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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白衣     道听txt下载     道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二十二章 意指督军造

    待在房中的曾牛猛然从座椅上站起身来。

    虽然自己只是来到镇抚司署衙半天的光景,可看着古色古香典雅精致的房间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就是董记酒铺的一个小伙计,不说在这敛兵镇地,就是在那城西一片也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说实话若不是督军造那群人找到他告诉了他大哥已经被当做逃兵斩首的消息,他肯定也就同寻常穷苦人家的儿女一样娶妻生子,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个雄心壮志去做件轰轰烈烈的大事。

    当然自己去往西北城角拔取那柄黑剑在他看来已经是一件值得让他同自己儿子说起的往事了,当然现在他还是个穷光棍哪来的什么儿子,只不过是想想罢了。

    若不是自己去拔剑就不会遇上那个白衣公子,就更不会有接下来的这番奇遇。

    这座镇抚司署衙自己以前只是远远地观望过一眼,然后就被它的恢宏威严给吓得远远的了,哪还会生出走进来看一看瞧一瞧的胆大心思。

    可昨日那位白衣公子托掌柜的转告自己,他会在镇抚司署衙中等自己,他相信那个声音温醇如三月春风拂柳的公子不会欺骗自己,所以曾牛今天便站在了这座恢宏庄重的镇抚司府衙门前。

    原本自己还会担心会生出很多波折,万一那个白衣公子在府衙中声名并不显门口的侍卫还有进去查找有无此人又或者他们要进入传话让自己在门外等候。

    其实曾牛对这些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可当自己报上自己的姓氏以及前来的缘由后门前的那两名侍卫相视一眼后就带自己走进了这座于他而言一直是朦胧如梦境般的镇抚司。

    曾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来的了,也不记得究竟过了几道走廊见过了多少假山院落,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就已经站在了这间朱门前,以及依旧回荡在耳边的那句“还请曾公子在这里歇息片刻,我这就去请指挥使前来”。

    曾牛闻言心里一惊,神色慌张地想要开口制止,可等到他转过身来时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条深幽的走廊。

    曾牛小心翼翼地推开朱门走进当中,生怕打碎了房中的名贵物件。

    若真不小心磕坏了撞倒了瓷器之类的,他曾牛就是砸锅卖铁也赔不起啊。

    而且他一直担心一件事,自己明明是来找那个白衣公子的,怎么就惊动对自己而言高高在上的指挥使了呢?自己怎么敢耽误了这些大人物的宝贵时间啊。

    所以自己一个人待在房中的曾牛如坐针毡,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最后索性直接站起身来,等候着指挥使的到来。

    可自己等了半天也没见到那指挥使的身影,所以站累了的曾牛就又坐了一会,不过很快就又重新站了起来,所以这才有了刚才房间中的那一幕。

    “会不会因为那位公子私自让我来见他的这件事被指挥使知道了,所以两个人都迟迟没有露面?”曾牛小声嘀咕道。

    只是他没想到,其实在他刚刚踏进镇抚司时他口中的那位白衣公子还在楼阁中昏迷未醒。

    “不行,我得去找找去。”越想越有那个可能的曾牛忍不住打开房门就要走出去。

    结果他刚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外正准备叩门的姬歌。

    “公子?!”曾牛看着门外的那张熟悉且俊逸的面孔,惊喜地喊道。

    “这是要出去?”姬歌看着神色略显焦急的曾牛,狐疑问道。

    曾牛注意到姬歌的脸色有些苍白,而且脚步看起来也轻浮无力就像大病一场与昨天比起来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公子你先进来吧。”曾牛搀扶着姬歌,说道。

    姬歌当然没有拒绝,鬼知道满天均为什么会将他安排在一栋几层高的阁楼上,而且还是他自己有事就率先离开的。

    所以最后可以说是“大病刚愈”下床都费劲的姬歌是扶着楼梯栏杆一步步挪下楼梯来的。

    曾牛现在看到姬歌轻浮无力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他没有直接躺在地上这还是考虑到自己在曾牛这边的形象。

    “不好意思,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让你久等了。”姬歌刚一走进门就道歉说道。

    “没没没,是我心急来早了。”曾牛赶忙摆手说道。

    已经站不住脚的姬歌干脆坐下身来,粲然一笑,说道:“你不用开口一个公子长一个公子短的,我姓臣名歌,你叫我臣歌就可以。”

    “这怎么能行,公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直呼公子名字呢!”曾牛连连摇头拒绝道。

    姬歌听到这个解释后略显无奈,“你一直喊我公子搞得我跟地主老财家的儿子似的,这个称呼你要是不改了那我就自己去督军造了。”

    “而且在骊山长城上是极为忌讳这个称呼的,你也不想让我轮为众矢之的吧?”姬歌最后言之凿凿地说道。

    “那...好。”曾牛点点头,终于是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我就要同你说些正事了。”姬歌对着依旧有些忐忑不安的曾牛正色说道:“说实话你如果没有镇抚司这边登记造册是不可能通过那座传送法阵去往骊山长城的,所以这也是我让你来镇抚司这边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曾牛咬了咬嘴唇,神情有些纠结,不过最终他仿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沉声说道:“若是因为这件事要给公...臣歌你添很多麻烦的话那我就不去督军造了。”

    这个董记酒铺的伙计双手攥着衣袖,嗓音嘶哑地说道:“你已经救下了我的命,我不应该再奢求太多。”

    “其实我只要知道我大哥他不是逃兵,他是堂堂正正地战死在沙场上的这就足够了,若是有人能够站出来替大哥说句公道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至于那座督军造去不去都没什么干系。”

    说这些话的时候曾牛仰起头来注视着臣歌,一字一句声音不大但却字字被姬歌听在耳中。

    姬歌闻言沉默了良久,而站在对面的曾牛也默不作声。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中寂静无声,细针落地可闻。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房间中的沉寂,沉闷的声响

    落在了姬歌与曾牛两人耳中。

    “臣公子可在房中?”门外传来一道中规中矩的声音。

    姬歌看了眼神色复杂的曾牛,缓缓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他轻轻打开房门,看到的是一位身着镇抚司署衙官服的中年男子。

    “我就是。”姬歌淡淡说道。

    “满大人让卑职将此物交给臣公子。”面相普通的中年男子将手中的那块腰牌双手递呈给姬歌,并开口解释道:“满大人说公事繁琐可能送不了臣公子你了,让你务怪。”

    姬歌抓过那块不知道是何质地道却样式精致上面还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螭龙的腰牌,点点头。

    “那卑职就先行告退了。”中年男子拱手行礼说道。

    “不送。”姬歌轻嗯一声,说道。

    看到中年男子转身离去后,姬歌这才重新将房门关好。

    等到姬歌重新坐回到座椅上时,曾牛依旧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挪动半步。

    “拿着。”姬歌将那块反面镌刻着“青山绿水共为邻”的腰牌轻轻抛给曾牛,轻声说道。

    其实自从曾牛说出那番话来后姬歌的心情就沉重了许多。

    他更加觉得这样的曾牛更不应该被这种世道所欺负。

    “公...臣歌。”稳稳接住那块腰牌但下意识却喊出公子来的曾牛看着脸色阴沉如水的姬歌后赶忙改口问道:“这是什么?”

    “不用问这么多。”姬歌淡淡说道:“带上这块腰牌,我带你去骊山长城。”

    “可是...”曾牛欲言又止,他其实是想说如果臣歌你身体不方便的话自己可以不去的。

    “可是什么?!”姬歌转头看了曾牛一眼,冷声问道:“走!”

    被姬歌的眸底深处攀腾而起的戾气给镇住了的曾牛点点头,随后才缓缓跟上姬歌的脚步。

    “大人,臣公子已经同曾牛离开镇抚司署衙了。”依旧是在那处高空楼阁当中,去而复返的满天均站在窗前闭着眼睛听着属下汇报姬歌的一举一动。

    而所汇报之人正是之前给姬歌送去那枚螭龙腰牌的中年男子。

    “之前在他们在房中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满天均双手背后,轻声询问道。

    “卑职保证,绝对没有漏过一字半句!”中年男子沉声说道。

    “那个曾牛当真是这么说的?”满天均缓缓睁开双眸,在那一刹那有一抹精芒在眸底划过。

    “是!”此时的那名中年男子依旧是神色平静地回道。

    站在窗前近乎将整座敛兵镇地的美景都尽收眼底的满天均突然朗声笑着说道:“骊山长城这次真的要变天了。”

    “大人何出此言?”在镇抚司署衙担任一清闲职位的男子狐疑不解地问道。

    满天均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说道:“若是那个叫曾牛的没有这般说还好,毕竟他有伤在身而且当日的怒气已经下去了大半,即便到了督军造顶多就是找出假传消息之人,至于整桩事件的幕后之人臣歌无心无力去管。”

    “可现在有了曾牛的这几句话,他是非管也必管不可了。”

    “而且事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一座督军造的事,若是这件事真的有幕后主使。”满天均说到这里后顿了顿,“多半也就没有了。”

    “那...臣歌会不会有事?”中年男子明白那个叫做臣歌的青年在满天均心中的分量,不然也不会让他在这座哪怕是亲信都不得踏足的私禁之地休养生息了。

    “他?”满天均闻言呵呵一笑,“暂且不说他是那位的弟子,单说他现在是那支魏武卒的统帅在骊山长城就已经有一席之地了,至于会不会出事?你觉得吴起会让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他有事吗?”

    “是卑职多虑了。”中年男子俯首说道。

    满天均轻拍身前价值千金的汉白玉窗台,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不知道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此事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说若是骊山长城真变了天,只有一城之隔的巫族会不会有动作?”满天均神色晦暗不明地转身问道。

    “大人?”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不用当真。”满天均嗓音低沉地说道。

    不过有时候有些话也不能够不当真。

    走出镇抚司署衙的姬歌与曾牛的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座恢宏的传送法阵走去。

    走在前头的姬歌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只是带头领路。

    进跟在他身后的曾牛当然也察觉到了姬歌的异样,他觉得是自己先前的那番话惹他生气了,不然走出镇抚司署衙的自己偷瞄了他一眼的时候怎么他的脸色变得那么难看。

    就这样,“各怀心思”只顾赶路的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传送法阵前。

    “到了。”姬歌望着眼前荡漾着玄之又玄气机涟漪的法阵,说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座法阵啊。”曾牛双眼放光神情激动地说道。

    因为传送法阵的特殊性所以保护法阵成了敛兵镇地的重中之重,如此一来就使得寻常的市井百姓只知道城中有座法阵,只要通过那个阵能够在长城与敛兵镇地间往来。

    可那个传闻中的法阵究竟是怎么个模样却没有人能够说出个大概,是不是真有那么玄乎也没人能够确定。

    曾牛在这之前当然也听说过,但一直没有亲眼见过。

    可现在那座恢宏磅礴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一道巨大的灵力光柱冲天而起的传送法阵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稍后抓紧我的衣服。”姬歌看了曾牛一眼,叮嘱道。

    曾牛重重地点点头。

    “等到了长城以后你尽量不要开口,一切都有我。”姬歌以淬体武夫凝音成线的手段同他说道:“若是有人问起你的身份而我恰巧又不在你的身边,你带亮出手中的那块腰牌。”

    “我记下了。”曾牛沉声应道。

    遂即姬歌便对着护在法阵四周的几名枯坐入定的老者高声喊道:“晚辈骊山长城大秦虎师明锐军营臣歌,现要返回长城。”

    说完他便将腰间那枚腰牌高高

    举起。

    原本入定的一名老者闻声缓缓睁开双眸,只见他那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拂,姬歌手中的腰牌就飞到了他的手中。

    “没有问题,可以入阵。”老者再仔细打量了一眼腰牌后,点头说道。

    旋即便将腰牌归还给了姬歌,而姬歌也在重新别好腰牌后再次说道:“我身边这位是镇抚司署衙的曾牛,奉满指挥使之命赶去长城,有螭龙令牌为证,还请各位前辈放行。”

    继而他就将曾牛手中那块入手温凉的令牌向先前那名老者抛了过去。

    老者接过令牌,眯着双眸仔细审视一番后将令牌归还给姬歌,这才点头说道:“可以入阵。”

    “走。”话音刚落姬歌就已经向前迈去,一步踏入了那座散发着璀璨光芒的法阵当中。

    曾牛见到姬歌入阵后深吸一口气,紧攥着螭龙令牌,同样进入法阵当中。

    “启阵!”

    身为护阵人的宽袍老者低喝一声,双手迅速结印。

    与此同时,另外几名原本入定的老者猛然睁开双眸,双手结着晦涩玄奥的法印。

    霎那间这座本就光晕璀璨传送法阵金光大作,源源不断的天地灵力朝着法阵汇聚而来。

    随着灵力的不断凝聚,阵中的灵压愈来愈重,已经踏上修行之路并且沾染了长城气运的姬歌自然不受灵压的重负,可身边依旧是凡夫俗子并且从未到过长城的曾牛在这法阵的灵压之下脸色惨白神情痛苦。

    曾牛感觉到此时宛若有一座巨石压在了自己的后背上,哪怕是他紧咬牙关可依旧是不堪重负。

    “不要分心!”在曾牛的心湖间响起了姬歌严厉的声音。

    旋即他一指重重点在了满天均托人带来的令牌之上,准确说来是点在了那条螭龙的龙睛上面。

    猛然间法阵中传来一道清澈的龙吟声。

    原本被雕刻在令牌上的螭龙自令牌上脱离开来,一条三寸之长的螭龙游弋在曾牛的周身虚空中,最后在他的肩头盘踞了下来。

    自从那条螭龙出现后,曾牛身上的那重若千钧的压迫感缓缓消退,最终荡然无存。

    “闭上眼睛,可能有些不适,但下一刻我们就会身在城头了。”姬歌轻声提醒道。

    随后,传送法阵中两道银芒冲天而起没入云顶上方的虚空处后消失不见。

    董记酒铺。

    正在柜台边记账的老掌柜此时的心情是半喜半忧,让他高兴的是昨日那个诨名叫做瘦猴地痞无赖竟然来酒铺将他在这里赊欠的酒钱一并结算干净了,昨晚他高兴的喝了半坛子的杏花村。

    好家伙,直到现在都还没彻底醒过酒劲来。

    而让他忧心忡忡的就是自己酒铺里的伙计曾牛今一大早就去了那座镇抚司署衙,去找那个白衣青年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去没去那座咫尺之间的骊山长城。

    就在那两道银色流光消失在法阵上空之时,仿若是心生感应般的老掌柜望酒铺外的天穹望了一眼,小声嘀咕道:“臭小子你可不能出什么意外啊。”

    骊山长城。

    那座与敛兵镇地的传送法阵相连接的法阵中猛然间光芒大作,负责守护法阵的精锐将士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想着可能又是敛兵镇地的新兵*子被传送过来了。

    这段时间与巫族接连几场不大不小的战役长城这边虽说并非伤亡惨重但也需要补充调配兵员,所以这几日传送法阵这边可是相当的热闹。

    郭川是今日看护法阵的值岗衔官,他看到法阵有了异动后便朝里边瞥了一眼,不出意外看到的是一张生面孔。

    但当他看到那个身形瘦削的男子脚步踉跄地走出法阵后,本想着收回目光的他的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座流光溢彩绚烂无比的法阵。

    郭川不认识那个刚一走出法阵就弯身干呕的曾牛,但他却认得法阵中那个身着白衣面如冠玉的青年。

    因为那日他就在城头上曾远远注视过他。

    那道风流写意弹指之间就将大秦四牙之一的隋有武踩在了脚下的身影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大秦虎师流舂营郭川拜见臣将军!”

    随着郭川的单膝叩首,传送法阵四周数名精锐将士皆是对着那道白衣身影行跪拜大礼。

    他们所拜之人,是身在黑甲明锐但却就任魏武卒统帅的臣歌。

    姬歌从法阵中缓缓走出来,看着单膝跪拜的郭川,沉声问道:“督军造在什么地方?”

    姬歌在长城的时日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时间也只是在城头上“晃荡”,所以对于长城下的部署并不是很了解,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那处督军造。

    郭川听到臣大统帅向自己问话,一时间他神情激动心潮澎湃。

    要知道现在的臣歌这个名字在骊山长城青年一辈当中的排名可不在白袍祁师白凉之下,两者现在是并驾齐驱的局面,孰强孰弱还要等两人真正交过手以后才知晓。

    “回禀将军,督军造就在城下,距此有三里之地。”郭川按耐下心湖上翻起的阵阵惊涛,转身指向某个方位,嗓音洪亮地喊道。

    “知道了。”姬歌的目光落在长城下,眸底深处有寒芒涌动。

    “起来吧。”姬歌审视了眼众将士,声音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随后姬歌走到曾牛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头,问道:“缓过来了吗?”

    曾牛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没有了一开始踏出法阵时的苍白,但转而代之的是三分的讶异震惊以及七分的难以置信。

    这群将士刚才是如何称呼身边臣歌的自己听到了,而且是一字不落地听在了耳中。

    他震惊的是自称臣歌的年轻公子怎么会是魏武卒的统帅!他又怎么能是魏武卒的将军!

    他明明是跟自己一般大的年纪啊!

    “你...是魏武卒的将军?”曾牛瞪大了双眼,惊愕问道。

    “不是。”姬歌直截了当地回道。

    曾牛闻言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上将军那边的将命还没有下来。”姬歌若无其事地说道。

第三百二十三章 乱起督军造

    “不用露出这副讶异神情。”姬歌转身朝城下望去,目光深邃而悠长,“你只要记住我依旧是臣歌,至于是不是魏武卒的将军统帅其实与你没有多大干系。”

    “我...明白。”曾牛虽然嘴上这般说到,但他看向那道修长如玉树般的背影时双股依旧忍不住打颤。

    当时在敛兵镇地西北城角他不知道臣歌的真实身份,就当他是游历江湖路见不平仗义出手的富家公子哥了。

    后来听掌柜的说他要自己去镇抚司署衙去找他时他才明白原来他并非是江湖中人,而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官将人家子弟。

    毕竟那座镇抚司署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能够暂住的地方。

    曾牛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臣歌的身份,虽然两人身份相差悬殊,但其实曾牛在姬歌面前也就只是表现得有些拘谨。

    但当曾牛来到骊山长城,真正踏足在城头上的时候,在他听到传送法阵对臣歌的敬畏称呼后,他觉得自己还是错了。

    将黑剑沉香拔出来的答应要带自己去督军造的搀扶着自己回到董记酒铺的告诉掌柜的要自己去镇抚司署衙寻他的给自己向那位指挥使大人要来螭龙令牌的带自己踏上传送法阵来到骊山长城的此时站在自己年前俯瞰城下山河的臣歌竟然是最近传得沸沸扬扬哪怕是远在敛兵镇地身为董记酒铺的一个小伙计的他都有所耳闻的魏武卒的新任统帅。

    虽然曾牛对那只支魏武卒还不清楚,但他却知道想要当上统帅将领,那是要靠着点点滴滴的军功踏过敌人的尸首才能爬到那个位置。

    试问骊山长城上的重兵在握的统帅将领哪个不曾筑起过京观?

    只不过是有多有少有大有小罢了。

    如此一来,曾牛看向那道背影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敬畏,臣歌肯定也筑起过大好京观,也曾策马啸西风摘取下颗颗敌军的人头,手上也曾沾染了数之不清的巫族之人的鲜血。

    更让曾牛心生骇然的是臣歌还这么年轻,不,是很年轻。

    年轻到哪怕他现在耳听眼见皆为实也难以置信。

    “我们该走了。”姬歌转过身来,神色平静地对曾牛说道。

    该走了。去哪?自然是那座督军造。

    “嗯。”曾牛将那如山鸟出林四处飞窜的杂乱念头收拢了起来,轻轻点头应道。

    遂即姬歌一只手搭在了毫无境界修为的曾牛肩头上,“走下城去太慢了,我捎带你一程。”

    还没等到满头雾水的曾牛点头答应,一直恭敬站在一旁的郭川便看到一道长虹挂空直掠下城头。

    “末将恭送臣将军!”郭川对着那道远去的长虹拱手行礼,高声喊道。

    “去告诉上将军,就说臣歌在督军造等他。”

    一道声如洪钟大吕般的声响在这座城头上空响彻开来,城头上的将士皆是清晰地听到了这道熟悉声音。

    “末将遵命!”郭川望向长虹所去的方向躬身行礼,应道。

    督军造。

    督军造在骊山长城已经成立了数百年之久,在这其间一直是由骊山长城的上将军执掌督军造,负责监察百将。

    而等到吴起被封为上将军以后,将长城上的军务全都划到了督军造这边,这就使得原本就权力颇大的督军造更加权势滔天。

    不仅如此,他还在督军造原有的编制上进行了扩编。

    在指挥使之下设两名副指挥使,而且在原有的三十六名提律郎上增编为七十二提律郎,并且提律郎下还有负责收集各大军营战时信息的天罗。

    就因如此,后来也不知道是在哪座军营流传出了“宁惹大秦指挥使,不触督军天罗卫”这样的话。

    也因为督军造行事太过于严苛,所以这个地方成了长城将士极为厌恶的存在。

    督军造的现任指挥使叫做陈旧,浮屠境的境界修为。

    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吴起一手提拔起来的。

    陈旧原本就是吴起从家族中来来骊山长城的亲信,后来跟着吴起来到长城就一直跟随在吴起左右。

    其实凭借着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地军功是能够换取一个实权校尉的,可奈何人各有命,他陈旧旧不是那种辛苦拼杀在战场上奔波劳苦的命。

    姬青云离开长风以后吴起便成了骊山板上钉钉的上将军。

    随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吴起成了坐镇长城圣人般的存在,那他身边的陈旧地位也自然是水涨船高,地位从什长直接到了督军造的指挥使。

    也幸好他能够破境跻身浮屠境,自己在大道之声更进一步,不然会很难服众,而且想必吴起那边会为此而感到头疼。

    陈旧是督军造的指挥使,至于新增设的另外两名副指挥使,一个叫做黄朴一个叫做宋晓山,两人皆是半步浮屠境的修为。

    有传闻说这两位副指挥使貌合神离,两人根本谈不到一块去,至于在外边表现地互相间恭敬有礼只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不过至于这句话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毕竟没有谁会蠢到去挑督军造而且还是地位仅次于陈旧的两位副指挥使的刺。

    按照督军造以往的规矩,陈旧作为指挥使也就是督军造的一把手要坐镇督军造负责调度提律郎。

    而作为副指挥使的黄朴与宋晓山一人要在督军造中辅佐陈旧处理提律郎呈递上来的机密档案,一人负责率领天罗巡查戍守城头的将士。

    一个辅内一个主外,职责分明从未出现过纰漏。

    今日则是由宋晓山在督军造中负责帮助指挥使处理军机,而黄朴则是率领天罗出署衙去巡视城中各大军营将士的军规军纪。

    督军造,白虎堂。

    “大人,这是今日部分提律郎呈递上来的秘档。”一名身着紫袍内衬一件软甲的男子将手中厚厚的一摞档案放在了案牍上,“按照以往,我已经在上面做了批注,还请大人做最后的定夺。”

    这名男子身躯修长挺拔,身形瘦削,高高绾起冠发,相貌堂堂,最要紧的是他那双寒江凝眸,与之长久对视仿若能够让人的神魂都沦陷进去。

    此人就是督军造的副

    指挥使之一的宋晓山。

    “放在这里就是了。”坐在案牍前那名身材高大剑眉星目的儒雅男子闻声抬头放下手中的朱笔,笑着说道。

    整座督军造能够让宋晓山露出这副恭敬姿态来的仅仅只有一人,那就是这座督军造的主人,指挥使陈旧。

    “我向来都是信得过你与黄朴两人的,以后若是秘档中没有太过于体大的消息你同黄朴两人商量着来就是了。”陈旧指了指一旁的红木座椅,“坐下说话吧。”

    “卑职先行谢过大人的信任。”宋晓山看着面前这个眼前这个身着一袭月白色绣金龙袍子谈吐儒雅随和的男子在作揖行过一礼后,沉声说道。

    “免了免了。”陈旧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太见外。

    坐在座椅上的宋晓山双手搭在膝盖上,说道:“虽然大人这般说,但规矩就是规矩,以后卑职将秘档批注好以后还是会让大人过目决策的。”

    “至于...黄朴,他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在这件事上晓山无权过问。”

    听到自己的属下这般义正辞严的话后,陈旧淡淡一笑,回了一句“迂腐”。

    宋晓山讪讪一笑,“大人就当我是个迂腐之人就好了。”

    “来人,上茶。”陈旧对着门外轻轻喊道。

    “好不容易轮到你当一天值,总不能让你在我这连口茶水都喝不上。”陈旧对宋晓山解释说道。

    “大人不必麻烦,属下在这坐不长的。”宋晓山匆忙站起身来,拱手说道。

    “哎,你先坐下。”看到宋晓山起身要离开,陈旧摆摆手示意他先别着急,“我已经派人将黄朴那家伙给喊回来了,今日难得我有空闲,我们好好聊聊。”

    听到陈旧将巡视在外的黄朴给喊了回来,宋晓山心中微微讶异,只是脸上神色不变。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人,这般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没关系,若是上将军那边追问下来自然会有我出面。”陈旧合上手中的那份秘档,笑呵呵地说道。

    他手中的这份秘档既没有宋晓山的也没有黄朴的批注,这是督军造中的那名提律郎亲信直接呈递给自己的。

    这份秘档其实所记载的也并非是骊山长城的戒律一事,而是自己的那名亲信在敛兵镇地的见闻。

    就在两人谈话之间,已经有下人将泡好的热茶端了上来。

    “晓山你先尝尝,这可是我从上将军那里求了好久才求来的百翠江茶。”陈旧指着已经放在宋晓山手边的还买冒着袅袅热气的杯盏,说道。

    “知道你这家伙跟我一样喜欢饮茶,这可是我特意让你给你准备的,若是换成黄朴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整座督军造都知道宋晓山喜喝茶,黄朴爱饮酒,两人好像天生就不凑合。

    宋晓山看了眼手边精致的杯盏,茶香在杯中氤氲升腾而起,香气四溢沁人心脾,他不用品就知道是上好的茶叶。

    他端起杯盏吹散了热气后轻轻抿了一口,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连连称赞道:“确实是好茶。”

    而后他放下手中的杯盏,目光灼灼地看向这个被上将军吴起一直称作儒将的陈旧,沉声说道:“茶已经喝过了,大人若是有事但说无妨,不管何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为大人您赴汤蹈火。”

    “不着急,在等等。”陈旧同样端起杯盏抿了一小口,淡淡说道:“等黄朴来了再说也不迟。”

    宋晓山闻言后便缄默不语,只是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攥拳。

    可这个细微其实不可察的的动作还是落在了陈旧的眼中,他没有出声点破,只是眯了眯那双狭长双眸。

    “大人,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么风风火火地把我给召了回来?”

    就在白虎堂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之时,在大堂外传来了一道声如闷雷的喊声。

    “你瞧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就来了。”陈旧指了指门外,说道。

    白虎堂外有人人未至声已闻。

    陈旧的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龙骧虎步气宇轩昂的男子从堂外大步迈了进来。

    来人正是督军造副指挥,那个传闻中与宋晓山极不对付的黄朴。

    “属下拜见大人。”身躯凛凛的黄朴对着陈旧拱手行礼道。

    “你也坐。”陈旧示意这个从军营中风风火火赶回来的黄朴一同坐在。

    黄朴行过礼后便没有太多拘谨,哪怕这是在威严肃静的白虎堂中,他大大咧咧地坐下身来,将早就放在身边茶案上的热茶一饮而尽,顺便将嘴里的茶沫给吐了出来,小声嘀咕道:“没滋没味有啥好喝的。”

    陈旧见此并没有开口责备,他明白这就是黄朴的性情使然,若是让他规规矩矩的那也就不是他黄朴了。

    “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宋晓峰看到这般好茶被黄朴这样牛嚼牡丹给喝了下去了,抿了抿嘴唇,转头对陈旧说道。

    “你着什么急啊?到底你是指挥使还是大人是指挥使啊?要不上边这个位置换你来坐?”早就看到宋晓山坐在座椅上的黄朴在对面冷嘲热讽地说道。

    宋晓山没有搭理黄朴这个野蛮人,而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陈旧,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神色,这样他就能够猜出个大概了。

    只可惜陈旧对他们两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既然晓山等不及了那我就说了。”陈旧将面前案牍上的那份档案拿在手中,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也都是督军造的老人了,不然现在也不会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督军造的规矩我想没人比你们更清楚了。”

    黄朴闻言满头雾水,还没有听明白陈旧话里的意思。

    “按照督军造的规矩,若是查出军中有将士临阵退缩我们有权先斩后奏,然后再将这案子发往敛兵镇地。”

    “本来这种事是由那边的城主府负责,但后来城主府将这份职权转交给了镇抚司署衙,所以现在已经被我们批注的秘档是该发到镇抚司署衙,然后再他们将其送往逃兵所在的家族族地。”

    “大人,这事我们都知道。”有些坐不住的黄朴忍不住插嘴说道:“

    您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当时他接到陈旧赶回督军造命令的时候可正在杖责一名违反军规的兵士呢,他可不想那个酒后渎职的兵士在自己手上逃过一劫。

    陈旧没有对黄朴擅自打断自己的话而动怒,他看向座下的两人,晃了晃手中的那份已经被他过目批红过的秘档,沉声说道:“可现在我们督军造中就是有这么这个人坏了规矩,私自去往敛兵镇地而且还是越过了镇抚司署衙直接找到了那位逃兵的家属。”

    “什么?”黄朴闻言神色一凛,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勃然大怒满脸愠色地问道:“大人,究竟是谁敢这样做?!”

    督军造的人执掌军规戒律就更该守好规矩,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能够服众?

    黄朴虽然自认是一介粗人但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晓山,你说呢?”陈旧的目光落在了自从自己开口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宋晓山身上,询问道。

    “回禀大人,我想那人肯定是事出有因,这其中必有隐情。”宋晓山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那好。”听到这句话后的陈旧脸上神色不变,反而是嘴角的笑意更盛了些,“那就让咱们宋副指挥使来说一说他去敛兵镇地有什么隐情。”

    “怎么?那人是你?!”渐渐回过味来的黄朴怒目圆睁望向宋晓山,质问道。

    宋晓山没有理睬黄朴,神色坚毅地说道:“我知道大人对此事心有不满,可宋晓山自问无愧于督军造。”

    “好一个无愧督军造。”陈旧将手中的秘档重重甩在了宋晓山身上,“这么说就是有愧于我陈旧,有愧于上将军了!”

    “宋晓山,你到底要做什么?!”黄朴走到他面前,拽住他的紫袍衣领,大声质问道。

    “我只是在行督军造之责而已。”宋晓峰神色平静地说道。

    “好一个督军造之责。”陈旧气极反笑,说道:“曾牛的兄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身为督军造的副指挥使会不知道?”

    “他为了保护参商背后重数戈身亡就连尸首也被战马踩踏的面目全非你会不清楚?!”

    “可你为什么告诉曾牛他兄长是因为临阵退缩而被我们斩首示众?”

    “上次那场与巫族骁骑营追逐战中红鸾军营的将士哪个是逃兵哪个是懦夫你宋晓山他妈的自己心里没数吗?” 陈旧随手将桌案上的一份阵亡名册砸在了宋晓山的脸上,怒声质问道。

    被陈旧甩出去的那份名册正是红鸾军营的阵亡名册。

    而曾牛的兄长曾雨方的名字也赫然在其上。

    “结果你竟然瞒着镇抚司署衙找到曾牛告诉他他的兄长是逃兵,还是死在了我们自己人的手上。”陈旧脸色阴沉凌若霜雪,“你竟然还要他拼尽性命去拔去那柄沉香,你这位督军造副指挥使究竟想做什么?”

    听到陈旧将宋晓山的罪状一条条罗列出来后,已经是满脸震怒的黄朴一拳轰在了后者的脸颊上。

    “你个混蛋,你究竟还知不知道自己是督军造的人!”

