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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页里非刀     我家长姐凶且媚txt下载     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伍玖章 河神庙庙小人多

    六月黄梅,天地间缠缠绵绵皆是雨气,萧鸢怀抱睡熟的蓉姐儿,听着滴答滴答打篷声,掀起帘缝朝外望,入目荒芜冷清。

    马车忽得一阵颠簸停将下来,正看书的萧滽披上蓑衣,拿起大箬笠出去,稍过片刻复转回来:“前面有道桥被水淹了,好在桥对面就是沧浪镇,天边泛青,雨也渐小,等个把时辰水沉下便可过去。”

    车夫李二凑近说:“离此地不远有个河神庙可暂时歇息。”

    萧滽颌首,萧鸢亦无异议,李二驾车很快到了河神庙。

    蓉姐儿已醒转,萧鸢牵她下了马车,顿时怔了怔,这河神庙十分残败,门前两柱朱漆斑驳,隐约能看清副对联子,东书“应亿众心想事成”,西题“祈普天风调雨顺”。迈进槛抬头见前踞坐河神,身畔还有两小神,叫不出名字,皆金身剥落,面目全非,显然荒废许久。

    靠墙边烧起火堆,围坐六个男女,中间个妇人闻声望来,笑着招了招手:“一身湿气侵体易病,快过来烘烘身子。”

    其他人推推挤挤让出三个位来,萧滽作揖道谢。

    萧鸢一面替蓉姐儿擦拭发上的雨水,一面暗瞟过那六人。

    其中两个是货郎,身边各搁着挑担,一个卖杂果挑儿,仅剩一捧糖炒杏干,一槅蜜枣、一槅五香炒豆,还有一屉各种杂色糖果。

    一个卖绫绢花挑儿,层层方匣散乱摆着无颜六色钿花,另还有蝴蝶蜜蜂小虫大小式样,很是栩栩如生。

    他两人相识,嘀咕轻声说着话儿,却也有三五句冒溜至别人耳里,无非你生意好我少赚了之类。

    傍他俩侧坐着个郎中,用力拧袍摆沾湿的雨水。

    他旁边是卤食店的伙计,一身酱香味儿,做青衣束裤打扮,边翻看帐册边滴溜溜拨算盘,应代掌柜的才收账回来。

    再就是那妇人,嗑着瓜子儿,穿戴打扮非出挑,萧鸢还是能猜出是个娼姐,一股子风尘气难遮掩。

    挨妇人坐着个老妪,银发苍苍,眼皮低垂,沟壑满面。

    蓉姐儿盯着杂果挑儿,馋得直咽口水,萧滽笑问她想吃甚麽,又朝货郎问:“糖炒杏干怎麽卖?”

    “三大钱一两。”

    萧鸢从袖笼里取出钱:“称半两就好!酸甜味吃多坏牙齿。”

    货郎坐着不动,只微笑撺掇:“这一捧有一两多,何不全都买去,你总不吃亏。”

    未待萧鸢开口,萧滽先道:“就称半两即可。”

    见贷郎哼哼唧唧还在说,他皱起眉宇沉下嗓音:“没见过你这样的,摆着买卖不做只顾歪缠。”

    拨算盘的伙计抬头看货郎,那货郎站起走到挑担跟前,拿出银秤开始称斤两。

    妇人把瓜子壳掷进火堆里,空出的右手在身前划个弧,忽然抽掉伙计算盘,一手握着,一手轻巧拨珠子,一面笑问:“这个真能算清帐麽?”

    伙计转头一把将算盘夺过去,不耐烦道:“算不算得清都无关你事。”

    “这麽凶作甚?”妇人拍拍心口,依旧笑嘻嘻地。

    货郎已称好杏干,铲进纸袋,拿来递给萧滽,萧滽接过,掂了掂份量,面庞掠过一抹惊疑之色,又很快地恢复了平静。

第陆零章 娼妇述五年沉案

    蓉姐儿偎在萧鸢怀里,吃得津津有味,老妪看着她叹道:“我那闺女也爱吃糖炒杏干。”

    妇人忽而神秘地笑了:“我也晓得个爱吃糖炒杏干的,它却不是人。”

    郎中索性脱掉袍子撑在火前烤,饶有兴趣问:“不是人是甚麽?”

    “你一定是外乡人。”妇人语气笃定:“凡是沧浪镇的无人不知晓!货郎小哥知晓,店家小哥你也知晓?”

    两货郎点头,店伙计冷哼一声:“我哪里知晓,来沧浪镇为收帐罢了。”

    她的目光瞟向萧鸢三人。

    “我们从富春镇来,要往京城去。”萧滽轻笑:“庙内头顶三尺有神明,无惧魑魅魍魉,这位姐姐莫卖关子,不妨详细一说。”

    妇人撩撩发鬓,念声阿弥陀佛。

    沧浪镇有个沧浪府,原是礼部尚书魏元祯的老宅,后他犯了事满门抄斩,这宅子被收归官用。

    蹊跷的很,有卖夜宵的小贩或打更的夜半经过,隔墙时常闻哭声,胆子大的爬上墙头,竟见西楼窗里点着黄灯一盏,有女子做梳头状。

    镇民都说那是陈阿巧的冤魂。

    衙门白日里遣杂吏进宅查看,未曾发现甚麽。

    不过往昔赴离调任的官吏,临时会借宿那里几日,后却无人再去,日久便荒废了。

    你问陈阿巧是谁,就要说到五年前,镇上来了一对外乡逃荒的母女,那女孩儿才及笄,生得是花容月貌体态婀娜,名唤陈阿巧。

    住街南的王婆子见她俩无依无靠,也是起善意,拨了间房给她们宿住。

    母女俩平日里接些缝补活儿维持过活,王婆子有个儿子名唤王强,终日担个杂果挑儿走街窜巷,高喝叫卖。有时剩下些未卖完的糖炒杏干,王婆子就拿去给陈阿巧母女吃,她也有自己的孬心,王强二十岁因老实讷言,家境不尽人意,一直尚未娶妻,而这陈阿巧无疑是自己撞进门的媳妇儿。

    王婆子捺不住,趁时机儿捅开这道天窗,哪想那陈阿巧只是不肯。

    彼此同一屋檐下,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为免尴尬,陈阿巧便四处走动看房,想要搬出去。

    可有一日,她出去后就再没有回来。

    镇民众说纷纭,有说见陈阿巧那日和个年轻人一道走了,有说陈阿巧不堪王婆子逼迫跳了河,还有说王强也脱不了嫌。

    陈阿巧的母亲报了官,衙吏全体出动在沧浪镇及周围搜了四天四夜未果。

    有个衙吏道,唯有沧浪府还没搜过,仗着人多便一齐开了宅门往里走。

    哪想那陈阿巧就在里面。

    郎中忍不住插话问:“她怎会在沧浪府?她在那做甚麽?”

    “能做甚麽?”妇人淡道:“她死在了里面,手足被绑在椅上,肚腹掏空,血流了一地。”

    萧鸢听得心惊胆颤,捂住蓉姐儿的耳朵,蓉姐儿以为阿姐和她玩,头扭来扭去咯咯地笑,倒更觉有些瘆人。

    “无稽之谈!”店伙计拨楞算盘珠子:“都是假的。”

    “你怎知是假的呢?”妇人笑了笑:“这可是验尸的仵作亲口所述,哪里会假?”

