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盖世双谐TXT下载盖世双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盖世双谐全文阅读

作者:三天两觉     盖世双谐txt下载     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盖世双谐全文阅读

前言

    写在正文之前,稍微介绍一下这本书的一些情况。

    书名如各位所见——《盖世双谐》,算是一本双主角的武侠小说吧。

    我这个人每本书都喜欢换个题材大家也是知道的,而且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武侠小说,所以这次也算正式的来圆自己一个武侠梦。

    早在几个月前就和一些朋友表露过自己下一本书想写武侠小说,但很多行业相关的朋友听了都是摇摇头,或是拐弯抹角、或是直接表示不看好,言辞间仿佛我要跳进火坑似的。

    诚然,武侠小说在这个时代的没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至今仍在津津乐道的那些武侠小说,基本都是大师们在几十年前的创作。

    所以这些年我也经常在各种场合听到一句话——“武侠已死”。

    个中意味,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当下这个时代,大部分人显然更喜欢看玄幻小说,大部分的作者也更喜欢写玄幻小说,因为玄幻的世界格局更大、设定上的限制更少、创作上更自由。

    而武侠似乎已经被大师们写到极致了,已没有更高的高峰可以攀登了。

    正所谓物极必反、过犹不及,后来者们的路似乎也都因此被堵死了。

    所以……我也就不攀那个高峰了,也不走那些规规矩矩的路了,我打个地道去探一下这个领域的下限吧(笑)。

    如果说“武侠”真的已经断气了,那就当我用这本书给它做一组cpr好了,反正试试也没什么损失。

    这本书应该会是我目前写过的所有作品中最具有娱乐精神、最轻松、最欢乐的小说。书中两位主角的人物原型,我就直说了……我是从黄旭东和孙一峰身上找到的灵感;如果你们没听说过这两个人,也没关系,并不影响阅读,因为我也只是在书里玩玩他们身上的一些梗,不会带入、也请各位不要主动带入任何现实中相关的人和事,以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而如果你认识这两个家伙,或者比较了解他们,我相信看到书名和简介的时候你已经开始笑了。

    至于本书大概讲了个什么故事嘛……你们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写书是没有大纲的。

    先把开头写了,然后让剧情自己飞一会儿吧。

楔子

    傍晚,薄雾。

    一条乡间的小路上,一辆保时捷卡宴缓缓驶过。

    车上,坐了两个人。

    开车的男子姓孙,看年纪三十七八,生得是膀大腰圆,肩宽背厚,一双柳叶眼好似永远睁不大,不过却是贼贼有神,犹如四条眉毛,笑里藏刀。

    副驾驶上的男子姓黄,与孙先生年纪相仿,生得剑眉垂目,鼻宽唇厚;这五官乍一看也算棱角分明,可惜他和孙先生一样,心宽体胖,脸上肉太多,再加上黄先生天生脖子有些短,故而给人的感觉和孙先生一样是肥头大耳,中年油腻。

    “孙哥,这都绕了两个多小时了,你是不是迷路了啊?”黄先生看着窗外那有些眼熟的景色,不知是第几次开口问道。

    “你不要慌~”孙先生回道,“我是按照导航开的,你不相信我那导航你总得信的咯?”

    “这地方荒山野岭的……”黄先生神色犹疑地接道,“我看导航也未必准确啊。”

    “那咋办嘛?”孙先生闻言,当即用死猪不怕开水烫般的语气道,“你自己也看到了,这里那么偏僻,全是山路,别说找人问路,连个路牌都没有,那只能跟着导航继续开咯。”

    “所以之前经过那个加油站的时候我就问你要不要找个当地人问一下怎么开。”黄先生道,“你非说有导航没事儿的,你看现在是不是遭重了嘛。”

    “你这种马后炮有什么好说的嘛,现在开都开到这里了,总不见得再开回去咯?”孙先生道。

    “唉……”黄先生叹了口气,“老子真是遭不住了,我怎么会答应跟你一起出来自驾游的,你这种高铁都能坐反的人,离开公路大概率就要死在山里了,老子今天终于还是要死在你手上了。”

    “你给老子闭嘴~”孙先生拉长了语气道,“别慌,现在油还多,天色也不算晚,大不了就开回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时不时还夹杂着一些脏话,虽然在旁人听来这像是吵架似的,但实际上这只是他们之间很平常的一种交流模式。

    孙黄二人相识多年,平日里的工作是游戏解说兼主播,看他们开的车就明白,他们算是做得比较成功的那种;不过看他们的身材也该明白,这两人平时也是极少进行户外活动和运动的。

    今天他们也是心血来潮,临时起意要自驾到某个冷门的景区去转转,没想到这就迷路了。

    又过了片刻,雾,越来越浓了。

    路况也变得越来越糟,孙先生也不得不把车速降得更低了一些。

    忽然……

    “诶?”望着窗外发呆的黄先生好似在雾中看见了什么,猛然转头,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孙哥,刚才路边好像有个人啊。”

    “什嘛?”孙先生闻言,想了想应道,“我怎么没看见?”

    “我也只是瞥见了个像人的影子站在雾里面。”黄先生道。

    “我靠,你不要吓我啊。”孙先生当时就有些怂了,“那到底是人吗?”

    “妈的不是人还能是鬼不成?”黄先生这句反问得也有道理。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还是决定调头过去看看,如果真的有人,没准可以问个路。

    反正这山路上也没什么交通规则可言,哪里都可以转弯调头,所以他们立刻就转回去了。

    结果,孙先生把车开回刚才那个地方停下,两人打开车窗定睛一看,发现那还真不是人,而是一尊石像。

    可能因为年代久远,这石像的头部和身体都已有了缺损,只能看出个大致轮廓,也分不清这石像雕得是人是妖、是仙是佛。

    “诶,你看这后面有条路诶。”还是黄先生眼尖,在那儿张望了几秒后,他隐约看见那石像的后面有一条岔路。

    “那……开进去看看?”孙先生道。

    “哎呀,反正我们也已经迷路了,就去看看呗。”黄先生道,“这里有尊石像,说明后面这条路可能就是通往什么庙啊之类的地方,去了没准就能遇到人问路了呀。”

    “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哈。”孙先生一边念叨着,一边已经开始打方向盘了。

    于是,他们就这么开进了石像后方的岔路里,然后双双消失在了这傍晚的雾林之中……

第一章 鱼市巨子

    在无数的平行宇宙中,有着一个和我们所知的世界十分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地方。

    这里,有个被称为“朙”的王朝,它和我们熟悉的那个“明朝”很像,不过这个“朙朝”的国运气数显然更为持久;自开国以来,大朙已延续了三百余年,皇帝的数量也早已超过了二十个,到了这一代,传到了一位名叫朱杝的皇帝手上。

    朱杝皇帝年号“永泰”,我们的故事,就从这永泰初年说起。

    这年春节刚过,杭州府便下起了雨。

    这场雨,一下就是五天,从大年初一下到年初五迎财神,而且越下越大,浇得老百姓们连门都出不了,以至于这年春节杭州府的大街小巷连声鞭炮响都没有。

    就好似老天爷在让杭州的百姓们“闭嘴”一样。

    常言道——不凡之子,必异其生。

    巧了,刚好也是从年初一这天开始,杭州府孙员外那位怀胎十二个月仍未生产的夫人突然开始肚子疼。

    这一疼就是五天,把孙府上下、尤其是孙夫人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一直到了初五这天,也不知期间换了多少个产婆,累昏了多少个丫头……终于,在一个屋外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豪雨倾盆的时刻,只听得“哭叉”一声,孙夫人生了。

    顺带一提,“哭叉”一声是孙夫人不小心伸手撕坏了床边一块绸子的动静。

    这孙公子甫一出世,屋外的雨便停了,而且天上立刻是乌云散尽,晴空万里。

    更惊人的是,孙夫人在经历了五天五夜的生产后,竟也没有大碍,不但没有累得昏死过去,还胃口大开,大吃了一顿,喂了两次奶,这才与儿子一同睡着,把孙员外请来的产婆和奶娘们都给看傻了。

    没过几天,这事儿就传遍了杭州城。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孙员外家的公子是神仙下凡的、有说是孙猴儿转世的,还有说他其实就是哪吒,所以出生那几天龙王爷想下雨把他淹死。

    当然了,这谣言也传不了多久,过些日子也就散了。

    长话短说,孙公子就这么一天天长大,外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不过他自己是知道自己有问题的。

    这孙公子,正是我们前文提到过的那位“孙先生”穿越而来。

    他最后的记忆,是在雾里开车,接着他就一阵恍惚,失去了意识;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便已成了个正在哇哇大哭的新生婴儿。

    刚恢复意识时,孙先生就想说话,但他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从嘴里出来的都只有哭叫声;他又想用手比划,但其手指却也是紧紧攥着分不开……直到半天后,他成功睁开了眼睛,才大致明白了状况。

    孙先生也是知道些穿越故事的设定的,所以他慢慢的也就放弃了抵抗,并接受了自己已经穿越成了一个“古代新生儿”的事实。

    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惊讶过后,冷静下来想想……反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在这里“重新做人”也不错,都是好事儿。

    …………

    一晃眼,孙先生就长到了三四岁。

    在这个世界,他的名字叫“孙亦谐”,他也曾问过父亲孙员外,为什么我叫这个名儿啊?是不是我还有个哥哥叫孙亦庄啊?

    孙员外告诉他不是,不过他有了弟弟或者儿子可以考虑起名叫孙亦庄,因为咱大户人家是要排字儿的。

    孙亦谐又问,排字儿是没问题,但有倒着排的吗?

    孙员外没有回答他,只说是等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他。

    又过了几年,孙亦谐该开始念书了。

    但他觉得自己本来就认识字(简体字),而且那套之乎者也的东西也没毛用,所以教书先生教他的时候他不好好学,还总是捉弄先生。

    又因为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教书先生也不敢真打,就这么耗了两年,逼走了十几位教书先生。

    孙员外生气了,就找儿子谈话,跟他说:“我们孙家虽是商户,但也算世代书香,你要是不好好念书考取个功名,且不说丢了孙家的脸,将来没功名你连下人都不能用你知不知道?”

    结果孙亦谐回答他:“多娶几房媳妇不就可以了?还要什么下人?”

    然后他就被抽了一顿,饿了几天,最后送进了“树人学堂”。

    这“树人学堂”是杭州府一间颇为有名的私塾,以专门收拾类似孙亦谐这样的纨绔子弟而闻名,学费很贵,且实行监狱式管理。

    学堂的主人名叫德鲁一,已年过七十、须发皆白,听说他当年进京赶考轻松考了第一,结果殿试时因为有人从中作梗,在皇帝耳边吹耳旁风,导致他没被点中状元,而被点中的那位是个背景深厚的富家子弟;德先生一气之下,干脆就辞去了朝廷分配的职务,回老家开了这么个私塾,而他生平最恨就是那些富家子弟。

    就这样,孙亦谐被送进树人学堂“关”了一年。

    没想到,一年后,他就“毕业”了。

    这并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天才,而是因为他学了一年还不会写字(繁体字),怎么教都不会,换成我们熟悉的概念,他大概是有点“阅读障碍”……再加上这家伙脸皮极厚、软硬不吃,还特喜欢在老师和同学之间拱火,完全不像同龄的小孩,甚至比一些教书的先生还要世故油滑,搅闹得学堂里不得安宁,所以德鲁一先生实在拿他没有办法,为了保住学堂的声誉,只能留下一句“能教的已经都教给他了”,就把他赶出去了。

    眼瞅着儿子这么“有出息”,孙员外也很着急,心想着:罢了,看来这是天意,文不行,就学武吧,若他武学上有天赋,我们孙家的“秘宝”也算有了传人。

    于是,孙员外便找了拳师来教孙亦谐习武。

    可惜,由于孙家已久不涉足武林,几乎已断绝了和真正的“武林中人”交往的人脉,即便孙员外和一些高手有那么点儿交情,也暂时找不到那些人,找到了也不好开口让人家来教自家的小孩,所以他也只能在当地找些普通的庄稼把式来教孙亦谐武功。

    就那点儿三脚猫功夫,说是打基础都勉强,就算练上十年、练到头儿了,也最多就是街头卖艺的水平。

    更何况……孙亦谐也不是那种爱踏踏实实学东西的人。

    师父让他扎马步,他就想尽办法偷懒;让他学套路,他只看一遍,就说些“我已经懂了”、“我无敌了”之类的话,然后转头就跑街上跟其他小孩儿打架去,大多数情况下最后还打不赢……就这样,他又气走了十几位教拳师傅。

    孙员外看这儿子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心想还是算了,教他做生意吧,不求他出人头地,至少得能守住家里的那点儿产业吧。

    …………

    永泰十八年,夏。

    总体来说,这是个太平年景,边疆已经十几年没打过什么大仗了,近些年大朙的国境内也没有发生过特别严重的自然灾害,朝里也没出什么遗臭万年级的大奸臣,所以百姓的日子过得就算是还不错。

    这年春节过后,孙亦谐便已满十七岁了。

    歌里唱得好,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只是太匆匆。

    这十七岁的孙亦谐,那五官模样虽和他穿越前那“四条眉毛”的样子如出一辙,但年纪可是比当时年轻了二十岁,人也还挺瘦的,不说是英俊潇洒吧,走在街上,好歹也算“有一眼”。

    关键是他身上的气质,和同龄人完全不同。

    像他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才高八斗的也好、武艺出众的也罢,绝大多数也还都还是懵懵懂懂的愣头青,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易上当受骗、易冲动冒失、易被人利用。

    但孙亦谐却只在“需要的时候”装出一副愣头青的样子,实际上则是老谋深算、进退有据、怂中有狠、狠中有谐……俨然就是那种把别人卖了还能忽悠别人帮他数钱的类型。

    别说是同龄人,就算是比他年长的人,有不少也要称他一声“大哥”。

    当然了,虽然现代人的知识和情商能给他不少优势,但他在这个世界的个人能力终究是“大字不识”、“武艺不精”的水平,加上他这人比较好面子,有时候会一点小事恼羞成怒,故而也没有混到龙傲天那种地步。

    这些年来,孙亦谐主要帮着父亲孙员外打点鱼市场的生意,他做得是相当不错,甚至比他父亲亲自管理的时候做得更好,基本可说是垄断了整个杭州的水产买卖。

    当然了,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其中也不乏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但孙亦谐终究是搞定了。

    他也因此得一外号——“鱼市巨子”。

    整个杭州城谁人不知,只要是在杭州地面上,就算是那“马半城”想吃条鱼,也得问问孙家同不同意,要不然他就是吃不着。

    看到儿子在做生意方面还算有点天赋,孙员外也就放心了,他想着再过几年把绸缎庄、当铺、酒楼的生意,还有那些出租的田地都慢慢交给儿子掌管,自己也能提前在家享点清福。

    然而,就在这一年夏天,孙家来了几位客人。

    他们自蜀中不远万里而来。

    也正是这次拜访,永久改变了孙亦谐、以及其他很多人的命运……

第二章 专业解说

    初夏,某日。

    夕阳渐斜,杭州城郊的大路上,行来了一车一马。

    车,是好车,轴坚毂挺、轸阔舆华。

    马,是好马,眼明鬃亮,肢雄体健。

    就连那赶车的车夫,也是虎背熊腰,目光灼灼,一看就是个习武之人。

    不用说,那坐在马车里的人必定是非富即贵,亦或者是在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马车快速的行着,不多时,行到了一个茶棚的附近。

    这茶棚很是简陋,茶具不干不净,桌椅又破又旧,顶上那茅草棚子也跟筛子似的,别说挡雨了,光都挡不住。

    此时,因为已是黄昏,城门即将关闭,大路上也没什么人了,所以茶棚里也就只有一位客人。

    他独自坐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茶棚的老板则是一边收摊儿一边用嫌弃的眼神瞪着那位客人,就差直接开口赶他走了。

    “老板,再给我续一碗。”黄东来,也就是那位客人……却是不以为意,仍旧厚着脸皮让老板续水。

    这个“黄东来”,不是旁人,正是和孙先生一同穿越的那位黄先生。

    他虽然是和孙先生同时穿越的,但他在这个世界出生的日子和孙先生稍微差了几个月;地点也不一样,孙先生是生在江南杭州府,他则是生在了蜀地富顺县(也就是自贡)。

    当然了,黄先生也没有生在普通人家里,他也是生于名门之中。

    在大朙,蜀中黄门,也就是黄东来现在的家,一直都是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素以“黄门三绝”闻名于天下。

    这“三绝”,即轻功、暗器、和使毒。

    鼎盛之时,黄家人靠着这三门功夫横行天下,武林中人提及黄门三绝,无不闻之色变;那时节,黄门无论是名声、势力、产业,在巴蜀一带都是数一数二的。

    可惜,到了黄东来父辈这一代,已然是家道中落,不复当年之辉煌。

    不过,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黄东来的童年过得还是相当优渥的生活。

    至于他这个名字“东来”,是取“紫气东来”之意,因为黄东来在这个世界的父母在他出生前一天晚上双双梦见了一大团紫色的云(毒)雾从东方而来、一直飘到了他们家上空,他们觉得这是吉兆,所以他出生后就顺理成章有了这个名字。

    几个月前,黄东来奉了父亲之命,让他到杭州来拜会一位孙员外,顺便捎封书信过来;黄东来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黄家家主和孙员外年轻时便是好友,奈何西蜀和江南相距太远,走动实在不便,且两人都有家业要打理,所以一直都是书信往来。

    本来这送书信的事儿并不需要黄东来特意跑一趟,找他们本地的“飞鸽帮”分舵帮着送就是了,但黄家毕竟是武林世家,黄东来今年也满十七岁了,所以黄家主想找个理由让他离开家乡出来走动走动,也算积累点江湖经验。

    于是,今天,这个黄昏,黄东来才出现在了这里。

    咻咻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茶棚老板准备赶黄东来走的那一刻。

    茶棚前的大路上,异变突生。

    伴随着一阵飕飕的破风声,半空中陡现数十支利箭,从四面八方朝着那辆正在前进的马车倾泻而下。

    霎时,车辚戛止,蹄乱马嘶。

    赶车的车夫并未因此而慌乱,只见他倾身一踏,跃上马背,单手稳住缰绳,另一手从马鞍边抽出一把单刀,扬臂翻舞,轻松挡下了从正面袭来的那片箭雨。

    他,没有中箭。

    马,也没有中箭。

    不过他身后的车舆可是被射出了十几个窟窿……只是,从这车夫淡定的神情来看,他好像根本不担心车里的人会有什么不测。

    “啊呀!”待那阵箭雨停下,茶棚的老板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当即惊叫一声,抱头窜到了茶棚边上的一个水缸后面蹲下。

    这个世界的老百姓,对那些江湖中人的打打杀杀见得还是比较多的,所以他们也都知道这种时候能躲就躲、能跑就跑,免得被殃及池鱼。

    “嚯~看这阵仗,起码埋伏了七八个人啊。”黄东来倒是没那么大反应,他不但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还顺手拾起了老板刚才丢在桌上的大茶壶,又给自己的茶碗里添了些茶水。

    “小砸!你不要命啦?还不躲远点儿?”茶棚老板一看黄东来竟然还坐在那儿一副悠哉样,出于好意,低喝着提醒了他一句。

    “哎~老板,你不要慌嘛,这箭又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黄东来说着,又喝了口茶。

    就在他俩说这句话的功夫,果如黄东来所料,有八个蒙面人从道路两旁的树林间飞跃而出,转眼就把那路中间的马车给围上了。

    “哼……哪里来的鼠辈?”那车夫见自己被包围了起来,依然毫不畏惧,冷哼道,“知道车里的是谁吗?”

