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我家长姐凶且媚TXT下载我家长姐凶且媚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我家长姐凶且媚全文阅读

作者:页里非刀     我家长姐凶且媚txt下载     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壹零叁章 戏说两孩儿亲事

    萧鸢忙问:“澄哥儿如何了?”

    邢夫人拿帕子拭眼泪:“老夫人不晓啥时进的房,正掐澄哥儿脖颈呢,嘴里胡言乱语,甚麽要死一起死之类的。我拼命去推她,一面高声地喊,你不知当时的情景,她的力气有多大,澄哥儿眼都翻白了,幸得丫鬟婆子跑进来,一起合力把她拽开,若是晚一步......”

    她抽抽噎噎地:“澄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活也罢。”

    萧鸢听得心惊肉跳,忍不得问:“一直提起骥哥儿,骥哥儿究竟是何人?”

    邢夫人轻轻道:“都不肯说,昨晚的事后,老爷被我缠不过,才讲起骥哥儿是他长兄,高府的嫡长子,十年前到底怎麽没的,他那时在府学念书,并不知情。待回来后,娘亲疯了,父亲及老仆讳莫如深,他无从问起,时日久长,也就渐渐淡忘。”她顿了顿:“谁成想老夫人见到澄哥儿却更疯了。”

    “怪不得。”萧鸢蹙眉:“晨时见澄哥儿颈上有几条手指印,红红紫紫的,我还问他谁掐的,他笑着摇头,是个孝顺懂事的哥儿。”

    这麽一说又惹得邢夫人洒泪,恰蓉姐儿和高澄扯帘子跑进来,她忙背过身擦拭。

    蓉姐儿手里拿张画儿,献宝的给萧鸢看:“澄哥哥画的我,阿姐,像不像?”

    高澄白脸面皮泛起红,有些难为情:“纵是倾尽笔力,还是难描蓉妹妹三分神韵。”

    他这番话倒是把房里沉闷的空气打散了,萧鸢打量起画来,再瞟眼萧蓉,终笑道:“我倒觉画得妙极。”又递给邢夫人。

    邢夫人看着也说画得妙,赞蓉姐儿长得好,又说:“我看他(她)俩有缘份,也难得澄哥儿这般有心,不妨我俩做主,给他(她)俩订下这门儿女亲事如何?”

    萧鸢晓她玩笑,权贵之族最重门第出身,她们总是不配,遂看向澄哥儿:“你可愿意呢?”

    那澄哥儿胀红着脸,问萧蓉:“你可愿意?”萧蓉笑眯眯地点头。

    萧鸢不禁莞尔:“蓉姐儿哪懂这个!”

    澄哥儿给邢夫人拱手作揖:“但凭母亲作主。”

    萧鸢和邢夫人怔了怔,彼此面面相觑,孩子当真了。

    邢夫人用帕子捂唇清咳一声。

    萧鸢摸摸澄哥儿的头:“你还小呢,我们要一路上京去,待你长大进京赶考,到那时若你未婚,蓉姐儿未嫁,你还像现在这般欢喜她,就成全你的心意。”

    澄哥儿不语,把画从邢夫人手中接过来,垂颈看了看,朝萧蓉道:“蓉妹妹,我重新再画一幅给你。”

    两人手拉手地跑走了。

    萧鸢看邢夫人有些不自在,便微笑道:“蓉姐儿身骨赢弱,是在鬼门关渡过几回的可怜人,我这做长姐的,也不敢把她轻许给谁!更不能害了澄哥儿。”

    邢夫人晓她是给自己台阶下,心底愈发敬重,亦笑道:“日后的事难解,俗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若真有这等缘份,自是敞心相待的。”

    她俩又说了许久的话儿,天渐黄昏,待一道用过饭后,萧鸢与蓉姐儿方才离去。

第壹零肆章 探踪幽深宅祠堂

    萧鸢回到房中,把邢夫人的话叙给萧滽一遍。

    萧滽凝神细听,思忖半晌方道:“解开高骥死因,所有谜团皆迎刃而解。只是......高骥死状应十分惨烈,才使得老夫人一下子疯了,至于高坤......”

    “我可不想听这些。“萧鸢摆手打断他,握起毛笔教蓉姐儿画小鸭子,萧滽瞟过一眼,丑的误人子弟,索性辄身出房,去找燕靛霞。

    不多时听得窗外雨打枝梢声,蓉姐儿画得满头是汗,手脸东一道红西一道黄跟个花猫似的,萧鸢不允她再画,拉到铜盆前细细盥洗,又重新换了衣裳,抱到床上放下纱帐,执灯抓过蚊子,再边打扇边哄她睡了,自己也撑不住,眼睛朦胧起来。

    萧滽和燕靛霞换上黑色衣裳,看长姐房里灯熄了,蹑手蹑脚推院门,再跨出槛轻轻阖拢。

    燕靛霞撇嘴:“萧生你就这麽怕萧娘子?”

