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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页里非刀     我家长姐凶且媚txt下载     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柒肆章 萧鸢失妹喜复得

    萧滽纵是再淡定,此时也不由神情丕变。

    “拉我一把!”又浮首出来,满脸水渍,吐去嘴里游萍,是燕靛霞。

    萧滽上前握住他的手提溜进船央,明月出了云层,照得满舱雪亮。

    “那小娘子呢?”他垂首朝河面扫量,波光粼粼的宁静。

    “往生去了。”燕靛霞拧着衣摆的水:“她曾在这里溺死,化做一把胭脂骨,至晚幻化害人。”

    萧滽抿唇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理之正,无益教化。”

    燕靛霞用棉巾擦干发,再绾起使簪子箍住,听得他话,笑道:“妖魔精怪专做怪异、勇力、悖乱之事,虽非不正却是造化之迹,多为生前冤怨痴恶不得而成,是以需我等捉杀降渡,保人间安定,你个读孔孟的书生,哪里懂这些呢!”

    萧滽腹里咕噜直叫,他也不想懂,撩袍往岸上走:“一起去吃食麽?”

    燕靛霞“哦”了一声,紧跟着他去,身上衣裳半干半湿也不甚在意。

    走有一射之地才又见人烟,随意择路边小吃摊而坐,要了一碟三丝春卷,一碟千层油糕,一碟酱乳瓜,两碗阳春面,两人俱是饿了多时,吃得风卷残云。

    待至半饱,萧滽问:“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燕靛霞也不瞒他:“往京城寻师哥,且一路在追个厉气极浓重的.......”他顿了顿:“总是往京城走。”

    吃饱饭,萧滽不用他出,自掏银子结帐,燕靛霞看他一眼:“你这银子不干净,沾有血。”

    萧滽轻笑:“管它?!能用就成。”

    燕靛霞不再多言,喝尽面汤,道声告辞,背袱持剑自顾走了。

    萧滽叫乘轿子,想往福来客栈找蓉姐,又忖天晚或许她和长姐已离开,遂直往宿店方向而去。

    暂不述他,且说萧鸢,匆匆赶到福来客栈,才至门前,就听有人喊她:“萧娘子。”寻音而望,原来是副将顾佐。

    她福了福见礼,急切问:“我小妹蓉姐儿呢?”

    “你毋庸惊慌,她好的很。”顾佐带她往二层走,打开其间一门,沈岐山正坐桌前吃一碗排骨面,蓉姐儿蹲在地上,替只猫儿浑身挠痒痒,听得动静,抬头一看,欢快的站起跑过来:“阿姐,阿姐!”迭声地唤不停。

    萧鸢眼眶倏得发红,朝蓉姐儿屁股拍一掌:“谁让你在仙鹤寺不等哥哥,却随别人走的?怎这麽不听话。”又把她紧紧搂进怀里:“知不知道,把阿姐都要急死了!”

    “姐妹情深,世间亲情莫过如此!”顾佐看得很感触,沈岐山薄嗤一声,放下碗筷。

    萧鸢平复心境,走到沈岐山面前道谢:“多亏沈大人相助,才使小妹逃离虎狼之口,来生定结草衔环相报你之恩。”恰伙计送盆热水来。

    她适实说:“天色尚晚,不再打扰沈大人歇息。”拉起蓉姐儿行过辞礼,辄身就要走。

    沈岐山冷笑道:“别急着走,总要把帐算算清楚。”

    “帐?甚麽帐?”萧鸢心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岐山朝顾佐颌首:“你带萧蓉到外面等。”

    顾佐受命,领蓉姐儿出去,颇好心地把门带上。

    “阖甚麽门........”萧鸢嘴里嘀咕,却见沈岐山站起脱去外衣,露出一身腱子肉。

第柒伍章 萧娘子含羞包扎

    沈岐山皮糙肉厚,黝黑而结实,旧伤痕迹虽多,却不如腰间裹缠的一圈纱布来得触目惊心,那里正渗出血渍来。

    他从包袱里取出药粉和干净的棉纱,再看向萧鸢,沉声命道:“过来伺候我换药。”

    “.......”

    脸真大,他当他是谁呀!又当她是谁!萧鸢佯装听不见。

    “我对萧蓉有救命之恩。”沈岐山添了一句。

    “说过来生再报了。”萧鸢厚起脸皮耍无赖:“更况男女授受不亲,我去替您叫顾大人来。”转身就要朝门前走。

    “三两银子。”沈岐山突然开口。

    萧鸢脚步一顿,这人前辈子就是这样庸俗,现还想拿银子收买她......以为她甚麽人.......

    一狠咬唇瓣:“五两!”她今日为找蓉姐儿耗费不少银子,尚余多少都不敢想。

    沈岐山默了默:“还不滚过来!”话里挟含些许戾气。

    萧鸢有些后悔自己的没节操,要受他这份羞辱,却也无奈,隐忍着辄回,见他立在热水盆侧,泰泰然像座山。

    萧鸢硬起头皮挨捱过来,纱布的系结在肚脐处,打得死结很紧,她只好弯腰低首,凑近一边细看,一边手指拆解。

    沈岐山看着她这般俯首在腹间,身段展着曼妙曲线,指尖微凉偶尔触及皮肤,他便觉得热。

    前世里的旖旎画面在此荒唐交叠,他恨不能抓住她的发髻摁下,却将手掌攥握成拳背至身后,这毒妇他要徐徐图之,再狠狠折磨。

    总算是解脱开,萧鸢喘口气站直,脸庞浮起红晕,到底曾为人妇懂人事,岂看不出他的变化,这坏胚子果然居心叵测。

    她有些粗鲁地褪下纱布,腰处有条深长的刀痕,酷暑湿热季节伤口本就难好,又在这种多动部位,有起脓的迹象了。

    拧干帕子替他把伤口周边涸干的血块清理毕,喷些酒在伤处,再洒上药粉,拿过干燥的棉纱复又一圈圈替他缠上腰间。

    他的身躯实在是精壮而宽厚,萧鸢要包扎还要提防彼此碰触,没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沈岐山觉得裤子绷得难受,伸手把腰带松了松。

    萧鸢不慎就瞥到些隐隐绰绰,抬首正碰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刹时脸烫如火。

    手指在他伤口不留情一按,迅速后退五六步:“好了,觉得系结松,就自己系紧些。”

    沈岐山闷哼一声,再低头看着自己的.......怪不得她要恼羞成怒。

    “矫情甚麽?又不是没见过,还是没见过如此悍伟的?!”随手取来衣袍慢慢穿戴,一面出言讥嘲她。

    萧鸢才懒得回话呢,恨声儿道:“五两银子,沈大人快些拿来就是!”

    沈岐山语气寡淡:“从欠银里扣!”

    萧鸢微怔,旋而气笑了:“沈大人贵人多忘事!欠你的银子早已还清,何时又欠了你的?”

