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盖世双谐TXT下载盖世双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盖世双谐全文阅读

作者:三天两觉     盖世双谐txt下载     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I said the calculation

    这一刻,黄东来显然是抱着“反正试试也不花钱”的心态,才对泰瑞尔说了句英语的。

    虽然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位黑叔叔来自哪里、母语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英语跟他原来那个世界的是否一致,但考虑到英语是唯一一门他掌握了那么一丢丢的外语,他也只能用英语来试了。

    “what did you say?”

    没想到,黄哥话音刚落,那泰瑞尔就猛地窜了起来,冲到铁笼边上,拿脸贴着笼子的栏杆,冲那他应了这么一句。

    这下,黄东来反倒是虚了……

    因为他的英语水平,算是比较糟糕的,跟人家聊几句简单的……比如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打哪儿来之类的,他还凑合,但真要他跟一个进行比较深入的英语对话,他可做不到。

    眼下被对方反问了这么一句,黄东来心中就开始犯嘀咕:“难道是我刚才那句发音不准?他没听清楚?”

    但其实呢……不是这么回事。

    泰瑞尔并不是没听懂黄东来刚才的问题,而是不敢相信眼前居然有个“朙国人”跟自己说了句英语。

    对泰瑞尔来说,能在异国他乡能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自己熟悉的语言,那便如晴天一声惊雷啊,所以他才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望着黄东来,眼中充满了激动和期望。

    黄东来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但回头看看,身边只有四个朙朝人和一个丈育,没办法……只能自己接着顶上了。

    “i……said……what's your name?”黄东来这次说得很慢,主要是他也不确定自己的语法和发音对不对、准不准。

    “my yrael!oh god!you  speak english!”这下泰瑞尔确定了,对方真的是在跟自己用英语交流。

    然后……他就哭了。

    泰瑞尔一边哭,一边就在那儿用含混不清的英语诉说着自己这一路遇到的各种事、吃的各种苦,说什么他本来已经绝望了,没想到今天上帝保佑,竟然让他在这里遇到一位懂英语的朙国人,这一定是神降下的奇迹……blablabla……

    列位,看到这儿肯定有人会觉得奇怪:这个时代的黑叔叔会说英语的吗?而且还信上帝?

    此处就得稍微说明一下,在这个平行宇宙中,各国的历史进程都和我们所熟知的历史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有些事件提前了,有些事件延后了,还有些根本就没发生。

    前文书说过,双谐所在的这个朙王朝,延续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三百年,所以这“永泰二十年”所对应的年代,差不多已是十七世纪末。

    彼时,欧洲人那罪恶的“三角贸易”都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了,无数的黑奴早已流向了欧洲和美洲大陆。

    这个“泰瑞尔”,其实各位从他的名字就该看出来,他肯定不是刚从非洲被抓出来的土著,因为真正的非洲土著的名字,有一些……没点口技的底子你都未必念的出来。

    泰瑞尔是欧洲黑奴的第三代后裔,在流落到大朙之前,他所跟随的“主人”,是一位有着非常特殊的身份和能力的奇人,且他这位“主人”也并没有把泰瑞尔当成奴隶对待,而是将其作为“侍从”甚至是“伙伴”看待,而泰瑞尔也在他那位主人的影响下,成为了一名天主教徒。

    当然了,关于泰瑞尔和他主人的故事,咱们此处就不展开说了,等到后文书“双谐大闹恶魔城”的时候再表。

    还是说回眼下……

    黄东来见那泰瑞尔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凭他那英语水平自然是早就跟不上了,所以稍微等对方情绪缓和一点,他便打断道:“okok……stop!”

    泰瑞尔被他一喝,也是乖乖住口。

    接着,黄东来就用手指了指自己,言道:“me,english,just little,you uand?”

    还别说,因为对汉语已经有所了解,泰瑞尔还真理解了黄东来这句话的意思,这也让泰瑞尔不禁有些失望,因为他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可以与自己无障碍交流的人,没想到对方只是会一点点英语而已。

    但泰瑞尔转念又想,再怎么说,懂一点,总比完全不懂强,反正自己也会一点汉语,双方连说带比划,应该也能交流。

    于是,泰瑞尔想了几秒,也用手指了指自己,开口道:“我,说话,会一点,你明白?”

    旁边的众人一听,这黑叔叔原来也会说几句咱们的话呀,那就好办很多了……吧?

    长话短说,在一段长达十分钟的、类似“病友交流”的对话过后,黄东来大致了解到,泰瑞尔今年三十七岁,原本与主人一同居住在东欧,后来因为一些事出了海,再后来就遭遇了海盗,经过了几番转手后,他最终被人从福建一带卖入了大朙。

    而孙亦谐和姜暮蝉在听黄东来说了“泰瑞尔”这个名字后,也都想起了当初从尸烆子身上弄来的那块铁牌,那牌子就在孙哥的行李里放着,他们拿出来给泰瑞尔看了看,泰瑞尔又说了一大堆他们听不懂的,不过也不重要,他无非就是在说这牌子的来历。

    这块铁牌,是当初最后一批经手泰瑞尔的海盗们刻的,因为这些海盗发现泰瑞尔和其他的奴隶明显的不同,他不仅是身形高大健硕,而且接受过文化教育,既识得西洋文字,还认得很多海盗们都未必认得的器物……

    海盗们觉得,这家伙肯定可以卖个高价,所以,为了把他和其他奴隶区分开(在当时的人眼里,黑人都长得差不多,光看外观很容易弄混淆),就刻了这块铁牌,并将这铁牌烧红后在他的背上烙了个印记。

    “黄哥,那现在咋办啊?咱总不能带着他上路吧?”秦风是这六人中思想最为保守的,所以他对带着这么位黑哥同行颇为担忧。

    “的确,这位……呃……泰兄,生得过于惹眼了,带着他多少会有点不便吧?”姜暮蝉也接道。

    “话虽如此,但咱也不能把他丢下不管啊。”黄东来道。

    黄东来言之有理,就算现在他跟泰瑞尔说“you free,you  go”,泰瑞尔也绝对不会走的,因为他根本没处可去。

    像泰瑞尔这种语言不通、外貌迥异的异国人,行走在大朙土地上,只要是遇到人,要么就是别人被他吓跑、要么就是他被别人抓住或杀死,没有其他可能……除非泰瑞尔能一路步行回欧洲,找到原本的家,否则黄东来等人就是他唯一的依靠。

    “黄哥,要不然,咱现在折回去,让他先到你家里去住着?等咱们去广州办完事了,再考虑怎么处置他?”孙亦谐此时提议道。

    黄东来能不知道孙亦谐葫芦里卖什么药吗,他一听这话就冷哼道:“哼……等咱在广州的事儿完了,你往杭州一溜,还不是等于全都丢给我搞定?”

    “啧……哎呀~那也是没办法的嘛。”孙亦谐见自己的鬼点子瞬间被揭穿,便拉长了嗓门儿开始打哈哈。

    “毛!”下一秒,黄东来也提了调门儿,“咱就带上他一起走怎么了?不就是有点招摇吗?我们这六个人走出去就不招摇了?姓孙的你说,你是不是看到黑叔叔有点慌?有什么难言之隐?”

    “滚!我有什么慌的?”孙亦谐被这激将法一激,也是来劲儿了,他当时就跑到泰瑞尔面前,张口便道,“你地,follow us,to广州,明白地噶活?”

    他这乱七八糟的话,泰瑞尔自是听不懂,所以泰瑞尔当即转过头去,用一种“求翻译”的眼神看向了黄东来。

    “你瞅他干嘛?”但孙亦谐立马又伸手把泰瑞尔的脸掰了回来,言道,“听我的就行了,i said the cal!”

    泰瑞尔看了看孙哥,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气中好似明白了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回了句中国话:“好吧。”

    而其他几人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混元星际门”是双谐说了算嘛;再者……黄东来说得也对,他们这几人,本身也挺引人注意了。

    就这样,此番这一行六人,成了一行七人。

    在确认了泰瑞尔也会骑马后,众人便拴了匹山贼留下的马给他,然后便向着广州继续进发了。

第五章 有这么两个人……

    一月二十六,傍晚,广州。

    风平浪静的河面上,一艘小渔船缓缓驶过。

    除了撑船的船夫外,这船上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叫鱼头标;另一个,叫飞鸡。

    这两人,皆是龙头帮下属的成员,那鱼头标算是个小头目,今年五十有四,微胖、谢顶,面**滑;而飞鸡是鱼头标身边得力的小弟,今年三十岁,一身的腱子肉,其眉宇间还总透出一股子冷厉之色,一看就是名金牌打手。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会觉得奇怪:这俩又是鱼又是鸡的,哪儿有人会起这种名儿啊?

    害,那个年头嘛,穷人家的孩子起名本来就很随便,没准他们的原名就叫“鱼蛋”啊“鸡蛋”啊什么的,还不如现在的好听呢;况且广东一带的绿林道向来有用绰号代替名字的传统,所以大家也都对这样的称呼见怪不怪。

    今天,鱼头标和飞鸡在这里,是在等人。

    那个人,也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

    chuachuachua……

    伴随着一阵水波激荡之声,一道人影快速接近。

    大啲的轻功也算凑合,河岸离这船几丈的距离,他踩着水面就这么过来了,不过他踏上渔船的时候,还是造成了一些颠簸。

    “大啲哥。”鱼头标和飞鸡见了这位堂主,自是要起身恭敬地抱个拳。

    而大啲站定后,却是没有半句寒暄,他只是面带傲色地扫了两人一眼,随即便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丢给了鱼头标:“这里大概二十两,拿去打点一下,把你老大赎出来吧。”

    此处大啲说的这个“老大”,绰号“串爆”,是鱼头标以前跟的大哥,虽然这串爆现在已经金盆洗手、成了所谓的“叔父辈”,但按照道上的规矩,一日为大哥,终身是大哥(翻脸的除外),大哥要是出事了,做小弟的自不能见死不救,否则会落人口实。

    “多谢大啲哥。”鱼头标一边接过银锭,一边用眼神狡黠望着大啲,试探着接道,“那个……不知大啲哥有没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我老大的?”

    大啲闻言,一脸不屑地斜了对方一眼,直截了当道:“带带带,带什么带?你一个做板刀面的说话那么爱拐外抹角的有病啊?我给钱赎你老大出来,当然是为了让他在选龙头的时候帮我说几句好话咯,难道还是想认他做干爹啊?”

    “呵……是是是……大啲哥说的是……”鱼头标被大啲这么当面怼,也只能讪讪赔笑。

    他这个做大哥的笑了,那他小弟飞鸡也得跟着笑啊,飞鸡要是不笑,那他老大岂不是更下不来台?

    谁知,飞鸡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大啲就转脸瞪向了他,冷冷问了句:“你笑什么?”

    这个问题,让飞鸡的笑容当场僵住。

    “你老大带你来就是让你站在旁边傻笑的吗?”而大啲的话还没完,“我的银子这么好拿?拿完笑笑就算了?”

    这话,看着是在冲飞鸡说,但实际上显然是大啲借着“教训小辈”来威慑鱼头标。

    而飞鸡面对他的“训斥”,则是一言不发,神情渐冷。

    两秒后,大啲忽然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随手就往飞鸡身上一扔,并说了三个字:“吞下去。”

    嗒——

    那锭银子虽不大,但目测也有五两左右,掉到木头船板上时也是有动静的。

    此刻,鱼头标没有说话,依然是似笑非笑地旁观着。

    而飞鸡……在瞪了大啲几秒后,便默默地弯腰俯身,捡起了那锭银子,然后一张嘴就给吞了进去。

    这还没完,飞鸡在把银子强行咽下去的时候,还特意仰起下巴露出喉结,并继续用两眼死死盯住大啲,仿佛是在用眼神叫嚣着:“看清楚了没有,老子没藏在嘴里,就是吞下去了。”

    大啲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惊异,但他并没有流露出太多,便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呵……好小子,够狠!”说着,他又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飞鸡的脸,“记住,银子吞完了,就好好办事,以后也亏待不了你的。”

    他这一句,同样是借着飞鸡在跟鱼头标讲。

    像他们这些道上混的都明白:钱“过了手”,不吞掉一点,是不可能的,但你拿归拿,该你办的事情得办妥,要不然事后会有人找你算账。

    “走啦。”说完了要说的,大啲便冲鱼头标打了声招呼,接着他就转过身,再度施起轻功,离开这艘渔船。

    待他走远了,鱼头标才走到飞鸡身边,看着一脸倔强的飞鸡,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道:“不服,将来就做得比他更大,到时候你让他吞什么都可以。”

    …………

    同一时刻,城中某条街上。

    一个胖得跟不倒翁似的的老头儿正在夕阳下遛着狗。

    这个老头姓邓,是绿林道上为数不多的、曾经做过“龙头”,且活着退下来的人之一,大家都称呼他“邓伯”。

    邓伯并不缺钱,但住的地方却很小。

    年轻时他自也住过大宅子,但如今,他身边的家人不是过世了就是离他而去……他一个严重肥胖的老人,又没有功名在身不能请下人,不可能打点得了那种大宅子,所以他只能卖掉原来的住处,住到城中一隅,终日与狗为伴。

    这天傍晚,邓伯遛完狗回到家,把狗拴在院里后,便推门进了屋。

    屋内的空间不大,正中间摆着一套吃饭用的桌椅。

    此刻,一个五十多岁、一袭白衣的男子,已经在桌边坐好了。

    邓伯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从没邀请过别人进屋,但看到这位不速之客时,邓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

    “这位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老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邓伯一边随手带上门,一边就冲那名白衣男子作了个揖。

    按说呢,你姓邓的既然已知道了人家是位“大人”,那就算你年纪比对方大,也应该行跪礼,而不是作个揖就算了;但是吧……因为邓伯实在太胖,无论是跪下还是起身都极为困难,所以他也是能混就混。

    那白衣男子也不跟他计较这些,只是淡淡地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了声:“坐。”

    邓伯听罢,当即照办。

    不过,对一般人来说十分简单的、一个“坐下”的动作,对一个二百多斤的老头儿来说,可是不易。

    下一秒,只见那应完了话的邓伯跟个企鹅似的,摇摇晃晃地来到桌边,他侧身伸手摸了半天,方从桌下抽出了一张凳子,然后他又花了好久才把凳子放到身后、对准位置,接着他再扭动身体、几番调整,这才算坐定。

    那白衣男子倒也很有耐心,完全没有催促邓伯的意思——反正他已经等了许久,再等这几分钟也无所谓。

    “为什么称我‘大人’?”白衣男子待邓伯坐稳了,便开口问道。

    “老朽虽是上了年纪,但还未老眼昏花,我观大人两手的虎口便知,您乃是在锦衣卫那儿高就的上差。”邓伯回道。

    白衣男子闻言,也去瞥了眼自己的手,随即再抬眼看向一脸慈祥的邓伯,接道:“不愧是邓天林……真是宝刀未老,名不虚传啊。”

    “大人哪里的话……老朽如今已是个连站起坐下、吃喝拉撒都费劲的人了……还谈什么宝刀未老呢。”邓伯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平静,而且并不是在说谎,很显然他早已接受了自己在这个人生阶段的现状。

    白衣男子看了他几秒,又道:“今早那茶楼‘聚义’,你为何没去?”

    “呵……”邓伯听到这问题,不禁笑了,“明知去了也是白去,且那地儿离我家还挺远……所以我也就不去凑那热闹了。”

    “哦?”便衣男子挑眉道,“这么说来……你打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今儿论不出个结果来?”

    “那是当然。”邓伯不假思索地回道,“毕竟是‘龙头’之位,即便亲生儿子也无法避嫌……所以在龚爷的死被查明之前,选谁都会有很大的风险。”

    “嗯……”白衣男子点点头,“那你说,若这‘龙头’一直选不出来,会怎样?”

    邓伯想了想,反问道:“我们这些混绿林道的,虽然也会坐下谈,但真要遇到谈不拢、也搁不下的事,大人您说到最后会怎么解决?”

    白衣男子被他这一问,当即脸色一肃,沉声接道:“可‘我们’不想看到你们‘打架’,我们要的是安定繁荣。”

    “我们也不想‘打架’,但绿林道必须要有一个‘龙头’,几百年的规矩,动不了。”邓伯回道。

    “动不了?”白衣男子笑了,“呵……肥邓,你知不知道,此时此刻,除了你之外的其他那些‘叔父辈’们,都已在本地县衙的牢房里躺着了?”他顿了顿,“是不是要我带他们到昭狱里去松松筋骨,再看他们能不能动?”

    “大人……您为难我们这些老鬼也没用。”邓伯面对这毫不掩饰的恐吓,也并没有失态,“在查明真相前,就算您强逼我们选出一个人来,那个人也服不了众……到时候那些年轻人还是要打,且局面可能会更乱。”

    “那姓龚的都死了几天了,你们倒是查出什么了没有?”白衣男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这回邓伯是面露难色了:“大人,您也知道,咱绿林道的人……偷抢打杀可以,但查这悬案……”

    “那由‘我们’的人来?”白衣男子又道。

    “不不……万万不可。”邓伯又摇头道,“让‘公门中人’来查,咱绿林的面子挂不住,而且查出来的结果一定会有人咬死说不信。”

    “绿林的人不行,六扇门的人也不行……”白衣男子喃喃念叨着这句,念着念着,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呵……有了。”

    “大人……有何对策?”邓伯察言观色间,顺势追问。

    白衣男子的脸上则是再度浮现了笑容:“我倒真知道这么两个人,既不是绿林道,也不是六扇门……可以让他们来帮忙。”

第六章 夜宿荒屋

    打富顺到广州,足有一千多公里路程,乘动车都要花十个小时。

    而按大朙的交通状况来说呢,哪怕是不算山高、不算水险、快马又加鞭,也得走上个十来天;倘若这路途中再遇到点什么状况,稍稍耽搁一下,那很可能就得半个月才能到了。

    这也是为什么,双谐等人在一月二十五收到的消息,第二天便急忙忙踏上了旅程。

    且说他们几个,在“救出”了泰瑞尔后,六人变七人,又行了三天。

    这三天还是比较顺利的,第二天下午七人就渡过了长江,第三天便出了蜀地,入了贵州地界。

    这期间,七人并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且泰瑞尔的中文也在这几天内有了长足的进步。

    其实泰瑞尔本就是个很聪明的人,学习能力相当强,在遇到双谐之前,从没有人真正地教过他汉语、甚至都没几个人尝试过跟他交流,饶是如此,他还是靠自己的猜测和推理学会了不少词语;如今有人肯好好教他,并用支离破碎的英语和他对话,那他的汉语水平自是一日千里。

    毫不夸张的说,就这三天功夫,泰瑞尔的汉语水平已经比孙黄二人的英语水平要高了,不过由于学习汉语的难度要比英语高很多,所以他尚不能“流畅地、正确地”说句子。

    至第四天,七人已深入到贵州与湘西交界之地,拿一个武侠小说中很常见的概念来说呢,也就是到了“苗疆”。

    这地儿吧……一句话——五灵教的地盘儿。

    不知列位是否还记得,咱前文书中有提过:十四年前,天奇帮帮主顾其宗曾率领十三路宗门攻破过五灵教的总坛,在此战的最后,五灵教总坛被大火付之一炬、且被崩塌的山体所掩埋,而顾其宗也与魔教教主易世雄在火场中同归于尽。

    但是,此战,并没有让五灵教彻底覆灭。

    十四年后的今天,五灵教早已完成了重建,甚至变得比当年更加强盛。

    和当年一样,他们现在的总坛,也叫“镇灵山”——这是他们的规矩,总坛设在哪座山,哪座山就是“镇灵山”;当然,这总坛的确切位置、进出方法,都是对外保密的。

    另外五灵教在苗疆各地还设有无数的分舵,全都伪装成了各种不同的买卖或设施,其成员们也是散在各地,与当地百姓打成一片。

    你要问在苗疆一带他们的势力范围究竟覆盖到多大、人手有多少……这个真不好说。

    反正中原武林的那些所谓“正道人士”,一般都不太愿意踏足此地,非要来的话,那就只能多找点人手、多长几个心眼儿、且办完了事就速速离开。

    否则,他们每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分“人间蒸发”的风险。

    上述这些情况,黄东来他们自然也懂,只是,从富顺去广州,肯定是要穿过这一带的,要避开这里绕远路的话,那圈子可就太大了……没准要俩月才能到,到时候人家新龙头早就选完了。

    考虑到他们只是打这儿经过,不做什么逗留,路程上最多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所以他们也就硬着头皮来了。

    这日傍晚,七人骑着马,行到了一处叫“烟灯坡”的地方。

    此地,可说是山路崎岖,林野茫茫,连“官道”都不通,自也不存在什么“大路小路”的说法,总之就是认准了方向慢慢走呗。

    众人就这么走着……走着……天不知不觉间就全黑了。

    在这种没有官道的地方赶路,他们肯定已做好了夜宿荒郊的准备,所以月亮出来后不久,他们便决定找个合适的地方拴马过夜。

    也就是在这时,姜暮蝉忽然发现了什么……

    “诶,兄弟们,前面是不是间客店啊?”