    她又继续道,衙吏发现地上滚了几颗糖炒杏干,将王强捕去狱中屈打成招,并于秋后问斩,王婆子喊冤不成便上了吊。

    “陈阿巧的娘亲呢?”萧滽蹙眉问。

    那妇人摇头道:“不知所踪!”

第陆壹章 庙堂内人心似鬼

    “这样的陈年旧案,还提它作甚?”店伙计看向扇门,阴沉的天气,似乎雨停了。

    妇人笑道:“你看来不知,两江督察韩大人因王强母子入梦喊冤,要重理此案,更玄的,自那以后沧浪府接连数日、半夜里灯亮闻女子哭声。”

    “不足为奇。”萧滽淡笑:“今年天生荧惑守心之兆,日间残贼、疾、丧、饥、兵勃乱,夜间百鬼横行,身犯罪孽心有不轨者势必报应不浅。”

    一众闻听色变,店伙计不似先前从容,面庞泛起青白,眼神犹疑不定,无意识地噼噼叭叭拨动算盘珠子,妇人斜眼睨他,抿嘴道:“店家小哥这帐是算不清了。”

    “你这无知娼妇,尽是胡说八道!”那店伙计满脸戾气,扯嗓子厉喝。

    “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妇人也不着恼,只是笑:“你急眉赤眼的可是在怕甚麽。”

    店伙计胸膛起伏怒瞪她,将帐薄算盘扔进随身携的布袋的,拎着站起要走,还未迈出两三步,敞开的庙门呯呯两声,由外朝里紧阖。

    河神案前一盏琉璃海灯倏得灭了。

    只有堆火还在簇燃,店伙计回转身看着众人的脸被映成金色,像一尊尊神像。

    “你们.......”惊骇地退后两步,还不及说话,就听得“啪嗒”一声,骨碌碌滚啊滚,滚到他的脚边“叩叩叩”颠晃摆动两下辄止。

    “是甚麽?”郎中率先发问。

    妇人猜测:“像是圆珠子之类的东西。”

    又有一颗滴溜溜地滚到萧鸢身侧,她捡起见妇人凑来,索性给她,朝河神像盯去,暗影朦胧辨不分明。

    再看蓉姐儿,只顾扯着糖炒杏干玩,弄得手指黏乎乎的。

    妇人拈着靠近火光看,忽而叫道:“呀,这不是店家小哥的算盘珠子麽?”

    萧滽语带戏谑:“寻仇的冤魂来了!”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你们要对我做怎样......”店伙计嘶哑大吼,面目狰狞而可怕。

    他的话洇没在噼噼啪啪声里,无数的珠子从神案底滚出来,黑黢黢直朝他身前溜去,一个女子的嗓音不晓从哪里冒出来:“又见面了啊,你!”

    “你是谁?”店伙计脚步踉跄地退至墙壁,再无可退。

    那女子悠悠长长地叹息:“陈阿巧啊!你竟忘了。”

    “我不想你死,是你逼的,逼的我杀了你。”店伙计瞪着那面目模糊的河神像,语无伦次,神魂失常。

    两个郎中迅速跳起来,其中一人从挑担里随手取出铁链,绕上他的脖颈,另一人大声喝斥:“罪犯朱昆与五年前残害陈阿巧,现承认恶行,当即抓捕归案。”

    却原来是衙门两个捕吏,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拽住他朝外走,庙门已大开,另两个捕吏等着接应。

    郎中披衣揣着药箱紧随而出。

    老妪开始低低地笑,又似痛哭起来,像刀片在刮着喉咙。

    妇人泪雨纷纷,用银红帕子覆住脸面啜泣。

    萧鸢抱着蓉姐儿先上马车,雨停风住,天边稀罕的染满晚霞,有人在传前面的桥可以过了。

第陆贰章 世事艰难真相白

    过半晌,萧滽旋风般进了马车,噙起笑容直颌首:“原来如此!”

    “甚麽如此?”萧鸢瞟他一眼:“在庙里就属你话多,把魑魅魍魉都招引得现形。”

    “阿姐看不出麽?”萧滽叹道:“滚算盘珠子还有陈阿巧说话声这种小伎俩,一早就备好的。我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萧鸢问:“你从开始就对那两假货郎生疑了罢?”

    “扮得十分不像。”萧滽撇起唇角:“这种薄利小贩,有人能照顾生意自殷勤不迭,哪有推托个没完的份,我猜他是不会算秤,怕被店伙计瞧出破绽,果然如此。”捏捏蓉姐儿的粉腮:“妹妹有口福。”蓉姐儿咯咯地笑起来:“哥哥,哥哥!”张开胳膊往他身上扑。

    萧滽抱过来坐腿上。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萧鸢掀起帘,恰望见老妪被妇人搀着走出河神庙,她自言自语:“那老婆子是陈阿巧的娘亲罢?妇人呢?”

    “一个路见不平的娼妇?衙门的眼线?陈阿巧的相熟?或是冤死王强的相好!”

    萧鸢收回视线瞪他,亏他还真敢想,思忖会儿道:“我还是搞不懂算盘珠子的作为!”

    萧滽不答反问:“长姐可知陈阿巧死时为何会被肚腹掏空?”

    见她摇头遂继续道:“陈阿巧拒绝王婆子提亲后,自知此处再不可长住,四处寻房要搬出去,或许有那麽一日,这名朱昆的店伙计,如往常般走在替掌柜收账的路上,恰在沧浪府外与陈阿巧相遇,或许往来无人烟,或许见色起歹意,他总是将人劫进府内要行不轨之事,想来陈阿巧也是烈性女子,撕打缠斗总免不了,不经意便把算盘跌摔在地,珠子滚落一地,朱昆总还是得了逞,收拾残局时,发觉少一颗算盘珠子,那可是他的罪证,遍寻无果,他看向陈阿巧......”

    “他不会以为是被陈阿巧咽进肚里罢?”萧鸢恍然了悟,喉间顿时有些作呕。

    “他狗急跳墙总是这样做了。”萧滽语气淡淡:“苍天在上冥冥自有定数,他没找到的珠子却被那老妪得到。”

    萧鸢想想又疑惑:“她既然得了珠子,为何隔五年才来申冤?”

    “王强遭屈打成招处以极刑,可见当时官吏的暴戾无能。”萧滽道:“她是定要抓住凶犯为陈阿巧报仇的,一直耐性再等时机。”

    萧鸢不再问了,忆着那老妪银霜满头沟壑覆面,虽终于得偿所愿,但心底却说不出的荒凉滋味。

    马车一路过桥到达沧浪镇。

    两衙吏等在镇口过来拱手作揖,萧滽下车见礼,稍后片刻复转来笑说:“那韩督察倒是个人物,因协助勘破陈阿巧案得力,在客栈替我们定好食宿以示谢意。”

    “竟还有这等好事?!”萧鸢满脸惊喜,有些不敢置信,拍拍萧滽肩膀,笑盈盈地:“还是阿弟最有能耐!”

