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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长姐凶且媚全文阅读

作者:页里非刀     我家长姐凶且媚txt下载     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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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富春镇孀妇失夫

    如有朋到江南杭州来,定会听人说起城南五里外的富春镇。

    这座百年老镇,有沈氏一脉在此安身落户,因出了数位朝堂重臣而声名远播。

    这里的民众受其潜移默化,甭管富贾还是贫民,大都禀持恪礼守规的风教,尊崇八德。

    三年前,朝廷在此征四十名青壮年北上抗击鞑虏,后战事平定得回者不过寥寥几人。

    那些遭逢恶变的妇人,有的矢志做节妇,夫亡子稚,或公婆年迈,或家境寒苦,她始终如一,誓年轻白首不改,有金石之心。

    有的甘愿做烈妇,夫亡不独生,从容赴死,愿玉石俱焚。

    经沈首辅奏疏皇帝,旌表六扇贞节之门,竖于镇口视为荣耀。

    却也有从夫家出被娘家接回,且多有原因。

    有的虽有公婆却无儿女,公婆体恤其年纪尚轻,又恐日后难守、做出私奔苟合有辱门庭之事,是而陪些钱财好声好气送其离开。

    还有夫妇从前恩爱不忍忘他,欲立心静守,却因公婆刁钻妯娌难处无奈归去。

    娘家父母兄嫂能容人者,辟个院落供宿住,其也乖觉,荆钗布裙,深居简出整日靠做针黹贴补家用,若那娘家难容人者,央媒婆子再寻改嫁之途,倒也无人说三道四论长短。

    话说镇里有个女子,名唤萧鸢。

    三年前为给病母冲喜,嫁给县衙师爷马锡的长子马运来为妻,哪想洞房花烛还未度完,才卯时许,夫君即被征兵的官儿带走。

    不消半年载即传来噩耗,马运来为替大将军沈岐山挡敌箭,被刺中心窝一命呜呼。

    而这边她亡母才过头七。

    正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马家公婆骄悍霸道,认定萧鸢命硬克亲,收屠户赵刚百两银子卖她身儿,其羞愤难挡,偷跑出来从状元桥上跳了河。

    后续事儿便更离奇了。

    萧鸢被救上岸后,性情大变,做了三桩让镇民目瞪口呆之举。

    一桩是击鼓上了公堂。由县太爷做主与婆家撇净干系,休回娘家。

    二桩是跑去沈家讨公理。沈家爷们在京为官,女眷早些年也随了去。

    富春镇的老宅交由冯管事打理,他被缠不过,给三爷沈岐山去了封信,原也是敷衍之计,山重水复路迢迢,谁知家书驴年马月才能收到呢,哪想那沈岐山很快捎来口讯,每三月一次,从他官饷分萧鸢十两白银供其生计,旁人不得争抢。

    三桩是这萧鸢与旁寡淡度日的孀妇不同,她乌油发里总插簪戴花,浅染胭脂,爱穿红衣裳打扮鲜俏。

    用积攒的二百两银买了闹市街前一幢楼,遂带着弟妹,檐前横起富贵茶馆大匾,做起迎来送往的营生。

    日光弹指过,花影座间移,转瞬两年匆匆,茶馆生意尚可,萧鸢却声名狼藉。

第贰章 俏萧娘替人遮瞒

    阳春五月,富春镇,财神街。

    财神街贯穿南北官道,两边是商贾开的各色店铺。

    皆为三层灰瓦红墙的小楼,一楼门面,二楼客坐,三楼卧房及厨灶。

    且说这日,昏蒙天际变作鱼肚白,氤氲镇子的浓雾见亮弥散,沉寂一晚的街市鲜活起来。

    有从桃叶渡上岸的船夫,担着满筐活蹦乱跳的鱼虾,嘎吱嘎吱踩着潮湿的青石板道;半大的少年摇着蒲扇在生炉子,黑烟腾腾升起,熏的他眼窝儿发酸;曹婆子在街口煎肉饼,油滋滋作响,走街串巷的挑油郎、杂什小贩渐多起来,空气里不再只有栀子芬芳,添了红尘浓重的烟火味儿。

    一个头戴青巾、身穿半新不旧黄道袍的算卜人,持着幡旗离曹婆子五六步远顿住,摆好桌椅、笔墨纸砚及签桶,慢条斯理坐定,深吸一口肉饼子飘来的油香,便似自己尝过般满足。

    欲要笑脸寒暄,忽听“吱扭”一声门板响,顿时抖擞,双目炯炯有神,不止是他,那曹婆子一双被猪油蒙浊的老眼,也乍然精光四射,不约而同随声望去。

    富贵茶馆里迈槛走出一对男女,那男子年轻清瘦,被江南水土滋养得一身细皮嫩肉,穿葱色软锦直裰,脚踏陈桥鞋,海青袜儿,手持水墨玉骨扇儿,还道是谁,正是富春镇首富大商贾柳家长孙柳孟梅。

    而同他一起的,则是个小孀(寡)妇,年纪不上十七八,生得美貌妖媚,乌发挽着杭州攒,两边腮上各生一酒窝,但得浅笑,满脸尽是风情月意,穿水粉绸洒花云肩衫儿,荼白裙子,脚踩一双新绣红鞋,她便是萧鸢,娘亲亡故的次年,爹爹遁入佛门,还有双弟妹,在财神街开了此间茶馆相依度日。

    她凤眼一瞟,便见得煎肉饼的、空口算命的、卖汤馄饨的、生炉子的、左邻右坊、甚打街前巧路过的,皆神情薄蔑地窥过来,却也不慌忙,甚将帕子掖进袖里,抬手替柳孟梅一面整理衣襟,一面抿唇低声儿笑:“瞧,又害我被他们嘲,此趟不能轻易饶过你!”

    原来这柳孟梅好龙阳,与镇头程家少年有些首尾,而柳父身为富春镇镇长,性子方正古板,禀持天地阴阳正配,眼里容不得半粒沙。

    他深惧父威,想了法子在富贵茶馆与相好私会,而外人看来,只当他与萧鸢有所勾搭。

    柳孟梅亦笑:“我爹才从杭郡进了批龙井雨前细芽,皆是尖货,给你弄些可要?价钱按给茶农的来,可是低得不能再低。”

    萧鸢眼睛顿时闪闪发亮,颌首谢过,想想又问:“你如此混着也不是长久之计,终有露馅时,我定会被你牵累呢!”

    柳孟梅回道:“待得黄梅天儿,我与程郎便要进京赶明年春闱,山高老子远,他可再管不上。”语毕不多留,辄身摇着扇子晃悠悠往家去。

    萧鸢把门阖紧,下了踏垛,听得算卜的高声叫她:“萧娘子看气色,是财运当头相,何不抽个签儿算一卦?”

    她暗自好笑,这镇上谁不知今是她去沈宅讨银的日子,却也不说破,捏了文钱丢进签桶里:“承你老吉言!”

    看她摆着腰肢渐远的背影,算卜的伸两指抠挖半晌才把铜板找出来:“个刁钻的小孀妇!”

    嘴里骂一句,紧攥着钱问曹婆子换肉饼吃。

国子监番外二:沈桓(2)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杨花才飞珠帘,忽然荼蘼花事了,持蒲听蝉扑流萤,不觉菊绽东蓠,雁羽飘零。

    话说又近中秋桂花落,这日夕阳衔山,沈泽棠回至栖桐院,挑帘进房,舜钰在和元宝凑头说话。

    元宝见爹爹来,上前利利索索行礼,沈泽棠颌首,再看向舜钰问:“用过饭了?”

    舜钰朝他抿嘴儿:“沈容说你晚间抵京......要回来一起用饭呢。”遂命翠梅去让厨房上菜。

    沈泽棠陪皇上及皇子去西场围猎了几日,听得这话笑了笑,把元宝叫至身前:“今恰遇刘太傅在给太子讲义,为父听着有趣,不妨也问问你如何?”