    沈岐山不答,只走到桌前执壶斟盏茶,似很渴,一饮而尽,又倒了盏在指腹间捏着,再看向她:“你以为你那小妹一文钱不掏,伢婆就肯心甘情愿放出来?”

    萧鸢的脸色变了:“沈大人此话是何意?”

第柒陆章 沈岐山连本讨利

    沈岐山平静道:“扬州城里养瘦马的馆子,如鸣春院这般知名的、背后皆有巨富盐商撑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纵是我这等秩品官员在他们地盘,也得礼让三分。你阿妹五十两银子到虔婆手中,本就价高,看中的自然是养成后巨额利盈,两三千打不住,皆是钱色利里翻滚的人物,怎肯轻易交于我带出,除卖份人情外,这银子也少不得!”

    他顿了顿:“看你拖弟带妹也可怜,不多计较,还来五十两银即可。”

    萧鸢不信,太了解沈岐山,他是怎样人物,虎虎的何曾怕过谁!略思忖,抬手掠鬓微笑:“哪能你说五十两银子就五十两呢,没凭没据的,沈大人呀,我可不认的!”

    沈岐山望着她风情招展,忽然也笑了。

    太了解这个毒妇,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

    从袖笼里取出张纸递给她,萧鸢接过凑近灯前细看,是小妹的卖身契,除拐子和虔婆按的指印,还有蓉姐儿小小的一枚。

    她心坠入谷底,犹自咬牙道:“蓉姐儿是在仙鹤寺被拐子骗卖的,我要去报官,这卖身契不作数。”

    沈岐山一脸悉听尊便,又好心提醒她:“知府吴大人的妾室就是瘦马出身。”

    萧鸢刹时泄了气,纵是吴大人愿意受理,她们也不能在此久留,想了半晌无奈,只得走到沈岐山身前福了福:“大人知晓,在富春镇卖掉茶馆得来的大部份银都给了您,余下的紧巴巴只够我姐弟三人一路到京。”

    “这与我有何干?!”沈岐山蹙眉,很不耐烦:“你只告诉我何时还银!”

    萧鸢被他的话一噎,低声道:“半年之内凑齐还你就是。”这人端得冷酷无情,与前世里那个大不一样。

    “好。”沈岐山一口答应,走至桌前取过毛笔,在铺好的纸上不紧不慢书起来。

    萧鸢不曾想他会允得如此爽快,心底起悔:“那个,能不能宽限至一年啊?”

    沈岐山手未停,却抬首阴沉沉地看她:“你说呢?”

    “当我没说。”萧鸢有些心惊肉跳,沈岐山不理她,自顾写完两张先行摁上手印,摆在桌面,走回床前坐了,取出青龙剑悠然擦拭。

    萧鸢看过也摁了手印,拿了其中一张,思绪五味杂陈地走出房,蓉姐儿笑脸天真地朝她跑来,又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萧滽手持川扇子等在廊上,有个娼妇过来撩拨,他上下打量,倒生的细细白白,身段似弱柳扶风,便问:“可是当瘦马养过的?”

    见那娼儿答是,他又问:“怎落到站关这步田地?”

    娼儿回道:“许给盐商赵官人为妾的,正房奶奶如虎豹凶悍,被她撵出来,又被骗卖给虔婆,虔婆不管人死活,逼着到这里站关挣客,大爷,我颇通些枕上风情,定将你好生伺候.......”

    萧滽打断她的话:“你怎不回自己父母那里?兄弟姐妹可有?”

    娼儿笑嘻嘻地:“我五六岁被拐子拐出,如今早就不记得那些事了。”媚眼一瞟,见个客离老远也在瞟她,便弃了萧滽径自朝那人走去。

第柒柒章 萧滽有感兄妹情

    萧滽被蚊虫在脖颈叮了两口,又痒又痛,转身要回房时,忽听得女孩儿稚气娇声:“哥哥,哥哥!”

    猛得回头,果然见蓉姐儿欢快地朝他跑来,萧鸢则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方才还想着若是蓉姐儿沦落成这娼妓的境遇,他会内疚一辈子罢,而此时再相见,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三两步向前,一把抱起她,蓉姐儿咯咯笑着搂紧他的脖颈:“哥哥我可想你了!”

    萧滽撇撇唇,放在以前,只有要他死的人才会想他。

    “我也想你。”他说,搁在往昔,他若是想谁,那人死期即将不远。

    他上下细量她:“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打你骂你没有?”

    蓉姐儿摇头,挺得意的小模样:“我使劲地哭,哭到她们都怕啦!说要带我来找你们。”

    萧滽默了默,低声道:“这趟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把你弄丢。”从袖里掏出颗冬瓜糖给她吃。

    萧鸢插话进来:“小妹在换牙,不能吃甜食。”嘴里说却也没阻止。

    一天的人仰马翻总算有个平安结局,蓉姐儿很快睡熟了,萧滽回去邻房,屋里的墙壁吸饱白日艳阳的热气,此时慢腾腾释放出来,热得像蒸笼一般。

    她给蓉姐儿呼呼地打扇,朦朦胧胧要睡去又被热醒了,衣裳都汗透黏着脊骨,脸上也湿漉漉的,她趿鞋下了床,用水洗把脸再擦了身,踱到窗前朝外看,怪道这样的燥热,天空无月无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乌漆漆的树干一棵一棵纹丝不动,猫狗也不闻声,仅有大只大只肥胖的灰蛾被星火引来,撞得窗纱扑簇簇作响。

    无端的又欠下沈岐山五十两银。

    这一世的沈岐山老谋深算、斤斤计较、冷酷无情至极,萧鸢有些自嘲地想,原来他对待不欢喜的人是这样的啊!

    不再去想他,还是细算花销最当急。

    从富春镇出来时她带有六十两,今个为找蓉姐儿,给府吏李春五两银子并油头青十两,刨去这些日吃宿雇车,江南地界未出,已仅剩四十有余,去往京城山水迢迢,这些银子怕是支撑不住。

    她得想些法子挣钱才是。

    执灯到箱笼前,打开其中一个,取出绣了大半的肚兜,再回到桌前,反正热得睡不着,不妨多绣些,到了船上若有随迁的女眷或娼妓,倒可以换些银子。

    她取下油灯罩子,拿起剪刀把灯芯子捻了捻,刹时明亮了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蓉姐儿在旁玩耍,她一针一线倒绣得很快。

    正专心致志的时候,忽而起了一缕凉风从窗缝透进来,吹在身上很是舒畅。

    没多久便听树枝噼噼啪啪互相抽打声,风似起了狂,吹得灯火倒下又起噗噗作响,忽明忽暗的不能绣了,萧鸢有些遗憾的收起笸箩,此时下起雨来,紧一阵缓一阵,有猫凄厉地叫了一声,又被风雨压了下去。

    “姐姐。”蓉姐儿在帐子里哭着揉眼睛,萧鸢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哄着,也不晓怎麽回事,每逢风雨夜半,她就惊惶害怕地不行。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又因失而复得,萧鸢更为怜惜,抚摸着她藕节似的胳臂,慢慢也睡去了。