    被黄朴一拳揍倒在地的宋晓山先将嘴角的鲜血擦拭干净,看着面前的黄朴和陈旧,那张本来俊朗的脸庞上露出几丝冷笑。

    “我当然知道。”宋晓山神情略显癫狂地说道。

    “今日之后骊山长城就会有一个全新的督军造,而不只是吴起他一言堂的督军造。”

    “宋晓山你放肆!”陈旧冷声喝道。

    “我放肆?”宋晓山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说道:“既然指挥使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宋晓山今日不放肆一次怎么对得起你!”

    “拦住他!”陈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厉声喊道。

    黄朴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猛然对其出手,两拳之上裹挟着磅礴灵力朝宋晓山轰砸而去。

    早就有所准备的宋晓山神色一凛,右脚脚尖轻点地面,脚下灵光闪烁,他的身形迅若奔雷般朝着着门口处疾掠而去。

    只要出了这间白虎堂,他就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

    黄朴的动作略慢一筹,两只硕大刚猛的拳头轰砸在虚空处,引来虚空壁垒的阵阵爆破之声。

    与此同时陈旧右脚一踏地面,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以风雷之势朝宋晓山追袭而去。

    “可恶!”一击没能够将其留下的黄朴暴跳如雷地恨恨说道。

    当他看到宋晓山想要逃窜出去后,他冷哼一声,一身半步浮屠境的灵力如同江渎之水倾泻而出,紧接着他身躯微弓如同离弓的箭矢般向前奔掠而去。

    虽然他不知道宋晓山会有怎样的后手,但黄朴觉得绝对不能够放他离开白虎堂。

    就当宋晓山将至大堂门口之时,“后来居上”的陈旧牵引着一道灵诀狠狠地轰砸在了他的胸口之上,前者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迅速倒飞出去。

    就在此时奔掠而来的黄朴越过陈旧又是向半空中的宋晓山递出了极为霸道的一拳。

    接连遭受两道威势惊人攻势的宋晓山跌落在天井庭院当中。

    因为后来黄朴的那一拳而使得他的身躯在地面上砸陷出一个半丈之深的深坑。

    宋晓山躺在其中,生死未知。

    “死了?”黄朴站在陈旧身边,神色冷峻地问道。

    陈旧朝深坑望向,眉头微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黄朴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再去补上两拳。”

    “不用这么麻烦了。”自那座深坑中穆然间传来一道戏谑声响。

    一身紫袍已经破烂不堪露出里边那件软甲来的宋晓山身形从深坑中腾空而起。

    “多亏了老将军的这件天灵软甲,不然挨了这两下不死也得重伤了。”满脸污血狼狈不堪的宋晓山摸着身上的这件软甲,笑着说道。

    “你以为套上了乌龟壳我就捶杀不了你了?”早就看他不顺眼的黄朴厉声问道。

    “杀我?”宋晓山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动手!”宋晓山环顾一周后高声喊道。

    霎那间督军造中灵光闪现,遍地杀机。

第三百二十四章 云涌风起

    这日整座督军造中已经戒严,署衙外有十余名神情肃穆严阵以待的提律郎守住门口,而且每人近乎都是天相境的境界修为。

    这种力量守卫在署衙门前,哪怕是半座军营的人马都不一定能够攻进去,当然里边的人也没有逃跑出来的可能。

    “陈指挥使,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指挥使了。”庭院当中,宋晓山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手帕将脸上的污血擦拭干净,神色略显地得意地说道。

    “若是你肯放弃抵抗我还可以考虑留你一条性命,但若是你冥顽不灵依旧是要负隅顽抗,那我就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他将手中的巾帕丢在地上,厉声说道。

    “仲秋是这么交代你的吗?”站在门口处的陈旧看了眼庭院四周凌空而立的众多强者,最后目光落在了宋晓山身上,神色自若地说道。

    宋晓山闻言冷哼一声,“陈旧不愧是陈旧,你是怎么知道今日这一切是仲老将军安排的?”

    “能够素来让心高气傲的你宋晓山喊出一句老将军来的除了仲秋我实在是想不出骊山长城还有谁这个辈分资格。”陈旧如实说道:“更何况你身上的那件天灵软甲在长城上可是独一份,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仲秋之物,可如今却被你穿在身上,你可别说是同仲秋那里偷来的。”

    听到陈旧有理有据地解释后,宋晓山拍手大笑说道:“你还看出了什么不妨在死之前一齐说出来吧。”

    “看得出来仲秋很器重你,不然也不会将天灵软甲交到你的手上。”陈旧那双狭长双眸微眯,“我还知道不管是是否束手就擒,你从仲秋那边得到的命令都是将我彻底地留在这里。”

    “宋晓山,你当真投靠了仲秋?!”听到指挥使大人这么一说,与他站在一起的黄朴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宋晓山对此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没有接过话去。

    其实陈旧所言不假,他刚才确实是说谎了,他从仲秋那里得到的命令是哪怕拼尽他手底下的人也不能让身为吴起心腹的陈旧走出督军造半步。

    至于黄朴,按照仲秋老将军的话来说就是他肯定重新站队那就能留就留,若是他不肯,就让黄朴与陈旧两人一起上路,最起码黄泉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当然在宋晓山这边他已经替黄朴做好选择了。

    忠心耿耿的黄朴在见到指挥使陈旧身死道消以后不愿苟活性命于世上,再拼杀了两名提律郎后力竭灵散而亡。

    你瞧他对这个平日里相看两厌的冤家多好,就连死法都好心帮他想好了。

    所以接下来黄朴所要做的就是放心去死好了。

    “若你不就是陈旧,不是被吴起当着众将士的面赞誉为‘可当数支军’的儒将的话,不要说我,就是仲秋老将军那边也会因为惜才而愿意给你一个重新来过得机会。”宋晓山摩挲着身上天灵软甲的一角,感慨说道:“可是这世间特别是在督军造中,最不可能的就是如果二字。”

    “动手!”担心迟则生变的宋晓山右手高高抬起继而重重落下,杀意凛然地说道。

    话音刚落,原本凌空而立的十几名造化境强者催动着体内磅礴灵力气势凌厉地朝白虎堂门口处的两人袭杀而去。

    “黄朴,对我是抱了必杀之心地。”陈旧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神情严肃的黄朴说道:“所以若是有机会你不要管我,逃出去找到上将军,告诉上将军仲秋想要谋反!”

    “陈大人,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黄朴转头看向陈旧,眉头紧皱。

    “放心,你们两人一个都逃不掉。”看到陈旧与黄朴两人脸上的神色大致已经猜到他们心声了的宋晓山戏谑笑道:“届时我会让偌大的督军造成为你们坟墓。”

    “即便是死我也要杀了你!”黄朴双拳紧攥,咬牙切齿地喊道。

    言语之间那十几名造化境的强者便已杀至。

    黄朴低喝“来的好”后便向前猛然递出一拳。

    袭杀而至的那名黑衣强者同样是一拳朝着黄朴的面门轰杀而来。

    最后两道拳锋砰然相撞,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一拳过后,黄朴倒退两步,其身形退至门口处,左脚抵住那道门槛,在门槛上已经是裂纹丛生破碎不堪。

    至于那名与黄朴对拳的黑衣强者被黄朴一拳轰退后脚掌在虚空当中捈出一条花火印痕,在后退了两丈之后这才彻底地稳下身形来。

    “好手段!”那名黑衣蒙面的男子将手上的残余拳劲给甩掉,眼神阴鸷酷烈地冷声说道。

    “再来!”一身澎湃战意冲霄而起的黄朴身躯一震凛然高喊道。

    只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先后有三道威势不凡的灵诀朝黄朴袭掠而来。

    “卑鄙!”黄朴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说道。

    至于陈旧那边则是已经被十名造化境的黑衣蒙面强者给缠住。

    在暂且逼退了一名黑衣强者后,陈旧扫了眼将自己团团包围水泄不通的众人,双眸半眯。

    骊山长城所以造化境的修士皆是被他们督军造登记在册,绝不可能有纰漏。

    但现在这围困住自己的十人从他们的攻伐手段来看绝不是长城这边的人。

    那他仲秋是怎么做到招揽了这么多强大修士的呢?又是什么时候生出这份谋逆之心的呢!

    “砰!”

    就在陈旧的思绪之间只有半步浮屠境修为的黄朴已经在四名造化境的修士的接连攻伐手段下落入了处处挨打的局面。

    索性黄朴所修行的灵诀功法比较特殊,是传承自妖族四灵之一的玄武的一分支,所以才能凭借自身护提灵壁硬抗下三道品秩不低的灵诀。

    而陈旧这边,哪怕他已经是浮屠境二转的练气士,但他所要面对的是十名造化境修士。

    对方若是使用车轮战同自己比耗灵力,即便是拖也能够将自己给硬生生拖死。

    更何况还有在一旁掠阵的三名还未出手的黑衣强者再加上站在庭院中间作壁上观等待自己露出破绽来的宋晓山。

    一时之间陈旧与黄朴两人当真是陷入了天罗地网当中,插翅也难飞。

    ...

    仲秋身为大秦虎师的将军,身份最贵,按照规矩起居可以不必在军营当中。

    但仲秋老将军执意要与大秦虎师的将士衣食同处,所以在偌大的军营中便有了“爱兵如子”的美誉。

    与此同时仲秋在军中的威望水涨船高,仿若他仲秋理所应当就是大秦虎师的将军统帅。

    当然这也是上将军吴起没有直接让仲秋退位让贤的根本缘由所在。

    在长城脚下驻扎的众多军营中有一座象白鎏金的营帐身处其中,形成了一副众星拱月般的景象。

    而这座与众不同的营帐就是大将军仲秋的住处。

    往日哪怕营帐四周不是重兵守卫也会有两名执戟精锐看守帐门,可今日让人心中生疑的是那座营帐门前不见半个大秦虎师的将士。

    军帐当中只有两人,坐在主座上的是胡须花白身着盔甲的仲秋老将军,坐在下座上的并非是那大秦虎师几大兵团的统帅,而是一面容刚毅缄默不语的青年男子。

    “寄人,你知不知道今日我为何特意喊你过来?”仲秋老将军看着座下的那名青年将领,笑吟吟地说道。

    被仲秋称呼为寄人的青年男子正是当日在城头上与古有方一起出手拦下姬歌从而在后者手中救下隋有武来的虎贲营的指挥使也是“大秦四牙”之一的陶寄人。

    正襟危坐的陶寄人闻言摇摇头,说道:“敢问将军是有什么紧急军情吗?”

    老将军看着这个大秦四牙当中性情最为耿直的陶寄人,否认道:“放心,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今日叫你过来无非是想要同你说聊聊家常。”

    “将军请讲,寄人定会洗耳恭听。”屈膝而坐的陶寄人对着主座上的仲秋拱手说道。

    “这里没有外人,那我有什么话也就直说。”仲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说道:“其实在他们所谓的大秦四牙当中老夫最看好的就是你陶寄人了。”

    说到这里仲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神色平静地看向陶寄人,笑容满面。

    “寄人谢过将军厚爱。”陶寄人闻言站起身来,对着仲秋躬身一拜,沉声说道。

    “坐坐坐,说起来我跟你父亲是关系极好,当年若不是他替我挡下了那一戟,说不定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是你的父亲了。”仲秋目光深邃悠悠开口道:“而且你是我领进军中来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相信哪怕是你父亲在看到今日的你时也会倍感欣慰。”

    听到将军谈及到自己那个牺牲在沙场上的父亲后,陶寄人的神色这才出现微微异样,只是很快就被他隐藏了起来。

    “隋有武的心性本来就有些许的瑕疵,这点之前我比没有同他提过,希望他能够自我弥补好心境,可那日在城头上却被臣歌给搅了个支离破碎,虽然现在他的伤势已经恢复,但若是以后要他来接过大秦虎师这个重担...”

    仲秋叹了口气盖棺定论地说道:“他挑不起来的。”

    陶寄人闻言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听着。

    “至于古有方。”仲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陶寄人,“三人中你与他最熟,秉性也相知,所以有些话在这里我便不多说了。”

    “寄人明白。”陶寄人对其微微点头,轻声说道。

    他们四人当中当属执掌流鲨营的古有方性子最为跳脱,虽然心机手段是有的,但陶寄人清楚他至多能够掌控一团之兵力,多了他握不住。

    “最后就是那个四伍了。”仲秋老将军此时如同一位如数家珍的富家翁般眯缝着眼睛笑着说道:“你们四人当中说实话就数四伍的野心最小,你信不信?”

    “寄人相信将军的眼光。”陶寄人点点头,回道。

    “所以四伍才是四伍,他也只能够是四伍。”仲秋老将军感慨说道。

    陶寄人闻言抿了抿薄唇,他想不明白老将军最后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等到多年以后他担任了这支大秦虎师的将军以后,等到他拿着一壶清酒站在一处墓碑之前,等到看清了墓碑上所雕刻的“四伍之墓”四个字以后,他才明白了多年以前在那座军帐当中当时老将军同自己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那日在城头上相信上将军的手段你也都看到了。”仲秋话锋一转,沉声说道。

    “看到了。”当时就站在老将军身后的陶寄人自始至终都将那件事看在眼中。

    那日在城头上上将军吴起借着隋有武与姬歌的那件事兵不血刃地就让仲秋将整支黑甲明锐给划给了魏武卒。

    “不知道将军你的意思是?”陶寄人狐疑问道。

    “俗话说得好。万事开头难,既然那日上将军在城头上当着众将士的面开了这么一个好头...”

    接下去的话仲秋没有再说,他知道陶寄人是个聪明人,他说,他也能明白。

    陶寄人闻言低下头来,轻抿嘴唇,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既然上将军有办法让老将军主动让出黑甲明锐,那就能够将他的虎贲营,或者是隋有武的望幽营亦或是古有方的流鲨营自大秦虎师中分离开来。

    届时他们这群人倒是没关系,只不过大秦虎师就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大秦虎师了。

    而仲秋老将军也不会再是将军。

    没了虎牙的老虎还有什么震慑力?

    没有了。

    “将军你想怎么做?”陶寄人抬头望向主座上的那个老人,轻声问道。

    “很简单,我只是想让骊山长城换一个上将军而已。”仲秋老将军抚摸着面前的案牍,缓缓开口道。

    听闻这句话的陶寄人满脸震惊,心湖上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老人竟然会选择对上将军吴起主动出手,这位老人知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将军,你知道万一此事失败你所要面临的是什么吗?”陶寄人强压下内心的惊愕诧异,忧心忡忡地询问道。

    “我明白。”仲秋说道:“正因为明白这其中的厉害我才这般谨慎行事。”

    “那理由呢?”陶寄人追问道:“废黜上将军我们总要给各大豪族一个理由吧,不然那几大豪族特别是人族不会善罢甘休的。”

    “很简单。”

    仲秋神情欣慰地看着陶寄人篱下,自己果然没有挑错人。

    “吴起的那座督军造就是我们捅向他的一柄利刃,而且这把利刃此时已经落在他的胸口处了。”

    “督军造出事了?”听到这句话马上就想明白过来的陶寄人神色一凛,惊呼出声来。

    仲秋老将军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刚刚得到的消息,晓山已经动手了。”

    陶寄人眯了眯双眸,此时的他已经是被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万万没想到老将军的手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伸到了督军造中,而且拉拢过来的还是两位副指挥使之一的宋晓山。

    “只要陈旧一死,吴起在骊山长城就身陷孤立无援之地,届时我们就可以逼宫迫使他退位。”仲秋老将军猛然站起身来,面露喜色地说道。

    陶寄人同样站起身来,他对着仲秋单膝跪地,俯首说道:“不知末将该如何行事?”

    陶寄人之所以有现在这般举动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今日大将军之所以叫他来就是为了让他在自己同上将军吴起之间做出选择。

    现在既然大将军已经将他的谋划向他全盘托出,那就意味着现在他在迫使自己同他站在一条船上。

    若是自己此时依旧还在装傻充愣,只怕这座军帐他都很难再走出去。

    因为有些时候你没有做出选择其实就意味着你已经有了抉择。

    “很好。”仲秋看着单膝跪地的陶寄人,笑眯眯地说道。

    “虽然督军造那边宋晓山已经部署周全,但为了以防万一你现在就带着你的虎贲营赶过去。”

    “记住,不准任何人进入督军造,当然也能让任何人走出督军造。”

    “末将明白!”陶寄人重重点首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仲秋吩咐说道:“记住,此事在未成之前不准同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该怎么做。”陶寄人站起身来,身躯挺拔如松,正色道。

    而后他转过身去朝军帐外缓缓走去。

    走出军帐来的陶寄人驻足不前,遥望那座督军造所在的方向,呢喃说道:“这是要变天了吗?”

    将军府中。

    “上将军,今日在传送法阵值守的衔官郭川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您。”自书房外有一道轻微的声响传来。

    房中正翻阅兵书的吴起再轻轻翻过一页后轻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门外传来一阵响动,书房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位身着铠甲男子走进书房对着吴起单膝叩首,“末将郭川拜见上将军。”

    “起来说话吧。”吴起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兵书,淡淡说道。

    看到郭川站起身来后,吴起问道:“你有什么要事禀告?”

    “回禀上将军,是关于臣统帅回城的消息。”郭川拱手如实回答道。

    当初姬歌与曾牛一齐返回长城后,便让正在当值的郭川前往将军府告知上将军一声。

    所以不敢有所懈怠的郭川在目送姬歌远去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将军府这边。

    “臣歌回来了?!”吴起闻言确认问道。

    “是,是末将亲眼所见。”郭川点头道。

    “他终于肯舍得回来了。”吴起一拍桌案佯怒道。

    当初他一声不响地回到敛兵镇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自己也不是没派人去打听过他的消息,可派去的人都被宁策前辈给拦了回来。

    自己哪怕再想知道他姬歌的下落也不敢开口向宁策前辈询问啊,所以他这位上将军只能是每天眼巴巴地干等着他的出现。

    所以在他听到姬歌回城的消息后这才略显失态。

    “他现在在哪?”吴起轻咳两声,继续问道。

    “回上将军,臣统帅带着一个敛兵镇地之人去督军造了。”郭川犹豫了良久,还是将最后那句略微不当的话给说了出来,“臣统帅说您最好亲自去督军造看一看。”

    “嗯?”吴起轻咦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

    郭川闻声赶忙双膝跪倒在地,解释道:“臣统帅是这般交代卑职的。”

    “知道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现在赶去传送法阵那边就可以了。”吴起对他说道。

    “卑职告退。”

    郭川忍住颤栗不止的身子,缓缓退出书房。

    等到他站在书房门口时,内衬已经被冷汗浸湿。

    “上将军不愧是上将军啊。”郭川抹了把头上的豆大汗珠。

    刚才在房中的时候上将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哪怕在只言片语中流露的威压就已经让他这个衔官胆战心惊了。

    “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城头去吧。”郭川小声嘀咕一身,赶忙离开了将军府。

    “姬歌。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坐在书房中的吴起在听到郭川的禀奏后再也静不下心来,他合上那本被兵家修士奉为“大道至理”的泛黄兵书,缓缓站起身来。

    他不清楚姬歌怎么会有督军造有联系,而且他从敛兵镇地中带来的那个人又有怎样的身份。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吴起遥望窗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

    “大人。”看到吴起走出房间,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亲卫拱手说道。

    吴.asxs.点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血来潮地问道:“近日督军造那边走什么异样吗?”

    那名亲卫沉吟了片刻后便轻声回道:“回禀大人,要说异样还是有的。”

    “说来听听。”吴起闻言微微皱眉。说道。

    “听下边的兄弟说今天本该是由黄朴率领天罗巡视各大军营,但中途却被陈指挥使给召回了督军造,而且听说今日是宋副指挥使在署衙中当值。”

    说到这里吴起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确实与以往的规矩不一样。

    而这点反常再加上刚才郭川来报说姬歌已经赶往督军造这就已经足够引起吴起的重视了。

    “带上将军府全部的精锐,去督军造!”吴起神色一凛,拂袖吩咐道。

    “属下遵命!”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不怕你人多势众

    督军造。

    府院之中。

    黄朴哪怕是身负四灵玄武分支的修行功法,但他身上并没有玄武一族的血脉,只是与人短暂交锋哪怕是捉对厮杀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任何的破绽。

    但现在他所面临的是四名攻伐手段各异的造化境强者,哪怕他已经比这四人先行迈出了那半步,可终归也只是半步。

    所以现在黄朴面对这四个黑衣蒙面强者层不出穷且凌厉无比的攻伐手段已经出现了落败的趋势。

    最终一名身躯瘦削但却背负着一杆沉重无比长枪的黑衣男子朝着黄朴递出了最后一枪。

    厚钝的枪尖上磅礴灵力与凌厉的枪意相融,以风雷之势重重地点在了黄朴身前其实已经破碎不堪的甲盾之上。

    “砰!”

    黄朴身前的那道不知道抵挡下了多少攻伐手段的甲盾应声破裂开来。

    作为甲盾之主的黄朴身受反噬脸色一白哗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

    但那名黑衣男子的枪势不减,在破开甲盾之后一点寒芒朝着黄朴的胸口直刺而来。

    此时的黄朴气息萎靡,灵力一时间运转缓慢,但那点寒芒却不打算给 他半点的空歇。

    旋即黄朴神情中露出那抹决绝之意,他眉头一皱低喝一声,就想用血肉之身硬扛下这道破甲而至的枪势。

    “既然你想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手握重枪的黑衣男子眼神阴翳地冷哼道。

    就在枪尖距离黄朴的胸口仅有三寸之时,他猛然向前探出双手朝枪身握去。

    那双宽厚的手掌握在了枪身之上,随后他右脚猛然后撤,借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想要将这道枪势尽数拦下。

    “你接得住吗!”黑衣男子见到他竟然真以双手拦下了自己的枪势后满眼煞气的厉声说道。

    遂即他手腕一拧,一身造化境的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枪身当中,最后凝聚在那颗古朴厚钝的枪尖上。

    脸色煞白的黄朴感受着自枪身上传来的比之先前还要刚猛的大势后神色凝重。

    他知道若是没有援手凭借自己现在的这副姿态是绝对没有可能接下这道更上一层楼的枪势的。

    随着枪势的层层递进,那抹寒芒闪烁的枪尖距离他的胸口仅有半寸之距。

    黄朴的紧握枪身的双手已经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甚至能够看到他森白的指骨。

    哪怕双手上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可他依旧不能够放手,若是他放手,这杆重枪就会穿胸而过。

    黄朴的身形一退再退,脚掌在地面之上捈出了一条深深的印痕。

    此时的他已经退至门前的台阶处,他右脚抵住大理石台阶上,台阶寸寸断裂崩碎开来。

    那杆枪尖也一点点刺入他的胸口当中,如同一条阴狠的毒蛇在他胸口处啃噬出一个血洞后便一直朝他血肉当中钻去。

    黄朴闷哼一声紧咬牙关,他明白对方就是在享受这种虐杀自己的快感,但自己偏偏就不让他如意。

    看到黄朴这般隐忍,黑衣男子冷哼一声,“若不是上边交代要速战速决以免横生祸端,今日我肯定要撬掉你的牙齿!”

    已经是满嘴鲜血的黄朴全然不顾已经半个枪尖刺入其中鲜血汩汩流出的胸口,咧着嘴说道:“能够让你不如意就是老子最大的如意。”

    “去死吧!”黑衣男子眼神阴鸷酷烈地喊道。

    “黄朴!”被十名造化境强者围攻仅有招架之力的陈旧朝已经身陷死地的黄朴高声喊道。

    “没想到陈指挥使都自身难保还有空闲来关心自己的下属,着实让我等感慨万千。”猛然间在陈旧的身后响起一道阴森戏谑的笑声。

    陈旧闻言神色一凛,他没想到自己仅仅分身片刻就让这群人逮到了机会。

    他猛然转身,与此同时他双手聚拢出两道灵力匹练朝着身后狠狠甩去。

    哪怕陈旧已经做出了最迅捷的反应,但依旧是晚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使得那道如同鬼魅般绕到陈旧身后的那道黑衣身影已经一掌狠狠地轰在了他的后心处。

    霸道刚猛的灵力撞入他体内心脉当中,仅仅几息之间就将他的几处心脉窍穴捣毁开来。

    陈旧的身形往前一扑,噗嗤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继而身形自半空中跌落,坠至府院当中身负重伤。

    “得手了。”看到陈旧倒地不起后,那名身形鬼魅的黑衣男子哂笑道:“督军造指挥使也不过如此。”

    “啧啧啧,没想到最先落败的竟然是陈旧你。”一直站在府院中间处没有出手而是选择作壁上观的宋晓山戏谑笑道。

    “大人。”黄朴看着已经重伤昏迷过去的陈旧后,神情铮鸣双眼通红地喊道。

    “他现在已经听不见了!”手握重枪的黑衣男子狞笑说道。

    说罢他便又将重枪向前递出一分,枪尖便又刺进他的胸口一寸。

    黄朴又呕出一口鲜血,虽然他的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的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哪怕是他黄朴拼死在这里,他也要将陈旧给送出去。

    “嗯?”黑衣男子轻咦一声,他感觉到自枪身上传来的力道加重了许多,以至于自己不能够再向前递出丝毫。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有这份气力?”黑衣男子压下内心升腾而起的惊愕,腹诽说道。

    此时的宋晓山自然没有注意到仅剩一处战局中的黄朴的异样,他踱步走到已经匍地不起的陈旧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最后会死在我手上吧。”

    只是陈旧已经重伤昏迷,根本就回答不了他。

    “无趣。”宋晓山冷哼一声,右掌之中凝聚出一道灵力漩涡,准备朝陈旧身上拍砸下去。

    他要让督军造的指挥使死的不能够再死。

    “住手!”看到宋晓山要对陈旧狠下杀手,不远处的黄朴怒声呵道。

    旋即他顾不得胸口上的伤势,双手握紧那杆重枪低喝一声拼尽全力连枪带人都狠狠地抡飞了出去。

    枪尖在黄朴的胸口上划出一道深深的长痕,鲜血如同瀑布般滋射而出。

    但他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他身形向前奔

    掠而去,虚空当中只留下道道残影,以及过后地面上的殷红血迹。

    全然没有任何防备的宋晓山只觉得身前一抹黑影闪过,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脚下的陈旧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猛然转身脸色阴沉地看着身后搀扶着陈旧的黄朴,冷声问道:“你当真是急着去投胎?”

    察觉到陈旧还有一息尚存的黄朴暂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让大人死在宋晓山这种卑鄙小人手中。

    “我说过,你大爷我哪怕是死也要拉着你当个垫背。”黄朴沉声说道。

    宋晓山上下打量了口出狂言的黄朴一眼,此时的他不说力竭灵尽也是身负重伤,尤其是胸口上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最为致命。

    哪怕是他最后能够走出这座督军造,除非轮回境的大帝强者肯出手,不然他黄朴身死道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知道黄朴现在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要将陈旧送出督军造,然后自毁境界修为引爆灵体与自己来一个同归于尽。

    可是他黄朴凭什么?!

    凭他有勇无谋的那颗脑袋吗?

    黄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四周凌空而立的那群黑衣人,他在找寻守卫最为薄弱的地方,争取将陈旧“送”出去。

    可是四方黑衣人的防守滴水不漏,哪怕是只麻雀都不可能飞出去,想要将陈旧送出去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不用白费心机了。”已经看透黄朴心思的宋晓山嗤笑说道:“想要拼了性命不要送陈旧出去?你黄朴什么时候学会痴心妄想了。”

    “暂且不论这府院中的十数名造化境的强者,恐怕你还不知道就连督军造外我也安排了人手,天罗地网之下他陈旧还想往哪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是身在督军造署衙中的宋晓山却不知道就在他说话之时,有一抹长虹自城头贯空而来,准确说来是一抹长虹两道身影继而稳稳地落在了督军造府衙门前。

    “就是这里了。”一身白衣自城头赶来的姬歌抬头看着匾额上督军造三个大篆,沉声说道。

    至于曾牛第一反应则是轻轻跺了跺脚下的地面,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彻底地踏实下心来。

    先前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疾空而行是什么滋味,而且还是从那座城头上飞跃而下。

    虽然当时有臣歌在身边自己知道不会有事,但他的那颗心在跃下城头的那一刻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上。

    那一刻曾牛就感觉自己的身子虽然下了城头,但他的魂儿却留在了那。

    在那是曾牛就想起了在敛兵镇地流传许久的一句话,“人在天上飞,魂在后边追”。

    然后他才弯腰干呕了一阵,等到将腹中吐得再也没有东西可吐的时候,他这才捂着胸口脸色惨白的直起身来。

    “我还以为你已经适应了。”姬歌摸着鼻翼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没事。”曾牛撇着头连连摆手说道。

    只是说完便又弯身干呕了一声。

    “什么人?就在此时一名守卫在府衙门前的提律郎神色不善地走上前去,冷声询问道。

    这两个人竟然敢在督军府门前寻衅滋事,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吗?

    “明锐军营臣歌,前来求见陈指挥使,还请通传一声。”姬歌没有在意他的脸色,拱手说道。

    其实若是搬出他魏武卒统帅的身份,姬歌大可以直接走进门去,甚至见到了那位执掌督军造的陈指挥使也不必行礼,反而按照将衔他该尊称自己一声臣将军。

    但一来自己还没有真正去上将军那领取魏武卒统帅的虎符将印,所以他现在虽然是名义上的魏武卒统帅,但其实是“名不副实”。

    二来姬歌是想尽量把礼数做到周全,这样也算是先礼了,这样不管他们通传不通传,亦或者见到那位陈指挥使后后者的态度又如何就都不妨碍他后兵了。

    “你就是那个战败了望幽营隋有武的臣歌?”那名提律郎眉头一皱,沉声问道。

    “正是。”姬歌不耐其烦地回道。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那名提律郎心中狐疑问道。

    “臣歌。”曾牛拉着姬歌的衣袖伸手指向府门旁的那名绿衣提律郎,十分肯定地说道:“当日到酒铺中去的那群督军造的人中就有他。”

    “放肆!你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了?!”看到自己被一毫无灵力修为的凡夫俗子指着认到,那名绿衣提律郎脸色阴沉凌若霜雪地怒声呵斥道。

    姬歌闻言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转头看向满脸愤恨的曾牛,问道:“你确定没有认错人吧?”

    “当日就是他口口声声说我大哥是逃兵而且已经被他斩首,哪怕他化成灰我也能将他认出来!”曾牛咬牙切齿地恨恨说道。

    这群人不只是谎报了自己兄长的战死的真相,还故意让他去拔取那根本就不可能拔出来的沉香,若不是身边的臣歌出现在西北城角,自己现在可能就已经脱力而死了。

    而且事后自己才反应过来这群人自始至终都是在戏耍捉弄自己。

    “我明白了。”姬歌淡淡说道。

    随后他一手将曾牛揽至身后,说道:“既然已经找到正主了那就没必要进去了。”

    “臣统领,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最先站出来的那名提律郎看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的姬歌,笑着问道。

    其实也不怪他前后态度转变太快,实在是臣歌这个名字他熟悉的不能够再熟悉简直就是听的耳朵里都磨出茧子来了。

    眼前的这个叫做臣歌的白衣青年不仅战败了望幽营的隋有武,而且还一人对峙过陶寄人与古有方,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他已经被上将军吴起任命为那支魏武卒的统帅,其将衔尤在督军造指挥使之上。

    他虽然是督军造的提律郎,但说实话也不敢轻易得罪手握重兵的将领,而且那支重兵还是传闻能够与赤甲镶龙军比肩的魏武卒。

    “误会?”姬歌反问一句,“我可不觉得有什么误会。”

    姬歌右手在身前的那处虚空横划而过,然后手中便多了一柄剑身通黑的长剑。

    “臣统帅,督军造门前不准亮兵械。”那名提律郎沉声说道。

    “这个规矩是谁定的?”姬歌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是陈指挥使。”尽管此时那名提律郎已经能够感受到自面前这个白衣青年身上荡漾开来的威压,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铮!”

    一道清澈如龙吟般的剑鸣声在他的耳畔边响起。

    “哗!”