    “那自然!”萧滽把长姐的手握住。

    这边和乐一团不表,穿过三条街两座桥的县衙门前,沈岐山同韩督察简话别过,身手利落地跨上高头大马,带领十几骑迎着红霞暮阳绝尘疾奔、直往扬州方向而去。

    正是:螳螂定是遭黄雀,黄雀须防挟弹人。

第陆叁章 小娇女爱扮钟馗

    至永福客栈果然皆安排妥当,用过晚饭已是圆月挂梢,萧鸢要重新雇马车往扬州去,荷包揣够十两银子笼于袖里,和萧滽蓉姐儿一道出了门。

    因是六七月渐入暑热,巷陌路口,桥门市井除货郎商贩外,便是摇蒲扇乘风凉的百姓。

    没走多远,遇见卖各种玩艺的货郎,一排溜儿,围簇的皆是淘气的孩子、和被生拉硬拽而来满脸不情愿的大人。

    “这有甚麽好玩的?我保管你玩两下就不要了。”大人捂紧钱袋,话里带着鄙薄的神气。

    货郎却盯着他的钱袋:“爷哩不怪哄孩子,这万花筒你凑只眼来瞧瞧,就一眼,保管你也喜欢。”

    凑近看了会儿,怪有趣,再瞟孩子眼泪汪汪的。

    “讨债的,买了这个回去多写两篇字,你肯不肯?”定是肯的,窸窸窣窣掏个铜板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阿姐,我要这个。”蓉姐儿指着个鬼脸面具,蓬发虬髯,面目可怖,俨然是地府里的判官钟馗。

    货郎看她粉滴滴的,摘个美人面具给她:“这个好。”

    蓉姐儿摇头,抓紧萧鸢一只袖管,却可怜巴巴地看哥哥。

    “买!”萧滽有些零碎钱,自掏了买来替蓉姐儿罩在脸上。

    蓉姐儿高兴的很,一个蹦蹦跳跳的小钟馗,惹得来往行人注目,指着发笑。

    萧鸢看有卖满糖的驴打滚,南面富足,许多北边的到这里做生意,从吃食就能窥到端倪。

    把蒸熟的黄米面,擀成大张,覆满细沙,再卷成条,竹筛缝里浮洒干豆面,用刀一切一切。

    萧鸢买了三块,一人一块尝尝味道,蓉姐儿为吃糕把面具底一掀一掀,钟馗嘴角沾上黄燥干面,莫名的喜庆。

    恰路过沧浪府,萧滽想入内看看,蓉姐儿也要跟去,萧鸢瞧见路边一人携一猴一羊一狗在卖艺,便在外面等他们。

    萧滽推推门便开了,拉着蓉姐儿往里走,没甚麽人,周围杂草从生直到腰际,月光照得树影憧憧,花枝颤颤,一缕夜风过,鸦嘎虫鸣,竟觉凉意森森。

    穿过柳叶式洞门,是个四方小院,陈阿巧命丧在正房、即在眼前。

    蓉姐儿不肯进去,萧滽把自己的驴打滚给她吃,吩咐坐在踏垛上不许乱跑。

    月光直直射进窗牖,无需火烛,已是十分亮堂,扫视一圈,只有床桌椅,表面积着厚尘灰,再无其它可看。

    他瞟瞟那捆绑陈阿巧的椅子,还按原样搁在地央,四条腿被块块黑斑啃烂成洞。

    那黑斑想必是陈阿巧溅的血。

    他抚抚衣袍觉得无趣,辄身离开,走至槛前才挑帘,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细笑,阴恻恻的。

    萧滽脚步微顿,下意识想回首看个究竟,恍惚觉得颈间似被轻吹了口气,汗毛竖起,不寒而栗。

    索性头也不回迈出房间,看见蓉姐儿还乖乖坐在那里吃糕,心底松落下来。

    恰此时忽见过来个仗剑少年,青衫束裤,足踏陈桥鞋,乌发用银簪绾起,剑眉锐眼,鼻高唇薄,下颌棱角分明,看去十分英气。

    他似乎也没想到这里会有人迹,有些惊怔,把萧滽打量过,再看一眼小钟馗,蹙起眉宇。

第陆肆章 蓉姐儿命在旦夕

    “你们是何人?在这里作甚?”那少年嗓音清厉,听着却老成。

    蓉姐儿躲到萧滽身后,悄悄偷看,萧滽从容道:“听闻官府破了五年旧案,陈阿巧枉死于此间房里,不过是来瞧个热闹。”

    “有些热闹瞧了会送命!”那少年言到即止,欲擦肩而过。

    萧滽横手一拦,轻笑:“你说我,自个怎还往里去?”

    “我与你不同。”少年倨傲地斜睨他一眼,把仗剑的手紧握。

    萧滽收回胳臂,淡道:“那房里的确有些蹊跷,你且多保重!”

    少年嗯了一声,不再留步,直往房里行,萧滽则抱起蓉姐儿,一面朝门外走,一面去揭她的面具:“戴着不闷麽?解下透透气。”

    蓉姐儿摇头避着就是不肯摘,他俩嘀嘀咕咕才出沧浪府的槛儿,那少年已追上来,朝萧滽拱手作个揖:“谢你提醒!”

    萧滽还礼,各自通报姓名,少年说:“我姓燕,名靛霞,是燕赤霞第六代徒孙。”再看向蓉姐儿问:“这是?”

    “我家小妹,还未满五岁,淘气的很。”

    燕靛霞忽觉腰间一沉,剑身在雕花套里呯呯乱撞,脸色顿变,急道:“有极凶大煞在此附近,我先走一步,有缘再见!”辄身匆匆没入人群里。

    萧鸢这才走近笑问:“瞧你与个少年聊闲,可是逢着书院同窗?”

    萧滽摇头只回:“在沧浪府里遇见,是个身怀异能的侠客。”

    萧鸢见蓉姐儿倦懒地趴在他肩上,伸手接过来,却觉她浑身滚烫,连忙取下面具,额头覆着细密汗珠,面容苍白,双目紧阖。

    萧滽吃惊道:“怎突然如此?”

    萧鸢未多话,抱着往客栈走,幸得不远,入了宿房搁在榻上,从箱笼里掏出一包药来,先撅了根老参须塞进蓉姐儿嘴里,再将其余各样抓把丢进罐子里,让萧滽拿去厨房熬煎。

    萧滽不敢怠慢,再回已端着一碗褐色苦汤。

    蓉姐儿洗漱换了衣裳,小脸烧烫红通通的,萧鸢接过药汤看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你不避开麽?”

    萧滽提把椅子至榻沿而坐:“以后不了。”

    萧鸢默稍顷,没再吭声儿,取出把薄片短刀,拉高袖管在胳臂轻划一道,溢出的鲜血滴进药汤里,十数滴后她用棉巾绕缠伤口,再要端起药碗,却被萧滽接在手上,神情难辨,他说:“我来。”握调羹搅划药汤,待那血色溶得再不见,他才一口一口喂进蓉姐儿嘴里,原以为小妹会哭闹拒绝,却是乖乖地咽个干净。

    他喉咙有些堵,说起也是历过大风大浪的掌印太监兼冷血无情的东厂提督,没有甚麽能撼动他的铁石心肠。

    他低声问:“蓉姐儿这病多久犯一次?每次都要以血伺她麽?”