    姜暮蝉这么一喊呢,其他人便也纷纷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还别说,往那儿一瞧,路边还真有一团木屋的轮廓,而且这屋子看起来还不小,的确有可能是客店。

    要不说……这飞贼也有飞贼的优势呢,作为一个常在夜间行动的人,这小姜晚上看东西就是比别人清楚。

    “好像是。”秦风手搭凉棚望了一眼,念道,“嗯?但若是客店,晚上理应在门前留一盏灯笼的吧?”

    “害,这又不是官道旁的驿站……它一深山老林里的小店,大晚上的留什么灯笼啊?嫌蜡太多还是留给鬼看呐?”黄东来其实也不懂,但他凭推测随口就解释了一番,还补充了一句,“再说了,那也不一定是客店,没准是山中猎户的房子呢?咱过去瞅瞅再说呗。”

    他口嗨完了,当时就牵着马率先向前走去。

    其他六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大家都赶了一天的路,乏得很,这屋子是客店也好、是别人的家也罢,好歹是个有顶有墙、可以过夜的去处,哪怕使点银子求人家两句,能让他们进去就和一宿便行。

    就这样,七人很快就沿着山路行到了那大屋附近。

    但走近一些后,众人就发现情况不对劲……那间屋子的大门,居然没有关,两块门板几乎笔直地向内敞着。

    难不成,这么大的一间屋子,竟会是废弃的空屋?

    他们正这么想着呢,更诡异的事就发生了——他们的马匹在走到屋前十米左右时,忽然就变得有些躁动,再往前靠近到五米,马儿们便开始纷纷调头撩蹄子、还发出反抗的嘶鸣。

    与此同时,走在最前的黄东来也停下了脚步,一脸肃然地盯着那屋子观望。

    “黄哥?什么情况?”孙亦谐很了解黄东来,他一看后者脸色有了些变化,便知有事儿,故立刻凑上来问了一句。

    “嗯……”黄东来沉吟一声,回了句让除了泰瑞尔之外的几人都头皮发麻的话,“这屋子……阴气好重啊。”

    “什嘛?”孙亦谐一听到“阴气”二字,当时就往后跳出一大步,并接了半句,“难道……”

    “不要慌。”黄东来接道,“咱们进去看看再说。”

    “‘咱’?”孙亦谐大声将那个关键字重复了一遍,再道,“有这个必要吗?‘你’进去看看不就完了吗?我们在后面掩护你呗。”

    黄东来一听这话就乐了:“孙哥,你是不是又有难处啦?”

    孙亦谐被人瞬间识破,只能嘴硬道:“毛!我有什么难处?我是担心他们有难处,所以决定留在外面陪着他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用手指了指后面那几位。

    黄东来闻言,顺势朝其余五人看去。

    此刻,林元诚正在连说带比划地跟泰瑞尔解释黄东来“会道术”的事,泰瑞尔听得十分认真,脸色还变来变去的。

    姜暮蝉看起来很淡定,他这种常走夜道的显然胆子很大。

    秦风的思想比较保守,脸上稍有惧色,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唯有令狐翔,那反应比孙哥还夸张,在听到“阴气重”这话之后,脸都吓白了。

    “不是……就算令狐翔是有点难处,但也有其他人陪着他呢,既然孙哥你没难处,那你跟我一起进去啊。”黄东来扫完一眼,又对孙亦谐说道。

    而孙亦谐却是理直气壮地大声回道:“妈个鸡!兄弟的难处就是我的难处!不行咯?”

    “行行,算了算了。”黄东来见孙亦谐这副老赖的状态,心中暗笑,心想玩笑开到这儿也差不多了,随即便心满意足地转身,奔那屋里而去。

    他进去的时候,手里只拿了个火折子。

    在屋里待了也没多久,他便折返出来,随手把火折子掐灭一扔,说道:“屋里没人。”

    孙亦谐丝毫没有放松,当即又问:“那有没有人以外的东西?”

    “可能有点虫子什么的吧,阴气重的地方大多都有。”黄东来回道。

    “哈?”孙亦谐道,“那为什么这屋子阴气会那么重呢?难道这是什么妖精的洞府?”

    “我怎么知道?”黄东来道,“也许这里面以前死过很多人吧……反正现在是没啥了,也没鬼也没妖的,家具啥的也没有,就是四面墙,连扇窗都没开。”

    “嗯……”孙亦谐想了想,“这会不会是某种陷阱啊?比如我们进去之后,门就会自动关上,然后被妖精来个瓮中捉鳖。”

    “想多了。”黄东来否定了他这个推测,“要有那种布置,我早就察觉到了,再说了……有什么门挡得住你那‘捶门神拳’啊?”他顿了顿,“依我看,这屋子除了阴气重也没什么问题,我们把马拴远一点,进去睡就是了。”

    “真的假的?”孙亦谐还是有些怂,“我怎么有点不信啊?等等……”这一瞬,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突然紧张起来,“你是谁?我怎么能确定你就是真的黄东来?也许你刚才进屋转一圈已经被调包了呢?”

    “呵……”黄东来当时就笑了,“我会写股东的‘股’字,能不能证明我是真的?”

    他这话,在场的人里只有他和孙亦谐听得懂。

    想当初,他俩还在“原本的世界”时,有一回去银行办事,孙哥因不会写股东的“股”字而受到了工作人员的鄙视,此后这事就一直被当做梗,时不时被孙哥周围的人拿出来对其嘲弄一番。

    如今听到黄东来隐晦地提到了这事儿,孙亦谐便明白对方是本人无误了:“妈个鸡!烦死了!反正老子就是不睡里面!”说着,他还转头冲令狐翔道,“令狐,我看你也不是很想进去,要不今晚你就跟我一块儿在外面给他们‘把风’吧?”

    孙亦谐这拉人下水的办法倒也管用,因为令狐翔胆子确实小,所以就答应了。

    于是,这晚,孙亦谐和令狐翔跟那七匹马一块儿睡在了离屋子有十几米远的几棵大树下,而黄东来、林元诚、姜暮蝉、秦风和泰瑞尔睡在了那间空屋里。

    前半夜,七人中还有几位睡得还不是很踏实,但因为持续的赶路实在是很疲劳,到了后半夜,他们就全都睡熟了。

    原以为这夜就此无事,再睁眼时便是天明,却不料……

    在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附近的山路上,忽然传来了一阵“摄魂铃”的鸣动。

第七章 赶尸人

    有道是……一张嘴,两头说。

    双谐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呢?咱们这儿暂且卖个关子,此处先来说说另一拨人的情况。

    这晚,在这“烟灯坡”东面的山脚下,其实还有着另外一队人马存在。

    这伙人,人数足有五十多,且个顶个儿的都是久经战阵的练家子;他们早在前一天的清晨就打东面儿来到了此地,并在此对双谐等人设下了埋伏。

    看到这儿估计有人也猜出来了,能在这苗疆之地闻风即动、迅速集结大队人马前来设伏的组织,就只有一个:五灵教。

    而这些五灵教徒此行的目标也很明确——生擒“东谐西毒”。

    不知列位还记不得记得,在那永泰十八年的秋天,也就是前年……少年英雄会刚结束后的时候,五灵教白虎旗的旗主汤绂和玄武旗的副旗主李绮瑜曾经追踪过双谐一段时间,以图从他们那里得到“顾其影的手记”的部分内容,但最终未果。

    本来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没成想,时隔了一年多,在这永泰二十年一月末的某天,汤绂忽然得到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有七个“十分扎眼的人”正打他们五灵教的地盘儿上路过。

    几番的再探、再报之后,他便知道了,那来者七人,分别为:“东谐”孙亦谐,“西毒”黄东来,“不败剑客”令狐翔,“混元神剑”林元诚,“钝刀”姜暮蝉,“斗笠客”秦风,还有一个不知名姓的昆仑奴。

    好家伙,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

    这一年多以来,由于教主易世倾一直在闭关修炼(他预定要闭关三年),所以五灵教上下基本也都处于蛰伏待机状态,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但这也不意味着你们“东谐西毒”可以大摇大摆从我们脸上过去啊?

    于是乎,确认了消息后的汤绂,亲自领上了白虎旗内的五十名精锐,打镇灵山总坛那儿连夜就杀过来了。

    当然了,此时他身边的副旗主,已然不是那玄武旗的李绮瑜了(上次是情况特殊才让他们临时搭档),而是换成了他白虎旗自己的副旗主,这个人各位也认识,名叫木理延,即前文中那位在沈幽然身旁卧底了多年的车夫“老武”。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要说了,这货有什么好提的?不就是在本书一开场就被那漕帮的第三把交椅冯顺水给压着打的菜鸡吗?另外,这货应该也是长年中着“极乐蛊”的吧?隔了那么久,他咋还没死呢?

    此处正好跟列位解释一下:

    首先,在沈幽然身边卧底的时候,木理延为了不暴露身份,肯定是不能使出所有真功夫的。

    所以,木理延在和冯顺水打的时候,只用了那“一十三路开山断水刀法”,而没有用任何五灵教的招式和内功……那他自是不敌了。

    其次,关于他身上的“极乐蛊”为何没发作……那原因就更简单了,其实各位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极乐蛊要半年才发作一次,而沈幽然和顾其影死的时候,距离木理延身上那批蛊发作的时间还有好几个月呢,木理延只要在这几个月中打探到解蛊的方法就行。

    那么在哪里才能打探到这情报呢?

    哪里都行……

    因为这事儿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当初黄东来把解蛊的方法告诉给了所有来参与少年英雄会的正道人士,大半个武林都知道了该怎么解,锦衣卫那边也知道,甚至洛阳城那些开药铺的都知道一二……所以这事儿怎么都能打探到的。

    换言之,如今这“极乐蛊”的方子其实已经不怎么有价值了,还不如顾其影那本手记里面其他还没暴露解法的方子来得有用。

    而木理延身上的极乐蛊,自也是没过太久就被解掉了。

    那之后,结束了潜伏任务、重回五灵教的木理延,因得教主赏赐金银、宝刀、以及白虎旗副旗主之职,内心感激涕零。

    为了不辜负教主的期望,木理延在教中长老和白虎旗主汤绂的指点下日夜苦练护教神功,经过了这一年半的修行,重拾起自己那五灵教功夫底子的木理延可说是脱胎换骨;如今的他,即便是赤手空拳,也能有那汤绂六成左右的实力,而其本身的看家本领“一十三路开山断水刀”,在教主赐予的“宝兵刃”的加持下,也是威力倍增……现在给他定位个“一流高手”也不为过。

    至于汤绂,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超一流的人物。

    有他们两个坐镇,加上五十名白虎旗的强手,在山脚下设好了埋伏,以逸待劳,等着双谐一行人入套……这一波,双谐端的是凶多吉少啊。

    但……

    双方都没有想到,就在孙黄等人即将下山的这天凌晨,事态发生了变化……

    …………

    叮铃铃——叮铃铃——

    那一阵阵摄魂铃的响动由远及近,逐渐靠近了大屋的所在。

    和孙亦谐一块儿睡在屋外“看马”的令狐翔是第一个惊醒的……他本来就胆小,睡着了也在做噩梦,这会儿他一睁眼,在一片漆黑中听着远处那若有似无的铃响,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了还是仍在梦中。

    “孙哥……孙哥……”令狐翔摸着黑,想去推孙亦谐的肩膀把对方叫醒,没想到却摸到了对方的臀上,但他也不在意自己摸错了,只是一边推一边轻声呼唤着孙亦谐。

    “嗯……”孙亦谐睡得正酣,被人叫醒后自有点起床气,所以开口就是,“……妈个鸡……你抓我屁股干嘛?”

    “嘘——孙哥,你听,那边是不是有铃铛的声音。”令狐翔压低了嗓门儿接道。

    孙亦谐闻言,也不再言语,立刻竖起耳朵听着。

    “卧靠!”两秒后,孙亦谐整个人一激灵,登时便睡意全无,轻声接道,“这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刚醒啊。”令狐翔用颤抖的声音回道。

    “妈的……快快,咱们快去把其他人叫醒。”孙亦谐也没多想,这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人多胆气壮。

    于是,这俩胆子最小的家伙在双眼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后,就顺着路朝那大屋摸了过去。

    两人本来也没睡在太远的地方,也就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所以转眼就到。

    他俩刚到门口,还没开口呢,屋里就传出几声拔兵刃的动静,同时冷冷飘来一句:“什么人?”

    听嗓音,这句是黄东来问的。

    很显然,此时睡在屋里的五位也已经听到动静醒了,正戒备着呢。

    “是我们。”孙亦谐回道。

    因为孙哥的声音很有特色,他回这三个字也就够了。

    “孙哥,你们也听见啦?”黄东来说着,已从屋里探出身来;其余几人也和他一样,陆续来到了屋门口。

    “是啊。”孙亦谐回道,“好像是铃声……”他顿了顿,问了个大家都很感兴趣的问题,“黄哥,这三更半夜的……不可能还有人在山路上走啊,这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不知道呀……”黄东来道,“但不管是人是鬼,听这声音,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他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对方离他们还是有点距离的,只不过因为此时是夜里,山谷又很空阔,所以铃声能传得很远。

    “那咋办啊?”令狐翔这时建议道,“要不咱们赶紧骑上马跑路吧?”

    “你想啥呢?”孙亦谐当时就给他否了,“也不看看现在的天色,就这凌晨一片黑的时候,在连护栏都没有的山路上骑马跑路?未成年无证驾驶送豆腐的远光狗都不敢这么浪啊。”

    “啊?”令狐翔并没完全听懂这话,他疑惑道,“这里头还有送豆腐的事儿呢?”

    “你别听他扯淡。”还是黄东来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不过跑路的确不是好主意,一是不安全,二是马蹄声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和人数……依我看,我们还不如就在此守株待兔,保持敌明我暗的状态,等对方过来了再做计较。”

    黄东来的对策很快就得到了众人的同意,当然这也是因为其他人在面对这未知的、可能是超自然事物的铃声时没有什么底气,所以也只能听他拿主意。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的时间晃眼就过去了,不过对于在大屋内等待的七人来说,这五分钟可是度秒如年。

    终于,在那铃声已经非常近的时候,他们看到……从前方的转角处走出“一串人”来。

    为首的那人,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一身青布长衫,头戴青布帽,腰上系一根黑腰带,脚踏草鞋,手上摇着一个摄魂铃;而跟在他后面的那些“人”呢,皆是着玄色衣衫,头戴“粽叶斗笠”,且每个人身上都绑着草绳,那绳子将他们彼此“拴”在了一起,也让他们走路的样子变得左摇右摆,十分怪异。

    看到这儿想来各位看官也都明白了,领头的那位啊,是个“赶尸人”,而他后面跟的都是死人。

    只有这种人,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的,而且他们是不会点灯笼的。

    “嗯?”那赶尸人来到大屋附近时,迅速就察觉到有些马匹被拴在林间,待他再往前走了一段,来到那大屋门前,便停住了脚步,开口道,“屋里的朋友,若醒着,不妨出来打声招呼。”

    见他主动开口搭话,且暂时没表现出什么恶意,屋里那几位的恐惧之感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不多时,黄东来便独自从漆黑的屋中行了出来,和对方保持着一段距离,抱拳道:“这位朋友有礼了,敢问……尊驾是哪条道上的?”

    而那赶尸人呢,在常人很难看清什么的微弱光线下,愣是将黄东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回道:“一盏辰砂端在手,三魂七魄随我走。”

    黄东来一听到这两句,便是神色一展,随即也接道:“三十六内数一九,麻雀窝里唱凤凰。”

    “原来是道友,失敬失敬……”那赶尸人一听切口对上了,便也抱拳客气了一句。

    “哪里哪里……幸会幸会。”人家都跟你客气了,黄东来自也要回敬一番。

    “嘿,都出来吧,没事了,这是位‘赶尸’的朋友。”下一秒,黄东来就回头冲屋里那六位言道。

    里面那六人,除了泰瑞尔之外,倒也都明白赶尸的意思;虽然他们都从没见过真正的“赶尸人”,但这个职业的名称和一些逸闻他们还是听说过的。

    因此,短暂的犹豫后,另外六人也都从屋里出来了。

    双方寒暄一番后,众人方知那位赶尸者的名字叫梁景铄,今年三十岁。别看他年纪也不算大,但他已经是出师快十年的老赶尸人了。

    梁景铄告诉双谐等人,他们身后的那间大屋,实是“死尸客店”,是专供赶尸客和死尸住的;白天时,赶尸人会把尸体都领到那屋子的门板后面排排站好,避免他们晒到阳光,自己就睡在屋子中间,到天黑时呢,再接着出来赶路……这也是为什么,这屋子里是没有窗户和家具的。

    听他科普完,众人纷纷感到后脊梁发冷,也难怪这屋子“阴气重”了。

    孙亦谐则是直接开始吐槽黄东来无知,带兄弟们入坑,黄东来闻言,便两手一摊,表示他们道士和赶尸人只能算“半路同道”,这些东西他不懂也是应该的,然后两人互喷了一段相声,又浪费了大伙儿十多分钟的时间。

    过了会儿,还是姜暮蝉问了个比较有用的问题:“对了,梁道长,我有听过,你们赶尸人是以‘阴锣’领尸,‘铃铛’开路,却不知……为何你这路过来,只摇了铃铛,而没有动锣呢?”

    他这话倒是没问错,按规矩来说,赶尸人在行走时,锣和铃铛都是不可或缺的:“铃铛”摇给活人听,提醒众人“我要打这儿过”,所以你们该让道的让道,家里有狗和孩子的也赶紧都给关起来,免得狗叫或孩子的啼哭惊了尸;而“阴锣”呢,是敲给死人听的,死尸听着锣声才能跟随赶尸人前进。

    但……眼前这梁景铄,却是只摇铃铛不动锣,照样领着死尸走,这就不太寻常了。

    “这个嘛……”梁景铄被问到这个问题时,眼神有些闪烁,“我领的这‘十三个’,和一般的死尸有些不同,但不同在哪儿……我就不便说了。”

    各行各道有各自的规矩,但也有些规矩是通用的,比如……当对面把“不便说”三个字道出来时,那外人一般也就“不便再追问”了。

    既然梁道长话已至此,众人自也不会再去刨根问底。

    眼下,晨曦将至,反正双谐一行人也不可能再睡得着了,所以他们也就不再“人占尸屋”,干脆就把屋子让给了梁道长和那些死尸,并准备牵马上路。

    不料,正当他们两队人在那并不太宽的山道上错身而过之际……那十三具死尸中有一位,一脚踩中了地上的一个小坑儿,随即便一个踉跄,朝着侧面滑倒下来。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那十三具死尸都用草绳串着,中间倒下一个,也有前后仍旧站立着的两个拉住,所以倒地的那个并不会脱离队伍、滚下山坡之类的。

    但……这会儿,那具滑倒的死尸侧面,刚好是孙亦谐……

    孙哥的胆量大家是了解的,此时他的反应也是格外“机敏”,面对这昏黑环境下突如其来的“尸扑”,他瞬间就大叫出声:“啊——”

    伴随着这声喊,孙哥一个回身,本能地就往附近的同伴身上扑去,而离他最近的那个就是黄东来……

    这一刻,黄东来也傻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身前的孙哥突然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紧跟着他就被对方用擒抱般的动作扑倒了;要不是黄哥脖子短,没准得被这手连抱摔带“锁喉”的连招给弄得背过气去。

    但这还没完,黄哥一倒,他身后的林元诚还有泰瑞尔也被带倒了。

    咱前文刚说过,这山路啊……它可没护栏。

    这几人走在靠下坡的那一侧,在黑暗中毫无防备地被距离自己很近的人带倒在地、失去平衡,就算是想立刻施展轻功调整体势,也不知道在黑暗中该于何处借力,更何况还有前人的体重压在自己身上,且泰瑞尔和孙哥两人也没什么轻功可言。

    如此一来,那结果也显而易见……他们四个纷纷都顺着路旁的斜坡开始往下滚。

    而在情急之中,这四人的反应也很一致:他们都用两手分别抓住了自己前面和后面的人,一是怕前面的人会掉下去,二是希望后面的人能拉住自己和前面的人不掉下去。

    然而,泰瑞尔是走在七人的最后的,他的后面……没人。

    但天生身高臂展的泰瑞尔,还是在黑暗中抓到了一些东西——一根草绳。

    就这样,一次偶然的意外,和一连串荒诞的连锁反应,引发出了极为可怕的后果。

    孙亦谐、黄东来、林元诚和泰瑞尔四人,竟拉着一十三具“死尸”,跟串儿似的从山道边滑落了下去……跌入了一处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

第八章 死肖出笼

    由于周遭太黑、这一切发生得也实在是太快,以至于并没有被孙哥波及到的那四位,即梁景铄、令狐翔、秦风和姜暮蝉……全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当他们四个回过味儿来的时候,无疑都傻眼了。

    按说像梁景铄这样的资深赶尸人,个顶个儿的都是胆大心细、处变不惊的主,但此时他那心里就剩下了一句:“这帮孙子不会是在演我吧?”