    一息过后,那伙蒙面人中有一人上前一步,冷笑着应道:“呵……你说呢?”

    看来,这个回话的人,就是这群偷袭者的头目了。

    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那车夫自然也懂,所以他也没考虑太久,几乎在对方回完话的刹那,他就从马上跃起、运劲于腕、凌空劈下,使了一招力劈华山,直奔那头目的天灵盖而去。

    “好刀法~”黄东来在一旁观瞧,不禁出声叫好,“这一招虽是简单,但还真不是那些二三流的货色接得下的。”

    他话音未落,那蒙面人头目就已经把车夫的刀给接下了,而且还不是用兵刃接的,是用“空手入白刃”的法子接的。

    “喔尻!有点东西啊。”黄东来惊叹道,“阴三路的内劲加软功的底子吧。”

    他说话间,车夫和头目二人又已过了数招,前者刀法刚猛,后者拳掌飘忽,看起来这两人的武功差得不多,五十招内恐怕也难分胜负。

    另一方面,剩下的那七个蒙面人并没有去管自己的头目,而是朝着车舆逼近了过去……看起来,他们是想确认一下马车里的人到底死了没有。

    “哎呀~你们慌什么嘛,就算里面的人还活着,你们那么多人,要干他也是轻而易举啊。”黄东来看那帮人谨小慎微、迟迟不敢出手挑开马车的竹帘,便忍不住在旁念道。

    “嘿!小砸!你疯啦?你瞎掺和什么呢!有你什么事儿啊?找死啊!”这下连茶棚老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又压低了嗓门儿在几米外冲着黄东来喝了句。

    “不是,我就是解说一下怎么了嘛?”黄东来回头看着茶棚老板,理直气壮道,“我这人就是喜欢看到什么就吐槽两句,这又没关系的咯?我又不动手参与,难道带节奏还要罚我钱吗?”

    说到这儿,他好像还来劲儿了,又重新转过头去,看着马车那边的蒙面人们,抬高了嗓门儿道:“喂,我说你们倒是上啊!七个人打一个的情况下怎么输你们告诉我?直接a脸就赢了,怎么可能输嘛?”

    “住口!”终于,有一个蒙面人被他烦得实在忍不住了,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怒斥了一声。

    “干嘛呀?”黄东来却一点都不怕他,继续说道,“妈的老子是专业解说好吗?你看不懂局面所以我才给你分析一波……”

    “**!”那蒙面人被他烦得忍无可忍,怒骂了一声,干脆就转身朝着黄东来冲过来了,“我让你多话!”他一边说着,一边已抬起一手,想要一掌把黄东来呼死。

    然而……

    “噗——”

    他的手还没落下,一口老血就已从他嘴里喷了出来,喷在了他蒙面用的黑布上。

    紧接着,他就这么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呵……想杀我?想多了吧?”黄东来坐在原地动都没动,那蒙面人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就已死在了他的手里。

第三章 重逢

    虽然黄东来的模样看着像个书生,个子也有点矮,乍看之下不似练武之人,但实际上,他是会武功的,而且学的都是黄门不外传的上乘武功。

    至少在当今武林的同辈人中,黄东来可以算是“高手守门人”这一级别的存在,若非如此,他父亲也不敢让他一个人出来办事儿。

    “呵呵……原来如此。”就在那蒙面人吐血倒地,其同伙们陷入慌乱的当口,马车中传出了一阵说话声,“这位黄门的小兄弟,多谢你出手相助,不过……接下来还是由我自己来吧。”

    话音落,劲风起。

    电光石火之间,但见一道人影从马车中倏然窜出,仅是大袖一挥,便有两名离他较近的蒙面人倒在了地上。

    黄东来眼功不差,但也只能堪堪看出这人用的是“指法”——一击封喉、瞬间取人性命的指法。

    当然,能看到这个地步也已不错了,毕竟出手的这位可是当今武林最年轻的掌门级高手,洛阳“正义门”的少门主沈幽然。

    沈幽然今年刚刚三十出头,生得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其身上的衣饰也是十分华丽。

    这人不仅是相貌俊,手上的功夫更俊。

    方才,就在马车车舆那狭小的空间内,沈幽然仅用指功便轻松“夹”下了所有飞向自己的冷箭,莫说是受伤,就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没被划破分毫,其武功之高绝,可见一斑。

    果然,不消片刻,沈幽然就已经把围住马车的那几个蒙面喽啰都给收拾了;另一方面,与沈幽然的车夫缠斗的那名蒙面人头目,也在看到沈幽然现身后便选择了脱战逃走。

    车夫知道此事有异,故而也没有贸然去追,而是快步走过来向沈幽然请示。

    “不必追了。”沈幽然知道他要问什么,便直接道,“我已经知道那人是谁派来的了,此事我自有主张,眼下不必多言。”他边说,边给车夫使了个眼色。

    那车夫也心领神会,知道是因为黄东来在场,他们主仆说话不方便,所以只是诺了声,便转头牵马去了。

    “呵呵……”这时,沈幽然才走到黄东来面前,微笑着道,“这位少侠,适才多谢了。”

    “好说好说,我也只是‘正当防卫’罢了。”虽已穿越过来十几年了,但黄东来的言辞间还是会经常蹦出些这个宇宙或者说这个时代没有的词儿来,当然了,这点……孙亦谐也一样。

    沈幽然又把正在跟自己拱手行礼的黄东来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看少侠的年纪应该还不过十八,使得又是黄门的手段,若沈某人没看错……你就是黄家的少主黄东来?”

    “正是。”黄东来被人叫出名号,颇有几分意外,他随即就道,“但不知前辈你是?”

    “哦?你不认识我?”沈幽然也有些意外。

    “小弟初出江湖,或许是听过前辈的名号,但认不得长相,还望赐教。”黄东来如果想这么文绉绉说话还是可以说的,这点也是他比孙亦谐强的地方,至少他在这个世界也认真读过几年书,不是“大字不识”那种水平。

    长话短说,沈幽然向黄东来亮明了身份,并简单说明了他此次来杭州的目的——原来,他也是要去孙府拜会。

    两人发现彼此的目的地相同,大家又都是武林正道中人,便决定结伴而行。

    为了避免在进城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把马匹从车上解下,让车夫牵着,然后将那满是箭孔的马车送给了茶棚老板,至于老板后来是将其劈了当柴禾烧、还是别有用途,他们就不管了。

    此地,距离杭州城已是不远,沈幽然、黄东来还有那车夫三人都是练家子,即使步行过去也花不了多久。

    当晚,他们成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但为了避免唐突,他们没有立刻就去孙府,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沈幽然的那名车夫便拿上了一封主人昨夜写好的拜帖,送去了孙府,告知了沈幽然门主和黄东来公子会在下午前去拜会孙老太爷。

    孙员外拿到拜帖后,也没多想,因为黄东来是故友之子,他便当作是自家人一样;这沈幽然他虽然只是听说过但不认识,不过既然是和黄东来一起来的,他估计也是同道的朋友。

    于是,孙员外吩咐下人,在家备下了洗尘的宴席,还把儿子孙亦谐一同叫上,准备迎客。

    下午,沈幽然把自己的车夫派了出去,说是要去置办一辆新的马车,而他自己,则与黄东来一同前往了孙府。

    这二位刚一进孙府大门,孙员外就亲自带着儿子从前厅迎了出来,没想到……双方还离着七八米远(大户人家前院儿大)时,黄东来和孙亦谐二人只一个对眼,就双双惊叫出声。

    “啊!”他俩几乎是同时张大了嘴、瞪大了眼,还举起了一手指向了对方,“你……”

    很显然,他们把彼此给认出来了。

    尽管他们现在一个是孙亦谐,一个是黄东来,但两人的长相和他们在原本的世界时的年轻版完全一样,仅是发型不同;这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了,没理由认不出来。

    时隔了十七年,二人突然看到了穿越前认识的人,自是惊讶万分,而且他们一看彼此的反应,立刻就明白,对方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情况。

    啪——

    “啊什么啊?”两秒过后,孙员外一巴掌就削儿子后脑勺儿上了,“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当然,孙员外也就是做个样子,没真用力打。

    孙亦谐被这一记“头嗒”一打,也很快回过神来,堆笑道:“呵呵……是是,孩儿激动了。”他随即就上前抱拳拱手,对沈黄二人道,“孙亦谐见过沈门主、黄公子……二位请。”

    沈幽然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回了个礼,随后又上前与孙员外寒暄了几句,这才不紧不慢的与孙员外并肩进了前厅。

    而黄东来和孙亦谐两个则跟在他们后面,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压低了声音像吵架似的说了一大堆话,但暂时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四人来到前厅,陆续落座后,沈幽然又稍微客套了几句,紧接着便和孙员外挑明了来意。

    结果,沈幽然的话一出口,在场的另外三人全都愣了——他竟然是来邀请孙亦谐去参加“少年英雄会”的。

    这所谓的“少年英雄会”,是每四年一次,于中秋时节在洛阳城举行的一次武林盛会。

    顾名思义,大会会广邀天下武林的少年英雄来此一聚,并通过文武比试,决出这一届的魁首。

    只要你是正派中人,且年满十六、未满二十,那无论你是初出茅庐、还是已在江湖上闯出了些许名堂的人物,都有可能被邀请。当然了,一般情况下,还是那些已经在江湖上留下一些事迹的少侠或者女侠获邀的几率比较大,那些没什么名气的普通弟子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去邀请。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你若是名门之后,又是单传独苗,就像黄东来这种,那你即使完全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也是有可能被邀请的。

    然而……孙亦谐,似乎并不符合上述的任何一种情况。

    孙家虽然和武林中人也有一定往来,但本身已经好几代都是经商的了,所以严格来说,孙亦谐根本就不是什么江湖人士,撑死算是杭州鱼市场一霸;再退一步讲,即使他勉强也算是“名门之后”,他也只会几套跟庄稼把式学的王八拳,根本不会什么正经的武功,去了也是白给。

    “沈门主,你是否是搞错了?”孙员外听完沈幽然的话,也甚是疑惑,“我孙家已久不涉足武林,再说……犬子文不成、武不就……”

    “哎~孙员外过谦了。”沈幽然笑着打断了孙员外,接道,“令公子的才华和事迹,莫说江南一代,放眼整个武林,又有谁人不知?”他顿了顿,“去年我与青州盐帮的曹掌门聊天时,他还跟我感慨道……‘生子当如孙亦谐’。依我看,像令公子这样年少有为的年轻人,完全有资格来参加少年英雄会。”

    “哦?有这等事?”孙员外这人耳根子软,一听人家这么夸自己的儿子,颇为高兴,看起来态度已有些松动。

    沈幽然见此,乘势再道:“千真万确,我这次亲自登门邀请,一来是邀约令公子出席,二来也是为了能跟您解释清楚此事。”他顿了顿,接道,“今年的少年英雄会,正好轮到我洛阳正义门来主持;我作为正义门的门主,在各大派公认的那份名单之外,我有权凭我个人的判断邀请任何我认为有资格来参与大会的少年英豪……而令公子,就是我认为可以破格来参加的人选之一。”

    “哈!”孙亦谐听了这话,也是得意一笑,“沈门主不愧是人中龙凤,真是有眼光啊。”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黄东来可忍不住了。

    “沈哥,你想想清楚啊。”黄东来赶紧冲着沈幽然道,“我觉得你对孙哥这个人的了解还是有点偏差,你可不要偏听偏信,引狼入室啊……”

    “你给老子闭嘴!”孙先生当年和黄先生互相吐槽的那种节奏感已深入骨髓,所以眼下孙亦谐几乎是脱口而出,“老子凭什么就不能去?你说你是不是嫉妒?”

    “我嫉妒个毛!”黄东来也转头看向孙亦谐,毫不示弱地回道,“老子是怕你去了被人打死!”

    “呵呵……”沈幽然被这俩年轻人逗乐了,笑道,“二位少侠莫要玩笑,少年英雄会的文武比试,只是切磋交流、绝非生死赌斗;尤其是武试,向来点到为止,又岂会伤人性命?”

    言至此处,沈幽然好似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哦对了,黄公子,你也在少年英雄会的受邀者之列;我们一个月前已向黄门发出过书函,想来是你在那之前已经离家,所以还不知道自己受邀了吧?”

    “是吗?”黄东来离家已经几个月了,他的确不知道,“哈!那可以啊,我正好也想去见识见识。”他说着,用手肘碰了碰坐在他旁边的孙亦谐,“孙哥,既然如此,那你也来吧,实在不行我可以保护你。”

    “滚!老子还用你保护?”孙亦谐撇嘴道,“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孙员外在旁见自己的儿子和故友的儿子莫名其妙就“自来熟”,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当是好事儿吧。

    他又思索了一下,念道:“嗯……让他去长长见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爹,就这样吧。”孙亦谐见父亲还是有点犹豫,便道,“您还不放心孩儿我吗?不就洛阳跑一趟嘛,没事的。”

    孙亦谐这会儿想去这大会,一是由于刚才被沈幽然吹捧了几句,让他有点飘;二也是因为他听说黄东来要去,便也想去凑个热闹;至于三嘛……他来这个世界也十几年了,还真没怎么离开过杭州城,所以想出去开开眼界。

    孙员外见儿子都这么表态了,心想自己这儿子尽管大字不识、武艺不精,但脑袋瓜还是挺灵活的,有黄家的儿子陪着,应该吃不了什么大亏,也就答应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不过此时距离中秋还有些时日,他们也不急着出发。

    沈门主事务繁忙,第二天就要走,不过黄东来没什么事,所以他决定在孙家住一段时日,到时候和孙亦谐一同前往洛阳,他自己家那边发封飞鸽传书打声招呼就行。

    当晚,众人在孙府吃酒饮宴。

    孙员外在开席前已看过了黄东来捎来的书信,见到故友字迹,心情甚好,就多喝了几杯,结果不胜酒力、早早歇息去了;在戌时将尽的时候,沈幽然也告辞回了客栈。

    于是,席上,就剩下了孙亦谐和黄东来两人。

    这时,他俩终于可以说上几句“穿越者”之间才能说的话了。

    “靠,我还以为这辈子也见不着原来那个世界的人了,早知道你也穿越了,咱哥儿俩还能早点见面。”黄东来这会儿也已多喝了几杯,不过那个时代的酒因为蒸馏技术的原因并不是很上头。

    “哎呀~都是好事儿。”孙亦谐道,“既然现在遇到了,以后咋俩又能一起混了。别的不说……那个什么少年英雄会,以你我兄弟的实力,绝对马上就能扬名立万吧。”

    “噗——”黄东来当时就把嘴里那口酒喷出来了,“孙哥你想多了吧?”他用鄙视的眼神扫了孙亦谐一眼,“我特么今天刚一坐定就发现了,你根本不会武功吧?”

    “毛!”孙亦谐嘴硬道,“我学过的好吗?”

    “毛!”黄东来以毛对毛道,“老子才是学过的,所以一眼就看出你身上一点内力都没有。”

    “神马?”孙亦谐的嗓门儿更高了,“这个世界还有内力?”

    “废话!你特么刚知道?”黄东来道。

    孙亦谐小眼珠子一转,没有回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那你有内力咯?”

    “我当然有内力咯。”黄东来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哎,你说我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有武功绝学的世界,而且又有学习的条件,我有什么理由不苦练一下?”

    “好!”孙亦谐闻言,一拍桌子,“既然如此,现在兄弟有困难,你是不是该传个十年八年的功力给我,大家有福同享?”

    “滚!我传你妹!”黄东来道,“老子五岁开始习武,练了一年才刚刚学会怎么让呼吸走遍全身经脉,这才开始产生内力,我练到现在一共也就十年的功力,你特么要我传你十年八年?你是不是人?”

    “那不要十年,我们兄弟一半,五年行了吧?”孙亦谐开始讨价还价。

    “你去死吧!”黄东来又喝了口酒,“且不说我本来就不会‘内功外渡’这种操作,就算我会,像你这种连基本的呼吸法门都不懂的人,身上经脉全是闭塞的,根本无法接受传功,人家把大量内力输到你身上你特么就爆体而亡了好吗?”

    “靠!”孙亦谐一听没戏,不爽地骂了声,闷了口酒,“那就是没什么捷径好走咯?”

    “废话,你特么电视剧看多了吧?”黄东来道,“练武本来就没什么捷径好走,除非你是天才,天赋异禀,那算你牛逼;否则你就是得从基本功练起,没有底子你就算遇到想送你功力的老爷爷都没用。”

    “那虚竹这种怎么说?他也没什么资质啊,就是靠别人传了几百年功力变牛逼的啊。”孙亦谐不服道。

    “虚竹在被传功以前好歹也练过两年罗汉拳和韦陀掌,知道内功经脉是怎么回事的好吧?”黄东来道,“而且你确定他资质很低吗?这货学天山折梅手也没学几天啊。”

    “也是哦。”孙亦谐点点头,“诶,那要不你教我点武功吧,凭我的资质,估计再练几年就追上你了。”

    “呵……”黄东来冷笑一声,“行倒是行,有什么好处么?”