    “道不准,说犯就犯。”萧鸢往自己割伤处撒药粉,语气很淡定:“已许久没这样过了。”

    “若不是吃血,她会死吗?”

    过了会儿,萧鸢才低道:“会罢!”

    蓉姐儿曾死过一次,她经人指点,在鬼门关生生把她拽了回来。

第陆伍章 为病妹姐弟离心

    蓉姐儿翌日大好,萧鸢放下心,取了十两银子给萧滽,由他往集市雇马车欲下扬州。

    萧滽去了半个时辰即回,还给她五两银子。

    “怎这样价廉?”萧鸢正在剥白煮鸡蛋的碎壳。

    萧滽摇着青阳扇儿踱步到窗前等风来,听得问淡道:“集市要价太贵,我寻着户人家有马车空闲,愿意送我们去扬州。”

    “那敢情好。”萧鸢虽喜上眉梢,却也察出他兴致缺缺,不多言,只朝角落里专心看蚂蚁爬的蓉姐儿笑道:“来吃鸡蛋喽!”

    蓉姐儿笑嘻嘻跑近接过鸡蛋,看长姐又拿了一颗在桌沿敲,想想凑到萧滽跟前,扯他衣袖:“哥哥给你吃。”

    萧滽出神望着窗外一架荼蘼,已枯萎的不成样子。

    “哥哥、哥哥。”蓉姐儿又拽他两下:“给你吃鸡蛋。”还是装聋不睬。

    她便不再多缠,怏怏回到萧鸢的身边,瘪瘪嘴儿想哭又忍住:“以前那个哥哥回来了。”

    萧鸢把她抱起,挪过搁温的白粥,里带了两枚炖烂的红皮大枣,拿调羹一勺一勺喂她吃,一面柔语安慰:“哥哥一早就用过饭,不用管他,你自己吃就好!”

    蓉姐儿倒底小孩心性,吃着枣儿觉得鲜甜,被长姐逗哄几句,复又高兴起来。

    萧滽过了半晌才懒散的坐至桌前,拿起一个素包子咬口,倭瓜粉丝馅的,抬首见萧鸢脸色沉肃。

    他抿唇低说:“蓉姐儿会成为我们的负担,日后这病若是频发,阿姐能有多少血来伺她,长痛不如短痛......”

    “你想怎样呢?把她丢弃任其自生自灭吗?”

    萧滽沉道:“无奈之时总要舍得!”

    萧鸢怒极反笑,心底泛起寒凉,前一世萧滽在大悲山脚下,把病弱的蓉姐儿弄丢了,她时至此刻前,都不惮以恶意去揣恻他是否有意为之。

    这真是: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总保不怀毒。

    默少顷,她冷冷道:“蓉姐儿是我们的血亲,为她做甚麽我都甘愿,你理当也该如此,但人各有心,心各有见,我亦不能把你强求,待至京城后,你若还嫌弃她,我自会带她另谋生路,你好自为之罢。”

    萧滽倒未曾想她疾言厉色说出这番话来,他前世里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在宫中旁观皇子们明争暗斗,不知甚麽是血浓于水,早已经习惯凡事谋算必先权衡利弊得失,穿越附身于这个叫萧滽的少年郎,无端多了姐妹二人,你瞧就说了句大实话,这长姐便甩脸子。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诚不吾欺。

    萧滽撇嘴轻笑:“随长姐的意就是!”包子也不吃了,撩袍起身,头也不回地朝外走:“箱笼囊箧已装马车,请长姐收拾安妥即刻起程。”

    萧鸢也不理他,自顾吃完凉掉的早饭。看蓉姐儿跑来跑去满额的热汗,替她打了铜盆子水洗漱干净,这才拎起个包袱,牵着小妹下楼走出客栈。

    蓉姐儿看到萧滽站在树荫下等候,松开长姐的手,乐颠颠跑到他面前:“哥哥,哥哥。”

    萧滽望见萧鸢在和车夫说话,从袖里掏出一颗桂花糖,剥开喂进蓉姐儿的嘴里:“甜不甜?哥哥好不好?”

    “甜,哥哥好!”蓉姐儿眼睛闪闪发亮。

    萧滽低哼一声。

第陆陆章 扬州城瘦马风流

    有诗曰:

    萧娘脸薄难胜泪,桃叶眉尖易得愁。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又有诗曰: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皆赞的是这天下最繁华之处扬州。其人烟阜盛,舟车密簇,万货聚集,乃南行北运江淮的要塞。

    萧鸢等几乘马车进城门时天已全黑,但见桥门洞口、幽坊小巷热闹非凡,茶坊酒肆、青楼翠馆灯火通明,影影憧憧尽显繁喧浩瀚。二十四桥明月雪亮,照得丛丛芍药红绽,瘦西湖上,雕梁彩栋的画船来来往往,内里或盐商富贾呼朋引伴,或诗人才子尽享风流,傍着名娼优伎,笙歌不绝。

    下桥便见一处客栈,挂匾书“同福”二字,显有空房,她们便下车住宿,一切安顿妥当,萧滽自没了身影,萧鸢问店伙计要了热水,和蓉姐儿洗漱干净祛除汗气。再用残水把脏衣裳抹皂胰搓了晾在窗扇间,才见蓉姐儿乖乖坐在凳子上咂吧手指,晓得她是很饿了。

    客栈一层卖各种肉菜饭面,三三两两坐了大半桌,萧鸢看着柜台前各种写有菜名的木牌儿,要了一碗虾籽馄饨、一笼三丁包子。

    再寻靠窗的位坐了,伙计送来一壶绿杨春及盏碗筷勺,又拿来一碟酱菜,有乳瓜、嫩姜、芥头,切得细细条条,挟筷尝了尝,又甜又咸。

    窗外门前有娼妇站关,不允进来,就在那篷篷篷敲窗棂和门板儿:“老爷公子呀,枕边恩爱风中露,梦里鸳鸯水上萍,要做回露头夫妻麽?”嗓音娇滴滴的,含戏腔儿,还很年轻,浓妆艳抹着。

    “曾是瘦马麽?”有个胖头老爷嗞着小酒,斜眼睃个穿杏黄裳的娼妇,很是苗条,脸儿秀净,腰儿细细,缠得俏足一点点,她也伶俐,把手里红绡帕子扔到那老爷身上,再走门借故进来,凑近笑嘻嘻道:“是呢,原是配给盐商赵官人做妾的,被正房奶奶赶出来,无处可去,只得在这里站关。”

    那胖头老爷起了兴致,站起身带她上楼去。

    萧鸢暗忖早闻扬州瘦马多,却是这副模样,瘦瘦楚楚,看着倒别有一番可怜的风流态度。

    伙计端来虾籽馄饨,汤色鲜红油亮,馄饨个大皮薄馅多,满若鹅肥,萧鸢用勺子掐开皮子,分成块喂蓉姐儿。

    蓉姐儿一口一口吃得摇头晃脑,又上了三丁包子,萧鸢戳破皮散热气,凉了喂她吃过两个饱肚后,自己把剩下的吃个干净。

    店里已没几个食客,都去风月处找乐子,有两三没人要的娼妓在和伙计歪缠,不肯走,嘻皮笑脸讨点心吃,没主顾赚不得银钱,回去受饿挨笞免不了。

    蓉姐儿揉起眼睛犯困,萧鸢抱她回房,见邻壁萧滽的房门紧紧阖着,一直未曾回来。

    屋里有些闷热,她躲在帐里给蓉姐儿打扇,朦胧间觉得有蚊子嗡嗡叫,执起灯烛找寻半天,在边角烧了两只。

    恰这时,走道里有脚足响动,她顿住身子凝神细听,是店伙计在拍邻房的门:“喛,爷你要的热水哩!”