    当然了,他这想法,也不过就是一时惊怒之下随便想想而已……待他稍稍冷静后,自然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其一,听说过劫财的、劫色的……但这劫尸的,真没有。

    其二,演,都可以演,但没有人会把自己给演进去的。

    就孙哥刚才的那番操作,如果是演的,便好比是:晁盖和吴用带着劫生辰纲的兄弟们来到了黄泥岗上,在杨志面前把下蒙汗药的铺垫戏都给做足了,最后自己把下了药的酒给喝了。

    怎么说……这都有点过于离谱。

    那么此刻,跌下山去的双谐等人怎么样了呢?

    害,肯定还没死呗,他俩要真死了,咱这书还怎么往下……哦,不对,就算他俩死了我也能往下说,不过那是另一回事。

    眼下咱还是说那孙、黄、林、泰四人,在滑下山路旁的陡坡后,他们便各自对着那峭壁连扒带拽,试图借着峭壁上凸起的岩石以及一些树枝止住坠势,可惜……由于天黑他们看不清峭壁上的情况,以至于他们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还好这山谷下方林木茂盛、植被厚实,他们落地后虽是各有损伤,但都没有生命危险。

    这其中,属林元诚的损伤最小,因为他下落时所处的位置不上不下,而且他天生就有非常卓越的空间感,这使得他成功在黑暗中多次借力、调整体势,大大减缓了下坠的冲力,他甚至还有余力去拉泰瑞尔一把。

    而泰瑞尔呢,虽然是没有轻功,且体重很重,但靠着林元诚的帮忙,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相比之下,双谐可比林泰二人摔得惨多了……

    孙亦谐所处位置在最下方,且轻功捉急,他这一路下来基本就是靠伸手乱拽周围的事物以及黄东来的裤腰带来借力的,要不是他身上有件可以“吸收动能”的家传宝甲,在坠入丛林时帮他多次卸力,他怕不得摔个粉身碎骨。

    而黄东来呢,本来他应该也不会摔得太惨,但因为被孙哥干扰,导致他有轻功也施展不出来,最后勉勉强强来了个屁股落地,痛得哇哇乱叫。

    “都没事吧?”林元诚拖着泰瑞尔踉跄落定后,便立刻冲黑暗中发出惨叫的方向询问了一声,“我这边有我和泰兄二人,我们都还好,没怎么受伤,还有谁和我们一起掉下来了?”

    他的思路很清晰,因为现在周围一片漆黑情况不明,所以他先报了自己这边的信息,然后再问了其他人。

    不过,回答他的人,就没他这么有效率了……

    “能没事吗?”黄东来的骂声随即就响了起来,“老子刚才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孙亦谐尼玛的……一个回身就把我直接摁倒在地!然后老子莫名就滚下山来了,我靠摔死我了!”

    “这能怪我吗?”孙亦谐的狡辩也是迅速接上,“我也遭重了好不好?要不是刚才有个尸体忽然就朝我扑过来,我会倒吗?”

    “啥?尸体朝你扑过来?”这话黄东来自不会信,“真的假的?我怎么有点不信呐……你现在是不是准备甩锅给尸体嘛?”

    “毛!我是这种人吗?”孙亦谐道,“要我说就是那个姓梁的有问题!”

    林元诚一听这两人还能这么有精神地对喷,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还是追问了一句:“孙哥,黄哥,除了我们四个之外,其他人都还在上面吧?”

    此处也可以看出林元诚还是比较心细的,他担心还有别人受到累及,且那人落下后受了重伤说不出话。

    “那肯定是没了啊,其他人都是走在孙哥前面的,他一个反扑回来,自是我们这三个走在他后面的遭殃呗。”黄东来接道。

    不料,黄哥话音未落,泰瑞尔就插嘴道:“不,还有人,我……死人,意外,拉了下来。”

    他这话乍一出口,双谐确是没懂,不过大致清楚情况的林元诚很快就解释了一句:“孙哥黄哥,泰兄大概是在说……他刚才不小心把那梁道长赶的那串尸体给一块儿拽下来了。”

    此言一出,孙黄二人的反应那是出奇的一致,几乎在同一秒,他们就异狗同声地惊呼起来:“什嘛?”

    一秒后,孙亦谐又接道:“你是说……此时此刻,在这片漆黑的林子里,除了我们四个之外还有十三具会动的尸体在?”

    “嗯……”林元诚回应这个问题时,也不禁有点头皮发麻,“赶尸的事我不是很懂,不过按理说……那些尸体离了梁道长的身边,应该就不会动了吧?”

    “谁说的?”黄东来立马就否定了小林这个想当然的看法,“据我所知,赶尸这行赶的尸体都是用辰砂和神符封住三魂七魄然后再上路的,稍微封得不牢靠或者被某种响动惊了尸都容易出问题……”他顿了顿,“这会儿这十三具尸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身上的封口处怕是早就七零八落了,你说会不会动?”

    黄东来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的确,一般而言,赶尸的都会用辰砂和神符去封住尸体的“三门七心”:“三门”为魂魄出入之门,即耳、口、鼻;“七心”则是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和左右脚掌心。

    但……并不是说,只要是封印松动了,尸体就一定会自行活动,具体结果还得看具体情形。

    如果是辰砂封得没问题,只有神符掉了或者破损了,那是可能会有“惊尸”的事情发生的,但假如连神符带辰砂都给摔散了,那便意味着魂魄出入的“门”已开了,魂魄可能会直接跑掉,而离了魂的尸体反倒是不会动了,不把魂寻回来也无法再赶了。

    当然,眼下他们面对的这十三具尸体,不适用于上述的任何一种情况。

    正如梁景铄此前所言,他领的这十三具死尸,和一般的死尸是“不同的”。

    虽然那确是人类的尸体没错,但尸体里封的并不是“人的魂魄”,而是些别的东西……

    呲——

    就在谷底的四人被黄东来的话讲得心里发虚之际,黑暗中,忽响起了一记裂帛之声。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跟着这声响后,便出现了一阵古怪的撕咬声、咀嚼声,就仿佛……有人在用牙咬一根很粗的草绳。

    接着,又有几声低吼和某种东西猛力撞在树上的动静传来。

    再往后,就是乱乱哄哄,至少十来种不同的怪响在林间此起彼伏。

    孙、黄、林、泰四人在林子里听着这些,也只能绷紧了神经、沉默着保持戒备,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威胁。

    时间慢慢过去,大约两分钟后,那些声音竟是一个个儿的消失了,如果仔细听的话或许还能发现,“它们”是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出去的。

    甚至有一个声音,是顺着峭壁一路往上窜去的……

    …………

    同一时刻,山道之上。

    “一句话,一会儿咱们一起下去找,你们那几个同伴是死是活都其次,你们必须负起责任,尽快帮我把那些尸体给逮回来!”梁景铄正在用十分严厉的、接近命令的语气对另外三人说道。

    “责任我们自当负,但现在救人无疑比寻尸要紧,梁道长你这话也未免……”秦风是个比较有常识的人,所以他听到梁景铄这种无情的言论时自是有些不认同。

    但梁景铄却是用理直气壮的语气打断了秦风,高声道:“你知道个屁!你怎知我的事要不要紧?你知道他们刚才放走了什么吗?”

    见这位方才还十分冷静的赶尸人此刻竟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和暴躁,令狐翔、姜暮蝉和秦风一时也觉得有些诧异。

    不过他们的疑惑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答案”很快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呲啦啦——

    两秒后,梁景铄那句话的余音刚尽,山道旁的峭壁外就有一阵细碎的响动快速逼了上来。

    此时晨曦已至,站在山道上的四人已经可以借着初升的阳光看见东西了,所以当他们听见那动静时,全都本能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于是,在那一刻,他们一同看到了……一个全身骨骼都发生了诡异扭曲的人形生物,正在用一种动物般的体势蜷扭着身子,一边嘶叫一边就从峭壁外跃了上来。

    这怪物,显然是方才那掉下去的十三具“尸体”之一所变,只是这会儿,它已和此前那老老实实被“领着走”时的状态截然不同,其身上散发出的阵阵杀气和邪气,可说是凶暴异常、摄人心魄……俨然是让令狐、秦、姜三人回想起了当初萧准所化的“剑魔”。

    而这怪物在爬上来之后所瞄准的第一目标,便是那梁景铄。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破!”梁景铄这回可说是反应神速了,在其他三位武林中人都还在蒙圈儿的时候,他这个道门中人已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现成的符纸,暴起念咒,迅速应敌。

    那符纸也不知是何名堂,随着梁道士的法诀一出口,便在阳光之下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

    飞扑在半空的那个怪物在光芒的照耀下登时惨叫一声,顷刻间便化为了一堆灰烬。

    这一幕,可把令狐翔、姜暮蝉和秦风三人看呆了。

    过了许久,胆子最大的姜暮蝉才第一个回过神来,问了一句:“梁道长……刚才那是……”

    “那个是‘猴’。”梁景铄不假思索地回了个听来有些莫名其妙的答案,他也没等那三人开口再问,就顺势扬起了自己指间那张已经失效的符,“这种‘净天地神符’,是我师父临终前留给我的,一共只有三张,是给我救命用的,现在还剩两张了……”他顿了顿,看向地上那堆灰烬,“而像它一样的‘东西’,还有十二只。”

    那么这梁道士说的这些“东西”究竟是啥呢?

    那说来就话长了,这段儿书啊,在此处只是个引子,要到后文书——“十三死肖闹京城,混元齐力定乾坤”的段落时,这段故事方算正式……开始。

第九章 各寻帮手

    卯时三刻,天基本已经亮了。

    等在烟灯坡东侧山脚下的那群五灵教徒,此时自然也都已在埋伏地点的四周各就各位。

    他们的准备显然是很充分的,用“天罗地网”来形容也不为过。

    假如双谐等人按原来的行程于日出时分启程继续赶路,那这会儿八成已经被对方给擒住了。

    但,说是因祸得福也好、塞翁失马也罢,由于孙亦谐意外放出“十三死肖”的那波操作,反倒让众人逃过一劫。

    此刻,梁道长和令狐翔、姜暮蝉和秦风四人,正顺着山道向着烟灯坡的西面反绕,试图找一个相对较缓的坡下谷,去寻那跌落山崖的四人、以及另外的十二具“死尸”。

    而孙亦谐、黄东来、林元诚和泰瑞尔呢,也大致猜到了其他人会下来找他们,所以也都待在原地没乱跑。

    就这样,汤绂和木理延带着五十名白虎旗的好手在那东侧山脚处等啊等……从卯时一直等到了巳时,眼瞅着都快到午饭的点儿了,连个影儿都没等到。

    这下,这帮人心态可就起变化了。

    “旗主,咱们该不会是露馅儿了吧?”见巳时将尽,木理延终于是忍不住对汤绂说出了一个他半小时前就想问的问题。

    “嘶……”汤绂也是皱眉念道,“不会啊……我们来得已经够快了,再说这儿又不是中原,不可能有什么人提前给他们通风报信啊,除非……”

    “旗主,您是说……”木理延自己卧底多年,所以不信任手下的思维模式已是深入其骨髓,说到此处,他便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是咱们内部的人有问题?”

    “不……我不是这意思。”汤绂立刻摇头,否定了他的推测,“正所谓用人不疑,没必要因为一次小小的反常就去怀疑自家的兄弟。”

    “那旗主所说的‘除非’是……”木理延又问道。

    “嗯……”汤绂沉吟一声,接道,“那孙黄二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素来诡计多端,且行事乖戾难测……他们的手段和风格,我也是亲眼见识过一二的,所以依我看……他们或许是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方法察觉到了什么,亦或者只是他们临时起意、改变了行动的方向。”

    “这……”木理延闻言,想了想,再道,“说起来,这一年多来,属下也有听过传言,说那黄东来整天一身道士打扮、装神弄鬼……莫非,他还真的通晓一些巫蛊之术,提前算到了我们在此埋伏?”

    “唉,瞎猜也没用。”汤绂说着,心中已然下了决定,“这样吧,我们姑且再等两个时辰,到申时若他们还没出现,我们就撤。”

    他的这个判断,倒也没什么错。

    虽然他们这帮人都是江湖老手,不吃不喝在树林里埋伏上一整天也行,但饥饿和疲惫这些生理现象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真要是等到申时还等不到人的话,确是撤了比较好;因为拖到酉时再撤,他们便来不及在天黑前回到最近的据点了……届时,五十多个又饿又累的人在黑漆漆的路上走,谁埋伏谁还不知道呢。

    于是乎,晃眼又是两个多时辰过去。

    申时一到,汤绂也是说到做到,到点就带队走人。

    他的想法并不难理解:由于他们的教主现在还在闭关,像这种他根据突发情报自行决断的行动,能成功最好,不成功呢……也无所谓,但千万不要有什么重大损失。

    今天你没有埋伏到人,带队回去了,无非就是浪费了一点人力和时间,这些人养着也是养着,出来溜一圈也无妨;可你要是五十个人出来,二十个人回去……那事后可是要背锅追责的。

    因此,眼见天时不再,“恐生变故”的汤绂便选择了撤退。

    结果呢,他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孙黄他们一行七人……便从山道上出现了。

    这一天下来,双谐等人也是累得够呛,他们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成功会合,重新回到了山路上。

    而那位梁道长,在确认了十三具封印着“死肖”的尸体全都跑了之后,顿时有了一种“债多不愁”的感觉。

    他想了想,除了已经被他搞定的“猴”之外,另外十二只死肖现在早已奔向了四面八方,凭他一个人一双腿,莫说追不上它们,就算追上了也没把握对付得了(因为有些死肖之间的关系不错,可能会联手行动),所以,他在一番思虑后,决定……甩锅。

    当然了,说是“甩锅”,其实也不确切,因为这锅本来就该孙亦谐背,其他六位和孙亦谐一路的同伴算是连带责任。

    事到如今,梁道长也没什么好隐瞒了,他将“十三死肖”的来历,以及自己此行的前后因由都向众人讲了一遍,说完后就揪着同为道门中人的黄东来和主要责任人孙亦谐不放,问他们准备怎么给这事善后。

    双谐也是老赖了,一开始还跟梁道长扯皮,反诬他也有责任,但由于他们实在理亏,到后面有点扯不过了,老梁就顺水推舟,来了句:“黄兄,那要不这样吧……既然眼下你们还有事要南下,我也不强人所难了……干脆,我替你跑一趟,找你的师门来解决这事儿,这总行了吧?”

    那能不行吗?人家占着理呢,谁让你们闯了那么大的祸呢。

    再者,黄东来觉着,这事儿让道门中人来管也并没有什么问题,玄奇宗那帮懒鬼也是该出来活动活动了,于是他也就答应了。

    双方达成协议后,就此别过,梁道长独自往西北方去,准备上瓦屋山去告双谐的黑状,而双谐他们也重新踏上了去广州的旅途。

    没有人知道,今儿的这一出,让七人逃过了一次被五灵教生擒的危机,也没人想得到……日后这“十三死肖”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麻烦。

    …………

    话分两头,在双谐赶路的这几天,那广州地界上,也是风起云涌。

    虽然那些“叔父辈”们只在大牢里待了一两天就陆续靠着后生们的“打点”被放了,但他们出来前显然也都被官府打过招呼了——龙头暂不可选。

    而这种短期内群龙无首的局面,也让绿林道上的各路豪强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从五湖四海聚了过来。

    各方都觉得此间有利可图。

    各方……也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

    二月初一,午时。

    番禺某集市。

    有一个人前来买瓜。

    此人四十岁左右年纪,身形中等,相貌是淡眉小眼,鼻大唇薄,两颊微凸,面带厉色。

    这一看呐……就不是什么老实人。

    但见,这位买瓜客骑着驴,在集市上一路闲逛,慢慢便行到了一间瓜铺前。

    此时那瓜铺的老板正在跟他的两个伙计聊天呢,正说道:“生意行吗?你们哥儿俩。”

    买瓜客便下了驴背,朝瓜铺走近两步,开口问道:“哥儿们,你这瓜多少钱一斤啊?”

    老板听见声儿,一边转头一边就回道:“两文钱一斤。”

    “我**。”买瓜客当时就来了句不太文雅的感叹词,“你这瓜皮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瓜粒子是金子做的?”

    “哼……”那老板一听这话,冷笑一声,“嫌贵啊?没钱别买呗。”

    “谁没钱?”买瓜客接道,“给我挑一个。”

    “行。”听到对方还是要买,老板自也不会赶生意,他起身随手就给对方挑了个瓜,然后便回身问那买瓜客,“这个怎么样?”

    买瓜客却是答非所问:“你这瓜保熟吗?”

    “呵……我开瓜铺的,能卖给你生瓜蛋子?”那老板笑着回道。

    但买瓜客的表情却渐渐变冷,一字一顿道:“我问你,这瓜保,熟,吗?”

    这句一出口,那老板脸色可就变了:“你什么意思?故意找茬是不是?”他顿了顿,声音忽然高了几分,“知道这铺子是谁罩的吗?”

    “呵……”这下,那买瓜客也冷笑起来,“不知道我还不来了呢……”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便见这买瓜客顺手抄起了对方铺案前的一把西瓜刀,噗呲一刀过去,就将那老板捧在腹前的瓜和老板的胃部都给捅穿了。

    那俩瓜铺伙计也是傻了,愣了两秒后才上去扶住了已经血流如注的瓜铺老板,并大声喊起:“杀人啦!杀人啦!”

    而那买瓜客却是一脸淡定地扔掉凶器,转身上驴,扬鞭而去。

    一时半刻后,他便逃离了现场,来到了城郊某处。

    这里,已然有人在等着他了。

    “好,‘衡州人屠’刘桦强,果然名不虚传。”阿仂望着骑驴行近的刘桦强,老远就面露赞许地道了一句。

    很显然,此时的阿仂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了集市那边的情况。

    刘桦强呢,也很给面子,他来到阿仂前方数米外便下了驴,随即再上前几步抱拳道:“仂少过奖了,刘某不过一介莽夫,因在衡州和官府闹得不太对路,才来贵宝地投奔龙门帮……今蒙仂少收留,我已是感激不尽……”

    然而,他这话还没说完,阿仂身后的一众小弟中就有一人言道:“堂主可还没说要留你呢!”

    “哎~”下一秒,阿仂便扬起一手,示意那个小弟收声,并微笑着对刘桦强道,“桦强既已如约纳了投名状,我又岂能言而无信?”他说着,便向前一步,一手拍在了刘桦强的肩上,“桦强,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仂少的人,我保证,一旦我顺利当上了龙头,没有人敢再动你。”

    “多谢仂少。”刘桦强回这话时,低下了头,好似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一刻的表情,“刘某今后自当尽心效力……”

    …………

    同样是二月初一,未时。

    东莞某条街上。

    这是本地有名的花街,纵然白天也有不少堂子在营业,而其中最高级的那家,叫**楼。

    此时,在**楼二楼的一处阳台边,有一个三十来岁、浓眉大眼、身形魁梧的男人,正跨坐在栏杆上,默默地喝着茶,并望着街景。

    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并不是堂子里的客人,也不是伙计,而是“看场”的。

    他还不是一般的看场,而是这整条街的“总看场”,是控制着这条街上所有青楼的帮会派来镇场面的角色。

    像这种人,无论眼力劲儿、功夫、还是应变能力,都不会差;能把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也说明了他的老大很赏识他,将来很可能让他接班。

    “你就是‘东莞仔’?”这个声音,是突然出现在东莞仔身边的。

    完全没有察觉到对方靠近的东莞仔,差点儿就被对方吓得从栏杆上翻了下去。

    好在他终究还是稳住了身形,并强作镇定地转过头去,冲那来者道:“不知尊驾是哪路的朋友,找我有何贵干?”