    这便是要考学了!

    “请父亲教诲!”元宝挺直身板,嗓音脆生生的,舜钰倒有些紧张,竖起耳尖悄听。

    沈泽棠道:“《论语.季氏》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四书章句集注》中有怎样注解?”

    元宝倒背如流:“畏者,严惮之意也,天命者,天所赋之正理也.......大人圣言,皆天命所当,知畏天命,则不得不畏之矣。尹氏曰:‘三畏者,修己之诚当然也。小人不务修身诚己,则何畏之有?”

    沈泽棠吃口茶接着问:“‘见圣人言,有不得不畏者也’以此破题,你来起讲。”

    父亲此句意为“见到圣人的言论,使人不能不感到敬畏”。

    元宝眨巴水目,想想答道:“盖君子对于圣言,非凡夫视所得也,而君子为畏,岂作而致之乎?且君子者,学为圣人,回顾千百载以前之圣人,何以见之?法之奚自哉?所幸者,其言在耳,故有三畏之君子。”

    君子对待圣人言论,与常人对待圣论不同,君子学做圣人,圣人早已作古,怎能见他又怎能效法呢?但万幸的是,圣人的言论流传至今不绝于耳,所以才有敬畏那三件事的君子。

    舜钰笑眯眯赞同:“起讲的十分不错。”

    沈泽棠瞟了瞟她,再让元宝继续释义。

    元宝瞧不出爹爹喜怒,皱起小小眉头,更是认真说:“圣人能体天命且解尽其理也,垂示后世之人之典谟训诰,亦是帝王言之精华,是以君子畏大人也。又况圣人兼大人之尊德,典籍之传承布列,比亲自教诲传播更广而深远矣。”

    沈泽棠观他讲毕,开口缓缓提点:“故而圣人言论,为洞悉人心之明训,皆为吾辈借鉴,其微言含大义,一经阐发,凛若风霆。”

    “吾儿定要做君子!日惯于考稽天理人性,钻虑之后,便会觉圣人片语单词,皆有天地之蕴涵,日用恒言,皆有无穷尽之体用,会心慑于文章之盛,博涉犹觉荒弃,是以不但要心敬畏,还需庄诵拜读,融会贯通,清于志气,静研其辞,动观其行,萤窗苦学更努力,方为君子之态!”

    元宝恭敬答是,沈泽棠见桌上菜已齐全,便不再多说甚麽,起身自去盥洗手面。

    元宝忙着告辞,要去找沈桓教他射箭,快至帘前又被舜钰叫回来,端给他一碗鲜鸡汤,吃完才许走。

    元宝原想跟娘亲撒娇来着,却见爹爹淡淡看他一眼,心里敬畏,顿时靠娘亲边坐了,老老实实拿起调羹舀汤,烫嘴,喝不快!

    舜钰拨了碗饭摆沈泽棠跟前,一面提起母亲早上的话,其娘家姊妹李老夫人的孙女今年及笄,幼时与督察院右佥都御史钱福的六子订下亲事,这两日便要到京议嫁娶之事,预备腾出栖桐院南角上的紫藤院,打扫干净请她们宿住。

    沈泽棠无甚异议,元宝碗里汤见底,恭恭敬敬俯身给爹娘作个揖,翠梅几个丫鬟随他一道退出房去。

    四下无人,沈泽棠微沉吟:“方才考元宝学问,觉得他........”

    话未曾讲完哩,舜钰执筷挟了片盐腌肉堵进他嘴里,语气娇嗔:“论学问谁比得了二爷呢!元宝不过五岁,此番释义已是用心,您不许说他不好......不爱听!”

    “慈母多败儿!”沈泽棠唇角浮起抹笑意。

    半晌后,在她耳边轻言:“心急的丫头,不容吾把话讲完,方才考元宝学问,觉得他聪颖灵透,天资极好,可丝毫不输他父亲,沈氏一族日后的繁荣兴盛,实要指望他来传承。”

    “真的?”舜钰满脸欣喜,看他的眸光潋滟闪亮。

    沈泽棠点头道:“今皇上同吾商议,想召元宝进宫陪太子读书,不知九儿可愿意?”

    舜钰神色微敛,陪太子读书固然是好,可想起当年陈庆祺(陈瑞麟)后来惨状,心底又泛起忐忑。

    沈泽棠看透她的心思:“太子心性赤诚宽厚,非他人可比,更况......不是还有吾麽!你这夫君大柄在握,皇上都得礼让三分,可没谁敢惹得起!”

    舜钰噗嗤笑起来,抬手刮他挺直的鼻梁:“听起来倒如侫臣奸相一般。”

    有这样说自己夫君的麽!沈泽棠大度不予计较,鼻息近至她白腻的颈子,嗓音忽而喑哑下来:“擦的甚麽这样香?”

    舜钰看着他儒雅的面庞,几日不见便想得不行,轻咬他刺刺的下颌:“刚沐洗过,用的是木樨香膏,你最欢喜闻.......”

    便觉腰间大手一紧,整个人被沈二爷托起搁至软榻上,他轧下宽厚的胸膛,笑声滚热:“可是故意洗净弄香再等吾?”

    舜钰“嗯”了一声,红着脸拉下他脖颈,二爷想怎麽说就怎麽说罢,他高兴就好。

    .....................................................

    元宝跑到院门口,果见沈桓蹲在踏垛那,拿块石头砸板栗外的毛壳,听得脚步声回首看。

    元宝拱手作揖,很谦恭的样子:“桓叔别来无恙,几日未见您思念如隔云端矣。”

    才五岁的娃儿,文绉绉地可怕........沈桓暗忖,只听闻几日未见如隔三秋,这思念如隔云端是褒还是贬........到底想不想他?!

    若直接问........显得他挺无学识的,还是面子要紧!

    他清咳一嗓子,怪不自然回话:“吾心与汝心相仿矣!”

    元宝撩起衣摆朝他身边一坐,挺正经道:“桓叔,方才在房里听爹娘说起件事儿,你可要听?”

第叁章 龙舟会浮浪难欺

    春风卷流云,燕紫莺黄穿树,桃红柳绿争媚。

    萧鸢沿着青石板道不紧不慢地走,当朝虽民风开放,但常行于街市间的女子,多是带孩老妪及卖笑娘,像她这般年轻俊俏的,一路总惹来男子回首侧目。

    她其实早已习惯被打量,只揩紧帕子顶日阳儿赶路,走的口渴,临街旁买了碗甜酒酿,立住边喝边远眺状元桥,桥上人烟奔忙,顿时蹙起眉尖。

    今是五月五龙舟大盛,柳镇长每年里最注重这个,带领富春镇大户不晓砸了多少银子,风传百里,招引得远近乡镇民众,都在这一日纷纷赶来游玩行乐。

    她放下喝空的碗儿,走至桥岸边,见得六七艘崭新龙舟红彩缠绕在河面游行。

    听锣鼓喧天,呼喝振臂,船工掌舵划桨逐涛冲浪,好胜争强势比高,大河宽面起伏,宛有金龙腾跃于碧波。

    还有数支画船泛棹于旁,船中富贾王孙邀朋结伴,立且坐,谈笑风声,伺童打扇递茶,乐伎丝竹歌舞,确是一派热闹风光的景致。

    萧鸢从发间拔根海棠花簪子攒在手里,穿梭人群间,走至桥央,果有浮浪之徒觊觎她多时,一面笑嘻嘻问可是萧娘子,一面伸出扇柄挟抬她下巴轻薄,萧鸢弯起唇角冷笑,忽扬起簪子朝那人手面戳去,那人避闪不及唉哟惊呼,再看已是肉皮破绽,鲜血蜂涌下淌,疼痛钻心愤而开骂:“你个不知廉耻的孀妇........”