    应声而落并且碎裂成两半的是那块高悬于府门上的镶金匾额。

    “刚才你说的我没听清楚,还让陈指挥使再亲自同我说一遍吧。”手握沉香的姬歌神色漠然地说道。

    那名提律郎闻声转头看向已经掉落外地一分为二的匾额,继而转头重新看向姬歌。

    虽然他没有看清姬歌是如何又是何时出剑的,但他可以确定刚才就是他动的手。

    看到牌匾被斩落在地,守卫在府衙门前的那十数名提律郎皆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虽然他们现在站在了宋晓山这一边,但他们自认依旧是督军造的人。

    现在这人当着他们的面拆了督军造的匾额就是当众打了他们的脸。

    平日里素来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他们怎么可能受了这般屈辱。

    他们当中甚至已经有人在掌心中缓缓凝聚出了灵力漩涡准备动手。

    “臣统帅当真打算要与我督军造为敌?”那名提律郎神色凝重地问道。

    “什么时候你们也能够代表督军造了?”姬歌将沉香剑尖抵在了他的胸口处,微微用力,反问道:“再说了,我就是真要与你们督军造为敌那又如何?”

    那名提律郎低头看着那柄剑身通体幽黑的长剑,神色微微一凛,“臣统帅若是想要见陈大人其实不必如此,随我来便是。”

    姬歌不着痕迹地看了他身后的十数名神色不善的提律郎一眼,心中已经了然。

    “前边带路。”姬歌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名提律郎连连点头,随后微微向后退却了半步,紧接着他脚下流光闪烁,眨眼间便已经退回到了府衙门前。

    “动手!”脱离开姬歌威严笼罩的提律郎顾不得擦拭额头上的冷汗,低喝道。

    那十数名提律郎闻言皆是神色一凛,一身天相境的灵力尽数倾泻而出,纷纷将姬歌的气机锁定。

    “就知道会是这样。”姬歌冷哼一声,说道。

    不然他也不会在放开那人之前瞥一眼这群人了。

    十数名天相境的练气士哪怕是对上造化境的强者后者也只能是暂避锋芒,毕竟前者在人数有天大的优势。

    若是放在之前姬歌还真不会就这么痛快地将先前类似于人质的那个提律郎给放走,但现在已经跻身化婴境并且还是占据了千百年来最强二字的化婴境,所以他觉得他大可以试试。

    更何况他要找的那人就在这群人当中,于公于私其实他都会这么做。

    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两人联手朝姬歌这边袭杀而来。

    姬歌对此显得从容不迫,若是单论捉对厮杀的经验,可能姬歌才是长城青年一辈的第一人。

    姬歌看到来势汹汹的两人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而后他斜挥出一剑,磅礴的剑气如同一轮弦月朝着那两名提律郎激荡而去。

    声势浩大的剑气所经之处虚空生出细微的裂痕,发出爆破轰鸣之声。

    本来是围攻上前的这两人在看到那轮剑气慌忙止住身形,两名提律郎的脸上都浮现几分惊愕之色。

    在这轮弦月剑气面前他们生出了一种自己就宛若萤火的错觉,安能与其争锋?

    “退!”两人相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道。

    他们知道可能两人联手都未必能够拦下这道气势如虹的剑气,所以他们只得暂避锋芒。

    剑气之后是一手负后一手握剑安然自若的姬歌,剑气之前是被逼的连连后退神色慌张生怕被追赶上的两名提律郎。

    “一齐出手。”看到率先出手的那两人非但没有得手反而是被一道剑气逼迫的连连退却气势尽失,从姬歌剑下逃回府衙门前的那名提律郎执事神色凝重地喊道。

    按照督军造这边的记载臣歌虽然手段极多但是秘档之中可没有记载他在剑道之上会有这般高的造诣。

    十数名天相境强者齐齐出手,十六道灵力匹练以摧枯拉朽之势朝着那道如月剑气席卷而去。

    “轰!”

    督军造署衙门外一道如同雷霆炸裂的巨大声响响彻开来,驻扎在附近的军营中正在操练的将士皆是被这道响动给吸引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听声音是督军造那边传来的动静。怎么?他们这是要拆房扒屋吗?”

    “最好是快点从这搬走,老子受够他娘的卵气了。”

    “哎我说老李,上次人家那个提律郎不就是因为操练时你偷喝了酒给了三十军棍,怎么还记在心上呢?”

    “他娘的,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打过老子的屁股,老子这头可断屁股岂是他们那群没上过沙场的崽子能打的?”

    “行了行了,发生这么大的动静我们就不去看看?”

    “去督军造门前看热闹?你小子操练傻了?”

    “我就是说说而已,谁会真去啊。再说了谁会傻到去督军造门前闹事?吃饱了撑的吗?”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继续操练,别让天罗那群人又给盯上了。”

    就这样,哪怕是督军造这边传来巨大声响也没有人敢来凑热闹。

    那十数名天相境的提律郎联手确实是将那道磅礴剑气给阻拦了下来。

    “臣歌,你没事吧?”曾牛看到姬歌为了自己不但来到督军造还与这群人大动干戈之后,极为愧疚地问道。

    “我没事。”姬歌将沉香归入剑鞘当中,横置在身后,“你退得再稍微远一些。”

    “以多欺少?”姬歌看向面前不远处打算围拢上来的十数名提律郎,冷声说道:“小爷最不怕的就是你们人多势众!”

    遂即他跺了跺地面,周身虚空若虚若实,在其周身有近百道金芒凭空浮现。

    一道道兵戈的铮鸣声冲天而起,强横无比的战意直接将方圆百里的云海尽数扫荡而去。

    霎那间天幕上百里无云,天幕上金戈凛然。

第三百二十六章 我走错了地方你信不信

    在看到姬歌将剑收鞘以后,那名提律郎执事以为姬歌在面对他们之时已经束手无策,但他先是听到了姬歌的那句寻衅意思极重的话,然后又看到了自他踏上大道修行数十载以后最让他震惊讶异的一幕。

    在姬歌的周身有近百道散发着淡淡光晕的荧光悬浮腾空,继而随着他双手的法印手势不断捏转变化,那点点荧光上的光芒愈盛。

    与此同时那些金芒由原先的一点也缓缓向外延伸开来。

    最终落在他们提律郎眼中的就是一身白衣周边虚空出有近百道金色战戈浮空而立,而锋芒毕露的战戈戈尖则是纷纷指向了自己这边。

    那名提律郎执事在看到这一幕异象后额头上冷汗直流,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在城头之上他就是凭借着这一招战败了隋有武并将其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的。

    而且听说当初隋有武在四道金戈之后便没有了还手之力,最后还被第五道金戈抵在了背脊大龙处。

    而现在他们所要面对是是密密麻麻哪怕是平摊下来也要比当初隋有武面临的金戈还要多。

    他们虽然是天相境的练气士,凭借修为境界在军营当中担任一个千夫长都绰绰有余,但若是想要同半步造化境的隋有武想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所以这名提律郎执事此时神情才会格外凝重。

    他抬起手臂示意己方人马先停下,而后他看向姬歌,拱手:“臣统领,其实我们没必要弄得这么不愉快。”

    “大家都是长城中人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日若真是出现死伤上将军怪罪下来对我们两方都不好。”

    “没必要?”姬歌随手一招一杆金戈就飞落在他手中,“刚才你大喝动手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意思。”

    提律郎执事闻言眉头一皱,听这话的意思今日这事是很难善了了。

    姬歌看向那名提律郎执事,神情冷漠地说道:“我只有这一招,若是你们能够接下那我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们。”

    “可若是你们没有接下那就只能是各安天命了。”

    那个了字的声音刚刚消散在他们的耳畔当中,姬歌手臂微弯,衣袍之下臂膀上蕴含着磅礴气血之力的肌肉如同虬龙般乍起。

    旋即姬歌往前一掷,那杆散发着淡淡光晕的金戈便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戈流光裹挟着磅礴灵力以风雷之势朝着他们袭杀而去。

    一杆金戈去后,其气机便牵引着剩余的数十道金色流光成群结队浩浩汤汤地席卷而去。

    “结阵!”看到姬歌非但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反而一出手就是杀招的提律郎执事神色凝重地喊道。

    那数十道金芒虽然谈不上遮天蔽日但每道金芒上的霸道气机就足以让他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更何况现在这样的金芒有近百道。

    看着这拨耀眼的金芒戈雨朝自己这边飞掠而来后,他头皮一阵发麻。

    现在他倒是有些明白为何身为大秦四牙之一的隋有武在面对这金戈之时会落败重伤了。

    他之前所说的结阵是督军造的指挥使陈旧所研创的一种玄妙阵法,名为护都百垒阵。

    后来为得到了上将军吴起的点头同意后这才在整座督军造的提律郎中推广开来。

    按照陈旧的意思这道阵法主防守,对于眼下这副局面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十数名天相境的练气士联手结成的护都百垒阵足以挡下浮屠境一转强者的倾力一击。

    所以按照这名提律郎执事的想法,这道护都百垒阵差不多就能够挡下姬歌的这道威势惊人的攻伐之术了。

    但身在骊山长城的他却并不清楚,姬歌所施展的这道攻伐术法其名为金戈铁马,是世间八灵技当中最重杀伐的法术神通。

    而且他也不知道当初在巫域的阳关兵镇中,面对着帝子出身的秦良玉,他就是凭借着金戈铁马之中的金戈与秦天宝争了个旗鼓相当。

    最后还是在后者施展出帝术之后才略显颓势被及时从冥海跨越虚空赶来的温稚骊救下。

    可哪怕如此,那日姬歌所施展出来的金戈也被无数的巫域强者看在眼中记在了心里,成了现在巫域中一桩奇谈。

    督军造门前十数名提律郎在得到命令后已经毫不犹豫地动手结阵。

    他们双手置于胸前,双手捏指掐诀不断变化的印诀手势,而且每个人的口中还念念有词。

    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灵力毫无保留的如同决堤的江渎之水涛涛奔涌而出,继而滚滚灵力如同受到了接引般朝着他们的头顶上空汇聚而去。

    “来不及了。”那名提律郎执事一边结印结阵一边看着已经落下的金色戈雨,呢喃说道。

    旋即他仿若是想到了什么,沉声喊道:“徐鹭,般灿,我要你们二人拦下戈雨片刻的功夫。”

    被他称呼为徐鹭般灿的两名提律郎闻声皆是神色一凛,他们两人抬头看向那阵金戈之雨,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难色。

    怎么拦?难道要他们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给他们争取时间吗?

    “用你们的本命神通法天相地!”提律郎执事转头看向这两人犹豫的神情后,出声提醒喊道。

    徐璐与般灿两人相视一眼,重重地点点头。

    旋即他们双手迅速掐诀,一股玄妙气机在他们二人的体内荡漾开来。

    最后在他们相继的低喝声中两道数十丈之高的灵体法相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身后,站在了众人的身前。

    这两尊法相刚一露面就引来了四周军营的无数目光。

    “喂,我说。督军造那边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是吧,这法天相地都施展出来了那群提律郎肯定是遇到棘手之事了。”

    “还好刚才的那道响彻天穹的巨大声响,该不会真的有不怕事的在督军造那边闹事吧?”

    “**不离十了,要不我们去偷偷瞅一眼?”

    “说走就走啊!去他督军造看两眼难道他们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再说法不责众,我们都去了他们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说完便已经有人

    放下手中的枪戟离开了操练场朝督军造署衙那边跑去了。

    军营的将士们以为督军造那边是有热闹要看,但事实却是那边正有丝毫不输沙场半点的生死大战正在进行着。

    那两尊法相站在众人身前之时那场自天幕而来磅礴的金戈之雨就落在了他们的头顶上,肩膀上,身躯上。

    当闪烁着寒芒的金戈落在了那两座高大的法相上时,后者如同霜雪遇到了熔岩般伴随着“滋滋”声迅速消融而去。

    短短几息之间那两尊数十丈之高的法相就已经低矮了半截。

    “凭两座纸糊的法相就想拖延住时间,不自量力。”远处的姬歌冷哼一声,一手负后一手向前探出,双指并拢作剑朝下狠狠压落。

    与此同时,那场金色戈雨的下落速度于无声之中又加快了几分。

    仅仅是三息之后,那两尊被提律郎徐鹭以及般灿施展出来的法相在那场金色戈雨当中就彻底地消失不见。

    徐鹭与般灿两人身受法相被毁的反噬之苦,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煞白。

    “阵成!”就在这时那名提律郎执事低喝一声道。

    可以听出来声音中比之之前多了几分的轻松。

    毕竟护都百垒阵已成,在他看来足以拦下这场气势磅礴浩浩汤汤的金戈之雨了。

    在众人所立足之地的两丈之内,在每人的脚下皆是有白色的晦涩纹络如溪涧之水隐隐流动。

    而且在众人的头顶上更有一层灵力充盈绘刻有玄奥符箓的灵罩,将这十数名提律郎护在其中。

    在这样一座坚不可摧的护都百垒阵中,他臣歌怎么可能会伤到自己。

    当然所谓的坚不可摧也仅仅只是这名提律郎执事的认为。

    而当这场从天而降先是将那两尊高**相给摧毁而来的金戈之雨在刚一落在护都百垒阵的灵罩上时,那名身在其中的提律郎执事就知道自己错了。

    而且是大错特错。

    当第一道金戈落在了灵罩上仅仅半息的时间灵罩上玄妙符箓的光芒便迅速暗淡了下去,而且灵罩上还出现了一道虽然细微但却依旧落在了他眼中的裂痕。

    “哗哗哗。”

    磅礴的金戈之雨齐刷刷地落在了灵罩之上,而那道灵罩的裂痕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处蔓延开来。

    在五息过后,那道灵罩上传来了一道细微的响动。

    “咔嚓!”

    声音虽然不大但落在那十数名提律郎耳中却是如同晴天霹雳,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流露出一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这怎么可能?”灵罩之下有人抬首怔怔地呢喃道。

    可灵罩上如蛛网般蔓延开来的裂痕就仿若一个狠狠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他们的脸上。

    “散开!”心中有股不祥预感的提律郎执事出声提醒道。

    话音刚落,头顶上护都百垒阵的灵罩应声而破,十数道寒光凛凛的金芒便齐齐落下。

    “啊!”

    没有来得及四散开来的众提律郎有的被金戈穿透了大腿,有的被金戈刺穿了胸口,更有被金戈自头顶一穿而下钉在了地面之上的。

    在那场金戈之雨落下的霎那间,十数名督军造的提律郎便死了大半,哪怕是没死的也是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那名提律郎执事则是被一杆金戈自后脊处穿胸而过,金戈钉在地面上,他的身形也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只是人已经死的不能够再死了。

    若是说那所提律郎中唯一安然无恙的就只有站在原地面如死灰的那人了。

    而此人正是之前曾牛所认出来的到过董记酒铺假传过消息的那名提律郎。

    过了许久那人才缓过神来,等到他看清了身边宛若一座人间炼狱的凄惨血腥的场景后,他哀嚎一声跌倒在地上,神情惊恐不知所措,身下的那条裤子已经湿透,若是凑近兴许还能够闻到骚臭味。

    当然,在场之人并非只有他一个才刚刚缓过神来,还有站在姬歌身后嘴张得极大却半字都喊不出来的曾牛。

    当这个董记酒铺的伙计甚至是在这二十年来从未亲眼见过死人的曾牛在看到这副血腥可怖的一幕后双膝跪倒在地上,他只觉得胃里地覆天翻,于是就呕吐不止。

    可能是在此之前就已经将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光了,所以现在他能吐出来的也只有胃里的酸水了。

    场上表现得最为风轻云淡的恐怕就只有这场血腥场景的始作俑者姬歌了。

    当然活人当中也只能够是他了。

    姬歌随后一招,一杆插在地上甚至还带着血迹的金戈便飞掠至他身边,被其握在了手中。

    姬歌拖着金戈脚踩着尸体与鲜血缓缓走到那名面露惊恐之色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的提律郎面前,一脚摆在了他的脚踝处,冷声说道:“当日与你一同前去敛兵镇地并且出现在了董记酒铺中的带头之人是谁?”

    姬歌并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提律郎就敢捏造事实撒下这种弥天大谎,在他背后肯定还有人,而且那人在督军造的官职肯定还要在他之上。

    虽然姬歌这般询问,但那名先前还对他恶语相向面露杀意的提律郎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嘶嚎哀喊。

    “给我闭嘴!”姬歌冷喝一声,旋即便将手中的那杆金戈毫不留情地插在了他的大腿之上。

    “啊!”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的阵阵酷烈疼痛以后,那名提律郎先是哀嚎一声,不过很快就闭嘴不敢再随便吱喊出一声。

    因为他看到面前这个宛若恶魔的白衣男子手中又多了一杆鲜血滴落的金戈。

    “你叫什么名字?”看到脚下之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姬歌不急不缓地冷声问道。

    “我叫杜秋。”那名提律郎双手捂住大腿上的伤口,额头上冷汗直流,说道。

    “当日是谁带你去的董记酒铺?或者说你是奉谁的命令去那?”姬歌紧盯着这个名叫杜秋的提律郎,继续问道。

    杜秋闻言犹豫不决,迟迟不肯交代。

    “我忘记事先声明了,我这个人的耐性一向不好。”话

    音刚落他就将手中的另外一杆金戈刺入了他的另外一条大腿中。

    听到杜秋的又一次哀嚎声后,姬歌嘴角噙起一抹冷笑,“看来现在说也算不晚。”

    “是宋晓山,宋副指挥使,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我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臣歌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将我放了吧。”说到最后杜秋的话中竟然带了几分哭腔。

    没办法,哪怕特别是身在督军造的他见识过了无数的酷烈刑罚也被眼前这个男子的血腥狠辣手段给吓住了。

    “他现在在哪?”姬歌狭长的双眸半眯,沉声问道。

    “宋副指挥使现在就在督军造中。”杜秋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地答道。

    姬歌闻言抬头看了眼哪怕是外边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却依然是府门紧闭的那座督军造,眉头微皱,“督军造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从一开始来到督军造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为何白天督军造的大门紧闭而且还有这么多的提律郎守在门外?为何外边的响动如雷霆却迟迟不见有人从府衙中走出来?陈旧现在在哪里?那个杜秋口中的宋晓山又在做什么?

    “这...”杜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嗯?”姬歌轻轻拧动着手中的金戈,狐疑一声。

    感受到自己大腿上又传来的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杜秋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承认道:“这都是宋晓山的谋划,与小人没有半点的干系。”

    “说。”姬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厉声说道。

    “是宋晓山打算除掉陈指挥使与黄副指挥使,而且现在他们就在督军造中,我只过是宋晓山的一条看门狗而已。”

    “看门狗?”姬歌嗤笑说道:“这个比喻倒还真是贴切。”

    虽然姬歌嘴上这么说到,而且脸上的神色未变,但实际上他的心湖上早就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宋晓山一个副指挥使竟然敢对陈旧以及黄朴出手,上将军吴起究竟知不知道今日督军造中发生的这一切?如果他知道为何不派人前来?还是说他其实在默许这件事的发生?可若是他并不知情,那究竟是谁借给他宋晓山的胆子竟然敢动吴起委以重任的人?难道那人的意图并非是在督军造而是在将军府,在吴起身上?

    一念至此姬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没想到在骊山长城竟然还有人敢对吴起生出谋逆之心。

    不得不说那个人的胆子是真的大啊。

    “知不知道宋晓山是得到了谁的授意?”姬歌收敛起那些四处泛滥的念头心神,低头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人曾偷听宋晓山说过,这一切都是大秦虎师的统帅仲秋老将军的安排。”事到如今杜秋对姬歌已经没有好隐瞒的了。

    他现在想的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争取能够在姬歌面前求得一个活命的机会。

    “是他。”姬歌忍不住惊呼出声来,说道。

    不过细细想来整座骊山长城能够同上将军吴起掰手腕的也只有这位拥兵自重的老将军了。

    至于无涯老前辈不是没有这个实力,而是他根本不屑于去这么做。

    若是无涯老前辈真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那他也就不是姬歌所尊敬的无涯前辈了。

    “里边大抵现在是个怎样的情况?”姬歌狐疑问道。

    宋晓山既然敢对陈旧出手肯定就会保证万无一失,单单安排十数名天相境的练气士守在府衙门前此人的行事谨慎就可见一斑。

    杜秋闻言便将现在督军造中的局势对姬歌和盘托出,当然也包括宋晓山事先将陈旧的心腹亲信调离出府去以及安排了那十数名造化境强者的事情。

    “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姬歌看向不远处的那座督军造,感慨说道。

    看来宋晓山为了对付陈旧真是下血本了,要知道若是这十数名造化境强者联手差不多就能够做到在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了。

    不过陈旧竟然能够让他宋晓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培养出这么一支强劲的势力并且安插在了督军造中,不得不说这位指挥使大人胸襟还真是够宽阔的。

    “大人,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大人您了,你看能不能饶我一条小命?”杜秋神色凄凉地哀求说道。

    姬歌点点头,将那两杆刺入他大腿的金戈缓缓拔出。

    就在杜秋松了一口气打算对姬歌叩首谢恩谢他放自己一条生路的时候,头顶上冷不丁地传来了一道声响。

    “再踏入那间董记酒铺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曾牛的兄长是战死沙场死在敌人的乱戈之下的?”

    身形匍匐在地的曾牛闻言打了个冷颤,他自然清楚姬歌所说的那人是怎样死的,而且为此他还特意去翻过那份红鸾营的档案。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他从档案的字里行间就能够想象的到那个年轻将士战死时的凄惨景象。

    可他最终还是在宋晓山的带领下迈进了那件普普通通的酒铺,与那个普普通通的酒铺伙计说了与之截然相反的“事实”。

    “小人知...”杜秋话还没说完,就被面前的白衣男子一脚踹飞了出去。

    那势重力沉的一脚直接将杜秋踹飞到了督军造紧闭的那扇大门上。

    “砰!”

    督军造署衙的府门应声倒塌,至于那个名叫杜秋的提律郎则是躺在了门扇上,殷红的鲜血如同一眼汪泉止不住地自他嘴中冒了出来,身躯痉挛死不瞑目。

    “吆,看来我是打扰诸位的好事了。”站在门外的姬歌看着庭院中那略显悲惨的景象,耸耸肩不好意思地说道。

    此时身负重伤的黄朴正护住已经重伤昏迷的陈旧。

    而宋晓山正连同那十数名造化境的强者不断向其逼近。

    也就是在这时,姬歌算是破门却未入,就这么看似极为荒唐地闯入了这处于黄朴而言已经是绝境的督军造来。

    “你是什么人?!”看着倒地不起生机尽无的属下杜秋,宋晓山脸色阴沉地看向门外那个白衣男子,杀意凛然地问道。

    姬歌摊了摊手,“我要是说我走错了地方你信不信?”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该来的却来了

    宋晓山紧盯着那道虽然站在门外但已经插足了这场内乱纷争的白衣身形,眼神阴鸷酷烈,在眸底深处更是有毫不遮掩的杀意流露出来。

    虽然刚才的这个青年表现的是一副撞见了不该见的事情而担心会大祸临头的惊慌紧张的模样,但识人无数眼力毒辣而且心机城府也颇深的宋晓山看得出来,这个人是装出来的。

    他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这个突兀破门而入闯入这场战局中来的这个面相看起来有些熟悉但他却想不出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的白衣青年为何看起来这般有恃无恐。

    可当他的目光越过那道逆光而来的修长身影落在了府衙门外那处宛若人间炼狱般的血腥到就连他这位督军造的副指挥使看到后都有些不适的惨烈场景后,这才明白了过来。

    眼前这个相貌俊逸看起来也手无缚鸡之力像极了寒窗苦读饱读诗生的白衣青年实则是个出手狠辣果断丝毫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的刽子手。

    “他们都是你做掉的?”宋晓山看着府门外或死或重伤而且死相惨不忍睹的一众提律郎,面无表情地问道。

    姬歌闻言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旁,粲然一笑露出森白如雪的皓齿,“不是我干的难道还有这里还有旁人吗?”

    “还是说咱们的宋副指挥使觉得一个董记酒铺的伙计能够将你的这十数名天相境的忠心耿耿的属下给杀戮殆尽?”

    听到无名青年说及到董记酒铺这个地方,宋晓山双眸半眯,他最近确实到过那个地方,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没等到宋晓山开口,姬歌便又目光森然地质问道:“若是他做不到,那他又如何能够将敛兵镇地西北城角的黑剑沉香给拔出来?!”

    “宋副指挥使,哦不对,今日过后就该称呼你为宋指挥使了。”姬歌看了眼重伤昏迷的陈旧,改口说道:“你这么做是不是将一条人命当作儿戏了?”

    “怎么?宋指挥使是贵人多忘事记不清了?”姬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问道。

    “曾牛!”姬歌高声喊道:“既然他记不起来了那我们就帮宋指挥使回忆回忆。”

    看到姬歌破门而入后便一直站在隐蔽角落里的曾牛猛然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便赶忙从一边角落里小跑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几乎是尸横遍地满是鲜血的门前青砖之地,迈上了那一层层的白玉台阶,最后就站在了姬歌的身边。

    “是你?”宋晓山在认出了曾牛那张普通的面孔后,略微讶异地说道。

    “就是你!”当曾牛看到了人前的那个身着软甲的男子后,咬牙切齿地喊道。

    当日就是他在快走出酒铺的时候又转身重新对他说道若是他能够拔出西北城角的那柄黑剑或许就能够证明他兄长的清白。

    而当时听闻那个消息后不知所措的曾牛当然就把他的这句话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狠狠抓在了手中。

    当然在这之后被他握在手中的还有那柄黑剑沉香。

    可他也为此差点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了进去,若是没有臣歌出现的话。

    “原来他是你找来的帮手啊。”似乎已经明白这两人关系的宋晓山笑眯眯地说道。

    随后他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身后的某位脚踏虚空的黑衣人吩咐道:“将这座督军造连同他所站之地尽数遮蔽起来,绝对不能够让外人察觉到这里的丝毫异样。”

    那名黑衣人不着痕迹地点点头,轻嗯一声,旋即双手迅速捏指掐诀,体内的灵力悄无声息地融入到这方天地之间。

    之前正是他施展手段神通以自身灵力将整座督军造尽数笼罩开来,不但遮蔽了此处的天机更是让外人无法察觉到督军造的异样。

    不然刚才因为这里的惨烈大战而生出的巨大声响早就就驻扎在附近军营中的将士给吸引过来了。

    可古人云“欺人者人恒欺之”,既然在外边察觉不到督军造中的异动,那身在督军造的他们同样是注意不到那扇府门外的变化。

    若不是姬歌的破门而入,此时的宋晓山他们依旧不知道安排在门外的那众提律郎已经死的死残的残,被人斩杀殆尽。

    其实当那名擅长布置法阵以此来隔绝天地的黑衣人刚一动手时姬歌就已经有所察觉。

    毕竟他的师父也是出身鲲鹏一族最得三千大道之一的空间大道青睐的宁策,若是连自己身边的虚空异样都察觉不到,那他这个徒弟就算是白当了。

    不过姬歌并没有点破,而是同样在悄无声息间将一点灵光打入到了身后的虚空当中。

    姬歌的这个举动那个正在专心布阵的黑衣人并没有察觉到。

    “成了。”那名黑衣人的低沉嗓音在宋晓山的心湖间响起。

    等到这时宋晓山才打算不再同这两点搅局之人再废话下去。

    “小兄弟你快走!”一直没有出声的黄朴开口提醒道。

    “你现在赶紧去将军府将宋晓山以及仲秋的狼子野心告诉上将军,这样骊山长城才不会大乱。”

    说实话现在的黄朴已经不奢望有人能救他和陈指挥使出去了,他如今担心的是上将军依旧被这群人蒙蔽在鼓里对督军造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若真是等到仲秋那个老匹夫逼宫就真的什么都晚了。

    “想走?”宋晓山仿若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嗤笑道:“现在才想起走是不是有些晚了?”

    宋晓山的话音刚落,除了这座庭院中的几座假山之外,整座督军造都是缓缓消散在虚空当中,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姬歌与曾牛身后那处血腥无比的场景也被席卷蔓延开来的雾瘴所遮蔽。

    除了他们眼前的这座署衙庭院,尽是白茫茫一片。

    “哎!”黄朴看到这一幕后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是我们连累小兄弟你了。”

    宋晓山说的没错,现在法阵已成,若是找寻不到阵眼所在就连他也无法走出这座迷阵,更何况是这个年轻人了。

    “无妨。”姬歌笑着说道:“再说这一时半会的我也

    没打算要走。”

    随后他转头对曾牛说道:“你先退到一旁去,万一再溅你一身血就不好了。”

    曾牛看着人多势众的对方,神色紧张地说道:“臣歌,你小心一点啊。”

    “放心。”姬歌看向站在最前边显然已经准备动手的宋晓山,“就凭这些跳梁小丑还伤不到我。”

    “癞蛤蟆吞天你好大的口气啊。”宋晓山听到他称呼自己为跳梁小丑后冷笑连连地反驳道。

    姬歌闻言不动声色,只是猛然向前探出右手,五指微弯化钩,掌心中生出一股强横的吸力。

    随后他右臂猛然向后拉扯而去,转瞬之间就将不远处的黄朴与陈旧两人拽至身边。

    包括宋晓山在内的那十数名黑衣强者都没有想到姬歌会做出这般举动,难道他当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照顾好这两个人。”姬歌以武夫凝音成线的手段同曾牛说道。

    曾牛不着痕迹地点点头,应了下来。

    “小兄弟小心。”尚且清醒的黄朴提醒道。

    “多谢。”姬歌对着在此之前素未谋面的黄朴点头报以微笑,说道。

    随后他缓缓迈出脚去跨过了那道门槛,终于算是站在了督军造署衙的院内。

    “在开打之前我还有些疑问,不知道宋指挥使方不方便给我解答一下?”姬歌双手低垂,面带笑意地问道。

    “你率人去往敛兵镇地假传军令是不是想要抹黑督军造借此将这口黑锅甩在陈旧与黄朴他们的身上?”姬歌轻声问道。

    宋晓山闻言神色古怪,为何半天不知道从哪杀出来的一个无名青年竟然能够随口就将自己的精心谋划给道来。

    他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就凭那间董记酒铺吗?

    看到宋晓山的异样神色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的姬歌继续问道:“陈旧死了以后仲秋是不是就打算逼宫吴起了?”

    宋晓山眉头紧皱,他越来越好奇这个白衣青年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我不知道。”宋晓山摇摇头,否认说道。

    “那就是了。”姬歌笑吟吟地回道。

    “这位小兄弟叫曾牛是吧?”黄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年轻人,小声询问道。

    若是自己没有听错的话先前那个白衣青年是这么称呼他的。

    “嗯嗯,我是。”曾牛闻言赶忙点头道。

    虽然曾牛还不清楚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既然他们是这督军造的人那身份肯定就比自己这个酒铺的伙计尊贵,所以曾牛听到询问后就连忙应答到。

    “敢问曾兄弟,这个同你一起来的白衣青年究竟是什么人?”黄朴的目光紧盯着曾牛,凝声问道。

    “其实我同他也算不上很熟,我也是前些天的时候才认识他的。”曾牛不敢对黄朴有半点隐瞒,如实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只是哪家的公子做那些行侠仗义的事,但后来在镇抚司署衙中我就知道了他的身世肯定不会简单。”

    说到这里曾牛咽了口口水,缓缓说道:“等到了这座骊山长城我才知道他竟然就是那支魏武卒的新任统帅,臣歌。”

    哪怕事到如今他依旧还是有些惊愕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是他?!”黄朴听到这个熟悉到不能够再熟悉的名字后讶异说道。

    这个名字不只是他,整座督军造包括天罗在内的近乎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最先拔得狩春之猎头筹后便消失匿迹许久等到再出现在城头上时以强横无比的姿态将大秦四牙之一的隋有武战败最后被上将军吴起亲自任命为魏武卒统帅的那个青年就是叫做臣歌!