    “神马?教兄弟点东西,你居然还问我要好处?”孙亦谐摇头道,“你这人真的是……”

    “好好,算了算了。”黄东来知道再说下去孙亦谐就要把他绑在道德烤刑架上烧烤了,赶紧接道,“我一会儿写个基本的运气法门给你,你先每天照着练起来。”

    按说他是不能这么做的,因为他们黄门的武功向来不外传,但因为两人是“两世”的交情,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可以!一言为定!”孙亦谐当即高声应道,但说完这句,他想了想,马上又补了句,“对了,你最好用简体字写啊。”

    “啊?为什么?”黄东来疑道。

    “防盗啊。”孙亦谐扯高了嗓子,“万一你写的东西丢了,用简体字别人也看不懂。”

    “嗯,有道理。”黄东来点头念道,但他马上又意识到了什么,“诶?不对啊,孙哥你什么时候心思这么缜密了?这不像你啊?”

    “哼……”孙亦谐冷哼道,“这有什么?你只是还不够了解我。”

    黄东来才不吃他这套:“我说孙哥你该不会是不认识这里的字吧?所以才叫我写简体字。”

    “毛!”孙亦谐的这声毛,语气就有点虚了,而且就一个字,没下文。

    “我他妈真的遭不住了。”黄东来一看孙亦谐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中了,“姓沈的绝对是瞎了眼,居然会邀请你这个文盲去少年英雄会,而且还特意自己来跑一趟。”

    话至此处,孙亦谐忽然神情一肃:“对了……色(黄先生以前的绰号,孙先生常这么叫他),说起这位沈门主……”他说着,左右看了看,好像是怕房外有人偷听似的,压低声音道,“我现在事后想一想……他怕是有阴谋啊。”

第四章 阴谋

    沈幽然真的有阴谋吗?

    其实孙亦谐并不确定,只不过他自己也不相信凭自己的那点能耐和名气可以劳动洛阳正义门的门主亲自登门邀请并说明原委。

    按照孙哥在鱼市场里混迹多年的逻辑,这姓沈的必然是对他孙亦谐或者孙家有所图谋,要不然不会这么干。

    但今天沈幽然既没张口要钱、也没要美女,更没求他们办事儿,送完信儿就这么走了……这就很妖了。

    “色,你说,他是图什么呢?”孙亦谐把自己的想法跟黄东来分享了一下后,便开始询问对方的意见。

    “你说的……有点道理啊。”黄东来若有所思地念道,“但沈幽然能图你啥呢?要说钱,他洛阳正义门虽不如你们孙家那么有钱,但看他出行用的车马、穿的衣饰,就知道他也不缺钱;要说人……”他说到这儿,将孙亦谐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就算是有龙阳之好,也不至于找你这样的啊?”

    “滚!哪儿有那么多有龙阳之好的?”孙亦谐道。

    “所以说啊……”黄东来道,“那你们孙家还有什么他可以图谋的吗?”

    “可能……”孙亦谐边想边道,“他是想卖我一个人情?毕竟人情债最难还了。”

    “嗯……”黄东来道,“这就不好说了。”

    两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个靠谱的答案来,这事儿也就这么搁下了。

    当夜,二人把酒言欢,畅谈这些年来各自的经历,又追忆了一些在另一个世界的往事,一直喝到子时,下人们听屋里没声儿了,进来一看,两人已双双“自爆”,都把自己喝死过去了。

    家丁们无奈,只能把这俩货扛着,一个送去了客房,另一个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

    话分两头,同样是在子时,沈幽然下榻的客栈中。

    “少帮主,已经查清楚了。”沈幽然的那名车夫,正在向主人禀报自己从下午到刚才的收获,“如您所料,真的是漕帮的人。昨天我们走后,留在大路上的那些尸首也都是他们的人悄悄收走的,官府那边完全没有被惊动的迹象。”

    “嗯……”沈幽然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轻蔑一笑,“呵……这狄不倦,还真是没完没了,不知倦怠地来找我麻烦。”

    “少帮主……”车夫此时露出了几许疑惑之色,“昨日之事,属下尚有些许不明,不知可否赐教?”

    “哎~老武,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讲话不必这么客气,有话直说吧。”沈幽然道。

    这车夫老武,也算是沈幽然的心腹了,要不然沈幽然也不会只带这么一个人出行。

    “是。”但老武还是十分讲究这主仆身份的,仍是毕恭毕敬道,“昨日埋伏我们的八人中,唯独那个和我交手的男人,不但内功修为不在我之下,他使的那手以柔克刚的掌上功夫,更是把我那十三路开山断水刀破了个七七八八……然而,另外那七人,却皆是喽啰之辈,武功即使在漕帮也应是下九流的货色……属下不明白,对方在明知少帮主身份的前提下,为什么会派这样八个人来埋伏我们呢?”

    “哦~就这事儿啊。”沈幽然笑了,“很简单,因为那狄帮主,本来也没打算杀我。”他悠然地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再道,“他要是真想杀我,就不会选择离城那么近的地方下手,也不会只派那么点人来,更不会只用一般的箭来偷袭……至少也该用毒箭。”

    老武这就更不懂了:“那……他这埋伏的意义何在呢?”

    “明年‘四门三帮’就要选总门主了,姓狄的这是在试我武功呢。”沈幽然不紧不慢地接道,“你再回想一下就明白了……

    “箭从远处射来的时候,你是可以直接‘看’到的,但我是在车里,我得‘听’;要是听不见,或是听见得晚了,便来不及反应,所以这是在试我的耳功。

    “乱箭贯入车舆的刹那,会因碰撞突然改变前进的方向,而且车舆中空间狭小,几乎无法腾挪只能用手去接箭,所以这是在试我的眼功和接暗器的功夫。

    “而让唯一的高手把你引开,找七个送死的炮灰把我围起来,则是想看看我现在的身法和杀人的手段。

    “把这些都试完了,对方负责观察的那个人,自然也就该撤了。”

    老武听到这儿,茅塞顿开:“难怪……我就说和我交手那人的行动甚是诡异,好像心思不全在我这儿似的。”

    “那个人,恐怕比你想象得还要厉害。”沈幽然道,“我若是没猜错,他应该是漕帮的第三把交椅,‘犀头蛟’冯顺水……他因为怕被认出来,所以藏了招式在跟你打,否则你在他手上怕是过不了十招。”

    “原来如此。”老武皱眉点头,“少帮主明鉴!”

    “哼,也难为漕帮的那些家伙了。”沈幽然则是淡然念道,“平日里我都待在洛阳本地,在我的地头上,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出远门带的人若是多了,他们也不敢乱来;难得这次让狄不倦等到这样一个机会,但他也只敢派结拜兄弟来试试我的功夫,不敢下死手,怕真出了事儿会被江湖同道找上门算账。”

    老武附和道:“狄不倦宵小之辈,实不可与少帮主的器量同日而语。”

    “呵……不提他了,既然已查实了是漕帮在捣鬼,我也就安心了。”沈幽然道,“对了,老武,你对我们先前偶遇的那位黄公子,有何看法?”

    老武想了想:“黄公子的武功在同辈中当属不差的,当然,比起少帮主您在那个年纪时的修为……那就是云泥之别了。”

    “嗯……”沈幽然沉吟一声,“我倒是觉得这黄东来颇有些过人之处,但又感觉他有些古怪……还有,我今天终于见到了那孙亦谐,他和他爹孙员外身为孙门后人,竟然都不会武功……看来他们家是真的久不涉足武林了;所以,这次的‘大计’事成之后,我还得派人到孙府跑一趟,用‘更直接的法子’把‘孙家的东西’弄到手。”

    “少帮主……”老武听到这儿,脸上忽现出一抹狠厉之色,“我们都已经在这儿了,为何不趁着今夜就……”

    “哎~”沈幽然连忙摆手,“这怎么能行?杭州府除了漕帮之外其他帮会的眼线也不少,我今日去孙府,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是第二天他们家的人就被屠个精光,这我能脱得了干系?再怎么说也得等少年英雄会过后,等我拿住了武林各派的命脉时再动手,那时候就没人会说三道四的了。”

    “是是!少帮主高见,属下愚鲁。”老武确实不算聪明,但是很忠诚,也正是这样的人,才更适合做心腹。

    …………

    第二天,沈幽然和老武一早就出离了杭州城。

    他们走的时候,孙亦谐和黄东来都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当然了,大户人家的少爷嘛,别说偶尔,就算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叫事儿。

    到了巳时,孙亦谐才起来,洗漱完毕后,家丁就告诉他老爷有请。

    孙亦谐本以为是因为自己昨天多喝了几杯父亲要说叨他几句,没想到,他去了之后,孙老爷什么也没说,而是一脸严肃地叫他跟自己一同前往祠堂。

    这大户人家,都是在自家设有祖宗祠堂的,只有穷人家才会把牌位放到村口的祠堂去;而大户人家的祠堂除了逢年过节祭拜先人外,也有其他功能,其中最典型的就是……

    “不会吧?我偶尔多喝了几杯就要去请家法了?还是说他终于决定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

    跟着孙老爷子去祠堂的路上,孙亦谐一直在胡思乱想。

    孙员外则是一言不发,脸上还带着几许坚定之色,瞅这阵势,还真是有什么大事儿的样子。

    待两人迈步进了祠堂后,孙老爷立刻吩咐下人出去,并把祠堂的门关上。

    孙亦谐心里这就更虚了,他心想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难道是以前给人拍黑砖套麻袋之类的事儿败露了?

    “亦谐。”短暂的沉默后,孙员外便开口道,“你今年也一十有七了吧?”

    “是。”孙亦谐有点怂,所以态度很好,“孩儿今年春天就满十七岁了。”

    “嗯……”孙员外点点头,“你这次是否已下定决心,要与黄世侄一同前往洛阳参加那少年英雄会了?”

    “呃……”孙亦谐有点犹豫,他试探着应道,“那个……目前是这么打算的。”

    他这话的潜台词是——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其实我也可以不去。

    “好。”不料,孙员外当即又点了点头,感叹道,“看来这是天意啊……”他顿了顿,“既然如此,也是时候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几步,绕到了摆放祖宗牌位的供台之后。

    也不知孙员外在暗处挪动了什么东西,一息过后,伴随着一阵机楔滚动的响动,祠堂中竟开启了一道暗门。

    “儿啊,随我来。”接着,孙员外便淡定地朝孙亦谐招了招手,领着他,迈步走进了那道暗门之中。

第五章 孙门秘宝

    看到那暗门的瞬间,孙亦谐立刻就明白,父亲并不是要给他上家法什么的,而是要把某种家族的秘密传给他。

    有了这个推论后,孙员外刚才的举止和话语,也就不奇怪了。

    那暗门后的密道也不长,稍微饶了几步,父子二人就来到了一间位于地下的石室中。

    孙老爷随手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亮了墙上的几盏油灯,火光照亮了这间不算大的石室。

    孙亦谐用他那仿佛睁不开的小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整个石室内除了几个嵌在墙上的铜制灯架外,只有三样东西。

    一把兵刃,插在一个陈旧的武器架上。

    一件软甲,摆放在一个石台上。

    一个石棺,相当大,占了这石室近四分之一的空间。

    “亦谐。”片刻后,孙老爷背着双手,沉声开口道,“你可知,我孙家是何人之后?”

    孙亦谐闻言,眼珠子一转,当即答道:“我孙家世居江东,家世显赫,源远流长……莫非是那三国时期,孙坚孙文台的后人?”

    “嗯……不错。”孙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为父早有耳闻,亦谐你虽然大字不识、学问不精,但见识却也不短……想来你是没有念八股的天分,但杂学方面还是有些建树。”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说得很对,我孙门正是那东吴武烈皇帝之后,可惜……因为时隔太久,孙氏开枝散叶,又历几度兴衰,我们家十五代之前的家谱,实在是查不到了,所以为父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到底算是嫡出还是旁系。”

    “没事儿,当年刘备也不明不白的,不也混了个皇叔的头衔么?”孙亦谐道,“我以后出去就说自己小霸王孙策嫡传玄孙,难道别人还能证实我是假的不成?”

    “呵呵……”孙老爷被儿子逗乐了,“行吧……总之,我们孙氏祖上,可说是人才辈出,其中有凭安邦定国之策位极人臣者,自然也有凭盖世武功纵横江湖者……”他说着,就指了指那三样东西,“而这三样,就是祖宗们留给想要从武的子孙的三件‘秘宝’,我今天就把它们都传给你,日后你行走江湖,也好有个仰仗。”

    “哦?”而孙亦谐听到这儿的第一反应却是,“那学文的老祖宗们就那么抠?什么宝物都没留下来吗?”

    啪——

    他话音未落,孙老爷又是一巴掌敲儿子头上了:“废话,‘文’的东西都在四书五经上呢,你要肯学,我还带你来看这个?”

    “是是,孩儿错了。”孙亦谐捂着脑袋,“爹您接着说。”

    孙老爷撇了撇嘴,先是走到了那件兵器前:“此物乃天下奇珍,由天外陨石打造,长七尺二寸(朙制,换算成我们熟悉的单位约为240厘米),仅重20斤(同样是朙制,比现在的20斤略重一些),轻、坚、利、韧……叉尖透钢如纸、削铁如泥,叉身轻盈柔韧、百折不断。”

    孙亦谐看着眼前那三叉戟,嘴角抽动了两下:“父亲……为什么祖宗得到了陨石这种珍贵材料,却非要打一把三叉戟出来啊?刀枪棍棒剑……哪个都比这好使吧?”

    “我怎么知道?几百年前的人造的,我问谁去?”孙老爷的回答有理有据,说罢,他顺势挪了两步,就走到了第二件宝物前,“再来说此甲,传说为麒麟鳞片所铸、以天蚕丝穿织而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轻如绸缎,冬暖夏凉,而且可以根据穿戴者的体型撑大或收紧。”

    “喔尻!”孙亦谐听到这儿,眼睛都睁大了,“那我穿上岂不是无敌了?”

    啪——

    此言一出,他又被打了下头。

    “江湖险恶,不要以为有宝甲护身就万事大吉了,真正的高手要杀你,十件宝甲也保不住你。”孙老爷严厉地提醒道。

    “呵……我就这么一说嘛……”孙亦谐讪讪笑道。

    孙老爷看了看儿子,叹了口气,接着就走到了那个石棺前,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亦谐,你把石棺的棺盖挪开,小心,不要磕坏了地。”

    “哦,好。”孙亦谐也没多想,顺势就走过去推那石棺的盖儿。

    不料……他发力一推,才发现这棺盖少说也有一百多斤,用他常用的衡量标准来说,重得“一逼”。

    若是穿越前的孙亦谐,恐怕靠自己一个人是推不动的,好在他现在是十七岁,而且小时候多少也练过点武,这些年在鱼市场也经常要搭手点体力活,打架也没少打,所以他现在的体能,勉强还推得动这个重量的东西。

    “嚯,这什么呀?”孙亦谐把石棺盖子推到一旁后,便看到了石棺里的东西。

    那里面如骨牌般整齐地堆放着一块块棱角分明、色泽呈银白色的石板,每一块都跟我们常见的墓碑差不多大,塞满整个石棺,足有二十多块。

    “倒转乾坤。”两秒后,孙老爷回了这么四个字。

    “哈?”孙亦谐显然是没明白这什么意思。

    孙老爷随即便解释道:“这些石板上记录着我们孙家历代习武的祖先练就的武功绝学,其中那第一块石板上记录的“倒转乾坤心法”,是我们孙家不外传的上乘内功心诀,也是所有这些独门武功的基础,故而就以其名来统称这里所有的功夫。”

    “什嘛?”孙亦谐当时就激动了,“爹,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

    “谁让你小时候不好好学武的?”孙老爷道,“你当年若是肯认真习武,也不用太久,只要你能坚持个一年……我可能就带你到这儿来了,谁知你拜了那么多师父,没一个能从初一坚持到十五的,我把这些交给你,岂不是害了你?”

    “那……爹,您现在怎么又肯把这些传给我了?”孙亦谐道。

    “当然是怕你出去吃亏啊。”孙老爷道,“再说,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这些年你把鱼市场打理得蒸蒸日上,可见你为人处世还是有分寸的,眼下这个时机给你正好。”

    “嗯……”孙亦谐也知道,这是实话,父母总是疼孩子的,哪怕孩子再不争气,也不可能看着他吃亏。

    沉默了数秒后,忽然有个困扰了孙亦谐多年的问题闪过了他的脑海,他赶忙又开口问道:“诶?对了,我们家的字儿倒着排,是不是也跟这‘倒转乾坤’有关啊?”

    “没错。”孙老爷道,“就是那位创出‘倒转乾坤心决’的祖宗留下的祖训,从那一代开始,我们孙家后代取名时就都是倒着排字儿的。”

    “那有什么意义吗?”孙亦谐又问道。

    “大概是为了好玩儿吧。”孙老爷很随意地答道。

    “啊?”这个答案可是出乎了孙亦谐的意料。

    “我不是说了嘛,几百年的事儿了,你问我有什么用?”孙老爷说的很有道理,很多所谓的“传统”,究竟为什么传下来,以及其最初的面貌、流传的动机,可能早就已经产生偏差或者无人知晓了;一些仅历百余年的事物都是如此,何况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呢?

    孙亦谐见此,也只能作罢,复又问道:“那么……祖宗们又为什么要把武功写在石板上呢?这看起来多不方便啊?”