    这个世界是讲实力的,东莞仔可不笨,他自然明白,面对有实力的人,说话要客气一点。

    “呵……好说,在下丁润,外号‘加钱居士’。”这丁润说话,听着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但却仍能透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力,“今天……是受人所托,来取阁下性命的。”

    叱嘤——

    这一瞬,是东莞仔先拔了刀。

    但这声儿响,并不是他的刀发出来的。

    虽然东莞仔的手先碰到了刀柄,但他刀还没出鞘,丁润的刀已经把他的脖子都给抹了。

    两秒后,东莞仔的尸体就从栏杆上翻落而下,坠到了街上,引起了一片骚动。

    但当人们抬头往上看时,丁润早已不知所踪。

    不过,他也没跑远……他只是回到了这**楼二楼的一间厢房中,在桌边坐下,并缓缓拿起了桌上的一杯仍温热的酒,仰头喝了下去。

    他那冷静的表情、丝毫未乱的呼吸,就仿佛他刚才不是去杀人,而是去了趟茅厕罢了。

    “丁兄,真是好身手啊。”龚经义,即龙门帮的少主,此时也坐在这张桌旁,一脸笑意地望着丁润,“古有关云长温酒斩华雄,今有……”

    “哎哎哎……”这丁润可是真不给面子,他还没等对方把马屁完整地放出来,就打断道,“龚少,你书读得少,我不怪你,但在此劝你一句,别拿我这种收钱办事的杀手跟关二爷他老人家比……”说到这儿,他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以示强调,“……请你对你们天天拜的人稍微尊重一点。”

    龚经义毕竟还年轻,被他这么一“教训”,当时那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俨然是要发作的样子,好在龚经义身边有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这时赶紧插话打了个圆场:“哈哈,丁大侠快人快语,受教……受教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在桌下用脚拨了拨龚经义。

    龚经义自然明白“师爷苏”是在提醒他忍让,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又喝了口闷酒,把火给压了下去一些,然后才用比刚才冷了七八分的语气接道:“其实……苏伯让我请丁兄来,也不过是留个后手,如果一切顺利,或许用不了你出手,我就已当上龙头了。”

    “你们不用跟我啰嗦这些。”而丁润都不正眼瞧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认钱不认人的……给钱,我就帮你们做事,至于做什么,我无所谓;现在既然你们已找上了我,那无论最后需不需要我出手……钱,你们都要给。”他说到这里,微顿半秒,看向了龚经义,“少一文,也不行。”

    …………

    二月初二,傍晚。

    番禺,大啲宅邸。

    屋中,摆着一桌酒席,上好的酒席。

    席上,只坐了两个人。

    其他人,大约有十来个,则全都站着、听着、伺候着。

    “久仰大名,却不知,我该称呼阁下‘三兄’,还是‘王兄’啊?”大啲坐在主座上,看着桌对面的三字王,不卑不亢地问道。

    “随你便。”而三字王的回答,大家也是可以预见到的,反正就是这种画风了。

    “呵……”大啲干笑一声,“那我还是叫你王兄吧,姓三的我还真没见过。”

    三字王没接他这话,只是慢悠悠地吃菜喝酒。

    大啲觉得对方这是默认了,便接着往下说:“王兄,看你也不像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我直说了……昨天有个生面孔到我罩的铺子里捅了个人,我怀疑是他是阿仂派来给我立下马威的,这我可不能忍。”

    “想怎样?”三字王接道。

    大啲道:“很简单……我希望王兄帮我找出昨天动手的那个点子,把他的人头带到阿仂的面前,就说是我让捎去的。”

    “五十两。”三字王对此的回应,就是直接报了个价。

    这价格……不低,但就三字王的能力和这个任务的难度而言,也算公道。

    大啲闻言,眉头微皱,也没犹豫太久,就挥了挥手指,示意站在身后的手下掏钱给对方。

    银子摆在桌上后,三字王的筷子就停了。

    他是个办事很有效率的人,钱到手,他立马就起身:“等我信。”

    说罢,他就转身往外走,晃眼就飞身出了大啲家的院墙。

    “大啲哥,这人怪怪的,要价又那么高……没问题吧?”过了几秒,便有一名手下上前轻声问了大啲一句。

    “有没有问题,看他眼前这件事办得如何不就知道了?”大啲拿起酒杯,泯了口,再道,“他要真有本事……多少钱我都给。”

第十章 迎接

    永泰二十年,二月初三。

    在告别了梁道长之后,双谐他们一行人又马不停蹄地赶了四天路。

    这四天里,他们并没有再遇到什么耽搁行程的事,所以他们没过多久就穿过了苗疆地区,并在初三的上午就抵达了平乐府治下的贺县一带。

    从时间上来说,他们这次长途旅行无疑算是走得很快的了。

    只是……这种“快”,是有代价的——人的疲惫自不必说,关键是,他们的马都快累垮了。

    毕竟他们所骑的这些本来也不是什么“千里马”,只是普通的马而已;再加上他们七人从富顺出来后,连续七天都在跋山涉水,中间休息的时间从未超过一个晚上,故这些马能坚持到这里已算是不易。

    这日午时,七人坐在一间路边的茶棚下喝茶,正商量着接下来的行程该怎么走:是换马呢,还是改走水路?

    他们话才说到一半,便听得东南方大路上忽传来阵阵车马疾行之声。

    七人中耳功较好的那几位一听便知:这声音的源头,至少有二三十人,且是人比马多,马比车多。

    果然,不消片刻,那几十人的队伍便由远及近,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这茶棚旁。

    紧接着,马背上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就纷纷下马,把这茶棚给围了。

    茶棚老板和其他的客人见这些人来势汹汹,且大多都长得面目可憎,心里就懂了啊:这肯定是江湖或者绿林道上的人在找事啊,而且他们的目标多半就是那几个带着刀剑和黑叔叔的年轻人了。

    大朙的百姓对这种场面是如何处理的,前文也不止一次提过了,反正就是能跑就跑、能躲就躲……视情况,再看热闹。

    那么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呢?

    “都让开!”不多时,伴随着一声轻喝,一名二十七八的精神小伙便从那群大汉之中走了出来;看他那言谈举止,还有其他大汉乖乖让道的态度,不难猜出他就是这群人的头目。

    这小伙儿的动作也是利索,走出人群后,他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双谐他们七人坐的那两桌边上,然后bia唧一声就跪那儿了。

    还没等膝盖着地,这小伙的双手已是抱拳在前,激动地言道:“孙哥!黄哥!多日不见!可还记得兄弟?”

    看到这儿,或许有人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所以这里也不跟大家卖关子,此处书中代言,这位就是当年双谐初出江湖时,在长江上遇见的那个**甘飞鸿。

    想当初,这甘飞鸿在长江上拉了一支队伍,自称是甘宁后代,还编了个“长江水上一蛟龙,刀弓双绝甘飞鸿”的名头,干着那“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勾当。

    没想到……某天,他愣是劫到了孙亦谐和黄东来的头上。

    那回,在孙亦谐的一通忽悠之下,甘飞鸿稀里糊涂就认了他俩作大哥,而孙亦谐忽悠对方用的说辞大致就是——“我和绿林道水路总瓢把子昊璟瑜是兄弟,只要我帮你美言几句,保证你能成功加入绿林一十三道,并迅速上位”。

    列位,孙亦谐当时那显然是瞎说的啊,他就没想过这辈子会跟对方再见面。

    但是甘飞鸿可是当真了,而且这事儿啊,如今还确实就成真了。

    怎么回事儿呢?说白了就是错有错着。

    前年冬天的某一天,昊璟瑜带着沧渡帮的人马渡江,刚好是从甘飞鸿盘踞的那个渡口附近过。

    那甘飞鸿呢,便以为是孙哥已经帮他把“美言”带到了,昊大哥应该是来收编他的,于是他就主动找上门去,直言:“在下甘飞鸿,是孙亦谐孙大哥的小弟,想求见昊帮主。”

    这话说出来,人家肯定得重视啊……

    首先,昊璟瑜身边有不少随从本来也认识“杭州孙公子”,他们知道孙亦谐和他们老大有点交情。

    其次,那年秋天,孙黄二人就已经在少年英雄会上扬名了,到了冬季,又正好赶上庶爷在各行各道给他们“东谐西毒”大肆宣传的风口期,所以就算看门儿的那几位不知道孙亦谐和昊璟瑜有交情,也不敢贸然把甘飞鸿轰走。

    因此,话,很快就被带到了昊璟瑜耳中。

    那昊璟瑜听得传话,心想:“什么?孙亦谐的小弟?嗯……不管真假,先见见再说吧。”然后他就接见了对方。

    甘飞鸿就一愣头青,毫无城府,见了昊璟瑜这种绿林道上的准龙头级人物,当时就是一通膜拜,憧憬之情可谓滔滔不绝。

    而昊璟瑜呢,那是个人精啊,如果对方说谎、或是言语神色中有什么异样,他基本都是能看出来的,所以他和甘飞鸿交流几句后,大致也明白了这小子是真认识孙亦谐,且的确就是个愣小子而已。

    这两位——一个以为孙亦谐和昊璟瑜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另一个以为甘飞鸿是孙亦谐的小弟……双重误会之下,就这么攀上了交情。

    聊了一会儿后,昊璟瑜听出对方其实就是想带着一批兄弟跟着自己混饭吃,那他自是欢迎的;即便今天甘飞鸿没有“孙亦谐的小弟”这重身份,直接找上门来毛遂自荐,昊璟瑜多半也会收下他,因为昊璟瑜看人一向很准,他能看出这个甘飞鸿确是一条好汉;而有了孙亦谐这重关系,昊璟瑜就更乐于收下甘飞鸿了,因为这等于是让孙亦谐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啊……怎么都不亏的买卖,他当然愿意。

    就这样,打那时起,甘飞鸿便傍上了昊璟瑜这棵大树。

    转眼一年多过去,如今的甘飞鸿已然是昊璟瑜手下的一员得力干将,今日,他就得到了一个非常适合他的任务——来此迎接孙黄等一行人尽快走水路下广州。

    什么?您问他为什么知道孙黄等人的行踪,又为什么要急着接他们去蹚那绿林道的浑水?

    害,咱这卷开头不是刚说了吗,这昊璟瑜他是“向着朝廷”的啊,现在朝廷的人需要双谐来办“龙头案”,自己又要避嫌,那这沧渡帮来充当一下“白手套”不是很正常吗?

    书归正传……

    甘飞鸿的跪拜大礼,可是把周围的人都给惊着了,不仅是别的客人,就连和双谐同行的几位也都是一头雾水啊。

    “哎~兄弟你这就见外了啊,快快请起!”这时候,还是那孙亦谐反应快,他当即就露出一个非常爽朗的笑容,边说就边起身去搀对方。

    不过实际上……他可是压根儿没把对方认出来。

    这也很正常,对甘飞鸿来说,孙亦谐是他的恩人,而且长得很有特点,所以他自是能迅速认出对方;但是对孙亦谐来说,甘飞鸿只是一个在一年半之前、和他见过一面、聊了几句的二愣子,再加上对方此时的衣着、气度,都已今非昔比……这要是能认出来那才怪了。

    “多谢孙哥。”甘飞鸿被孙亦谐扶起来后,顺势就抓住了后者的胳膊,仍是一脸激动,“孙哥……”他说着,又看了看旁边的黄东来,“黄哥……一年多没见,二位哥哥真是越发英明神武了啊!哈哈哈……”

    您还别觉得这货是在乱拍马屁,其实他这算肺腑之言。

    因为甘飞鸿上次见到双谐时,他俩都还是初出江湖的状态,一个虽会武功,但实战经验极少,另一个几乎就是外行,两人身上都还没沾上什么“江湖气”,所以看着就像两个普通的纨绔子弟。

    但今时今日,孙黄二人都已在武林中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且各自都经过了不少历练,那气势自是和当年不一样了。

    当然了,要说“英明神武”,那倒也不至于,只不过甘飞鸿是这两人的崇拜者,他内心深处的滤镜自动把他俩给伟岸化了。

    另一方面……

    听到了甘飞鸿那句“一年多没见”后,孙黄二人都是立马就开始搜肠刮肚,拼命去回忆自己一年多以前在干嘛,并反复地在心中问自己——这孙子到底是谁啊?

    “呵呵……好说好说。”孙亦谐这鱼市巨子的交涉经验终究还是丰富,两秒后他就灵机一动,回了一句,“兄弟你混得也不差啊,和一年多比起来,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这波套话,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信息,只是重复了“一年多”这个对方自己说的时间点,并点出了一个眼前现成的事实,即对方“混得不差”。

    但乍听之下,这话也挺自然……

    “那也是托了哥哥你的福啊。”甘飞鸿也是上道,下一句就被套出了更具体的信息,“那时若不是遇到了二位哥哥,只怕我和弟兄们现在还在长江上干那**的勾当呢。”

    他这么一说,双谐便都想起来了:“哦!是你小子,好像是姓甘的、什么什么双绝是吧。”

    “甘贤弟。”下一秒,黄东来因为怕孙亦谐还是没想起来,所以赶紧起身报了对方的姓氏,并顺势问道,“不知现在身居何处,领的什么衔儿啊?”

    “哦……我……”甘飞鸿刚要回答,其余光便扫到了远处那些看正在朝这边张头张脑的围观群众,这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呃……二位哥哥,此处人多眼杂,说话多有不便……”他说着,便朝身后几辆空着的马车示意了一下,“小弟已备好了车马,不如请二位和这几位少侠先随我们上车……咱们换个安全的地方再聊。”

第十一章 八恶争龙

    未时二刻,孙黄等人已然是坐在了一艘船上。

    这船不算很大,不过其船舱已足够宽敞和舒适;软和的坐垫,精致的茶点,可口的下酒小菜……该有的都有了。

    很显然,甘飞鸿此行是有备而来,于公于私,他都不想怠慢了他的两位大哥以及大哥的同伴们。

    “小甘啊,现在能咱们说说了吧,广州那边到底啥形势了?”酒过三巡,双方人马彼此通报过姓名,也聊了一会儿后,孙亦谐对甘飞鸿的称呼也就变了。

    列位,怕您想不起来,我在这儿再提一句,按这个宇宙的年龄来讲,孙亦谐这年虚岁二十,而甘飞鸿可是二十七了,但孙哥这一声声“小甘”叫出来,愣也没人感到有啥违和。

    “孙哥,你们是有所不知啊……”甘飞鸿皱眉回道,“现在这广州府,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

    说着,他拿起了酒杯,又灌了口酒。

    众人也没有插嘴打断他,而是在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甘飞鸿一口干完一杯,习惯性地拿手腕抹了抹嘴,随后再娓娓言道:“自龚爷去世那天算起,到今日,差不多已有十天了。

    “我临行的前一天,正好是他老人家的头七,头七过完接着就是下葬。

    “这人……虽是埋了,但那凶手,可还没找着。

    “查不到谁是真凶,就不能贸然选新龙头,因为害死龚爷的人没准就在候选之列;万一把那凶手选上去了,事后再查出来……那可不仅仅是叔父辈们丢脸,整个绿林都会没面子。

    “所以这事儿呢,就这么一直拖着。

    “只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国不可啥啥的?”

    他说到这儿,一下子脑子里断了弦儿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黄东来脱口而出地接了一句,但接完他就道,“诶不对,你这口气可大了啊……绿林的龙头,怎么也不能跟皇上这真龙天子比啊~”他顿了顿,再道,“你们这点事儿,顶多能用个‘家不可一日无主’。”

    “是是,黄哥说的是,我书读得少,诸位有怪莫怪啊哈哈……”这甘飞鸿已跟着昊璟瑜混了那么久,自然也学机灵了,他听到黄东来的这番提醒,便意识到了自己刚才那句类比很不妥……说得极端点,假如有人要害他,那就凭他刚才的半句话,报到锦衣卫那里就能办他,所以,甘飞鸿此刻是赶紧打了个哈哈,把这篇儿给揭了过去,继续说道,“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啊,眼下别说一日了,咱绿林道已过了十多日没有龙头的日子了……这‘群龙无首’之际,自然会有很多人想要伺机出头……”

    “呵……”孙亦谐听到这儿,笑了笑,一种捧(拱)哏(火)的本能让他适时地接了一句,“比如说?”

    甘飞鸿可不是黄东来,被孙哥这么一拱,当时就上了套,只见他顺势拿起酒壶,咕嘟咕嘟直接用壶嘴喝了几大口,放下酒壶就道:“比如龙门帮的两位堂主,大啲和阿仂。”他说着,又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根筷子,“那大啲,虽然为人嚣张跋扈,但做事也是雷厉风行,可说是龚爷手中的‘矛’。”说罢,他又拿起了一个空的小碟子,“而那阿仂呢,平日里虽是不显山不露水,但他办事十分周到,人缘也很好,可说是龚爷手里的‘盾’。”

    他好像是觉得自己这回的比喻挺贴切,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后,再接着道:“龚爷还在世的时候,就是凭这一矛一盾,把龙门帮带到了‘绿林第一帮’的地位,而这两人也因为上头有龚爷压着,彼此间互相制衡,相安无事,但……”

    “……但现在龚爷死了,这两位便都觉得自己才应该接龙头的班?”这一秒,姜暮蝉接着甘飞鸿的那个“但”字,把他后半句给说了。

    “不错。”甘飞鸿点点头,接道,“大啲在帮内外的人缘虽是没有阿仂好,但他人多钱多,实力雄厚,所以对‘龙头’之位是志在必得;而阿仂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在帮中负责‘内务’的,比如惩戒犯了帮规的帮众、为死去的兄弟善后、还有管理账目等等……就连龚爷的那支‘龙头棍’,也是由阿仂负责保管,所以阿仂觉得自己才是下任龙头的不二之选。”

    “哼……这两个人思路有问题啊。”孙亦谐听到这里,忽然冷笑道,“按照你的说法,他们其实是最有资格‘接任龙门帮的帮主’,而不是‘接任龙头’。”

    “孙哥果然有见地。”甘飞鸿道,“绿林道上的大部分弟兄也都是这么想的……”他撇了撇嘴,用嘲讽的语气道,“本来嘛……‘龙头’又不一定非得是龙门帮的人来当,谁规定了下一任龙头一定要从龚爷的门生里挑了?呸!要我说,有些人就是故意把龙门帮帮主之位和龙头之位混为一谈,想仰仗着龚爷的余威浑水摸鱼!”

    “那么……”姜暮蝉这时又问道,“龚爷的公子呢?他身为龙门帮的少主,又是何态度?”

    因为自己的师父和龚连浚有渊源,姜暮蝉自然知晓龚连浚有个儿子龚经义,故有此一问。

    “害,那小子……就是一二世祖,跟他老子比起来可差远了。”甘飞鸿一提起龚少爷,便是一脸的不屑,“他倒是有心跟那两名堂主去争,但除了一个‘少帮主’的身份之外,他是文也不行、武也不行,手底下的人马和地盘儿也都不如那两人……即便帮中的军师‘师爷苏’肯辅佐他,我看他也够呛。”

    “嗯……”姜暮蝉闻言,若有所思,沉吟一声后,再道,“那么……龙门帮外,又有哪些位英雄是有希望‘出头’的?”

    “哈!”甘飞鸿笑了笑,“姜兄,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哈哈哈……”

    谁都知道小甘接下来要说啥了,不过并没有人打算阻止他。

    “这‘擎天玉柱辊惊潮,架海金梁璟瑜昊’……说的是谁啊?”短暂的停顿后,甘飞鸿果然开始了他的表演,“不是我吹啊,咱昊大哥,那真是能文能武,仁义无双。”他一边说还一边横打鼻梁、力拍胸脯,搞得好像在夸自己一样,“而且他这‘绿林道水路总瓢把子’的衔儿,也不比那龙头差几分呐……既然上一任龙头是个陆路帮派的帮主,那这一任轮到咱沧渡帮这水路帮派的头儿来做,也很合理是不是?”

    “是啦是啦,都知道昊哥有实力了。”孙亦谐见他把想吹的吹出来了,便接道,“你说点儿咱不知道的。”

    “嘿嘿,好好……”甘飞鸿讪讪一笑,想了想,再道,“还有嘛……就是那陆路的总瓢把子祖听风了。”

    “诶~这人我听说过。”秦风这时插嘴道,“即便是我这‘江湖道’上的人都听过传闻……说这位祖帮主和龚龙头素来不和,他的手下跟龙门帮的人也常有摩擦,原因就是上一次选龙头的时候,祖听风在势力更强的情况下,却惜败给了龚爷。”

    “不错,所以这次龚爷的死,很多人也怀疑就是他在幕后策动的。”甘飞鸿道。

    “但是没有证据是吗?”黄东来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并立即问道。

    “那是……”甘飞鸿回道,“‘谋害现任龙头’这种事,若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他干的,那他早就被黑白两道一块儿赶尽杀绝了……新龙头也早就该选完了,哪儿还有那么多事啊。”

    “嗯……”黄东来思索了两秒,苦笑一声,“呵……我大概知道这回我们蹚进什么水里了。”他喝了口酒,“小甘你接着说吧,还有哪些人要争龙头的?”