    萧滽不晓甚麽时候回来了。

第陆柒章 仙鹤寺萧滽失妹

    翌日早,萧鸢三人去瓜洲渡口买船票,打点一直往京城去,问遍了官船两日后可始往徐州,虽有私船可包,一则价钱昂贵,二则多凶险。

    考虑半晌,还是买了船票先到徐州后再做打算,路过南门街恰见有处惠民药局,蓉姐儿所吃几味药要用尽,萧鸢打算去买,前首排队等药的有数十人,萧滽不耐烦,索性带着蓉姐儿去对面的仙鹤寺走走。

    寺门翘角牌楼似鹤首高昂,跨进达大殿如鹤颈,前有两眼水井称鹤目,大殿为鹤身,南北两侧半亭似鹤翼,左右两侧古柏各一株,谓曰鹤足,殿后竹林丛生形如鹤尾。并不大,很快便绕个来回复至大殿。今儿是十五,烧香的善男信女委实不少,青烟袅袅混着杏黄袍僧人在殿内敲木鱼唱经的声音,被一阵热风吹散又聚拢来。

    蓉姐儿走得气喘吁吁,坐在旧红扇门下的石凳歇息,萧滽早饭一连吃了三只裂口漏油大肉包子,肚里此时叽哩咕噜作响,伴着隐隐作痛,先还能抑着,渐渐再不能忍。

    他额上沁出冷汗,朝蓉姐儿低道:“哥哥如厕去,你在这里等,哪里也不许乱跑!”

    蓉姐儿乖乖地点头:“哥哥快些回来。”

    萧滽还是不放心,恰见侧边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子在用红纸叠莲花,便托她带为照看,那老婆子笑嘻嘻地答应了。

    萧滽走五六步远,心莫名地突突直跳,下意识地回头,蓉姐儿傍老婆子身边坐着,朝他挥挥小胳膊,晃着手里一片红纸。

    他笑了笑,直奔溷厕而去。

    待再出来正值晌午,赤日当空,晒得青石板径白苍苍的,众香客多聚集在门廊或树荫下歇息。

    萧滽觑眼溜扫一圈不见蓉姐儿,揉目走近细看,确实不见,连那老婆子也没了。

    他问两个香客:“原坐在这里的两人去哪了?一个穿嫩黄绣花衫裙的五六岁女孩儿,一个五十多岁老婆子,穿水田衣、褐布裙子,勒青包头,挎着一褡裢纸折红莲花!”

    那两香客迷茫地摇头:“来坐时这里已无人!”倒是不远处有个老头儿道:“她们早走哩,老婆子说带孙女儿家去。”

    萧滽心堕谷底,只觉那木鱼声、梵音声、说笑声、甚撞钟声,被辣辣的夏风缠绕一起从耳边滚滚而过,他闭闭眼睛再睁开,不再停留,疾步朝大殿里去,边走边放眼四观。

    忽而拽过个穿黄衫的女孩儿,看面不是,再拦住个着水田衣的老婆子,却也不是。

    他来来回回在太阳地里走了两遍,浅蓝锦绸直裰被汗水洇透成深青色,他抬袖抹额,开始朝寺门外走。

    萧鸢买了两碗冰镇的沙糖菉豆等在仙鹤寺匾下,左等右等菉豆汤都热了还不见人影,正自焦急,忽在人群里看到萧滽的身影。

    她连忙迎上前笑道:“怎这麽晚才出来?”朝他身后看:“蓉姐儿呢?买了你最爱吃的沙糖菉豆。”

    没看到蓉姐儿,也没听到滽哥儿答话。

    她慢慢看向萧滽,他鬓角淌着汗滴,颧骨浮起晒红,眼眸也定定看着她,神情平静,喜怒难辨。

    “蓉姐儿呢?”她变了脸色,一字一顿。

    萧滽舔舔干燥的唇角,旁边古树似有一千只蝉在嘶鸣,都不及长姐的喝问直叩人心。

    他道:“蓉姐儿不见了。”

    两碗沙糖菉豆豁朗跌落洒了一地,萧鸢垂首默然。

    “阿姐,我........”萧滽欲作解释。

    却听“啪”的一声脆响,半边脸颊刹时火辣辣一片。

    原来是萧鸢忽然抬手,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第陆捌章 府衙处得同乡助

    萧滽眸光阴鸷,薄唇紧抿:“不会再有第二次。”

    萧鸢冷笑,辄身就走,上一乘软轿,往扬州知府方向抬。

    待至衙门前落轿,她才发现萧滽也紧在后到了,并不理他,恰见几个捕头打扮的人,站在正门前说话,抽出帕子擦着眼泪哭啼啼凑近前:“捕头大哥救命呢!”

    众人打量她一会,通身简素却是梨花带雨好颜色,便问:“你哪里来?救甚麽命?”

    萧鸢回话:“从富春镇来,我与小妹陪二弟进京赶考,方才在仙鹤寺内,小妹被个拐子拐走了,遍寻不着,还请捕头大哥相帮。”

    其中个年老捕头招唤来衙吏,又朝她道:“你随他进堂里,口供笔录画像一应不缺,方才能帮你寻人。”

    萧鸢连声称谢,跟衙吏进门,萧滽默默随着,忽而问:“富春镇有位名唤李春的在此当差,不晓可能见?”

    那衙吏回头看他,有些迟疑:“你是何人?怎晓得我名号?”

    萧滽浅笑道:“我与你堂弟李阳感情笃厚,数月前麻烦过你,一直憾不能当面感谢,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他拱手作揖,悄给萧鸢睃个眼色。

    萧鸢心领神会,取出包银子,萧滽接过递上,那李春拢进袖里,显出亲近之态,也笑道:“记起来,原来萧生是你!”又问:“今到衙门所为何事?”

    萧滽叙了一遍,李春颌首开言:“扬州因盐商富庶江南,饱暖自生银欲,便衍出一等精妙的生意,名曰养瘦马。穷人家四五六岁女儿买来、悉心调教到十四五岁,养得杨柳扶风苗条条嫩枝枝,十八般技艺精通,若能被大富盐商相中,买来不过十两有余,转手可卖上千两银子,这里面利多润盈,钻营此道的奸人日渐增多,各种图谋不轨的手段层出不绝,听你所说,你那小妹定是被伢婆哄骗养瘦马去矣。”

    萧鸢纤眉紧锁,想起客栈前篷篷敲门窗的可怜小娼妇,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时已至堂内,又来二三衙吏询问笔录走了过场,耗去个把时辰,萧鸢心急如焚,忍不住插嘴儿:“今日捕头就能出行寻找麽?”