    孙老爷好似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不假思索便回道:“竹片、羊皮、纸……这些东西年月久了都会烂掉、发霉;遇上水火,还可能直接付之一炬;而让人背下来呢,很容易会出偏差……”他顿了顿,“祖宗们高瞻远瞩,才选了这些经过熔炼的金刚石板来记录孙家的绝学,这样就算再过一千年,也能很好的保存下去。”

    “哪噜hodo~”孙亦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也不知从哪儿下意识地蹦出一句日语来。

    孙老爷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儿子说这词儿了,他大概知道这是“原来如此”的意思,所以他也不怎么在意,接着道:“亦谐,距离中秋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算上路程,你五十天后差不多就该出发了……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这五十天,你就不要再去管鱼市场的生意了,好好练练武功,不懂的地方就多跟黄世侄请教,我看你俩挺投缘的……希望他能多帮帮你,免得你出了江湖被人欺负。”

    “哈!”孙亦谐笑了,“爹您放心,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哪儿有别人欺负我的事情?有了这三样宝物傍身,孩儿在江湖上绝不会给孙家丢脸。”

    “真若如此……那便最好。”孙老爷还是有些担忧,不过也只能往好处想了。

第六章 反向高铁

    得知了家族秘宝的当晚,孙亦谐就把这些自己也刚知道的“不传之秘”全都跟黄东来说了。

    黄东来也不禁感慨还是孙哥命好,说有奇遇就有奇遇。

    同时,他们两个老油条也很快就意识到了……假设那沈幽然真的对孙家有所图谋,其目标无疑就是这三件秘宝了。

    至此,在他们的脑补中,已经把沈幽然想象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并对其产生了120%的戒心。

    放眼整个武林,所有去参加少年英雄会的年轻人中,也只有他俩从一开始就在防着主办方的……

    尽管他们唯一的依据就是自己那“以小人之心度所有人之腹”的阴暗思想,尽管他们也并不知道沈幽然真正的野心远不止是贪图孙家一家的宝物……但不得不说,他们还真是做对了。

    …………

    那之后的日子,孙亦谐和黄东来皆是闭门不出、潜心习武,想抓紧这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为即将到来的少年英雄会做些准备。

    黄东来自不必说,他本来武功底子就已不错,练功一直是他的日常。

    但孙亦谐能认真习武,的确是挺难得的。

    最初的七天,孙亦谐每天都跑到那密室里去,按他爹说的,把石棺打开,把第一块石板搬出来,照着上面的内容(他爹已经把上面的字都给他翻译过一遍了,他靠着简体字的基础也都认下来了)打坐调息,然后练完了再把石板放回原处,把石棺重新盖上。

    这个练功的工序,也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因为每天这样把石板搬进搬出,本身也是一种锻炼;随着武功的精进,每天需要搬动的石板数量也会越来越多,这也都是算好的。

    然而,七天一过,孙亦谐就找到了偷懒的方法——他偷偷用纸笔把第一块石板上的内容以简体字抄写了一遍,然后从第八天开始就不去密室了,直接在自己房里练功。

    孙员外还以为是儿子经过七天已经把石板的内容背下来了,故而也没产生什么怀疑。

    就这样到了第十五天,孙亦谐觉得自己已经练了两个礼拜还没有“无敌”,很是奇怪,就把自己那家传绝学的手抄简体字版拿给了黄东来看,问他是不是自己练的方法不对?

    黄东来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倒转乾坤”还真是相当高明的内功,这里面记录的运气方法,和他所了解的、大部分正统的内功心法相比,逻辑是完全相反的。

    也就是说,像黄东来这种已经有内功基础的人,即使得了这“倒转乾坤”也无法修炼,强练也只会经脉逆冲,走火入魔;唯有孙亦谐这种不会武功的人,才能从零练起。

    当然了,孙哥练了十五天还没什么起色的原因,倒也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他的火候确实还没到。

    就算是再怎么上乘的内功心法,也不可能十几天就让人打通经脉练出内力的,孙亦谐啥都不懂,才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黄东来无奈,只能跟他再解释了一遍各种武学的基础概念,让他继续苦练,就是不知孙亦谐究竟听进去多少了。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已到了夏末秋初。

    这五十天里,孙亦谐自然是还没把“倒转乾坤”练完,但因为他很急,所以在第二十五天的时候,他就偷偷把黄东来带进了密室,让他帮自己把二十几块石板上的东西全部用简体字抄了一遍。

    此后,孙亦谐就一边练基础的内功、一边直接跳着去看后面的各种招式。

    眼瞅着出发去洛阳的日子快到了,孙亦谐干脆就把那些黄东来帮他抄的书页全都订到了一起,算是自制了一本“秘笈”,准备随身带去;反正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和黄东来以外也没人看得懂,再加上这“秘笈”的纸和墨都还很新,就算被外人捡到了,也不可能有人想得到这是什么年代久远的绝世武功,所以他也不怕丢。

    而黄东来在这些日子里,在指导孙哥各种武学基础的同时,自己也等于是把这些基础都复习了一遍,还真别说……很管用,他眼下的武功修为,比起他刚来杭州时又有精进,算是突破了一个瓶颈。

    另外,他通过飞鸽帮寄回黄家的书信也有了回信。黄家主捎带着把正义门寄到蜀中的少年英雄会邀请函也一并寄了过来,并在书信中嘱咐黄东来要照顾好孙家师侄,同时也要在大会上给黄门争口气。

    就这样,两人姑且算是准备妥当,即日便要启程。

    未曾想……出发的那天,又出现了意外的情况——黄东来万万没有想到,孙亦谐竟然把去洛阳的车票给买错了。

    此处得稍微介绍一下大朙的交通和通信状况。

    首先,通信和物流这块,一般就是走官方渠道,也就是所谓的“驿递”。在大朙,只要是稍微大一点的县城都会有驿站,基本覆盖全国;老百姓想寄送信件和物品可以去驿站投递,当然了,物品的重量和大小都有限制,你要是想运一大车货物,那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官方没有那个资源分给你,就算有,开出的价格也比你自己雇车雇人要贵很多。

    而前文提到的“飞鸽帮”,是只有江湖人士和有钱有势的人才能用得上的通信手段,普通百姓他们根本是不会接待的。

    再说交通,无论是驾马车、骑马、还是步行,走官道自然是最安全的选择;官道路宽、路况也相对较好,且沿途每隔几十里就有一个驿站。驿站分“官驿”和“民驿”两种,前者只接待朝廷的公务员,后者则会对一般百姓开放;当然,无论哪种,都是官府开的,你走官道自然就得给官家挣钱,除非你日行几百里,每天都能赶到城镇里去住客栈,或是愿意在街头露宿。

    另外,除了自己行路之外,还有一种选择,就是乘“高铁帮”的旅车。

    这个所谓的“高铁帮”,虽然名义上是个江湖帮派,但谁都知道,其背后是官府在运作着的。

    他们的每一任帮主,全都姓高名铁,与其说这是个名字,不如说就是个和职位绑定的称呼;他们帮也从不掺和什么武林中的纷争,所以都没什么人知道这位高帮主的长相,其实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因为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人。

    高铁帮唯一的业务就是“载人运输”,他们会分配车夫和各种规格的车辆,在各地往来接送旅客。

    不管你是江湖人物,还是普通百姓,亦或者是吃饱了撑着想体验一下生活的官宦子弟,只要你买了“车票”就能乘他们的车。

    对很多想投奔亲友、或是寻山拜师的人来说,买马雇车又贵又难处理,步行则太慢,而且在路上待久了更加费盘缠,所以高铁帮的旅车就成了很好的选择。

    这次黄东来和孙亦谐,本来是打算买张“高铁票”直接去洛阳的,这样路上他们可以轻松些;从一个驿站到下一个驿站,不用自己认路,也不用每过一段时间就另雇车夫、花钱换马之类的(这种长途旅行,被雇佣的车夫一般不会跟着雇主连跨好几个省,同一匹马也无法每天以相同的速度拉车一直跑到那么远,所以做这种旅行通常要换好几次车夫和马匹,且每次都要和当地的马贩子讨价还价),只要跟着高铁帮的旅车,这些琐事就不用他们操心了。

    孙亦谐作为杭州本地人,买车票这种事肯定是他来。正好,孙亦谐最近每天在家练功,也想出去透口气,于是,在他们出发前的三天,孙亦谐就抽了半天时间,到当地的高铁帮分舵去买了车票,回来的时候还跟黄东来说:“我都搞定了!你放心好了!”

    黄东来当时也没多想,觉得买个车票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

    于是,今天,他们出发的这天,就出事了。

    这二位各自背着个包袱,孙亦谐手里还拿着把三叉戟,兴致高昂地来到了出发的地方,然后孙亦谐把票一出示,人家告诉他:“您买反了,这是从洛阳到杭州的票。”

    孙亦谐当时就不爽了:“靠,洛阳到杭州和杭州到洛阳有什么区别吗?价钱应该也一样的咯,你让我们上去不就完了?”

    高铁帮负责接待他们的那位也乐了:“那你从家里走到这儿,和从这儿走到家里也没什么区别,要不你就回去吧。”

    孙亦谐闻言,恼羞成怒,抄起三叉戟摆出要叉人的样子:“妈个鸡的!你这什么态度?还有,我买票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提醒我?你们卖票的那个人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人在杭州,要买从洛阳到杭州的票?”

    “我想想啊……比如说,你有个朋友住在洛阳,你想请他来杭州坐坐,所以就买张票,夹在书信里,一并给他寄过去,这个合理吧?”高铁帮那位回道。

    “呃……”孙亦谐哑口无言。

    “再说啦,小伙子,你都五大三粗这么大个人了。”那位还不依不饶,接着笑道,“若是个小孩儿来买票,出现这个情形,可能我们这儿卖票的会提醒一句,你这样儿的来买,我们肯定认为你是想好了啊。”

    “我……”孙亦谐虽是想借机发飙,但对方讲得太有道理,加上旁边还有好多等着发车的都在围观他,搞得他越发难下台了。

    “行了行了……孙哥,可以了,给我个面子。”最终,还是黄东来上前,给了孙哥一个台阶,阻止了他进一步自取其辱的行为。

    可惜,尽管黄东来之后和高铁帮的人好言交涉,但由于座位确实已经卖光了,他们还是没能上车,而下一班去洛阳的旅车要等七天之后才有,那时候再出发可能就赶不上中秋的大会了。

    无奈,二人只得临时买票,上了辆去宣城的车,想着到了宣城再做计较。

    这一路上,黄东来自然免不了吐槽孙亦谐那“反向高铁”的行为,孙亦谐自是继续嘴硬狡辩,把锅甩给高铁帮的人。

    车里的其他旅客就在他们的精神污染下默默忍受着,也不敢让他们闭嘴,毕竟他们其中一个拿着把像是大号儿粪叉的东西,而且看着挺狂躁的,万一惹恼了他被叉了那多倒霉。

    就这样,马车继续前进,中午时分,在一个驿站稍作停顿后,很快又上路。

    至未时,车正行在路上呢,忽然……

    “哎哟,孙哥,我突然肚子疼,怎么办?”黄东来自幼肠胃就不太好,经常一天要解三次以上大手,这会儿他感觉又来了。

    “那我能怎么办嘛?”孙亦谐嫌弃地念叨了一句,但随即还是转身挪到车前面,去跟车把式说了说,片刻后他折回来道,“赶车的说了,时间都是掐好的,不能随意停车,要不然天黑前来不及进城,这一车人都得关城门外面,他负不起这个责。”

    “那还有多久能到下一个驿站?”黄东来又问。

    “还早呢。”孙亦谐道,“他说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就跳车下去,去路边的树林里快速解决,然后自己想办法追上来。”

    黄东来是真的很急,他想了想:“也行……反正我轻功不错,应该可以追上,不过孙哥你行不行啊?”

    “哈?”孙亦谐都愣了,“关我什么事啊?我为什么要陪你去啊?”

    “你帮我把个风啊。”黄东来道,“万一我拉了一半遇到劫道儿的被人偷袭砍死了怎么办?”

    “那你就去死呗!”孙亦谐回这句时的嗓音都变尖了。

    这种类似于初中生……不,是小学生互邀去厕所时才会出现的对话,在他们之间说出来也是毫无违和感。

    “靠!是不是兄弟?一句话!”黄东来催促道,“快点,我快忍不住了。”

    “好好好。”孙亦谐见同车的人有不少已在望着他们憋笑了,感觉独自留这儿也很丢脸,于是就抄起了横放在地的三叉戟,顺势起身,“我跟你去跟你去……”

    高铁帮这马车是专门拉旅客的,车厢狭长宽大,由四匹马一起拉,速度并不算快,用现在的概念大概也就是时速二十公里吧,所以即使在行驶中下车也没什么难度。

    很快,黄孙二人便先后从车上跳下,刚落落地,黄东来撒丫子就跑,直奔路边的树林,一边跑一边已经在解裤子了。

    孙亦谐看着对方的背影汪汪大笑,扛着三叉戟悠然地跟了过去,看到黄哥的狼狈样,他顿时感觉自己此前的屈辱感减轻了许多。

    说是把风,其实孙亦谐也没站很近,一是没必要,二是他即使站在几丈开外,因为心理作用也觉得自己能闻到臭味。

    就在他等着黄东来完事儿的时候,突然,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从大路另一边的林子里钻了出来,噗通就摔地上了;可能是由于她已经跑得精疲力竭,摔倒后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匍匐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

    孙亦谐定睛一扫,发现那是个女人,看年纪二十岁上下,一身村姑的打扮,生得不能说有多标志,但也算有几分姿色。

    就在孙亦谐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扶她一把时,不料,数秒过后,又有两道身影从那村姑后面的树林里追了出来,这次……出来的是两个手持钢刀、青衣黑裤的男人。

    “哼……我让你跑!”其中一人看到那村姑摔倒在地,马上露出了一抹狰狞的笑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伸手就想去拽那女人的头发。

    “慢着!”这一刻,孙亦谐已然是从大路的另一侧横穿而来,冲到了这边。

    但见他手持三叉戟,昂然而立,一声怒喝,那模样还真是颇有几分威风。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对一个弱女子干什么?”孙亦谐故意把说话声提得老高,主要是想让远处的黄东来听见,就算黄东来没听见,如果有过路的听见了,那他也能多几分底气。

    “嗯?”那两名手持钢刀的男子只是一般的喽啰,被孙亦谐这么一喝,还真有点虚。

    两人抬头一看,见得一名十七八岁,四条眉毛,手持奇特兵器的小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绝非等闲之辈。

    但凡有点江湖经验的人都明白,使用比较罕见的奇门兵器的人,基本上不可能有功夫很差的。

    这就跟学打篮球都是从最基本的运球传球开始练一样,学兵器的,入门时一般也都是从刀枪棍棒这些常见的学起,只有底子打好了,才可能去改练那些特殊兵器。

    “小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短暂的僵持后,其中的一名喽啰说出了充满喽啰感的标准台词,“我们‘走马寨’的人,你怕是惹不起。”

    “走马寨?”孙亦谐将那三个他头回听说的字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呵……山贼是吧?”

    此刻,他已然从对面那二人的神色中看出了对方有点虚,所以他顺势就开始虚张声势。

    “这杭州周边地界还有我孙亦谐惹不起的人?”孙亦谐大言不惭道,“说!你们寨主是谁?寨里多少人?混哪儿的?都报出来我听听,跟我斗?都得死!”

第七章 南鸢村

    孙亦谐虽然功夫不咋地,但气势上却有一种与年龄和实力严重不符的江湖大哥风范。

    他这狂言一放,愣是把那俩喽啰给镇住了。

    再加上这里毕竟是官道,天也还没黑,随时都可能有车马打这儿经过,那俩山贼也是贼人胆虚,他们一合计,还真怂了。

    “好……好个孙亦谐,咱们山水有相逢!你可别后悔!”喽啰就是喽啰,一边放狠话,一边已经在往后退,生怕对方被激怒了追上来。

    话音刚落,那两个山贼就已撤回了树林里,随即就转身跑了。

    孙亦谐见他们走了,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不过他没有立刻就上前去扶那倒在地上的女子,因为他并不确定刚才的这一幕是不是这两男一女串通在一起演戏给自己看——万一这是某种仙人跳或者诈骗的手段,等他一凑近,那女的就掏出毒针或者石灰粉之类的东西给他来一下子,那他可受不了。

    “姑娘……你没事吧?”孙亦谐谨慎地站在离对方还有一米多的地方,如是问道。

    “多……多谢少侠相救。”那女子到这会儿也差不多把气喘上来了,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就在这时,黄东来也急急忙忙的由大路另一侧的树林里现身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很快就看到了孙亦谐这边的情况,于是快步走到近前,开口就问:“孙哥可以啊,我才走开五分钟去拉泡屎,你就按捺不住开始强抢民女了呗?”

    “滚!哥是在见义勇为!”孙亦谐也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鼻孔朝天地回道,“你是不知道哥刚才多英勇,稍微露了点王霸之气,就把两个虎背熊腰的歹人给吓跑了。”

    “什么王霸之气啊?你喊的那几句我在老远就都听见了好吗。”黄东来确实听见了,一是因为孙哥喊得大声声音又尖,二是因为黄东来的耳功也还行,“就是对面本身实力不济,所以怂了。”

    “别废话。”孙亦谐道,“老子在这边冒着生命危险路见不平一声吼的时候你在干嘛?”

    “行行,孙哥牛逼。”黄东来不是接不上话了,只是见那位姑娘看他俩的眼神越来越异样,这才停止了和孙亦谐的即兴相声。

    事已至此,他们自然也不可能把这姑娘独自丢在这里然后追马车去,于是,他们干脆将其扶到路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打听起了她的遭遇。

    一问方知,这姑娘确实是个村姑,名叫王氏,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当然了,在大朙,女子十五六岁出嫁是很平常的事,二十多岁有孩子的很常见。

    在这附近有个村庄叫南鸢村,王氏就是那里的村民;这个村子位于白吉岭的山中,刚好是个多州交界、三不管的地方,所以经常会受到山贼的侵扰。

    而“走马寨”,就是这片地界上最猖獗的一个山寨。

    走马寨的山贼们隔三差五就要到南鸢村去骚扰一下,不过这种小规模的骚扰,来的人并不多,一般就五六个,抢的东西也无非就是些鸡鸭鱼肉和老酒,五六个人靠手拿也拿不去多少;村民们不敢得罪这些山贼,也就忍了。

    但今日到村里骚扰的几个山贼中,有两个特别好色的,也就是孙亦谐刚才吓跑的那俩……这天早些时候,这两个喽啰在村里吃完了白食,正欲返回山寨,偶然间在村口看到了王氏,当时他们就见色起意,想要把王氏抓回山寨去。

    王氏也是机警,见那两人面带淫笑靠近过来,知道要遭,扭头就跑;这山里的女子,和城里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可不一样,一是不裹脚,二是她们平日里还经常会帮着家里干农活,所以跑得可不慢。再加上王氏对岭间的道路地形也很熟悉,那两个山贼一时半刻还真抓不住她。

    王氏心里很清楚,落到这俩淫贼手里自己就完了,她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一头撞死在树上的准备,有了这种决心,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一路朝着官道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跑,终于在精疲力竭之际,逃到了路边,这才刚好遇上了孙亦谐。

    “少侠能救我,民妇感激不尽。”王氏说到这儿,已带了哭腔,“可经此一事,恐怕那些山贼不会善罢甘休,慢则明日,快则今晚,他们就会纠集人马来村里报复,到时候恐怕我全家都得遭难……我可怎么办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听完她的话,孙亦谐和黄东来也是十分愤慨,可是愤慨归愤慨,他们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且不说他们现在是在赶路,就算他们能抽出一天半天的时间来管这个闲事,凭他们两个人,刚正面肯定是刚不过那整整一寨子的山贼的。

    “妈个鸡的,这还真不好弄啊。”孙亦谐边骂街边道,“要不然……”他略一思索,“我们现在火速赶回杭州府报官?别的地方我不敢说,杭州知府还是要给我孙家一点面子的,求他调点人马来扫平个山寨问题应该不大。”

    “这怕是来不及吧?”黄东来还是想得周到些,“我们已经走出这么远了,而且没马,等我们赶回去天早就黑了,知府老爷八成都睡了,难道你半夜里去击鼓鸣冤?”他顿了顿,“再退一步讲,就算你真的半夜里去报官,且知府也不敢跟你翻脸,但等到知府调遣人马赶到,可能也已经是明晚或者后天了,山贼都已经报复完跑路了……还有,你确定知府有权往这里派人吗?这地方会这么乱,不就是因为处于多个州县的边界,大家都不好管吗?”