    一巴掌直朝她颊腮呼来,却被人用力握住胳臂:“富春镇岂容汝等在此撒野?”

    萧鸢欲掏袖笼里的短刀便顿住,挑眉睁目望去,是二弟萧滽所在书院的韦先生仗义相助。

    轻颌首,头也不回疾步下桥,再拐进朱雀巷,一条幽幽静静的巷道蔽了天日,积了水坑一洼一洼,她小心翼翼踮起脚尖走着,一缕过墙风把裙摆吹得窸窣窣作响。

    出巷道即是沈府老宅,门前蹲卧着两只大石狮子,虽经年累月风吹雨打,看去依旧肃严凶猛。

    萧鸢走近朱红大门,虚掩,里头静默默的,隐约有仆子洒扫刷刷声儿绕过影壁传来,她轻叩蝴蝶兽面门钹,见门房探出头来,便笑着说:“叔,我来寻冯管事哩!”

    门房早已习惯,朝内指指,让她自个进去寻。

    萧鸢道谢,转过影壁朝里走,二楼雕花红牖一扇扇推开,着青衫的婆子手持毛扫在拂抹窗棂,抖擞的尘灰被天井溜射进来的光线,映射的如虫如萤漫散飞舞。

    乌瓦檐昨夜宿雨嘀嗒嘀嗒落,打的院里一丛绿芭蕉叶儿直颤晃。她顿步,楼上楼下四顾,忽听得:“......恰离了洞庭湖,再上邯郸道,驾天风万里扶遥,想当初寻真误入蓬莱岛......”冯管事跷腿坐黄花梨椅上摇,余光恰睃到廊前一抹海棠红窈窕寻来,不由觑眼继续唱:“我今日又被闲人恼!”

    萧鸢踩过门槛立住,离他五六步远,搭手作个礼儿,开门见山:“无事不登三宝殿,劳烦冯管事,我来领沈大人给的银子。”

国子监番外二:沈桓(3 )

    沈桓颌首要听,元宝继续道:“四姨奶奶家大表姐林敏这两日到京,为奔嫁而来,欲住进紫藤院,只是吾总觉其中有蹊跷。”

    沈桓嚼着嘎脆板栗憋住笑:“有何蹊跷?”个五岁的毛孩儿能懂个啥!

    元宝皱起小眉头,很认真地解析:“她们宿紫藤院就很不妥!桓叔可记得年初,祖母曾在金陵休养结识的葛府姑娘来拜见,就宿紫藤院,晚间候在园里勾引爹爹,自那时起纵来的是远亲近戚,宿房也得离栖桐院遥不可至。可今日林姐姐住紫藤院还是娘亲提议,爹爹也无二话,仅这就令人生疑。”

    沈桓抖了抖肩膀,那场腥风血雨让他深刻明白,女人发起雌威来,连老谋深算的沈二爷都招架不住。

    听元宝此言,原不觉得,现好似却又有点甚麽。

    元宝凑近他耳畔:“再告诉桓叔一桩密事,母亲常书信往四姨奶奶那里递,有时接到信儿,爹爹看后会叹气,说桓叔你自作孽不可活。”

    他总结性陈词:“据吾推断,林姐姐此趟上京,或许会退掉亲事,嫁给桓叔大有可能。”

    沈桓忍不住大笑,官宦人家退门亲事又不是请客吃饭,岂容儿戏。

    果真是童言无忌!

    他不在纠结于此,拍拍肚腹道:“方见厨婆子拎食盒进院,闻到一股子梅菜肉饼味儿,吃不饱连剑都拎不住!”

    元宝一点就透,起身复又往门内跑,翠梅几个正站廊前看猫狗打架,见他要往房里钻,连忙拦住笑问:“少爷怎又回来?”

    “给桓叔拿块梅菜肉饼子吃。”元宝瞟见半卷的湘竹帘子不知何时放下,再望望红彤彤晚霞,天还没黑哩,爹娘又恩爱上了,不敢冒失失打扰,便要扯嗓子喊。

    翠梅“嘘”了声,带他往明间去,取个碟子从食盒里挑两块肉饼端给他:“这是我预备留到晚上吃酒,干干净净未曾动过,少爷不嫌就拿去罢!”

    元宝接了跨出槛儿,正听得房内传出爹爹笑声,不敢多停留,踩着满院金黄径自走了!

    ..............................................

    沈桓、徐泾在书房正与沈泽棠聊事,忽听侍卫禀报,夫人携林姑娘来见。

    沈泽棠答允,沈桓同徐泾避至屏风后,一阵帘子簇簇响动,先听得夫人介绍,一个女孩儿边羞涩唤姑父边见礼,再是二爷柔和说,让她在此如同家里一样,有甚麽需得仅管直言,勿庸太过拘泥就是,又听另个女孩儿娇脆声儿道:“我家小姐并不长在京中,美人多思,却有一颗轻富贵蔑强权的玲珑心,那御史府中姑爷品德禀性一概不知,还需半由老爷热肠换得,小姐余生安福方得您的倚仗。”

    “碧音休无礼!”林小姐有些窘迫。

    “无妨!”是沈二爷含笑的嗓音:“早已打听过,虽无大才,却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沈桓与徐泾面面相觑,这小丫头是怎样的存在?嘴皮子吧拉吧拉忒能说,沈桓心底好奇,透过屏风雕缕花纹处朝外望,那丫头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十分水灵,但见:乌发挽成盘头揸髻,柳眉俏眼生春情,白面粉腮三月桃,檀唇轻盈,绿衫紧裹纤腰婀娜,红绣鞋头卧双鸳鸯,忽朝屏风盯来,笑容百媚娇生,纵是姿色不及舜钰,却也胜却人间无数。

    沈桓捂住突突直蹦的胸口,怔怔出了会神,暗道怪哉!怎觉这丫头模糊熟悉的很。

    徐泾忽朝他脸上一甩袖,面露戏谑,笑着走出屏风,沈桓莫名其妙的跟他身后,才察觉女眷们不知何时已离开,沈泽棠拿起卷册子,瞟向徐泾问:“你笑甚麽?”

    徐泾挑眉回话:“隔水看花影,隔竹看月影,隔屏看美人影,有人神魂出窍随着要去。”

    沈桓见二爷朝他看来,臊起大红脸把胸膛一拍:“女人如雌虎可怖,属下还想再逍遥两年,便是要成家室,定择选朴素持重的贤惠女子为妻,娇容蜂腰不能,话应不能太多.......”

    “你想的倒挺多.......”沈泽棠继续看书,不再多话。

    沈桓同徐泾从书房出来,另侍卫那五拿串碧玉珠子至跟前,道:“方才夫人在明间落下的。”

    沈桓接过拢进袖里,要给舜钰送去,一路朝栖桐院方向走,远处丫鬟三五个端着竹箩立在树下,一个婆子手持长长杆子,在打树上红彤彤圆柿,众人瞧见他过来,指指戳戳咬耳偷笑。

    沈桓清咳一嗓子,很是沉着的目不斜视走过,哪想却被个名唤小兰的丫头拦住,红着脸拿颗大柿子递给他:“沈指挥使尝尝可甜?”

    沈府里如今最炙手可热未婚配的男儿有三员,徐泾、沈容和沈桓,皆是沈二爷跟前的红人儿。

    徐泾长得磕碜些,沈容性子太冷,只有这指挥使沈桓浓眉大眼、挺鼻方口,身材魁梧,那股子英猛气儿,从头跑到脚,再从脚往头上流,虽然也不爱搭理她们这些丫鬟们,但也不会表现的太明显,该有的礼节还是拿捏有度。

    他道了声谢,只推辞不受。

    余光睃见不远一棵树后,那叫碧音的丫头悄躲着往这边望,他略沉吟,足尖点地蹭蹭上树,摘了四颗圆柿用衣摆兜起,再下树来,却已不见影了。

    他也无谓,走十数步,穿过柳叶式洞门,忽见那丫头在前面慢慢走着,连忙几步追上问:“可是林姑娘跟前伺候的丫头?”