    一个衙吏回:“还得先呈报吴大人签核,得需些时候!”

    “这需多少时候?”萧鸢紧着声追问。

    衙吏不耐烦道:“城郊才出的命案都缺人手,你这寻人事小,不差三五日,还得自己多上心才好。”

    萧鸢听得泪汪汪,欲待抓住他再问,却见李春频使眼色儿,便捺住不再言,只等出了堂,李春才低声道:“实不相瞒,仅指望衙门寻你小妹,这事多悬!我倒认得个市井痞子名唤油头青。”

    油头青专有好事者编了支《挂枝儿》来说他:

    油头青,你是扬州第一包打听!附窗上房梁,听私语,没你不知事儿,东家长,李家短,高门富贵花,青楼章台柳,梦呓你都晓,天上的神仙,地府的鬼差,寻不着人也找你,十两银子不多也不少。

    “这油头青最擅烟花路儿上的消息,哪家翠馆来了新人,哪个伢婆买了丫头,但得给足银子总有确信儿。”李春把能再哪哪遇见他说了,萧鸢心底重燃希望,与萧滽齐道过谢,她(他)二人把嫌隙暂丢,出府门乘轿直寻油头青而去。

第陆玖章 鸣春院吃席念旧

    有残诗云:莫问尘间多歧路,人生何处不相逢。

    萧鸢姐弟急寻油头青去暂且不表,转说这沈岐山仅带副将顾佐在扬州多留了两日。他俩着便装在街市闲逛,忽有一抬轿子停在身侧,从里出来一人,却是认得的,乃扬州首富盐商薛纶,他恭敬地作揖见礼:“离老远瞧背影就觉分外熟悉,果然是沈大人和顾大人。”又问这要往哪里去。

    顾佐道:“不过是到处走走,未有目的!”薛纶笑道:“上趟多亏两位大人相帮才平息争斗,前不远是鸣春院,不妨由我作东请您们边吃边聊如何?”

    沈岐山看落日衔山,正值黄昏饭点时,也无处可去,遂颌首答应,那薛纶连忙遣人先行报信,轿子也不乘,只傍在他身旁。

    过了路口,远远便见一处宅子,红墙碧瓦,乌门前花竹丛生,洒扫的干净齐整,倒像个富贵人家的门面,沈岐山淡问:“看着不像青楼翠馆,怎起如此艳俗之名?”

    薛纶回道:“虽不是青楼翠馆,却有异曲同工之妙,这里不卖笑接客,只专心养瘦马。”

    沈岐山“哦”了一声不再多话,待走近前,早有小厮等候多时,引领着进门,穿堂过院沿着青石板道朝里走,侧边有大片葡萄架生的好,绿叶稠稠密密,果实串串坠坠,五六个小女孩儿穿红着绿,在拉练乐器。有个女孩儿拿腔唱道:一架扶疏沾雨尘,夏热不散碧云深,莺啼蝉鼓无来处,试看小娇娥,闲来小坐,拈珠频频。

    听着还很稚嫩,沈岐山收回视线进了中堂,如何陈设清雅不多提,一桌酒菜已摆的满满当当,虔婆领着数众拜见,颤颤兢兢地:“老身不知贵人前来,仓促置席,若有怠慢还请饶恕!”顾佐道:“方才在院里听曲子唱得好,我们不吃哑酒,寻几个来唱曲助乐。”

    那虔婆连忙应诺,退出房去叫人,薛纶亲自斟酒敬上,同沈岐山等吃过三五钟儿,闲话未叙几句,就见袅袅婷婷进来四个女孩儿,估摸十四五岁年纪,各抱着月琴琵琶或捏着玉笛箫管来见礼,但见皆梳着垂鬟分肖髻,缀着点翠簪花钿儿,穿轻罗软裳红裙子,打扮的粉妆玉琢。

    道过万福连眼儿都不敢抬,回身坐定绣凳唱起全套《朱痕记》。

    虔婆陪笑道:“这里不比青楼翠馆有娼妇陪酒嬉闹,她们不做这些事的,纵是吹弹歌舞,也只伺候如你们这般的贵人。”

    沈岐山拈盏慢慢吃酒,打量那些女孩儿纤纤体质,瘦似春柳,柔弱无骨,个个如牙雕的玉人一样,也听闻因盐商的喜好,虔婆故意将她们食饿多饥不许吃饱。

    沈岐山不以为然,这样的身板床榻间怎能尽兴,他又是个孔武有力的将军,手脚重些恐有折断之虞。

    那毒妇就不一样了,滚白温热的胳臂,鼓鼓的胸脯,掐不住的肉腰,两条纤匀有力的长腿......

    那滋味噬魂抽髓实难形容,沈岐山把酒一饮而尽,她怎还没到扬州,等的耐心渐尽。

第柒零章 蓉姐儿巧遇贵人

    酒吃至半酣,虔婆子过来问:“我这几个瘦马都是绝顶货色,贵人可有相中的?”

    薛纶斜眼睨她,嗤笑一声:“我说你这个妈妈只知闷头养,却不懂行情。”

    虔婆子陪笑:“还请赐教!”

    薛纶道:“东头丽花院把六七岁女孩儿,由商客当面甄选,选得中的,再给妈妈按自己心意调教,除寻常技艺外,或更擅歌舞吹弹,或更精吟诗作对,或更熟围棋双陆,甚或更通枕上风情,赵寅那货就养了个,骨牌抹得极好,把我等输得落花流水,很是长脸面。前时那里的妈妈怂恿我也养一个,没瞧到合眼缘的,是以作罢!”

    顾佐悄悄嘀咕:“这些盐商还玩养成,倒会耍子!”

    沈岐山不响,只听那虔婆子道:“不是我强口,丽花院的还比不过我这里,巧着今才收了四五个小孩儿,俱有些颜色,不妨拉给贵人看看,若能挑出一两个,也可替着养哩。”急忙忙招呼去领人来。

    薛纶敬他一盏:“京城里好些官员也在此地养瘦马,沈大人若欢喜哪个,可假我的名义、保准无谁晓得。”

    沈岐山淡然颌首:“好!”

    也就少顷,七八个小孩儿鱼贯而入,在他们面前站定,都才留头,上着一片肚兜,下穿半截里裤,露出光光一双胳臂小腿,足趿红绣鞋。

    虔婆笑道:“女大十八变,日后都会变个样貌,是以贵人们挑拣,主看发量、肤色、眼鼻唇型,手脚长短,这些无错便可放心。”又说:“若爷挑中哪个,可将兜衣裤脱解再验。”

    薛纶打前锋,一个一个仔细看过,有人单说他挑女孩儿一节:

    薛盐商,你娶的是高门雪,玩的是章台柳,赏的是秋娘妒,折的是醉海棠,谁能有你的眼界高。抬起面,听嫩音,走两步,转过身,借个手,再看足,纵是稚气小儿童,你也能瞧出二八风流色。

    薛纶一连看过三四个,都不甚满意,忽皱眉指着最靠门边的:“你过来!”