    孙亦谐闻言,想想也确是如此:“那咋办嘛?”他也急得直挠头,“老子刚出江湖,就特么在自家门口遇到这种不平事,这都管不了?日后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黄东来想了想:“要不然……我们先送王姑娘回村,到了那边看看情况再说,路上我们也可以再想想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呀。”孙亦谐叹息道。

    王氏对这两位少侠千恩万谢,又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哭哭啼啼的带着他们上路了。

    一路无话,大约走了半个时辰,他们便来到了南鸢村的村口。

    还没等他们进村呢,村里一帮老少爷们儿就拿着草叉棍棒涌了出来,把他们给围上了。

    原来,刚才那两个喽啰被孙亦谐吓跑后,因为气不过,又折回了村里,对村民们说:“王氏在外面请了个打手,竟放话说要灭了走马寨,这事儿要是传到寨主耳朵里,寨主他老人家必定会亲自率人马来,将这村中的男女老幼屠个一干二净,你们要是知趣的,就在明天这个时候把王氏和那个打手都给绑了,连同赔罪的钱粮一并送到村口来,否则明日就是你们全村人的死期。”

    说完,这两人就回山寨去了,而且他们一回去,就立刻把今天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讲给了寨主听,说了孙亦谐和村民们不少坏话;山贼嘛,平日里也没啥事,本职工作就是抢男霸女、掠夺钱粮,所以那寨主自然也不介意明天率人到村里跑一趟。

    另一边呢,村民们可就傻眼了……

    村里也有些胆儿大的,当时就悄悄出主意说把那俩山贼抓起来灭口算了,但还是被旁人给劝住了,因为这样做之后,结果其实是一样的,走马寨见有手下在村里失踪了,还是会来兴师问罪,到时候事情反而会更严重。

    于是,待那俩山贼回去后,村里人聚在一起紧急商量了一番,决定还是等王氏回来之后,把事情问个清楚,再决定怎么办。

    这才有了眼下这一出。

    当然,这些村民也不是不讲理的,在王氏把事情经过跟他们说了一遍后,他们也就解除了剑拔弩张的架势。

    毕竟孙亦谐和黄东来行的是侠义之事,村民们就算不感激他们,也不会无耻到想去害他们;再者,走马寨的山贼长期以来给这些村民带去的恐惧和仇恨累积已久,村里的确有很多人早已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想跟走马寨拼个鱼死网破了。

    孙黄二人稍微和村民们交流了一下,进一步了解了一些情况后,黄东来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把孙亦谐拉到一边,小声道:“孙哥,我有办法了。”

    “哦?说来听听。”孙亦谐道。

    “我会使毒你知道吧?”黄东来问道。

    “我当然知道啦。”孙亦谐道,“不过听村民说走马寨里足有五十多个山贼,你身上那点存货应该不够干掉所有人的吧?”

    “孙哥你想多了吧?”黄东来道,“我随身带着的那些调配好的毒药和解药可都是高级货,材料都贵得很,我是拿来关键时刻防身用的;别说我带的不多,就算我带了很多,也不可能拿去对着山贼aoe啊。”

    “那你跟我说什么使毒?”孙亦谐道。

    “我可以利用这村里药铺现成的材料做点便宜的量产毒药,拿来做陷阱设埋伏啊。”黄东来道。

    “哦?”孙亦谐恍然大悟,“可以啊色,那对面岂不是还没进村就得全军覆没了?哈哈哈!”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黄东来道,“我刚才跟药铺掌柜聊过了,这种小村子的药铺里药材的种类和数量都不多的,根本调不出那种可以洒在空气中就致人于死地的毒药,更何况毒物做成陷阱后能被他们吸进去几成还很难说,所以靠陷阱最多削弱他们的战力,要把他们全部毒死是不可能的。”

    “那你这能管多大用呢?”孙亦谐又问道。

    黄东来想了想,回道:“我打听过了,那帮山贼除了寨主以外武功都很一般,基本上也都是些没有内力、空会一些招式的杂鱼……”

    “慢着……你那个‘也’字是什么意思?”孙亦谐打断道。

    “哎呀,不要在意这种细节。”黄东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孙哥别打岔,并接着说道,“根据我的经验,这些杂鱼在手持刀剑一对一的情况下,对上一个手持农具的庄稼汉子,大概有七成胜算吧……而这个村子里,总共一百多口人,去掉老弱妇孺,剩下的猛男应该也能凑出四十个左右,如果他们殊死抵抗,也是没那么容易杀绝的。

    “这点,走马寨的人不可能不清楚,所以我估计明天他们来的人绝不会少,至少也得来四十个人,这样才有足够的威慑力和战力。

    “但他们不会想到,在来的路上会遇到我的毒陷阱;届时,他们至少会有二十几人中毒……而那些中毒后的杂鱼,别说拿刀砍人、就连站都很难站稳,随便一个成年男人上去都能将其撂倒。”

    孙亦谐听到这儿就明白了:“哦,这样的话,明天等他们来了,你负责搞定那个寨主,我带着一帮猛男一拥而上,至少可以一战了啊。”

    “你说的没错。”黄东来道,“怎么样?我这个计划是不是还可以?”

    “可以可以,黄哥有点东西啊。”孙亦谐也适时地吹捧了兄弟一句。

    “嗯,那你要觉得没什么问题和破绽,我就去跟他们说了啊。”黄东来道。

    “且慢……”这一刻,孙亦谐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这个计划虽好,但我觉得在这个基础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哦?”黄东来好奇道,“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孙亦谐那小眼睛一转,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呵……吾有一计——换家。”

第八章 换家破寨

    走马寨,位于白吉岭的山中。

    也不是深山,就是山。

    因为太深的山不好走马,也不好行车,会导致山贼出去抢劫以及运输物资都很不方便,所以其实大部分的山寨并不会选择那种交通非常不便的地方。

    走马寨是个标准的小山寨,圈地为寨,以石头和木头垒起简易的寨墙,集结了几十个土匪在里面打家劫舍。

    山寨自然和一般的村庄不一样,他们不需要什么劳动工具和相关的生产设施,简单的说……山寨里不种地、不生产、也不做小买卖;他们只需要吃饭睡觉的地方,还有摆放马匹兵器以及存粮的仓库就行了,故而占地也不是很大。

    寨里的物资用得差不多了呢,他们就出去抢;缺女人了,也出去抢。大部分女子被他们抓回来糟蹋个几天也就死了,也有些当天就自尽的,这都是常事儿,反正尸体就被他们往山里一抛,半天功夫就被野兽给啃干净了。

    而走马寨也不仅仅是侵扰南鸢村这一个村庄而已,毕竟寨里有五十几个山贼呢,那就相当于五十几个只会吃喝拉撒却不创造任何财富的大爷,凭一个小小的南鸢村是养不起的;在这白吉岭一带还有另外三个村子,远近不一,也都经常被他们打劫欺压,只不过南鸢村因为离得最近,受侵扰的情况最严重而已。

    这走马寨之所以如此猖獗,原因是多样的。

    其一,他们专门挑了个官府三不管的地界扎寨,这点就很聪明。

    永泰年间的朝廷虽说不上有多黑暗,但也绝没有那么多爱民如子、嫉恶如仇的官员,在官场这种“闲事能不管就绝不管”的地方,很少有人会主动去管那种并不明确在自己管辖范围内的事情……因为这种事,办好了不会有人说你好,办砸了反而会影响仕途。

    其二,走马寨每次出去抢劫钱粮妇女时,也是有一定“分寸”的,他们很清楚老百姓的底线在哪儿,因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本来就是附近村庄里的地痞恶霸,他们明白,只要你别一次杀太多、抢太多,且每次抢完后给老百姓一段日子缓一缓,这些村民就反不了。

    偶尔有一两户人家出去报官,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山野村民,又请不起状师,也不会写状纸,跑衙门口把冤鼓一敲,甭管有冤没冤先得挨四十板子,一般人还没告上状就先被打死了。

    要是做得再绝点,把一家人的媳妇女儿抢了,丈夫老人和孩子都杀掉,搞绝户了,就更没人去告了。

    隔壁邻居能冒着生命危险为你们去告状么?不可能的事儿。

    这就是人性,只要自己还活着,火没烧到自己身上,有些事就能忍下去。

    所以,今天,走马寨的人也并不会真的把南鸢村的村民赶尽杀绝,这他们不敢,真要做了这事儿,那官府不想动也得动了。

    他们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些村民,并且利用昨天王氏被孙亦谐救下的事儿当借口,多抢些东西,再杀掉几个有意反抗的出头鸟,给这帮村民“提提醒”,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

    和昨日说好的一样,未时将尽,寨主马四就点齐了人马,整装待发。

    从前文不难看出,这寨主马四,也算是个人物。

    虽不能说他智谋过人,但也是有点智力的,这走马寨能在此地横行多年,全都是仰仗他的规划,要不然光凭底下那帮地痞无赖,早就被端了。

    而武艺方面,马四也有一手,他十几岁时便师从“徽州百斤刀赵泊钊”,学了整整十年刀法,尽得赵泊钊的真传。可他师父绝没有想到,这马四人面兽心,早就贪图赵家千金的美色,某天晚上马四潜入小姐闺房,行奸不成,恼羞成怒将其杀害,之后他一不做二不休,趁夜偷袭,将师父一家八口尽数杀害,一把火烧光证据,卷着赵家的细软连夜潜逃。之后他又在各地做下了不少案子,直到数年前来到白吉岭,拉起了山头,当起了山大王。

    走马寨的这些山贼,在入寨之后,也都跟马四学了一招半式,所以他们基本上也全是使刀的;这群人的战力嘛……和黄东来预估得差不多,不算多强,但肯定比完全没练过武的一般人厉害些。

    就这样,四十几个山贼,二十匹马,朝着南鸢村浩浩荡荡出发了。

    为什么不是所有人都骑马呢?因为给每个山贼都配马,那成本太高了……能让你骑着砍人的马,那都是经过训练的,和一般的乘马不一样,而且马鞍和马蹄也都是要定期去附近村庄的皮匠铁匠那里维护的,很麻烦;你要是水泊梁山那种规模的山贼,那是有可能养得起,而一般的小寨子里能有二三十匹就不错了,像电视剧里那种……一个百余人的寨子里,百余人全都骑马冲出来,那绝对是扯淡,有这么专业的运营能力干脆转行当马贩子算了,比当山贼好赚。

    又扯远了……还是说回正题。

    申时,马四带着骑马队先到了村口,他一眼望去,一个人都没看见,村里连一缕炊烟都没有。

    看到这么反常的景象,马四心里自然也犯嘀咕:“呵……这是跟我玩儿空城计啊?”

    马四可不是司马懿,他可不会因为想太多而扭头逃跑,他只是在村口稍微等了一会儿,待后面步行的二十几人抵达后,他便下令,让五个喽啰先进村探探路。

    那是五个山贼,不是什么正规军,山贼执行命令的时候,是得看情况的……他们心里也明白,万一村里有什么埋伏,那自己就是炮灰,死了也白死,所以他们这探路探得非常谨慎,可说是畏首畏尾,拖拖拉拉。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约半个小时),这五个货还在村口那块转悠呢,总共才破门查看了十来间屋子。

    马四坐在马上都有些乏了,最后终于是不耐烦道:“行了!别搜了!都给我进村,见有什么抢什么!谁抢得多分的就多!”

    此言一出,所有人,尤其是方才先进村的那五个,都跟突然打了鸡血一样,涌入村中,开始疯狂掠夺。

    这番抢劫又持续了不少时间,这帮家伙都快把村里的存粮和百姓家值钱的东西搬空了;来时骑马的那二十个人,除了寨主马四之外,全都已从马上下来,因为那十九匹马的马背上全被绑满了沉甸甸的货物……众山贼的脸上也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就连昨天被孙亦谐吓跑的那两个喽啰,也已忘记了今天原本的来意。

    马四心想:“兴许是这村里的人被吓怕了,为了保命全都跑山里躲了起来,觉得我们抢了钱粮也就不会再把他们怎样了。”

    得到了这个结论后,他对这“空城计”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不料,就在此时……

    “寨——主——”一声嘶吼,忽从村外的路上传来。

    不多时,只见一个灰头土脸、浑身衣物都焦痕斑斑的山贼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马四跟前,带着哭腔道:“寨主!不好了!咱……咱寨子被人端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马四闻言大惊,继而怒意急升,大喝道,“怎么回事?”

    “哈啊……哈啊……”那喽啰也是跑得急了,他猛喘了两口气,再道,“您……您走后不久,寨门前来了一个叫孙亦谐的和一个叫黄东来的,叫嚣着要取您狗命……兄弟们见他们只有两人,便开了寨门出来,想把他们绑了交给您千刀万剐,谁知这两人武功甚是厉害,兄弟们不是对手,死的死伤的伤,他们还在寨里放了火,小的也是拼了命才逃出来跟您禀……”

    “岂有此理!”马四还没等那喽啰把话说完,就冲着周围的人马大吼着下令,“小的们!速速跟我回寨!东西先留在马上稍后再来取!”

    山贼们这次可是真听话,因为他们也是真着急……老家被人换了,能不急吗?自己藏着的那点儿细软没了不说,山寨要是烧没了他们去哪儿?

    于是,马四一马当先,快马加鞭,飞奔着就朝山寨去了。

    而那剩下的四十几个山贼则都把刚才抢的东西丢在了马背上或是地上,急忙忙沿着路开始往回跑。

    这两地离得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马四行了片刻,便已见得前方的天空中有浓烟升起,他顿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着绝不能放过那姓黄的和姓孙的。

    然而,当他冲回山寨时,却发现……这所谓的“火”,竟然只是一堆柴草,被架在寨子中间集中燃烧着,山寨的寨墙和屋子根本没有起火。

    他再走近一看,发现寨门内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具尸体,全是自己的手下。

    这一瞬,某个念头闪过了他的脑海:“我只留了十个人在寨里,那刚才那个来禀报的是……糟了!”

    马四知道中计,赶紧又调转马头,朝着南鸢村的方向再跑回去……

    …………

    今日这个“换家”之计,是黄东来和孙亦谐一同商议着想出来的。

    首先,早在今天清晨,也就是山贼们还在睡懒觉的时候,南鸢村的村民们就已经集体出村。

    村里的老弱妇孺都在村长的组织下躲到了山里去,而剩下那四五十名农家汉子全都扛着昨天准备好的“毒爆弹”和武器,跟着孙黄二人一起朝着山贼们的必经之路去了。

    申时,当两批山贼陆续通过道路时,那些村民就躲在山林里看着,按兵不动。

    待那些山贼都过去之后,孙黄二人才带着十多个比较健壮的村民,摸去了走马寨。

    以黄东来的轻功,要攀上走马寨那种凹凸不平的寨墙轻而易举,而且那十个守寨的山贼也就两个人在门上放哨的,就算他们看着黄东来攀墙上来也拦不住他。

    进寨后,黄东来三拳两脚就干趴了四个喽啰,剩下那六个见状,很知趣的就跪下投降了;接着,黄东来便命令他们打开了寨门。

    孙亦谐和那十几个村民鱼贯而入,苦大仇深的村民们见仇人们都跪在地上受伏,当时就跟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把那些已经丢掉兵刃的山贼乱棍打死。

    孙黄二人也没制止这些村民——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他们也清楚自己没资格去制止。

    待村民们消了气,孙亦谐便指挥他们从山寨里收集了些柴禾(山贼每天也是得起火做饭的),点起了火,制造了“寨子被烧”的假象。

    而黄东来则去找了套山贼的衣服,并去灶台那儿用锅灰和柴炭给自己简单“化了个妆”,紧接着就去“禀报寨主”了。

    他走后不久,孙亦谐就带着村民撤出了寨子,回到了之前的埋伏地,和其他村民会合,准备进行下一步……

    他们等了一会儿,马四便独自骑马过来了。

    孙亦谐很有耐心,他瞧见只有马四一个人,故而决定先放他过去,再等一等,瞧一瞧。

    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把那四十多个步行的山贼等来了;这帮人……来到此地时,也已看到了天上的浓烟,所以他们一个个都心急火燎,气喘吁吁,而且由于他们之前在村里抢劫时搬东西耗了很多体力,此刻早已是强弩之末。

    孙亦谐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躲在路两旁的村民陡然杀出,将数十个黄东来教他们配制的“毒爆弹”扔向了人群。

    那帮山贼本来就光顾着往前跑,无暇去注意两旁的情况,因此被林间突然杀出的人马吓了一跳,很多人自己就脚下不稳,摔倒在地,继而又绊倒了身后的人,互相踩踏……四十人转眼间就乱作一团。

    而村民们,则全都用颜色统一的红布蒙着面,将一一个用狗皮膏药的底纸和细绳捆制成的、包裹着“黄氏独门配方”的毒粉包往山贼们中间扔去;一时间,咳呛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山贼们有些吸入了毒粉,当场倒地,有些眼睛被毒尘给蒙了,泪流不止,慌忙间拿着手里的刀就冲着身边的同伴乱砍……

    待那些毒粉渐散之时,那四十多山贼已有近三十个或倒地不起、或身上负伤,剩下的也都惊慌失措,看着周围的蒙面人还以为自己被黑吃黑了呢。

    此时,孙亦谐抄起三叉戟,大喝一声:“跟我杀!”