    “这么大人认识臣将军?”曾牛狐疑问道。

    “认识,怎么会不认识。”黄朴摇摇头咧着嘴说道。

    只怕现在整座骊山长城没几个人不认识他了。

    “那他们?”曾牛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那群黑衣人,问道。

    倚靠在门柱上的黄朴一边将自己伤口止住血一边说道:“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虽然之前胸口上的伤势极重,但索性后来臣歌破门而入打破了当时的死局,自己能够抽出身来不必再继续同宋晓山他们激斗下去。

    至于身边的陈旧虽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但他毕竟是踏入浮屠境而且还是二转的练气士,所以只要现在没人再“落井下石”不让其雪上加霜,那陈旧的这条性命便算是保下来了。

    只是现在温养伤势的黄朴心中还有一疑问,那就是臣歌为何敢只身面对宋晓山他们。

    而这个疑问的答案黄朴不知道他其实很快就能够看到了。

    “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姬歌一手搭在横置在身后的沉香的剑柄上,狭长的双眸半眯,周身浓郁至极的杀意荡漾开来,“忘记告诉你了,我在来之前已经找人去通知上将军了,所以先前同你说那么话也有拖延时间的心思打算。”

    听到吴起可能已经赶来这边感觉到自己被姬歌戏耍了的宋晓山眼神阴翳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若是说眼前的这个白衣青年是长城上的人自己没理由不认识。

    在骊山长城青年一辈的强者当中自己见过赤甲镶龙军龙象营的佟冬冬,见过白袍祁师的白凉,见过被称作是“大秦四牙”的陶寄人那四人,除了那个新任魏武卒统帅却已经离开长城有些日子的名叫臣歌的青年。

    难道眼前的这个白衣青年就是臣歌?

    一念至此宋晓山的神色忽变,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是浓浓的讶异神情。

    “你这不是已经猜出来了吗?”姬歌一手将沉香从剑鞘中缓缓抽出,一手掐着剑诀,哂笑问道。

    督军造府衙门外。

    驻扎在附近军营中的将士在看到了那两尊法相后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来到了督军造的门神。

    因为督军造的职业与性质使然,使得长城上的将士避这如同躲避瘟神一般。

    平日里哪怕抬着八抬大轿请也请不请的众将士今日却悄悄摸摸地来到了门前。

    他们都想知道刚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又是雷霆炸响又是法相突显的,难不成堂堂督军造还能遇到什么麻烦不成?

    结果等到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座军营中的将士来到府衙门前时原本来有说有笑插科打诨的他们在看到门前的那一幕后皆是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他们当中入伍最早的资历最老的老兵在看到眼前惨烈的景象后也是出现了片刻的失神恍惚。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终于是有人反应了过来,嘴唇嗫诺,痴痴问道。

    这群将士当中上过战场的还好说,毕竟死人残尸什么都都亲身经历过,但也有从未上过沙场没有见过血的新兵*子,当他们看到这鲜血横流死状凄惨的一幕后皆是忍受不了而恶心干呕起来。

    “竟然有人敢在督军造行凶杀人,难道是有巫族的强者潜伏进城来了吗?”有人已经开始猜测说道。

    “快去通知统帅。”这群人中行事最为缜密的那名什长已经对身边的士卒吩咐道。

    将士们皆是站在稍远处观望没人有敢上前去探究这众提律郎的死因。

    “再怎么说这也是十多名提律郎,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家给斩杀了。”有人瞥了眼那血腥一幕赶忙移开了视线,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可是十多名天相境的强者,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都少说两句吧。”将士中军衔最高的那位什长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先不要动,等到将军来了再说。”

    “什长,我们不进去看看吗?万一那人就在督军造署衙里呢?”有胆大的将士提醒说道。

    “你是不是傻啊,杀了人不走难道等着被通缉捉拿呢?”当然也有将士不同意这个说法反驳道。

    那名老什长眯缝着眼睛没有说话,凭借他从军入伍久经沙场的经验来看,他可以断定这拨提律郎皆是死于一人之手。

    而且对方出手狠辣果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干净利索比他这个入伍多年的老兵强出太多。

    最重要的是对方一人就能够从容应对十数名督军造而且将后者诛杀殆尽,这般恐怖实力最起码也是浮屠境的强者。

    若是真如刚才那小子所言对方依旧停留在督军造中,只怕他们这群人都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这也是他不让这群不知轻重的小子们轻举妄动的根本缘由所在。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谁敢在骊山长城而且是督军造这座署衙前行如此“荒唐”之事。

    而且眼前这座督军造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就站在门外就感觉不到署衙中的半点灵气波动?三位指挥使如今又身在何处,是吉是凶?

    “咻咻咻!”

    霎那间有上百道破空声在众人的头顶上来传来,继而老什长便看到一群身着盔甲腰系战刀肃杀之气远胜过身后这群小兔崽子的铁甲蒙面的士卒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面前。

    这群重甲士卒整齐有序地一字排开将那座偌大的督军造署衙护在了身后。

    “所有人速速离开此地!”那群蒙面的重甲士卒中有一名百夫长站了出来,嗓音洪亮地喊道。

    “这是谁呀,怎么一来就这么牛掰哄哄地要赶人走啊?”有刚来军营没多久的新兵崽子满脸不乐意地问道。

    “嘘!小点声,别给自己找麻烦。”他身边的那名来骊山长城已经有段时间并且经历过一场与巫族不大不小战争的男子按住他的脑袋提醒道。

    “这可是大秦虎师中赫赫有名的虎贲营,他们的统帅就是大秦四牙当中的陶寄人。”那名男子小声说道:“大秦四牙当中哪个不是狠角色,不是我们这种人所能够招惹得起的。”

    听到那名百夫长的话后,这群最先赶来原本打算一探究竟结果没想到却是看到横尸遍地血腥场面的将士纷纷向后退了回去。

    大秦四牙所率领的那支军营哪支也不是吃醋的,虽说起了争执不会对你痛下杀手,可断了胳膊瘸了腿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没必要自讨苦吃。

    “砰!”

    又有一道破空声传来,一抹流光自天边疾掠而来,最后势大力沉地落在了府门前。

    “大人,按照你的吩咐已经让闲杂人等退远了。”那名百夫长在看到来人的身姿后,抱拳低头沉声说道。

    能够让虎贲营的百夫长露出这副恭敬神态来的,除了虎贲营的统帅陶寄人不会第二个人了。

    “嗯。”从那座中军帐中走出来按照仲秋老将军的指示换上了一身盔甲后率领虎贲营赶来督军造的陶寄人点点头。

    随后他看着眼前极为渗人的一幕眉头微皱,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看眼前这群死相凄惨大多数是死不瞑目还有几个重伤也是气若游丝昏迷不醒之人的服饰衣着明显就是督军造的提律郎,而且有几人陶寄人与他们还打过好几次照面,他自认还不会认错人。

    可现在他们近乎都死了,而且还是被人一招诛杀。

    “回禀大人,末将不知。”那名虎贲营的百夫长低声回道:“末将带人赶来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

    “血迹还未干涸,也就是说这波本该奉命守卫府门的提律郎没死多久。”陶寄人蹲下身来用食指蘸了滴地上的血水,轻轻捻了捻,判断说道。

    “骊山长城中究竟谁有这样的手段和胆量竟然敢斩杀提律郎?”陶寄人神色凝重地腹诽道。

    穆然间他注意到了那杆自提律郎执事身上穿插而过将其钉在了地面上的金戈,这杆金戈他之前有见到过,是在那座城头上,而且他记得隋有武就是败在了这杆金戈之下。

    “怎么会是他?!”陶寄人站起身来猛然转身看向身后那座悄寂无声的督军造,轻声呢喃道。

    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现在那人正在这座督军造中。

    “为什么你会来趟这淌回水?”陶寄人握住战刀刀柄的右手又用力了几分,冷声问道。

    陶寄人双眸微眯,眸底寒芒一闪而过,杀意凛然地说道:“你不该来的!”

第三百二十八章 战二造化

    督军造府衙门外。

    “将军,我们要进去吗?”那名身躯高大魁梧的百夫长低声问道。

    既然门外是这么一副惨状,那就说明督军造内也出了事,而且情况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必了。按照仲秋老将军的意思,我们虎贲营只要守住府门不让人踏足督军造就可以了。”陶寄人穆然转过身来,手握战刀冷声说道:“里边自然有里边的解决办法。”

    虽然仲秋老将军没同自己提起过,那想必早就布置妥当,而且他看得出来这座督军造老将军是志在必得。

    所以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动这个在骊山长城上有“儒将无双”之城的陈旧。

    此时的督军造肯定是风云诡谲杀机暗藏宛若一座深海,而现在只不过是跳进去了条走江蛟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让他自己在里边慢慢折腾吧。”陶寄人嘴唇翕动轻声说道。

    已经退至远处的那位老什长瞅见门前的这支虎贲营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于是便心中生疑。

    这次虎贲营行事也太过诡异了吧?

    好像他们要拦的并非是身在督军造中的强人而是包括自己在内的长城上的将士。

    这是为何?

    老什长其实心中已经一点猜测,只是一点点就已经让他如芒在背冷汗直流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人群中的那名老什长摇摇头,自己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人物还没有资格掺和那种高高在上人物之间的事。

    “希望不是我所猜的那样吧,不然这骊山就真的要变天了。”

    督军造署衙中。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宋晓山脸色阴沉地质问道。

    他没想到今日来搅局的竟然会是那个与隋有武一战成名最近在长城上如日中天的臣歌。

    姬歌将剑尖抵在地面上,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反问道:“我为何不能出现在这里?”

    宋晓山看着明知故问的姬歌,缄默不语。

    若是换作长城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惊动到上将军吴起亦或者哪怕吴起知道了也不会那么快赶来督军造,可现在偏偏就是臣歌通知到了将军府。

    作为督军造副指挥使的宋晓山清楚,在吴起的心中,整座骊山长城只怕已经没有人能够与臣歌这个青年人相提并论。

    从吴起将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建成的那支战力不弱于赤甲镶龙军的魏武卒亲自交到了臣歌手上这一点上就足以看出来了。

    此时的情形已经不容宋晓山再深究细想下去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赶在吴起降临督军造之前让臣歌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一念至此,宋晓山身上有浓郁至极的杀意倾泻而出,他低喝一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半空中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那群黑衣强者纷纷调转体内灵力,毫不犹豫地对其出手。

    姬歌闻言眯了眯双眸,眸底深处有精芒一闪而过。

    之前他在门外与那众提律郎激战时所耗费的灵力现在已经恢复,所以此时的他可以说是正在巅峰状态。

    最先而至的正是之前那名手握重枪趁黄朴筋疲力竭之时将其重伤的黑衣强者。

    准确说来是他的那杆沉重古枪先来的。

    那杆沉枪裹挟着厚重的大势破空而来,灵力将枪尖包裹,整条枪身宛若一条蛟龙朝着姬歌的面门席杀而来。

    “臣歌小心!”看到那杆长枪后在其身上吃过大亏伤口至今还隐隐作痛的黄朴高声提醒道。

    姬歌自然已经注意到了这杆长枪的古怪之处,虽然枪尖很是厚钝但那上面的凛冽锋芒却已经割的他的脸颊微痛。

    姬歌右脚轻点地面,身形向后暴退而去,手中的沉香依旧抵在地面上,所以这一路退来沉香的剑尖在地面青砖之上留下了一条火星黑痕。

    远处看到姬歌一退再退的曾牛心中不禁为前者捏了一把汗,说实话他在见过了先前在门口处的惨烈激战后已经开始后悔答应他带自己来督军造了。

    在这场“登门造访”中,死的可能不只是督军造的人,也有可能会是替自己替自己兄长鸣冤的臣歌。

    “放心,臣统帅不会这么轻易落败的。”已经在曾牛口中得知姬歌身份的黄朴自然要对他改口换成尊称,毕竟这个白衣青年不单单是自己与陈指挥使的救命恩人,其将衔职位也是在自己之上。

    所以自己于规于矩于情于理都该称呼他一声臣统帅。

    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擅长使沉枪的那名黑衣人的境界修为只是造化境,若不是自己先前被围攻灵力损耗过多他怎么可能会破开自己的灵甲,顶多就是给自己挠痒痒而已。

    而臣歌当初在城头上就已经以强横的姿态胜过了当时半步造化境的隋有武。

    所以在黄朴看来,臣歌虽然可能胜不过那使重枪的黑衣人但也不至于会这么快就落败。

    宋晓山注视着迟迟没有出手的臣歌,神色狐疑古怪,一味地退让终究还是死路一条,难道他臣歌仅是如此吗?

    “你手中的长剑是烧火棍吗?”手握重枪的黑衣男子讽刺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敢来这里送死,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台阶前再无后路的姬歌猛然止住脚步,手腕一提便将低垂在地的沉香猛然提起。

    “是不是来送死的难道你会不清楚吗?”姬歌面无表情地说道。

    黑衣蒙面男子闻言正打算将手中的重枪再向前递进一分时却自漆黑枪声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霸道刚猛的力道。

    他瞪大了双眼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前,在自己本该已经刺入姬歌胸口的枪尖前有一抹剑尖正与之“相持不下”。

    至于那剑柄正被眼前的白衣青年握在手中。

    而且最让他不安的是哪怕自己催动全身的灵力也无法再将重枪递进丝毫。

    这就表明对方的灵力修为丝毫不会弱于自己。

    可这怎么可能?从刚才他流露出来的灵力波动来看,他只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化婴境练气士而已。

    “现在该我了。”姬歌冷哼一声,说道。

    刚才的自己其实是一直在积攒剑势,这就好比一张硬弓,你拉的它越弯它反弹的威势也就越强,等到了某个程度,射出去的箭矢一件破甲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现在的姬歌就是将身躯当作长弓,将手中的沉香当作箭矢,现在他就要一剑破开这杆重枪。

    “退回来!”察觉到姬歌动作的宋晓山低喝一声道。

    “晚了。”姬歌掌心抵在了沉香剑柄的一端,手臂微弯,杀意凛然地说道。

    旋即他低吼一声,握剑的右手臂猛然间绷直开来,手中的沉香也势如破竹向前激射而去。

    剑尖与枪尖两者相抵之处有耀眼的火花迸射击溅而出,甚至到最后那处虚空当中都有细微的裂痕生出。

    不愿被小辈给压过去的使枪男子同样低吼一声,体内灵力翻滚奔腾,手臂上的肌肉以及手腕处青筋如同青蚯般乍起,到最后就连那枪身也弯曲开来。

    但饶是如此,那锋锐无比的沉香还是直接将那杆重枪的厚钝枪尖给寸寸毁去。

    枪尖过后便是枪身,最后裹挟着磅礴剑气的沉香将枪身激荡至齑粉后直掠向黑衣男子。

    看到自己重枪被毁的黑衣男子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他看着那柄袭杀而来只在虚空中留下了点点黑芒的飞剑,洒脱一笑。

    记得当初他从山门离开师父将这杆古枪交到自己手上时曾经说的一句话,这句话自己记数十年。

    枪在人在枪毁人亡。

    现在古枪被毁而他也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于是他毫不畏惧地站直身躯双眸闭阖,等待着那柄飞剑的到来。

    最后有一抹黑芒穿身而过,过了许久才见到他身上的殷红血迹血迹。

    而这个重伤黄朴的黑衣男子的身躯也向后倒去,生机全无。

    “蠢货。”宋晓山看着坐以待毙的使枪男子,面若寒霜地咒骂道。

    飞剑去而复返重新回到姬歌的手中,姬歌一甩手臂将剑刃上的点点血迹甩掉,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的他沉声问道:“宋晓山,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还不如他呢?”

    姬歌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灵力匹练以风雷之势朝他轰杀而来。

    姬歌神色一凛,斜剑一挥,一道如虹剑气就斩了出去,将那道突如其来的灵力匹练给一分为二开来。

    “这样一声不吭就对我出手是不是有些不讲江湖规矩了?”姬歌抬头斜看向那处虚空,在那里有一道黑衣身影凌空而立,手中是还未散去的灵力。

    “没想到你竟然能胜过王圣。”那名黑衣蒙面男子俯身看向姬歌,嗓音嘶哑地说道。

    “我也没想到王圣尽然会这么蠢。”那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倒地不起身陨道消的使枪男子身上,冷哼说道。

    现在姬歌才知道原来枪毁人亡的那个黑衣人叫做王圣。

    “接下来就换我来当你的对手,希望你不要太令我失望。”脚踏虚空抱臂环胸的那名黑衣人戏谑笑道。

    “好说好说。”姬歌手腕一抖轻轻挽了个剑花,嘴角勾笑眸底深处却寒意涌动地说道。

    黄朴望向身处战局四面受敌但依旧风轻云淡的姬歌,神色有些复杂。

    他没想到姬歌竟然会在那么短的时辰内就将擅使重枪的黑衣男子给斩杀,如此看来若不是当日在城头上他保留了实力那就是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内他的境界修为又有了精进。

    “还真是个妖孽啊。”哪怕在长城上见识过了太多天资卓绝的青年才俊的黄朴在想到姬歌竟然以化婴境斩杀造化境后也是头皮一阵发麻,感慨万千说道。

    “大人,臣...将军他会没事的吧?”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曾牛不确定地问道。

    黄朴捂着胸口,微微摇头,说道:“难说啊。”

    虽然现在姬歌只用一剑就将王圣斩杀,但在王圣之后还有十几名无论是境界还是手段都丝毫不弱于前者的造化境强者。

    而且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王圣的重枪虽然刚猛但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怕就怕在剩下的这众黑衣人中有人擅使那种鬼蜮伎俩。

    若真是被其偷袭成功,那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必死局面。

    更何况哪怕姬歌再妖孽那也只是化婴境的修为,若是对方一心想用车轮战将其灵力耗尽,届时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姬歌又该如何对敌。

    现在已经身为局外人的黄朴要远比之前身陷重围中之时想得多的多。

    现在他力所能及之事就是祈祷臣歌能够多撑一会是一会,只有等到上将军赶来,这样才能够真正地化险为夷。

    “我叫谷轻尘。”那名黑衣男子居高临下面罩之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记住这个名字,因为你会死在这个名字主人的手上。”

    姬歌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恼怒,他微微抬头,目光注视着那个自称谷轻尘的黑衣蒙面男子,问道:“我有位朋友不喜欢我这般抬头看人,所以你要不下来说话。”

    姬歌口中的那个朋友自然就是坐镇他神海的沉香剑灵。

    此时王座高坐的沉香剑灵脸色阴沉如水凌若霜雪,若不是姬歌一直以心声劝诫“不值得不值得”,只怕现在这副身躯就得换作是前者来掌控了。

    当然姬歌也没有给那个谷轻尘开口的机会。

    他猛然探出左手去,五指微弯,指尖有白色灵芒流转闪烁。

    紧接着他五指宛若扣住了身前的那处虚空,然后狠狠地向斜下方拉扯而下。

    旋即院落之中的众人皆是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这方天地虚空在姬歌的手中就仿若变成了一块幕布,他轻轻一拉扯,这块幕布上便荡漾起了阵阵“浪涛”。

    而后本来那个脚踏虚空凌空而立的谷轻尘身形一个不稳便从半空中跌落了下来。

    这将虚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手段神通当然不是姬歌所能够掌握的,最起码也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够施展出来的。

    刚才的那种手段当然是从沉香剑灵那里“借”来的,而且也仅仅只能施展出一次。

    姬歌看着跌落在地上满身灰尘狼狈不堪的谷轻尘,说道:“也不过如此嘛。”

    谷轻尘掸了

    掸身上的灰尘,脸色铁青,在他的袖袍间有灵力喷涌而出,“希望你的手上功夫要比你的嘴上功夫强一些。”

    “咻!”

    话音刚落姬歌便看到谷轻尘的身形在原地消失不见,然后便有破空声在他的耳畔边响起。

    姬歌双眸微眯,眼中精芒闪烁。

    “在这里!”姬歌低喝一声,手中的沉香猛然向着某处空无一人的虚空中递出,只是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这一剑是刺空了。

    姬歌的脸上因为一剑刺空而流露出一抹慌张神色。

    “得手了。”霎那间有一道阴恻恻地笑声在他的身后一侧响起。

    转瞬间一道裹挟着精纯灵力的灵诀从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打向了姬歌的后脊处。

    只要这一道灵诀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姬歌的身上,那姬歌即便不死也是重伤了。

    已经出现在姬歌身后的谷轻尘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意。

    不知道有多少劲敌死在了自己神出鬼没的身法之下,当然眼前这个狂妄自大的青年也不会幸免于难。

    即便你是天资卓绝的天才又怎样,照样会在自己的玄妙无双的身法下死不瞑目!

    就在谷轻尘眼看着自己精心施展出来特意用来一击必杀的灵诀将要挨上姬歌的时候,刹那间自己身前的那道白衣身影便消失不见。

    而自己的那道灵诀也落在了地面之上,威势不俗的灵诀将地面砸陷出一个深深的巨坑。

    “这怎么可能?”谷轻尘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怎么可能会避开自己的必杀手段呢?

    “说真的,不过尔尔。”穆然间姬歌的声音在他的身前响起,等到谷轻尘反应过来是那柄沉香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处。

    沉香剑身寒芒闪烁,轻轻的贴在谷轻尘的脖颈皮肤上,好像只要姬歌握剑的手掌微微用力就能够摘下他这颗大好的头颅。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谷轻尘神情古怪地询问道。

    “若是我说从一开始就看破了你的身法你信不信?”姬歌神色自若地反问道:“若是我说之前那一剑是故意刺空的你又信不信?”

    “最后我要是说你引以为豪的身法神通会让我觉得你就是只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你会不会承认?”

    说到这里姬歌握剑的手腕微微用力,还不知道姬歌究竟是如何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谷轻尘便已经身首异处了。

    一颗头颅在地上咕喽咕喽地滚动着,谷轻尘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到头来死不瞑目的反而是他。

    姬歌一抖剑身上的鲜血,轻声说道:“第二个了。”

    其实他先前之所以能够躲过那道从背后悄无声息袭杀过来的灵诀完全是依靠的宁策师父传授给自己的凌云逍遥游。

    谷轻尘的身法神通同鲲鹏一族的秘术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而且哪怕姬歌没有施展凌云逍遥游避开那道灵诀,凭借着龙凰不朽法身他也完全能够将其硬抗下来。

    只不过姬歌还不知道吴起会何时赶到,而且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面对多少造化境强者,所以他现在能少暴露一点底牌就少暴露点底牌。

    “太可怕了。”远处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处战局的黄朴内心震撼不已地说道。

    他从来没想到过一个青年竟然会强到这般境地。

    他已经凭借化婴境的修为连斩两名造化境的强者,而且皆是在短短几招内便分出了胜负生死。

    现在的黄朴甚至心中有种感觉,哪怕是全盛时期身在巅峰的自己也不会是远处那执剑青年的敌手。

    “啪啪啪!”

    谷轻尘死后寂静无声银针落地可闻的庭院中突兀间响起了一阵拍手叫好的声响。

    “我现在终于知道吴起为何这么器重了,能够大胆放心地将魏武卒交到你的手上。”一直在旁观战的宋晓山笑着说道。

    “不算晚。”姬歌报以微笑,说道。

    “臣歌,今日我可以留下你的性命,而且王圣与谷轻尘这俩人的性命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宋晓山看向姬歌,目光灼灼地说道。

    姬歌将沉香插在了地面上,双手交叠搭在了剑柄首端,略感乏味地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对我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将我拉拢到你那边去吧?”

    “拜托,这种老掉牙的江湖侠义小说中的桥段你就不要再说出来了好不好?”

    最后姬歌叹了口气,宛若看白痴一样看向宋晓山,“能不能想点新鲜点的招术?”

    被姬歌这般调侃羞辱的宋晓山哪怕先前再如何惜才想要拉拢他现在这种心思想法也彻底打消了。

    “要知道所谓的天才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都是可以被扼杀的。”宋晓山阴恻恻地说道:“今日我不会让你臣歌活着走出督军造的大门!”

    “一起上,杀了他!”宋晓山手臂一挥,杀意凛然地说道。

    看到一直观战哪怕是对于王圣与谷轻尘两人的死也袖手旁观的那十数名造化境强者此刻蜂拥而上,姬歌的脸上破天荒流露出凝重之色。

    “终于按耐不住了嘛。”姬歌低嘲一声道。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在这十多名造化境强者的手底下支撑多久,他现在所期盼的就是吴起赶快出现在督军造门前,最后现在就站在自己身前。

    “你他娘地再不来我可要交代在这里了。”姬歌握紧手中的沉香,心中腹诽道。

    与此同时,在那座督军造署衙门前,有一队肃杀之气极为浓郁的将士从天而降,落在了府门前,与那支负责守卫督军造不容许任何人进入的虎贲营对上了来。

    “那是上将军的亲卫!”站在远处不敢靠近的那群将士中有人将他们认了出来。

    “既然上将军的亲卫来了,那上将军自然也来了。”有人神情激动地说道。

    虎贲营的将士在看到站在对面那队人马后神色皆是不自然。

    更让他们感到心慌的是那一道意料之中可却是他们极不愿意看到的人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既然我来了,那便都让开吧。”上将军吴起负手而立,嗓音威严地说道。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吴起临府

    看到那道人影从阵列中缓缓走出,继而嗓音清冷地说出那句话来以后,已经退的远远了的老什长以及一众将士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首纳拜,声如洪钟地喊道:“拜见上将军!”

    整座骊山长城有也只有上将军吴起能够让这百万将士心甘情愿地跪拜行礼。

    “你们先起来。”

    吴起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边回响开来,声音不算大但却饱含威严。

    “陶寄人,你怎么说?”吴起看向依旧不肯让路的那支虎贲营以及站在最前边的他们的统领陶寄人,轻声问道。

    被吴起问话的陶寄人抱拳低头,沉声说道:“末将是奉仲秋大将军之命率领虎贲营前来将督军造围住,不允许府中任何人离开。”

    说到这里陶寄人顿了顿,抬头看向隔着一道血腥之地站在对面的上将军吴起,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也不让任何人踏进督军造半步。”

    陶寄人的声音在督军造门前响彻开来,落在了上将军吴起以及他的亲卫耳中,也被远处的一众将士听在了耳里。

    旋即这句话特别是那后半句宛若一块巨石落在了本就湖面平静但水下却暗流涌动的湖泊当中,瞬间便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这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不过这个陶寄人也太大胆了吧,竟然敢搬出仲秋大将军来压上将军,难道他不知道论官职军衔上将军都在仲秋之上吗?”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依我看啊是这分明就是仲秋老将军的意思,看来老将军已经打算同上将军决裂了。”

    “要是意见不和还好说,但怕就怕...”

    “行了,都闭嘴吧。”最后还是那位老什长神情严肃地呵斥道。

    身后众将士的议论之声不只是吴起听在耳中,陶寄人同样是听的清清楚楚。

    “陶寄人你放肆!”站在吴起身后统帅着这支近卫精锐的参将闻言勃然大怒冷声喝道。

    陶寄人没有开口,就连他的虎贲营上百人都没有出声。

    陶寄人依旧是双手抱拳俯身弓腰的姿态,缄默不语。

    倒是吴起脸上也不见丝毫怒色,甚至神色自若仿若并没有听到陶寄人的那句其实已经罪至当诛的大逆不道之言。

    “臣歌已经进去了是不是?”吴起扫视了一眼面前异常血腥的场景,目光落在了一杆穿尸而过尚未消散来的金戈之上,淡淡问道。

    “末将不知。”陶寄人嗓音低沉地回道。

    在他率领虎贲营赶来的时候确实没有见到臣歌的身影,所以自己的这句话并不算是虚言妄语。

    吴.asxs.点头,那就是已经进去了。

    眼前的这杆金戈明显就是那小子的手段,而且若是他离开督军造肯定会传信给自己,所以现在看来他肯定还在督军造中,而且想来现在应该是凶多吉。

    吴起缓缓向前迈出一步,一脚踩踏在了面前的血水之上。

    看到吴起有所举动后,陶寄人抿了抿嘴唇,神色晦暗不明。

    “请上将军三思!”陶寄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负手而立已经是双脚踩在了血水之中的吴起对于陶寄人的“提醒”置若罔闻,跨过了一具被金戈穿透喉咙死相异常凄惨的提律郎的尸首,继续继续向前走去。

    拦路在前的虎贲营数百名将士见此已经有人将手搭在了战刀刀柄之上,仿若只要统领陶寄人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对平日里敬若神明的上将军出手。

    吴起身后的一众亲卫同样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战戟,只要虎贲营敢以下犯上,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一时之间督军造署衙门前陷入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面。

    “陶寄人,你知道你拦不下我。”终于吴起缓缓开口道。

    “末将知道,但末将接到的军令...”陶寄人尚未说完,就被一句宛若九霄雷霆的声响给震荡的心神恍惚脸色煞白。

    “你接到谁的军令!奉谁的旨意!他仲秋自寻死路难道你陶寄人也要把命给搭进来吗!臣歌若是出了半点意外我让仲秋他整个宗族给他陪葬!”本来神色自若的吴起转瞬间脸色一变,怒目相视冷喝道:“滚开!”

    陶寄人闻声已经是如此,在他背后的那数百名虎贲营将士此时已经四肢无力就连手中的战刀都握不住而掉落在了地上。

    而后吴起踱步走到已经是满头冷汗身躯颤抖的陶寄人身边,止住了脚步,面无表情冷声说道:“自己去认罪领罚!”

    过了许久,久到吴起已经一步越过他,越过了虎贲营的那道防线,已经拾级而上后,心神终于是沉定下来的陶寄人颤颤巍巍地说道:“末将领命。”

    督军造署衙中。

    已经施展出龙凰不朽法身来的姬歌一双金瞳盯着自四面八方朝自己袭掠而来的黑影,神色凝重。

    “砰!”

    转瞬之间已经有一道黑影欺身压上对着姬歌的心口狠狠递出一拳。

    拳罡凶猛霸道,完全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意思。

    姬歌神色一凛,先是向后撤了半步,而后将已经化至龙爪的左手一拳递出。

    两道拳罡狠狠地在虚空中相撞,庭院中传来一阵宛若响雷般振聋发聩的声响。

    姬歌又后退了两步身躯一震才将那股拳罡给散去,当然这一拳也逼迫得对方后撤消失不见了踪迹,地面之上只留下些许的血迹。

    对方没有给姬歌喘息的机会,甚至是他后退的脚步还没有站稳的时候就有两道灵芒以摧枯拉朽之势朝他的胸口,眉心两处袭掠而去。

    “小心!”远处的黄朴见此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其实不用黄朴提醒姬歌已经注意到了这两道灵芒,哪怕他已经施展出了龙凰不朽法身但在强敌环伺的情况下也不敢托大,所以他横剑在身前,先是挡下了朝胸口袭来的那抹灵芒。

    “叮!”

    黑色灵芒撞击在沉香剑身上,那股力道使得哪怕已经是紧握沉香的姬歌右手一颤险些握不住剑柄。

    那道黑色灵芒掉落在地上,姬歌只是稍微瞥了一眼,是一根已经被炼化跻身了法器品秩的困龙锥。

    若姬歌

    手中握着的不是沉香而是一柄寻常的长剑,只怕现在掉落在地上的那根困龙锥已经钉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至于另外那道灵芒姬歌不用想就知道同样也是一根困龙锥。

    若是困龙锥钉入体内,便会如名字那般困锁封住人身四肢百骸中的灵脉窍穴,届时被困之人根本就运转不了丝毫的灵力。

    而且即便是淬体修行的武夫,一但被困龙锥钉入体内,他每调动一分气血困龙锥便深入他体内一分,那种锥心刺骨之痛除非已经是淬体六重楼之上的武夫,六重楼之下皆是因为吃不消而使得体内气机紊乱最终爆体而亡。

    所以困龙锥已经成了山上不管是练气士亦或者淬体武夫都极为忌惮的灵宝法器。

    就在姬歌思绪之间第二根困龙锥已经来到了姬歌的眉心间。

    此时姬歌已经来不及出剑,所以他脑袋一侧强行避开了那道灵芒。

    可饶是如此裹挟着凌厉灵力的困龙锥依旧在他的眉眼一边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若不是姬歌最先施展出龙凰不朽法身,只怕现在他的眉眼已经添伤。

    堪堪躲过了那根困龙锥,尚未等到他换气,先后又有三道灵诀在同一时刻却在不同方位朝他袭杀而来。

    远处的曾牛在见到这险象环生的一幕后脸色苍白,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清楚明明只是来督军造给他大哥“平反昭雪”的怎么会生死相搏,兵戈相见呢?