    那丫头回首,见是他俯身搭手回礼,语气儿淡淡:“奴婢是林姑娘的陪嫁丫头,名唤碧音,不知沈指挥使有何贵干?”

    沈桓见她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倒觉得自己有自作多情之嫌,遂摇头不语,碧音也不多话,转身欲要继续前行。

    一只肥硕的虎皮大猫从树上敏捷的一跃而下,目露凶光拦在青石板路中央。

    碧音顿步不敢动,浑身抖若筛糠,虎皮大猫喉咙呼噜呼噜作响,忽然尖锐的喵叫一声,花毛乍开,猛得直朝她疾扑而来。

    沈桓只觉眼前一道绿影一晃,肩胛迅速一沉,腰间挟上一双细腿儿,他不容多想单手去托,待回过神来。

    方才和他还疏冷的丫头,此时极亲密地趴在他背上!

第肆章 幽深宅萧鸢讨银

    冯管事端起茶碗慢悠悠吃了口,嘴缝里哼了声:“你那茶馆生意兴隆,每日赚的盆满钵满,还在乎这十两银子?得饶人处且饶人,休要贪得无厌不知足。”

    萧鸢不急反笑:“冯管事又听谁在耳边嚼蛆放屁,你尽管说那人面狗心的姓甚名谁,我要去撕烂她的嘴。”

    有个婆子端着铜盆站在廊前泼水,回首斜眼儿剜她。

    萧鸢佯装不见,继续说:“这世间本就是男人天下,我个妇道人家,夹缝里讨生活难做,茶馆里瞧着来往皆是客,官爷吃茶甩袖走了,我不敢讨,地痞吃茶拔腿走了,我不敢追,邻里街坊无事来讨碗茶吃,碍着情面我还得多斟一碗,每日晚儿算盘上下拨弄,戥子来回称两,去掉本钱儿竟没个剩余。”

    “我那二弟在书院寒窗苦读,待梅黄雨肥时,就得背起箱笼进京赶明年春闱,山迢水长一路风尘,到了皇城餐宿皆需银子打点,还有我那小妹.......”说到动情处,她揩帕子蘸蘸眼角:“胎带的病气、需黄精仙草每日里调养着,我容易嘛我!冯管事还听信谗言、有心取笑........”

    “罢罢罢!我说一句你顶三句!”冯管事听得头痛:“不胡白扯这些,三爷初时讲的明白,只供济你两年辰光,如今时限已至,你还来作甚?”

    萧鸢不慌不忙:“冯管事您贵人多忘事,今确是最后一遭,往后咱俩桥归桥、路归路,相逢不过点头交。”

    她拿出个黄草纸包儿搁香几上:“这是细挑的六安瓜片,特拿来孝敬你。”

    冯管事精神一振,舔舔嘴唇,神情有些无奈:“真无银把你!三爷托人捎信,今个会至富春镇,他要亲自见你!”

    “他见我作甚?”萧鸢微怔。

    冯管事翻翻眼皮儿:“白给你用了两年官饷,怎麽?见见都不成?好大的架子!”

    怎算白给呢!明明是夫君用一条命换的.......萧鸢懒得同他较真,只道:“待沈大人回府,烦冯管事遣人送个信儿来。”

    福个礼辄身要走,又微顿,把香几上那包茶叶顺手拢进袖里,朝他嫣然一笑:“待我拿到银子,再孝敬您冯管事不迟。”

    跨出槛,听得鸽哨一阵响,把身后骂声都掩了。

    她仰起颈子,明明四方天井外阳光晴朗,可这老宅内偏鲜亮不起来,甚光影昏蒙处,是有人目光薄凉在窥伺她。

    怪道府中的人都搬去京城居住,这里住久了着实渗得慌。

    萧鸢搓搓泛凉的胳臂,忽闻得一股子炖天麻鸡的药香味漫来,这才感觉到一口活气儿。

    紧着步穿过回廊,绕过影壁,顷刻来至门房外,往里瞧也无人,便不停留走出大门。

    一道日阳儿好生刺目,她眯缝起眼眸,抬手抚额遮挡。也就这当儿,一辆青篷马车满载着箱笼囊箧摇摇晃晃而来,赶车老汉“迂”一声,马蹄得得渐稳住。

    三个年轻小厮迅速跳将下来,一个开门打起帘子,一个安置踏马凳,一个朝萧鸢瞪眼喝道:“忤着做甚?还不赶紧进房通报,赵姨娘来了!”

    萧鸢也不解释,只笑着抬手掠掠春风吹散的鬓发,辄身朝门房方向脆生生地喊:“叔,您府上有来客!”

    再回首,见个锦衣华裙的少妇被婆子搀扶着下了马车,彼此打个照面,皆愣了愣。

第伍章 美姨娘朱门巧遇

    冯管事匆匆迎出来,眉开眼笑叫唤:“三奶奶一路辛苦!”是个惯会讨巧说话的,总把侧的当正宫娘娘伺候。

    却半晌未听搭话,抬头见她正望着萧鸢摇摇摆摆远去的背影发怔,遂哼一声说半句:“那个小孀妇.....”

    赵姨娘忽而不确定地问:“她可是萧先生的长女萧鸢?有一弟一妹?”见冯管事称是,由不得生出感慨:“打个照面彼此竟不相识,她与幼时模样相差甚巨!”

    转而朝槛里走,一面笑着问他:“三爷可回了?”

    听冯管事不慌不忙禀:“回是回了,只没有进府。”

    “那.......”她才抿唇,又听他接着道:“也未知何时能回,不过三奶奶今日要到的信儿,三爷他是晓得的!”

    赵姨娘噎了一下:“你倒一点没变,说话还一如从前,滴水不漏!”听不出是夸赞还是嘲讽。

    几个仆从跑过来扛囊箧牵马车,其中一匹马落下一大坨粪,也很快被打扫干净。

    宅门前又恢复如常的宁静。

    虽隐隐还能听得冯管事陪着笑:“三奶奶这些年头疼病可见好?已炖着一砂锅天麻鸡......“

    却很快被一阵春风吹散了。

    萧鸢快步往回走,脑里却想着方才在沈宅门前遇见的赵姨娘。

    前世里她病入膏肓,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窗牅外春光明媚是个艳阳天儿,看见赵姨娘带着孩子们和丫鬟,在院子里放大燕子风筝。

    碧空如洗,大燕子飞的很高,一个黑点儿晃来荡去,她们嘻嘻哈哈个不停,仰起的脸上皆是笑容。

    似乎都不知这里有个女人快死了。

    萧鸢撇起嘴角,没想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数年过去,纵是轮回重生,她照旧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说起这赵姨娘,闺名可春,原住在富春镇,家里开药店营生,萧鸢因常去给娘亲配药,两人打小相熟感情颇好。

    萧鸢手巧,会用灯心草编蝈蝈笼子或粽叶绕蟋蟀,赵可春得了,也会偷偷从药橱那一排排漆红小抽屉里,用帕子兜些白菊花给她泡水喝。

    后来赵可春一家搬去京城,两人便断了联系,没想到今日能撞一面儿,与前世里倒底有了出入。

    路边摆着大饼油条摊子,一个中年汉子打着赤膊在切面,他的婆娘拿着长竹筷子,挑起滋滋油锅里肿胖的油条,插进铁丝笼里站着。

    萧鸢从袖里掏个铜板丢进盒子里,要一个梅干菜肉饼和一根油条,妹妹萧蓉最爱吃的早饭。

    那婆娘皱紧眉头,动作难得麻利,三五下牛皮纸包好递她。

    萧鸢瞟眼那汉子在偷看她,不由笑了笑,接过辄身上了状元桥,听得背后那对夫妻又争吵起来。

    状元桥上的人都散去,龙舟沿岸边一溜拴着,有孩童在其间跳来跳去玩耍个不够。

    算卜的翘脚晒日阳儿,瞧她回来眼里放光,离老远就呼喝:“萧娘子发财,何不来再算一卦春风桃花何日开?三个铜板知姻缘!”