    那些庄稼汉子在他这一喝之下,士气大振,从路的两侧抄着各种长兵器(主要是农具)掩杀而来,将多年积累下的仇恨和怒火宣泄在了这些已经溃不成军的山贼身上。

    他们杀得正兴起时,在村里洗干净了脸,出于安全起见(怕被杀红了眼的自己人砍死)还把衣服也换掉了的黄东来也赶到了。

    黄东来的加入,彻底扑灭了那些山贼反击的希望。

    不多时,这些在白吉岭一带横行多年的走马寨山贼,便在此地全军覆没。

    也正是此刻……马四,那一人一骑,出现在了路尽头的山坡上。

第九章 杀人诛心

    白吉岭上林间道,双谐出世布奇谋。

    走马寨这一役,至此,孙黄二人已算是赢下了九成。

    然,常言道——行百里路半九十,眼下那最后的一成,才是最难跨过的。

    马四,虽算不上什么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甚至能不能称得上二流都不好说,但比起初出茅庐的孙亦谐和黄东来,他无疑是更强的一方。

    作为一个久历江湖,杀人如麻,过惯了刀口舔血日子的人,马四对这种赌上性命的生死搏杀早就习以为常。

    而孙亦谐和黄东来都只是刚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即便他们的心理年龄或许比马四还要成熟不少,但在拼杀的经验上还是差太多了。

    此刻,只是一个照面,马四就判定,这两个人不是自己的对手。

    且不说这俩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年纪,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名气,就只看这现场的状况马四也明白,他们的武功高不到哪里去。

    因为真正的高手,是不可能需要普通村民来帮他们杀人的……

    也别说沈幽然那个级别的人物了,就算是他马四,也有自信可以单刀匹马把走马寨的五十来号杂鱼全部杀光。

    说白了,这些走马寨的山贼喽啰也并没有比一般村民强太多;像马四这种自己灭了师父满门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教这些比自己还不堪的地痞无赖什么真功夫呢?他不过就是教了他们一些皮毛中的皮毛罢了。

    但马四自己的武功,和这帮人可是天差地别,他有自信,就凭他一人一骑,完全可以把孙亦谐、黄东来、还有在场的所有村民屠个干干净净。

    况且,如今走马寨已被端了,马四也没必要继续留在白吉岭了,所以他对杀多少人这件事已不再有什么顾忌,大不了杀完了跑路,换个地方另立山头。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怒不可遏,杀意鼎沸的马四骑着马,从坡上冲了下来。

    “快散开!躲回树林里去!”孙亦谐在危险面前反应神速,当即大喝一声驱散村民,自己也是一个腾跃翻滚,顺势就躲到了一块岩石的背后。

    他们的运气不错,因为地上倒着很多山贼的尸体,导致马四骑的马来到近前不得不减速,而且孙亦谐喊得也的确及时,所以村民们都顺利逃出了马四的攻击范围。

    结果……路中间,就剩了黄东来一人,仍站在那里迎敌。

    马四见状,冷笑一声,勒马急滞,并利用惯性从马上飞跃而起,从天而降,手中的“百斤刀”若雷霆落地,直落黄东来的左肩而去。

    这招式虽是猛恶,但黄东来应对得还算游刃有余。毕竟他黄家的轻功举世闻名,他自幼最先练的一门“三绝”也是轻功,所以像这种从空中袭来、无法变向的攻击,对他来说是很好对付的。

    但见,黄东来右脚轻移,气走大都(穴位名),足尖轻点,身形一晃,顺势就朝右侧闪出了一丈(约三米一)远;闪身之际,他手中寒芒一现,已有一支暗镖逆着马四落下的方向倏然飞出。

    锃——

    不料,马四眼疾手快,临阵变式,横刀一挡,便轻松格掉了那支暗镖。

    很显然,黄东来的暗器功夫还不到火候,无论是投掷的力道、变化,都还差得远;同样的情形,要是换成个暗器高手来掷,必是一瞬三镖,分三路九变,让人防不胜防。

    “呵……就这点功夫,也敢出来管闲事?”马四落地的刹那,自觉已从刚才的那一轮交锋中大致摸清了黄东来的能耐,故而认定自己胜券在握。

    出言挑衅之际,马四已倾身拖刀,疾步向前。

    一息之间,他已迫近至黄东来身前,只是刀华初绽,便杀得黄东来捉襟见肘,连闪带退。

    这和此前黄东来在杭州城外遇到那蒙面的漕帮喽啰时不同,那时对方以为黄东来不过是个多嘴的书生,毫无防备走到了离他极近的地方,被黄东来甩手一个毒镖就干掉了。

    但这会儿马四可是把他当成对手聚精会神在防备着的,黄东来被马四的刀法压制,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就在这危急时刻,突然……

    呼——

    劲风声起,戟影陡现。

    马四也是机警,迅速察觉到了危险,赶紧拧身一闪,堪堪避过了孙亦谐从背后发动的偷袭。

    “哼……”马四紧接着恶狠狠地回头,心中暗道,“几乎没内力的小子,敢跟我玩阴的?”

    念及此处,他一个旋身变式,刀身在半空划出一个圆弧,斜着就朝孙亦谐的脖子砍了过去。

    孙亦谐可不是黄东来,以他目前的身法不足以完全避开这么快的刀法,他只来得及倾斜转身,改为用后背去接刀锋,不过……这也够了。

    乒——

    马四的刀斩在孙亦谐背上的时候,手上传来的感觉就让他觉得有些诡异,这不像是刀斩在人身上的感觉,反倒像是木棍敲在了棉花上,棉花的底下还藏着块铁。

    他哪儿知道,这是孙家那“护身宝甲”的作用——这孙门宝甲不但是刀枪不入,还能从一定程度上化散掉冲击的力道,而且穿戴者越胖、防御效果越好。

    当然了……十七岁的孙亦谐还不算胖,所以这一下他受得也够呛,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但疼归疼,杭州鱼市场混过的都知道,他孙亦谐挨刀,从来不白挨……

    被马四砍中的刹那,孙亦谐抓住了对方攻击得手后防备有所松懈的破绽,猛地将三叉戟扎向了马四的脚踝。

    这一下子,马四可是真没想到,因为孙亦谐的武器奇特,又不像那些会用武功套路的高手一样按套路出手,让人极难防备。

    结果,这一刀一戟相错,孙亦谐没怎么受伤,马四倒是被捅穿了脚踝。

    “哈哈!你下面凉不凉快啊!”孙亦谐一看自己的阴招得手,当即一个打滚纵跃,远离对方,并开口嘲讽道。

    马四真的很想追上去把他砍死,但另一边的黄东来又适时地甩过来两支暗器。马四脚上受伤,不敢拖大,只得再回头面向黄东来那边进行格挡。

    “色!慢慢风筝他!”接着,孙亦谐就来了这么一句。而且他一边说着,一边已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马四骑来的那匹马扔了过去。

    石头正好砸在了马屁股上,把那马给惊跑了。

    这时,马四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情况有点不妙……自己伤了一只脚,站在满是尸体的林间小路上,马也跑了,手里的兵刃是把大刀;而他的对手,不算那些村民,一个是拿长兵器的,一个是擅轻功和暗器的,他们要是一前一后拉开了距离夹击自己,那可要了命了。

    然而……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

    “好!”黄东来跟孙亦谐十分默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干脆也不用暗器了,转而用地上的小石子儿去攻击。反正对他这种练过暗器的人来说,石子儿丢中了人也能造成杀伤,打消耗战的时候没必要浪费有限的弹药。

    而孙亦谐则是拿起了三叉戟,和对方保持着距离,利用长兵器的优势在那儿挑衅马四:“干嘛?瞪我干什么?有种你过来啊~”他说完这句,又抬高了嗓门儿喊道,“相亲们,马四已经动不了啦!大家快一起丢石头砸死他!”

    像这么狠毒和不要脸的主意,就连马四也是叹为观止,他气得血灌瞳仁,心想着:“这小子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但他气也没用,很快他就被淹没在了飞来的乱石之中,只能举刀挥臂,狼狈地护住头部和身上要害。

    村民们投来的石头是砸不死人的,但被用力砸中也会疼,砸准了也是伤,关键是数量众多,还把黄东来那威力较大的攻击掩在了其中。

    马四知道,这样下去他凶多吉少,顿时急中生智,大喝一声:“住手!姓孙的!姓黄的!你们也是江湖中人,用这种手段不觉得可耻吗?有种就过来跟我在功夫上分个胜负!靠着一帮山野村民用石头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这话还真管用,说完后,那些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停手了,并看向了孙亦谐和黄东来。

    孙黄二人隔着老远,交换了一下眼色,紧接着,孙亦谐便上前半步:“好!那我给你个机会,你把刀扔了,我也不用三叉戟,我过来徒手跟你打,你要是赢了,我们今天就放你一条生路。”

    “此话当真?”马四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言道。

    其实……这种弱智一般的问题,换黄东来就绝对不会问,因为黄东来太了解孙亦谐了——此话绝对是假的。

    “呵……现在我们优势占尽,我有必要骗你吗?”孙亦谐道。

    “好!来吧。”马四把刀随手往旁边一丢,抹了把额头上流下的血,气势汹汹地应道。

    孙亦谐见状,也把三叉戟留在原地,空着手朝马四走了过去。

    马四心说:“这小子也太小看我了,我就算是只用一条腿,一只手,也不可能输给你这种几乎没武功的人。”

    他正想到这儿呢,孙亦谐已经来到了他身前一米左右,正当马四想摆出架势的刹那,毫无征兆的……一把石灰粉就结结实实地洒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手……他是真没防备。

    马四万万没有想到,这年头,行侠仗义的比他们杀人越货的手段还脏。

    就在他丧失视力后的一秒,两支淬了毒的暗器也悄然而至,打在了他的背上,他还没来得及等到身体被毒素彻底麻痹,在他正面的孙亦谐又起一脚,踹在了他的心窝上,把他给踹趴下了。

    “妈个鸡的,你一个抢男霸女欺压百姓的山贼跟老子谈廉耻?老子把你干死了就是英雄好汉!你管我是怎么干的?”孙亦谐理直气壮地喝骂了一番,接着又道,“乡亲们!走马寨的老大就在这里!大家有怨报怨的,有仇的报仇!”

    其实不用他说,那些村民们就已快按捺不住了。

    这些年,那些被掠去的钱粮就不说了,南鸢村有多少无辜的男女被走马寨的人杀害?村中多少女子被他们抓去糟蹋最后连尸首都找不回来?甚至连小孩子他们都不曾放过……这种匪类,村民们恨不能生啖其肉,如今马四落到了他们手里,那还能有好?

    孙亦谐话音未落,村民们就一拥而上,抄起锄头草叉和棍棒,对着那已经趴在地上、满脸石灰粉、遍体鳞伤的马四一顿招呼。

    “啊——”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马四发出了一声声充斥着愤怒和恐惧嘶吼,但那显然也无济于事。

    …………

    黄昏时分,喧嚣的白吉岭已再度恢复了平静。

    南鸢村的男女老少们正在忙着把那些被山贼搬出来的钱粮搬回屋去,而孙亦谐和黄东来则是随意挑了两匹山贼的马匹,拒绝了村民们的挽留,继续上路了。

    与此同时,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已经人去楼空的走马寨。

    此人四十岁上下,一身道士打扮,背背长剑,手挎拂尘。

    这位道长并没有仙风道骨之貌,却透出侠义正气之容,想来是个“入世”的道士。

    “这……”他来到寨中,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那已经熄灭的柴火,抚须皱眉,若有所思地念道,“这么巧……竟有人先到一步,将这寨子给平了?”

    他又踱了几步,仔细看了看地上的尸首:“奇怪……这些人也不像是死于武林高手之手,倒像是被普通人乱棍打死的,而且……马四那恶贼不在其中啊。”

    出于谨慎,这位道长又在走马寨里搜了一遍,检查了有没有密室暗道之类的地方,在确认真的已经无人后,他便走出寨门,准备去附近的村庄寻访一番。

第十章 都是误会

    搁在我们这个宇宙的二十一世纪,想从杭州到宣城,驱车两个多小时便可抵达。

    但在大朙,哪怕是快马加鞭,也要跑上一天才能到。

    孙亦谐和黄东来在南鸢村耽搁了一天一夜,骑马离村时又恰好是黄昏,本来村民们想留他们再住一宿,但他们担心行程,还是赶紧出发了。

    那个年头,可没有路灯之类的玩意儿,晚上的能见度基本取决于天上的月亮。

    要是天气好、月亮圆,那就还凑合,要是黑云遮月,那路上基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就算你挑着灯笼或者举着火把,能照亮的范围也着实有限。

    孙黄二人运气不错,是夜,朗月当空,月光如白银泻地。

    但饶是如此,他们前行的速度也远不如白天快,沿着官道紧赶慢赶的行到了子时,也才走出十多里地(一里约550米)。

    就在倦意袭来之际,刚好,前方出现了一个驿站,他们赶紧去叫开了门,塞了点“小费”给小二,也就住下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两人再度出发,终于赶在申时抵达了宣城。

    这宣城虽不及杭州繁华,但也算是较大的县城了,这里自然也是有高铁帮的分舵的。

    这回,黄东来长记性了,他没让孙亦谐独自去买票,自己也跟去了,可惜……宣城到洛阳的直达票暂时还是没有。

    两人回客栈一合计,反正两匹从山贼哪里kiang来的马还挺精神的,至少还能跑上几天几夜,干脆,他们就自己骑马跑芜湖去,然后乘船渡江,再奔泸州。

    从宣城到芜湖还是很近的,半天就到,所以孙黄二人只在宣城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来到了长江边。

    孙亦谐来这个世界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长江,事实上,他在以前的世界,也不曾这样近距离的站在江边看过。

    有道是,大江西来是何年,奔流直下岷山巅。

    在那万里长风之中,壮丽景色之前,孙亦谐也不禁感慨万千,诗兴大发,可惜他胸无点墨,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妈个鸡,这长江还真是宽啊。”

    最终换来了黄东来以“废话”开头的一番嘲讽。

    长话短说,这两人反正也不缺盘缠,随便在渡口找了搜大船,就准备过江。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俩还没上船呢,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

    在一个风和日丽,波涛平缓的下午。

    一艘帆船徐徐行在江面上。

    这船是专门载客渡江的,很大,不止是人,连马也可以牵上来。

    船上除了船把式和一些工人外,旅客约有三十多人,这其中就有孙亦谐和黄东来。

    本来这段行程也不会花很久,顺风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但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渡船方到江心,便听得一侧船舷有人嚷嚷起来,紧接着那边的人群就开始大喊大叫,哭天抢地;孙亦谐和黄东来见状,也凑过去看了看,结果一看才知,原来,是因为那一侧的江面上,此时正有四艘轻快的小船正在朝这边急速靠近。

    那四艘船,船锐帆紧,桨多骨轻,像孙亦谐这种常和水打交道的行家一瞧便知,这既不是渔船,也不是客船,多半是**打劫专用的贼船。

    当然了,就算不是行家,只要常在这江上走的人,也都能看出来的这伙人不是善类,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会有刚才那种反应。

    哗啦啦——

    四船欺近之际,只听得一阵阵锁链颤动之声,紧跟着就有八条“十字链钩”陆续被甩到了这边的大船上,并紧紧扣在了船舷上。

    这些钩子的作用不仅是可以把小船和大船固定在一起,对于老练的**来说,也可用其登船。

    嗒嗒嗒……

    果然,不消片刻,小船上的那些人就纷纷踏着链条跳上来了。

    这伙人,或是光着膀子,或是只穿一件短打,下身的裤子大多短至七分,用麻绳或腰带勒住,脚丫子也全都是光着的(方便随时跳水里游泳)。

    乍一看,他们之中倒也没有哪一个显得特别魁梧,但每个人都是肌肉线条分明、太阳穴努着、腮帮子鼓着,手里皆拿着带弧度的短刀(方便游泳时咬在嘴里)……比起走马寨的那些山贼来,这些**无疑要精悍得多。

    “都别咋呼!”立稳身形后,**中为首的那个便上前两步,暴喝一声,让那些正在哭嚎的旅客们噤声,“爷爷我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义匪,从不滥杀无辜,识相的就都过来给我跪下,爷爷们办完了事就走,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船上的人甭管是工人也好乘客也罢,赶紧都跑过去给他们跪了,掌船的把式跪在最前面,带头喊道:“好汉饶命!我们跑船的也不容易,挣的是辛苦钱,您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孩子的份儿上,还请高抬贵手……”

    “行了行了,爷本来就不是来找你的,跪好了,别说话。”那**头子不耐烦地打断了船把式的江湖套话,紧跟着视线一扫,就停留在了孙亦谐和黄东来的身上。

    他想不注意他们都不行,因为就这俩没跪。

    非但没跪,还坐在对面的船舷边谈笑风生,好似这边有**登船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那**头子看到这一幕,反倒笑了,他转头和身旁的手下们对视了一下,随即就迈步而去,来到孙黄二人面前,“好小子,看来二位是已经知道……爷爷我是来找你们的了?”

    黄东来没说话,悠然远眺。

    孙亦谐抬头看了看他,接道:“你混哪儿的啊?先报上名来。”

    “嘿!”对方那真是怒极反笑,“有种啊小子,还敢让我报名儿?”他退后半步,啪一拍胸脯,高声言道,“你爷爷我乃甘宁甘兴霸之后,人称‘长江水上一蛟龙,刀弓双绝甘飞鸿’,杀富济贫,替天行……”

    “我呸!”孙亦谐还没等甘飞鸿把话说完呢,当时就一口老痰啐出去打断了对方,“就你个劫江的小贼还一蛟龙?老子听都没听过,你先说,你在‘一十三道’怎么排的?”

    此言一出,甘飞鸿神情一变。

    所谓的“一十三道”,是绿林道上划分地盘和地位的一种标准,按地位来说,陆上的是“天地玄黄”四道,水上的是“宇宙洪荒”四道,按地域来说,又分出“东南西北”四道。

    举个例子,在河北一带,一个最高一档的绿林好汉,被问到“一十三道”时,可以答——“天高云淡,北雁孤飞。”

    那意思是,他是“天地玄黄”中的“天”字一档,在“北”边儿,“一个人”混。

    又比如,有一伙在蜀中金沙江一带拉帮结派的三流水贼,当他们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就该答——“斜阳西风,聚义为洪。”

    意思就是,他们是“宇宙洪荒”里的“洪”字辈,在“西”边儿,“一帮人”聚在一块儿混。

    简而言之,只要你回答的时候有那几个关键字在,怎么组织语言都可以,具体的看你自己的文化水平了。

    另外,既然叫“一十三道”,那除了上面提到的十二个字之外,自然还有一道……那单独划分出来的一道,叫“皮子道”;这“皮子”,在黑话里就是狗的意思。这一道是专门分给那些曾经受到过“一十三道”认可,但后来因为做了某种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事情,连绿林道都耻于承认你是个人,要来集体追杀你的那种人的。

    那么甘飞鸿算哪一道的人呢?