第柒捌章 瓜洲渡口等船渡

    卯时破晓,萧鸢三个用过早饭,乘马车直往瓜洲渡口而去。

    官船还在停锚休憩,已有数十渡船客携箱笼在等候,夹岸生大片荷花红的旖旎,一个船家采了许多莲蓬搁舱里在卖,萧滽买了两枝给蓉姐儿。

    蓉姐儿坐在石墩上认真剥莲子吃。

    太阳从翻滚的云雾里透出光芒,渡口的风很烈,或从人的衣颈窜入,钻至背脊和两条袖管,吹得鼓鼓囊囊松展,或卷地撩开女子的裙摆,露出鲜红的绣鞋面,放眼望去,十有七八皆在抚袖管捊裙摆。萧滽忽然看见了燕靛霞,背袱持剑,站得挺直,前两次相遇皆在昏沉的夜晚,如今白日清晨细量他,五官竟比他看去还柔细,眼睛乌黑发亮,似察觉谁在瞧他,忽得侧首瞪来,却是认得的,便走过来作揖,微笑问:“萧兄这是要往哪里去?”

    萧滽答:“前往京城参加科考。”

    燕靛霞颌首:“原来同路。”又问:“记得在沧浪府相遇时,你不止一人。”

    萧滽笑道:“还有长姐及小妹随京。”

    “既随有女眷,我不便叨扰。”燕靛霞简单寒喧两句,迳回原处站着。

    萧鸢手牵蓉姐儿过来,问与他说话的是谁。

    萧滽接过小妹递给的莲子往嘴里丢,回话道:“就是那位在沧浪府里、身怀异能的侠客,名唤燕靛霞,要去京城。”

    萧鸢望去只见个背影,也不太在意,一瞟眼发现早饭摊前,沈岐山和顾佐做寻常百姓打扮,正吃着豆腐脑,显见也为渡船而来。

    这真是:非是朋友难相守,不是冤家不聚头。

    官船放下踏板引客入舱,先上的是个甚麽官儿,带着女眷和侍卫家丁,浩浩荡荡颇有声势。

    其间个女子穿着海棠红软绢衣裳,面覆薄纱,由丫鬟搀扶上踏板,那身段袅袅娜娜煞是动人,萧鸢听得一声脆喝:“妖孽,回头是岸!”

    她随音望去,还是那燕靛霞,恰瞟到面庞,好个清隽又英气的少年,旁边几个商贾取笑道:“甚麽回头是岸,那边老和尚都没开口,你倒苦海无边起来了!”

    女子的蒙纱微晃,脚步却未停,径自入船里去了,待官户走的无影,其他客一拥而上往里挤,顿时人潮涌动,混乱不堪。

    萧鸢猝不及防,脚步趔趄着要扑倒,被萧滽一把扶住,她急喊:“蓉姐儿呢?”

    蓉姐儿一把抱住沈岐山的大腿:“沈老爷。”

    沈岐山察觉腿足有负重,低首蹙眉,这毒妇搞甚麽幺蛾,萧蓉可是她妹子,怎老是阴魂不散缠着他。

    也不及多想,俯身将她扛起坐在半肩,蓉姐儿看着一众黑压压的头顶,觉得新奇又好玩,一面招手,一面大声地喊:“姐姐!哥哥!在这里。”

    萧鸢仰颈才看见她,朝萧滽道:“你提箱笼不便,尽管先往舱里走,我去抱蓉姐儿。”遂挤靠向沈岐山这边来。

    这些个渡船客鱼龙混杂,有正人君子亦有狐鼠之徒,见她俊俏妩媚顿起邪心,趁乱使坏。

    萧鸢觉得腰间被谁掐了一下,咬牙儿骂:“脏心烂肺的狗东西,胆敢再碰老娘一手指试试。”

第柒玖章 离帆风破一江风

    有渡船客戏谑地笑:“小娘子,是你自个往人怀里钻,怎还骂起人来。”

    萧鸢欲待还嘴,忽被一只健实胳臂揽住柔肩再收紧,她猝不及防整个儿撞上他的胸膛......嗯,这凛冽的汗味!

    抬首正瞧见沈岐山棱角分明的下颌,发青冒着短短胡茬,他昂首并不看她,倒是蓉姐儿歪头高兴地喊:“阿姐呀!”

    顾佐粗声厉喝:“还有谁敢再废话?”

    别有居心者看他二人高壮魁梧,神情冷峻不好惹,皆暗自躲避不言。

    萧鸢有他俩护持走的平稳。

    沈岐山有些恍惚,前世里他经常这样去揽她的肩膀,她不喜总是抗拒,实在摆脱不得也就由他去了。

    他觉得这样很亲密,她却不爱和他亲密,毒妇,实在是不知好歹。

    萧鸢只觉他的掌心像捂着一小块燃炭,烫得她肩头火辣辣,是抓握太用力缘故,不自在地扭了扭:“轻些。”

    沈岐山倏得回神,不知何时已上了船,他很快收回胳臂,将蓉姐儿往她怀里递,面无表情道:“这是你的亲妹,可多上心些,再丢未必就能找回来。”

    径自和顾佐一前一后往舱里走。

    萧鸢抱住蓉姐儿,低骂一声臭男人,顾佐转头来似笑非笑。

    萧滽把箱笼皆搁置安妥。萧鸢打量舱房,两张板床铺了粗布褥被枕头,夹张四方小桌,舱角架上有个铜盆,便再无它物。

    萧滽轻咳嗓子问:“我们三人一个舱房?”

    萧鸢颌首道:“往京城路途迢迢,银子能省则省。”默少顷又道:“你不愿意麽?”

    萧滽往枕上一倒,胳臂垫于脑后,阖起双眸:“我个男儿有何所谓!”

    蓉姐儿站在舱门前玩儿,像发现新奇似的:“阿姐,沈老爷他宿在邻房哩。”

    “真的?”萧鸢漫不经心地铺床。倒是萧滽道:“小妹过来,记住无事勿要往沈老爷跟前凑。”

    蓉姐儿手脚并用,爬上床往他肚子上重重一坐,挺认真地:“我欢喜沈老爷!”

    萧滽大喘口气,不露痕迹的抚过自己的少腹,好不容易有个命根子,差点被这小祖宗坐断:“去去去,找你的沈老爷去。”

    蓉姐儿以为他生气,连忙搂住他脖子讨好:“更欢喜哥哥!”