    萧鸢没功夫理睬他,已看见萧蓉坐在茶馆门前抬阶上,抱着只狸花大猫哭哩!

第陆章 哄小妹阿宝报信

    萧蓉泪眼婆娑见着穿红褂子的长姐疾步走近,把狸花大猫一丢,站起抱住她的大腿,撇嘴儿哭。

    毕竟才四五岁的稚童,睡醒不见长姐和哥哥身影,上上下下吭哧找了个遍,满心满眼里皆是怕。

    “哥哥去哪了?”她朝长姐的来路张望,曹婆婆在煎肉饼,算卜人捧着签桶啪啦啪啦来回晃。

    萧鸢弯腰抱起她,抽出葱白洒花手帕,替她擦干眼泪和一脑门汗,温和笑道:“怎忘记哥哥去府学考童试了?今个你就能见到他。”

    再把肉饼油条往她眼前摇了摇:“香不香?一早熬了红豆糯米粥,洗把脸就舀给你吃。”

    萧蓉馋得舔嘴唇,搂住她的颈子嘻嘻笑起来,狸花大猫绕在脚边也昂呜一声。

    乔四爷拎着鸟笼哼曲儿踱步过来:“蓉姐儿笑起来真好看。”他是富贵茶馆的常客,一坐就是一整日,来得最早,去得也最迟。

    萧鸢抿嘴道:“要怠慢乔老爷了,茶馆打算歇一天,滽哥儿今日童试转家,我这做长姐的,总得备些好菜替他接风洗尘可是。”

    乔四爷撮尖了嘴逗弄笼里的画眉鸟,斜瞟她一眼:“晓得你今是领钱的日子,有钱就不用做生意......罢了,罢了!”辄身朝街对面的盈门茶馆慢悠悠走了。

    萧鸢懒得多理会,手指咯吱一下萧蓉的腋窝,两姐儿笑着跨进槛里去。

    这边才坐在桌前吃饭,就听得有人站街前喊她,推开窗扇探身往下看,是怡春院的娼姐吴秀宝,仰起颈直朝她甩红帕子,满脸急色。

    “你自个上来,我伺候蓉姐儿吃饭呢。”萧鸢当她是来催绣品,并不以为意,擦掉萧蓉下巴尖淌得粥渍,拿起浸在碗里的白煮鸡蛋,在桌沿不轻不重地敲。

    咚.....咚,不止是敲蛋壳声,还有吴秀宝的小脚上楼声,由远至近,由轻到重,一撅一撅,踩得楼梯板荡下几缕尘灰。

    “你把楼梯踩破可得照原价儿陪。”晓得她是故意撒气。

    萧蓉嘴甜喊她宝姐姐,吴秀宝连忙应了,把帕子掖起,拈根油条掐断一半,放嘴前咬一口,看向萧鸢颌首道:“若不是冲这两小的情面,我才懒得管你闲事!”

    萧鸢把光溜溜的鸡蛋递给萧蓉,瞟看她一眼:“勿要光顾发牢骚,你倒是说个明白。”

    能让吴秀宝不辞劳苦踏着小脚爬上来,想来事体不小。

    “你现在着慌了!”吴秀宝冷笑一声,懒再废话,直接凑近她耳边低说:“滽哥儿出事了。”

    “莫开这种玩笑!”萧鸢不以为然。

    萧滽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更兼胆小如鼠,能出甚麽事才怪。

    吴秀宝平生最恨旁人不信她,顿时红了脸,咬着牙道:“镇东头甜水巷新开家寮子,做男女通吃的生意,那鸨儿是打扬州城来的外乡客,可认不得咱富春镇的人。今早我听闻鲁大强那狗孙子,昨晚间竟去她那里寻姐儿,耐不住性子跑去算帐,在门前同护院纠缠时,竟见滽哥儿在里面从照壁前经过,穿身月白软绢袍子,打扮齐齐整整,被几人抓牢胳臂推搡着走,他瞧见我只动嘴唇叫不出声,显见唬破了胆。”

    “你是说那家庆喜楼?”萧鸢心倏得一沉。

    她也听闻庆喜楼里养着些清秀少年,陪侍老爷们喝酒唱曲,甚做一些更龌龊的事来。

第柒章 救手足柳少声援

    萧鸢肃着脸“腾”地站起,朝吴秀宝道:“你帮我看会蓉姐儿。”辄身就往楼梯口跑。

    “唉哟!你孤身犯险使不得,那就是个虎窟狼窝、有去无回的地......。”吴秀宝大声嚷嚷,待蹬蹬脚步声绝了,方才回头,见萧蓉已是眼里泪花花,瘪起嘴哭:“我要姐姐、要哥哥!”

    吴秀宝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萧鸢出了茶馆门反放缓脚步,沉吟稍顷抄近道往柳家方向走,路过杀猪巷,远见一处肉案前三五人,正给一头生猪放血,屠户赵刚半躺在一把竹椅上,茶缸顿在圆腰,闭眼似盹着了。她悄松口气,当年同他结下梁子后,平常这里是能不走就不走的。

    她疾步闷头赶路,见着过了,哪想那赵刚忽然端起茶缸直泼而来。

    萧鸢眼明脚快朝边一躲,防不胜防,还是被溅湿了红绣鞋面。

    赵刚咧嘴大笑,见小孀妇眼梢都不挑一下,径自匆匆走,徒留给他一个娇俏鲜媚的背影。

    他愈发觉得胸闷,挥手赶走两只嗡嗡的绿头苍蝇,把茶缸往脸面一扣,继续困他的阳春觉。

    萧鸢来至柳家大门前,站在棵茂盛的榆钱树下,见门前台阶上坐着几人在晒日阳,其中个就是柳孟梅的长随霖青。

    也顾不得甚麽,脆着声高喊霖青,挥起帕子招招。

    那几人齐朝她望来,竟是富贵茶馆那风流小孀妇,何时竟和霖青勾搭上了?!皆是不良心思,便指指戳戳,挤眉弄眼哄笑一片。

    霖青紫头胀脸地跑过来,神色紧张,压低嗓音直埋怨:“早时爷才从你房里离开,现又寻来做甚?被老爷晓得受苦的可是我.......”

    萧鸢打断他的话,正色道:“你去禀明柳少爷,我在东偏门等他,若是不来,我就把他同程家少年的事讲给你家老爷听,忤着作甚,还不急去急回!”

    霖青看她阴沉面不似在玩笑,暗道糟糕,连忙一溜烟报信去了。

    东偏门旁有个剃头摊子,年轻伙计正给个老爷刮髯须,下巴涂满雪白刨花沫,从耳根刮到下巴尖时,就听得一声拉闩,门开半扇,柳孟梅眼底发青,怒冲冲走到萧鸢面前,冷笑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枉我对你的这番信任。”

    萧鸢一把抓住他的胳臂:“滽哥儿被抓进庆喜楼当小倌,你随我一道去救他。”

    柳孟梅怔了怔:“滽哥儿不是考童试去了麽?!怎会抓进庆喜楼?”

    萧鸢便把吴秀宝的话三言两语讲罢,再接着说:“我晓得你在困觉,没得天大事儿一概不应。我也寻不着还有谁能相帮,才无奈说那些话儿,实非本心。闲言碎语少叙,好处待滽哥儿救出再允你就是!”