    他现在只希望臣歌不要因为自己受伤,更不要为了自己兄长的清白而不惜把命搭进去。

    姬歌右臂一弯,将沉香朝后激射而去,沉香裹挟着凌厉剑气在天地间留下一抹浅浅的印痕后刺掠向曾牛。

    曾牛怔怔地现在那里,浑身冷汗直流。

    他不明白臣歌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

    “咻!”

    一道破空声在双眸紧闭的曾牛耳畔边响起,紧接着曾牛便感觉到自己一边的脸颊上传来一股温热。

    等到他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眼前一片猩红。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手上粘稠,哪怕是曾牛再没见识也知道手上的这些红色是鲜血。

    而起臣歌的黑剑没有刺在自己身上,而是刺在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旁的一名黑衣人的脖颈之上。

    溅射到自己脸上的滚烫鲜血正是这名死不瞑目的黑衣人的。

    “臣统领又救了你一命。”倚靠在门柱上的黄朴沉声说道。

    可能就连那名偷袭黑衣人都没有想到姬歌竟然会为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曾牛而放弃手中的沉香,从而选择飞剑将他诛杀。

    虽然姬歌及时以飞剑救下了曾牛,但因为耽误了片刻使得已经有一道灵诀轰在了姬歌的肩头之上。

    哪怕是身怀龙凰不朽法身的姬歌在受到这一灵诀后也是闷哼一声,喉咙里有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不过被姬歌又强行咽了下去。

    姬歌撇头看着衣衫破烂继而露出了龙鳞来的右肩头,硬挨了一记灵诀的那里有几片龙鳞色泽暗淡甚至出现了将要脱落的迹象。

    尚未等到姬歌仔细查看肩头上的伤势,剩下的那三道灵诀便以风雷之势轰击在了姬歌的身躯之上。

    哪怕有龙凰不朽法身,在同时硬扛三道皆是出自造化境强者之手的灵诀姬歌此时也显得心有余力不足,那三道可以算得上是那三人的本命灵诀一道轰落在姬歌的后脊上,一道砸在了他的胸口处,最后那一道则是右腿上。

    姬歌的身躯上相继想起了三道沉闷的声响。

    刚才涌上来后又被他强行咽下去的那股腥甜再次涌了上来,这次不等姬歌咽回去边已经被他一口喷了出来。

    一团鲜红色的血雾在姬歌面前弥漫开来。

    姬歌受伤的右腿不堪重负微微一颤,继而他便一个踉跄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姬歌!”看到姬歌因为救自己而受伤后,曾牛泫然欲泣地喊道。

    若不是身边的黄朴拼命地拽着他他就已经跑过去了。

    姬歌朝着曾牛的那个方向轻轻招了招手,心念一动,刺穿了一名造化境强者脖颈的沉香嗡嗡颤动,继而发出一道清澈的剑鸣声,最后化作一抹黑色流光重新飞回了姬歌的手中。

    姬歌拄着沉香强行撑起身子来,胸口与背脊两处伤口早已经血肉模糊,只要稍微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就会传来阵阵酷烈疼痛。

    重新站起身来的姬歌倒吸一口凉气,过了片刻的功夫才适应了那种剧痛。

    “啧啧啧,刚才你不还是信心十足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吗?”

    宋晓山冲着那众造化境的黑衣强者摆摆手,示意可以先停手了。

    他打算亲自送这位魏武卒的统帅上路。

    姬歌闻言咧了咧嘴,吐出一口血水,“你信不信我现在依旧可以杀了你?”

    宋晓山看着生出龙角身覆龙鳞的姬歌,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是这副样子,但他身受重伤已经是事实,哪怕还有余力也绝不可能会是自己的对手。

    至于斩杀自己更是天大的笑话。

    “哦?是吗?我倒是要看看已经黔驴技穷的你究竟还有什么后手。”宋晓山一步步走向姬歌,冷笑连连地说道。

    姬歌深吸一口气,双手撑住沉香,缓缓闭阖上了双眸。

    他还有灵海小天地天幕之上的那条璀璨星河,也就是出自炎帝之手的悟轮回篆。

    只可惜杀他心切的宋晓山并不打算再给他时间了。

    他们这行人已经被臣歌拖住太长时间了,按照计划本该已经死在他手上的陈旧与黄朴现在虽然身负重伤但却没有真正的死绝。

    而且迟则生变,他心中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觉得吴起已经来到督军造了。

    一念至此,宋晓山看着双眸闭阖没有任何防备的姬歌,一身的杀意如同江渎之水滚滚奔涌而出,半步浮屠境的实力在此刻全部显现了出来,

    紧接着他掌心中精纯灵力涌动,而此时他也已经将姬歌的气机牢牢锁住。

    “很可惜,今日踏进了这座督军造是你命中逃不过的死劫。”宋晓山眼神冰冷地说道。

    “不过能够死在我的手上也算是你的荣幸

    了。”

    遂即他将那道自己的本命灵诀向前抛出,随后一掌朝着姬歌所站的位置轰了出去。

    “完了。”黄朴见此面如土灰地说道。

    此时的姬歌根本就是一副引颈待戮毫无防备的模样,而且他现在还有伤在身,若是再结结实实挨上这么一位半步浮屠境的倾力一击,只怕他就永远也走不出督军造了。

    “那怎么办?”曾牛闻言神色慌张地迫切问道。

    “哎,哪怕我恢复一点灵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黄朴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怨恨说道。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口使得原本已经止住了血的伤口又有鲜血渗出。

    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得黄朴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

    就在宋晓山的那道威势不俗的本命灵诀将要轰撞在姬歌面门而后者依旧不动如山没有半点反应之时,就在远处地黄朴与曾牛不忍直视之时,就在宋晓山以为臣歌会死在自己手上继而神情激动之时,一道金色流光自姬歌的背后激射而出,旋即与那道袭掠而来的灵诀轰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看到自己的本命灵诀并没有挨上臣歌后就炸裂开来后,本来胸有成竹的宋晓山脸色极为难看地大喝道。

    其实准确说来那道金色流光并非来直姬歌的身后,而是来自黄朴与曾牛的身后,来自那座府门门外。

    黄朴与曾牛两人也是一头雾水,因为刚才他们皆是没有看清那道金色流光是来自哪里。

    但现在的臣歌安然无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来自门外。”那群踏空而立的造化境强者中有人看清了金色流光来时的轨迹方向,提醒说道。

    宋晓山闻言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那名造化境强者,先前就是他一手结出这座可以隔绝天机类似于一座雷池的法阵。

    可眼下这座法阵却出现了纰漏。

    “不关我的事,法阵还完好无损,这就便是尚未有人破开阵来。”那名擅长结阵的造化境男子解释说道。

    “怎么?难道要我亲自走进来你才知道是我来了?”就在庭院中众人各怀心事狐疑不解之时,在那扇仅剩下一扇门的府门,传来了一道威严浑厚的嗓音。

    听到这道声响的宋晓山脸色惊变,浑身战战栗栗,额头上冷汗直流。

    “你宋晓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蠢了?”

    又是那道威严的嗓音在整座庭院中响彻了开来。

    这次宋晓山一个踉跄跌毫不顾忌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坐在了地上。

    紧接着在黄朴与曾牛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穆然间出现了一道身着甲胄的中年男子。

    他仿若是凭空出现在了那里一般,若不是他迈步向前走去越过黄朴与曾牛,这两人现在也发现察觉不了。

    “卑职黄朴拜见上将军!”在听出了那道声音以及认出眼前这道高大背影来的黄朴顾不得阵阵痛楚双膝跪地,恭敬喊道。

    “起来吧。”吴起淡淡地说道:“你有伤在身,像这种繁文缛节能免就免了吧。”

    “卑职谢过上将军。”黄朴闻言声如洪钟地说道。

    “在我的督军造中搞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未免太不把我这个主人放在眼中了?”吴起环顾一圈后淡淡说道。

    吴起只是淡淡地看了庭院中的这这众造化境练气士,紧接着他们便一个个爆体而亡,半空当中一团又一团的血雾炸响开来,血腥异常,整座督军造的庭院中都弥漫着浓郁至极的血腥味。

    其实吴起并没有出手,他只是以一个“主人”的身份扫了他们这群“外来人”一眼,然后顺带着将坐镇骊山长城天地的圣人威压给释放了些出去。

    也仅仅是这样,前脚还在以多欺少的他们便因为承受不住这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威压而爆体身亡,魂飞魄散。

    这群造化境练气士当中也只有那名擅长结阵的黑衣人幸免于难没有化作血雾。

    当然并非是他能够承受那股浩荡威压,只是吴起暂时还不想杀他而已。

    “之前就是你结阵遮蔽了天机躲过了我的耳目?”吴起探出手去轻轻勾动了一根隐藏在虚空当中不易被觉察的阵线,狐疑问道。

    此时那名黑衣人看着同伴在眨眼之间就灰飞烟灭后再听到眼前在骊山长城宛若圣人般的吴起问话,心神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说道:“是小人不自量力,还请上将军饶小人一命。”

    吴起双指捻动着出自眼前黑衣人之手的那根阵线,不动声色地说道:“若是这次我放过了你,那督军造今后拿什么来立足?”

    随后他微微用力将那根阵线给捻断开来,轻声说道:“不好意思,所以你得死。”

    那名黑衣结阵师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他的下场同他的那群同伴一样,爆体而亡死无全尸。

    随后黄朴看到那道宛若神明的身影拂袖一挥,那座耗费了结阵师无数心血才研究出来的用来遮蔽天机的法阵便被其破除了去。

    所以整座督军造又重新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看,那是上将军!”远处有人惊呼出声来。

    “还有那两位指挥使,瞧着已经昏迷过去的是陈指挥使吧?他怎么会伤的那么重?”

    “黄副指挥使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话说黄副指挥使身边站着的那个是谁吧?瞅着衣着服饰不像是我们长城这边的人。”

    “那个庭院中间的是谁啊?你们有谁认识吗?”

    “你怎么连他都不认识?他就是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臣歌啊。”

    “这你都能看出来?”有人质疑问道。

    “嘿嘿嘿,不瞒你说,那日在城头上我也是这么只看到他背影的。”

    “若照你这么说,最近杳无音讯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明显是经历过了一场生死激战的模样。”

    “你问我我问谁去?!”那人极为不服气地说道。

    府院当中,吴起缓缓走到姬歌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嗓音温醇地说道:“差不多该醒过来了啊。”

第三百三十章 有人死有人定不了罪

    “差不多可以醒过来了啊。”吴起温醇的嗓音在姬歌的耳畔边响起。

    听到这道声音后姬歌的眉头轻轻一皱,旋即他握住剑柄的手指微动,最后那双宛若盛下了满天星辰的璀璨双眸这才缓缓睁开。

    “我还以为这次就要栽在这里了。”确认到自己身边站着的是货真价实的吴起并非是幻想以后,姬歌这才放下全部的戒备,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地说道。

    “若是你没有意气用事也不会身陷绝境死地,更不会有性命之忧。”吴起轻声说道。

    确实,若是姬歌在斩杀了那众提律郎后就止步与督军造署衙门前,而不是破门而入搅乱了庭院中的战局,他也不会被十数道造化境的强者围攻继而被重创。

    姬歌听到吴起的话后撇了撇嘴,指了指身后那督军造两个皆是身负重伤一正一副的指挥使,说道:“这种话您最好不要让身后的这两位听到,不然会寒了下属的心。”

    若是当时站在门前的姬歌没有选择破门而入而是一戈刺穿那个提律郎后就此转身离开亦或者站在远处等待着吴起的到来,就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

    但姬歌若是真那样做那在这督军造中身陷囹圄的陈旧以及黄朴两人就真的应了那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一死了之”了。

    而吴起的这句话真让这两名甘愿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心腹听到,那势必会让他们心寒。

    “放心,即便他们听到了也明白我的意思。”吴起摆摆手说道,示意他不用为此担心。

    姬歌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环顾了一下庭院四周,看到了地面上的一摊摊刺眼的血迹,轻抿薄唇。

    随后他的目光才落在了瘫坐在地上怔怔出神的宋晓山,淡淡说道:“这是你将军府的事,而且他还是你的下属,交给你了。”

    吴起轻嗯一声,而后如同闲庭漫步般踱步走到了宋晓山的面前。

    “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要说的?”吴起低头俯视着脸色惨白的宋晓山,面无表情地问道。

    说实话,吴起在这之前从未想过仲秋会将手伸到自己的督军造来,而且还是将宋晓山给拉拢了过来。

    自己一直以为哪怕是督军造沦陷最不应该站到仲秋那边的也该是陈旧与宋晓山,而不是现在的陈旧与黄朴。

    在此之前他是这般看好宋晓山,甚至他觉得在陈旧卸任督军造指挥使以后可以让宋晓山上位执掌督军造。

    可现在他万万没想到宋晓山竟然这般轻易地就被仲秋那个老家伙给拉拢了过去。

    宋晓山闻言默不作声,不肯回他的话。

    “若是你有耐心再等等的话,这督军造指挥使的位置迟早是你的,根本不需要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手段。”吴起负手而立,嗓音漠然地说道。

    “是吗?”听到这句话后一直低着头的宋晓山这才抬起头来神色狰狞地反问道:“这些年来你有正眼看过我吗?说什么指挥使的位置让我做,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吴起摇摇头,感慨说道:“是陈旧一直在我面前力荐你,可你对他却下如此重的手。”

    “结果到头来不只是我看走了眼,就连陈旧他也看错了人。”

    宋晓山闻言神色古怪地看着站在门前的吴起,随后目光越过他看向不府门处重伤昏迷的陈旧,神情悲怆。

    “我不知道仲秋是用什么样的条件将你拉拢过去的,其实这些我都不可以不计较。”

    说到这里吴起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唯独不该对臣歌生出杀心。”

    “看来他对你确实很重要。”宋晓山苦笑一声,说道。

    此时的姬歌已经转身回到了门口,坐在了台阶上,正在疗养强势。

    就像之前他说过的那样,这是他吴起的“家”事,他会怎样解决是他自己事与他无关,至于他又同想要自己性命的宋晓山说了些什么他也不感兴趣。

    “臣...将军,你没事吧?”一直观望着姬歌的曾牛生怕打扰到他一般静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来不经意间瞥了眼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势,心神一颤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没事。”双眸紧闭的姬歌闻声摇摇头否认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到姬歌这么说曾牛终于放下的心里头的那块巨石,松了一口气。

    若是臣歌因为自己的事而在督军造中出现了意外,那只怕他这一辈子都活在自责与愧疚当中。

    “那你先好好疗伤。”曾牛轻声说道:“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我们...”

    说到这里他稍微顿了一下,猛然间想起他面前的这个人可是长城上的将军统帅,于是便赶忙改口说道:“等到这里没事以后我就回敛兵镇地了。”

    姬歌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说道:“放心,我答应你的肯定会做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知道姬歌会错了意的曾牛连忙摆手否认道。

    原本他是想说要喝他一起回敛兵镇地的,可是当他想到臣歌可是魏武卒的统帅怎么可能会陪同自己离开长城后这才改了口,没想到会让他误会自己的意思。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姬歌面带笑意地说道。

    “当我任命他为魏武卒统帅的时候你就该知道的。”吴起双眸当中闪烁一缕寒芒,冷冷说道。

    “知道了又如何?”宋晓山从地上勉强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上将军你觉得还有意思吗?”

    随后他抬头看向吴起,在眸底深处有一抹决然一片而过,“你不用再在这里同我这个必死之人浪费口舌了,自从我选择了这条路时就有想过今日的这个结局,所以你尽管动手就是。”

    “好。”吴.asxs.点头,看向宋晓山的目光平静无澜,“你放心,很快我就让仲秋下去陪你。”

    话音刚落,吴起便在霎那间向前递出一指,那根食指点在了已经放下了所有防备的宋晓山的眉心处,继而指尖的一缕气机洞穿而去。

    最后这位堂堂的督军造副指挥使瞳孔巨缩,喉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重重地向后跌倒而去。

    “扑通”一声,宋晓山的尸首后仰摔落在

    地面之上,灵力散尽生机全无。

    看着宋晓山身死道消以后,吴起在庭院中央站立了良久,这才转过身来看向坐在台阶上同样朝自己这边望来的姬歌,点了点头。

    “走吧。”前一刻还在庭院中央的吴起转瞬之间就已经站在了姬歌的面前,前者淡淡说道:“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宋晓山的死并不是终结,最起码整桩事的幕后主使还没有落网。

    “这是打算要动他了?”姬歌突兀地问道。

    姬歌清楚在宋晓山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个大秦虎师的大将军,仲秋。

    “既然他都已经准备将我取而代之了我总不能就此放过他吧?”吴起粲然一笑,说道:“虽然我是上将军但那也不代表我有那么好的肚量。”

    “走吧,说不定现在他正在营帐里等宋晓山的消息呢。”吴起沉声说道。

    姬歌微微点头,看向一旁的黄朴,说道:“黄副指挥使还能够动身吗?”

    “我没事。”看到上将军也将目光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后,脸色苍白的黄朴信誓旦旦地保证说道。

    “陈旧他怎么样了?”吴起看向依旧躺在地上重伤昏迷的陈旧,轻声询问道。

    一直照看着陈旧的曾牛听到上将军问话赶忙说道:“回...回大人的话,这位陈大人...”

    说到这里曾牛明显愣了一下,自己先前的注意一直放在臣歌身上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地上的这位伤势如何了。

    “上将军还请放心,陈旧大人境界修为高深,也索性臣将军及时出手,虽说身受重伤但没有性命之忧。”

    吴起闻言从身上的须弥芥子中取出两枚火红之色隐隐泛着红芒的丹药,递到了黄朴面前,说道:“这件事我该及时察觉的。”

    听到上将军这么说,而且还拿出如此名贵的丹药,黄朴赶忙单膝跪地,沉声说道:“上将军万万不能这么说!”

    在他以及陈旧的心目当中,无论上将军做什么都是没有错的,他不需要同自己甚至是重伤昏迷的陈旧道歉。

    他们的命自从踏进了这座督军造就已经是属于吴起的了。

    所以哪怕这次他们真的被宋晓山算计死在了后者的手上,黄朴也不会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半点怨恨。

    要恨他也只会是痛恨自己实力不够强劲没能够为他分担解忧。

    “接着吧。”吴起微微一笑,说道。

    同吴起一起走出镇府司的姬歌捂着胸口神色幽怨地说道:“怎么不见上将军你给我这么一颗疗伤圣药啊?”

    吴起闻言咧了咧嘴,笑呵呵地说道:“身上就两颗,真的没有多着的了。”

    “况且我觉得你也用不上这个。”吴起笑着说道。

    姬歌听到吴起这么说后眼角一阵抽搐,他轻哼一声,说道:“恐怕这后半句才是上将军你的真心话吧。”

    “都是都是。”吴起笑吟吟地说道。

    旋即他看到了依旧站在门前尚未离去的陶寄人以及他的虎贲营,同姬歌说道:“你要不要过去?”

    其实自从姬歌刚一出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那支虎贲营以及那个陶寄人,他也很好奇为何后者先前没有进府去,难道是觉得没有那个必要?

    “不着急吗?”姬歌看向吴起,反问道。

    “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会的功夫。”吴起解释说道。

    况且身在骊山长城宛若圣人坐镇小天地的他能够清楚地觉察到仲秋的气机。

    那位大秦虎师的大将军现如今依旧身在中军营帐当中。

    “那行,我就耽误上将军您一小会儿的功夫。”姬歌伸出食指,拇指抵在食指的一指节上,笑吟吟地说道。

    “去吧。”吴起轻声说道:“看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话来。”

    姬歌闻言白了他一眼,说道:“上将军您这么说可就是落了下乘了。”

    姬歌其实与陶寄人算不是相熟,甚至是两人仅仅只见过一面,并且那次的城头见面算不上愉快,若不是后来上将军吴起及时赶来,可能他与陶寄人和古有方两人将就大打出手了。

    姬歌缓缓走下台阶,朝着陶寄人那好踱步走去。

    虎贲营的将士见到臣歌走进以后神色皆是不善,纷纷阻拦在了他的面前。

    姬歌越过那道人墙看向陶寄人,摊了摊双手,摆出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模样。

    “让他过来。”陶寄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是!”哪怕是到了现在虎贲营的众将士依旧听从陶寄人的命令,齐声喊道。

    遂即原本阻拦在姬歌面前的那几名虎贲精锐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姬歌缓缓走到陶寄人跟前,其实他也想走得快一些,只是奈何他的腿脚不利索,毕竟先前有一道灵诀硬生生地轰砸在了他的右腿上。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能够活着走出督军造。”没等到姬歌先开口,陶寄人便已经率先开口说道。

    事到如今所有的阴谋部署都已经被摆在了明面上来,陶寄人便自然也会对姬歌装傻充愣。

    况且他原本也没打算对姬歌要问的是有所隐瞒。

    “看样子受伤不轻。”陶寄人打量了姬歌一眼,说道。

    “总好过把命搭在里边吧。”姬歌闻言苦笑一声,“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

    先前在督军造的时候哪怕是没有及时赶来的吴起的那道金戈,姬歌也不会死,但他身上的伤势必要比现在重的多,或许能不能自己走出督军造都要另说。

    而且在庭院当中的时候姬歌也同吴起摊牌说过,即便他没有现身,对于那道遮蔽天机的法阵他也有破解之法,当时听到这句话的吴起还笑言了一句那我岂不是多管闲事了,当然姬歌赶忙矢口否认道,当然您能够出手是最好的了。

    “军命难违。”这次是要轮到陶寄人苦笑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姬歌紧盯着陶寄人的面庞,沉声说道。

    已经猜到他可能要问什么的陶寄人伸出手去,如实说道:“因为我觉得已经轮不到我出手了。”

    “明白了。”姬歌点

    点头,转身朝着吴起那边走去。

    “问完了?”吴起看着从陶寄人那边走回来的姬歌,狐疑问道。

    “嗯。”

    “你打算怎么处置陶寄人?”姬歌忍不住出声问道。

    “臣歌,这已经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了。”吴起目光深邃地说道:“你现在可以选择送曾牛离开骊山长城,然后再返回长城,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置身事外,而且我可以保证等到那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姬歌原本想着是要双手拢袖,结果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他背上的伤口,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只得将双臂低垂,说道:“如今我还有的选择吗?”

    “若是你想就此离开,我保证没有人会知道今日你在督军造的举动。”吴起凝声说道。

    姬歌沉吟了片刻,便已经做出了选择,于是他开口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再陪上将军你去一趟中军帐?”

    “你可要想好了。”吴起说道:“虽说我现在占了上风,可这场对弈依旧没分出个胜负来,说句不好听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若是届时是他仲秋棋高一筹,咱俩可都得交代在那里。”

    姬歌闻言吐出一口浊气,“那你先前还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吴起笑而不语,没有接过话去。

    这一幕落在远处众将士的眼中使得这些平日里素来对吴起敬若神明的将士内心震撼不已。

    在骊山长城竟然还有人敢这么同上将军说话?

    “那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姬歌撇着嘴问道。

    吴起眯了眯狭长的双眸,一手搭在了姬歌的肩头,“走吧!”

    还没等姬歌反应过来,吴起已经带着他拔地而起,两道身形没入云海不见踪迹。

    “人都走了看什么看,赶紧回军营操练去。”看到上将军离开督军造后,老什长轻踹了身边的年轻士卒一脚,佯怒道。

    “统领?我们该怎么办?”虎贲营的那名百夫长同默不作声的陶寄人问道。

    “你们先回军营,我要去领罪受罚了。”陶寄人轻声说道。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此时陶寄人的眉宇之间已经没有往日里桀骜不驯的神采。

    仿若他在数场惨烈激战中换来的精气神在今日,在同上将军吴起的那一照面后就输得干干净净。

    “将军!我们同你一起去!”那名百夫长闻言沉声说道。

    陶寄人瞪了他一眼,冷声问道:“同我去?同我去做什么?难道要上百颗人头都落地才满意吗?”

    “将军!”百夫长欲言又止。

    “闭嘴,带上他们回军营去!”陶寄人怒声呵斥道。

    “末将遵命!”那名百夫长抱拳低头,高声应道。

    ...

    “我这身上还带着伤呢!”这是被吴起从督军造那边带来中军帐这边的姬歌落地后说得第一句话。

    “我们到了。”吴起环顾四周,发现中军帐门前并没有侍卫把守,而且也未察觉到四周埋伏下重兵后,他淡淡说道。

    “仲秋他就这么放心?”看着空落落的帐门,姬歌狐疑问道:“该不会是一出引君入瓮吧?”

    吴起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说道:“放心,即便是引君入瓮引得也是我。”

    旋即他大步走进了眼前的这座军帐当中。

    此时的仲秋依旧坐在军帐中,只不过相较陶寄人离开时,此时他的桌案上多了一壶酒。

    看到有人走进了军帐中,仲秋端起酒杯的左手又缓缓放下,神色平静地说道:“好像自从上将军你坐上这个位置以后还是第一次来我这边。”

    哪怕是初次来这座军帐,但吴起没有半分同他客气,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了下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姬歌因为右腿上的伤势从而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军帐,看到了正对面的仲秋。

    “我猜到了上将军会来,没想到你这个年轻人也跟来了。”仲秋笑呵呵地说道。

    姬歌看了已经落坐的吴起一眼,吴起眼帘微抬看向对面,示意他尽管坐在那里就行。

    姬歌没有吭声,只是缓缓走到了他对面的那张桌案旁,小心翼翼地坐下身来。

    “看来督军造那边已经有结果了。”看到这两人都已经坐下,仲秋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神色悠闲地说道。

    吴起淡淡说道:“确实是有结果了。”

    姬歌不动神色,只是在心中腹诽一句说道,可不是嘛,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看臣将军的样子,受伤不轻?”仲秋的目光落在了姬歌的身上,笑着问道。

    被仲秋这么一问,姬歌的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受这么点伤就能换下陈旧与黄朴的命,我可不觉得这是桩亏本的买卖。”

    “哦?这么说宋晓山还是失败了?”听闻姬歌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多大意外来的仲秋淡淡说道。

    “你算是说对了。”姬歌不甘示弱地说道:“宋晓山已经将一切都和盘托出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到你这里来。”

    “所以上将军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仲秋终于还是端起了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沉声问道。

    吴起食指轻敲桌面,默不作声。

    姬歌眉头微皱,反问道:“难不成还是来同你喝酒的?”

    “不知道上将军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老臣?”仲秋摩挲着酒杯,轻声问道。

    “按照骊山长城的规矩,当斩。”不等吴起开口,仲秋已经自问自答道。

    “可若是我这么平白无故死了,你觉得大秦虎师数百万的将士会答应吗?”仲秋目光灼灼地看向吴起,问道。

    “你是在威胁我?”吴起长眸半眯,冷声问道。

    “老朽不敢。”吴起回道。

    “单凭你以下犯上这一点难道还不够治你的死罪吗?”姬歌脸色阴沉地问道。

    仲秋闻言摇摇头,说道:“若是单凭这一点就要定我的死罪那上将军就不会平心静气地坐在这里了。”

    姬歌看向吴起,目光中带有询问,后者沉默不语,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第三把三十一章 仲秋死

    姬歌待在骊山长城的时日不多再加上他大多时间又都在城头,所以可能不清楚仲秋二字在大秦虎师这支百万将士心目中的地位。

    若是想要单凭以下犯上这条罪状来定当下军帐中的这个老人的罪,只怕不仅是他仲秋不会答应,大秦虎师的数百万精锐将士也不会答应他们把人带走。

    说不定届时还会引来军营哗变,等到那时哪怕是上将军吴起出面也不会轻松收场了。

    所以今日若是想要仲秋伏法认罪,还需要另一条罪状。

    而这个罪状也必须要引使得众将士群情激奋,不会在让他们站出来替仲秋说半句话。

    这条罪状不一定有,所以现在的仲秋才一副岿然不动稳操胜券的模样,所以才有功夫在这饮酒遐思,对于吴起与姬歌的登门半点都不惊慌。

    “既然知道仅仅是督军造中的事定不了他的罪,那我们还来这做什么?”姬歌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对面的吴起问道:“难道坐下来就看他喝酒吗?”

    坐在对面的吴起不动声色地以心湖涟漪回道:“说不定最后能够酒后吐真言呢?”

    听到自己心湖中响起吴起的声音,姬歌也耐住了性子,这有不只是他自己的事,既然上将军他都不着急自己着什么急。

    皇帝不急太监急,自己吃饱了撑得吗。

    看到吴起与姬歌两人的“眉来眼去”,仲秋呵呵一笑,看来自己没必要再同这两人耗下去了。

    于是他手掌一番,掌心中便多出了一道悬浮在虚空当中的玉简。

    “其实上将军想要我死又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哪怕是手中的这块玉简关系重大以至于能够评判他的生死,但仲秋神依旧色平静地说道。

    “大将军说得什么我听不懂。”吴起的目光微转落在了仲秋身上,准确说来是他手上的那块玉简之上,若是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一枚传信玉简。

    “上将军是不是好奇这块玉简之上记载的都是什么?”仲秋一手撑住桌案仿若是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了身来,问道。

    “不用猜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上将军。”仲秋自问自答道:“这上面记载的是近日我同巫族往来之事,而且在这上面有我特殊的铭印,做不得半点假。”

    “什么?!”姬歌闻言神色一凛,看向站起身来的那位老者的眼神中流露出几抹震惊,难以置信地说道。

    其实不只是姬歌,就连吴起的眸底深处也闪过一丝讶异,不过被他很快遮掩了下来。

    姬歌神色怔怔地看向仲秋,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堂堂骊山长城执掌数百万大秦虎师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私通巫族,他又怎么能私通巫族?

    而且现在他当着自己与吴起的面从容不迫地说了出来,并且就连那罪证也一并拿了出来。

    而姬歌认为他之所以做出这般有违常理之事无非就是因为两点,一种可能是他断定自己同吴起走不出这座中军帐,所以死也要让他们做一个明白鬼,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个大将军已经心怀必死之志了。

    当然姬歌还是比较倾向第一种可能,毕竟谁也不会自寻死路,更何况是身居高位拥兵自重的仲秋。

    可又想到若真是自己猜测的第一种可能,那自己与吴起现如今岂不是已经身陷囹圄了吗?

    一念至此,姬歌将神识扩散至最大,但在他的神识之下并没发现军营中有何异样。

    姬歌与吴起相视一眼,后者同样对他摇摇头,缄默不语。

    已然会意的姬歌抿了抿薄唇,也就是说现在仲秋所选择的是第二条路了。

    那一条路叫做自寻死路。

    “不用怀疑了。”仲秋转头看向神色复杂的姬歌,嗓音沧桑地说道:“你心中所想的就是我现在所行之事。”

    “或者...也可以说是我现在做得事就如你猜测的那样。”仲秋面带笑意地说道:“只不过现在人都要死了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姬歌闻言没有接过话去,沉默不语。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仲秋会自寻死路,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去问。

    仲秋将那枚代表着自己身家性命的传信玉简屈指轻弹向吴起,说道:“就凭上将军你决断吧。”

    吴起稳稳地接住那枚玉简,虚握在手中,“我替骊山长城谢过老将军。”

    依旧满头雾水的姬歌不明白当下的这盘棋局究竟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好像仲秋在自绝后路以后还把整盘棋局给掀飞了,也根本就不给你复盘的机会。

    可能此时天底下最为了解仲秋心思的也只有之前同他对弈的吴起了。

    “我们走吧。”吴起站起身来,将那枚只要是传出去就足以轰动整座骊山长城的玉简放入怀中妥善保管后,轻声同姬歌说道。

    “就这么放过他?”姬歌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问道。

    “他已经喝下了千鸩酒,哪怕是我不出手他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姬歌的心湖上传来了吴起浑厚的嗓音。

    “你早就知道他的酒水有问题?”姬歌神色一凛眉头微皱,问道。

    吴起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踱步向军帐外走去。

    就在姬歌打算跟上的时候,穆然间被一道声响给喊住了脚步,同他一起止住身形的还有走在前头的吴起。

    “上将军,不知道我能否与臣将军单独聊聊?”