    孺子可教。萧滽悄摸摸给她一颗甜梨糖,朝萧鸢的侧影呶呶唇,蓉姐儿咂着嘴儿使劲地点头。

    身下床板忽然颠簸摇荡起来,一股子大风从门外窜进来,吹得人浑身毛孔舒展,萧滽懒洋洋看向窗外,碧空浮云,河翻巨浪,一群白鸟拍翅追随,京城的风风雨雨,好似一场褪去华彩的旧梦,寂寥、破败、人影恍恍如鬼魅。

    萧鸢把蓉姐儿抱下地,轻轻说:“哥哥睡了,莫吵醒他。”

    拿起铜盆牵着她去打热水,邻舱门恰大开,路过时,朝里斜眼睃溜,沈岐山没见,顾佐坐在床沿拭剑。

    水房外等有七八人,其中两个丫头凑近嘀咕着,轮到她俩时正聊到兴浓处,便让萧鸢先进去接水。

    燕靛霞站在甲板上吹风,忽然手中剑出半鞘,洇出血珠,他急回首,离最近处,只有两个丫头在说话,并不见异常。

第捌拾章 沈岐山口是心非

    至晚间时,船上吃喝价昂,萧鸢用热水冲茶,拿出备好的油煎粉饺,虽然发凉,但酷夏季倒也无谓。

    蓉姐儿在门边闻到飘来汤面的香味儿,吸吸鼻子,很馋,看阿姐哥哥默不作声,她也就算罢,拿起个粉饺吃起来。

    待用过饭,萧鸢继续做绣活儿,萧滽出舱房转悠半晌回转,笑说:“楼上在唱全套的《定军山》,我带蓉姐儿去凑热闹。”

    萧鸢略思忖,索性趿了鞋随在他俩身后往二层走,远远就闻唱声儿,站着听的船客寥寥,凑近才发现隔着一道珠帘,里站家丁把守,顺帘缝朝里望,小巧戏台有优伶走步甩水袖,台下摆两三桌饭席,除爷们外,隐隐绰绰女眷在座。看来是那排场大的官儿正设家筵。

    萧鸢觉得无趣,想要回舱,却见萧滽同家丁低语,那家丁离开又复来,撩开帘子请他们入内,有丫头搬来三张椅伺候坐了,并斟上香茶。

    萧鸢觉得奇怪:“你方才有说过甚麽?何以非亲非故让我们进来?”

    萧滽呶呶嘴角,她随望去,竟瞧见沈岐山和顾佐的背影,顿时呼吸一滞。

    萧滽把她的神情暗收眼底,若有所思却轻描淡写:“不过说是沈大人的相识,想进来听会戏,权当姑且一试,谁成想他竟允肯了,这沈大人......”他笑了笑:“忒是有趣!”

    萧鸢抿起唇:“沈大人岂是你我能招惹的,下次勿要再做这种事。”脸色蓦得一变:“蓉姐儿去哪了?”怎眨眼功夫就不见呢。

    “找她欢喜的人去了。”萧滽轻笑。

    沈岐山和高简正聊闲。

    这高简是何人,他祖上历代居在徐州,也算是那里的名门望族,中进士后一直在京任官,哪想年初家书不断,双亲病重催其归,他乃大孝之人,果真辞去官职,携妻儿娇妾一齐回返故里。

    之所以与沈岐山熟识,除朝堂是同僚外,原在国子监也同过窗,彼此有些情谊。他拈盏敬酒,笑道:“沈三爷在边关抗击鞑虏三年,倒把娶妻生子的大事给耽搁,闻说待你此趟回京后,皇上欲待替你赐婚,吾不能亲目实为憾,只得在这里提前予你贺喜。”

    沈岐山不置可否,接过酒一饮而尽,忽觉腿被谁一把抱住,垂眼低瞧,蓉姐儿笑眯眯地也在看他:“沈老爷。”张开手要他抱。

    沈岐山脸色不大好看,怪他,怎就头昏昏认下甚麽相识,放她们进来,给自己添乱子。

    蓉姐儿见他不理人,就自己手脚并用往他怀里爬,沈岐山咬着牙道:“滚蛋。”

    蓉姐儿坐上他的腿,指着桌上一盘子,手短够不着:“吃肉。”

    沈岐山不动,高简把那盘五香牛肉放到蓉姐儿面前,饶有兴趣问:“这位是......”

    顾佐忍着笑意:“是萧娘子的妹妹,沈三爷的相识。”

    “萧娘子是.......”高简还要再问,却见个年少妇人急步走近,虽穿的朴素,容貌却娇艳明媚的很。

    沈岐山将蓉姐儿从腿上拨拉下来,不耐烦道:“把她看紧些,再来缠我,就扔进运河里喂鱼。”

    萧鸢辣辣地瞪他一眼,给高简俯身行个礼,抱起小妹就要走。

    蓉姐儿把手里一片牛肉递至她嘴边:“阿姐吃!”

    萧鸢摇头,轻轻说:“你吃罢!”

    姐妹情深的糟眼!沈岐山唬着脸要去端盘子,却听个女子的声音,她道:“好可怜的小孩儿,来我这里坐罢!”

第捌壹章萧娘子殷勤卖帕

    看官以为那发声的女子是谁,原是高简的夫人邢氏,右手位坐个七八岁男童,面容清秀,指着蓉姐儿:“坐我身边来。”

    蓉姐儿抱住萧鸢的颈子,显得很胆怯,邢氏歉笑:“勿要怕澄哥儿,他是个最温和的性子。”

    萧鸢道了谢,在邢氏左侧落坐,高澄把靠面前的一盘五香牛肉、让丫鬟递到蓉姐儿面前。

    一众女眷掩住嘴微笑,说了会闲话,无非是问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京城风俗种种如何,蓉姐儿和高澄熟悉起来,很快玩在一起,围着桌子你追我赶咯咯笑着。

    邢氏瞧见萧鸢手指捏的帕子,天青色点翠绣着乌燕穿绿柳,觉得好看:“萧娘子这帕子不俗,看着还簇新,可是在扬州城里购的?”

    听问正中萧鸢下怀,把帕子拈两边展开给她看:“用的绫绸料,缀的是浅艾绿细撮穗,乌燕穿绿柳是正时兴的图样儿,扬州城里没得卖,是我自己选的料子、搓的穗子、锁的边子、绣的样子。”

    邢氏由衷赞道:“萧娘子有双巧手,这样的娇俏绣样,年轻姐儿们正宜,我用觉有装嫩之嫌,也用不惯绫绸,嫌滑腻。”

    “不打紧。”萧鸢再从袖笼里掏出一方,递给她笑道:“这是织布料,才绣好的,夫人若不嫌弃,可寻常时随便用用。”

    邢氏接过,虽是黯淡的昏黄色,却绣着尊白衣观音点水,丰腴富态,细长的眉眼半睁半阖,饶是生动。

    她素日常吃斋念经,看着很是喜欢,笑着收下道:“哪里能随便用用,随身带着更有佛缘。”

    旁边人看着眼馋,插话进来问:“萧娘子可还有簇新的?”