    柳孟梅定定看她,摇头道:“你呀不晓真懂还是假装,这世间非甚麽都是要好处的!”

    他回首吩咐霖青速备马车,伸起懒腰打个呵欠,想想往门里走:“得把老爹镇长腰牌带上,免得他们狗眼不识人。”

    一番二三来去,车夫扬鞭长甩,但听嘎吱嘎吱轮转,直朝镇东头绝尘而去。

第捌章 温柔窝沈三坐享

    庆喜楼,人烟稀疏。

    小丫头捧着一盘春饼,进了秋叶式洞门,曲径转屏,屏过拾阶,阶绕角亭,亭后穿竹,竹深见房。

    守门在打磕睡,她径自打帘而入,沉水香长烟袅袅,花魁巧云正唱二黄《白蛇传》一套,桌前有四位老爷围在一起打双陆。

    这里不是旁处,在坐的不是一般买春客,个个非富即贵。

    她搁春饼时,不慎将盘沿触碰到其中一客的胳臂,他浓眉锐目,淡淡瞟扫一眼:“拿去赏巧云。”嗓音醇厚低沉。

    小丫头应声“是”慌忙走开。

    这位大爷可了不得,是沈相府中的三爷沈岐山、战功彪炳一品大将,今刚至富春镇。

    坐他身侧的夏原吉听得这话,吵嚷嚷起来:“巧云还是个清倌人,你可是想梳笼她,我给你保媒。”

    沈岐山笑而不语,将掌中两枚骰子掷出,晃荡停稳,竟是两个六点。苏葵拍手叫好:“五六为大彩,实不常有,好运需得红粉衬,有现成仙人儿在,你犹豫个甚!”

    他俩人在这极力窜掇,候在旁的婆娘已是听得清明,凑将上来笑嘻嘻说:“巧云自小娇养十五载,性子温柔乖巧,琴棋书画、百般银巧无谁能及,我煞是疼爱她,原还想再养两年,若是能得三爷相中,那是她的造化,今晚就可收拾房间摆喜宴成事!”

    沈岐山打量那巧云,虽年纪不多,面庞却捎带风情月意,倒是个可人儿。

    还未开口,一个胖婆娘紧握住个清秀少年胳臂拉拉拽拽而来,见着苏葵,两眼放光,咧嘴笑道:“苏老爷,这小倌保准你会欢喜!”

    苏葵定睛远望,穿月白绢衣,绾发戴蓝巾,白面朱唇,水滴滴的眼儿,好一个朱颜艳夺桃花的少年,待她(他)俩走近再看,顿时圆睁双目,差点从椅上跌下。

    指着少年大声问那胖婆娘:“你可知他是谁?”

    沈岐山蹙眉也觉相貌熟悉,似曾哪里见过。

    胖婆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陪笑回话:“是个老汉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要卖儿讨生活,我瞧着可怜,好费了些银子将他买下。”

    苏葵拍腿大笑:“我看你还是早些放他去罢,否则他长姐寻来,可有得你受!”

    胖婆娘微怔,疑惑问:“他长姐,苏老爷你认得不成?”

    恰巧云唱到白娘子.断桥那折,嗓音儿高亢清亮:“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

    沈岐山觉这少年有异,遂拉近身前细观,果是浑身无力、手脚僵直,神魂恍惚似中了迷药,正自端详,倒没在意帘栊簇簇急响几声。

    萧鸢闯进房来入目即是此景。

    萧滽软绵绵坐在个爷们腿上,捱肩倚靠,手被攥握在他掌中,一个俯首,一个仰颈,快要挨凑的紧贴面颊。

    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咬紧牙关一阵风般直冲过去。

    沈岐山已察觉有人朝他靠近,欲待出手,忽看见一双穿银红缎子鞋的秀足,足面绣着两只交颈鸳鸯,一副恩爱缠绵的样子。

    左鞋湿透透的,走一步一个水印儿。

    他心一动,手便没有动,犹豫的后果很严重,一个女人的胳臂迅速揽住他的脖颈,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刀横在他喉管前。

    似乎轻轻一划,他就要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他不由笑了。

    另几个爷们也笑起来。

第玖章 萧鸢莺花寨救弟

    沈岐山是皇帝钦点的武壮元,狼烟里驰骋的悍将。

    纵是个小妇人拿短刀抵喉管又如何?他久经场面何惧这个。

    是以他笑了,另几个爷们彼此相熟还不晓他的能耐?!皆笑着看戏。

    “你这人面兽心的狗东西,快放开我弟弟。”萧鸢浑身绷紧,拿短刀的手作势抖了抖,疾言厉色。

    一众倒吸口凉气,这娘们看来是不想活了。

    “好!”沈岐山慢慢松开手,甚好心提醒:“你弟弟中了迷毒,回去需请郎中好生救治。”

    她的衣袖有股栀子花的肥浓甜香,让他想起个人。

    萧鸢细看滽哥儿,果然面容苍白、眼神迷离、身骨直打摆子站不稳,这心头的气更不打一处来。

    “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若不是你们颠倒阴阳,违背悖伦,做下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我弟弟又何苦受这无妄之灾!”她咬牙恨声骂,又高声唤柳公子,见柳孟梅从帘后走出,连忙道:“你先扶滽哥儿回马车候我!”

    柳孟梅清咳一嗓子瞟扫一圈,不由怔了怔,除沈岐山面相陌生外,其余皆是父亲常往来的客友。

    苏葵摇着洒金扇子,似笑非笑同他招呼:“回去代我向你爹问声好!”

    柳孟梅瞬间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硬着头皮上前,将萧滽一只胳臂搭在自个肩上搀扶着,一言不发匆匆走了。

    萧鸢再看向那胖虔婆,瞪圆雾洇水杏眼,硬声喝问:“你喂我弟弟吃的甚麽毒药?”

    那虔婆也不是吃素的人,冷笑答道:“不过寻常蒙汗药。你妇人家家拿刀指客,毁我营生,坏我钱途,不思量你那弟愚蠢活该受人骗,反没来由的暴叫如雷,今不拿一百两典身儿钱,你休想跨出这扇门。”

    萧鸢呸她一声:“你个断子绝孙不良老虔婆,靠色为娼算罢,还卖起倌儿,你卖倌儿也罢,竟打起富春镇子弟的主意,你可知本镇是个甚麽去处!还敢涎起脸问我要银子,也不撒泡溺照照自己的模样。”

    估摸柳孟梅已走远,她收回短刀攥在手里:“都别过来,萧娘子的刀下可不留人!”一面儿快步朝门前走。

    那虔婆咽不下这口冤枉气,趁她近前突然伸手要抓,萧鸢早有提防,偏身闪到侧旁,拎起架上一个春瓶细颈就扔,“呯咚”恰正中虔婆脑袋。

    看她被砸的发闷,倏得箭步上前,拿刀的手一把揪紧她的衣襟,一手抡起拳头照面就打,虔婆脑里正嗡嗡的,猝不及防吃了几拳,顿时眼鼻泛酸,涕泪横流,待看清差点吓尿,那短刀寒光闪闪逼近在下颌。

    不由倒退几步竟跌坐椅里,扯起嗓子喊:“你个泼妇,怎无端端就动手打人!”

    萧鸢索性两腿跪上她的膝盖,一声不吭儿,只是狠打她的脸。

    花魁巧云见她凶悍异常,房里又无护院,去让另个婆娘解围,恰这婆娘素日与胖虔婆有罅隙,乐得看戏,为难说:“她手里持刀谁敢相劝?尽由她打的手痛了,自然会松开。”

    巧云便命丫头搀扶她到沈岐山面前,羞怯怯俯身见礼,软声求:“还请沈大人替我那妈妈作主!”