    他哪道都不是……

    任何行业都有任何行业的规矩,并不是你说自己“一蛟龙”就“一蛟龙”了,也不是你说自己“刀弓双绝”就“刀弓双绝”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孙亦谐随时能给自己起八个绰号,报完之后武林盟主都得给他跪下。

    在绿林道上,得有行业里的人认可你,你才可以有人物字号。

    而得到认可的方式,就是你得先在一段时间内做出足够多或足够大的事迹,不管那是否合乎大朙的律法,但至少要让同行们觉得你是条“好汉”……这才可以入道。

    所以像马四那种人,绿林道从一开始就是不会承认的,他连成为“皮子道”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了,他应该也从来没打算让别人承认过。

    而甘飞鸿呢……他是不是甘宁的后代这点不好考证,反正他自己觉得自己是;他也的确是想做“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事,他的兄弟们也都是抱着这个想法才跟着他的。

    但是,他才刚出来混了半年不到,也没干出过什么大事来;无非就是在江上打劫这些民船上看起来特别有钱、为富不仁的财主,然后把钱留下一部分,剩下的散给附近一带的穷人。

    你真让他去打劫官船吧,他倒也不是不敢,只是他智力正常,知道那是带着兄弟们去送死,所以不去。

    总之,凭甘飞鸿目前这点“事迹”,要进“一十三道”怕是还差点儿意思,但绿林道的那些规矩他还是懂的。

    眼下,被孙亦谐这么一问,甘飞鸿立刻就认定眼前的少年恐怕也是道儿上的人,因为不是内行不会一开口就问这个。

    “我……”甘飞鸿觉得直说自己还没入道有些失脸面,故吞吞吐吐地回道,“我跟你说的着吗?你又是谁?”

    “哈!”孙亦谐当时腾一下就站起来了,他双眉一挑,张口就来,“你可给我站稳当了!”他也高声道,“我……就是人称‘擎天玉柱辊惊潮,架海金梁璟瑜昊’的……绿林道水路总瓢把子昊璟瑜……的好兄弟孙亦谐。”

    他这前半句话差点把甘飞鸿吓尿了,后半句又让对方陷入了迷茫。

    但其实,孙哥这话也不是完全在骗人,他和昊璟瑜的确认识;因为绿林道水路的总瓢把子肯定得来江南走动,来了江南就得来杭州,来了杭州不就得跟这边搞水产的打打交道么?要打交道你肯定就得拜孙哥这个码头啊,要不然管你是瓢把子还是刀把子,你连口鱼都吃不上不是?

    就这么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所以孙亦谐才会知道“一十三道”的这些黑话。

    只不过,要说“兄弟”嘛……昊璟瑜今年三十六了,在那个年头,他这个年纪当孙亦谐的爹都绰绰有余了;再者,就算年龄不是问题,他俩的交情也没到“兄弟”的份儿上,最多算是场面上的朋友,点头之交。

    “干嘛?看你的表情是不信啊。”孙亦谐道,“那行,你板刀面馄饨什么的伺候上来就是了,你且看我死了之后我昊哥来不来找你报仇,来来来……快动手,照这儿砍。”他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拉开了领子亮出了脖子。

    甘飞鸿哪儿知道孙亦谐的无耻的演技和满嘴跑火车的能力已结合得浑然天成?他见对方这么有自信,而且既知道道儿上的黑话,又能报出昊璟瑜的名字,不及多想,也就信了。

    “别别别……哥!孙哥!你是我哥!”二十五岁的甘飞鸿对十七岁的孙亦谐如是说道,并一把托住了孙哥的胳膊,扶着他,“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错把大哥当成了路过的财主恶霸,兄弟该死。”

    黄东来在旁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已经憋笑憋得屎都快拉出来了,但还得忍着,继续看江景。

    “诶~这就对了嘛。”孙亦谐见自己诈人再次成功,顿时眉开眼笑,随即摆出了一副英雄惜英雄的嘴脸,笑道,“大家都是兄弟,误会而已嘛,哈哈哈……”

第十一章 庐州鬼事 上

    就这样,甘飞鸿稀里糊涂的便认了孙亦谐当大哥。

    当然了,孙亦谐深谙人情世故,也知道怎么稳住人心,当时就许给了甘飞鸿一些好处——孙亦谐对甘飞鸿说,只要我见着了咱大哥昊璟瑜,我一定在他面前给甘兄弟美言几句,到时候你非但能入道,而且再怎么着也得排到“宇宙洪荒”里的“宙”字辈。

    这个饼画的,可把甘飞鸿给高兴坏了,差点儿跪下给孙哥磕了一个。

    他就没想过……就算孙亦谐真是昊璟瑜的兄弟,他也可能在接下来一年半载里都见不着昊璟瑜,一年半载后是什么情况鬼知道?没准儿他们这伙**那时候都已经被朝廷给剿灭了。

    但眼前,孙亦谐可是实打实的享受起了大哥级的待遇。

    这伙**也是真仗义,在拜了大哥后,不但不抢孙亦谐了,对船上其他旅客也是没动一分一毫,直接回了自己的小船上,一路把他们的大船护送到了对岸的渡口附近,这才散去。

    而待孙亦谐和黄东来上岸之后,甘飞鸿还派了几个负责盯梢的兄弟(水贼一般都会安插些眼尖腿快的喽啰在岸上提前寻找目标,此前孙亦谐和黄东来就是因为看起来像两个二世祖才会被盯上的),特意给“孙哥”送来了两块棕色的锦缎;这种锦缎是长江两岸那些水陆蟊贼们相互间约定好的记号,只要把这个系在身上,那就代表是自己人,沿路的同行看见你就不会下手了。

    有了这重保障,孙亦谐和黄东来接下来的一段行程自也顺了不少,二人驱马而行,北绕巢湖,又行了两天,便到了庐州城。

    此地,属南京直隶庐州府,千年古城,名胜众多。

    在客栈住下后,黄东来就提出难得来了一趟,想顺便去看一看逍遥津,孙亦谐不想去,说要去你去。

    黄东来就问他:“是不是因为你们老孙家以前在这里被张文远乱干,所以你不肯去?”

    孙亦谐回答他:“是的,我不想去这种伤心地。”

    但实际上以孙哥对《三国演义》那半桶水的了解,以及他对中国地理倒转乾坤式的认知,他是既想不起来“张文远威震逍遥津”的典故,也不知道逍遥津就在合肥(即庐州)的,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去而已。

    于是黄东来便决定独自过去转转,顺道去问问此地的“高铁帮”有没有合适他们买的票。

    等到黄东来离去后,孙亦谐稍微等了片刻,随即就锁上房门,来到屋里的铜镜前,悄悄摸出了一瓶跌打药来。

    黄东来并不知道,此前孙亦谐背后被马四砍中的地方,到今天还没全好,仍是有一道尚未褪尽的淤痕。

    马四那十年的刀法,也确实不是白练的,若不是因为他这些年待在山寨里过得太安逸、练功方面有所懈怠,他当时那刀下去,孙亦谐非得断几根骨头不可。

    好在孙亦谐眼下这伤也并不算严重,他以前在鱼市场里跟人“刀光剑影”的时候,也是经常组织或参与大规模械斗的,所以他对这类伤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几日,孙亦谐都是悄悄的在自己房内给自己上药;这也是他的老毛病,有时会有点死要面子,其实他要是跟黄东来说一声,让黄东来拿出黄门秘制的疗伤药给他敷上,最多三天即可痊愈,但他觉得自己穿着护身宝甲打个山贼头子还受了伤有点丢人,就一直没提。

    不过话还是要说回来,走马寨那一役,某种程度上也是给初出江湖的孙亦谐和黄东来上了一课。

    他们两个此前的江湖经验几乎都是零,孙亦谐自不必说,黄东来先前从蜀中到江南也是一路乘高铁帮的马车旅行的,直到在杭州城外遇上沈幽然时才第一次跟人动手,对付的也只是杂鱼。

    在他俩的印象中,像“山贼头子”这样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对手……然而,马四却用行动告诉了他们,在江湖上你面对任何一个看似不咋地的对手时,都不能大意。

    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哪天被一个扫地的和尚或妓院的跑堂给一招打死。

    …………

    话分两头,且说那黄东来。

    离了客栈,他先去的地方就是药铺。前几日在南鸢村教村民们调制“毒爆弹”的时候,虽然大部分材料用的都是村里药铺的东西,但他多少还是动了点自己的存货的,要不然仅凭一个小村子里的物资调不出有效的毒物。后来在宣城因为停留的时间太短,故而他也没时间去补充。

    眼下,到了这庐州城,他自是要去再多准备点药材,然后晚上回客栈里多调些丹药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去药铺下完了单,留下一些定银后,他便跟药铺掌柜打好了招呼,让他们把东西准备好,自己过几个时辰便来取;接着,黄东来便闲庭信步地奔了逍遥津。

    这逍遥津,在一百多年前便被一姓窦的官僚霸为了私有,易名“窦家池”,后来传了几代,窦家的势力不行了,就又换了几任主人,到了这永泰年间,落到了一位姓曾的财主手里,他的府邸也就在逍遥津旁,依林傍水而建。

    当然,这事儿,黄东来是不知道的,他还以为逍遥津周边一带跟他以前的世界一样是个公园呢,结果这一去……被院墙给挡了。

    虽然他靠轻功是可以随便进去的,但这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墙里是谁家的土地,直接翻进去就成私闯民宅了;无奈,他又沿着院墙走了一段了,想看看情况。

    不多时,黄东来便行到了曾府的大门口。

    巧了,此时的曾府门前,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黄东来挤过人群到前面一看,正瞅见几个官差抬着具用草席包着的尸体从大门口走出来。

    按理说,这大户人家死了人,不该这么出来……

    大户人家里若是有人故去,都是得先哭一番儿,随后发丧,并通报官府;死尸呢,先放家里祠堂,最少停尸三天(会做一些防腐的处理,尤其夏天),等着亲戚朋友来奔丧,同时赶紧找棺材铺和专门缝寿衣的师傅赶制装裹,等三天后确认人死透了(古时经常有休克的人被当成已经死了,下葬时又醒过来的事),再给死人穿好寿衣、装进棺材里,走后门出殡。

    直到下葬之后,长子或长孙捧着牌位,领着发丧的队伍回府吃豆腐饭时,还得走一条和去时不同的路,而且这时候必须走前门进……诸如此类的,规矩大得很。

    那个年头,尤其大户人家,非常讲究这些,礼儿上错一点儿都是大不吉、大不敬。

    不过,要是死了个下人,那可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一般就是拿草席先包了,当天就从后门出。遇上仁义点儿的东家呢,就给你送到村口祠堂去,好歹买个便宜的棺材装盛了下葬,简单立个碑;而要是遇上那种为富不仁的呢,直接就吩咐人,给你裹着草席带到坟地浅浅一埋……像这么埋的,若是运气不好,当晚就得被野狗扒了坟,啃一个死无全尸。

    但今天这阵仗,不寻常。

    首先,官府来人收尸,这便表明是出了凶杀案了……这且另说。

    其次,官差们搬尸,走的竟是正门,难道是这当地的知县故意不给曾老爷留脸面吗?

    黄东来稍微听了听旁边那些乡民们的对话,便发现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按照这些百姓所言,这儿的知县王大人可是把曾老爷当他亲爹一样供着的,且不说每年他得从曾家拿多少好处,就凭曾老爷的亲家是朝中尚书这一条,也足够让王大人卑躬屈膝、言听计从了。

    那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黄东来正疑惑之际,那些差人已经呼喝着驱开了围观的群众,划开了一条道路,接着,只见他们抬着那草席包裹着的尸体,径直就奔离曾府只隔了两条街的明教寺(又名明教院、明教台)去了。

    “这位老丈,敢问这是唱的哪出啊?”黄东来是个好奇的人,再说他今天本来也是闲逛来的,一见有戏看,他就随手拦住了一位老大爷,开口就问。

    “小伙子,外乡人吧?”这种大白天站这儿没事儿看热闹的大爷,其实就盼着有人找他嚼舌头根子呢,黄东来一问,他就眉飞色舞地应道,“呵……这事儿啊,可邪门儿。”

    “哦?”黄东来也如对方所愿的,露出了更为好奇的神色,“究竟什么事儿啊?”

    “我跟你说啊……”那大爷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道,“这已经是这个月里抬出去的第三个了……”他左右看了看,仿佛真有人想来偷听他似的,“……据说是这曾府里边儿啊,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黄东来微微皱眉,试探地问道,“您是说……”

    “啧,还要我咋说啊?”那大爷沉声道,“就是闹鬼啊。”

第十二章 庐州鬼事 下

    曾老爷,姓曾名云,字如瑄,官宦之后。

    官宦,便代表有权;有权,便有钱;祖上有钱,所以他生下来也有钱。

    那时节,有钱人才能读得起书,于是曾老爷非但有钱,也有了功名。

    当然了,他那点儿功名,也仅限于让他能请下人(没有功名,家里便不能用下人,有钱也不行),官儿他是没当过的;他也没有必要当,因为仅靠祖上留下的产业,哪怕他什么都不干,也能一生都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不过,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曾老爷也不傻,他明白,你再有钱,如果没有权力的庇佑,长久而言,那也是不安稳的。

    因此,多年前,他就非常机智地把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了朝中一名年轻有为的官员,并花了不少钱为这位女婿上下打点;如今,他的女婿已是工部尚书,外孙也有俩了;女婿对他很是感恩,再加上两家的利益也紧密的捆绑在一起,所以这曾老爷莫说是在地方上,纵是放眼整个大朙,也算是个颇有势力的人物。

    然而,在这永泰十八年的夏末,一向太平无事的曾府,却突然出了一连串的异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事情的起因,应该是在半个月前……

    曾府的后厨,有两个帮工,是一对兄弟,一个叫何大,一个叫何二。有天,他俩推着泔水车出去倒泔水时,何二偶然间看到在河边的草地上有什么东西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他好奇凑近看了看,发现那竟是一条由琉璃制成的鲤鱼。

    在我们今人看来,这玩意儿,大致就是“八星八箭998水晶钻”的劣化版,成本低到超乎想象,但以大朙的化学水平和工业能力来说,这东西就算是比较稀罕的了,即使拿去当铺也能换到不少钱。

    何氏兄弟都只是生活在底层的平凡人,他们可没有那种“捡到值钱东西赶紧找失主”的思想觉悟,在捡到东西后,他们在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这回老天可算开眼了,让我哥儿俩捡了这么个大便宜”。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东西他们捡到了,就已经归他们了,哪怕事后有失主找上门来,他们都未必肯给……至少得收点好处才行。

    于是乎,在回府的路上,这两人便已在迫不及待地商议着事后怎么把这东西卖掉、卖掉的钱怎么分、分完了之后要如何花等等。

    当晚,两人都兴奋得睡不着,但因为旁边还有别人,他们也不好公开讨论这事儿,只能憋着。

    到了子时,他俩实在是乏了,这才先后睡去。

    大户人家,有专门给下人睡的屋子,跟现在的集体宿舍类似,何氏兄弟和另外四个人睡一间,大通铺,哥儿俩的铺紧挨着。

    白天捡到的那条“鱼”,因为他们怕被别人瞧见,所以一直就没拿出来,始终在何二的怀里揣着,他也不嫌这么睡觉膈应。

    就这样,一直到了寅时初刻。

    用现在的话说,凌晨三点多,也就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

    忽然……

    下人房的窗外,嘶啦——嘶啦——响起了一阵阵怪异的响动。

    起初那声音很轻,像是树枝被风吹动扫在窗户纸上的声音,但后来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何氏兄弟因为太累,睡得很沉,没听见,但和他们住在同一间房的一个叫赵大强的家丁睡觉时比较惊醒,不多时,他便被那声音吵醒了。

    赵大强这年刚二十出头,大小伙子,血气方刚,他也没多想,坐那儿稍微缓了缓,就起身出门,想看看那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顺带去上个茅厕。

    他以为自己听到的可能是野猫或者猫头鹰之类的东西在树上发出的动静,不料,他这一推门,一转头……

    便见得,月光下,一团黑色的、散发着咸腥味的不明物体就在离他半米不到的地方立着,其高度比他还高半个头。

    这玩意儿一进视野,赵大强瞬间睡意全无,其全身上下仿佛是掉进了冰窟窿似的那么冷;那一息之间,他只觉得一股子热血从自己脚底板直窜上脑门,让他头晕目眩、瞳孔收缩,浑身不住地发抖。

    而他那逐渐适应了昏暗光线的双眼,也终于在数秒后看清了……眼前那团黑色的东西,是一头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的、已经形如水草一般湿黏的黑色长发,而从那长发的缝隙中,还有一张惨白的人脸,正用一双翻着眼白的眼睛瞪着他。

    得亏他是个小伙子,这要是换个女子或是老人来,就算没当场吓死也得吓晕过去。

    赵大强到还好,只是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声喊被他噎在了嗓子眼儿里,就是出不来……

    数秒后,他的裤子湿了,那股温热的触感让他稍稍回过神来,他的嗓子也不堵了,当即大喊:“救命啊!有鬼啊!”