    “有的有的!”萧鸢连忙回话:“这一路陪阿弟进京考科举,盘缠可怜,便绣了好些手帕及其它物件儿,想着卖了可换些银两度日。”其中个年轻妇人急催:“你快去拿来给我们挑挑。”又朝邢氏撇嘴道:“这下老爷就不会只夸桃娘用的物巧。”

    邢氏摇头:“这有甚麽可比的。”

    萧鸢自是要趁热打铁,起身回看萧滽已不见人影,蓉姐儿同高澄玩得不亦乐乎,她想了想,打沈岐山面前过,低声道:“沈大人替我看着点蓉姐儿,稍刻便回。”交待完即匆匆走了。

    沈岐山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这毒妇与前世大变,水性扬花,厚颜无耻,得便宜还卖乖,竟还敢让他照看蓉姐儿。

    他与她此生相遇,只有隔世滔天的冤仇,他要羞辱她,九九八十一种手段折磨她......

    一把扶住差点绊倒的蓉姐儿,蹙眉训叱:“女孩家的要端庄,不老实坐着,乱跑甚麽。”又冷笑一声:“可千万别和你长姐学。”

    蓉姐儿自顾玩儿,不理他。

    高简看得饶有兴味,好奇道:“沈三爷待那萧娘子很是特别。”

    沈岐山端盏一饮而尽:“自然特别,她欠我足五十两银。”

    高简笑着再要说,恰有个家丁急忙过来,欲言又止,他道:“不用忌讳三爷,你直说就是。”

    那家丁这才禀报:“桃娘的病忽又犯了,在房里痛得直哭,叫寻老爷去看她。”

    沈岐山不好管闲事,自不会多问,却看高简瞬间愁眉紧锁,神情凝肃,只得道:“不晓高大人家眷所得何病,如此受罪?”

    高简叹了口气。

    欲知这桃娘病况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捌贰章 沈岐山出口伤人

    高简压低声说:“讲来古怪,自离京始起,桃娘从颈子处长鳞片,一日一两片,每长时便痛苦难忍,也不敢寻医诊治,只这样硬捱着。”

    沈岐山有些吃惊:“是怎样的鳞片?”

    高简苦笑,指着桌上一条清蒸肥鱼:“同鱼鳞无异。”

    沈岐山默思稍顷道:“这世间罕遇的疑难杂症颇多,你勿要焦急,我认得位神医名唤钱秉义,待下船即修书一封送去,他定有办法。”

    “可是那位有‘华佗圣手’之称的钱大夫?”高简见他颌首顿时喜上眉梢,敬上两盏酒吃了方才离开。

    邢氏看高简要走,晓得有事,叫过高澄,朝蓉姐儿笑道:“明日烦你阿姐把绣品送到舱房来。”

    其它女眷亦纷纷起身,簇拥着她和澄哥儿去了。

    萧鸢端着叠绣品的笸箩过来时,已是人去楼空,唯有顾佐还在听戏,蓉姐儿蹲在沈岐山脚前,歪头看只猫儿吃鱼。

    沈岐山持武将坐姿,背脊挺直,面无表情。

    顾佐偏火上浇油:“萧娘子可让我们久等。”

    “不晓这麽快就散呢。”萧鸢陪笑表歉意,看他腰间持短刀,在笸箩里翻出个绣猛虎下山的刀套:“一点儿心意。”

    顾佐连忙接过,拔出短刀套了,左看右看甚是欢喜:“萧娘子好绣艺。”

    “中意就好。”萧鸢偷睃沈岐山,一脸儿风雨欲来,想想还是莫去招惹,上前告辞。

    沈岐山冷漠地看她,出声叱问:“你可晓我官衔秩品几何?”

    萧鸢点头,听他厉道:“贱妇,既知我位高权重非寻常人物,怎还敢对我颐指气使,毫无羞耻之心,若我执意追究,将你杖责十数不为过。”

    贱妇......真是难听!萧鸢把要送他的绣品重放回笸箩,抿抿嘴唇:“是民妇逾距,日后再也不敢。”辄身走两步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望沈大人自重。”拉着蓉姐儿扬长而去。

    顾佐笑起来:“这萧娘子竟还识孔孟,实在难得!”

    沈岐山冷哼一声:“你是不知她父亲是何许人。”

    “愿闻其详!”顾佐满脸兴致。

    沈岐山欲说又吞回去,端起盏斜睨他:“怎麽?三月间的芥菜起了心?”吃口茶又道:“那水性杨花的毒妇能要人命,你嫌活腻了,尽管去招惹她。”顾佐当他玩笑,也笑回:“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凡夫,我一征战将军最擅使剑,谁斩谁还不知呢!”

    沈岐山阴沉着脸看戏,懒得理他。

    萧鸢回舱房哄着蓉姐儿睡了,继续在灯下做针黹。

    萧滽则和燕靛霞坐在船板上吹风,一个娼妇细腰细腿打着扇过来:“两位爷耍风月去麽?”见无人理没趣地走了。

    萧滽瞅了眼燕靛霞:“可有那个过?”见他不明,朝娼妇的背影呶呶嘴。

    燕靛霞瞬间懂了,摇摇头正气浩然:“我等降妖除魔之人最忌女色,此生不碰!”

    “那和宫里太监有何分别?”萧滽不以为然,看着一轮明月照得满船雪亮,他可不想再做太监了。

第捌叁章 卖绣品初识桃娘

    萧鸢一早收拾妥当,萧滽要念书,她便领着蓉姐儿去找邢夫人。

    邢夫人信佛,用过饭要做功课,便叫姨娘们先挑拣起来,萧鸢带来的绣品丰富,不光手帕汗巾子,还有肚兜袜子香囊等各式各样的。

    高澄带着蓉姐儿四处玩儿。

    林姨娘把手一摊,笑道:“都挑花了眼,萧娘子替我看看哪个好?”

    萧鸢上下打量她,择了一片娇黄色绣双凤的肚兜:“这黄比秋葵黄鲜亮,比老酒黄轻俏,你二八年纪性子天真活泼,需增些静稳恃重,这色最合适不过。”

    林姨娘接过对镜在身上比划,另个姨娘拍手:“萧娘子所言不虚,果真好看。”过来拉她替她也选个。

    萧鸢看她长得面薄身细,挑了一片秋香色绣雁南飞图样的,不待她言,林姨娘已撇起嘴:“早没瞧见这件,老爷是最欢喜大雁的。”

    萧鸢忙陪笑道:“您若欢喜我可再绣,不过因是赶制,银钱要贵些呢。”

    “无妨!”林姨娘凑近她耳边悄声嘀咕,萧鸢愣了愣,只闻鸳鸯交颈,还没听过大雁交颈的,她颌首笑道:“可以,能绣。”

    只要银子足,莫说大雁交颈,老虎交颈她也能绣出来。

    “你们在挑甚麽?”一女子音若鹂唱,萧鸢随音望去,不由怔住,好个雪美人儿,身段婀娜轻盈,走起路来摆扭多姿,穿着荼白衣裙,自下巴尖儿往下通体裹的严实,那脸儿细皮白肉里还是净透着粉白,圆溜溜水汪汪的两只眼睛黑白分明,两瓣嘴唇微微噘起,妩媚的一张一阖。

    像甚麽呢,萧鸢觉得她像一尾白身大鱼,混入世间沾染上红尘气味,才有了人的模样。

    林姨娘冷哼一声:“都几时了?桃娘你现才起来?”她年纪轻新纳不久,为争宠正野心勃勃的时候。

    “昨儿老爷在我那呢!”她在桌前一坐,打个呵欠,眼里便盈满了泪。

    “为甚麽在你那儿,你自己心里门清的很。”林姨娘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你忽儿胳膊疼忽儿颈子痛的,老爷会总往你房里去?”