    甘飞鸿道:“要说有那心思的,可就海了去了,我怕是两只手……呃……再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他摸了摸下巴,斜眼朝上,又想了想,“不过嘛……要说比较‘有希望’的、而且在我出发之前就已抵达了广州府的,那大概还有三人。”

    他的视线回到了大伙儿身上,并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位,陕西道头号响马,手使一口碧玉宝刀,麾下‘汉中二十八骑’剽悍无匹——‘马上阎罗’董骁。”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位,传说中倾国倾城、智比诸葛、神出鬼没、无所不知的‘听风楼’楼主——‘鬼面风’凌声儿。”

    接着,他便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位,人称定远第一狠人,一把关刀万人敌的‘一见休别’罗渝。”

    把这三位的名号报完,甘飞鸿的话便停了下来,似是想看看众人的反应。

    此时,再看那七位……

    秦风和令狐翔其实就是俩看热闹的,听过就算了,也没啥特别的感想。

    姜暮蝉乃是绿林中人,所以听完后面露沉思之色。

    林元诚嘛,从上船到现在,他基本一直在努力地帮泰瑞尔翻译那些谈话中奇奇怪怪的部分,故也没空加入其他人的谈话。

    此处再说句题外话:这几天下来啊……不止是泰瑞尔的中文在进步,林元诚的英语也是越来越瓷实了……

    黄东来对那些听起来牛逼轰轰的诨号也没有多想,他已经在考虑到了广州之后自己多半要接手的“侦探”工作了。

    唯有那孙亦谐,听完甘飞鸿的介绍后,只过了三秒,就小眼一眯,眼珠子一斜,似笑非笑地追问道:“那啥……那第二位,你再具体说说?”

第十二章 杀手们(上)

    双谐等人遇到甘飞鸿的地方,是在贺州以东,而他们登船的地方呢,叫“上帅水”,沿着这上帅水往东航行,拐进中洲河,再南进一天不到,即可驶入绥江,接着他们就能沿河一路直入广州府。

    也就是说,一切顺利的话,二月初五这天的傍晚,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而在他们赶路的这段时间里呢,咱正好也是话分两头,来说说广州那边事情的进展。

    同样是在二月初三这天的下午,东莞城郊,某路边摊。

    “我不过是去番禺走了一趟,东莞仔就扑街了,看来除了大啲之外,咱们的‘少帮主’也不太让人省心啊。”阿仂一边吃着一个鸡翅膀,一边和摊主闲聊着。

    虽然东莞仔是阿仂手下的一名很得力的小弟,但此刻阿仂诉说其死亡时的语气,却显得十分平静和冷漠,就仿佛死掉的只是一条狗……甚至,还不如狗。

    “仂少,杀死东莞仔的凶手还不明,您怎么知道……”摊主接话道。

    “呵……”阿仂闻言,从容一笑,“这不明摆着吗?”

    他顿了顿,解释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帮外的人多半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即便要做……他们也会去找大啲,而不是来找我,因为大啲才是现在龙门帮中势力最大的那个。

    “至于帮内的人嘛……大啲和我素有私怨不假,但正如我所说,他现在是众矢之的,应付外人还来不及,哪有余力再来跟我挑事儿?

    “再退一步讲,撑他的人本来就比撑我的多,他为什么要主动跟一个他觉得会输给自己的人玩盘外招?

    “但是龚少就不同了……站在他的立场考虑,大啲和外人鹬蚌相争之际,正是他全力来对付我的好机会,一旦我被他搞死,账簿和龙头棍都会落到他的手里,届时,他再腾出手去收拾那些已经斗得差不多的‘鹬蚌’……呵,我要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那摊主听了阿仂的分析,额头上隐有冷汗冒出,不过他还是绷住了的表情,谄媚地来了句:“仂少果然是神机妙算,什么事都瞒不过您的法眼啊。”

    “是啊……”阿仂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又啃完了一个鸡翅。

    与此同时,刘桦强的身影已悄然出现在了那摊主的身后。

    “所以我一早就知道,你是龚少的人。”阿仂的话还在继续。

    摊主听到这里,大惊失色,当时就想起身逃跑,但他的腰腿还没来得及发力,刘桦强的一双大手已从后方握住了他的脖子。

    “你不是专门通风报信的嘛,那你就替我给咱们少帮主捎句话……”阿仂说着,又拿起了一个烤鸡翅,“他喜欢玩这种……我就陪他玩到底。”

    话音落时,那摊主已经断了气。

    刘桦强的武功显然不差,人的脖子在他的手中,就仿佛是根脆弱的树枝……一折就断。

    当然了,他会选在这一刻动手,绝不是自作主张,而是阿仂从一开始就吩咐过“当我吃到第八个鸡翅时就下手”。

    “要把尸体直接送上门去吗?”刘桦强随即便问。

    “不必了,就扔这儿吧。”阿仂道。

    刘桦强点点头,松开了手,任由尸体倒在了他脚边。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阿仂看出刘桦强眼中还有些许疑色,便微笑着问道。

    刘桦强看了看阿仂,接道:“刘某知道,‘死人’也是可以捎话的,但如果只是把他扔在这儿……”

    “呵……”阿仂仍在笑,“这个人是师爷苏的亲信,只要他一段时间不去传递消息,对方自然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说了……”他顿了顿,顺势就回头扫了眼身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也未必只有他一个嘛。”

    他这弦外之音,谁都能听懂。

    所以,下一秒,他身后那帮站岗的小弟就纷纷跪下,并七嘴八舌、声嘶力竭地开始表忠心。

    但实际上呢……阿仂并不确定他的小弟里还有没有别的卧底存在,他只是借着眼前这刚刚杀完人的时机,顺带着对自己身边的人做一番试探和威慑。

    刘桦强看着眼前这个笑面虎的所作所为,心中冷笑,但表情无变,还是摆着张冷漠的脸,没有做任何评价。

    …………

    当夜,还是东莞。

    戌时前后,除了花街柳巷之外,城中其他地方都已是一片寂静。

    那寂静之处,自也没什么灯火。

    在黑暗的笼罩下,交错的街巷中,幢幢的屋影后,有那么一个块小小的空地。

    此时,空地上,来了两个人。

    “多年未见,师弟……别来无恙。”刘桦强借着微弱的月光,便认出了眼前那人的脸。

    “呵……”丁润轻笑一声,“师兄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一向没有什么大的志向,无非是有钱就花、有酒就喝……混一天是一天嘛。”

    刘桦强对丁润的生活作风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因此,仅一句话的寒暄过后,他就开始切入正题:“你在城中留下记号,约我星夜来此,是所为何事啊?”

    “也没什么。”丁润道,“就是……这两天,我从我的雇主那边得到了一条消息,可能和你有关……念在师兄弟一场,所以想来提醒你一声。”

    “什么消息?”刘桦强闻言,想了想,问道,“你的雇主又是哪位?”

    “我的雇主?呵……就是正在和你那位‘大哥’对着干的龚少爷呗。”丁润毫不避讳地就说出了这话,“至于关于你的那条消息嘛……我听说,有个挺棘手的家伙,已经顺着前几天你捅死那个卖瓜汉的线索,一路找到这里来了,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凶手就是你。”

    “就这事儿?”刘桦强听到这句,仍是很冷静,“所以你是觉得……如果你不来提醒我一下,我可能会被那个人给杀了?”

    “可能?”丁润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笑得更欢了,“哈哈……师兄,那个人,莫说是你了,就是我也未必对付得了啊。”

    这话,可让刘桦强不高兴了。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语气已变得比刚才更冷:“师弟,就因为师父偏爱你,多教了你几招,你就认定自己的武功比师兄高对吗?”

    丁润被这么一呛,确也不好接茬儿。

    其实当年,他俩的师父并没有偏爱谁,只是做师父的最清楚,以刘桦强的天分,不足以继承他的绝技,所以,为了不伤及刘桦强这个“师兄”的自尊,师父在自知时日无多的时候,故意找了个借口支走了刘桦强,并趁着这段日子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招教给了丁润;待刘桦强办完事回来,师父已死,刘桦强大致也猜到了是什么回事,但他向来心高气傲,不愿承认师弟比自己强,于是他们师兄弟之间从此便有了隔阂,之后也就各奔东西了。

    “好吧……”丁润沉默了几秒后,最终还是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接道,“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还望师兄多加小心,如今咱们各为其主,我看暂时也不便在一起饮酒叙旧,要不下回再……”

    叱——

    就在他说这话的当口,突然!

    黑暗之中,银芒一闪。

    一支细剑的剑锋如毒蛇吐信般乍然自刘桦强的身后闪出,直取其后心。

    倘若刘桦强是听到了声音再动,那就已经晚了,幸好他在声音响起前,已然从丁润那陡变的眼神中察觉到了异样。

    乒——

    刘桦强所使的刀不长,短刀的出刀速度,通常是比长刀要更快的。

    他本来很有自信,觉得自己应该是绿林道上出刀最快的人之一,但在回身接完眼前的这惊心动魄的一剑后,他便意识到……自己恐怕还是不够快。

    因为在他挡住那第一剑的突刺、且手腕还在颤抖时,对方的第二剑已如电光般逼近了他的瞳孔。

第十三章 杀手们(下)

    刘桦强的刀,的确很快。

    他也的确能算得上是绿林道中出刀最快的几个人之一。

    但在三字王的眼里,刘桦强,也不过如此。

    因为三字王……曾见过比这更快的刀——一把钝刀。

    有道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和姜暮蝉的刀法相比,刘桦强的刀法便显得不外如是了。

    当然,他也并非那么不堪一击。

    面对三字王那闪电般追袭而来的第二剑,刘桦强虽已不及提刀再挡,但其脑袋已是本能地侧移了寸许,堪堪让自己避过了这一击。

    紧接着,他那缓过劲儿来的手腕便朝前猛然一翻一送,反斩了一刀。

    三字王见得此式,仍是不慌不忙;他也没有特意去破刘桦强的招,只是继续施展着自己那套独特的“细无声”剑法,瞄准对方身上的各个要害之处,亘取而至。

    弹指间,刘桦强斩出的刀芒便被那细剑所绽出的片片剑影所吞没。

    这下,双方的实力差距,已是肉眼可见。

    而稍稍观察了几秒的丁润也已判断出了师兄绝非三字王的敌手,所以,在短暂的犹豫过后,他也出刀了。

    刘桦强和丁润虽是同门师兄弟,但两人用的刀却是不同的。

    刘桦强用的是短刀,长度与咱们今天常见的西瓜刀相仿,而丁润用的,是一柄狭长的苗刀,足有五尺(朙制)来长。

    论速度,丁润的刀或许并没有刘桦强那么快,但三字王那“以攻制攻”的对策,在对上丁润时,却是不好用的。

    当——

    刀剑相碰,力由刃接。

    被迫回剑接了丁润一刀的三字王,不由得神色微变。

    方才在暗处偷听这两人讲话时,三字王从字里行间也听出了丁润的实力很可能比刘桦强要高,但因为刘桦强在他看来很好对付,所以他就想当然地以为丁润也强不了多少。

    然,真接过一刀后,三字王便意识到,是自己低估了丁润。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三字王。”丁润用一刀逼退了对方,当即笑道,“早就听说阁下的剑法高绝,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响。”

    他这番开口搭话,算是向三字王挑明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但我也不怕你。

    “你哪位?”三字王见对方想要聊聊,也没有拒绝,因为他确是有点好奇——这个与刘桦强以师兄弟相称的人究竟是谁?

    “在下丁润。”丁润回答得也很快,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谎的人。

    却没想到,下一秒,三字王就脱口而出:“加钱佬?”

    看起来,三字王以前虽然没有当面见过丁润,也不知道丁润和刘桦强是师兄弟,但他应该是听说过丁润这个名字的,而且也知道这人是他的同行。

    “呃……”丁润听到这话,迟疑了两秒,方才纠正道,“在下的外号是‘加钱居士’,不是加钱佬。”

    “随便吧。”三字王不置可否地耸肩应了声,随即又瞥了刘桦强一眼,再对丁润道,“你师兄?”

    列位,您别看他这个问题一共仨字儿,其实包含了不少信息。

    这句“你师兄?”若要展开解读一下就是:你俩刚才的那些对话,我可都听见了,但你俩显然并没有发现躲在暗处偷听的我;也就是说,如果我愿意,一直躲到你们两个分开了,再对刘桦强下手……也行,但我并没有这么做;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就算来个二打一,也不是我的对手。

    丁润呢,也是可以品得出这些弦外之音的,不过他需要几秒钟的时间来消化一下。

    可惜,一秒过后,还没等丁润把思绪理清楚,在一旁感觉自己遭到了轻视的刘桦强便出言抢道:“喂,我人就站在这儿,你直接问我不就行了?”

    三字王看了看他,冷笑一声,然后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眼神和语气,瞥了丁润一眼,再对刘桦强道:“你师弟?”

    这下,刘桦强反倒有点尴尬了,因为这一幕,就好似是他在闹情绪,而三字王在哄着他一样:“是……他是我师弟。”

    三字王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眼前的两人,问道:“一起上?”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嚣张了。

    摆出这样的态度来,作为其目标的刘桦强自不必说,就连那丁润也变得有点骑虎难下。

    本来丁润和刘桦强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好,丁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来提醒师兄一声有危险,那是无妨,但真让他为了救师兄而以命相搏,他还得考虑考虑呢。

    可三字王倒好,开口就是“一起上”,那人家怎么接茬儿啊?

    “姓王的……”刘桦强也是狡诈得很,一边摆好了架势准备应敌,一边就开始用话把师弟拉下水,“你这是不把我们师兄弟放在眼里啊?”

    话都顶到这儿了,丁润还能怎么办?

    “唉,打就打吧……”丁润心中暗叹一声,也是再次举起了苗刀。

    这三人都是久经杀阵的老手,不需要有人喊“预备”,杀氛凝时,他们自是身形齐动。

    那一瞬,只见三字王足尖点地,轻轻一闪,便已跃至丁润身前,他那一手“细无声”剑法,又快又险,抬手就是直取对方胸前华盖、玉堂二穴。

    而丁润则是将苗刀刀柄举过头顶,刀身迎拒,奇招乍现。

    恍然间,他那苗刀好似一分二、二分四,化为一片刀帘般护在了自己前方;尽管他的动作看上去比三字王慢了不少,但愣是可以让三字王这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快剑攻势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刘桦强则已飞步而出,绕向了三字王的身后。

    他的身法也是不差,仅用三步,他就来到了一个自觉合适的位置上,随即他便挺身兀立,刀式疾出。

    一招“狂骥踏尘”,再接“谪仙落凡”,都是他最强、最快的招式。

    那刀锋来时,连削带斩,刀影纷驰。

    三字王进攻未成,见侧后方又来如此猛攻,便干脆游身移步,拧腰挑剑,弃攻丁润,转而去迎那刘桦强的快刀。

    一时间,刀剑交织,铮鏦阵阵。

    刀芒似暴雨泻地,快无伦比,剑影若烈风穿林,锐不可当。

    三字王虽比刘桦强厉害,但他是仓促回剑,短时间内尚取不到优势。

    而丁润……自也不会给他那个时间。

    就在三字王调转剑锋的两秒后,丁润的苗刀又用一种看起来不怎快、却又让人极难避开的方式追斩了过去。

    这一轮夹击,在丁刘二人的眼中,已是绝杀。

    以他们对武学的理解来判断,三字王想要活过这个局面,至少得负重伤,搞不好还得断肢。

    但他们……错了。

    三字王起初是低估了丁润不假,但此刻,刘桦强和丁润,也低估了三字王。

    由于是靠“接单杀人”成名的,导致很多人都忘记了……三字王在成为一名杀手前,首先是一名剑客。

    一个在二十岁前,就已经自创武功的剑客。

    一个在三十岁前,就已经靠着自创的武功横行天下的剑客。

    像这样的天才,在经历了去年年底悟剑山庄的那一战后,武功会没有更进一步吗?

    像这样的天才,在见识过了萧准、独孤永、林元诚这些怀着求道之心的剑者的剑法后,会无所领悟吗?

    就算本人没那个想法,其才能也一样会在某个时刻给人惊喜,这才叫顶级的天赋。

    三字王就有着这样的天赋,所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做出了一个不仅震惊了对手,连自己都有点匪夷所思的动作……

    但见,他松开了紧握着的剑柄,以内力将手中的细剑飞掷而出,如掷标枪般将其掷向了丁润;同一刹,他自己则是脚下圆转,身形一边回旋一边就向着丁润的头顶倒翻着跃空而起。

    如此一来,刘桦强自是不能追击他了,因为往那个方向追去,正好会撞上劈刀而来的丁润。

    而丁润呢……他看着那细剑飞来的轨迹,便发现自己的刀是既不能收、也不能让;他只能继续往前施力,才能将那细剑击开,避免其命中自己的头部。

    乒——

    下一秒,细剑撞上了苗刀。

    那无人所持之剑,碰撞有人施力之刀,自是会在半空改变轨迹,旋转着被弹飞而起。

    结果,这一弹一折之后,那细剑竟刚好又飞到了正翻在半空的三字王手中。

    一秒过后,三字王轻巧地接回了剑,顺势欺身一落,便来到了丁润的身后。

    就这样,一个在一般武人看来几乎没有破解办法的困局,竟被三字王用一种杂耍般的、看似有些偶然、实则很精妙的方式给化解了。

    “这都行?”

    这句话,按理应该是刘桦强和丁润来说,但此刻正吐槽的却是三字王自己。

    丁刘二人见对方嘴里蹦出这么一句来,也都愣了,两人皆是在心里嘀咕:“你丫这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嗯……”一息过后,三字王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伸出一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并言道,“不打了。”

    “哼!你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刘桦强这反问问得也对啊,这是你能单方面决定的事儿吗?

    但三字王却是不管对方怎么想的,他只管自己。

    所以,他无视了对方的反问,抬手指了指刘桦强,说道:“五十两。”说完这三个字,他摇了摇头,面露懊悔之色,“要低了。”

    刘桦强一听,心说:几个意思啊?我这个“衡州人屠”,哪怕是在官府的通缉令上也不止这个数啊?你是在哪里接的单啊?这价钱是在看不起我啊?

    但其实呢,他也是误会了。

    三字王接单的时候,大啲只是让他去追查并干掉阿仂手下的某个杀死西瓜摊摊主的杀手,顺带着去向阿仂挑衅;也就是说,当时无论是作为雇主的大啲还是接单的三字王,都没有预估到自己的目标是刘桦强,更没有想到会有丁润这种潜在的第三方,他们都以为……这个任务并没什么难的,那五十两这个价格其实也算公道了。

    但现在情况有变,三字王品了品,这买卖……继续拼下去要亏啊,所以他便决定及时止损,先把任务给暂停了。

    “呵……那你的意思是?”丁润听到三字王那句话却是笑了,因为他对“要低了”这种词儿很熟,基本已猜到了三字王要干嘛。

    “得加钱。”三字王的回答,也是不出丁润的所料。

    “哈!我他妈还能放你回去跟雇主再谈一遍价钱?”而刘桦强闻言,都给气笑了。

    可三字王这人向来我行我素,他都不接人家的话,当时就收起剑来,留下一句“回头见”后,便轻轻一掠,飞身而起,说走就走。

    “你……”刘桦强本来还有点想追,但他嘴里那脏话刚冒出第一个字,一口真气还没运到腿上呢,那三字王就已经跑得影儿都没了。

    于是,强子也就把那口气和那句话一块儿都给憋了回去。

    没办法,咱前文书也有说过,三字王不仅是剑法高强,他那轻功,也是和“苍山飞鹤”同一级别的,论跑路,整个武林他也排的上号。

    刘桦强和丁润肯定都追不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纵虎归山。

    不过今夜,他俩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他们都明白了,目前看来,大啲那边不仅是明面上的实力,哪怕是这暗处的“底牌”,也比龙门帮中的另外两位竞争者要强不少。

    只是……大啲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点,就不好说了。

第十四章 坐地起价

    在广州府的西北方,有那么一处山险,名唤白藤岗,岗下不远处,便是一条水道。

    平日里,这地方也是颇为热闹,因为有不少走水路下广州的旅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的登岸口上岸,随后再步行个半天左右,他们就能进城了。

    当然了,这份“热闹”,也仅限于白天。

    那个年头毕竟是没电的,除了烟花柳巷和一些特殊的场所,城里都很少有天黑了还在营业的地方,更别说这城外之地了。

    但今夜,这个地方,却有异常……

    只见,有三十多名服装统一、五大三粗、面目可憎的汉子,纷纷配备着兵刃和火把,从傍晚时分就聚集在了这里。

    这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的人,显然是在这儿等人。

    等谁呢?

    那自然是等双谐他们了。

    按这伙人原本的估计,酉时前后,沧渡帮的船就该到了,可不知不觉,他们就眼巴巴地等到了亥时。

    “阿赖,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影儿……是不是探子传来的消息有误啊?”望着几乎已全黑的水面,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祖听风终于是冲着身边的得力马仔阿赖问道。

    “帮主,消息肯定没错儿,下午船过马房村和三水河口的时候有好几个探子都瞅见了,要是他们绕道肯定会被发现的。”阿赖回道。

    “那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故意停在河上没过来?”祖听风顿了顿,又道,“还是说……在最后的这段路上,他们的船出了什么事?”