    “怕,她凶的很!”萧滽漫不经心地回,足下却快若生风。

    “萧娘子可知你武艺不凡?”燕靛霞紧跟其后。

    萧滽不答,两条身影腾跃而起,翻墙而过,消逝在苍茫的暗黑里。

    沈岐山原在院里练剑,雨越下越大,正打算回房,忽听对面院门有轻微的嘎吱声,透过门缝张望,只见两个黑衣少年匆匆远去,他微蹙眉,闪身而出,悄悄尾随。

    再说萧滽和燕靛霞到了园中,阴雨无月,树影婆娑,伸手难见五指,除风雨沙沙,便再无旁声,甚是凄凉寂静。

    他俩点亮星火,笼上油灯罩子,举起照路,穿过月洞门,到太湖白山,过蔷薇架,走进竹林小径,出来已到祠堂近前,却见右扇门开了小半,顿时皆惊,迅速将手中油灯熄灭,慢慢蹑足潜踪,拾阶而上,顺着门缝悄步而入。

    进去是院,院央设一个青铜鼎,方正结实地蹲在那,黑森森像只要吃人的兽。

    正堂的四扇双交四椀菱花扇门紧阖,一点烛火在月白窗纸上晕开一片老酒黄,显见里面有人。

    他二人交换个眼神,脚尖轻点从廊侧而入,至扇门前,萧滽舔指戳破窗纸,顺洞往里望去,设有五个龛,龛中金柜供奉祖宗牌位,前有黄花梨雕缕长桌,供着一座鎏金铜香炉,两边插着香烛纸花,显见祠堂已是久未拜祭,皆尘嚣满面,蛛网密结。

    萧滽看见个老妇人的背影,发髻凌乱而毛糙,散了半束斑白搭在肩上,竹青色禙子不晓在哪里滚过,沾了大片泥浆,她绷紧身子纹丝不动,右手臂高举起灯烛,仰起头聚精会神朝上望着。

    萧滽暗忖她到底在看甚麽呢,忽听身后“哑”的一声大叫,叫得阴气逼人,他头皮一阵发麻,同燕靛霞一道竦然回首,三四只乌鸦从殿顶而下,乱飞一阵,落在青铜鼎沿跳脚站着,两只眼珠子却黑白分明,怒目圆瞪着他俩。

    萧滽忽听得脚步声,扯住燕靛霞闪至廊柱后,就听“嘎吱”一声门响,但见祠堂内那个老妇人,迈槛走了出来。

第壹零伍章 萧滽查实心自量

    萧滽细看她沧桑面庞,心底一动,想必这就是那发疯的老夫人,一只乌鸦扑簇簇扇翅飞上她的肩膀,她抓握在手里,把脸深埋羽背,呜呜哑哑地痛哭。

    那只乌鸦不挣不逃,缩着颈,呆呆的卧于她掌心间,静等她抬起头,展开五指,这才怪笑一声,张开翅膀,箭一般的朝天际飞窜而去。

    老夫人把灯烛丢进青铜鼎内,弓着腰,趔趄着脚步,背影痛苦地走了。

    萧滽又站了会儿,这才直奔鼎前,捞出尚未燃熄的灯烛,疾步走入祠堂内,燕靛霞手拿捉妖罗盘,早四围走了一圈,低道:“堂内黑气缭绕,阴气侵人,明明有冤孽深重的亡魂在此,我却寻他不着,怪哉!”

    萧滽没空理睬他,执灯扫照布满灰尘的地面,搜找老夫人先前所站之处的脚印,哪料得燕靛霞已踩踏的乱七八糟,他叹口气,按所想择个大概方位,学老夫人的样子,绷紧脊背纹丝不动,右手臂高举灯烛,仰起头定定朝房顶望着。过了稍顷,他让燕靛霞去廊前方才偷窥处,辨所站位置可有偏颇。

    燕靛霞回来道无偏颇。

    萧滽继续仰望这三角架构的房顶,用金丝楠木做房梁,根根圆直结实,目光直触的是单步梁和双步梁,老夫人紧盯的亦是这两根。

    单步梁置在双步梁的瓜柱上,长度仅一步架,是根短梁,无甚蹊跷之处。

    双步梁是撑起整个房顶的顶梁柱,缺它一根,这房顶难搭起,就算勉强建成,也经受不住风雨,终将倒塌。

    萧滽瞬间脸色大变。

    他朝燕靛霞哑声道:“走。”辄身即出祠堂,大步往外走,燕靛霞不明所以,却也无甚收获,急忙跟上。

    夜雨已停歇,薄雾渐生,缓缓向四围弥漫,一轮白月凄凉而朦胧。

    “你怎说走就走,可是发现甚麽?”燕靛霞忍不住追问。

    萧滽执灯照路,猛回首朝后望,他轻轻说:“你可察觉有人在后尾随我俩?”