    “我昨儿颈子痛是真的。”那桃娘一脸无辜,眼睛瞪得更圆了,见众人都不信,她也无所谓,看向萧鸢:“这个姐姐眼生。”

    把她也当成高老爷的姨娘了。萧鸢忙摆手:“我是来卖绣品的,您自然没见过。”

    那桃娘懒洋洋捞过笸箩,伸手露出一截酥白细腕,指尖挑了挑:“我都要了,需多少银子?”

    “三两银子。”

    随桃娘身边侍候的丫头过来给银子,萧鸢谢着接过。

    林姨娘故意寻事儿:“夫人还在念佛经,你把这些都包圆了,夫人可怎麽办呢。”

    萧鸢连忙道:“这些都是锦绸丝缎料子,绣的花样适合年轻姐儿们,夫人也不爱,我已另留了些给她选。”

    桃娘看着肖姨娘嘻嘻地笑:“夫人偏好甚麽,你都没个卖绣品的心思通透。”

    林姨娘羞气的胀红脸,旁边另些人也不劝,都在看好戏儿。

    萧鸢还想卖绣品给她们,欲开口打个圆场,忽见那桃娘惊睁不言,似看到甚麽,倏得从椅上跳起,头也不回地跑了。

    “阿姐!”蓉姐儿来到萧鸢面前,手里捏着白糖枣子糕给她看:“高哥哥给的。”

    这正是:

    强中自有强中手,哪管是人或妖魔。

第捌肆章 沈岐山偷香窃玉

    萧滽听得舱门打开,蓉姐儿快乐似只鸟儿飞进来,后跟着萧鸢,手里拿卖空的笸箩。

    他以前从未把女子看在眼里,此时也不得不佩服这位长姐,绣工手艺活、丝毫不逊宫里长年累月做针黹的宫女们。

    萧鸢舀水盥洗完手面,躺回床上,昨晚赶工一口气做到天亮,又和高家女眷讲了半日,精气神仅凭一颗赢利心吊着,此时只觉眼睛酸涩,浑身软绵,朝萧滽懒洋洋交待看顾好蓉姐儿,阖目便睡着了。

    萧滽从袖笼里掏出个柚木小剑,平常念书累后削着玩的,送给蓉姐儿,蓉姐儿很欢喜,坐到一边自个玩耍半天,又来拖他的手,拍着肚皮饿了。

    萧滽喊了两声阿姐,见她仍旧睡意深沉,遂拉着蓉姐儿去买饭吃。

    沈岐山恰如厕回舱,两厢碰面,萧滽淡淡地施礼,他亦漠然地领受,看他(她)们走远,思忖那毒妇不用午饭,躲在舱里在做甚麽。

    顾佐对她似乎起了意,不晓这毒妇闻听后,会是喜还是怒,他得警诫她勿要痴心妄想。

    蓬蓬蓬叩三下未见应,把门钮绕圈一转即开了,他闪身而入,萧鸢躺在床上,侧身朝里熟睡。

    沈岐山往床沿一坐,看她因暑热把薄毯踢蹬一旁,只着轻薄的姜黄织纱短衫长裤,一脉曲线柔婉高低、如山峦起伏。

    她乌油髻散乱的碎发贴住修长的颈子,衣襟菊花扣解散几颗,露出一抹白肤,鼓鼓往下是细腰身,两条修长的腿儿交叠。

    她素不是纤质弱柳女子,该有肉处绝不吝啬,且并那股子风情月意的娇态,从头到足,引人痴念贪涨。

    这正是:问君何所欲,问君何所求,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岐山抬手摩挲下颌糙硬的胡茬,眼睛紧盯着她,眸瞳表面生起乌浓,内里却冷冷的,看不透他在想甚麽。

    忽然去抚触她睡得红热颊腮,汗水润湿指腹圆茧,他另只手捡起掉落在地的扇子,替她扇起一缕凉风。

    就像前世里许多个酷夏午后,他掀起竹帘看她蜷在矮榻上,枕着鸳鸯枕倦睡,额上满覆薄汗,一截滚白的胳臂垂在榻沿,一柄薄绢团扇掉了。

    他捡起扇子替她打风,窗外高枝蝉嘶,堂内暗幽生香,这样能消磨一个下午。

    他那时有多欢喜她,此时就有多恨她。

    萧鸢得了风凉,转过身,半边颊趁势捱进他摊开的掌心,两只手自作主张圈住他的虎腰,寻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着。

    沈岐山背脊僵直。

    “冤家!”她似梦呓般哼唧一句,似嗔又怨,嗓音略带沙哑,听在耳里却娇慵,使人心底浮起一片萋迷。

    “毒妇!”他俯首靠近过去.......半晌呼吸稍乱地起身,自去了。

    萧滽牵着蓉姐儿的手在船板慢走,渡客很多,都出来找食,两边卖吃的货郎,大都担前设盘,中安锅灶,后设水桶和各种碗箸面盆,有卖面条的,挂吊粗细两种,有卖馄饨的,油煎或水煮,有卖包子的,分猪肉馅和素馅,还有卖菉豆粥的,盛满一碗碗放凉,粥央点一枚红皮大枣,买一碗送乳瓜。

    这里卖的价廉物美能吃饱,适合无钱的贫民百姓。

    若想吃酒再来几盘炒菜,需得上二层包间,自然花销不菲。

    萧滽想了想,还是算罢!

第捌伍章 燕靛霞剑指女童

    蓉姐儿戳着嘴子要吃油煎馄饨,锅里还在孳孳作响,需稍等片刻,萧滽买了一碗辣肉面蹲在旁边吃。

    燕靛霞恰也来船板找食,没走两步便觉剑在套中呯呯乱撞,他仰望上瞧,二层窗前站着个穿银色衣裙的女子,身边几个浮浪子弟,其中个指着道:“那是高大人的娇妾桃娘,在京城曾惊鸿一瞥,如今几年不见。倒愈发的白了。”另个问:“她何来历,可还有姐妹?”有人摇头笑道:“听闻曾也是官家小姐,举家迁移逢着山匪,杀烧劫掠一空,她奄奄一息时,恰逢高大人路过,救命之恩自当以身相许,你我可没这样的艳福。”

    那女子身影一闪不见,燕靛霞缩回目光,薄蔑扫过那几人等,皆是不想要命了。

    忽觉腰间法剑动静未停,反震颤难止,他伸手猛得紧握,顺剑尖所指方向盯去,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女孩儿立在阳光下,拿着油煎馄饨,正吃的津津有味。