    等了半晌未见答话,悄抬首却见他蹙眉抿唇、目光阴鸷地紧盯那扭结成麻花两人,面色一片冷清。

    倒是夏原吉怜香惜玉朝她说:“这样的阵仗,你退后莫管就是。”

    巧云道声谢,无奈辄身走开时,听得苏葵憋满嗓子笑:“这小孀妇简直又凶又悍。”

    “错!”沈岐山冷笑一声,一字一顿:“是又凶又媚!”

第拾章 见萧娘各怀心思

    前辈子就是这副又凶又媚的模样,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却也误他身败名裂。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世他再不会犯傻,还要问她连本带利悉数讨回。

    沈岐山执壶倒酒,捏盏一饮而尽。

    抬眉再看,她已抻直杨柳腰,不慌不急朝门外走,一种风流姿态,种种般般都是媚。

    再扫过胖虔婆,却是披头散发,胀头紫脸,鼻下拖两条血河,哼哼唧唧在那叫屈不止。

    另个婆娘上前搀扶她,苏葵开口道:“这事到此为止,毕竟是你逼良为倌在先,也勿要寻思报复那孀妇,免得节外生枝,反毁吾等的声誉。”

    那胖虔婆颌首应承,捂脸闷闷自退下。

    巧云先笑问:“啊唷,这阵仗真要吓死人,听她自称萧娘子,可是富春镇开富贵茶馆那个萧娘子?艳闻缠身的那个萧娘子?”

    “就是她!”夏原吉撇嘴道:“水性杨花的小寡妇,房里从没断过男人,现柳孟梅是她新欢,镇民常见其整夜留宿她房中,清晨才出。”

    苏葵瞟他眼轻笑:“瞧你酸溜溜的口气,说,你可有同她做过露水夫妻一场?”

    夏原吉哑然又不愿当众失颜面,鼻孔哧哧两声,逞强好胜道:“曾去她茶馆里吃茶,表面端庄执壶给吾倒茶,却翘起足尖暗自划弄吾的小腿腹,一派的浪荡轻浮,且心机暗算兼翻脸无情,脾气又那麽躁,她豁得出去吾却不能,吾本良人,万不得因贪图美色、反被她拿捏于掌股间。”

    “你可是忘了?”苏葵拿扇柄捅捅沈岐山的胳臂:“掐指一算,你的官饷倒白白养了她两年光景。”

    “无亲无故岂会白养她?!不过是还报她亡夫救命之恩!”沈岐山面容依旧沉稳,嗓音却多了些萧杀,忽然站起身朝外走。

    夏原吉追着他背影高声喊:“你这就要走了?不是说好晚间同巧云进喜帐麽?”

    沈岐山只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去了。

    苏葵低笑道:“你可真没眼力见,一早他的一个美妾就进了许家老宅,鸳鸯帐里鸳鸯被,鸳鸯枕上鸳鸯睡,美景良辰,有正配的鸳鸯在,何需在这里打野鸳鸯。”

    巧云边拨弄琵琶,边竖耳倾听他们说话儿,陡生出几许惆怅来,她心高志气大,晓得清倌身总是难留,就想趁早傍个倚靠,能把她赎回做个妾也是好的。

    沈歧山出身钟鸣鼎食之家,长得高大威猛面相足,虽是一员武将,言谈举止很知分寸,不显半毫粗鄙,她心底很是钦慕,又有夏原吉苏葵撺掇,虔婆也愿助力。

    明明他投来的目光是有兴致的。

    巧云蹙眉暗忖,似乎自萧娘子闯入大闹之际就生出了变数。

    她看的分明,他望着那泼妇的眼神好不一般。

    忽而指尖猛的一震,麻痛袭来,才发现留有两寸长的指甲、卡进琵琶弦里却不知,用错了劲而至齐根折断,有血丝浅浅洇了出来。

    “怎这般不小心!”夏原吉连忙捧起她的手,一脸颇疼惜的模样,苏葵只是摇扇子戏谑地微笑。

    巧云眼里落下泪来,也不知是因不慎断裂的指甲,还是无缘错失了情郎。

    这正是:花落有意随流水,归燕无心恋堕泥。

第拾壹章 阿宝逗趣引孽缘

    萧鸢在门前辞谢了柳孟梅,寻邻铺卖草绒花的伙计帮忙,把滽哥儿背上楼安置于床榻。

    萧蓉抱着猫看长姐替哥哥解衣脱鞋盖褥子,孩童天真不知愁滋味,拿手指刮起粉腮羞他:“一回家就睡觉,懒虫虫。”

    又来拽萧鸢的衣角:“哥哥带给我的粽子糖呢?我要吃!”

    那伙计名唤江玉振,便笑着拉她的小手:“去我店里串花朵玩可好?”

    吴秀宝看萧蓉被哄走,执壶倒了碗糖水走近床沿边,细看萧滽昏睡不醒的样儿,压低声问:“他......没被糟践过罢!”

    萧鸢摇摇头:“还得谢你报信及时,正巧着赶上把他救下。”

    吴秀宝松口气:“那他怎麽这副昏沉沉的样儿?”

    “虔婆说喂他吃了**药,我让柳少爷路过刘郎中家时请他来一趟。”萧鸢想起生恨:“我把那虔婆拳打了一顿。”

    吴秀宝怔怔看她少顷,忽伸一个指头戳她肩膀一下,想大笑又恐吵着床上人,憋起气说:“你这臭名声又添一笔,稍微等样些的爷们都不稀得娶你。”

    “谁说我要嫁了!”萧鸢接过糖水舀小匙往滽哥儿嘴边试探,他牙关紧咬喂不进,便自己咕咚咕咚喝了,抹把嘴子道:“等滽哥儿考取功名做了官,蓉姐再嫁个好人家,我就绞发做姑子去。”

    吴秀宝啐她一口:“萧先生剃度归入佛门,马大郎沙场丧了命,你又要绞发做姑子,你说,你前辈子是做过甚麽孽!”

    萧鸢忽然默了默,楼下怡春院的虔婆在大喊着吴秀宝,她便催促:“你还不快走?当心她用荆条子抽你。”

    吴秀宝偏慢腾腾地整理鬓角:“我就等你何时再把这虔婆拳打一顿,恶人还需恶人治!”说笑着下楼去了。

    房里复又变得静谧,萧鸢摸摸滽哥儿,不知何时浑身烧烫起来,她去拧了凉帕子搭上他的额头。

    心怦怦直往嗓子眼突,瞧她今日遇见了谁,打完胖虔婆不经意一回眸,竟对上他深邃阴鸷的目光。

    纵是化成灰也认得,当时她差点腿软走不动路。

    前世里她临死时,细看窗外飘荡的大燕子风筝,倾听女人孩子欢声笑语,她回顾自己短短的一生,若说最对谁不起,唯有他了。

    假如时光倒流,万物重来,但愿她俩背水忘川、再不复相见就是万幸。

    朦胧之间,她站在垂花门前,高大魁梧的他被三五衙差拘走,穿一身苍青绣云纹锦袍,衬得脊背宽阔厚实,他忽然回首,眼神狠戾愤怒地看她,他大吼:“你这毒妇,你这毒妇,你好生等着,但得我归来那日,就是你的死期!”

    她没等到他回来,就先死在了一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里。

    “你做我的萧娘子好不好?”他背着手俯身问她,话语柔和,面庞满是笑意。

    她娇弱的身骨被笼在他褐色的影子里。

    她非要偏头看他身后的万丈阳光,不远处也站着个人,同他有相似的眉眼。

    “不好!”萧鸢猛得惊跳起来,喘着气下意识望向萧滽,不由微微愣住。

    他不知何时已醒转过来,正平静地在打量她。

第拾贰章 药**阿弟魂迷

    萧鸢暗忖阿弟方才还浑身烧烫昏迷不醒的模样,怎说睁眼就睁眼......但总是令人欣喜的。

    伸手去探他的前额,哪想萧滽把头一偏,嗓音喑哑地问:“你,是我的娘子?”