    此时军帐中只有三人,而开口之人自然就是已经自饮下鸩酒的仲秋老将军。

    吴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在帐外等你”后就径直走了出去,留下了姬歌与仲秋两人单独待在了军帐中。

    “不知道仲秋老将军有何指教?”姬歌穆然转身,对着仲秋笑吟吟地问道。

    仲秋神色沧桑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起大秦四牙还胜出一筹的姬歌,只要再经历几场大战,他的名字就会真正的响彻骊山长城,甚至在他心目中长城的青年一辈当中只有他才有可能接替吴起的上将军之位。

    但是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青年志不在此,而骊山长城也不会是他的“化龙”之地。

    一想到这里,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啊。

    姬歌当然不清楚仲秋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会生出这么多的心思来。

    “指教谈不上,就是想同你聊一聊家常。”仲秋面带笑意地说道。

    虽然不清楚仲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如吴起所说的那样他饮下千鸩酒已经是将死之人,况且吴起还守在军帐外,他想不到仲秋还会怎样对自己出手。

    “你父亲怎么样了?”就在姬歌的思绪之间,仲秋突兀出声问道。

    “我父亲他...”姬歌下意识地回道,但仿若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住了口,猛然间他抬头看向面前相隔只有一丈半之远的白人,神色凝重。

    “自从我来到长城以后就未收到过父亲的家书,只怕父亲已经把我这个当儿子的给忘了。”姬歌自嘲一笑,以臣歌的这个身份如实说道。

    作为臣歌的他确实没有收到过来自臣家的半封家书。

    “这话你也就当着我这个外人的面过过嘴瘾罢了,若是姬青云站在你面前我就不信你还敢这么说。”仲秋看着脸不红心不跳的姬歌,笑眯眯地说道。

    听到仲秋提及到姬青云三字,姬歌神色一凛,藏在袖袍中的双手因为紧张而紧攥,手心中满是汗水,“恕晚辈愚钝,不知道仲秋老前辈什么意思。”

    “你笨?”仲秋闻言笑着反问道:“若是你笨恐怕骊山长城就没有聪明人了。”

    此时的姬歌虽然神色平静但他的心湖上早已激荡起了滔天巨浪。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除了他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而自己又该怎样做?

    “不用这般谨慎,除了我之外再没人知道你的身世了。”仿若是看透了姬歌心事般的仲秋摆摆手示意他不用生出这么多的顾虑,说道。

    “既然你不愿承认那就算了。”仲秋轻声说道:“就当我说了一句可有可无的玩笑话,听过就行了。”

    紧接着他又自顾自地说道:“当年姬青云那小子初来长城的时候就是在我的大秦虎师,而且那时我就一眼看出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仲秋目光深邃地看向姬歌,悠悠开口追忆道。

    “之所以说你是他的儿子是因为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觉得你的眉眼间像极了那小子,后来我又顺着丁点的蛛丝马迹调查过,你同姬青云最早在敛兵镇地的时候就有了交集。”

    姬歌闻言狭长的双眸半眯,等待着他的后话。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将你先前留下的蛛丝马迹都给清除干净了,所以只要不出纰漏,我会是骊山长城最后一个清楚你真实身份的人。”仲秋嗓音沧桑地安慰道。

    “晚辈谢过老将军。”最后听到仲秋这么说,姬歌轻抿薄唇对着站着的老将军作揖行礼说道:“晚辈谢过老将军。”

    其实这句话已经是变相地承认了仲秋先前所说的那番话。

    听出姬歌话里意思来的仲秋捋了捋花白胡须,此时他的嘴角已经有乌黑的鲜血流出,只是后者仍不自知罢了。

    “不用谢,这都是我这当长辈应该做的,就当是送你的离别之礼了。”仲秋笑呵呵地说道。

    乌黑的鲜血流淌到他花白的胡须上,继而将他的胡须浸染成了乌黑之色,直到此时他才有所察觉。

    “让你看笑话了。”仲秋呕出一大口污血,甚至有污血顺着他的胡须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略显狼狈。

    “晚辈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问?”此时的姬歌神色复杂地说道。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会自毁清誉临老了还要背上这么一个勾结异族的千古骂名?”不等姬歌开口,极为善解人意的仲秋已经替他说道。

    姬歌点点头,本来他是不想同眼前的老人有太多瓜葛的,但既然现在他已经道破了自己的身世,若是他再藏着掖着那就不是他姬歌了。

    “你能这么问就表示心中已经生出另外一种可能了。”仲秋极为欣慰地说道:“所以我很高兴。”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故意同巫族之间有来往,而且往来之处还是那座函谷兵镇。”仲秋说完这句话后嗓音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勉强撑着桌案缓缓坐下身来,此时他的鼻窍处也有乌黑的鲜血流淌出来。

    “前辈这是为何?”姬歌不解地问道。

    “一来是为了让交出兵权虎符这一事变得名正言顺,如此一来我成为了受唾弃之人而大秦虎师的百万将士就不会因为对我的处置而对吴起生出不满。”终究将他心中的全部谋划对姬歌和盘托出道:“说不定最后还会有人觉得我这么死是便宜我了。”

    “当然接下来也是最为重要的是我与巫族传信往来也是为了套取他们的军事情报,只是巫族那边也并非全是蠢人,所以若我没有获取他们的信任他们是不会相信我的。”

    “所以您才谋划了督军造的暴动。”经过仲秋的一点拨提醒,姬歌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仲秋闻言点点头,继续说道:“宋晓山只是我落下的一子,不过我并未将真相告诉他,一来是这场暴乱需要假戏真做,最好是要死人,不然巫族那边还是不会相信。”

    听到仲秋这么一说,心思敏捷如姬歌立马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瞪大了眼睛的眼睛看向仲秋,显得难以置信。

    “没错,骊山长城有巫族的探子,虽说是诸天百族出身但还是下贱到做了巫族的走狗。”仲秋说到这满脸愠色,杀意显露。

    若不是有巫族密探的存在,他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

    “知道是谁吗?”姬歌凝声问道。

    仲秋闻言苦笑一声,摇摇头,“放心,肯定不会只有一个的。”

    “说实话,整盘棋中我最对不起的就是陶寄人以及他的虎贲营,自始至终他都被我蒙蔽在鼓里毫不知情。”仲秋面露愧色地说道:“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够同吴起说一声,

    让他放陶寄人一马。”

    姬歌闻言摸了摸鼻翼,没有做声。

    “大秦虎师中可以少一个陶寄人,当然魏武卒中可以多一个陶篱下,这一句话你可以原封不动地转告给吴起。”看出了姬歌的为难,仲秋主动为他出谋划策道。

    “我试试。”姬歌点点头应下来道:“只不过上将军最后答不答应我不敢保证。”

    此时坐在座椅上的仲秋脸色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他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了。”

    仲秋冲着姬歌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最后帮我转告吴起,让他一定要善待大秦虎师的将士。”

    “末将遵命!”姬歌拱手行礼,重重地说道。

    此时的姬歌不再是魏武卒的统帅,而是大秦虎师黑甲明锐的一员,同多年前的父亲那样,是他仲秋手底下的士卒。

    等到姬歌走出军帐以后,坐在座椅上已经气若游丝散尽了辗转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积攒下来的精气神后的仲秋双眼浑浊地望向走出帐外的那道背影,口齿不清呢喃道:“姬青云,你这小子好个虎父无犬子啊。”

    最后已经是七窍流血的老人缓缓闭阖上双眼,耳中依稀回荡着金戈铁马,旌旗猎猎之声。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满脸污血的老将军眼角挂着两抹泪痕,“老夫我尽力了。”

    与此同时,在骊山长城的天幕上空,有一道光芒已经暗淡到极致的星辰终于陨落。

    站在城头上背负长剑的无涯注视着那道划落至天边的飞火流星,已经是明白了什么的他幽幽叹了口气,感慨说道:“一路走好。”

    走出军帐的姬歌撇头看向一直站在门外的吴起,默不作声。

    “我都听到了。”吴起直言说道:“从现在起大秦虎师的陶寄人因为意图谋反已经死了,活着的是魏武卒的陶篱下。”

    姬歌闻言对吴起拱手行礼说道:“臣歌谢过上将军。”

    “走吧,可以回去了。”吴起淡淡说道。

    “我还有一件事弄不明白。”姬歌借此机会打算将心中怀疑已久的一件事说出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仲秋老将军的意图,所以在督军造署衙门前你是故意做戏给某些人看?”

    吴起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没有答复他。

    “要不要让三军将士拜祭过仲秋老将军后我们再将玉简上的消息放出去?”姬歌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缠,而是话锋一转,提议道。

    听到姬歌这么说,吴起注视着姬歌,神情严肃地说道:“不可以。”

    而后他望向那座巍峨城头,双手负后屏气凝声地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让仲秋走的安稳一点,但事实上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不等姬歌再开口吴起的右手已经搭在了姬歌的肩头。

    “又来!”姬歌泫然欲泣地大喊道。

    只是吴起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骤然间身形拔地而起,没入了云海当中。

    将军府中。

    已经回到府中的吴起同姬歌一齐来到了一间书房当中。

    当姬歌一脚走进书房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貌似已经等候他与吴起多时的两个熟人。

    赤甲镶龙军的无涯老前辈以及白袍祁师的白凉。

    率先看到吴起与姬歌走进房中的白凉站起身来。

    他先是对着吴起拱手抱拳行了一礼,随后再对着姬歌点头示意,以武夫聚音成线的手段同他问道:“没事吧?”

    姬歌微微摇头,回道:“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还要不了命。”

    “那边已经完事了。”吴起对无涯老前辈说道。

    “在城头上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无涯轻嗯一声点点头,说道。

    那颗陨落砸落入人间山河的星辰就是已经死去的仲秋。

    “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死去。”无涯老前辈脸色有些难看地说道:“他不应该就这般死的。”

    吴起走到窗边,说道:“已经如此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说正事吧。”吴起转过身来看向书房中的这三人,正色说道。

    面前的这三人不止是长城上的将领这么简单,而且还是他吴起最为信赖的三人。

    听到吴起这么说,姬歌他们皆是神色一凛,特别是白凉,身上的浓郁到极致的战意哪怕是他已经刻意压制近在咫尺的姬歌也依旧能够感受得到。

    “仲秋死去的消息我很快就会放出去,而这个消息相信也会很快被巫族的内应给传送回函谷兵镇,所以若是我与无涯老前辈的推演没有错误的话,巫族那边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上将军的意思是?”姬歌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房中的这四人可能只有姬歌还是满头的雾水,至于白凉在先前无涯老前辈已经同他隐晦地提过,按照后者的悟性虽然还没有听吴起真正地盖棺定论但其实心底里已经猜的**不离十了。

    吴起闻言看了无涯老前辈一眼,后者点点头,背后原本名为将邪后又被他改名为刺鲸的长剑猛然出鞘,长剑在虚空中先后斩出四剑,而且这四剑剑招皆为隔世。

    所以将军府的这间书房虽然在外人看来依旧还在原地,但实则已经真正做到了与世隔绝。

    无涯老前辈之所以这般做正是为了避免隔墙有耳甚至是“隔城有耳”。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看到长剑归鞘无涯对自己点了点头后,吴起这才神情严肃地说道。

    紧接着吴起拂袖一挥,转瞬间在其身前便出现了一幅包括骊山长城与那座函谷兵镇在内的地形极为辽阔的战舆形图。

    在那张战舆形图上大大小小的军寨兵塞星罗棋布,在其上都宛若星辰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而在这其中光晕最盛的一处位置是在形图上的西南一角上,叫做函谷兵镇。

    姬歌见到吴起伸出右手将那点光芒紧紧攥在了手中,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拔掉它。”

第三百三十二张 城头上的俩人

    半柱香之后率先从书房中走出来的是一袭白袍披甲的白凉。

    白袍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眼天穹上的那轮极为耀眼的金乌,  随后伸了个极为慵懒的懒腰,身躯一震体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如同炒铜豆般的清脆声响。

    白凉遥望了那座接下来势必会不太平的大秦虎师军营,目光深邃感慨说道:“天凉好个秋啊。”

    “行了,你白凉什么时候也成了多愁善感之人了。”同样走出书房来的无涯老前辈闻声双手拢袖笑呵呵地说道。

    “哪有的事,只是随便感慨一句罢了。”白凉否认道。

    仲秋身死在巫族那边看来是道千载难逢的时机,可在骊山长城这边看来自然也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不然上将军吴起也不会秘召他们前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这场接下来关乎着骊山长城千百年大势走向的议事了。

    “说句难听但却合时宜的话,仲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无涯老前辈神色平静地说道:“虽然往日他行事并不怎么对我的胃口,但这次老夫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这次的开山破局之举,若是真按照我与吴起的推演,此战之后骊山长城与巫族僵持了千百年局面将会不复存在。”

    站在一旁的白凉闻言点点头,“确实如此。”

    随后他看了眼城头,对无涯老前辈拱手说道:“那小子就先行回去准备了。”

    “去吧去吧。”无涯老前辈笑吟吟地说道。

    已经走下台阶来的白凉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他止住了脚步,穆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台阶之上的那位老人,神情炙热地问道:“这次应该就能见到佟冬冬了吧?”

    立刻就明白白凉话里意思的无涯爽朗大笑。

    随后这位在仲秋身死后可能是整座骊山长城上硕果仅存的老人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次他的龙象营会同你的白袍祁师一齐出发。”

    “晚辈明白了。”白凉再次对这位老人抱拳行礼,而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将军府。

    目送着白凉离开将军府,无涯又回头瞥了眼那间书房,小声嘀咕道:“看来这俩人是有的聊了。”

    无涯轻哼一声,在心中腹诽一句,不等了,遂即身形便拔地而起化作一抹长虹飞回城头去。

    书房之中。

    姬歌看着依旧不打算放自己离开的吴起,按耐住性子沉声问道:“上将军您留下我是另有要事吩咐?”

    吴起闻言轻声说道:“当然有,不然怎么会让无涯前辈与白凉先行离开。”

    姬歌眨了眨眼睛,没有接过话去。

    看到姬歌不主动开口询问,那他只得主动开口了,毕竟这件事也算是有求于人了。

    吴起先是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而后整理了一番措辞后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仲秋死后现在大秦虎师可以说是群龙无首军中无将,先不说那几个军团的统帅相互之间不服气,而且在我看来他们几人也难当此重任。”

    “简单说来就是上将军你不放心再将大秦虎师交到外人手上。”姬歌直接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直言说道。

    吴起闻言咳嗽又加重了几分,摩挲着下巴来掩饰脸上的几分尴尬神色,“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是他们确实难以服众。”

    “那您说,骊山长城还有谁能够担此重任?”姬歌一边掰扯着手指一边数着说道:“无涯老前辈已经率领着赤甲镶龙军了,虽说能者多劳可毕竟人家年纪大了总不能将两军的担子压在他一人的肩膀上吧,说不过去。”

    “至于白凉,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他能够在大秦虎师中服众,而且若真让他统领号称有百万之众的大秦虎师,我想他很难做到如臂使指。”

    “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吴起哂笑一声道。

    姬歌耸耸肩,一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其实仔细算下来也就没什么人了。”

    “谁说没人的?”吴起紧盯着姬歌,沉声问道。

    察觉到吴起递过来的炙热目光,姬歌伸手指了指自己,面露惊愕之色,“您总不会是想让我去做大秦虎师的将军吧?”

    吴起嗤笑一声,连连摇头说道:“你想的美,虽说是我亲自的任命,不说你还没有见过魏武卒的那帮指挥使,即便是见过了最后你能不能够让他们心悦诚服将他们纳入麾下还是另外一回事。”

    “至于大秦虎师,你想都不要想了。”上将军吴起最后盖棺定论地说道。

    “那你还看我。”姬歌撇着嘴,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其实骊山长城还有一个人能够胜任这个位置,而那人就是近在眼前的上将军吴起。

    但那场预料当中的大战发生之时吴起肯定是坐镇骊山的,而届时大秦虎师肯定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战场,所以他肯定是不能担任那个位置的。

    “你不可以但你父亲可以。”吴起凝声说道。

    姬歌听到这句话后眉头轻挑,说道:“若是他不愿意呢?”

    吴起仿若是笃定了一般,沉声说道:“只要你这当儿子的修书一封飞剑传信给他,我想他肯定会答应的。”

    姬歌重新坐下身来,缄默不语,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说实话姬歌知道若是吴起不能够担任大秦虎师的将军一职,最为合适的人选并非是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无涯老前辈,也不是白袍一凉的白凉,而是远在天边青荫福地的父亲姬青云。

    多年前姬青云执意要离开长城那现如今骊山长城的上将军就不会是吴起而是他了。

    哪怕时至今日其实也有不少的将士私底下认为姬青云才是骊山长城真正的上将军。

    当然明白姬青云心意的吴起自然不会将这种事放在心上,他自始至终都知道前者的志向不在骊山而是在洪荒古陆,是在自己身后的那座天下。

    但那场已经是兵临函谷兵镇城下甚至若不是有其他兵镇的援军疾驰而来就已经马踏函谷的战役使姬青云名扬天下,使得他在长城军中的威望剧增。

    所以让他来担任大秦虎师的将军吴起相信不管是城头上的士卒亦或

    者是大秦虎师的将士,都会欣然接受这件事。

    “他离开长城的这些年来大秦虎师的编制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你尽管放心,姬青云调动起这支强军劲旅肯定不会生疏太多。”

    姬歌双手拢袖坐在座椅上,听到吴起这么说以后他抬头起来瞅了眼这位上将军,苦笑一声,“看样子这封信我是非写不了。”

    吴起轻嗯一声,说道:“哪怕你不写我也不会写,无涯老前辈也会写。”

    姬歌点点头,“我明白了,我尽快。”

    遂即他站起身来,说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曾牛的事黄朴已经同我说了,既然宋晓山已经死了那就已经给他一个交代了,至于他兄长我会让人再另起一份旨昭送到敛兵镇地。”吴起淡淡说道:“等你将曾牛送回敛兵镇地折身回来的时候我就带你去魏武卒的军营。”

    “嗯。”姬歌点点头同吴起行礼告辞后便转身走出了书房。

    走出书房外他并没有看到无涯老前辈的身影,亏得自己当初还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告诉他让他在外边等等自己。

    结果到头来自己还是错付了。

    姬歌轻拍腰间的那枚须臾芥子玉佩,小声:“总不能自己辜负了自己的好意吧。”

    那枚须臾芥子玉佩当中有两坛他从敛兵镇地的董记酒铺带来的杏花村,还有给巫浅浅那丫头带的一份食盒。

    “看样子还得去城头上走一遭。”姬歌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自己就是少爷的身子跑腿的命。”

    城头之上。

    无涯老前辈正独自一人坐在墙垛上,只是这次他并非是面朝西边,而是面朝东方眺望着城墙内的景象。

    “来了啊。”原本静坐的无涯冷不丁地说道。

    拎着两坛杏花村的姬歌不急不缓地走到无涯的身边,将其中一坛递到他面前,神情哀怨地说道:“不是让您等着我来嘛?”

    言外之意就是你看我为了给您送酒还特意跑了这么远一趟,话里当然是有些埋怨的意思。

    无涯老前辈接过酒去默不作声,紧接着他轻轻拍去酒坛口处的泥封,然后咕咚咕咚惯了好几口以后这才开口说道:“若是这些年来我没有记错的话仲秋刚来长城的时候我是见过他的。”

    听到无涯老前辈提起仲秋,两手抱住酒坛的姬歌又想起了当初在军帐中的那一幕,低声说道:“老将军饮鸩酒而亡想来最后是没有受多大痛苦的。”

    “当初我第一次见他他还是二十多岁的强壮小伙,不过同很多新兵*子一样刚登上城头的时候还很是拘谨。”

    “再后来他一次次从战场上活下来,身上的军功也愈积攒愈多,多到已经能够担任大秦虎师的将军了。”

    “当初姬青云在离开长城的时候我想所有人中他该是最为落寞的,因为他的毕生心愿就是能够看到大秦虎师长驱直入函谷兵镇,可那时最有可能实现他这个心愿的人走了。”

    “当然我并没有责怪你父亲的意思,好男儿志在四方而且青云还要为那件天大之事做准备,要怪也是怪我戍守骊山不能够为那位大人出力。”

    说到这里,无涯又灌了一大口酒,黯然神伤地呢喃道。

    姬歌没有出声打断,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就在姬歌还在狐疑怎么没有下文的时候,耳畔边突然传来了一道轻微的鼾声。

    姬歌转头看去,看到无涯老前辈已经抱着酒坛呼呼大睡了过去。

    姬歌不可奈何地苦笑一声,这也就是已至归真境的无涯老前辈了,不然换做任何一个境界低微的练气士谁敢坐在巍峨高耸的长城墙垛上酣睡过去。

    姬歌叹了口气,年纪这么大了还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难不成真就觉得仗着归真境的修为就可以为所欲为?

    随后姬歌将无涯老前辈怀中那坛还未喝完的杏花村接了过来放在须弥芥子玉佩当中,然后将这位境界深不可测但其实已经是瘦骨嶙峋的老人轻轻背在身后,继而朝着那座简陋的茅屋走去。

    等到姬歌将老前辈放在床榻上,然后又替他掩好棉被被角,将那两坛杏花村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床边后这才缓缓关上门退出房来。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茅屋门外什么时候站着了一个身着红甲轻胄的男子。

    “无涯老前辈已经睡着了。”姬歌在他身上没有察觉到到半点的敌意后这才淡淡说道。

    那名身形瘦削面色蜡黄就连高高束起的长发也略显枯黄之色的男子微微点头,口齿有些不清地说道:“谢谢。”

    姬歌看着面前一身赤甲镶龙军盔甲制式的男子,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你该不会就是佟冬冬吧?”

    能够随意出现在这间茅屋前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之前白凉有同自己提起过佟冬冬,当时白凉意味深长地对自己说了一句“等到他真正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能认出他来了”。

    所以现在姬歌在见到他后才有了这句疑问。

    那名面黄枯瘦的男子反问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这句话其实就已经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叫臣歌。”姬歌对其拱手行礼,自我介绍道。

    姬歌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身形瘦削面容看似憔悴的男子竟然会是长城青年一辈的第一人。

    “我听师父提起过你。”佟冬冬咧了咧说道。

    “师父?”姬歌狐疑问道。

    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佟冬冬赶忙摆手否认说道:“是统帅!是统帅!”

    姬歌闻言心中了然,大概佟冬冬就是无涯老前辈的关门弟子。

    只不过这件事大概是没有外人知道,而且无涯老前辈也不准他这个弟子对外人提起这件事。

    “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姬歌一手揽过这个略微比自己矮些的佟冬冬的肩膀,安慰他说道。

    姬歌心中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旁神情有些不自然的佟冬冬,就是他压过了白凉一头更是

    压得所谓的大秦四牙喘不上气来?

    确实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还以为龙象营的统帅压的骊山长城青年一辈喘不过气的佟冬冬会是一个凶神恶煞能够让婴儿止啼之人呢,谁能想到会是这般...平易近人。

    可能是不习惯姬歌这般亲昵的动作,佟冬冬不着痕迹地挣脱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神情复杂地问道:“仲秋真的死了吗?”

    姬歌闻言明显一怔,他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个问题,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道:“就死在我的面前。”

    “是真的死了啊。”佟冬冬神情失落地说道:“难怪统帅会借酒消愁。”

    “这你都瞧得出来?”姬歌瞪大了眼睛问道。

    佟冬冬神情得意地说道:“那是。平日里统帅他老人家可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哪会像今日这样喝了还没有半壶酒就醉睡过去了。”

    “俗话说借酒消愁愁更愁,统帅他不该这样的。”佟冬冬瞅了眼姬歌,问道:“我没有说错吧?”

    “没有没有。”姬歌连忙摆手说道。

    因为确实是那句借酒消愁愁更愁。

    就这样,长城上的这两个年轻人并肩走在夕阳余辉铺就的金色过马道上。

    斜阳将这两人的身影拉的极长。

    “看,那不是臣将军吗?”有戍守城头的将士认出了姬歌,偷偷指着他说道。

    “哎,还真是。”有人小声应道:“在他旁边的怎么瞧着向赤甲镶龙军龙象营的佟冬冬啊?!”

    “这俩人怎么会凑到一起的?”

    “谁知道呢?而且看着两人关系不一般啊。”

    “啧啧啧,没想到臣将军竟然与佟指挥使早就相识,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俗语,。‘人与群分’。”

    “听说你先是在督军造府衙门前斩杀了一众提律郎,而后又独自一人闯进门去?”选择与姬歌并肩而行的佟冬冬狐疑问道。

    姬歌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解释说道:“前一句没错,我确实杀了几个拦路的人,但天地良心我并非是自己闯进督军造去的,跟我一同进去的还有一个叫做曾牛的...酒铺伙计。”

    听到姬歌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的佟冬冬追问道:“你带着一个酒铺伙计去督军造?”

    姬歌耸耸肩,摊了摊手,将曾牛以及他兄长的事说了出去,当然他自动略过了西北城角取剑的那件事。

    已经在一旁听得出神的佟冬冬难以置信地看向姬歌,皱着眉头问道:“你真的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义无反顾地踏入龙潭虎穴当中?”

    那时的督军造说是龙潭虎穴半点都不足为过。

    哪怕是他自己踏入其中都没办法全身而退。

    最让佟冬冬震惊讶异继而无比钦佩的是他做这一些仅仅是为了给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平反昭雪。

    姬歌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不然呢?”

    “我还能看上他什么了不成?”说到这里姬歌摩挲着下巴眼神玩味地看向佟冬冬,“你该不会以为我有断袖之癖吧?”

    “没有没有!”佟冬冬满天通红地否认道。

    “要说真有什么理由,无非也就是想让宋晓山这样的人少一些,像曾牛这样的人多一个。”姬歌双手交叠抱住后脑勺,神情轻松地说道:“只要这样,这个世道总归会慢慢变好的,也只有这样,我们这群人才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里护住身后的这座天下。”

    哪怕是时隔多年,当有人再问到已经成为那支赤甲镶龙军统帅的佟冬冬为何会在那时选择率领赤甲镶龙军离开长城时已经不复少年模样的他简单轻快又理所当然地说道:“他不能死。”

    其实当时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佟冬冬最先想到的就是此时此刻当下这一幕。

    佟冬冬虽然是初见姬歌,可能姬歌不清楚,但此时说出这番道与理来的他已经在自己心中宛若谪仙,所以他才会痴痴地说出接下来的那句话。

    “你真的是天下人吗?”

    “也不算是。”姬歌听到这一问先是一愣,随后宛若是明白了什么爽朗一笑,轻拍他的肩膀,说道。

    他并非洪荒古陆本土人士,所以自然而然也并非是这座天下之人,但这种关乎到了自己身世的重大隐秘哪怕姬歌觉得自己同佟冬冬极为合得来也不会在初次见面的就同他透露心扉。

    佟冬冬轻哦一声,便没有再接过话去。

    两人就这般继续沿着过马道并肩而行,两两无言。

    最终还是耐不住沉默的姬歌率先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来到长城的?又是什么时候加入赤甲镶龙军的?”

    其实姬歌还想问无涯老前辈是什么时候收你为徒的,但想到先前佟冬冬对这件事不愿提及,所以便将这最后一个问题给咽了下去。

    听到姬歌接连抛出的疑问后,佟冬冬神色古怪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被佟冬冬看地有些不自在的姬歌摸了摸鼻翼笑着问道:“是我太唐突了吗?”

    佟冬冬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么多问题。”

    “是嘛?”姬歌讪讪一笑,挠挠头说道:“我这人话多,难道无涯老前辈从来没跟你说过吗?”

    “自从我记事伊始就已经被统帅带在身边了。”这个长城青年一辈的第一人此时趴在城墙墙垛上,望着天边的云翳,追忆说道。

    “我八岁那年统帅便将我丢进了赤甲镶龙军中,我记得那时我还没有手中的战戟高,甚至只能抱着战戟。”

    “当然冲锋陷阵的时候我也只能勉强跟在后边。”说到这里佟冬冬顿了顿,“虽然很苦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到了现在再回头看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熬过来了。”

    姬歌同他一起趴在墙垛上,目眺远方。

    佟冬冬偏头看着姬歌的侧脸,咧了咧嘴,师父说得果然没有说错,他长得确实比自己俊俏多了。

    察觉到佟冬冬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姬歌头皮一阵发麻,他该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千年僵局将破

    姬歌眯了眯狭长的双眸,心想道:即便是真有龙阳之好就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上边占据主攻的模样。

    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佟冬冬赶紧收回目光轻咳两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一幕若是让龙象营的那群人看到肯定会难以置信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作为龙象营主帅的佟冬冬在战场上素来都是以杀伐果断铁血无情扬名,哪怕是对待同袍也很少会露出笑脸,所以就更别提现在这副窘态可掬的模样了。

    但今日他之所以愿意同这个初次见面的同龄人说这么多若是换做旁人根本就只字不言的话,陪同他走过了一程的过马道,皆是因为自己已经无数次在统帅的口中听到过臣歌这个名字。

    前一段时间师父他曾经消失过一次,虽然回到长城后他对自己去过哪里又去做过什么这些事情只字未提,可是素来心思聪慧的佟冬冬知道肯定是因为身边这个叫做臣歌的青年。

    所以这次他出现在了茅屋门外,其实就是为了特意来见他一面。

    见一见这个能够让师父他老人家在酩酊大醉后依旧赞不绝口的同龄人。

    果然,眼前这个叫做臣歌的人族青年没有让自己失望。

    其实这样就已经很足够了,特别是在他随心说出那番话来后,佟冬冬就觉得他更好了,配得上师父的那几坛子美酒佳酿。

    “我要走了。”佟冬冬拍了拍双手,挺直身躯,仿若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轻吟一声道。

    “不再聊聊?”姬歌笑着问道。

    佟冬冬理了理身上的红甲轻胄,摇头说道:“不了,免得让人生出些不好的误会。”

    “误会?”姬歌讪讪一笑,摸了摸鼻翼,反问道。

    佟冬冬没有再解释什么,而是转身对着姬歌挥了挥手作别后径直朝那间茅屋走去。

    佟冬冬担心的是那些戍守城头的将士会以为自己是找臣歌麻烦的,若是这些流言蜚语传到师父的耳朵里届时自己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姬歌却不一样,他先前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姬歌看着缓缓远去的那道身影,眉头轻挑,这么看来这长城青年一辈的第一人也是个挺好说话的主嘛。

    自己原本还以为在得知自己战败了大秦四牙之一的隋有武后佟冬冬会现身找到自己“切磋切磋”,结果没想到刚才交手之事他连提都没提。

    姬歌收敛起那些个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杂乱念头,抹了把脸,在遥望了西边天幕一眼后沉声说道:“也该送曾牛他回去了。”

    旋即他跃下城头,化作一抹流光向着城中的那座督军造飞掠而过。

    已经走到茅屋前的佟冬冬目光深邃地看着那抹飞跃下城头去的流光,眸底深处有抹精芒一闪而过。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同这个“后起之秀”交手切磋呢,特别是在他得知后者先前在督军造中接连斩杀了两位造化境的强者,而且还在十数位造化境练气士的围攻下伤而不死。

    单凭这桩战绩臣歌就已经能够问鼎第一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仅仅只是化婴境的修为!

    可哪怕佟冬冬再想与他交手也只得按耐下心中那份战意。

    若是他敢同姬歌交手,那不管输亦或者是赢,他知道师父都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说不定师父在一怒之下还会对自己视而不见。

    所以刚才自己在城头过马道上的时候一直对这件事避而不谈,因为没必要。

    “怎么?看得心痒了?”突兀间在佟冬冬的想起了一道笑问之声。

    佟冬冬闻声立刻收回那道炙热的目光转过身去,躬身行礼道:“佟冬冬拜见将军!”