    “这……”阿赖又不是无人机,他哪儿能知道这是咋回事。

    祖听风也不是真要他回答,只是想听听手下对他的两个猜测有什么看法,顺带发发牢骚。

    巧了,就在他俩说到这儿的时候,在岸边负责眺望的帮众里,有个眼尖的看到了河上驶来几团船影。

    “帮主!来了!”那帮众又盯着看了几秒,在确定没有看错后,他高声喊了起来。

    在这时间点上,一般是不会再有渡船或货船继续在水上行驶了,而渔民们自己的小舟和渔船影子没那么大;唯有这绿林道的船,在半夜里还会开、还敢开……

    所以,只是看到影子,基本就可以断定这是沧渡帮的人来了。

    “哼……总算是等到了。”一听自己没白等,祖听风的火气顿时就下去了。

    他迅速恢复了冷静,整理了一下表情,缓步走向了登岸口,摆好了pose,准备开始实施自己的“接风洗尘”计划。

    这祖听风打的是什么算盘呢?很简单,他就是想在这个双谐的“必经之路”上,来个截胡,抢在昊璟瑜和官府之前,先把双谐接下,请回去款待一番。

    如果期间他能成功拉拢对方,那是再好不过;即便不成功呢,他也可以对这两位“由官府特意请来的第三方人士”进行最先一步的试探。

    另外,其他势力在听说双谐先到他那儿去了一趟后,八成都会产生“双谐已被祖听风拉拢”的怀疑,这无形中也把双谐推向了祖听风那边。

    可以说,祖听风这手先发制人的计策,是立于不败之地的,今晚,只要他成功把人弄到了他那儿,甭管能不能拉拢对方,他的目的都达到了。

    咚——呲——

    片刻后,伴随着一阵阵木头船舷蹭到石岸的动静,沧渡帮的船纷纷靠了岸。

    船把式都没动手,岸上那些镇云帮(祖听风就是镇云帮的帮主)的帮众就帮对方绑好了船绳。

    “一飞冲天,云镇五岳。”

    “声振寰宇,沧渡四海。”

    虽然双方都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同为“一十三道”上的头部帮派,这对暗号的规矩他们还是要走一走。

    切口对完了,那船上便走下来一人,看样子,也是个沧渡帮的小头目,但并不是甘飞鸿。

    “在下阿元,见过祖帮主。”面对这绿林道陆路总瓢把子,阿元表现得不卑不亢。

    “嗯……”祖听风辈分和地位都比对方高很多,而且他可不是昊璟瑜那种礼贤下士的人设,所以即便对面已是抱拳拱手,主动问好,祖帮主也只是鼻孔出声,点了点头。

    下一秒,也不等祖听风吩咐,阿赖就上前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元哥,今儿咱们帮主亲自带人来为各位接风,怎么你们那位‘弓刀双绝’连面都不露一下啊?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他这头一句话,就把对方给架了起来。

    那言下之意就是:赶紧让姓甘的和东谐西毒都出来,别藏着掖着了,要不然咱可就翻脸了。

    祖听风本以为,像阿元这种小角色,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只要他这边稍微施压,对方就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却未料到……

    “呵……”那阿元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他轻笑一声,并客客气气、心平气和地回道,“赖哥你这可就误会了,我们沧渡帮对绿林同道向来是以礼相待,岂会故意不给面子呢?只不过……”他微顿半秒,脸上的表情好似都快绷不住了,“咱们甘大哥,现在并不在这几艘船上啊。”

    “什么?”阿赖闻言,神色微变。

    他身后祖听风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而阿元的话还没完:“甘大哥早在前日便已与孙黄二位少侠和他们的几位同伴一起下了船,改走陆路了,按他们的脚程……想来今日午时之前就已经进城了吧?”

    “这……你……”阿赖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怎么?赖哥这是不信吗?”阿元道,“要不然,请诸位随我们到船上去查看一番?”

    “不必了。”祖听风这时终于跟对方说了句整话,“既然没缘分,那便罢了。”

    他毕竟是绿林枭雄,很快就接受了自己被摆了一道的事实,并化郁为笑,冷冷道:“哼……素闻那东谐西毒,神机妙算,行事乖戾,今日祖某也算是见识了一二……”

    祖听风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已回过头去,准备带队走人。

    这里已经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了,再多留也是自取其辱。

    不过临走前,他还是自言自语般留下了一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连龚连浚的死法儿他们都能给算出来。”

    …………

    同一时刻,广州城,锦衣卫某卫所中。

    一间屋子,几盏明灯。

    一桌麻将,四个男人。

    这四人……那是一个白缎衣,一个捕快服,一个没有眼睛,一个没有脖子。

    “哈哈~自摸三万!胡啦!”孙亦谐又推下了一把牌,这已是他今夜赢下的第十五把了。

    坐在他左手边的黄东来虽然表情有些不爽,但也不慌,因为凭他和孙哥的交情,输再多,也能欠着、拖着……并且最后赖掉。

    但白衣男子和那穿捕快服的,神情可就凝重了……

    “哎?二位又输光了?没事没事,我这儿还有些银票,二位拿着继续玩儿。”看着那两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孙亦谐毫不迟疑地就把手伸进了袖子准备掏钱。

    “不不不……孙少侠……”柏逐龙这广州府的总捕头,按说油水也不少,但今晚他是真输惨了,要是再这么问孙哥“借”下去……哪怕是对方不收利息,他也有点顶不住了。

    而那白衣男子呢……还行;他虽已是满头冷汗,但还没失了态。

    他到底是个“副千户”嘛,家底不是一个捕头可以比的。

    当然,孙哥的家底,也不是他一个副千户就能比的……

    “呵呵……孙少侠牌技精湛,李某甘拜下风。”

    书到了这儿了,咱也不卖关子了,这位李副千户,也就是咱本卷故事中多次出场的白衣男子,名唤李崇达,和绿林道打交道已有多年了,可以说是专门分管这一块的“打黑组”老手。

    他与那“风云水月”中的云释离呢,稍微有点儿交情,故从后者那里听说了不少孙黄二人的轶事,他这回,也是攀着这一层关系,才开口求孙黄二人办的这事儿。

    只是,李崇达万没想到,沧渡帮的人刚把双谐接进城,这两人就把同伴都扔在了昊璟瑜那里,然后毫不避嫌地就寻到这卫所里来了,并且他俩还主动提出让李崇达把城里的地头蛇,即柏捕头一起找来“商量对策”。

    被这俩货这么一搞,那李崇达让沧渡帮给自己当“白手套”来避嫌的动作不就变得多此一举了吗?他干脆让官差护送他们来不是更快?

    更离谱的是,李崇达把柏逐龙叫来之后,双谐也不跟他们谈正事儿,只是拉着他们一起先海吃了一顿,接着就提出大家一起“游游干水”联络一下感情。

    这种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的路数,让李崇达也是措手不及,他不由得在心中自问:这儿到底是你们话事还是我话事?

    不过他想归想啊,因为双谐提出的事情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再加上是他有求于人,所以他也都配合了。

    这一配合呢……他和柏捕头就在几个小时之内输出去了上千两银子。

    “哈哈哈,运气好而已。”孙亦谐笑着回道,“欠我的那点银子,二位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哈哈哈哈……”

    李崇达和柏逐龙听了这话,心里可都在念叨:平白无故欠了你那么多赌债还不放心上呢?我们可是要脸的人呐,而且还是公门中人,万一你到处跟人说我们欠你债不还,我们还怎么混?

    “呃……孙少侠。”李崇达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要倾家荡产,所以赶紧把桌上的牌一压,开始说正题,“咱这牌也打了有许久了,还是说说案子的事儿吧。”

    “对对。”柏逐龙一听这话,赶紧附和,“李大人所言极是,就让柏某先来说说这案……”

    他这半句话还没讲完呢,黄东来就打断道:“害~要我说,搞这么复杂干嘛?让那帮老东西选就选,选出来哪个是哪个,谁敢出来闹事,就抓起来‘打靶’。”

    他话音未落,孙亦谐便挑眉接道:“哎~黄哥,话不能这么讲,你干掉一个帮派,另一个帮派就会起来,干掉一个古惑仔,另一个又冒头。”说着,他瞥了眼对桌的李崇达和右手边的柏逐龙,“李大人他们要的是‘风平浪静,安定繁荣’,靠‘打出头鸟’这手,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黄东来的词儿显然也背得很熟,此时又接道:“哼……绿林道,还搞什么选龙头,像老朱家那样,老豆传仔,就不用争不用吵咯?”

    孙亦谐接道:“人家选龙头,比当朝首辅搞票拟还早一百年呢,一天没定下来,这道上一天就不太平啊。”

    这俩货你一言我一语,把事先排练好的一段儿戏给对了一遍,那李崇达和柏逐龙听得是头皮发麻呀。

    李崇达寻思着:“这两位的黑话可厉害了,我跟绿林道打交道几十年,居然有不少词儿我都是头回听见,关键我能听懂的那些里头……有不少都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话啊,你俩当着我这个锦衣卫的面就这么大放厥词,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呢?还是不把我当人呢?”

    就在李崇达思考着是不是该把这两位先逮起来审审的当口,黄东来顺势就冲他来了句:“李大人,这么一合计,此事事关重大,我二人阅历尚浅、能力一般,恐怕……难堪重任啊?”

    “嚯!搁这儿等着我呢?”李崇达听到这里,心里才明白,原来这两位是想谈条件啊。

    柏逐龙也是精明干练之人,他也懂了:这俩小子,先是一通胡搅蛮缠,拉着我们吃吃喝喝,喝到兴起就说要打麻将,接着就连哄带骗地让我们欠下他们大笔的赌债,赌完了就开始把我们那正事儿往大了吹,再以退为进,来个假意推脱……现在咱要是敢跟他们来硬的,他们就会说我俩是以权谋私,为赖掉一点点赌债就谋害江湖少侠,而我们要托他们办事呢,他们又要坐地起价……嗯……这东谐西毒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黄少侠,过谦了……”数秒后,李崇达权衡了一番,终于再度开口,说道,“此事非二位去办不可……”话到此处,他转头朝柏逐龙投去一个无奈的眼神,并用近乎咬牙切齿的语气说道,“有什么需要李某和柏捕头效劳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第十五章 集市相遇

    二月初七,午后。

    番禺某集市。

    大啲和往常一样,在一大帮兄弟的前呼后拥下,十分嚣张地出现在了街上。

    这场面,其实老百姓也是见怪不怪了,因为他每隔几天都会像这样亲自出来晃一圈,无他……日常示威而已。

    绿林道嘛,就这么回事。

    除了“赌场”这个最大的自营业务之外,他们的另外两个基本盘,就是烟花柳巷的看场费,和市井摊贩的保护费了。

    高档的青楼油水是很足,但那些油水的大头通常都是由当地最有势力的权贵们把控着的,他们这些绿林道的,只是负责“看场”这一部分,跟人家比就是挣个零头。

    中下层的窑子呢,他们分得就多些,当然,那种地方,来闹事的人显然比在高端场所多得多,所以他们这钱也真不白拿,得卖力气。

    至于市井摊贩的保护费,按个体单价来说,是极少的;您想啊,那些做小本儿买卖的,一个月下来毛利才多少,你保护费收太多,人家日子都没法儿过了,兴许就不干了。

    因此,保护费这块收入,就是个积少成多的业务,你占的“地盘儿”越多、被你罩着的商贩越多、你才能按比例收到更丰厚的钱。

    这也是为什么,这帮混帮派的成天都在抢地盘儿。

    但抢地盘儿、占地盘儿、收账、催账……这些可都需要人手啊。

    人少了,干不过人家,人多了呢,你这个当老大的每天一睁眼,几百人吃、喝、拉、撒……都要等着你伺候。

    让兄弟们出去砍人你要不要给劳务费?买兵器要不要器材费?砍完了收队要不要医药费?砍赢了庆祝要不要团建费?有了伤亡要不要安家费?

    上述那么多钱你要算个清清楚楚、管个明明白白,肯定不能找手底下的古惑仔啊,那你是不是还得另外花重金请个算账的先生?

    到最后,落你嘴里的,还能剩几口?

    更不用说,你每天还要防着敌对的势力、防着官府的卧底、甚至是防着身边的兄弟……

    《飞沙风中转》里有句台词说得好啊——“坐馆(龙头的另一种叫法),就是一三五坐差馆,二四六坐殡仪馆,黑也管,白也管,名副其实的坐着被人管。”

    正常人,稍微聪明点儿、勤谨点儿的,谁会想入这道啊?

    踏进来的,除非身不由己,否则基本上非蠢既坏。

    这大啲呢,不算蠢,也不是身不由己,所以他无疑算是“坏”的那一拨了。

    您就瞅他此刻那模样,走在大街正中间,那是吆五喝六,横行霸道,鼻孔朝天,招摇过市。

    身处他前方的老百姓见他就跟见了瘟神似的,离着老远就开始躲避;谁都明白,若挡在大啲那伙儿人的面前,男的八成会被拳脚相加,女的则是视姿色被调戏或被拳脚相加,对老幼他们倒是“客气”一点,通常以一把推开或一脚踹飞为主。

    按说呢,他们这种“例行巡视”也不会持续太久,毕竟混他们这道儿的懒人居多,所以他们最多也就绕着集市中间的主路遛个一大圈,对商贩和百姓们完成威吓后也就撤了。

    没成想,今儿个……发生了意外。

    大啲和他手下的喽啰们在路过一个馄饨摊儿的时候,走在边上的一名喽啰见有个食客居然还坐在位置上没躲开,而且刚好是背对着街坐着的,于是他就在路过对方身后时,一巴掌朝那人后脑勺扇了过去,把那人的脑袋给摁碗里了。

    扇的同时,这喽啰还大声笑道:“还食?食你老母啊?”

    他这举动,自是吸引了包括大啲在内的其他同伙儿的注意,喽啰们见那食客的脸被扇进了碗里,还被烫得跳了起来,顿时哄堂大笑。

    但不料……下一秒,那食客一个转身,破口就骂:“他妈的哪个推的老子?”

    此言一出,大啲等人的笑声瞬间就消了大半。

    为啥呀?

    因为这位的声音他们很熟,这是本地的捕快“刘大愣”啊。

    列位,您听这绰号就知道,这捕快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实际也确是如此……

    这刘大愣的本名叫刘不全,比他的绰号还要难听,只因他从小听力就有点问题,学说话时就显出了一些障碍,所以父母就给他起了这么个自暴自弃的名儿。

    搁今天您肯定觉得这当父母的不厚道,但那年头嘛,穷人家的孩子本就多,当家长也是文盲为主,连健全的小孩都有随意起名叫狗蛋儿的,更别说刘不全这种了。

    不过,这刘不全长大之后呢,倒也还行,除了有点耳背之外,其身体还算健壮,人也不坏,就是做事有点愣。

    有一回,他在一条小巷子里撞见几个小混混调戏良家妇女,一时看不下去,就上前阻拦,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结果他反倒被揍了,幸好柏逐龙闻声赶来,把事儿给平了。

    柏逐龙见这小子虽然愣头愣脑,但难得的是有几分正义感,且这种人一看就没啥小心思、是个“听话”的可用之人。

    于是,柏逐龙就游说刘不全,说自己可以给他安排个捕快的差事。

    当时的刘不全是个干苦力的,空有一膀子力气,却不会武功,他觉得自己干不了这个,故想婉言拒绝。

    但以柏逐龙的口才,要说服这么个愣头青,自是没难度的;柏捕头当时就给后者算了笔账:“今日你若这么回去了,他日这帮混混叫上同伙来报复你全家,你怎么办?你不能指望回回都有捕快路过你家附近吧?但你若是跟了我,有了捕快的身份,他们自不敢再来动你,至于武功嘛……我教你几手,也就足够了。”

    他都这么说了,刘不全哪还能不识抬举?当即就千恩万谢地答应了。

    结果刘不全这捕快一干就是八年,街坊邻居跟他关系也不错,“刘大人刘大人”地叫着,最后就叫成了“刘大愣”,本地的混混们自也都认识他。

    今儿也是巧了,刘大愣刚好是休息,没穿捕快服,他穿着便服坐在路边吃馄饨,而且还耳背,没发现身后出啥情况,于是就被一个喽啰当成路人给扇了。

    这他能不发飙吗?

    但他回身骂完,一看对面是大啲那帮人,且自己今天连刀都没带,当时也是有点虚。

    大啲那边呢,发现误打了本地的捕快,也很尴尬……这刘大愣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是衙门的人,无缘无故当街“打”了捕快,这事可大可小啊。

    今天坐在这儿被扇的如果不是刘大愣,而是柏逐龙,那甭管你是大啲哥还是小啲哥,你和你的兄弟恐怕已经变成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体了。

    就算是他刘大愣,你们也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拍拍屁股走人的。

    因此,一时间,这气氛变得很僵。

    “呃……呵呵……原来是刘捕快,误会,都是误会啊,哈哈哈。”数秒后,大啲稍稍思索了一番,便想到了说辞,赔笑道,“我这小兄弟眼神儿不好,刚才认错人了,他还以为拍的是他的朋友,跟您开玩笑呢,刘兄你大人有大量,莫要见怪啊。”

    “哼!”刘大愣那脸,外面被馄饨汤烫得通红,里面被气血涨得通红,他哪儿能轻易咽下这口气,“误会?是不是误会我看不出来吗?”

    大啲一听这话,心说:怎么着?你姓刘的一个小小的捕快,我给你面子,让你有个台阶下,你还不领情是不是?

    “那按你的意思,又想怎么着呢?”下一秒,大啲的语气就冷了下来。

    “我……”刘大愣也是一股子火气上头,愣就说了,“信不信我把你们这帮混混统统抓进衙门去?”

    “哈!哈哈哈哈……”大啲闻言,当即大笑。

    他身边的喽啰们见大哥笑了,自也跟着起哄,纷纷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后,大啲又道:“刘兄,我和我这些兄弟可都是良民啊,就算你真带我们去衙门,非说咱犯了事儿……就你这点破事儿,我使点银子,请个大状,会愁出不来吗?”

    “你……”刘大愣气是气,但他也知道大啲说的是事实,故只能无能狂怒道,“大啲!你以为有钱大晒啊!”

    “哼……抱歉,有钱真系大晒。”对方越怒,大啲越显嚣张得意,“但我看你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这话,刘大愣也无力反驳,因为他是个清廉的捕快,他要有钱的话……也不至于休息日只能坐在路边摊吃吃馄饨。

    另一边,大啲说罢,又带着手下们指指点点地嘲笑了刘大愣几声,随即再道:“走了走了,咱们不打扰刘捕快继续吃饭了。”

    而就在大啲想要带人扬长而去之际,忽然!

    “慢着!”一个颇有特色的嗓音响起。

    这会儿虽有不少老百姓都在围观和议论这里的情况,但他们都站得很远,在大啲等人的周围留出了一片开阔地,所以这个说话之人只是一声轻喝,那俩字儿就清晰地传到了大啲等人的耳中。

    大啲等人和刘大愣闻声,齐齐转头望去。

    但见,一个小眼睛的男人,不知何时已从人群中走出,缓步来到了他们近前。

    这位不是孙亦谐,又是何人?

    “刚才我好像听见,你们中有个叫大啲的?”孙亦谐见那些人望过来,也是不慌不忙,接着问道。

    “你他妈算哪根葱?敢叫我们大啲哥站住?”这时,离孙亦谐最近的那名喽啰,也就是方才扇了刘大愣的那个,顺势就上前两步,一边歪着脸叫骂,一边就想去推搡孙哥。

    这喽啰有这底气,是因为他看孙亦谐年纪很轻,又是张生面孔,感觉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所以就想上前给个下马威,这样他也算是在大啲哥的面前再露一脸。

    而孙亦谐见那喽啰过来,只是快速将左手伸出,精准地握住了对方探来的右手。

    在与对方十指相扣的刹那,孙亦谐的手指朝前一个发力,将手腕向下一压,那喽啰的前臂咔嚓一声就朝后被扭成了一个很奇怪的角度,而那喽啰也因手部关节上传来的剧痛和压力本能地跪了下来,疼得呜哇乱叫。

    他的叫声,只持续三秒,因为第三秒时,他的脸部又中了孙哥的一记膝撞,当场就昏厥倒地。

    “大啲,你这手下素质有点差啊,怎么一开口就是脏话呢?”孙亦谐说着,撒开了那名喽啰的手,跨过对方的身体,又朝前走了两步。

    这时,大啲身边那帮人的神情可就变了。

    都是常打架的混混嘛,即便他们没啥武学造诣,也能从孙哥露的这两手看出他相当强。

    “敢问,阁下是哪路的朋友?”大啲还是冷静的,他推开身旁的手下,迎上前去,“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孙亦谐见对方出列,当即将大啲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脸不屑地确认道,“就你叫大啲啊?”