    娘子?萧鸢怔了怔,看他还挺期待的神情,难不成**药把他迷糊涂了?

    “我是你长姐啊!你难道不记得?”萧鸢去倒碗糖水端来:“你才多大,哪来的娘子。”

    萧滽撑起身靠在床架上,接过碗一饮而尽:“我多大了?”还要再来一碗。

    “你今年不过十六年纪。”萧鸢愈发忧愁浮面,莫不是烧坏了脑子,还指望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烦躁地站起身,嫌圆凳碍事踢了一脚,走到窗前朝外四处张望,忽扬声喊:“刘郎中你可把人肚肠急断,又不是裹脚的大闺女慢腾腾。”

    楼前街一阵哄笑起伏,有人吹口哨:“萧娘子拳打庆春楼的虔婆,真是愈发的能耐!”

    “谁欺辱我阿弟,我就让谁不好活。”话说的是掷地有声。

    萧滽遗憾地打量窗前那媚人的娇娆身段,护短,言行举止还凶泼泼的,实在合他脾胃,却偏偏成自己的长姐。

    这真是: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

    刘郎中吭哧吭哧踩着木梯上楼,一面抹额汗一面抱怨:“正在家中吃饭,听得柳少爷门边叫,连忙丢下饭碗,背起药箱就走,你还那样羞煞我,你这个......”看见递到面前的串子钱,接过拢进袖里:“听柳少爷的话,滽哥儿食了**药,他现是昏着还是醒转?”

    “先时昏不醒,再浑身烧烫,忽而就醒了,记不得我,也记不得自个年纪。”

    “记得你有甚麽好!”刘郎中嘀咕着补刀,往床沿边一坐,伸手去翻萧滽的眼皮,左边翻过再翻右边,忽而问:“你可记得我是谁?”

    “刘郎中!”长姐方才在窗前一顿呼喝,他要再记不得真是傻了。

    刘郎中将手指搭他脉上听息数,左手听过换右手,萧滽暗忖这老儿果真慢性子,还不如他自己来诊,斜眼睃长姐紧张的俯身弯腰候在旁,让个大美人儿为他担惊受怕,莫名就很感动,指着圆凳温言道:“长姐坐着等罢!”

    萧鸢眼前一片恍惚。

    从前萧滽受她名声所累,在书院受尽同窗白眼奚落,他内向寡言兼胆小如鼠,且自尊心颇盛,时日久长倒养成窝里横的性子。

    对她和萧蓉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

    萧鸢因他要考童试,萤窗苦读不便叨扰,遂一直忍气吞声大半年,原想等他此次考毕要好生做做规矩。

    不想竟出了这档子事。

    无不忧虑地扯扯刘郎中的袖管:“他是迷坏了脑子,还是烧坏了脑子?”

    刘郎中回首瞪她,气咻咻地:“才把完脉又被你打断,还得重来一次!”

    萧鸢满脸通红扭身走开。

    萧滽叹息一声,百无聊赖看着自己雪白的手腕,雪白......怎麽这样的白!

    他忽然一激灵,看向对面妆台上搁的黄铜菱花大镜,映出一张清隽秀气的少年面庞。

    咚的昏晕过去。

    竟穿成了一个娘娘腔,让他情何以堪。

第拾叁章 心迷糊姐弟情深

    萧鸢先去百种园药铺,小伙计是新来的,不敢看她,只脸红的接了方子,背身一个抽屉一个抽屉拉开,一手拈草药一手拎玲珑小秤来称,把牛皮纸左搭右折叠得四四方方,再用一条细搓麻绳打个同心结,方递给她。

    萧鸢道过谢,踅回至八鲜店,案板搁着五条死鱼,一大铝盆里游十数条活鲜鱼,一摆尾水哗哗泼溅出来,差点浇到她的绣鞋面。

    死鱼比活鱼价廉,她掰开腮细看还是鲜红色,便让卖鱼的用柳条串了一尾拎在手里,再买几斤肉、两根筒子骨和些蔬菜,见个摇拨浪鼓的小贩在卖黄澄澄的粽子糖,她也买了点,还送了个吹鼓的糖人儿。

    路过米行,嘱咐青衣伙计送袋白米到富贵茶馆,远眺日落衔山,夕阳挽照,遂加紧步子往回赶。

    楼梯间就听得蓉姐儿咯咯笑声,萧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滽半倚床柱,手里在画着甚麽,妹妹搂着他脖颈,头靠头亲密的不行。

    萧鸢把粽子糖递给蓉姐儿,探头看纸上绘了个美人,蓉姐儿拈颗糖塞进哥哥的嘴里,问可甜。

    萧鸢心里酸溜溜地,扭她粉粉的颊,小没良心,都不晓给长姐一颗,平日白疼一场。

    蓉姐儿连忙伸长手递给她,她方笑着含了,再瞟着萧滽打量:“你怎又昏晕过去?何时醒转的?”

    萧滽脸庞浮过一抹暗红,能自己把自己吓晕也算惊世骇俗事一件,清咳嗓子含混道:“饿晕又饿醒!”

    萧鸢还想问他,听得门外有人叫送米来,便再顾不得,连忙引着往厨房里去。

    不过半个时辰,桌上已摆一碟香椿拌豆腐、一盘糖醋溜黄鱼,一盘干菜红焖肉,一盘盐炒青菜花,一碗骨头汤,一大碗热腾腾米饭。

    萧滽大口扒拉饭大口吃菜,一会赞鱼烧得入味,一会赞肉焖得软烂,一会又道汤鲜浓,连蓉姐儿都嘴里含着饭笑不停。

    萧鸢替妹妹挑黄鱼刺,斜眼睃他贪吃的模样,往日里千般万般嫌弃,今倒像脱胎换骨调了个人似的。

    “你院试考得如何?”她忽然提起,萧滽喝口汤打着嗝道:“长姐毋庸担忧,论学问吾岂能差,案首志在必得。”

    “倒不晓得你来去一趟,学会了说大话。”萧鸢撇嘴不信,这个弟弟几斤几两,她心如明镜。

    前世里因性格孤僻在官场行走艰难,后调去外县做个七品,来求她未果怀恨而走,久而久之断了音信。

    谅他才遭受大劫,不便劝诫,便抿抿嘴喂蓉姐儿喝汤,萧滽恰吃毕,起身接过她手里的碗和调羹,道:“饭菜渐凉,你赶紧吃,我来喂妹妹。”

    蓉姐儿高兴极了,哥哥从前待她不好,每每想亲近时总被他斥退,今却大不一样,她便把头点的像鸡啄米:“要哥哥喂!”

    萧鸢拨了碗饭,边吃边看他(她)们亲近,莫名不踏实,总有种隔云笼雾的感觉。

    萧滽却没甚麽不踏实,瞧着粉雕玉琢的小妹,再瞟过媚色无边的长姐,简直掉进了美人窝。

    是以他除了对自己长相很嫌弃外,其它还挺满意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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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岐山重生后,面对前辈子死对头赵正春的示好,他大度的表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还有那拖弟带妹的小寡妇好生眼熟啊!可不就是利用他又害他身败名裂的毒妇嘛!现下正是这毒妇命运多舛时,有九九八十一种折磨她的手段。沈岐山咬着牙表示:那就先从做妾开始……怎地前世冤家也重生?!萧鸢唬得心肝胆颤骨头软,前世把他坑得惨惨地,这日子该怎麽过?毒点:1、男主在女主前,不是C,女主是C。2、该文多处有市井生活描写,看惯剧情线的可能不适应。3、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别来这里找存在感。4、喜欢就投票,评论,收藏.......我家长姐凶且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长姐凶且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