    他三两步近前,压嗓厉道:“妖孽,你还想往哪里逃。”

    女孩儿朝他看来,燕靛霞怔了怔,但凡妖魔诡怪幻化成人形,无论美貌或丑相,幼小或苍老,总脱不掉一丝山野邪魅气,凡人量不出,却瞒不过他这等有法力的术士,可这女孩儿却干净通透,竟与人无异。

    “妖孽......”他才开口,就觉小腿被人从后踹了一记,怒回头,竟是萧滽,一边吃面,一边笑嘻嘻道:“别看谁都是妖孽!”又一呶油嘴:“这是我嫡亲的小妹,蓉姐儿。”招手让她过来喝面汤。

    蓉姐儿怯生生的走近,抱住萧滽的腿躲他身后,从腰缝处偷看燕靛霞。

    “瞧,她见我已骇怕。”燕靛霞面容严肃。

    萧滽不以为然:“不必惊奇,我这小妹素来胆小爱哭,见谁都如此,除沈岐山外。”

    燕靛霞摇头:“无知,那沈岐山乃一员武将,阳气厚重,正为她需索,自然主动亲近。”又郑重道:“或许这副皮囊是你小妹不错,但早已被极凶妖煞占据,日久修炼成果,残忍无情,必杀人取命生成大患,你与你长姐皆逃不过。”他把剑抽拔半截,剑身染满凝固血迹:“这法剑素来青白,引领我指向她,并泛浮妖红,足见其之凶,我焉能放过她。”

    萧滽半信半疑,看着蓉姐儿只是沉默,蓉姐儿似也察觉到甚麽,不安地拽他衣袖:“哥哥,我要回去找阿姐,我要阿姐。”瘪瘪嘴要哭,眼里泪花花。

    “妖孽,勿要扮可怜迷惑世人。”燕靛霞低声怒喝:“你今既遇我燕靛霞,便是你的劫日,乖乖来受死。”

    萧滽烦道:“此事容我再想想。”也没胃口吃面了,又买一碗汤馄饨,端着直朝舱房而去,蓉姐儿跟在他身后跑着远了。

    燕靛霞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们,才收转视线,腰间的法剑渐缓平复,他拔出剑来,濯濯淬积寒光,能映人影。

    拉开舱门,萧鸢一手掀起被褥床垫,一手拿烛火凑近照着,似在找寻甚麽。

第捌陆章 萧鸢坦心愿感弟

    “阿姐在找甚麽?”萧滽把汤馄饨放桌上,带给她吃的。

    萧鸢抱住缠上来的蓉姐儿坐床沿,蹙眉笑道:“这舱里有臭虫,瞧把我咬的。”

    萧滽抬眼一看,果然她颈子处白白红红,便接过烛火,蹲身也往自己床板缝里细找。

    “最欢喜阿姐......”蓉姐儿语气可怜巴巴的。

    “哎哟,谁欺负我们蓉姐儿了?”萧鸢低头看她的脸,斜眼暗睃过萧滽。

    蓉姐儿摇头不吭声,只是往她怀里钻。

    萧鸢亲她额头一记:“不怕,有阿姐护着你,没了蓉姐儿,阿姐也不活了。”

    萧滽站起将烛吹灭,拿起书翻一页,语气淡淡:“你不活,阿弟的死活还管不管?”

    萧鸢说:“所以我们是嫡亲的姐弟妹,虽世道艰难,也无父母可傍,好歹还能彼此相依为命,总胜过一人穷途末路。”

    她拿过梳子替蓉姐儿把散发扎起,接着道:“我唯愿滽哥儿日后登科入仕有大作为,希蓉姐儿身体安康嫁个好儿郞。”

    “那你呢?”萧滽问。

    萧鸢轻笑:“你们好我便好了。”

    萧滽抿抿唇没有说话,他垂颈看书,却甚麽也看不进去,有股子异样情绪挥之不散,这让他着实烦闷,忽一缕凉风穿过额头薄覆的热汗,他抬头,长姐在吃馄饨,蓉姐儿摇着扇子给他打风,小脸儿挂着讨好。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又缩回,起身往舱外走,才出门便见燕靛霞抱着剑站在五六步处,似守候多时。

    萧滽面无表情的走上船板,一阵海风吹动他的乌发,从衣袖袍摆钻进里去,哪里都钻到了,鼓鼓囊囊蓬起,他的心呯呯跳的毫无章法。

    “萧兄.......”燕靛霞才开口,就被他抬手阻住,过半晌才低道:“蓉姐儿是我小妹,自幼时便体弱多病,好几趟差点没命,多亏阿姐勉力支撑把她从鬼门关拉回。她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了,这哪里是凶妖大煞的样子,更况害人。再提你那法剑,遇见妖邪只会呼啦乱撞由青变红,却不能自行飞出击打,显见也没甚能耐,辨错岂有可能。你若无旁法验证,我还是不信。”

    燕靛霞回话:“你莫看她现在无害,是因妖灵法弱不成气候,自然需仰仗你们相助,待她日渐强劲,那时再除,不晓已枉害多少性命。”他又道:“不过我还有一法宝,是面照妖镜,用的是招摇山脚丽麂河里的石头所制,这石头大似鹅卵,晶莹剔透,至晚月光洒射上面,照人显人身,照兽显兽身,照妖显妖身,谁也逃脱不过,今晚你带那妖孽出来,照它一照,你便知我所言非虚!”

    萧滽默了少顷,一咬牙应承下来:“长痛不如短痛,今晚立见分晓。”

    燕靛霞这才觉肚里咕噜作响,自去买包子吃,萧滽回至舱内,蓉姐儿睡了,萧鸢坐床边在做针黹,听动静抬首看他一眼,问道:“方才看你和燕生在船板说话,他真的会异术降妖除魔?”

    萧滽只推说不知,拿起书继续念起来。

第捌柒章 萧滽映月照原形

    萧鸢晚间去给邢夫人送绣品,见小妹还在呼呼大睡,托给萧滽看管,自去了。

    萧滽搁下书,眸光薄凉,看着蓉姐儿睡得红通通小脸,鸽子笼般的舱房,热烘烘气一团难散,他起身打开房门,海风挟着各种声浪灌进来,虽凉爽却闹腾。

    不晓过去多久,蓉姐儿揉着眼睛坐起,没找到长姐,瘪嘴忍住哭,爬下床走近萧滽,抱住他的腿喊:“哥哥!”