    燕靛霞止步静听会儿,摇头:“不曾有人。”

    萧滽又道:“这园里很是古怪。”

    燕靛霞哼了一声:“不用你说,我已看见。”

    萧滽随他目光之处望去,大雾尽头,竟有铜钱一点的昏黄光芒、一摇一晃的朝他们过来,待再近些,显然是谁提着灯笼在行走。

    燕靛霞接过萧滽手中的油灯,低道:“白月雾浓,鸟虫无声,花树僵直,池水不流,正是百诡夜行时,你躲起来。”

    萧滽不多话,后退数步,避至一块太湖石后。

    燕靛霞面容镇定,神情凝肃,静静的等。

    一只肥胖的灰蛾不晓从哪里来,仿若小儿调皮,扔来的一块烂泥,扑得一声趴在油灯罩子上,蘸满绒粉的双翅一张一阖。

    燕靛霞持起剑将它挑落。

    就听得个女子悠悠道:“灯引飞蛾拂焰迷,明是你将它引来,怎还要它性命?”

    燕靛霞冷笑:“青剑出鞘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我明明是救它.......”

    他顿了顿,那女子从雾里现出面貌来。

第壹零陆章 婢女誓言不为人

    燕靛霞掌灯,观她白面透青,眼神呆板,手提一盏红笼,密麻爬满硕肥的蛾子。

    他大声叱责:“一切众生界,流转死生海,小红你不绝灭牵挂,前往超生,却在此徘徊不离,惊吓世人,是何道理?”

    那小红唇角淌下血滴:“花枝叶下犹藏刺,人心难保不怀毒,我上不到仙班,下不堕恶道,厌惧人世轮回,是以才游荡此地,不知何处可去。”

    “从未听闻有谁不愿托生为人的。”燕靛霞从袖里掏出乾坤袋:“我这宝物但得张开,遇妖收其精元,遇鬼化其魂魄,你若不想魂消魄散沦为微尘,趁鸡鸣前赶去五里外的感业寺,可听禅师念经咒助你托生。”又添一句:“今生虽是苦海难捱,却未必来生依旧如此。“

    那小红丢掉手中灯笼,蛾子簇簇扑上她的身,仍站着只是不动。

    “放你生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求来。”燕靛霞仁至义尽,便懒得再废话,口中念一句咒,猛得将乾坤袋口张开。

    萧滽只觉一阵飞沙走石迷离眼,待双目能睁时,已是雾散云消,一轮薄月高悬,他站起身扯扯衣摆,见燕靛霞正收束袋口,一只蛾子欲从里爬出,又跌了进去。

    忍不得可惜:“你真急性子,那晚她死前究竟是何情形,你好歹也问几句,却是一声不吭就收了。”

    燕靛霞却道:“我乃一介术士,只知斩妖除魔平乱苍生,拿凶问案的事儿我不理。”

    “......”这也是个神人,萧滽摇头,出园返院,各回各房不多言表。

    翌日,高府内的乌鸦莫名多起来。

    不说歇山顶鹊尾脊,便是亭台楼榭,屋檐墙头,草地树桠,皆密捱挨靠,或呆立或乱飞或“呱呱”此起彼落的大叫。

    萧鸢有时垂颈做针线,不经意抬头,便见一只乌鸦透过窗牖冷冷地看着她,着实令人竦然不已。

    她和邢夫人在房里闲聊,有些发愁:“这官船说晚至就晚至,听传来的讯,是江面遇大风不敢行船,得延个三五日呢。”

    邢夫人笑道:“那就多留个三五日,我和你还能说上话,和她们呀,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鸢可一点儿不想多待,却又不能说,想想叹口气问:“老夫人还来寻过澄哥儿麽?”

    邢夫人轻轻说:“我命丫鬟婆子严加把守,听闻在院门外转过几次,到底没敢放进来。”

    忽听廊上有脚足跑动,澄哥儿嗓音焦急:“蓉妹妹不可。”

    萧鸢随望去,湘竹帘子被小胳膊撞开,蓉姐儿笑嘻嘻跑进来,两手抓捧着一个黑糊糊之物,再细看,竟是只大乌鸦。

    邢夫人花容失色,直尖着嗓子喊:“这可怕的东西,弄出去,快弄出去。”

    萧鸢连忙训小妹:“调皮,你抓它做甚麽,还不快放了?“

    蓉姐儿看长姐脸色不好,心里害怕,连忙手一松,那只大乌鸦啪啪拍着翅膀,在房里一面儿乱飞,一面儿怪叫,忽高忽低地撞上了桌几,一只粉彩勾莲纹天球瓶摇摇欲坠,萧鸢暗道不好,疾步冲过去抱住,还未来及喘气,就听“豁啷”的一声脆响。

    欲知发生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第壹零柒章 沈岐山傲骨柔肠

    萧鸢随声望去,顿时面庞发白,一只青花缠枝花纹长颈瓶摔成两瓣儿,清水淌流,插在里面的蒲草叶、几枝绽开的石榴花和蜀葵花,散乱一地。

    婆子举着扫帚进来驱撵,那乌鸦也不怕,故意从邢夫人头上俯冲进架子床,在里盘旋一圈,屙了一泡白灰稀屎落在锦被面上,呼啸着直冲出打起的帘子,往外面去了。

    周遭一片狼藉,萧鸢看那摔碎的花瓶价值不菲,心底暗道糟糕,硬起头皮欲表歉意,邢夫人跌坐在地正惊魂未定,喘着气摆手,指着要拾房,请她离开。

    回去路上,萧鸢板起脸训诫:“可长胆子了,乌鸦也敢去抓?那鸟性子凶野,尖喙啄到你眼珠子怎麽办?”