    “我要找阿姐和哥哥!”不肯前,只揉着眼哭啼。那虔婆暗掐她腰肉,又不敢使力怕留指印,咬着牙根低告:“听话,过了这节就带你去找。”

    那女孩儿便抽抽噎噎的到他面前,薛纶眼前一亮,好个眉眼如画的粉孩儿,天然带一股子娇病气,不似贫苦家买卖的孩儿,正待要开口问询,哪想她泪眼望向沈岐山,忽而亮起来,猝不及防扑去:“沈老爷!”

    沈岐山正同顾佐说话,觉有暗风近至,本能伸手一抓,再调头定看,神色倏得微变,还道是谁,竟是那毒妇的小妹蓉姐儿。

    顾佐吃惊道:“这不是萧娘的妹子麽?”

    “抱抱!”蓉姐儿朝沈岐山张开小胳膊,薛纶惊呆了,虔婆连忙跑过来:“这丫头还没及调教,不懂规矩,贵人恕罪。”伸手就要来拽。

    “滚!”沈岐山沉声怒叱,又喝道:“拿衣裳来。”虔婆怔着,薛纶看出端倪,瞪她一眼:“还不去!”

    迅疾递来件鹅黄裳裙,沈岐山替蓉姐儿穿妥当才抱至膝上,原想问她怎在这里,却心一坠:“你长姐呢?”

    那毒妇姿色太妩媚,又爱招摇,踏进扬州城这个胭脂窟子里,莫不是被贼人劫去发卖青楼翠馆了?

    他大仇还未报怎容她闪失.......娘的,一间一间可不好找。

    蓉姐儿看着满桌饭食咽口水:“沈老爷,腹里饿哩!”

    沈岐山端过一碗汤馄饨,一言不发地拿调羹喂她吃过两个,再问:“你长姐呢?”

    蓉姐儿小嘴塞满,听得问长姐就泪花花,边嚼着边摇头:“不见了!”

    沈岐山脸色顿时铁青!

第柒壹章 沈岐山吃怒发威

    沈岐山沉声问:“你长姐是在哪里不见?”

    蓉姐儿想想说:“她药局里称人参,我和哥哥在仙鹤寺玩儿,哥哥去溷厕,有个婆婆说带我来找阿姐,可这儿没有阿姐.....”

    沈岐山低嗤一声,原还对萧滽有几分另眼相看,却原来同前世里那个废材无甚分别。

    转目冷厉看向虔婆:“你胆子够大!”

    那虔婆慌了神,连忙屈膝跪下:“委实不知情,确是东门的伢婆吴氏领得来,说是有户人家养不起,交她领来发卖,老奴不曾多问来处!”

    “卖了多少银子?”他又问。

    虔婆不敢瞒:“因她模样不同别个,用了整五十银买下。”平常女孩儿不过十五银左右。

    沈岐山摔盏,哐啷震响,洒一地酒水,眸光阴鸷,出言怒叱道:“这是良家女孩儿,被拐子拐带来卖,衙门定会咎其恶行。你明知其来路蹊跷,却不报官,反高价买下,谓为同犯,理当同审,杖责伺候,以儆效尤!”

    气氛瞬间凝滞安静,拉琴唱曲的不知所措,薛纶默然,虔婆发抖,皆摒息噤声,无人敢语。

    待蓉姐儿吃饱喝足,沈岐山领着她向薛纶简单交待几句,与顾佐一道走了。

    虔婆眼睁睁看着,人财两空好不懊恼,痛哭流涕朝薛纶诉苦:“这又是哪里来的贵人,扬州城里坑蒙拐骗多如牛毛,怎就他这般把鸡毛当令箭,一点路数都不懂得!”

    薛纶笑道:“他需懂你甚麽路数,朝廷堂堂二品将军,纵是在这里把你老虔婆的头拧下当夜壶踢,你也得生生受着。幸好他这两日就离扬州,否则有你倒霉的。”

    虔婆唬得不敢再多言,薛纶继续吃酒听曲,过半个时辰才起身出门,欲朝马车去,忽见两乘轿子星火流月般大步抬来,未停稳已见有个妇人掀帘、撩裙摆跳将下来,同现的还有一少年,直奔乌门方向匆匆而去。

    萧鸢赶至鸣春院,想着蓉姐儿正受苦楚,便欲发心急如焚,忽见个锦衣仆从拦住前路,拱手问:“可是萧娘子?”见她点头,手指向远处一男子道:“我家老爷请你过去,有话要交待!”

    薛纶摇着洒金扇儿,看那妇人渐趋走近,衣着简素寻常,离得远不觉甚麽,越近便似幅水墨画冉冉清晰,他心神旌弛,竟是酥麻了半身。

    萧鸢被他看得气闷,欲待喝斥,萧滽上前将她遮挡身后,沉脸肃问:“你究竟有何话说?”

    薛纶自感失态,清咳一声:“你们可是为萧蓉而来?”

    “你怎知她姓甚名谁?她如今在何处?”萧鸢自滽哥儿身后探出,杏眼圆睁将他打量。

    “小娘子。“薛纶才道三字,便见佳人不现,只留清俊少年眉目薄蔑瞪着他,无趣道:“沈岐山沈大人留话,他在福来客栈等你们,萧蓉亦在!”

    萧鸢二话不说,直朝轿子跑去,萧滽倒不急,紧盯薛伦开门见山:“拐子如今在何处?”

    “我不知。”薛伦辄身朝马车走,一面道:“你自问鸣春院的虔婆去,不过里头会拳脚的护堂颇多,勿要自讨没趣。”待坐周正掀帘一角,少年已进院门里。

    不过半刻功夫,萧滽复又不紧不慢走出来,将袖管一处褶皱抚平,朝抬轿地吩咐:“去东门柳牙巷左第五吴姓户!”递上车钱。

    “是喽,爷!”抬轿称谢接过,踩踏着夕阳一溜烟儿而去。

第柒贰章 滽哥儿惩恶不贷

    到了东门柳牙巷,萧滽下轿,朝里看有十数家,墙角站着浓妆艳抹招客的女子,原来是个妓儿暗巷。

    他走到第五户却是紧阖,叩钹使劲打门,半晌里头有人问:“是哪个?”萧滽道:“听闻你这新来个小丫头,很娇艳,特来混玩一回。”

    便听得拔闩声,门吱噶拉开,出来个矮壮汉子,殷勤引他进院,嘴里陪笑:“大爷怎这麽灵通,是有个还未梳笼的丫头,才到没几日,但需一百两银,今晚就可置办酒席,撮和你俩做对路头夫妻。”

    “我得先辨容貌,看值不值百两银才定!”