    “起来吧。”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茅屋门前的无涯淡淡说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这般。”

    “不管是龙象营的统帅还是师父的弟子,这些都是佟冬冬应该做的。”佟冬冬直起身来,满脸正色地说道。

    “师父怎么醒了?”佟冬冬问道。

    按道理来说师父此时应该还在熟睡的,而他回来也是要守在门外避免有人打扰到师父的清净。

    这种事佟冬冬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做了,现在近乎已经习惯成自然。

    “人老了,这觉就少了。”无涯老前辈双手背后悠悠开口说道。

    “师父...”佟冬冬欲言又止,本来他是想说师父一点都不老的,可是一想到眼前的这位白发苍苍那张脸上更是饱经风霜的沧桑老人已经陪伴了这座骊山长城千年之久了。

    哪怕是已经跻身归真境的他只怕也不会再有一个千年了。

    所以,自己的师父其实是真的已经老了。

    “好了。”无涯老前辈轻声说道:“知道你小子要说什么,可这人不服老怎么能行呢。”

    佟冬冬闻言低下头来,缄默不语。

    若是姬歌在这肯定会说一句“小子最见不得的就是美人白头英雄迟暮”,可佟冬冬不是姬歌,他只是佟冬冬,所以他在此时沉默不语。

    “见到那小子了?”无涯倒是并不在意这种事,而是话机一转,笑吟吟地问道。

    佟冬冬闻言抬起头来点点头,说道:“见过了,确实同师父说得一样。”

    “看样子你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无涯看着这个被自己收为弟子并且打算将自己的衣钵尽数传承给他的佟冬冬,笑着问道。

    “是很不错。”佟冬冬如实说道:“最起码在长城上我还没见过比他还要优秀的年轻人。”

    当然这句话仅仅是针对于说出了那番“堂而皇之”话来的姬歌,并非是指他的战力修为。

    在大道修行之上他是否比自己优秀那要打过以后才会知道。

    看到自己弟子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已经猜到他心思了的无涯答应道:“你确定你能够胜过那小子?”

    “先前从城中传来的消息并非是空穴来风,那小子确实是先斩杀了一众提律郎,而且还是一招毙命,紧接着他又在督军造中接连诛杀了两名造化境的练气士。”

    说到这里无涯眯了眯眼眸,说道:“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但谁让你是我弟子呢,而且这种事

    你早晚也会知道的,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佟冬冬闻言瞪大了双眼,神情略显凝重,能够让师父都特意交代的,肯定不会是简单的事。

    “臣歌那小子是炼化了摘星珠才跻身入得化婴境,所以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现在的他都是千百年来前无古人世间最强的化婴境。”

    听到师父这么说,佟冬冬脸上笑容更盛,身上的战意如同决堤的江渎之水澎湃奔涌而出。

    难怪他能够以化婴敌造化,而且还是以一敌二,原来是世间最强化婴境。

    如此一来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弟子想试一试!”佟冬冬铿锵有力地回道。

    不等无涯嘱咐什么,他已经先行开口说道:“我和他会点到即止绝不会互有损伤。”

    无涯点点头,“那你与他的这场此时就放在下一场大战结束之后吧。”

    “臣歌那边会答应吗?”佟冬冬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在骊山长城一般都是旁人向他挑战,而他挑战别人这还是新媳妇上轿头一回。

    接下来无涯老前辈说的这句话若是让姬歌听到了想必后者不只是心疼他送出去的那两坛杏花村,估计还会忍不住跳起来骂娘。

    “没事,他那边我替他答应了。”无涯笑呵呵地说道。

    刚好落在了督军造门前的姬歌还未站稳脚就打了个喷嚏,压根没往这件事情上想的抹了抹鼻子裹了裹身上的衣袍,等到他再抬起头来时正好碰上了坐在署衙门前的曾牛投递过来的目光。

    “臣将军!”看到来人是臣歌后,曾牛欣喜地站起身来,快步迈下台阶朝姬歌这边跑来。

    自从知道臣歌的真正身份以后,曾牛也有意无意地改变了对他的称呼。

    “怎么没在府里边待着?”姬歌迎面走上前去,狐疑问道。

    按理来说哪怕是陈旧重伤昏迷可负伤的黄朴也该安顿好曾牛的,怎么能让他露宿门前呢?

    “我是嫌府里边太闷了,所以这才出来散散心。”其实很擅长察言观色的曾牛觉得姬歌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赶忙开口解释道:“黄大人很照顾我的,还给我安排的房间,不过我还是担心臣将军你的伤势,所以这才在门口等你的消息。”

    “我没事。”姬歌嘴角噙笑说道:“而且我已经把你兄长的事同上将军说了,他答应我会给你们曾家一个满意交代。”

    “真的?!”曾牛闻言欣喜若狂不知所措地问道。

    姬歌轻拍他的肩头,故意板着脸说道:“我有骗过你吗?”

    曾牛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

    他说要带自己来长城,结果现在自己现在就身在长城。

    他说要还自己兄长一个清白要给自己一个公道,结果自己现在就站在督军造署衙门前,而且还惊动了那位上将军。

    曾牛觉得这世间哪怕任何人都会骗自己可唯独眼前的这个青年不会欺骗自己。

    “那不就行了。”姬歌抿了抿薄唇,说道:“既然这边的事已经结束了那我就先送你回敛兵镇地吧。”

    “这么快吗?”曾牛不解地问道。

    姬歌双手拢袖笑着说道:“长城这种兵荒马乱的是非之地待在这里做什么?”

    曾牛神情羞赧地挠挠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再看一看大哥待过的地方。”

    姬歌沉吟了片刻后还是摇摇头拒绝道:“很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够答应你。”

    先不说带曾牛这个外人游览长城可能会泄露整座骊山长城的军营驻扎,兵力布防,而且最近长城这边因为仲秋之死肯定会有大动作,这种军事机密绝对不能够让他一个城外之人知晓。

    “没关系。”曾牛笑呵呵地摆手说道,只是眼角流露出来的那抹落寂却依旧没有逃过姬歌的眼睛。

    不过姬歌对此并没有再说什么,“走吧,我带你去传送法阵。”

    曾牛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眼夜幕之下如同星光点点的军营,这就是当初兄长曾经在家书里同自己描绘过的景象。

    “那块螭龙令牌你没丢吧?”姬歌轻声问道。

    曾牛闻言从怀中掏出那块入手温凉的令牌,说道:“在这呢,没丢。”

    姬歌轻嗯一声,一手搭在了他的肩头,“没有这块令牌可能就回不去了。”

    旋即他右脚猛然一踏地面,身形化作一抹流光腾空而起,横过天幕在夜幕上空留下一道淡淡的灵线后朝着那座传送法阵疾掠而去。

    “拜见臣将军!”看到姬歌带着那个不属于长城上的青年来到传送法阵之后,郭川以及众将士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地喊道。

    “又是你当值吗?”姬歌双手拢袖眉眼带笑地问道。

    听到姬歌这么一问,郭川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他不会告诉姬歌他就是猜到了后者会送那个年轻人返回敛兵镇地才特意与同袍调换了当值的日子为的就是能够多瞻仰他一眼。

    “开启法阵吧。”姬歌报以微笑地说道。

    “末将遵命!”郭川站起身来满脸正色地说道。

    随后当值的衔官郭川从腰上解下那枚看不出是何质地的令牌,紧接着郑重其事地将其按在了传送法阵的某处枢纽处。

    霎那间本来平静祥和的传送法阵绽放出刺透了云霄夜幕的光芒。

    姬歌眼前的这座传送法阵华光大作,浩瀚无穷且玄妙无尽的气机涟漪自法阵中荡漾开来,继而层层扩散入虚空。

    “走吧。”姬歌对身边的曾牛说道:“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别再向上次那么露出窘态了。”

    曾牛讪讪一笑,说道:“不会了,那种感觉大概已经熟悉了。”

    “那就好。”姬歌点点头,继而率先一步踏入了传送法阵。

    曾牛紧随其后,右手紧握那枚螭龙令牌,迈进法阵当中。

    “恭送臣将军!”郭川以及众将士右手握拳置心口处,嗓音洪亮地喊道。

    “咻!”

    随着传送法阵中传出一阵耀眼璀璨的光芒,姬歌同曾牛两人的身形便消失不见了踪迹。

    与此同时,敛兵镇地的那座传送法阵中有光芒闪烁照亮了这方上空

    的天幕。

    出现在法阵中央的姬歌与曾牛两人缓缓走了出来,后者这次除了脸色略显苍白之外倒是没有再弓身干呕。

    “好了,我就送你到这了。”姬歌停下脚步,神色平静地说道。

    “啊?”曾牛看着那张熟悉面孔惊讶地问道:“臣将军你不去酒铺里坐坐吗?我还没报答你的恩情呢?”

    姬歌挥挥手,拒绝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去打扰老掌柜了。”

    “那好吧。”曾牛有些失望地说道。

    “放心,会有机会的。”姬歌轻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走了。”

    说完姬歌便转身朝那座法阵走去。

    “将军!”犹豫了许久的曾牛终于鼓起勇气喊道。

    听到曾牛喊自己后,姬歌穆然转过身去,在其身后是那金光冲天的法阵。

    “还有事吗?”姬歌淡淡问道。

    “最近长城那边是不是有场硬仗要打?”曾牛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身后金光的映射之下,曾牛看不清面朝自己逆光着的姬歌脸上的神情。

    “这些都是我听督军造的那些大人们说的。”曾牛害怕姬歌心生误会,慌忙解释说道。

    站在对面的姬歌依旧没有出声。

    “我知道臣歌你可能会奔赴战场。”曾牛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请求,我只求臣歌你若是身在战场一定一定不要死在那里,一定要平安无恙地回到长城。”

    说到这里曾牛已经嗓音哽咽,“我会在董记酒铺一直等你凯旋归来的消息。”

    对面的姬歌沉默了良久,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放心,会的。”

    旋即他转过身去走进传送法阵当中,背对着曾牛,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曾牛双眼通红地看着那道背影,紧要嘴唇,神情悲切。

    “轰!”

    一阵耀眼的金芒过后,法阵当中的那道人影消失不见。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曾牛泫然欲泣,低声说道。

    他不想再听到自己在意之人的死讯从长城那边传来,那种悲痛之情一次就够了。

    重新回到骊山长城的姬歌走出传送法阵,对着满脸崇敬的当值衔官郭川点点头,随后朝着那座将军府缓缓走去。

    “我怎么瞅着臣将军有点不对劲啊。”站在郭川身后的那名将士看着姬歌走远以后小声地说道。

    “去去去,有什么不对劲的。”最为追捧姬歌的郭川不耐烦地反驳道:“你能瞧出个卵子来!”

    “不就是送走了一个城外人嘛,有什么不对劲的。”郭川小声嘀咕道。

    到了最后其实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其实他也觉得臣将军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

    独自走在月下的姬歌身披一层薄薄的月色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去。

    “就是这种感觉吗?”姬歌眯了眯眼睛,嘴唇嗫诺地说道。

    “被一个其实没有任何干系的人牵挂原来是这种感觉。”姬歌摊开手掌,掌心中脉络清晰,重复说道。

    “我当然不会死。”姬歌仰头看向那轮明月,轻声说道。

    “我怎么会死呢?!”姬歌紧握右掌,神色坚毅地说道。

    这一战他势必要让整座骊山长城以及长城后的那座天下那片古陆都记住臣歌这个名字。

    巫族,巫域。

    函谷兵镇。

    自从上次消息被那支红鸾骑军成功送回长城以后,函谷兵镇的重军便在兵镇大将军阡陌长风的带领下撤了回来。

    而后他便接到了来自万里之外的那座天上云宫的金笺。

    在金笺之上大祭司责备的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够再明显,就差他人从云宫不远万里赶来指着他的脑门说教了,当然也仅仅只是责备。

    毕竟阡陌长风的心思那位老道人可能不清楚但那位端坐云巅垂钓人间气运的白袍老者肯定是知道的。

    正因为知道所以只是责备了几句,甚至金笺连句过重的话都没有。

    这夜,大将军阡陌长风站在城楼之上,负手而立望向东边。

    哪怕他穷极目光在夜幕之下也看不到那座阻拦了他们巫族千年脚步的巍峨城头。

    “报。”有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快步登上了城楼,同时也打破了此间的寂静。

    “说。”阡陌长风面无表情地说道。

    自从他的副将被十二祖巫之一的帝江毫无理由地斩杀之后,整座函谷兵镇的将士便很少会从他们大将军的脸上看到笑容了。

    哪怕是有,也只是转瞬即逝。

    “安插在骊山长城中的探子有密信传来。”那名巫族将士双手捧着一道玉简,毕恭毕敬地说道。

    阡陌长风闻言终于将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他冷冷地盯着双手呈递上前的那道玉简,眉头微皱。

    不过很快他便接过玉简,握在手中,用听不出半点情绪的嗓音吩咐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那名巫族将士拱手行礼后,缓缓从城楼上退了下来。

    而后他才用神识将手中玉简上的密信扫了一遍,旋即他的脸色惊变,然后又仔细地将那封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再确认无误后他讶异地说道:“仲秋竟然死了?!”

    其实当初仲秋第一次传信给他的时候他也是同样的惊愕讶异。

    他没想到那座骊山长城第一个投诚的人竟然会是大秦虎师的大将军。

    当然他同样也对仲秋产生过怀疑,若是对方是诈降而他函谷兵镇贸然出兵势必会落入敌人的圈套继而损失惨重。

    所以他才会在给仲秋的回信上表示若他真有诚意那就要有所表示。

    所以便有了这封密信上的督军造暴乱,三位指挥使一死两重伤,而且因为东窗事发仲秋身死整支大秦虎师的百万将士已经人心惶惶。

    而且密信上还说此时正是攻克骊山长城最佳时机,还请大将军尽快做出决定免得坐失良机。

    看完整封密信的阡陌长风眯缝着眼睛,将手中的那道玉简碾至齑粉,眼神森然地呢喃道:“终于要结束了吗?”

第三百三十四章 白虎堂中的两人

    借着浓浓的月色姬歌叩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一名身着锁子甲身材魁梧气度颇为不凡的男子。

    姬歌见过他,当初在督军造署衙门前的时候他就率领着吴起的亲卫守在门前与陶寄人的虎贲营对峙。

    当时姬歌没有向吴起问他的名字,不过想来应该就是吴起的参将了。

    姬歌喊不出他的名字来但后者却认识他。

    “臣将军,上将军已经在大堂中等你了。”

    那名参将移步侧开身子,示意姬歌尽管进来就是。

    姬歌摸了摸鼻翼,小声问道:“没有打扰到上将军他休息吧?”

    专门负责在这迎候姬歌的参将摇摇头面带和煦笑容地说道:“上将军他一向睡得很晚。”

    姬歌轻嗯一声,这才走进将军府中。

    等到姬歌进门之后,参将又将厚重的府门给关上了来。

    姬歌此时整座将军府中灯火通明,看来真如那名参将所说,上将军吴起还没有歇息,看来是特意等自己登门了。

    “臣将军,请跟我来。”参将神色恭敬地说道。

    整座长城上能够让他心生崇敬之人不多,上将军算一个,赤甲镶龙军的统帅无涯老将军算一个,剩下的一个就是眼前的这名年轻人了。

    在这之前他也很看重这个名叫臣歌的青年,因为是大将军器重他放心地将那支魏武卒交到他手上。

    那支魏武卒在上将军心里是怎样的分量作为参将跟随在他身边的自己最为清楚不过,所以他也选择相信臣歌。

    但后来在督军造署衙门前,当他看到满身伤痕的臣歌同督军造府衙中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身后是身负重伤的陈旧与黄朴两位指挥使的时候,他对这位魏武卒新任统帅的认知就完全改变了。

    亲自诛杀叛乱的十数名提律郎这在他看来已经是不可思议,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个青年竟然以身涉险踏足龙潭虎穴般的督军造在生死一线之间救下了陈旧与黄朴,而且还接连斩杀了两名造化境强者,最后在强敌环伺之下硬是撑到了上将军的赶到。

    此时的姬歌在这名参将心中其实已经是长城青年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看着略微失神的参将,姬歌轻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将那些杂乱心思重新收敛起来的参将对着姬歌抱拳致歉一声后这便带着他向灯明煌煌的大堂走去。

    “我们到了。”参将轻声提醒道:“臣将军,白虎堂是军事重地,若是没有上将军的命令即便是我都不能够随意进出这里,所以您只能自己进去了。”

    “我明白。”姬歌微微点头,报以微笑地说道。

    随后他轻轻推开了虚掩上的堂门,一步踏入其中。

    至于那名参将则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门外,护住了身后的这座白虎堂。

    “曾牛那件事处理完了?”站在窗边眺望远处那座假山的吴起听到身后的声响后轻声询问道。

    “已经将他送回敛兵镇地了。”姬歌神色平静地如实回道。

    “原本黄朴还跟我提议让我把他给留在督军造,不过如今看来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吴起转过身来,笑吟吟地问道。

    “还是散了吧。”姬歌说道:“先不说曾牛他是个没有踏上灵力修行的凡人,在督军造根本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而且他的兄长已经为长城战死,总不能也让他死在长城上让他曾牛绝后吧?”

    说到这里姬歌郑重其事地说道:“天底下没有这么个道理。”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算了。”吴起笑着说道:“我估计黄朴那家伙也是一时兴起,回头我好好说道说道他。”

    “先坐,接下来还是说正事吧。”吴起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沉声说道。

    姬歌轻嗯一声,今夜他就是为了吴起口中的正事来的。

    至于那件正事,当然就是那支魏武卒了。

    “当初我在魏武卒督统之下另外还设了三大都司。”吴起对姬歌解释说道:“魏武卒的将士军纪严明比起无涯前辈的赤甲镶龙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只要是我的任命,哪怕你是空降去魏武卒他们也会接受你这个督统。”

    “但唯独这三大都司。”说到这里吴起略微停顿,“其实这也怪我,他们三人没有一个是长城这边的本土子弟,都是我从名门世家中借来的将种子弟。”

    “你也知道,世家子弟大多...”吴起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对面的姬歌。

    “我知道,桀骜不驯嘛。”姬歌笑着说道。

    岛境之上的那些个名门子弟近乎都是这副德行。

    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毕竟家世和眼界摆在那里,寻常人确实很难入他们的法眼,更何况自己这次还是空降魏武卒做了他们的顶头上司,自己不服气是肯定的了。

    “这三人分别叫做徐天德,慕容垂,李长庚。”吴起慢慢叙述说道:“其中徐天德有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之称。”

    姬歌在听到这个美誉后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好家伙,不会是打算捧杀他吧?

    现在他都有些怀疑说出这句美誉之人是不是有心让这个徐天德早夭了。

    似乎是看穿了姬歌的心事,吴起解释说道:“你猜得没错,这句话正是徐家的死对头陈家当代家主对外放出来的话,目的就是捧杀当时还是舞象之年的徐天德。”

    “不过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是那句美誉仿若就是印证了徐天德的成长亦或者可以说徐天德让这句话在他身上变得更加名副其实。”

    “这么说这个徐天德确实不简单。”姬歌摩挲着下巴说道。

    吴起闻言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文武世无双虽然用在这小子身上还不恰当,但前边那句出将入相四字却是实至名归。”

    “能够让上将军这么夸赞的人,看来我得小心应付了。”姬歌右手臂搭在桌案上,右手撑着脸调侃道。

    “李长庚,魔族李家的长房长孙,在没来到长城的时候就已经身经百战,这是魔族与仙族数百年的恩怨纠葛了,在这里我不便

    同你细说。”已经习惯姬歌这副模样的吴起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在仙族边域上一直流传着一句‘不畏千万兵,只畏李长庚’。”

    “说的这么神乎其神的,难不成这家伙长着三头六臂不成?”姬歌偷偷地打了个哈欠,意倦神懒地问道。

    吴起闻言没有开口,只是神色古怪地紧盯着姬歌。

    “还真是三头六臂?!”姬歌猛然正襟危坐,讶异说道。

    “魔族李家的天赋神通。”难得看到这小子吃惊一回,吴起心情大好地解释道。

    “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姬歌呜呼哀哉一声,瘫坐在椅子上,仰天长叹道。

    吴起眯了眯眼睛,没有开口。

    “还有一个呢?”姬歌看向吴起,询问道。

    明明是有三个都统,这才说了两个不是应该还有一位嘛,怎么听着像是没有下文了呢。

    “最后一个都统叫做慕容垂,值得一提的是他是神族之人。”

    “神族?”姬歌嘀咕道:“上将军你的人脉还真是广啊,竟然还能从神族哪里借来人。”

    仿若没有听到姬歌小声嘀咕的吴起自顾自地说道:“少岐嶷有器度,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说的就是这个慕容垂。”

    姬歌闻言狭长的双眸半眯,狐疑问道:“怎么感觉这个慕容垂要比李长庚还难对付。”

    “不是感觉,而是就是。”吴起更正说道:“在你还没有空降去魏武卒之前三大都统当中就是这个慕容垂担任督统之位的呼声最高。”

    “那我这个督统岂不是还没走马上任就已经得罪慕容垂了?”姬歌深吸一口气,神情哀怨地说道:“上将军您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吴起闻言幸灾乐祸地轻咳两声,摆手说道:“不至于,虽然这三个都是省油的灯,但只要你能够让他们三人对你心悦诚服那你就能够很顺利地执掌魏武卒了。”

    姬歌看着摆在在桌案上的那盏灯盏中跃动着的灯火,撇着嘴说道:“您说得倒是轻巧。”

    想要让这三位天之骄子对自己俯首称臣唯命是从,那简直要比让他从百万大军中从头杀到尾再从尾砍到头还要难。

    “这三人的情况我已经同你说的差不多了,至于该如何让他们对你这个空降的督统信服,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吴起嘴角勾笑,说道。

    “这就完了?”姬歌微皱眉头,问道。

    “不然呢?你还想知道什么?”吴起双手一摊,反问道。

    “他们的境界修为呢?”姬歌差点忍不住就要破口大骂了,说了这么多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总不能让自己两眼一抹黑地就去魏武卒吧。

    “哦。”被姬歌一提醒轻拍了一下额头这才想起来的吴起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将最要紧的事给忘了。”

    姬歌闻言眼角一阵抽搐,当然他也懒得点破他。

    “他们三人应该皆是半步造化境,还没有真正迈出那一步去。”吴起淡淡地说道。

    “半步造化境啊。”姬歌啧啧感慨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听说半步造化境就心生大意。”吴起正色说道:“我借来的人当然是我最清楚,你觉得当初我拉得下这份脸面去借来的人会是隋有武之流吗?”

    值得一提的是大秦四牙中的这四人也是半步造化境的境界修为。

    姬歌闻言默不作声,没有接过话去。

    吴起越是这么说对他而言就越棘手,姬歌此时已经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个问题了。

    但吴起却依旧饶有兴趣地说道:“他们三人可都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将种,虽说现在只是半步造化境的修为但身怀的术法神通肯定不容小觑,说不定还能够跨境而战越阶上伐。”

    听到这句幸灾乐祸之言的姬歌眼角一阵抽搐,脸色有些不自然。

    “这督统之位我不做了还不行吗?!”姬歌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别别。”看到姬歌准备要撂挑子走人,吴起赶忙把他给拦下,“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

    又被吴起给重新按下身来的姬歌问道:“黑甲明锐现在是不是已经划到魏武卒军营当中去了?”

    吴.asxs.点头,“当然,在你那次敛兵镇地之行时我就已经将黑甲明锐的编制填充到了魏武卒中,而且明锐会作为你的近卫营由你亲自调度率领。”

    听到吴起这么说后姬歌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紧接着他又看了一眼门外,看似随意地问道:“门外站着的那个是你的参将?”

    吴.asxs.点头,狐疑问道:“问他做什么?”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姬歌双手拢袖倚靠在座椅上笑吟吟地问道。

    “乐毅。”吴起直截了当地说道。

    “能不能...”姬歌嘿嘿一笑,说道。

    没成想吴起听到姬歌这句话后还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拒绝说道:“你小子想都不要想了。”

    姬歌撇了撇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本他是想问能不能够将他的参将乐毅借给他,结果直接被这个当主人的给回绝了,这可真是让自己好心痛。

    “行了行了。”吴起没好气地说道。

    这小子也真是胆大,竟然把手堂而皇之地伸到自己将军府来,从来都是自己跟别人要人现在他竟然敢开口跟自己要人,这不是反了天了,真是岂有此理!

    “你也不用给我摆出一副我欠你钱的可怜模样。”吴起沉声说道:“当初仲秋同你在军帐中所说的我都听到了。”

    姬歌白了他一眼,那意思大概就是你堂堂的上将军怎么能偷听人家谈话呢。

    吴起毫不在意地说道:“你就对乐毅死心吧,关于他我另有安排,但我可以答应你将重罪在身的陶寄人以及他的虎贲营划拨到你的魏武卒中,而且按照仲秋老将军的意思,陶寄人改名为陶篱下,虎贲营还是由他执掌。”

    “你还有意见吗?”吴起询问道。

    “没有了。”姬歌嘿嘿一笑,说道。

    “那好,我们再

    说另外一件事。”吴起从姬歌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先前我已经安排人去了仲秋的军帐,护住了他的尸身,所以仲秋身死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在军营中传开,不过我已经按照仲秋留下来的那枚玉简中的记载以特有的隐秘手段向函谷兵镇那边发去了一封密信。”

    “啧啧啧,没想到在仲秋老爷子之后又有上将军你叛城投敌。”姬歌看向吴起调侃说道。

    “你小子别太过分啊。”吴起瞪了他一眼,“少别在我这得了便宜还卖乖。”

    姬歌耸耸肩,说道:“是是是,这么做真实委屈上将军了。”

    他当然清楚吴起的此举的用意何在,无非就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中的那个人和顺带争一争那个可以锦上添花的天时。

    “仲秋老将军的死讯你打算什么时候放出去?”姬歌狐疑问道。

    “姬青云什么时候赶回骊山长城?”吴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姬歌闻言讪讪一笑,“说实话我也不清楚。”

    “你还没传信给他?”吴起神色古怪地问道。

    “这不还没来得及嘛。”姬歌摸了摸鼻翼,极难为情地说道。

    他从大秦虎师的营地中赶回将军府,又从将军府飞去了城头,再从城头去了督军造将曾牛送回敛兵镇地,最后则是从敛兵镇地回到了将军府,他连一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哪有时间给父亲飞剑传信。

    吴.asxs.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可以记你一次延误战机之罪了。”

    姬歌闻言咧了咧嘴,眼角一阵抽搐,还有这样翻脸不认人的?

    “我写!我现在就写!”姬歌神情幽怨地说道。

    “仲秋身死的消息压不住太长时间的,届时这个如同惊雷般的消息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我们不准备妥当,届等到那时只怕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吴起神情凝重地说道。

    “必须要姬青云回来担任大秦虎师的统帅,换作旁人我不放心。”吴起沉声说道。

    “我知道了。”明白了事关重大玩笑不得的姬歌郑重地点点头,说道。

    “希望来得及吧。”吴起站起身来,悠悠开口道。

    按照他的打算在他公布仲秋的死讯后整座骊山长城肯定会哗然一片,届时自己还要将他临死前交到自己手上的那块玉简上的机密昭告天下。

    那时大秦虎师肯定会群情激奋,舆论甚至都会呈一边倒的趋势,等到那个时候只要姬青云能够及时赶回长城,就能够率领占据了“人和”的大秦虎师反将巫族一军。

    “这次的战役我会让你率领魏武卒作为先锋,白凉会率领着白袍祁师与你一同出发,但也只是遥遥策应。”吴起以心湖涟漪的手段同姬歌说道。

    “白袍祁师会不会出击还要取决于巫族大军会不会咬钩。”

    姬歌闻言苦笑一声,没有开口。

    若真如吴起所说巫族大军紧咬住了自己,哪怕是有白凉的白袍祁师从旁策应,可两支人马加起来不过数万之众,而倾巢出动的巫族大军怎么说也会有数十万之多。

    可能巫族大军只消一个冲锋自己这边的几万人就被打杀没了。

    “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动用无涯老前辈的赤甲镶龙军。”吴起凝声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姬歌双手摩挲着一块空白的玉简,神色凝重地说道。

    若是父亲没有及时率领大秦虎师赶入战场,届时自己与那支魏武卒都会陷入一种孤立无援之地,等到那时等待他们的也只有马革裹尸了。

    “今日天色已晚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到了明天我再带你去往魏武卒的军营阵地。”吴起看向姬歌,安排说道。

    姬歌轻嗯一声,点点头。

    旋即他便站起身来朝门口那边走去。

    “姬歌,不要有负担。”吴起轻声说道。

    被叫住的姬歌闻声转过头去,耸耸肩,脸上强挤出几丝笑意,故作轻松地说道:“怎么会呢。”

    随后姬歌缓缓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留下吴起一人坐在空荡荡的白虎堂中。

    吴起摩挲着身下座椅的把手,看向堂门位置的那个方向,轻声说道:“怎么可能不会呢。”

    当年姬青云率领白袍祁师临近函谷兵镇城下的时候是什么年纪,而现如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甘愿同魏武卒一起作为鱼饵的姬歌又是怎样的年岁。

    若是后者真能够在这般年纪做到当初就连姬青云都没做成的那件事,那何止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么简单!

    走出白虎堂的姬歌看向一直守候在门外的乐毅,粲然一笑,说道:“之前有劳了。”

    “臣将军客气了。”身披锁子甲的乐毅抱拳低头说道。

    “乐参军,你知不知道大秦虎师的百战营驻扎在什么地方?”姬歌拱手回礼,问道。

    乐毅闻言满脸狐疑地问道:“臣将军这么晚不回去歇息找百战营有什么要紧事吗?”

    “只是想处理一些私人事而已。”姬歌没有同他细说,但其实也算是如实说道。

    “既然如此,我带臣将军你过去吧。”乐毅沉声解释道:“若是没有将军府的令牌这般时辰在军营外闲走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百战营那边好几座军营驻扎,寻找起来会有些不便。”

    姬歌当然没有拒绝人家的好意,于是他赶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乐参军了。”

    “举手之劳而已,还请臣将军不要记在心上。”走在前边带路的乐毅笑着说道。

    跟在乐毅身后的姬歌抿了抿薄唇,没有从上将军吴起那里“借”到乐毅实在是一件憾事。

    乐毅与姬歌两人出了将军府,借着月色行过了七八座守卫森严的军营期间还被巡城的一队精锐将士给拦路盘问了一番,若不是乐毅亮出了将军府的腰牌只怕那队精锐士卒还不会放人。

    直到现在姬歌才明白乐毅先前所说的麻烦事是什么,却是挺麻烦的。

    终于,乐毅指向一处在众多营地中的一座不大不小的军营,在确认无误后才轻声说道:“那就是百战营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军营前与城头上

    看着眼前不远处的那座灯火通明的军营,姬歌转身对着一直给他带路的乐毅拱手说道:“多谢。”

    “臣将军言重了。”乐毅抱拳回礼道。

    随后在他沉吟了片刻后将腰间的系挂着的那枚代表着将军府的腰牌解下来双手递到姬歌面前,说道:“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臣将军你还是带着它吧。”

    姬歌又看了眼那座军营,心想着接下来可能会用到这尊腰牌,便没有任何的推辞的接了过来,并且郑重其事地说道:“带路赠物之情我记下了,明日定会登门还礼。”

    乐毅笑而不语,再次对着姬歌抱拳行礼说了一声“告辞”后便转身离去。

    姬歌握着手中的这份不大不小的香火情,莞尔一笑。

    遂即他也朝着百战营的驻扎之地缓缓踱步走去。

    百战营隶属于大秦虎师,之所以名为百战营顾名思义是因为这座军营自从有了编制后便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上百场,而且每次皆是死战不退。

    建营伊始的那群老卒也死的七七八八所剩没多少人了,不过因为有这面百战旌旗在,索性百战营远没有到青黄不接的凄惨年景。

    众所周知身在百战营可能升官不是升得最快的,但所经的战役却是在整支大秦虎师中都排得上号的。

    这夜负责在军营前值守的是两名出身妖族的将士。

    其中一个是来自妖族的天狼一支,叫做阿蛮,还有一个是妖族火狐出身,名叫支穗。

    “站住!”在夜间眼力极好的阿蛮远远地就看见有抹黑影朝营门这边缓缓走来后,神色戒备地冷声呵斥道。

    听到阿蛮的冷喝声后,原本来困意席卷上来的支穗浑身打了个激灵,双手紧握战戟,紧盯着那道人影。

    等到那道人影从夜幕中走出,走进了百战营的灯火阑珊处后,等到阿蛮借着明火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后,他脸色惊变,赶忙将手中的枪戟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一拍身边的支穗,示意他也快把枪戟收起来。

    手握令牌的姬歌看着营门前的这两人,拱手笑着说道:“黑甲明锐臣歌,特意来拜访周樵,不知道现如今他在不在军营中?”