    蓉姐儿绞着手指嚅嚅道:“它很乖的,不啄人。”

    “还顶嘴?!”萧鸢气不打一处来,俯身拉住她胳膊,再朝屁股拍了两巴掌:“那叫乖?在房里乱飞乱叫,把花瓶打碎了,你知道那花瓶多贵吗?把你卖了都不够还的。”

    “阿姐不要把我卖掉!”蓉姐儿泪眼汪汪地哭起来。

    沈岐山从园里迎面路过,恰将此幕尽收眼底,萧蓉哭的满脸通红,汗一行泪一行鼻涕双流,可怜的样子令他都心一软。

    毒妇,果然对谁都铁石心肠!

    他皱起眉宇沉声道:“子不教父之过,萧蓉再有错,也是你这长姐教她无方,不自省吾身,反辄之打骂,不觉羞愧麽?”

    萧鸢不晓怎地竟是脱口而出:“你倒会说,那你来教她!”反应过来自己都怔住了。

    沈岐山目光锐利地盯她一眼,再抱起蓉姐儿,掏出帕子给她擦汗拭泪擤鼻涕,蓉姐儿抽抽噎噎地伸手搂紧他脖子。

    “沈老爷!”面颊湿漉漉地贴着他的鬓角,像只受了惊吓的小鹿般。

    萧鸢看着眼前的景,忽然有些受不住,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看到萧滽慢悠悠朝这边来,索性自己闷头走了。

    蓉姐儿见长姐独自离去,急得泪花花瘪嘴又哭,沈岐山骂声毒妇,从袖里摸出一颗梅子糖来哄,蓉姐儿把糖攥在手心里,继续哭。

    沈岐山又骂了一声毒妇。

    萧滽上前喊声小妹,蓉姐儿朝他斜身伸出手:“哥哥抱,找阿姐。”

    “好。”萧滽接过她,朝沈岐山瞟一眼,冷笑道:“萧家姐弟妹的事,沈大人还是少操些闲心为宜。”

    话也不多说,擦肩而过。

    沈岐山背着手在原处又略站了站,天边残阳如血,粉墙上立着一排乌鸦,眼白珠黑地缩身不动。

    他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往往很灵验。

    晚间果然出事了。

    高简遣管事匆匆来寻他和顾佐,请往祠堂去,顾佐穿衣下榻,疑惑地问:“既是你们高家祠堂,叫我们去做甚麽?”

    管事难为半晌,还是不肯说,只道去了便知。

    沈岐山给顾佐一个眼色,顾佐会意,二人穿戴齐整,随管事出门直朝祠堂而去。

    快至时恰遇高简迎来,神情焦灼的上前见礼,沈岐山摆手道免了。

    那高简低声道:“这般晚请两位大人来,实有个不情之请。”

第壹零捌章 祠堂内疯妇发疯

    顾佐笑着开口:“高大人客气,直说就是。”

    高简愁眉深锁道:“家母十年前得了疯症,虽是神智不清,却很安静,整日待在房中不爱走动,不想这趟我举家迁回,她见过澄哥儿后性情大变,想必你们也有耳闻,今更是离谱,她竟将澄哥儿偷带进祠堂,命父亲及我和妇人们来此相见,我那父亲是个暴烈脾气,恐稍后言语过激,令家母做出异常之举,反生祸乱。沈大人顾大人武艺高强,待危急时,还烦请您们出手相助。”

    “不过举手之劳。”沈岐山颌首应允,高简大喜,连忙道谢。

    一同走进祠堂,灯烛照得堂内亮如白昼,府中佣仆来了大半,挨挨捱捱立在壁角四围,沈岐山见龛像前,澄哥儿双手捆绑,颈处被老夫人一只胳臂圈紧,另只手则抓握着一把锋利短刀。那老夫人发髻齐整,穿半新不旧的姜黄色禙子,面庞沧桑,乍然旁观,和个平常的老妇无甚区别,只是,当她看向啜泣的邢夫人时,眼睛里却透满荒凉。

    顾佐压低嗓音道:“高大人不厚道,表面话里今非得我们相助,却又把那两少年寻来,算怎麽回事。”

    沈岐山侧目望去,果然萧滽和燕靛霞也在。

    忽听一阵扑簇簇响动,有人惊叫躲避,竟是十数只乌鸦挟带暗风从门外鱼贯飞进,黑压压的拍翅盘旋,再停落于根根圆直结实的房梁上,缩着头齐齐站着。

    “哪里来的这麽多乌鸦?”顾佐嘀咕:“看着怪瘆人。”

    管事禀问高简,可要将乌鸦驱撵出去,高简沉吟稍顷道:“一两只还好驱撵,这许多若是乱起来,尘灰四散,撕破幡幔,推倒神龛,撞翻供桌,像甚麽样子,实乃对祖宗的大不敬,暂随它们去。”