    “不错。”大啲也没发火,只是应道,“承蒙道上朋友错爱,都喊我一声大啲哥。”他顿了顿,又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呵呵……”孙亦谐可正等着这个问题呢,他立马笑了起来,“好说,我也是承蒙江湖上的一些朋友错爱,人赠外号,‘东谐’。”

    这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啊,大啲即便是绿林道中人,也一定听过这两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东谐西毒”。

    “哦?阁下就是孙亦谐孙少侠?”大啲当即挑了挑眉,抬手抱拳道,“久仰久仰。”

    无论是江湖还是绿林,你所面对的人名声越响,你表面上的那套客气就得做得越到位。

    “却不知孙少侠找我,所为何事?”大啲是个雷厉风行之人,也可以说他耐心很差,所以客气完了,他下一句就迫不及待地进了正题。

    “嗯……是这样……”孙亦谐不紧不慢地回道,“想必大啲哥你也听说了,最近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受人所托,来查‘龚爷’那件事,所以呢,我想约大啲哥单独出来谈谈,了解一些情况。”话到这儿,他有意停顿了一下,再补充了半句,“大啲哥……应该不会有什么难处吧?”

    他这最后半句不说还好,说出来了,大啲可就不好拒绝了,要不然就有种做贼心虚的味道。

    大啲心想:这小子行啊,一句话就顶到我连推脱的余地都没有,看来这“东谐西毒”确是如传闻所言,有点能耐。

    “好。”大啲想了想,便回道,“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要不然,咱们现在就找个酒楼……”

    他这显然是想先下手为强,把孙亦谐带到自己定的地方。

    可孙哥根本不吃这套,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打断道:“哎~我今天没空。”

    “那……孙少侠哪天有空?”大啲又问。

    “那就得看天气和我的心情了。”孙亦谐悠然回道,“毕竟钓鱼这个事情,讲究个情致。”

    “钓鱼?”这话大啲有点听不懂了,他曾经被人约过喝酒、喝茶、逛赌场、逛窑子……但钓鱼还真是头一回。

    “总之,哪天我觉得合适了,我自会上门来找你,今天只是先来打声招呼。”孙亦谐接道,“另外,眼下咱们是不是该把刚才那笔账先给算一下?”

    “算账?”大啲又疑惑了,“什么账?”

    “呵……”孙亦谐笑了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刘大愣身边,一手拍上了后者的肩膀,“刘大哥,是柏捕头的人,柏捕头,又是我的好兄弟,刚才你们请刘大哥‘喝了碗热汤’,不能就这么走了吧?”

    大啲等人闻言,不由得又转头看了看刚才被孙亦谐放倒的那位,那兄弟可是到现在还没醒呢,要说“算账”,姓孙的刚才那两下子还不够连本带利的吗?

    “不知孙少侠……想怎么算?”此时,大啲已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因为他从孙亦谐的言行中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种同行的气质。

    “很简单……”孙亦谐对市井混混那套斗狠的路数的确很熟,他当时就指了指馄饨摊儿前那一大口时刻煮沸着的汤锅,“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刚才既然请刘大哥喝了一碗热的,那……我看兄弟们也都是汉子,每人干上一碗再走,没啥问题吧?”

第十六章 酒楼相约

    大啲明白,孙亦谐此刻给他下的套,其实算“文斗”的一种。

    这绿林道上的“文斗”啊,自不是比吟诗作对,而是别的……

    就拿他们这些收保护费的为例:平日里在抢地盘时,他们一般都会先跟对手讲定,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

    如果要武斗,那双方就事先约好时间地点,两拨人抄起家伙来场大规模pk,死走逃亡各安天命,最后哪边先被打跑了就算输。

    这种形式呢……有是有,但很少,因为像这种大规模混战,谁都没把握一定赢;而且武斗只要一打起来,就一定有死伤,且死伤数肯定比文斗要多……就算最后是你赢了,事后的医药费和安家费支出都远高于文斗;更不用说,武斗还很容易把官府的人给招来。

    而文斗就不同了,文斗是:双方各派几名代表出来,进行“斗狠”。

    比如你这边站出一哥儿们,啪一砖把自己开了瓢儿,对面就来一位,一刀把自己的手给剁了;你这边来个人,把自己的眼珠子摘出来当零嘴儿吃了,对面就得来一位,把自己当场骟了,然后把他那玩意儿当下酒菜使。

    你就说你敢不敢吧?

    不敢,地盘儿就是人家的了。

    敢,那你就站出来,看你能整出什么让对面头皮发麻的活来。

    且这个“敢”,还都得是自愿的,被强迫的可不行。

    哪怕你今天是来表演吃屎,也得往那儿一坐,大口大口连嚼带吸溜,吃得眉飞色舞、狼吞虎咽,吃完满满一碗后,一抹嘴儿一拍胸脯站起来,大喊一声:“还有么?”

    这他妈才叫狠。

    你要是站出来之后,在那儿畏畏缩缩、面露难色、干呕、或者挨刀挨砖之后喊疼,那你这丢人可就丢大了,不用对面笑话,自己人也得把你给打死。

    而那些参与过“文斗”的人,甭管输赢,帮会都会给你一笔花红;事后你要是没死,只是落下点伤或者轻微残疾,以后还想接着跟“社团”混的,那靠这次文斗的“功劳”,你就能上位了;而你要是斗完后严重残疾、混不了了、或者挂了,帮会还会给你笔安家费。

    当然了,这种事,也没准儿,万一过段时间你们这帮会散了,或者老大跑路了呢?那你就是活该白挨。

    所以混这行的,运气也很重要。

    运气好,你上去拼一枪,养几个月的伤,再出家门就是大哥;运气不好,吃屎你都白吃。

    眼下,孙亦谐提出的要求,便是基于这种“文斗”文化衍生出来的。

    什么?您问孙亦谐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那不明摆着吗,杭州鱼市那是多大的场子?在孙哥将其一统之前,肯定是隔三差五就会有文斗发生啊,他什么“玩儿法”没瞧见过?

    这帮收保护费的,“文斗”的界限在哪里,用什么话、什么方式跟他们挑衅最有效,孙哥都门儿清。

    他现在就是拿刘捕快意外受辱这件事做文章,一方面是给刘大愣出口气,另一方面也是再次杀杀大啲这帮人的威风。

    大啲他们现在被孙亦谐拿话架着,也是骑虎难下:首先刘大愣大小也是个官差,他平白无故被你们辱没了一番,你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表示,确是你大啲理亏了;尽管刚才孙亦谐已经揍了那个肇事的喽啰,但那是后者自找的,并不算是他给刘大愣道了歉,所以这事儿还不能扯平。

    按道上那好勇斗狠的逻辑,既然你们刚才请刘捕快“用脸喝了热汤”,你们又“都是汉子”,要是连每人“还一碗”都不敢,以后还怎么在这里立足呢?

    但你真让大啲他们每人走到那烧开的汤锅前,各舀一勺往自己脸上浇……就算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退缩的,那搞完也都成猪头了。

    这怎么办呢?

    这时候,“流氓假仗义”的那一套,就要开始发挥作用了……

    “孙少侠此言差矣。”大啲稍加思索后,急中生智,指着地上那个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喽啰道,“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刚才是这小子瞎了狗眼,误撞了刘兄,那理应是由他来给刘兄‘还礼’,与我其他兄弟何干?”他说着,便大踏步地走到了那个汤锅前,“若孙少侠非要迁怪于他人,那最多也是怪我……我大啲作为他的老大,有管教不严之责;所以,我当亲自给刘兄一个交代!”

    说罢,他也不等孙哥回应,登时就撩起衣袖,探臂而出,用自己两条前臂的内侧夹起了那滚烫的铁汤锅。

    那一瞬,只听得“呲啦——”一声。

    铁板烤肉的动静都听过吧?

    少林寺俗家弟子在手臂上烙青龙白虎时可能也就这个意思了……

    两秒后,夹起汤锅的大啲,面不改色,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走到了那个喽啰的旁边,紧接着……他就把一整锅滚烫的汤水猛地浇在了那个昏迷的喽啰身上。

    您别看他这一些列动作做得非常快,实际他每一步都是想好的,且有所控制。

    做菜的时候用大勺给食物淋上滚油的操作都见过吧?你把油慢慢地淋上去,和快速泼上去,是不一样的。

    大啲此刻这一浇,看着是猛,但他这样造成的伤害反而低些。

    另外,浇的部位也有讲究……这锅滚水,若浇在人的躯干上,那无非就是烫伤,至少短时间内死不了,但若是不慎浇进了口鼻,那就可能导致气道烫伤堵塞、当场死亡。

    大啲可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他避开了头部,基本都冲着对方后背浇下去了。

    当然了,他再小心,这也是滚水浇人呐。

    这一锅汤下去,那喽啰立刻就由昏迷中惊醒,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货可不像大啲那样,事先把衣物卷了起来,用皮肉去接触高温;这货可是穿着衣服被浇的,所以被烫伤后他那衣服和皮肉都被滚水烫得粘在了一起,再加上他在黄土地上这么一抽搐一打滚,那几乎就是被扯掉了一层皮啊。

    周围围观的老百姓看着这一幕,有不少脸色都吓白了,真是看看都觉着疼。

    而这……也正是大啲想要的效果。

    如今,这礼儿,他这个当大哥的已经给赔了;他那两条胳膊是实打实烙下两大片儿皮肉,他也亲手把惹事的人给“处置”了。

    你刘捕快无非是脸被烫得有点红,我那兄弟可是半条命都没了,这总该扯平了吧?

    而大啲自己,也没丢人,毕竟赤臂抱铁锅这手,镇一镇普通老百姓已绰绰有余。

    至于孙亦谐之前说的话……大啲也算是兜住了,字里行间甚至还显示出他有保护其他兄弟的风范。

    可以说,这一轮本就不对等的交锋下来,大啲应对得已十分高明,身为龚爷的左膀右臂,他确是有两把刷子的。

    “还愣着干嘛?把他带去医馆啊,在这儿鬼喊鬼叫的给谁看呢?”浇完滚水,放下汤锅后,大啲便将两臂一甩,负手而立,轻喝着给身边的其他喽啰下了个命令。

    喽啰们得令,也是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把那位还在地上打滚的兄弟架起来抬走了。

    这时,大啲才再度看向孙刘二人,说道:“孙少侠,刘兄……若没有其他事,那我也告辞了。”

    刘大愣这会儿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而孙亦谐还是眯着眼,似笑非笑地回了句:“好啊,大啲哥,咱们后会有期……请。”

    …………

    话分两头。

    当孙亦谐在番禺集市试探大啲的时候,黄东来……也来到了东莞的一家酒楼中。

    这里,是阿仂的产业。

    咱上一章有说过,赌场、烟花柳巷的看场费、和市井摊贩的保护费,是这些绿林帮派的“基本盘”。

    那么酒楼这种正经生意又算什么呢?

    那自然就是“基本盘”以外的额外营生了。

    这部分业务,有没有,得看情况……

    一般来说,地方上那些中等或稍微大点儿的买***如什么客栈、绸缎庄、古董店、油盐铺、药铺、还有专收地租铺租的营生……背后都是由当地土豪、官面儿、或者江湖门派作靠山,和你绿林道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你要是来动别人家碗里的东西,你可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

    假如本地的武林门派都很羸弱,那你绿林道的帮派或许也能占下一些“基本盘”之外的、中大型的正经买卖,但你要是赶上像几年前洛阳正义门那种顶级ceo带队,手眼通天,独霸一方的光景……那你还是低调点,好好守住青楼赌场这种正道门派有碍于脸面所以不沾的业务吧,在那个环境里,就连菜市场的保护费都未必轮得到你了。

    好在,这东莞一带,这些年里并没有出现那种非常强势的武林门派。

    所以,龙门帮的势力在这儿发展得也算不错。

    和喜好招兵买马、扩张地盘、看起来财大势雄的大啲不同,阿仂是个笑面虎……他头脑好,城府深,表面功夫做得比大啲好很多。

    比起在市井中招摇横行,阿仂更倾向于做一些来钱更有效率、更稳健的买卖。

    而东莞城西这家名为“振涛楼”的酒楼,就是阿仂手中最好、也最挣钱的一家酒楼。

    “仂哥,人来了。”

    当负责跑腿的小弟来到阿仂身边通报的时候,黄东来已然上了振涛楼的二层,并朝着阿仂所在的雅间儿过来了。

    阿仂听罢,顺势起身,快步行到了雅间儿的门口。

    黄东来和他隔着还有几米远,阿仂就已抱拳拱手,朗声笑道:“呵……想来这位就是黄少侠了,久仰大名,在下林淮仂,乃是……”

    “行了行了,阿仂嘛,我知道,屋里聊屋里聊。”黄东来这态度可是够嚣张了,对方打招呼的话才说了一半,他就粗暴地打断,并自说自话地跟对方擦肩而过、进屋去了。

    他这举动,且不说阿仂什么反应,就是屋里屋外、阿仂身边的那群小弟们都看不下去了。

    你姓黄的谁啊?就是前龙头龚连浚在世的时候,也不会跟仂哥摆这谱啊。

    但就在那几名小弟目露凶光,准备朝黄东来发难之际,阿仂却是快速回身,冲他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稳住了别动。

    老大都忍了,小弟们还能说啥?

    于是乎,黄东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入座了。

    阿仂也是回到刚才的座位坐好,带着他那招牌式的微笑,望着黄东来道:“久闻东谐西毒行事潇洒不羁,不拘小节,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名不虚传?”黄东来冷哼一声,“哼……‘大开眼界’才对吧?”

    阿仂一听,心说:你小子倒挺有自知之明。

    但他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接着道:“黄少侠真会说笑,哈哈……对了,不知黄少侠今日约我见面,是想……”

    这一秒,黄东来又一次打断了对方,抢道:“那肯定不止是来找你吃吃饭喝喝酒啊,肯定还有事儿呗。”

第十七章 埋伏

    阿仂见黄东来这是要“开门见山”,当即微笑道:“敢问是何事?”

    黄东来也立刻接道:“前些天在大啲的地盘上有个瓜贩子被人捅了,捅人的那位……是受你指使的吧?”

    像这种问题,以阿仂的性格自不会很干脆地回答是或不是,他只是笑笑,应道:“黄少侠,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可黄东来并不去接他这太极话术,只是从容地拿起了筷子,一边夹菜,一边就爆着粗口回道:“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啊?你管我从哪儿听说的?我就问你是不是你指使的,很难回答吗?”

    他这话,是真不客气,官差审犯人也不过如此了。

    阿仂身边的一名小弟听到这儿,终于是忍无可忍……

    “喂喂喂喂喂!”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弟一个箭步上前,抬手就连敲了四下桌子,并歪着头冲黄东来喝道,“你别他妈给脸不要你,你他妈什么东西?敢这么跟仂哥讲话?咱仂哥在道儿上混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今儿是仂哥给你面子才跟你见一面,你在这儿摆什么份儿呢?撒泡尿照照!什么德行?”

    这名小弟的狠话一落下,屋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剑拔弩张。

    其他的小弟见有出头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都纷纷露出了很解气的表情。

    但是阿仂……没有任何的表示。

    他还是在微笑着,既没有责怪那名小弟,也没有出言支持。

    很显然,他在等,等待黄东来的反应。

    对阿仂来说,这一突发状况,是好事,他正好可以通过黄东来接下来的反应,观察一下这位黄门少主的器量。

    至于那名小弟会不会有危险,比如被黄东来一怒之下打死打残,这阿仂就不在乎了……事实上,真打死了,可能更好。

    “呵……”两秒后,黄东来冷笑一声,看着桌对面的阿仂道,“阿仂,常言说得好啊,是狗得趴着,是猪得卧着,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来告诉你这些兄弟吧?”

    此言一出,阿仂给整迷惑了,他那心中暗道:“这啥黑话呀?还‘常言说’?我咋没听过这常言呢?还有……我是什么样的人啊?要不你还是说说?”

    “黄少侠……”思索了数秒后,阿仂接道,“你这话是何意?”

    黄东来耸耸肩,一边吃菜,一边用十分轻松的语气接道:“这你还要问我?那不如你站到一旁去伺候着,让你那位兄弟坐下来跟我谈。”

    他话音未落,阿仂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一息过后,周围的小弟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段话的弦外之音到底是什么呢,阿仂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桌上抓起了一个茶杯,“乓”一下子就甩到了那名出言不逊的小弟脑门儿上。

    那小弟当场就头破血流,闷哼一声,倒退着靠在了墙上。

    因为是自己的老大动手砸了自己,那小弟是既不敢发怒也不敢叫疼,只是捂着头上的伤口,一脸震惊,不知所措。

    “还不滚?”阿仂冷冷的驱赶声,倒是给了他一个方向。

    很快,那小弟就灰溜溜地出去了。

    这时,阿仂才重新开口,面沉似水地对黄东来道:“林某管教无方,还望黄少侠不要见怪。”

    到此为止,方才的那轮交锋,阿仂已然是吃了亏了。

    阿仂也没有想到,像黄东来这个年纪的人,城府居然会那么深;今天要是换大啲坐在黄东来的位置上,被一个小弟这样狗仗人势地跳脸,那甩茶杯过去的人就是大啲了……可这黄东来却是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他甚至连看都不看那小弟一眼,直接就把矛头指向了阿仂,明示其手下没大没小,丢了你这作大哥的脸。

    如此一来,阿仂就不得不摆个姿态来做回应,要不然这事儿以后传出去就是:阿仂手下随便一个小弟都能在大佬们谈话时跳出来满嘴放炮,而阿仂自己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怪不怪,那位兄弟也是年轻人嘛,一时冲动也可以理解。”两秒后,黄东来便笑着回道,“年轻人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哈哈哈。”

    阿仂一听,心里当时就在吐槽:我那小弟都三十好几了,你可比他年轻十岁不止啊。

    “呃……”想归想,阿仂还是及时把话题又接了回去,“咱还是说刚才那事儿吧……”他顿了顿,“实不相瞒,番禺集市那件事,的确是我找人做的。”

    他自不会在这里强行撒谎,因为这本就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了,人家会当面问你,那肯定是已经知道情况,既然“打太极”不成,那便实话实说,再探探对面到底有什么诉求。

    “呵……”阿仂的下一句话,便将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和黄少侠此番来广州要办的那件事,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这是阿仂的又一次试探,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很明确地知道你们东谐西毒受官府所托是来查龚爷的死的,我和大啲之间的摩擦和争斗,和案子无关,这你若要管,那就是多管闲事了。

    “有没有关系,我自有判断,不用你来告诉我。”黄东来接道,“总之,你既然已经承认了这事儿是你指使的,那就好说了……”他右手还在夹菜吃,左手已伸出了两根手指,“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把刘桦强交出来,让我带他去官府交差,那样的话,杀瓜贩子的锅我们可以让姓刘的一个人全背了,没准官府还会因为你给抓捕通缉要犯提供了线索,颁你个良好市民奖啥的;其二嘛,就是你不交刘桦强,那我就把你作为杀人案的主谋给逮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就是证据,我就是人证,刘桦强被通缉的事实并不会改变,你呢……不管最后怎么判,反正就算不杀头,等你从牢里出来的时候,什么龙头狗头的早就都选完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阿仂听罢,眉头微皱,虽然他不知道什么叫“良好市民奖”,但这段话大体意思他是懂的,思索了片刻后,他便回道:“黄少侠,绿林有绿林的规矩……咱们一十三道中人,因为抢地盘儿这种事而出的死伤,是不会去惊动官府的。”

    “这我自然知道,江湖道也是类似的规矩。”黄东来接道。

    “那为何……黄少侠还要让我在这两条路里选呢?”阿仂道。

    “那当然是因为……我现在就是故意不讲规矩,在威胁你啊。”黄东来回答得理直气壮。

    “哼……”阿仂这次是占理的,所以他丝毫不虚,“国有国法,行有行规,桦强兄弟走投无路来投奔于我,且痛快地缴了投名状,我也已经以龙门帮堂主的身份答应了要保他……若我言而无信,把他交给官府,那我阿仂以后还怎么在道上立足?”他微顿半秒,再笑着反问道,“黄少侠,你这不是让我难办吗?”

    “难办?”黄东来好像听到了某种关键词,当时心里就笑开了花,不过他脸上则是一副极为嚣张的表情,“我**那就别办啦!”