    萧滽摸摸她的头,看着门外银蓝天际,他说:“我带你去船板买油炸糕。”

    “油炸糕,吃一包糖的油炸糕。”蓉姐儿顿时有了精神,反拉着他高高兴兴往外走。

    卖油炸糕的小贩只剩最后一盒,萧滽接过,寻个无人得僻静角落随意而坐,把糕递给蓉姐儿,她吃的眉开眼笑。

    今晚的月亮那么大,红红黄黄跃过乌黑翻滚的河水,攀着船板栏杆一点点露出圆脸,萧滽感觉离得是那麽近,面对面般狭路相逢,谁都无路可逃。

    他叫了声萧蓉,让她仔细听着:“说来你我总有段兄妹的孽缘,念在你每日里唤我哥哥的份上,若真是那妖魔诡怪,就趁燕靛霞来之前逃生去罢,逃得愈远愈好,再勿要在我和长姐面前出现。”

    他半觑起双目不想看,等半晌,耳里还是咯吱咯吱吃糕声儿,皱起眉宇,低沉直问:“就知道吃!到底听懂我的话没有?”

    月光的清芒洒在蓉姐儿的眼里,歪着头看萧滽,忽而叫了声:“哥哥!”

    萧滽摒息静待下文,却见她拿出块糕递来:“哥哥吃。”

    萧滽接过吃一口,仁至义尽,就莫要怪他。

    又过半刻后,燕靛霞肩背褡裢大步而来,拱手作揖,再肃脸紧盯向蓉姐儿:“妖孽,还不讨饶伏法。”

    蓉姐儿继续吃糕。

    萧滽把他叫到一边:“照妖镜呢。”

    燕靛霞从褡裢里取出,萧滽接过,看似不过普通一面镜,一圈宝相花,背面竖刻两排四个篆字,各是:有妖皆露,无鬼不现。

    萧滽微侧着身,翻过正面来看,镜子晶莹?透,月光洒透雪亮一片,他拿起照着自己,里面大雪飘如鹤毛落,一人骑马踩踏乱琼碎玉由远及近,但见头戴鸦黑内使官帽,穿月白绣云纹护领右衽锦衣,腰系环带,悬牙牌,缀牌穗,外披黑色镶毛边大氅,面貌清晰显出,五官轮廓比现今成熟冷沉许多,但依稀能见是他的模样。

    燕靛霞探头看镜里,吃了一惊,东厂督公,这萧生难不成日后要自宫?!

    萧滽也愀然变色,他不容易有了一根.......看着还挺彪悍,怎能再走回从前的老路。

    铁青着脸把镜子还给燕靛霞,却见他不接,只是朝蓉姐儿呶呶嘴,意图明了。

    萧滽稍默,朝蓉姐儿看去:“小妹。”他顿了顿:“过来照镜子,看你美不美。”

    蓉姐儿听话地站起身跑过来,他不再犹豫,执镜猛得朝她照去......

    萧鸢在邢夫人舱门前巧遇桃娘,欲要招呼,却见她好似不认得她般,也未带丫鬟,擦身而过匆匆就不见了影儿。

第捌捌章 燕靛霞剑斩桃娘

    “小妹。”

    蓉姐儿扭头见是长姐站不远处,朝她微笑着招手,眼睛发亮的跑过去。

    萧鸢抱起她朝舱房走,一面道:“旁人送阿姐一瓶蜂蜜膏,回去给你调糖水喝。”

    蓉姐儿咂吧嘴唇,咯咯地笑。

    萧滽直至再看不见她们,才肃着声问:“这又作何解释?”

    燕靛霞亦是一脸茫然,看向镜中的自己,明明能显出影来,怎照到萧蓉时,镜里无人无妖空空如也,只有月光映得红黄一片。

    他执镜沉思半晌,方开口道:“除魔卫道者不打诳语,照妖镜一路用来显形化形十分灵验,为何至萧蓉这里无影无形,我实在不知,但她确是存有蹊跷,只能等到了京城逢着师兄,定能破解疑团。”又添一句:“我师兄道法长我所能。”

    萧滽半信半疑却也不表,朝他摆摆手欲走,忽被燕靛霞低喝:“有妖,躲好!”

    萧滽避至暗处,偷眼恰瞧见个美人过来,不晓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艳妾,身段婀娜足下踩莲。

    人说要想俏,一身孝,果有些许道理,这美人着素白裳裙,双眸黑汪汪的,不哭也似含满泪,看得人心底有怜。

    “妖孽,竟敢混迹人间偷生,抬起头来。”燕靛霞执镜柄、举高汲取月华光炼。

    女子神恍恍在走,忽听得一声厉叱,不由然地抬起面庞,直入映内。

    萧滽看清镜内是一尾浑身银白的大鱼,颈至胸前齐整密布着坚硬鳞片,余处肉皮则细腻而柔软。

    女子见自己显了真身,跪下哭求:“不曾害过谁,只为来报答高大人救命之恩,因此许他半生姻缘。”

    燕靛霞目光濯濯,朗声道:“狡猾鱼妖竟欺我年少,你吸食阳气修炼至今,只为鳞片长全、待那时必会危害乡邻终成大患,我岂能容你。”

    那女子见说不通,忽而爬起迳朝船沿奔去,欲要往海里跳,燕靛霞眼明手快,抽出腰间挂剑穿张满字黄符,嘴里念念有词,直朝鱼妖飞刺去。

    那柄铜剑“腾”的泛起火光,挟裹烈焰燃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穿过女子后背,她栽倒在船沿,变回大鱼,在月下银亮闪光,痛苦地摇头摆尾。

    萧滽活经多年,还是首次大开眼界,他看见燕靛霞蹲在鱼前不晓忙活甚麽,走过去凑头看,竟是抽出一根晶莹剔透的脊骨,再把没了力气的大鱼推进海里。

    便见那鱼噗通落水,尾巴一拧,浪花四溅,瞬间便没了影。

    “抽了这妖骨,她从此再也不能作妖。”燕靛霞一面道,一面连同镜子装进褡裢,剑已恢复常态,被插入鞘里。

    萧滽有些遗憾:“倒是好样貌,她追随高简生活也有几年,不像是害人精。”

    燕靛霞淡淡道:“萧生莫被她外表所迷,这些禽物虽天性不吃人,但不走修炼正道,一味想抄捷径,蛊惑人类并吸食其精气或肉身,干愿冒犯天律,做下害人的勾当,不诛岂可!”

    想想又说:“至于你那小妹,我需得盯紧,此往京城一路一道同行罢!”

    他嗅嗅衣袖,只觉自己身上有股子鱼腥臭味,蹙起眉离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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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长姐凶且媚介绍:
沈岐山重生后,面对前辈子死对头赵正春的示好,他大度的表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还有那拖弟带妹的小寡妇好生眼熟啊!可不就是利用他又害他身败名裂的毒妇嘛!现下正是这毒妇命运多舛时,有九九八十一种折磨她的手段。沈岐山咬着牙表示:那就先从做妾开始……怎地前世冤家也重生?!萧鸢唬得心肝胆颤骨头软,前世把他坑得惨惨地,这日子该怎麽过?毒点:1、男主在女主前,不是C,女主是C。2、该文多处有市井生活描写,看惯剧情线的可能不适应。3、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别来这里找存在感。4、喜欢就投票,评论,收藏.......我家长姐凶且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长姐凶且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