    恰这时立廊下的佣仆报:“老太爷来了。”

    一时众人敛息摒气,咳嗽不闻,老太爷高坤气冲冲甩袖跨入,大步直朝老夫人去。

    那老夫人把短刀横在高澄颈前,嗓音尖利:“你再敢前一步,我便割断骥哥儿喉咙。”

    高澄“咝”地抽气喊痛。

    邢夫人哭着跪将下来,高简亦道:“但求父亲好言相劝,莫过莽撞。”

    高坤总算止住步,粗声叱责:“你个疯婆子,还不快将澄哥儿放开,更待何时。”又朝高澄道:“你过来,勿要怕她。”

    老夫人反把高澄搂得更紧,目光慌乱,拼命摇头:“不能把他交给你,怎能把他交给你,你会杀了他的,会杀了他。”

    众人听得这话,都现了惊疑之色,梁上的满排乌鸦如雕刻的脊兽,纹丝不动。

    “早知你疯成这样,十年前就该把你丢去别院自生自灭。”高坤怒容满面:“再敢胡言乱语,便将你舌头拔掉。”

    沈岐山不露声色地蹙眉。

    那老夫人浑身抖若筛糠:“我没疯,十年前的那幕,日日在我脑里打转,想忘都忘不掉,你这个衣冠禽兽,枉活人世,不得好死。”

    她再看向高简尖叫:“你的父亲,是他生生活杀了骥哥儿,活杀了你的大哥!”

第壹零玖章 龛像下萧滽说事

    她说这话时,喉管像被薄薄的刀片在反复刮蹭,痛苦地不停吞咽口水。

    “母亲错怪了父亲。”高简作一揖,温声道:“从前父亲最疼爱大哥,有目共睹,岂会做出此等弑杀亲子的事,母亲若有甚麽委屈,不妨回房同我细说,必替你作主讨一个公道。”

    “你不信我,你这个孽子。”那老夫人面容灰败,收回目光,瞪着澄哥儿流泪:“他们都要害你,用那样残忍的法子要你死,我也救不了你,不如我们一起死罢!”

    澄哥儿望向邢夫人也哭了:“我不要死。”

    高简悄看向沈岐山,顾佐低道:“我绕到神龛后折她手臂夺刀......”

    沈岐山打断他的话:“不妄动。”顾佐怔了怔,不救了麽!

    高简见他俩各自抱臂而站,毫无相帮之意,眼眸倏得一黯,转而看向手持铜剑的燕靛霞。

    燕靓霞面无表情,倒是萧滽摇着扇儿晃出,声音朗朗道:“老夫人,我信你!”

    众人俱是一惊,高简愣住,沈岐山眉梢轻展。

    高坤冷笑:“蚊虫遭扇打,只因嘴伤人,小书生,若非洞若观火,还是勿要轻打诳语。”

    萧滽也笑道:“是否是诳语,老太爷听后自然知晓,若不是......”他手中扇子摇指:“你就死定!”

    高坤拂掉袖上不知何时沾染的尘灰,神情薄蔑:“众生愚痴起诸见,烦恼如流及火然,老夫洗耳恭听。”

    萧滽走近那老夫人,定定看她稍顷,深叹口气:“高骥幸有你这样的娘亲,为他疯活十年,生不如死,祸有你这样的娘亲,为高府名望声誉所累,不敢替其申张冤屈,肉身混泥裹木成顶梁,他死的实在惨烈。”

    老夫人瞪圆双目,神情痛苦,嘴唇开阖,喉里发出咯咯地响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她的手无力垂下,澄哥儿挣脱后朝邢夫人跑去。

    萧滽敛起笑容,平静道:“十年前高府因大火而付之一炬,你从云南请来一队匠人,择日筑起地基、砌起墙垣、添砖加瓦盖起房屋楼台、厅堂亭榭各处,正干的如火如荼之际,竟出了桩古怪事,所有房舍的屋顶,无论怎样架梁,选再好的金丝楠木,都坍塌而难搭成,匠人给出意见,此地火过太阴,招惹邪灵而至,需得府中嫡长子肉身作祭,这屋顶才能搭成。如若不肯,高府的荣华富贵,便从这无顶的房冲出,散得干干净净。是要嫡长子,还是要荣华富贵,高老太爷啊,你自己抉择!”

    众人皆愀然变色,高坤背脊挺得僵直,面容铁青而不语,双目炯炯看向龛里祖宗的牌位。

    萧滽扇柄指向邢夫人怀里的澄哥儿,继续道:“高骥十年前就同他一般年纪,模样清隽,禀性善良,也聪颖,熟读四书五经,日后应有个好前程,老夫人及下人都很疼爱他,高老太爷自然也很喜欢这个嫡长子,不过.......”他顿了顿,嗤笑一声:“不过再怎麽喜欢嫡长子,终是敌不过这漫天的荣华富贵!”