    那汉子应是,走在前引路,萧滽则晃着洒金扇子,打量周围,不过是狭小一个四合院儿,西厢房窗牖糊着纸,烛火映得人影扑在上面,看身形,应坐着个梳发髻的老妪。

    他不露声色地悄然走近,忽然抬起脚狠踹开房门,里头果有个婆子坐在桌前,在灯下用挑杆称银子,听得动静抬起头,正和萧滽打个照面,顿时神情慌张起来。

    萧滽冷笑着走近,往她对面撩袍一坐,顺手抓起烛台朝那婆子的脸前凑:“原来是个旧相识。”

    “大爷哩,你怕是认错人,老奴可不认得你。”婆子一面狡辩,一面用帕子把篮子遮掩。

    外头那汉子走进来:“大爷走错了,这里不是姑娘房。”

    他嘴里说,倏地抬臂握紧一拳直朝萧滽后脑打来,眼见要得逞,哪想萧滽身不动头不回,只把手里烛台举起朝后一挥,说时迟那时快,听得啊呀惨叫,那汉子双手捂住被烛火燎伤的脸面,抬腿欲踢,一声“咯嚓”再响,踉跄两步摔跌在地,竟是腿骨硬生生被折断。

    “你要去哪里?”萧滽笑看那想逃的婆子,把烛台重放至桌上。

    婆子深悔怎惹上这个煞门星,双腿一软,跪他面前不停磕头求饶。

    萧滽拿过竹篮,把里头的银子掂掂,不过才十两,撇撇嘴角问:“我小妹就卖这点银子?”

    婆子涕泪纵横道:“因欠下钱庄赌债,实在无法才拐卖了你那小妹,她现在鸣春院里,大爷稍等时候,老奴这就去将她赎回。”作势朝门的方向爬。

    “不用!”萧滽把那十两银揣进袖笼,再盯着她会儿,慢慢道:“你痴活大把年纪,嘴念阿弥陀佛,手折莲花朵朵,却在佛门清净之地心怀不轨,更不该见我年少可欺,把蓉姐儿偷拐发卖,你有眼不识泰山,我很生气!”

    隔两间房里的娼妓金儿正在梳头,忽传来两下闷声惨叫,似被捏住喉咙,却又痛苦难捺地止不住,听着可怕极了。

    她鼓起勇气开门迈出槛来,恰见个身穿月白直裰的少年,从虔婆的房里走出,闻声朝她看来,是个白面书生,仪容俊俏,丰姿洒落,甚朝她笑了笑,辄身径自走了。

    金儿颊腮泛起红晕,待那身影消失于夜幕里方回神转,方走至虔婆的房门前轻唤:“吴妈妈?吴妈妈!”

    却未有人言,她嗅到一股子血腥味儿,生起怀疑,小心翼翼轻推开门,却见龟公脸面烧灼,手捆绑,腿骨折断,瘫着不起。

    而那虔婆子则昏倒在地,两只眼睛成了两个血窟窿,剜出的眼珠子扔在桌上的竹篮里。

    她憋了半晌,惊声尖叫起来。

    这正是:

    强中更有强中手,恶人须用恶人磨。

第柒叁章 少妇风月迷少年

    萧滽出了柳牙巷,继续朝前走,天色昏沉,这里是东门,绕一条小秦淮河。

    他走到桥央,看见有座神龛,供着尊河神,案前尘埃满布,就是不见香火灰,显见荒废许久。

    他双掌合十拜了拜,下了桥,一路河沿走,柳枝条儿蘸着桃花水,支支喳喳地拍岸响,不见有乌篷船停泊,四周环顾,虽家家户户灯火红黄,却大门紧阖,除马车匆匆而过,并不见行人。

    连站街的娼妓也没有一个。

    河面薄烟被夏风吹散,一轮圆月在水光里婆娑,有野猫呜呜咽咽两声,从他脚边一溜窜过,幸得月光照晚路,还算看得分明。

    忽见一只小船拢在岸边,里坐着个十七六岁的妇人,穿着白衫青色裙子,托着腮在望月,火舱里冒着热气,炖鲜鱼的香味直往鼻底钻。

    她听到动静侧过头来,脸庞青白,眉目精致,别有一股子娇娇弱弱的韵味儿,像极高门富户家里养的女儿,觑着萧滽也不说话。

    萧滽未曾吃过晚饭,肚里咕噜咕噜作响,就问:“小娘子能否给碗鱼汤吃?”

    妇人答:“还未炖好哩,爷来船里坐等等。”

    萧滽略思,还是在岸边寻条石板长凳,坐了等鱼熟,稍会儿,妇人又问他:“这位爷呀,可遇见我那去买米的爹爹麽?”

    萧滽还未答话,就听得身后有个朗朗声回:“遇见遇见,还让我带个话给你哩!”

    萧滽吃惊看去,还道是谁,竟是沧浪府里有一面之缘、名唤燕靛霞的那位少年,肩背包袱,腰挎长剑,虽风尘仆仆却不见疲态,眼睛闪闪发亮。

    妇人抬手掠着鬓发,抿唇笑道:“我那爹爹说甚麽?”

    “旁人听不得的话,需上船私语给你。”燕靛霞看也未看萧滽一眼。

    妇人答道:“你莫唬人,爹爹同女儿说话,还有甚麽见不得人的?”

    “你到底要不要听?不要我可走了。”燕靛霞依旧笑嘻嘻的,却作势迈步欲走。

    妇人忙嗳一声:“冤家,怕你了,还不上船来。”

    萧滽心底生疑,见燕靛霞直直走到岸边,朝那船舱轻松一跳,正落在妇人身前,一把将她抱住。

    “唉呀,你这少年怎如此莽撞。”妇人娇嗔着推来扭去,却是欲拒还迎,燕靛霞竟把她抱到腿上,妇人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颇亲密的模样。

    萧滽站起身打算离开,这鱼汤估摸是吃不成了。

    忽听得妇人尖叫一声:“你要做甚麽?勒得人喘不了气。”

    他急回头,竟见那二人缠绕似扭股麦芽糖,燕靛霞手里不晓拿着个甚麽,像镜面泛起一道白光,就听“噗通”一声,他俩翻身跌入河中,水波四溅,小船乱晃。

    萧滽三两步至岸沿大跨入船,拿起篙子在水里划搅会儿,却是无果,河面复又平静下来,好似方才那幕不过是他看到的一场幻影。

    想想往火舱里去,哪里有甚麽在炖的鱼汤,炉灶黑漆冰冷,周围肮脏不堪,显是一条废置的无主船。

    他坐在船央又等了半晌,河面浓雾渐深,月躲云后,一阵风过,眼前比方才暗沉了许多。

    萧滽正要上岸,忽听哗啦一声响动,一只发白的湿手伸出,紧紧攀住了船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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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岐山重生后,面对前辈子死对头赵正春的示好,他大度的表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还有那拖弟带妹的小寡妇好生眼熟啊!可不就是利用他又害他身败名裂的毒妇嘛!现下正是这毒妇命运多舛时,有九九八十一种折磨她的手段。沈岐山咬着牙表示:那就先从做妾开始……怎地前世冤家也重生?!萧鸢唬得心肝胆颤骨头软,前世把他坑得惨惨地,这日子该怎麽过?毒点:1、男主在女主前,不是C,女主是C。2、该文多处有市井生活描写,看惯剧情线的可能不适应。3、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别来这里找存在感。4、喜欢就投票,评论,收藏.......我家长姐凶且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长姐凶且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