    说话之间,黄东来抬手就把整张圆桌都给掀了,那一大块桌板和上面的酒菜唰一下子就朝着阿仂飞撞而去。

    叱——

    就在这一瞬,刀声乍起。

    只见从阿仂身后的屏风后边儿猛然杀出一道人影,手起刀落,以雷霆之势将那翻飞而起的桌板一劈为二,护住了阿仂。

    而这现身之人,正是那刘桦强。

    “呵……我就知道,好不容易招揽了这么个高手,你不可能放着不用……”此刻,黄东来站起之余,手也已经握在了村好剑上,“你势必是要让他跟着你,才敢来跟我见面的。”

    “黄少侠。”而阿仂回话时,也已从椅子上起身,并进一步躲到了刘桦强的后方,“今日你约林某见面,我能来,是给你面子。可结果呢……林某处处以礼相待,你却时时都咄咄逼人,现在竟还率先动起了手……就算你‘西毒’名盛一时,又有官府撑腰,也不能这么不讲规矩吧?”

    “哈!”黄东来干笑一声,“你当老子看不出来,你就是个满口仁义规矩,实则只是拿这套去对付别人,而自己一点道义都不讲的伪君子?”他顿了顿,再道,“你下一句是不是还想说,今天你已经仁至义尽,但既然我这么过分,你也不得不反击一下了?”

    “呵……事实,本就如此嘛。”阿仂的笑容,终于变得阴狠起来。

    “所以你让刘桦强埋伏在暗处随时准备动手,也无可厚非了是吧?”黄东来道。

    “可以的话,我真想事先在酒菜里下点药,以保万无一失。”阿仂笑道,“但黄少侠毕竟是黄门少主,我怕事先下了药被你看出来,反而打草惊蛇,故只能……”

    他话至此处,屋外的走廊上已传来了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

    紧接着,这雅间的屋门就由外面被踹开了。

    刚才那个被打破了头的小弟,此时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手里抄着把钢刀,站在了门口,而他身后则是几十名和他一样五大三粗、手持兵刃的壮汉。

    与此同时,靠窗的那一侧,突有一片绳网的阴影从上方罩下,从外部封住了跳窗逃跑的路径。

    而阿仂的身后,也就是刘桦强刚才躲藏的、屏风后的另外一个隔间里,此时也陆续走出来七八个人,他们手里不是拿着装满了油的罐子,就是握着填了石灰粉的纸包。

    “嚯~准备得挺充分呐。”黄东来见状,仍是不慌不忙,“有机会我真得介绍你跟孙哥认识认识,你们俩肯定有不少东西可以交流。”

    阿仂没接他这茬儿,只是说道:“黄少侠,你放心吧,你终究是江湖上成名的少侠,又背靠着官府这座大山,若杀了你……我得罪人的可就太多了,所以,我今日无非是想给你些教训,让你之后的一个来月只能在床上躺着养伤,那样一来,官府也不会再勉强你做什么了……这选龙头的事嘛,让我们绿林道的人自己解决就好。”

    “哼……”黄东来冷哼一声,“就算没害我性命,只把我弄成重伤,就不会有人找你算账了吗?”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今天是你‘咄咄逼人’、‘不讲规矩’、‘动手在先’,我则是无奈之下才会反击。”阿仂道,“若这样也有人要找我算账,那你那位好兄弟‘东谐’孙亦谐此后还怎么跟其他道上的人打交道呢?你们一样是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好,想得还挺周到。”黄东来道,“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明知这酒楼是你的地盘、明知会有被埋伏的可能,也照样敢来赴约,还敢跟你说方才的那些话……是为什么?”

    “呵呵……黄少侠。”阿仂阴笑道,“事已至此,你若认输服软,承诺不再来找我的事,或许我还会考虑放你走,但你这虚张声势……”

    “你怎么知道我是虚张声势?”黄东来打断道。

    黄哥这句话,在阿仂听来,语气不太对——这语气太过自信了,自信到不像是在吓唬人。

    因此,阿仂的神色又一次微妙地冷了下来:“难道你想说……你明知这是天罗地网,也有自信可以脱身,所以才敢单刀赴会?”

    “不不不……就算我有那个自信,也不会冒那种风险。”黄东来道,“我可没有那么膨胀……”他顿了顿,扫视了周围那些人一眼,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刘桦强的身上,“其实我的理由很简单……仂哥有仂哥的兄弟,东来也有东来的朋友,而我的那些朋友呢……是不用事先躲在这屋里,也能及时来帮我的。”

    呲呲——

    黄东来的话刚说完,窗外那张缠了大量铜丝的绳网便像是豆腐一般被轻易撕裂了。

    下一秒,就有两道手持兵刃的人影分别撞破了两扇窗户窜了进来。

    这二人,一个是秦风,另一个便是姜暮蝉。

第十八章 敲山震虎

    同一时刻,与振涛楼隔着一条街的一条小巷中。

    “头儿,连铜网都用上了……我看阿仂这阵仗,怕是要那黄少侠的命啊。”一名正在盯梢的捕快对柏逐龙说道。

    “是啊,虽说又闯进去两个,但他们也不过三个人而已,行不行啊?”另一名捕快也附和道。

    而柏逐龙,却是完全没露出担忧的神色,还很轻松地言道:“呵……有什么行不行的,上三个人,那是因为人家谨慎。”他顿了顿,再道,“按我说,只要黄少侠事先有防备,哪怕他就一个人,也照样能全身而退。”

    果然,他话音未落,就听得“啪啪”两声。

    街对面那酒楼的二楼又破了两扇窗户,两名阿仂的手下应声从屋里倒飞了出来。

    这两条大汉摔到街上,自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路边的摊贩和过路的老百姓见状都是纷纷躲开,不敢上前沾惹,但他们也都没走远,因为要留下看热闹。

    “哼……真能给人添乱。”柏逐龙看见这场面,只是冷哼一声,并冲身边的几人使了个眼色。

    紧接着,他就带着这几名捕快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让开让开,公差办案,没什么好看的,去去去……”捕快们轻车熟路地开始驱赶周围的百姓。

    而柏逐龙则是走到了那两个扑街仔的旁边,扫了他们一眼,便说道:“都还没死吧?没死就躺好别动,谁动我砍谁。”

    地上那两位呢,本来就摔挺惨,你就是想让他们起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起不来;此时他们听见柏逐龙这句话,抬眼一瞧……嚯,柏捕头来了,还不让动?行,那咱俩踏踏实实躺平吧。

    然而,这两位还没把气缓过来呢,那楼上又来事儿了……

    那一刻,又有几道人影唰唰唰地就从二楼的破窗中先后飞出。

    这回,一次“飞”出来了七八个人,第一个就是刘桦强;当然,他不是被打飞出来的,而是负了伤,自己逃出来的。

    刘桦强本以为凭自己的轻功,只要全力逃跑,很有机会能逃脱,却没想到……除了屋里那三个煞星,外面还有个柏逐龙等着他呢。

    因为黄东来在赴宴之前已经跟柏逐龙说过,他推测刘桦强今天很可能会出现在这酒楼里,还望柏捕头多带几个机灵的手下在外等候,也许有机会能逮到这个通缉犯。

    所以,此刻,脑海中早就有所预警的柏逐龙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窜出酒楼的刘桦强,还没等后者踏上酒楼隔壁那栋建筑的屋顶,柏逐龙就一个旱地拔葱,跃到半空把刘桦强给截了。

    刘桦强这波可说是刚出豺狼穴,又遭拦路虎啊……

    他已经把全身内力集中到了脚上,刚发力迈出第一个大步,咔——斜刺里就杀出一位“龙门第一刀”来,二话没说给他腿上来了一下子。

    柏捕头这可是手下留情了,他毕竟是差人,不是匪徒,今儿他要是匪徒,凭他的武功,在突然袭击中直接卸掉刘桦强一条腿也是绰绰有余的。

    “嘶——”刘桦强也算个硬汉,挨了一刀,也没发出什么叫喊,只是倒抽一口凉气儿,踉跄落下。

    而他落地的同时,柏逐龙的刀也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另一方面,方才跟在刘桦强后面从窗户里“飞出”的那六七位,这会儿也都已经扑到街上了。

    这几位呢,无疑就是阿仂和他的手下们了……他们的情况和刘桦强不同,他们都是跟最先那俩货一样,被“打飞”出来的。

    待这群人都落了地,黄东来、姜暮蝉和秦风三人才从窗户那儿探出头来,并施展轻功珊珊而落。

    “黄少侠,你们这动静……闹得可有点儿大啊。”数秒后,柏逐龙便押着一瘸一拐、且被下了兵器的刘桦强走了过来,用轻松的语气跟黄东来他们打了声招呼。

    “呵……”黄东来轻笑一声,冲柏逐龙抱拳道,“柏捕头,我这‘敲山震虎’,自然得敲得响一点,才管用啊。”

    “柏捕头!”此时,还在地上没爬起来的阿仂已然失去了他那笑面虎的从容,而是颇为愤怒地瞪着柏逐龙道,“我们龙门帮和你们官府向来是……”

    “哎!”柏逐龙知道阿仂要说什么,尽管这些绿林帮派和官府之间的潜规则向来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柏捕头还是不希望阿仂在大街上、在那么多老百姓的面前大声地宣扬出来,所以他还没等对方说完半句,就打断道,“阿仂,你搞清楚,今天这是你们龙门帮和黄少侠之间的事,你说破天,也是绿林帮派和江湖中人的恩怨……”他顿了顿,“我和我这几个弟兄,只是在街上巡视,正好路过而已……”他说着,把刘桦强往前推了推,“我还没问你,这个通缉要犯刘桦强怎么会从你的酒楼里出来的呢,你倒先冲我喊起来了?是不是想跟我回衙门细说啊?”

    阿仂听到这儿,表情数变,怒火也已压下了大半。

    他明白,柏逐龙的这番话,已经是在给他台阶下了;如果你阿仂今天不识抬举,非要再说出些别人不爱听的话来,对方很可能直接就把你抓回去,顺手就按个“窝藏通缉要犯”的罪名,到时候你不死也脱层皮。

    “不不……”阿仂的语气很快就变回了平时那温和的状态,“柏捕头说得是,是林某失言了。”说话间,他已在手下们的搀扶下狼狈起身,并看了看黄、姜、秦三人,“刚才我们跟三位少侠是起了点争执,大家都是习武之人,火气大,砸坏了点东西,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他又看了眼刘桦强,“至于您说的这个通缉犯为什么在我的酒楼里,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的,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咱也不可能每个都认得……”

    他说这话时,刘桦强没有接半个字,只是用一种冷冷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他。

    即便是阿仂这样的人,此刻也被这“衡州人屠”盯得头皮发麻。

    “哦?是这样啊?”柏逐龙接阿仂的话时,眼睛看得却是黄东来他们。

    “哈!”黄东来干笑一声,“没错,都是误会。”他看向阿仂,“是吧?仂少。”

    “不敢不敢……”阿仂赶紧低头,避开黄东来的视线,“黄少侠叫我阿仂就可以了……”他说完这句,赶紧又接道,“既然误会已经解开,那林某也不多留了,告辞……告辞……”

    阿仂说罢,便带着那些和他一样被打得惨兮兮的手下们灰溜溜地离开了,黄东来他们几人则是相视一笑。

    很显然,跟孙哥那边一样,他们这第二路人马进行得也很顺利。

    看到这儿可能有人就要问了,他们一共有几路人马呢?

    其实也就三路。

    那第三路人马,此时同样在东莞。

    不过地点,是在一家青楼之中。

    …………

    “来……各各……各位……我先干为敬。”师爷苏这人,是个结巴,但结巴得很奇怪。

    要说哪里奇怪,就是他有时候结巴,有时候又不结巴。

    此时,师爷苏的面前,除他之外,还坐了五个人,他们分别是:龚经义,丁润,令狐翔,林元诚,和泰瑞尔。

    虽然他们六个此时是坐在这间青楼中最好的一个房间里,但他们只是叫了酒菜,没有叫姑娘进来,甚至连在一旁伺候的下人也都被赶了出去。

    “酒可以慢慢喝,咱们还是先说事儿吧。”令狐翔回答得很冷静。

    尽管师爷苏和龚经义已经双双干了一杯,但令狐翔压根儿没去碰桌上的酒杯,菜他也是一筷子都没吃;倒也不是他不想吃,或者故意不给面子,而是他真不好判断对方有没有下毒,所以保险起见,啥都不往嘴里放是最好的。

    林元诚以前也是吃过类似的亏的,他是更不会碰了。

    至于泰瑞尔,见令狐翔和林元诚都不动,他自然也不动。

    “呵……”龚经义见他们都坐那儿不举杯,便冷笑道,“三位,今儿可是你们主动找上门来的,不是那么不给面子吧?”因为有丁润坐在旁边,此刻的龚经义有点有恃无恐的意思,“还是说……你们是怕我在酒菜里下了毒?”

    他本以为,这两个问题,根本算不得问题,也不用回答。

    不料……

    “是,是。”两秒后,林元诚便用冷冰冰的语气,回了这么两个字。

    龚经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这答案和回答的方式有多气人。

    “**!”想明白了的龚经义当即就一拍桌子,破口骂道,“你们当我龚经义是什么人?”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林元诚说着,还看向了身边的泰瑞尔,“泰兄,一帮坏人的头目,应该叫什么?”

    泰瑞尔闻言,认真思考了一下,答曰:“大坏蛋。”

    “不不,他年纪还小。”林元诚提醒道。

    “哦……”泰瑞尔点点头,“小坏蛋。”

    龚经义听到这个称呼,一时间竟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小坏蛋”显然不是那种你对别人说了之后人家会发飙的词儿,但龚经义听完莫名就感觉很气。

    “哈哈哈哈哈……”此时丁润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大笑着说道,“这位姓泰的兄弟不仅长得跟咱中原人不一样,说话也很有意思嘛。”

    “少……少帮主,别别……别动怒,我看……看林少侠他们,只是玩笑而已。”师爷苏则想借着气氛把这笔揭过去算了。

    “是不是玩笑都好,今天我们来这儿本来也不是为了‘给面子’或者‘交朋友’。”但令狐翔并不接师爷苏这茬儿,只是把话题带回了他想说的“事儿”上,“我们只是来跟龚少帮主当面打声招呼,希望在这‘龙头案’查明之前,像前几日‘东莞仔被杀’那样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

    “哼!”龚经义怒极反笑,连否认都没有,也没确认对方怎么就知道东莞仔被杀是自己这边指使的,直接就回道,“你们他妈算老几?来教我做事?”

    “这么说来……”令狐翔听罢,也没啥表情,只是接道,“你是不同意是吧?”

    “废话!老子凭什么听你们的?”龚经义喝道。

    “龚先生,你做出了一个父马可亲的决定。”一秒后,泰瑞尔一脸肃然地对龚经义说了句谁也没听懂的话。

    林元诚闻言,当即抬起一手,扶额掩面,好似不想承认这兄弟的中文是自己教的。

    令狐翔则是继续依计行事,接道:“凭在下手上这把剑,够不够?”

    “哈!”龚经义等的就是这句,他一转头看向丁润,“丁兄,不如你来回答他?”

    “嗯……”丁润沉吟了一声,“那应该是够了……”

    “听见没有?听到没有!”龚经义都没过脑子就接了这么两句,然后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嗯?”他看向丁润,“你说什么?”

    丁润坐那儿,歪着头,边吃菜边道:“龚少啊龚少,你对江湖上的事知道得也太少了……”他顿了顿,解释道,“这位令狐少侠,可是那‘混元星际门’的大师兄啊……论门派,人家混元星际门位列四门三帮,势力绝不在你们龙门帮之下;论个人的武功修为,相传令狐少侠在悟剑山庄一役中,以一己之力就拖住了萧准许久;能与那大名鼎鼎的授剑师战得有来有回,我估计他的武功得比我高至少两三个境界吧。”

    “你……”龚经义听完这段,气势都没了,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但你……”

    “行了行了,我替你说……”丁润也没打算听他把话挤完,就接道,“‘但是’……我丁润既然收了你的钱,自不能看着别人骑到你头上也无动于衷。”

    话至此处,丁润那慵懒的神情忽然消失不见,其眼中绽出了一道锐利的目光,刀锋一般朝令狐翔投去:“令狐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令狐翔闻言,也是笑了:“丁兄的意思是……要替他出头咯?”

    丁润摊了摊手:“是了是了。”

    令狐翔也不怕他:“好啊。”

    叱——

    话音落地,苗刀出鞘。

    刀声起时,众人中间的桌子已应声被劈成了两瓣儿。

    而令狐翔也是有所准备,他坐在椅子上未动,就不慌不忙地弹剑出鞘,接住了这刀。

    一边接招,他还一边故作轻松地说道:“生死有命。”

    丁润听对方道了这么四个字儿,便也笑着接了四个:“不伤和气。”

    说话间,两人双双跳起,战到一处。

    丁润的刀法,霸道非凡,刀声飒飒。

    令狐翔的剑法,刚中有柔,剑影幽幽。

    那刀剑相击之时,金鸣阵阵,响脆震耳;很快,整个青楼都知道了这屋里有人械斗,当然……没有人敢进来阻止。

    林元诚倒是可以插手并迅速结束这场战斗的,毕竟丁润和令狐翔本来也没说过这是单挑,不过小林并没有马上这样做……一来,他知道令狐翔不会有事,二来,他有点好奇,想看看这丁润的武功如何。

    于是,他就任由这两人打了有两分多钟。

    令狐翔大家是了解的,他那剑法,短时间内,不管他能不能赢对手,反正对手赢不了他。

    丁润呢,对了几十招后……就感觉很奇怪,心说:这令狐兄好像也没展示出什么惊人的内力或者招式,但就是能把我所有的招都给防下来,还防得挺轻松的样子……难道,他是出于某种顾忌,故意让着我?

    就在他疑惑之际。

    叱嘤——

    一声剑鸣,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他回过神时,自己手上的刀已经不在了,而自己咽喉处的皮肤,忽然感觉凉凉的。

    两秒后,丁润才将视线横移,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向了正用剑抵住自己咽喉的林元诚:“你……”他说了一个字后,又想了想,重新组织了一下问题,再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手?”

    “你刀法不错,我想多看几招。”林元诚直言不讳。

    丁润相信这个答案,同时,他也在想方设法让对方不要杀自己:“我还有绝招没用。”

    “放心。”林元诚说着,已把剑锋从对方脖子那儿移开了,“就算没有,我今天也没打算杀人。”

    这一刻,丁润的冷汗都出来了,不过见林元诚确实不像要杀他的样子,他也松了口气:“龚少,你看到了……我可尽力了。”一转头他就朝龚经义和师爷苏来了这么一句,并摆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笑。

    “尽力有什么用?”龚经义怒道,“你特么要加钱的时候好像自己天下无敌一样!结果随便来俩小子就……啊!疼疼疼……”

    他话还没说完呢,便被泰瑞尔从后方揪住了胳膊,一把摁在了一张凳子上。

    您别看这龚经义是前龙头的儿子、龙门帮的少主,实际他没什么武功,且年纪轻轻就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随便来个壮汉都能制服他。

    “噢!如此木大的力量!”就连擒住了他的泰瑞尔都感到有点意外,心说这小子也太好收拾了。

    那师爷苏在旁看着少主遭罪,也不敢插手,只能在那儿求情道:“诸位!手……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令狐翔耸耸肩,冲师爷苏道:“先生,您是明事理的人,接下来该怎么做,您自己掂量。”

    “是是是。”师爷苏赶紧应道,“令狐少侠的要求,我们照办便是。”

    令狐翔得到这答复,满意地点点头,他今天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接着,他便扫了眼还在那儿嗷嗷叫的龚经义,又补了句:“先生,我多句嘴,这龚少爷啊……脾气太不好了,我看得好好教育教育,否则以后得吃大亏。”

    事已至此,就算是令狐翔也能看出来,“龚经义集团”这股势力,真正话事的人,是这位师爷苏,龚经义这个二世祖,只是师爷苏扯起的一面“大旗”罢了,就算以后他当上龙头,也不过是师爷苏的傀儡。

    “这……苏某,不敢僭越……”这句话,师爷苏只能这么答;毕竟他明面上还是得哄着龚少爷、号称自己是在“辅佐”对方的,他不可能在龚经义本人面前挑明了“这小子就是我的傀儡”。

    长话短说,事儿办完了,令狐翔他们也就撤了。

    至此,双谐来到广州后下的这第一步棋,即“敲山震虎”,已算是办妥了七成。

    还有三成,等孙亦谐带大啲去钓过鱼之后,自然也能搞定。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他们“敲打”龙门帮这三个闹得最凶的大佬之际,那镇云帮帮主,即绿林道陆路总瓢把子祖听风,又搞出了新的事端。

    这便要引出那下文书——阴阳师招魂问悬案,死龙头戏了活双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597/ 第一时间欣赏盖世双谐最新章节! 作者:三天两觉所写的《盖世双谐》为转载作品,盖世双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盖世双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盖世双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盖世双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盖世双谐介绍:
江湖路上走走停停翻开年少漂泊的回忆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留恋峰吹起了从前盖世双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盖世双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盖世双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