第壹壹零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后来窑湾渡口流传只《挂枝儿》,单表高坤重富贵弑子嗣一事:“富惹心猿,贵扯意马,富贵无边无际,心猿意马无止无息,奔奔**,度度劫劫,何时有个休期,贪欲终难填,迷离眼,抛却夫妻情长,深执念,管他骨肉亲疏,我只要独守富贵。”

    老夫人泪已流干,萋萋哀鸣如只负伤重行的孤雁。

    顾佐大声问:“肉身做祭,是怎麽个祭法?”

    萧滽回道:“先饿七日,择吉时三更阴阳界门开时,摆坛作法,拜天拜地拜四方,再拜邪灵,便可献祭,匠人将高骥四肢捆绑使其不得动弹,掰开其嘴大张,把混好的泥浆灌入喉咙冲进肚腹,直至腹胀如鼓,身僵如石,再全身刷涂厚泥桨用火烘干,塞进挖空的金丝楠木内,直接上梁。”他看向高坤:“屋顶终于搭成,荣华富贵保住,至于子嗣,去了一个还会来一个,高老太爷,我可有诳言麽?”

    众人皆瞠目结舌,惊惧难掩,唯有几个老仆平静的垂首侍立。

    高坤冷笑:“小儿无赖,凭你几句信口雌黄,就能治我的罪麽?”

    萧滽摇头:“你昔时贪得富贵害人命,定有收你人在后头,我既敢说自有分寸。”他回身指向屋顶的那根双步梁,突然疾言厉色:“高坤,你那嫡长子骥哥儿在看着你呢,你个怂包,终是做下亏心事,怕遭报应,便将这里搭成祠堂,供上神龛,求祖宗佑你。我代骥哥儿问你一句,何时让他入土为安,得以转世托生人家去?”

    顾佐怒极攻心,从腰间扯出一块令牌,指着个管事喝道:“速拿此物去把衙官叫来,勿要让老子等得不耐烦,否则削他的官。”

    那佣仆唯唯诺诺不敢接,燕靛霞上前接过,自走了。

    高坤不由后退两步,一个老仆上前搀扶,被他甩开,抚了抚衣袖,他再看向龛里牌位,慢慢道:“不能让祖宗基业败毁于我之手,这个罪人我当不起。”

    恰此时一个管事气喘吁吁跑来,一路高喊:“着火啦,房子全烧起来,快跟我去灭火喛!”

    果有股子烧焦味儿被夜风送来,佣仆们大乱,争先恐后的往外涌,邢夫人被撞的摔跌在地,仍紧紧握住澄哥儿的手,沈岐山上前将她扶起送出廊外,果见火光照亮天际,浓烟滚滚,他倏得想到甚麽,脸色骤变,疾步狂奔而去。

    萧滽暗道糟糕,也往外跑,他和燕靛霞出来时,长姐和小妹早早睡下了。

    高简抓住那管事前襟,厉声问:“怎会无缘无故的起火?”

    管事未答,老夫人却大笑起来,拍手道:“是我放李贵进的门,他要替小红报仇,善恶相报总有时,十年不为晚。”

    “你这疯妇!竟敢毁我高家大业。”高坤满脸暴戾,今日之事皆由这妇人而起,容她不得。

    三两步冲至妇人面前,抬手狠狠一掌刮,打得她栽倒在地,嘴里鲜血直流。

    高简失魂落魄地站着,并无上前相阻之意。

    作者的话:虽是佛系,但看在我这么努力写文的份上,求月票求订阅呢!

第壹壹壹章 不思量自难忘他

    梁上的乌鸦忽然躁动起来,“呱..哇..呱..哇”一面凄厉地嚎叫,一面四处乱飞,黑压压如乌云翻滚。

    那鸦啼粗嘎嘶哑,上气不接下气的,听到妇人耳里,便是骥哥儿因喉管里塞满泥浆而痛苦地哭喊:“父亲、父亲救我啊!”

    他以前的嗓子多清脆,背起书来声音朗朗。

    他瞪圆的眼睛里有泥浆溢出,他以前的双眸多明亮,灿若天上的星子。

    妇人原是受了骗,只知自己夫君要锻炼儿子的意志,需饿其七日,到第七日时,她终是不忍,趁晚间偷拎了食盒,和近身丫鬟小红一起去探望。

    离远却见老爷牵着骥哥儿的手往老宅走,鬼使神差的就悄跟一路,却睁睁看见这撕心裂肺的一幕。

    她抖若筛糠,犹如置身阿鼻地狱,小红先冲过去,抱住老爷的腿跪求:“救救骥哥儿,我来替他,我来替他罢。”

    有匠人道:“作法之地,这般吵闹惊扰邪灵,恐要功亏一篑。”

    老爷将小红一脚踢开,一根滚直浑圆的梁木掉下来,恰砸在她的头上。

    “还不快滚。”妇人听得老爷朝她吼叫,她不管,挪着小脚拼命跑,跑不动就爬,渐离骥哥儿近了,她看见骥哥儿朝她伸长脖颈,张大嘴用尽全身气力,她听到了,听他在喊:“娘亲娘亲,救我!”

    她还看见匠人见他嘴大张,趁势将一大股湿稠的泥浆灌入......