    说完他便将手中的那枚代表着将军府的令牌给亮了出来。

    “百战营阿蛮叩见臣将军!”其实阿蛮在看清了那张面孔后就已经颤抖不已,再等到来人自报家门后,这个出身天狼一支的阿蛮已经单膝跪地,神情激动地说道。

    听到身边的阿蛮喊道臣将军,仿佛意识到什么的支穗也同在跪下身来。

    “起来吧。”姬歌笑眯眯地说道:“我现在还是黑甲明锐的普通士卒,你们没必要对我行这么大礼。”

    “既然已经是上将军亲自开口,那大人就已经是魏武卒的将军了。”阿蛮站起身来后嗓音颤抖地说道。

    身边的支穗之所以没有阿蛮的神情激动是因为那日他并没有在城头上,所以没有见到姬歌金戈重伤隋有武的一幕,也自然没有看到他独自一人对上陶寄人与古有方的令人心向往之的场景,更没有听到上将军吴起现身城头对着众将士宣布臣歌将担任魏武卒统帅的群情激奋的言辞。

    而那日发生在城头上的这些阿蛮都亲眼目睹亲耳所闻。

    这也就是为何他在认出了姬歌后浑身颤抖,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原因所在。

    眼见要远比耳听来得更让人向往崇敬。

    “周樵现在就在军营中,我这就帮您把他喊出来。”阿蛮满脸正色地说道。

    “我怎么瞧着这位兄弟这么眼熟?”姬歌笑容和煦地问道。

    听见姬歌认出了自己,阿蛮有些紧张地说道:“回臣将军的话,那日在城头上我就站在周樵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姬歌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就有劳这位兄弟了。”姬歌对其拱手说道。

    顿时感受受宠若惊的阿蛮嘿嘿一笑,转身朝着军营内迅速跑去。

    “臣将军您在这稍等,周樵他马上就出来。”此时与姬歌独处地支穗有些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没办法,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可是魏武卒的新任统帅,而自己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两人的将衔官职简直是天壤之别。

    “没事,我不着急。”姬歌双手拢袖笑着说道。

    支穗闻言神情一愣,这位臣将军比起长城上他所见过的其他将领也太好说话了,未免也太平易近人了些吧。

    不清楚支穗心思的姬歌摸了摸鼻翼,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是妨碍到你了我可以站得远一些。”

    “不用不用。”支穗赶忙摆手解释说道:“臣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在这就行。”

    “来长城多久了?”姬歌看着眼前的支穗,好奇询问道。

    不明白为何会有这么一问的支穗神色一凛毕恭毕敬地回道:“回臣将军的话,已经两年了。”

    “两年了啊。”姬歌低声呢喃道。

    他抬头望向夜幕上空那抹皎洁月色,沉默不语。

    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这些远在他乡戍守边关的将士能够平安无恙地返还家乡。

    支穗原本还等着问话,结果这位大人久久没有再开口,也就再没有了下文。

    “他们来了。”支穗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后,说道。

    被打断了思绪的姬歌轻嗯一声抹了把脸,刚才他想的确实有些多有些远了。

    “臣将军,我把周樵给你找来了。”一手还拽住周樵衣袖的阿蛮边走边说道。

    “多谢。”姬歌看着神情拘谨的周樵,沉声说道。

    “周樵,我想这应该不是我同你第一次见面了吧。”姬歌满脸正色地说道。

    周樵闻言满脸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与自己合得来的阿蛮将自己从营帐中拖了出来并且说是有人在营门口等自己。

    当自己同阿蛮走进营门口的时候才看清了与支穗站在一起的那人的面孔。

    那不就是新任的魏武卒统帅臣歌嘛,难不成是他要见自己?

    “是...”周樵小声地回道。

    当然不是第一次,当初在城头上的时候自己与阿蛮就见过他,并且当时自己还为他去明锐军营以及红鸾军营传递过消息。

    “方便一起走走吗?”姬歌面带笑意地询问道。

    “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的周樵满脸讶异地说道。

    “方便方便。”还是心思聪敏的阿蛮一把将周樵给推了出去,满脸堆笑地说道:“臣将军您尽管带他出去就行。”

    看到姬歌带着周樵走远以后,支穗狐疑不解地问道:“阿蛮,军营有令入夜之后不允许营中将士随意出入军营?你怎么就让臣将军把周樵给带走了呢?”

    阿蛮闻言揉了揉眉心,他是真对这只来长城两年了还不怎么开窍的狐狸无语了。

    既然人家当将军的都开口了你难道还能够不答应?你有几个胆子敢得罪在将衔上能够同咱们的大将军仲秋平起平坐的臣歌啊?

    况且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而现在的高个子可不就是臣将军嘛。

    “放心吧,没事的。”阿蛮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说不定从此以后周樵就平步青云跟随在臣将军身边了。”

    “我才不信呢。”支穗轻哼一声说道。

    “说你不开窍就是不开窍。”阿蛮拍了支穗的后脑勺一下,唉声叹气地说道。

    清楚当初姬歌在城头与隋有武捉对厮杀胜负未分之时周樵都做了什么阿蛮目光深邃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两人,低声说道:“他们人族所说的人情又哪是那么好还的。”

    跟随着姬歌离开军营走在清冷月色铺就的道路上的周樵心中忐忑,他怎么会知道眼前已经是身居高位官至将军的臣歌找自己有什么事要说。

    “谢谢你。”已经走了一段路的姬歌穆然间停下了脚步,神色淡然地看向同样出身人族的周樵,沉声说道。

    “啊?”周樵闻言先是一怔,根本就不明白臣歌的这句谢从何而来。

    “上将军已经的你的事都同我说了。”看着依旧没有想明白过来的周樵,姬歌同他解释说道。

    姬歌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同那个隋有武捉对厮杀之时竟然会有一个人族同胞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而不惜辗转奔波于两大军营以及将军府之间,甚至最后是脱力昏厥在路途中,为的就是能够保全下自己的性命。

    当然这些事情也是后来上将军吴起告诉他的。

    “谢谢你当初将我的消息传达给燕回风和参商。”姬歌沉声说道。

    “啊?你说的是那个啊。”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周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若是大人你不明说我都要忘记了。”

    姬歌闻言深吸一口气,对着这个素未谋面但却愿意出手相救的人族周樵作揖行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人族臣歌拜谢周樵的救命之恩。”

    哪怕当时姬歌有信心能够胜过那个隋有武,哪怕他并不需要周樵的出手相救,但现在他却依旧要对周樵行礼拜谢。

    “将军不必如此。”看到臣歌竟然会对自己行礼,周樵神色慌张地赶忙将他托扶了起来,说道。

    当城头上的臣歌以强横的姿态碾压隋有武的时候,周樵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就仿若是他做了一件荒唐至极且多此一举的蠢事一般,这让当时身体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周樵心里又难受了好一阵。

    其实直到刚才周樵都不知道姬歌叫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直起身来的姬歌满脸正色极其庄重地对周樵说道:“虽然事后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或许会认为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多此一举,又或者会觉得自己的举止落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的可笑。”

    周樵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来。

    因为当时他确实生出了这么份心思。

    “但今日我特意找到你就是为了同你说,你做的并非是无用之功,你行的也不是愚蠢之事。”姬歌目光灼灼地看向周樵,那双狭长的双眸中有星芒璀璨,“身为人族,伏羲子孙,你做的很好,我臣歌欠下你的是一份救命恩情。”

    “臣将军你千万别这么说。”周樵闻言顿时不知所措,心慌意乱地说道:“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族子弟,担不起这句话。”

    姬歌自嘲一笑,双眸中流露出来的是一丝丝的失落。

    “普普通通的人族。”姬歌重复一遍说道。

    “可谁能想到现如今偌大的人族最缺少的就是像你周樵这样的人。”说到这里,姬歌眼神冰冷地看向别处,嗓音漠然地说道:“好一个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不明白为何眼前的臣将军情绪变化会如此之大的周樵心里惴惴不安,该不会是自己说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话吧?

    姬歌抬头遥望某处夜幕天穹,脸上看不出半点的喜怒哀乐。

    其实千年前的那桩事自己来到洪荒古陆见过了先祖当年的许多故人后已经能够拼凑出来了。

    若是当年已经隐隐坐稳了诸天百族之首的人族中能够多出一些像周樵这样的人,他们轩辕一脉也不至于会背井离乡远遁孤岛,整座人族三脉也不至于会分崩离析反目成仇。

    甚至人族也不会式微了千年之久,伏羲子孙千年都不曾抬起头来。

    人族之所以会沦落至此,当年那些作壁上观说得好听是明哲保身说难听就是落井下石之人有不可推脱的干系。

    “臣将军。”看到姬歌出神良久,站在一旁的周樵忍不住小声喊道。

    “哦。”回过神来的姬歌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旋即他看向周樵,坦诚说道:“其实今夜来就是想要同你说一声谢谢,俗话说救命之恩该当涌泉相报,但身在长城我也不能够许下重诺,所以我只能够答应你若是以后你有事我肯定会全力以赴。”

    周樵刚想说什么就被姬歌给出声打住了,“你先不用忙着拒绝,退一万步来说我们同为人族在骊山长城就更需要守望相助。”

    “我明白了,臣将军。”周樵闻言重重地点点头,

    说道。

    “好了,夜已经深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姬歌看了眼军营那边,笑着说道。

    周樵轻嗯一声,“那卑职就回去了。”

    姬歌挥挥手,示意他不用这么多礼只管走就行。

    看着周樵朝着那座百战军营缓缓走去,姬歌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周樵,有兴趣来魏武卒吗?”

    此时一阵凛凛朔风吹过,将姬歌本就声音不高这句话给打散在了虚空之中。

    听到背后声响但却模糊不清的周樵停下脚步转头狐疑问道:“臣将军,你说什么?”

    姬歌微微一笑,冲着他摆手说说道:“没什么,你快回去吧。”

    周樵闻言挠了挠头,对着他嘿嘿一笑,转身朝军营跑去。

    姬歌没有再问下去的原因是接下来魏武卒肯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能不能打赢就连他都没有把握,若是不幸全军覆没那今夜的这个决定岂不是拉上了周樵白白送死。

    所以姬歌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看着周樵的身影慢慢消失漆黑的夜幕之中,姬歌转过身去朝着那座城头走去。

    紧接着他仿若是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枚空白玉简,双手不停地摩挲着,眉头微皱。

    不知道现在传信给父亲他能不能够及时赶回长城。

    一想到这里姬歌轻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还是将一道神识烙印在了空白的玉简上。

    遂即他右脚猛然一踏地面,身形骤然拔高,化作一抹流光朝着那座城头直掠而去。

    “那御空远去的应给就是臣将军吧?”百战军营门前的阿蛮与支穗两人望向那道在夜幕下极为引人注意的流光,怔怔地说道。

    与此同时,周樵也从远处大步跑了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与周樵素来秉性相合的阿蛮率先开口问道:“臣将军没带你走吗?”

    “为什么要带你走?”周樵满头雾水地反问道。

    “哈哈哈哈。”在一旁的支穗倒是笑的极为开心,并说道:“阿蛮,看来你揣摩错臣将军的意思了。”

    原来刚才他们两人打了个赌,阿蛮赌臣歌会带周樵去往魏武卒,说不定还会给他一个伍长当当,毕竟有那份人情在先。

    而支穗则是坚信周樵肯定会回到百战营,不管臣歌有没有开这个口。

    现在看来是支穗赢了。

    “难道臣将军就没有同你说什么吗?”阿蛮不死心地问道。

    周樵眨了眨眼,说道:“他说谢谢我当日的所作所为。”

    “没了?就这样?”阿蛮瞪大了双眼,追问道。

    “没了,不然呢?”周樵狐疑问道:“阿蛮你到底想说什么?”

    “难道臣将军就没有说...”阿蛮欲言又止,最后仿若生闷气般摇头说道:“没什么,是我想多了!”

    原本他以为人族之间所谓的人情会很复杂,可好像没想到要比他意料当中的简单得多,似乎并没有那么多地算计纠葛。

    人族还真是一个奇怪的种族。阿蛮在心中腹诽道。

    城头之上。

    一抹长虹如飞火流星砸落地面般声势浩大地落在了城头上,准确说来是那间茅屋门前。

    “臭小子你是打算要拆了我这房子不成?!”被激荡而起的气浪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塌的茅屋中有一道怒骂声传了出来。

    姬歌闻言双手拢袖讪讪一笑,小声嘀咕道:“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能把您老给请出来呢。”

    很快茅屋中就走出来一个满身酒气醉醺醺的老人。

    “您老这是又喝上了?”姬歌赶忙上前搀扶住面含愠色的无涯老前辈,满脸堆笑地问道。

    无涯老前辈瞪了这个扰了自己酒兴的姬歌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别来扰我的清梦。”

    这也就是换作是姬歌,若是换作旁人敢在自己酒兴大发的时候来打扰自己,只怕早就被自己给丢下长城去了。

    “若是没有要紧事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来打扰无涯老前辈您。”姬歌笑着说道。

    “说吧,什么事?”无涯老前辈瞥了他一眼,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于是开口问道。

    “这个。”姬歌从怀中掏出那枚烙印了自己一抹神识的玉简,递到无涯面前,说道:“劳烦老前辈将这块玉简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回青荫福地。”

    无涯老前辈神色古怪地看了姬歌一眼,从他手中接过玉简,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后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一旦这道玉简被送去青荫福地,送到姬青云的手上,这就表示姬歌已经答应了吴起的安排,愿意率领着那支魏武卒以身涉险。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姬歌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反问道。

    “姬青云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回来,而你若真是陷入了巫族大军的包围圈...”说放这里无涯老前辈震散了浑身的酒气,神色郑重地说道:“那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够是死战了。”姬歌耸耸肩说道。

    只不过很快他就神色一凛,紧盯着眼前的这位老人,说道:“届时哪怕我身陷包围也请老前辈你也不要违逆上将军的意思贸然出手!”

    无涯闻言面若冰霜不容拒绝地说道:“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死的!”

    “天底下可以没有姬歌,但是不能够没有长城!”姬歌凝声说道。

    这也是最让姬歌担心的一件事,若是无涯老前辈真为了自己而不顾上将军的军令贸然出兵相救,届时肯定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不但会打乱了吴起的诸多布局,而且说不定无巫族大军还会借此机会一举攻破长城。

    等到那时无涯老前辈就是史册上罄竹难书的千古罪人。

    那是姬歌最不想看到的,哪怕他已经战死沙场了。

    “若是你死了那我守这座长城还有什么意义,若是连那位大人的最后传承都没了那身后的这座天下还不如拱手送给巫族!”无涯老前辈神情凄凉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三百五十六章 城头和福地

    姬歌闻言轻叹一口气,久久无言。

    出身人族轩辕一脉离开岛境踏上洪荒古陆上的姬歌当然清楚眼前这位饱经风霜老人的埋藏在心底里最深处的那个念头。

    千年前先祖率领着轩辕一脉离开洪荒古陆时肯定曾对眼前的老人那时的少年许下过承诺亦或者说过什么所以这才让他能够戍守长城千年之久。

    而且在千年光景之间从未生出过放弃的念头。

    若是当时的先生与不算是书童的少年之间真有过什么承诺,姬歌猜测那也是前者答应后者肯定会回到骊山长城,哪怕他不来,背负着整座轩辕一脉大气运的少年也会来。

    所以时隔千年后,当姬歌将要离开岛境之时,有熊氏让他踏上洪荒古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来骊山长城赴那场千年之约。

    当然这些有熊氏并未对姬歌提起过,一切只是后者的猜测罢了。

    但从现在无涯老前辈的神情言语之中,姬歌知道自己已经猜测的**不离十了。

    无涯老前辈目光凄凉地看着姬歌,一如千年前他这般看着被自己奉若神明的那位先生。

    “千年前大人许诺我会重新回到洪荒古陆,会带领这轩辕一脉的族人重归人族。”无涯老前辈嘴唇嗫诺,嗓音沧桑地说道:“所以我便在这长城上从酷暑到严寒,从天晓放明到夜幕降临,一直待了千年的光景,守了千年的风霜。”

    说到这里这位其实已经老泪纵横的老人抹了抹眼角,“为了就是能够看到再见到大人一眼。”

    “本来熬了这么多年其实心中的意气已经越磨越少,眼中的那份希冀与期望也随着光阴长河的流逝而所剩无几。”

    “可就在我觉得自己这一把老骨头已经无法撑到再见大人一面的时候,却宛若上天安排一般,你出现在了我面前。”

    姬歌闻言抿了抿薄唇,沉默不语。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当初在巫域的西南之地的大山当中无涯老前辈第一次见到自己之时究竟是什么感受。

    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如年轮般漫长岁月的千年等待。

    就仿若是在久寂无光的千年暗室当中猛然间出现了一粒灯火。

    然后那粒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的灯火就驱散了这位老人心中积攒了千年的风雪严寒。

    而现在这粒传承有序的薪火极有可能会死在那处战场上,这让无涯怎么能够答应。

    “当初大人决定离开洪荒古陆之时就已经不欠人族什么了,而你姬歌现在只不过是弱冠之龄又欠这座天下什么?难道轩辕一脉就不能有个善始善终的善果吗?”无涯老前辈眼眶通红地冷声说道:“谁要是说不能我无涯第一个不答应!”

    千年前他不能护住那位大人,千年后若是谁想要姬歌的命,那就要在他无涯的尸体上踏过去。

    姬歌闻言深吸一口气,说道:“老前辈的心意小子一直都清楚。”

    “我想若不是先祖千年前特意有交代过前辈,只怕长城之上老前辈会是第一个大开城门放巫族入城之人。”姬歌沉吟了许久后才悠悠说出这句极为大不敬的话。

    “所以才有了现在的赤甲镶龙军,才有了老前辈你守城破敌的千载风流。”姬歌注视着无涯老前辈,沉声说道。

    “那种虚名我不在乎。”无涯听到姬歌的以退为进的恭维后,冷哼说道。

    “可是先祖在乎。”仿若知道无涯老前辈会这么说的姬歌在后者话音刚落后就紧接着说道:“若是先祖看到今时今日的骊山长城我想他会极为欣慰,他会觉得他当年没有看错人,没有将长城错付给他人。”

    无涯老前辈闻言没有接过话去,缄默不语。

    “但是你还是不能够死!”过了良久无涯转过来去,言辞凿凿神情决绝地说道:“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姬歌眉头微皱,凛然说道:“长城上这些将士都能死我为什么不能死?!”

    “因为你是姬歌,在你没有完成那件事之前你绝对不能够出事!”无涯凝声说道。

    姬歌闻言自嘲一笑,哂笑:“就因为我是姬歌...”

    “姬歌。”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话重了的无涯轻声喊道。

    “我没事。”姬歌挥挥手,说道:“无涯前辈你大可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无涯看了眼一眼,没有吭声。

    战场上杀机就在转瞬之间,哪怕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都不敢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够避开那个万一,届时身陷重围的你怎么敢保证?

    “还请老前辈以千古大局为重!”姬歌对着无涯重重地作揖行礼,声如洪钟地喊道。

    随后姬歌缓缓直起身来,嗓音嘶哑地说道:“老前辈也不想先祖再踏足古陆的时候见到的是一座无非人死的天下吧!”

    无涯老前辈闻言沉吟了许久,而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姬歌一眼,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兵家甲丸递到他面前,说道:“拿好这个,说不准在危机关头能够救你一命。”

    姬歌见此呵呵一笑,搓着双手说道:“有这好东西您怎么不早拿出来啊,看我浪费了这么多口水。”

    姬歌明白既然无涯老前辈肯拿出这个东西并且这么说,就表示他已经默认了自己的话。

    “这是传承于兵家九副甲丸中的上三件其中之一的阴雨晦冥甲。”无涯老前辈解释说道。

    姬歌闻言笑吟吟地双手接了过来,“老前辈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缺一副合身的甲胄。”

    “这枚玉简我会替你传送至青荫福地。”无涯老前辈面无表情地说道。

    “既然如此晚辈就先行告辞了。”姬歌拱手抱拳沉声说道。

    无涯沉默不语,转身又重新走进了破旧的茅屋之中。

    姬歌抬头看了眼这间茅屋,手握着阴雨晦冥甲丸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你小子可别死了!”茅屋中穆然间传来一道声响。

    姬歌闻言止住了脚步,没有转身,也没有吭声,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清冷月色下的城头上,在那间破旧不堪的茅屋当中,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将那枚传信玉简送去青荫福地以后便身心疲倦地躺在床榻上,轻声重复道:“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

    离开茅屋的姬歌走到一处墙垛边缓缓倚靠在上边,他的身躯慢慢滑落最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现在劝说无涯老前辈这么费劲若是如实同巫浅浅那个丫头说呢,姬歌不用想都知道按照她的执拗性子肯定不会允许自己去的。

    姬歌右手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真是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啊。

    月朗星稀微风不燥,这是城头上的白衣青年第二次彻夜难眠。

    第一次的时候是他在岛境上离开思规楼的前一夜。

    青荫福地。

    陶老自从在骊山长城回来以后便又踏入了那座山水禁制当中,至于福地之事他半句都不曾过问。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信得过自己挑中的姬青云。

    在那座山水禁制当中,一袭麻衣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在与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一起垂钓于湖边。

    “骊山长城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陶老将手中的鱼线重新抛出去后悠悠开口询问道。

    “有吴起那家伙在,骊山长城已经同我的干系不大了,再说了将白袍祁师交给了白凉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青衫男子目光平静地望着鱼漂,笑着说道。

    那名青衫男子正是从骊山长城返回青荫福地在处理完一堆事务后忙里偷闲来的姬青云。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陶老沉声说道。

    姬青云闻言轻哦一声,神色不变,回道:“这世上最让我省心的就是那小子了。”

    “听同你一齐回来的石破天说吴起将那支魏武卒交到了小歌的手上,难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就没有替他给回绝了?”陶老眯了眯双眼,问道。

    姬青云闻言摇摇头,说道:“魏武卒是吴起精心组建的一支强军劲旅,哪怕是同无涯前辈的赤甲镶龙军比起来都不遑多让,小歌能够成为这么魏武卒的统帅是他占了便宜。”

    陶老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你不要跟我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吴起当初组建魏武卒的时候心里怎么想得你作为他的同袍会不知道?他这个骊山长城上将军的夙愿是什么你会不清楚?”

    “如今小歌接手了魏武卒,就等于是吴起要他亲自将一把利刃捅进巫族的心窝。”陶老的眸底深处有抹精芒一闪而过,“捅进去以后呢?他能不能够做到全身而退?若是不能退,吴起又会不会将他连带着那支魏武卒都一起作为弃子?”

    “这些难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没有好好替他考虑过吗?!”

    “我不可能永远护在他的身边。”姬青云手握鱼竿,沉声说道。

    “骊山长城那种地方你不护在他身边要谁护在他身边,难道还能是与他毫无血亲关系的外人吗?”陶老横眉冷眼愤愤说道。

    “还是说要我传信给他的娘亲让她出面来?”陶老冷笑连连地问道。

    听到陶老谈及到自己的妻子,姬青云瞬间便苦下了脸来,神色哀怨地说道:“陶老,您就放过我吧。”

    话音刚落姬青云的神色一凛,眉头微皱。

    在其身旁的那处虚空先是有涟漪渐渐生出,紧接着一抹白芒宛若一条跃出水面的鱼儿穿破虚空而来继而被姬青云双指稳稳夹住。

    等到他看清了指间之物后轻咦一声,面露狐疑之色。

    “传信玉简?”在一旁的陶老看向姬青云,说道。

    “是骊山长城那边传来的。”姬青云淡淡说道:“这上面还有无涯前辈的气机涟漪。”

    “出事了?”陶老的目光落在了平静无澜的湖面上,好奇问道。

    姬青云摇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遂即他以神识在这道玉简上轻轻扫过,继而脸色微变,就连手中的鱼竿都掉落在了地上。

    “看样子是真被我这老头子说中了。”看到这般失态的姬青云,陶老脸色也略微凝重地说道。

    “传信之人是无涯前辈,但写信之人确实小歌。”不等陶老询问,姬青云已然开口说道。

    旋即他便将这块自长城不远万里而来的玉简上所书写的内容说给了身边的陶老听。

    “仲秋老将军竟然死了。”哪怕直到现在姬青云还是不敢相信,那位身经百战的老人竟然会死。

    而且按照姬歌所说他还是一心求死,目的就是为了寻求破开这场千年僵局的一线生机。

    “仲秋死了,骊山长城就要变天了。”陶老甩起鱼竿,看着鱼钩上已经不见的鱼饵,神色凝重地说道。

    “信上不止这些吧。”陶老继续问道。

    若是只有这些也不至于让他姬青云这般失态。

    “玉简上还说仲秋死后大秦虎师军中无统帅,所以吴起要我回长城暂领大将军一职。”姬青云面无表情地说道。

    “继续。”陶老又将一块自制鱼饵放在了鱼钩上,说道。

    姬青云紧攥着那枚玉简,说道:“吴起打算用仲秋的死讯来引函谷兵镇的重兵出城来,然后他再将他们全歼之。”

    “若是我没有猜错,吴起打算用他的那支魏武卒作为诱饵吧。”陶老冷声说道。

    既然牵扯到了那支魏武卒,势必就会牵连到已经是统帅的姬歌。

    吴起这是打算将姬歌往死坑里推。

    “姬歌答应了?”陶老索性将那根鱼竿丢在一旁,神色漠然地问道。

    “先不说这是军令难违,依照小歌的脾气秉性他也会答应下来。”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身为父亲的姬青云点点头,说道。

    “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陶老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脸色阴沉地说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了。”姬青云直截了当地拒绝道:“这是我们父子俩的事,我不想将整座青荫福地给牵扯进来。”

    “但你别忘了你是青荫福地之主!”陶老眉头微锁,说道。

    姬青云手掌一翻,掌心中便多出了一枚墨玉镶金的钮玺。

    “住口!”陶老在看到那枚代表着青荫福地之主身份的钮玺后冷声喝道。

    姬青云拿出它来后他就已经知道前者要说什么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姬青云眼神平静毫无波澜地说

    道:“还请陶老替我保管些时日。”

    “这已经是你的东西了。”陶老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将鱼竿拿了起来,没好气地说道。

    索性还没有说出那句糟糕的话。

    陶老自然清楚姬青云的意思,无非就是想在他离开的时候让自己代为执掌青荫福地。

    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但陶老就是担心一到自己将这枚代表着主上身份的钮玺给接了过来,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届时自己想要再还回去交到姬青云手上可就难了。

    毕竟没有了这枚墨玉镶金钮玺的约束,于姬青云而言就真的是天高任鸟飞了。

    “陶老这么说可就是太伤人心了。”姬青云没有强求,手掌一覆,那枚在青荫福地代表着无上权势的钮玺便重新被他收了起来。

    陶老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与他做纠缠,而是再次开口问道:“真不打算带石破天他们?”

    姬青云闻言摇摇头,“这是我们姬家父子俩的事,与青荫福地无关。”

    陶老看到他这般坚持知道多说无益便也没有再劝下去。

    “现在就要动身?”陶老问道。

    “可能已经晚了。”姬青云简单明了地说道。

    “我送送你。”陶老说完便站起了身来,一副不容拒绝的模样。

    当然姬青云也没想要拒绝。

    遂即陶老便双手勾结法阵,嘴唇翕动口中喃喃有语。

    能够让一位已经是轮回境的大帝强者如此“大动干戈”,那这道法神势必品秩会极高。

    而陶老之前所说的送送也不仅仅只是送送而已。

    很快在陶老的脚下有闪烁着淡淡光晕的晦涩阵纹缓缓生出。

    随着陶老的不断吟唱以及手中印诀地不断变化,那些玄妙无比的阵纹在陶老脚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不断蔓延开来。

    先是姬青云的脚下,再是一旁的湖面,然后是远处的那间屋舍以及更远处的竹林。

    最后整座山水禁制皆是被玄奥无双的阵纹所覆盖。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阵纹所闪烁着的光芒冲天而起,直接无视这处山水禁制的虚空映射在了整座青荫福地上空的天幕之上。

    与此同时天幕上空也出现了一道数千丈之长的虚空裂痕,而且这道裂痕还在不断向外扩张开来。

    “那是什么?”青荫福地众人在察觉到这道异象后纷纷看向天穹上的裂痕,忍不住惊喊出声来。

    “不知道,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幕。”

    “究竟是何人所为?!”

    一间竹舍当中,墨长老正在给墨渊的传道受业。

    猛然间墨长老放下手中的书卷,一步便走出了门外,神色讶异地看着头顶的那道虚空裂痕。

    墨渊看到师尊走出去后也紧随其后,走出了竹舍。

    “师父,那是什么?”站在墨长老身后的墨渊见到那道数千丈之长的虚空裂痕后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地问道。

    “是老主上出手了。”墨长老轻声说道。

    “走,去看看!”墨长老只是拂袖一挥,竹舍门前的两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踪迹。

    正在某处溪涧边与几位朋友饮酒的石破天不经意间看到水中倒映着的天幕上空虚空裂痕后,心神一凛猛然站起身来,随后身躯一震将体内的酒气尽数震出。

    “怎么了石大哥?”有一交情还不错的朋友面颊微红醉醺醺地问道。

    石破天眉头紧锁,瓮声瓮气地说道:“出事了。”

    旋即他右脚一踏地面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抹虹芒朝着那座山水禁制破空而去。

    与此同时,整座青荫福地凡是已经跻身天相境的练气士皆是脚踏虚空如同数之不尽的飞雀般朝着那座光芒最盛处疾掠而去。

    “走吧。”陶老一边维持着法阵一边对姬青云说道:“这边动静太大肯定会将他们给引过来,届时被他们缠住恐怕就不是你一个人去往骊山长城了。”

    凭借那一群家伙对姬青云的态度,哪怕是姬青云以青荫福地之主的身份发号施令只怕也会有人执意要跟他一起去往长城,其中性子执拗的石破天肯定算一个。

    “若是他们执意跟上...”姬青云依旧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陶老闻言淡淡一笑,挥挥手示意他尽管放心,“没有我点头他们绝对踏不出这青荫福地半步。”

    姬青云点点头,对着面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人作揖行礼,说道:“姬青云就此拜别。”

    “记住青荫福地之主绝对不能够有事,而且务必要将姬歌的那小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陶老嘱咐说道。

    “青云明白。”

    说完之后姬青云一步踏入法阵的阵眼之中。

    霎那间光芒万丈,这方天幕竟然直接被渲染成了金黄之色。

    而后姬青云的身形便消失在了阵眼上,紧接着一抹青芒如同一条接连天地般的丝线般自下而上腾空而起,笔直地撞入天穹,最后没入那条虚空裂缝,消失不见。

    已经来到了山水禁制前的墨长老见到头顶的那抹异象后,叹了口气,同墨渊说道:“我们好像已经来晚了。”

    “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至今还是满头雾水的墨渊狐疑问道。

    “墨老儿,没想到你比我先来一步。”就在此时一道洪亮的嗓音在他们师徒二人的身后响起。

    来人正是破空而来的石破天。

    还没等到石破天落下身来,那处山水禁制就被人从里边直接破除开来。

    身着粗布麻衣鹤发童颜的陶老悠悠地从里边走了出来。

    “老主,究竟出什么事了?”众人当中性子最急的石破天问道。

    “没什么大事。”陶老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只是姬青云有急事要离开青荫福地一段时间,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会由我处理福地的事务。”

    “老主,大哥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石破天皱着眉头问道。

    墨长老看向陶老,恰巧发现老主也正朝自己这边看来。

    陶老不着痕迹地对着他使了个眼色,后者心中已经了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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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听介绍:
荒古期年女娲补天,而后便是诸天浩劫。千年后末法更迭九州震荡,豪族割据百家争锋。又是千年,人族少年自流放之地承运而出,自此无神时现。道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