    这三更半夜的,他这一嗓子下去可热闹了……不止是家丁院奴,就连老爷夫人们也都被这声嘶力竭的喊声惊醒。

    最快赶到现场的,自是他旁边屋里躺着的那五位,可他们出来一看,除了坐在地上尿了裤子的赵大强,周围根本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不多时,管家和其他家丁也赶来了,他们给赵大强灌了两口热水,又抽了两巴掌,这才让其冷静下来,复述了方才的那些事。

    但问及他那“鬼”去哪儿了的时候,他却说不上来,只说自己眼神稍一错开,那鬼就没影儿了。

    接下来,直到天亮前的那一个多时辰,都变得很难熬……曾府上下,包括听了管家汇报的曾老爷,都没再敢合眼。

    那个年头的人,怕这个。即便是从来没见过,他们对鬼神也或多或少都有些敬畏之心。所以曾老爷立刻下令,把所有下人都叫起来,举着灯笼在他们的后院……也就是逍遥津的范围内来回巡逻,有什么异常立刻再来禀报。

    就这样一直到了天亮,这太阳一出来,大伙儿也就松口气了,毕竟妖魔邪祟见不得太阳。

    这事儿到这儿,算是暂时平息。

    而这个时候,何大何二可还没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天下午,他俩又趁着出来倒泔水的时候,偷溜到了附近的当铺,想把那条琉璃鱼给卖了。

    当铺的伙计一看这东西,就把掌柜的给叫出来了,掌柜的接过稍微看了眼,立面就撒了手,让何大何二把这东西拿走,说他们不收。

    何氏兄弟这就不懂了,还有当铺不收东西的道理?但他们再要追问,掌柜的就什么都不说,只让他们赶紧把东西拿走,要不然他就给扔出去了。

    何氏兄弟无奈,只能又把东西拿了回来,想着明天出来的时候,再走远点儿,去别的当铺问问。

    于是这天,他们又把这琉璃鱼带回了曾府,还是藏在何二的怀里。

    这天晚上,倒是没什么动静,一夜无话。

    不料,到了第二天一早,何大睁眼一瞧,何二不见了;何大当时就心想:该不会是我那弟弟自己拿着东西跑了吧?

    他赶紧起身,满院儿问满院儿找,但没人看见过何二。

    何大那叫一个气,心说何二肯定是丢下他跑了,没准何二这会儿已经独吞了卖东西的钱,离开庐州,跑到别的地方做小买卖去了。

    但真要说去找,这天大地大的,何二的长相也没什么特点,他又能去哪儿找呢?

    想到这里,何大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那么相信弟弟,一直就把鱼放在弟弟那儿,结果换个人财两空。

    又过了一天,管家找到何大,问他弟弟去哪儿了,怎么没来上工,何大也只能回答自己也不知道;何氏兄弟只是帮工,并不是卖身进曾府的,只要结了工钱,随时可以走,所以何二在这工钱还没结的时候自己失踪,管家也不会再多追问什么,毕竟大宅门里也不差这一两个人。

    就这样,到了第三天……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赵大强死了,病死的。

    自从“撞鬼”那晚开始,赵大强就一病不起,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找大夫给他看,也看不出什么病来,只能当他是惊吓过度,随便给抓了点有助安神入睡的方子。

    但那药,他一喝就吐……根本就没喝几口。

    他一个小家丁,府里也不可能给他安排什么特别周到的照顾,能给他单独弄个小屋子躺着养病就不错了。

    就这样,他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不睡,到了那天的傍晚,有人进屋看他时,他已经躺那儿断气了。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同样是在这曾府后院中,又出了第二件事——何二的尸体,从逍遥池里浮上来了。

    短短半个时辰里,连续发现两个死人,这可不是小事。

    赵大强的死倒还好处理,他从小就是被卖到曾府里的,别说病死,打死都没人管;但何二的死……就不好办了。

    何二不明不白就死在了你曾府里,而且他还有个兄弟活着呢,他们又不是你们曾府的人,只是帮工,你们得给苦主一个交代吧?

    起初,曾老爷也不想报官,就当何二是自己失足淹死的,给他兄弟点银子打发走也就算了。

    而这何大呢,想法也简单,他虽然不知道弟弟怎么会淹死的,但既然人都死了,那他就想着:我弟弟身上的那条“鱼”,这下可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也老大不小了,靠给人当帮工一辈子都翻不了身,但我要把那鱼卖了,再拿上曾府赔给我的钱,用这些钱去干个小买卖,娶个媳妇,也不错啊。

    想到了这里,他就觉得弟弟的死也没什么好悲伤的了,甚至可以说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他连弟弟是怎么死的,都懒得去追查了……

    没曾想,事后他去问管家弟弟身上有没有什么遗物时,管家告诉他什么也没有;而曾府赔给他的钱,也不如他内心的预期。

    何大这就狗急跳墙了,他觉得是有人把“他的鱼”给偷了,但又不好明说,因为人家要是问起这东西的来历,他没法儿回答,所以他就狮子大开口,要曾家赔他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在大朙是个什么概念呢?这么说吧,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即一千文钱,购买力嘛……放到今天,大概能买500斤土豆吧。

    曾老爷是有钱,但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今天他要是答应了你何大,明天就可能有十个比你何大无赖百倍的地痞找上门来用类似的法子讹你。

    可是人命关天,曾老爷这人在地方的口碑也不错,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仗势欺人,于是,他也只能报官了。

    官府一来人,那看热闹的、传小道消息的老百姓们自然也就都来了,不止是何二离奇淹死的事,那赵大强被“水鬼”吓死的事,也很快就成了庐州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何大呢,活儿是不干了,但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就算有,在要到钱之前他也不想去,所以他就在曾府赖着。

    管家怕他干扰其他下人,就给他单独安排了一间房,也管他饭,说他可以住到官府查出结果来为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何大正独自在房里睡觉呢,黑暗中,耳边竟忽然响起了兄弟何二的声音:“哥,我死的好惨啊……”

    何大听到这句后,当时就吓醒了,他也分不清刚才是做梦还是真的,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摸到了一样东西——一条表面还是湿的的琉璃鱼。

    “啊!”那一刻,何大吓得是魂不附体。

    还没等他弄明白是什么情况,他忽又听得……

    嘶啦——嘶啦——

    窗外,开始响起了一阵阵的怪响。

    关于这怪响的事儿,何大可是亲耳听赵大强讲过的,他现在再回忆起来,脑中便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赵大强撞见的鬼,从一开始是奔着这条鱼来的?”

    嘶啦嘶啦嘶啦……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了,何大吓得抱头趴到床板下,大声喊救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了,然后,便传来了好几个人的叫门声。

    想来,是有人听到呼救过来了。

    何大鼓起勇气从床板下爬出来,去打开了门,看到是管家和几名家丁挑着灯笼在门口,这才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也实在是瞒不下去了,当夜,他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跟管家讲了,并把那条“琉璃鱼”拿了出来,管家又把东西呈给了曾老爷看,转述了何大的故事。

    曾老爷是读书人,哪懂这些,就当这琉璃鱼是件邪物吧,赶紧找个荒山野地埋了也就得了;至于那何大,给他十两,他爱要不要,让他赶紧走人。

    第二天一早,何大就拿了银子离开了曾府,苦主都跑路了,他那兄弟何二的案子官府也就不查下去了。

    而那条“琉璃鱼”,管家吩咐几个家丁,专门挑了个日正当空,阳气最盛的时候,跑到城外一处荒地,挖了个相当深的坑,当场给埋了。

    本以为事情就此就告一段落,然而……

    又过了几日,曾老爷的二夫人忽然被发现暴毙房中,而且那尸体的双手,合在胸前,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条琉璃鱼……

    ………………

    黄东来在路边的一个酒肆,给那位陌生的老大爷点了壶酒,听他绘声绘色地讲完了这个故事。

    听罢之后,黄东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那个……这位老丈,且不说这事儿是不是真这么邪门儿啊……为什么你说得这么详细,好像自己亲眼瞧见了似的?”

    “嘿!小子,你还别不信。”老大爷相当自信地回道,“我是听我隔壁老李家的李奶奶说的啊。”

    “那隔壁老李家的李奶奶亲眼看见了?”黄东来又问。

    “她没看见,但她是听她孙子的朋友的表舅说的啊。”老大爷又道。

    “那她孙子的朋友的表舅……”黄东来说到这儿,自己都有点听不下去了,他转而道,“嗨~您就说,这消息的源头是哪儿吧。”

    “就是曾府的管家,曾粟啊。”老大爷回道,“这些事儿,前前后后,他最清楚了,是他亲口跟衙门口儿的周捕头说的,周捕头知道了,他那些衙役兄弟们自然也就知道了,再然后……”

    “行行……‘再然后’就不必提了。”黄东来制止了对方继续贫下去,并又问道,“对了,那曾家二奶奶什么时候死的啊?”

    “就昨天。”老大爷道,“尸首在房里放了一天一夜了,没人敢去动,到了今天,曾老爷和县太爷商量下来,干脆,让差人们把二夫人的尸首连同那琉璃鱼一块儿,直接送庙里去,请和尚们念经超度几天,看看能不能把这事儿给平了。”

    “嗯……昨天……”黄东来摸着下巴念道,“昨天死的人,今天这事儿已经满城皆知了,你们这儿的老百姓还真爱串闲话啊……”

    “小砸。”老大爷笑了,“呵……你不也爱听闲话吗?要不你咋给我买酒呢?”

    黄东来心想,也是;这里又不是他以前那个世界,人们可以一整天都盯着手机和电脑,在网上找寻近乎无限的信息和乐趣……在这里,连张报纸都没有,老百姓可不就爱添油加醋地互相串闲话么。

    又过了片刻,黄东来想起自己还有事儿要办呢,便放下了酒钱,跟那大爷道了别,奔高铁帮的分舵去了。

    本来今天这事儿,也就一听一乐,并没有在意,也没打算去管。

    但黄东来不知道的是……他此生偏就与这些神神鬼鬼、玄而又奇的事情有缘;最终,他没找事儿,事儿反倒来找他了……

第十三章 名侦探黄东来 上

    黄东来这次去高铁帮分舵倒是买到票了,虽不是直达洛阳的,但可以从庐州直接到许州。

    正好他和孙亦谐从山贼那里搞来的马也已经有些乏了,是该换了。

    他本打算今天在庐州住上一晚,在客栈房间里调配一下丹药,明天早上把两匹马给卖了,然后上午就乘高铁帮的旅车出发。

    没成想……待他买完了票,到药铺拿了药材,再回到客栈之时,竟发现客栈的门口不知为何又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黄东来挤过人群往里走,正欲迈步进门时,却被两个官差给拦住了。

    “哎哎哎,你干嘛的?没看见我们这儿在办案么?”拦住黄东来的那个官差虽然职位很低,但讲话那口气和官威倒是不小。

    “我住这儿啊。”黄东来回道。

    “哦?”一听这句,那官差的脸色就有点变了,“住这儿?”他将黄东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住哪间屋啊?”

    “二楼走到底那间啊。”黄东来道。

    “什么?”一听这句,那官差就嚎了起来,“弟兄们!这个也赶紧拿下!”

    他话音未落,也不知从哪儿一下子就冲出来五六个官差,不由分说就朝黄东来扑了上来。

    黄东来心想自己什么都没干啊,哪儿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他也是二话没说,一手提着药材,靠另一只手单手出招,三两下就把那几人给收拾了。

    这些官差衙役,其实战斗力和走马寨的山贼也差不了太多、甚至更差些,因为当年衙门里招衙役,基本都是从本地的地痞流氓中挑选的。

    当然了……下三滥的那种,也不行。衙门口需要的,得是有资历、且有一定口碑和人脉的流氓;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镇得了良民、吓得住愚民、玩儿得过刁民。

    但这些官差也只能对付对付普通百姓,遇到黄东来这种武林中人,又是名门之后,那就没法子了。

    这个时候,便需要“捕头”出马。

    捕头,就不是一般的地痞流氓可以胜任的了……那至少得是绿林道上有字号的人物、或者曾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侠客、亦或者军中调来的教头等等。

    所以捕头的武功还有办事能力,都是一般的衙役比不了的。

    另外,捕头也分大小。

    有些大捕头只要把名号报出去,就连那些高门大派的掌门们也要给三分面子;而有些小捕头,小到在自己的管辖地的路边摊吃完馄饨还要给钱……

    这庐州城县衙的周捕头嘛,不大不小,武功,也是不高不低。

    今天就是他亲自带队办案,听到楼下鼓噪,他也赶紧带了人冲下来,结果刚好看到了黄东来把他的手下们给打趴。

    “都住手!”周捕头这句其实是废话,他的手下就算还想动手也打不过,但这话说出来,就感觉像是他卖了黄东来一个人情似的。

    “这位少侠……”周捕头一看黄东来的年纪和身手,便知此人一定是江湖中人,多半还是师出名门,所以他说话时很注意语气,尽量做到不失官家的体面,又给对方一些面子,简而言之就是不卑不亢,“……我乃庐州城捕头,姓周名悟,还未请教……”

    “蜀中黄门,黄东来。”黄东来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没理由隐瞒什么,当即抱拳拱手地报上了姓名。

    “原来是黄门的少主,失敬失敬。”周捕头也抱拳回礼,接道,“我这几个手下眼拙,办事莽撞,还望黄公子见谅。”他说到这儿,扫了眼那些仍倒在地上装蒜不起、生怕起来又要挨打的部下们,厉声道,“行了!都给我起来,人家已经手下留情了,别在那儿装模作样的丢人现眼了。”

    黄东来的确是手下留情了,毕竟这些是官差、不是土匪,真要打出个三长两短来,他也不好交代。

    “周捕头言重了。”黄东来见对方很给面子,自然也要给人家一个台阶下,“诸位公差大哥也是公事公办,还望各位恕晚辈无礼。”

    别看都是些假得不能再假的废话,但双方还是得把场面话都给说圆全了,只有在看热闹的百姓面前互相给足了脸面,接下来才可以坐下慢慢谈;否则……要么就是这些官差从今以后在百姓面前抬不起头,要么就是黄东来和官府死磕搞到最后跟朝廷交恶。

    长话短说,两边演完这一出后,周捕头便邀请黄东来进客栈详谈。

    不料,黄东来一进去,就看到孙亦谐正戴着一副镣铐在客栈大堂的角落那儿蹲着呢,他的三叉戟也已经被一旁的一个官差给没收了。

    “诶?孙哥,怎么铐上啦?”黄东来当即就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孙亦谐笑道。

    “你给老子闭嘴!”孙亦谐不爽地回道,“我这是为了配合官差办案,故意不反抗!”

    “哦……”黄东来又道,“所以你又干嘛了啊?偷看女客人洗澡了?”

    “滚!”孙亦谐道,“老子什么都没干!你赶紧叫他们把我给松开!”

    黄东来没再接他的话,而是看向周捕头道:“周大哥,这位是我同行的兄弟,不知他犯了什么事儿,你们要把他锁起来?”

    “哦?原来是黄公子你的朋友?”周捕头转头注视了孙亦谐几秒,再看向黄东来道,“是这样,二楼东南角那边,有间房里出了命案,我们接到消息就前来调查……”他顿了顿,“在盘问客人时,因为看到他带着奇门兵器,再加上他长得贼眉……”周捕头这是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就觉得不太妥,又咽了回去,“……我就觉得他有点可疑,于是找人把他铐了,想带他回衙门问话。”

    “妈个鸡的!你们毛证据没有,以貌取人就铐人,还有没有王法啦?”孙亦谐在旁听罢,立刻发表了一番抱怨。

    但有一说一,那个年头的王法,在具体执行的时候,可操作性空间是很大的……

    你要有权有势,就算官府有证据证明你犯了法,来抓之前也得再三向上级请示,甚至在你家门口还得客客气气的等下人进去通报一声:“老爷,官府来人了,说要请您回去问个话。”

    你要是贱命一条,那就对不起了,什么现代社会的逮捕令、搜查令……都不存在的;三五个官差把你家的门一踹就进,铐了就走,敢反抗当场打瘸。

    “呵呵……周大哥误会了。”黄东来道,“虽然我这兄弟长得不像老实人,但他确不是什么坏人,或许你也听过……他乃杭州孙府孙员外之子,鱼市巨子孙亦谐是也。”

    听没听过不重要,话说到这里,周捕头就算没听过孙亦谐的名号,也会假装听过,然后装作误会一场把他放了的。

    待孙亦谐被解开了镣铐,拿回三叉戟后,三人才坐下说了说事儿。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听周捕头一念叨,黄东来才知道,今天死在客栈二楼的那名客人,就是何大。

    几天前,何大从曾府拿了银子出来以后,并没有离开庐州城,他只是找了间客栈住下,一步也没出过这客栈;这点,这里的掌柜和跑堂都可以作证。

    但何大为什么要这样,并没有人知道。

    直到今天,伙计进去给他送晚饭的时候,发现何大已经躺在地上没气儿了,于是客栈的人赶紧去衙门报了案。

    那帮差人也是倒霉,下午刚去曾府抬完了尸,回到衙门凳子还没坐热乎呢,又有命案上门,只得再出来跑一趟。

    至于周捕头带队来到现场以后怎么办的案嘛……那也是简单粗暴。

    他命人封锁各个出入口,然后敲开客栈每间房的门,看到有可疑的就先逮起来再说,不可疑的也得盘问上一番,看言语中有没有什么破绽。

    孙亦谐……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抓的。

    听完了周捕头说的,黄东来又把不久前听那位路边的大爷讲的“鬼故事”跟孙哥说了一遍,同时,也问了问周捕头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毕竟按照那位老大爷的说法,整个故事最初是从曾府的管家曾粟那里流出来的,而第一个听这个故事的人就是周捕头。

    结果,周悟也证实了内容基本属实,只是那些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的描绘……反正他听得时候是没有的。

    很显然……那是老百姓们在以讹传讹的过程中自己添油加醋进行补全润色了,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三人聊到这儿,周悟见时机也差不多了,终于开口道:“黄贤弟,周某有一事相求,只是不知……说出来妥不妥。”

    “周大哥但说无妨。”黄东来接道,“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东来自当接力相助。”

    此时,黄东来和周悟之间的称呼也亲近了不少,足见双方相谈甚欢,周悟这人也算个可交的朋友。

    “素问蜀中黄门,有所谓‘三绝’……”周悟接着便道,“分别是轻功、暗器、还有……使毒。”

    “不错。”黄东来应道。

    “嗯……”周悟点点头,“我先前看了看案发现场,发现那死在房中的何大,乃是中毒身亡……”

    “哦?”黄东来挑眉道,“难道周大哥是怀疑我……”

    “不不。”周悟道,“这怎么会呢……”

    这是实话,因为黄东来根本没有动机,而且有不在场证明,再退一步讲……以黄东来的武功,杀何大也不需要用毒,更没有必要在杀完人之后返回案发现场。

    “我是想……黄贤弟见多识广、深谙毒理。”周悟接着道,“今日既然你正巧在这儿,能不能请你帮我去查验一下,那何大到底是死于何种毒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597/ 第一时间欣赏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作者:三天两觉所写的《盖世双谐》为转载作品,盖世双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盖世双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盖世双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盖世双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盖世双谐介绍:
江湖路上走走停停翻开年少漂泊的回忆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留恋峰吹起了从前盖世双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盖世双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盖世双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