    “你听见了吗?”老夫人辄身死死抱住高坤的腿:“许多乌鸦在房梁上飞,叫得好大声啊,是骥哥儿在喊救他!”

    高坤抬首,哪里有甚麽乌鸦,仅有那根包裹高骥身体的顶梁,依旧横固支撑着整个屋顶,颜色泛起老旧,到底十年了。

    高简也眺向那根顶梁,空荡荡的,没见着乌鸦,一只也没有。

    高坤忽觉腿腹钻心的疼痛,低首看,妇人竟将短刀插进他的肉里,顿时跌坐在地,嘴里咝咝吸气,瞪眼大骂:“疯婆子,你想要我的命......我先送你见骥哥儿去。”

    他伸手掐住妇人细长的脖颈,窗外喷薄的浓烟助长他的怒火,不由越箍越紧,拇指间的虎口都抻张的发麻。

    老夫人先还捶打抓挠,渐渐的不再动弹,她觑眼望见屋顶的数只乌鸦簇拢在一起,形成一条黑漆漆的柱子、从天而降,俯冲着直直朝她(他)俩撞来。

    嘈杂乱闹的声音从耳边呼啸而过,瞬间远去了,一切变得很安静,忽然就听见骥哥儿在叫她,清脆脆含着笑意:“娘亲,娘亲!“

    高简耳畔还在哄隆隆作响,撞击声令他吐出一口鲜血,那根顶梁不知何故,竟生生掉落下来,正砸在高坤和老夫人纠缠的身上。

    一大滩鲜红从梁木的缝隙处流淌出来。

    供桌摇晃着翻倒,神龛里的牌位跌到地面,惊起的微尘如烟弥散。

    两三个管事过来扶住高简:“老爷快走,这屋顶撑不住快要塌了。”

    “救他。”高简指着梁木下的高坤:“快救他。”

    管事佯装没听见,只将他拉拽推搡出门槛,才下踏垛,每跑多远,就听背后一声巨响,轰若雷鸣。

    猛得回首,祠堂已成断壁残垣。

第壹壹贰章 萧鸢前世梦惊魂

    萧鸢犹在梦里,她很虚弱地躺在床上,喘口气都觉得累,浑身被汗水浸透,轻薄的绸衫紧黏着背脊,腰肢动了动,就觉身下汩汩热流淌个不停。

    满屋的血腥气,弥散不褪。

    有人替她擦拭洇满泪水的眼睫。

    她有气无力地睁开眸子,旁边桌上有一盆子血水,剪子火烛棉巾凌乱地摆着,显然她才刚诞下沈家的子嗣。

    接生婆抱来一个用大红绸布包裹的婴孩,展到面前:“是个千金,你看一眼,喛,奶娘在门外头等得急。”

    顾不得在意接生婆冷漠的话儿,她贪婪地看着那孩子,软软嫩嫩,眼睛微阖,用指尖点点小嘴,会吐出粉红小舌头,一舔一舔的。

    她的孩子呀,整整疼痛了三日夜才把她生下来,眉眼鼻唇很秀气,一点不像沈岐山,像极了她。

    幸得不像他,否则以后怎麽嫁得出去呢......她眼泪不停地流,怎就想到那麽深远去。

    “姨奶奶,我真得走了。”接生婆不耐烦地转身要走,她一把扯住她的衣摆:“给我再看一眼,再看一眼。”

    “姨奶奶不要让我难做人。”接生婆用力掰开她的手指。

    她气笑了:“你个狗仗人势的老货,我自己生的孩子,竟还不能看了?你有胆儿,就去把大爷寻来,我要让他剥了你的皮。”

    “喛哟我的姨奶奶。”那接生婆撇撇嘴,话说的阴阳怪气:“若不是得大爷吩咐,我哪敢冲撞您呢。”

    她喉头一噎,气极攻心,有股子腥甜味儿在嘴里蔓延,忍不住呕得吐出一口鲜血。

    那孩子“哇”得莫名哭起来,声嘶力竭。

    哭甚麽呢,别哭,她没那麽容易死的。

    怎会这麽热呢,虽是三伏天,但窑湾码头吹来的江风很猛烈,入夜房里还是会有丝丝凉意。

    “阿姐,呜.....阿姐....”

    是蓉姐儿,她好像被梦魇住了,头重脚轻,眼皮怎麽都睁不开。

    忽然被谁拦腰抱起,背脊离了被褥,慌得连忙扯住他的前襟,头撞到坚硬的肩膀,晕沉沉昏糊糊。

    一股子热浪腾腾的风挟着烟尘气、呛得她直咳嗽,眼睛蓦然瞪大,总算是醒转过来。

    已远离了宿住的客房。

    “毒妇,做甚麽美梦,宁愿烧死都不醒。”沈岐山咬着牙满脸戾气。

    这人真是......萧鸢把感谢的话吞回去:“反正没有你!”

    抬头恰瞧到蓉姐儿带泪的笑脸,她俯在沈岐山的背上,肉胳膊圈住他颈子,见长姐望着她:“阿姐阿姐。”高兴地一个劲儿喊。

    萧滽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幕景儿。

    沈岐山背着小妹,怀里抱着长姐,身后火焰灼灼,浓雾滚天。

    就来晚一步,妹软姐娇全被他占了。

    萧滽看的十分碍眼,心底有种被人夺了妻女的空荡感。

    萧鸢偏头看见萧滽走过来,连忙挣扎着下地,再从沈岐山手里接过小妹。

    蓉姐儿朝萧滽招手:“哥哥,哥哥!”

    沈岐山辄身离开,与萧滽擦肩而过时,听他语气平静道:“谢沈大人仗义相救,萧生欠你一情,日后补过。”

    沈岐山没有言语,头也不回地径自而去。

第壹壹叁章 行夜市总有甘苦

    高府再不能待,萧鸢几个取了箱笼囊箧离开,穿园过院,入目总是一片狼藉。

    待出了府门,恰遇见燕靛霞,递上他的褡裢,萧鸢看见沈岐山和顾佐,在同衙门县官儿说话。

    顾佐先看到她们,热情地过来招呼,又问这是往哪里去。

    萧滽把萧鸢挡到身后,作揖回话:“打算去寻客栈投宿。”

    顾佐略沉吟,笑说:“这样的深晚,想找个宿住的地方不易,沈大人和我要往衙门歇住,你们若愿意,可与我们同去。”

    萧滽还在犹豫,腰谷被长姐暗暗戳了戳,只得道:“如此再好不过。”

    几人先后乘上马车,摇摇晃晃往中宁街方向去,中宁街多为店铺和客栈,客栈前皆挂着“客满”的牌子。

    而店铺则大开,灯火亮如白昼,纵是夜色黑沉,却不碍人流如织。

    道这是为何,只因窑湾是运河的水旱码头,且水位北浅南深,早有的规矩即日行夜歇,夜间各船停靠岸边,脚夫装卸货物,在镇上采买日常所需供济,商贩便随他们的习惯做买卖,白日萎靡,到了晚间,愈发精神抖擞,吆喝声此起彼落,十分的热闹。

    沿街自然少不得吃食摊子。

    萧鸢闻到股子香味,掀帘望外看,有卖凉粉的,一碗碗切成小块盛好,洒几根黄瓜丝萝卜丝,再浇淋上甜油椒料烂蒜葱花芫荽,看着嘴时泛酸。

    一个铺子前摆口铁制大锅,在熏卤五香面蚕豆,蓉姐儿吵着要吃,燕靛霞坐在车门边,上下方便,萧滽把钱给他去买。

    燕靛霞把萧蓉瞪的躲进长姐的怀里,这才收回目光,撩帘让车夫靠边停了,跳下车去。

    “燕生不喜欢蓉姐儿!”萧鸢很肯定的语气。

    萧滽懒懒地伸长腿,不以为然:“要他喜欢作甚?!”

    萧鸢抱住蓉姐儿,亲亲她粉嫩的面颊:“我们蓉姐儿这麽乖巧,怎还有人不喜呢,是他忒没眼光。”

    蓉姐儿缩着脖子,咯咯笑个不停。

    萧滽清咳一嗓子,燕靛霞板着脸站在车门前,萧鸢抿起嘴唇装傻,接过黄纸包儿,揭开还热腾腾的,拈颗喂给蓉姐儿,再轮流分食。

    燕靛霞嗓音不善:“最不爱吃这个,哼,妖......”孽字吞进喉里。

    再把用纸包裹的油渍渍烧鸡递给萧滽,萧滽撕条腿,津津有味地吃。

    燕靛霞忽然凑近他,压低声道:“这只鸡是个黄鼠精烹了再卖。”

    萧滽一下子吃不下去,斜眼睃他:“你没把他收了?”

    燕靛霞摇头:“他和人生活一样,也饶是辛苦,市场生鸡贵,便每日早起去农户家里购买,至多收来七八只,烫水拔毛放血收拾干净,再送去作坊用釜灶卤熟,至晚间摆摊叫卖,只可惜他长得尖嘴猴腮,面容不雅,世间人只重外表,哪管这鸡的滋味好坏,因而生意寡淡,能卖出三四只已是不错,也只勉强糊口,至今买不起房,居无定处,常在桥门洞口,暗坊僻巷伏睡,日晒雨淋,冬冷夏热,过得着实不易。”

    萧滽默少顷,把鸡收起不再吃,又过不久,马车在衙门前停住。

    作者的话:有人总说我每章很短,确实短,都是一千字章的,为什么不是两千字,因为我的标题长,两章并一起,标题就是两行,十四个字,这样就会有些字显示不出来,为了完整漂亮,所以干脆分开成两章。有人问这么短的字,你何必想这么复杂的标题呢,多辛苦啊,是因为.......姐愿意,姐愿意辛苦不成嘛!

第壹壹肆章 萧滽托语警沈三

    在衙门里众人各自安顿。

    顾佐拎了一坛金华酒、端一盘熏肠子去敲萧滽和燕靛霞的门:“睡了麽?”

    稍顷,燕靛霞来请他进房,萧滽见礼,三人围桌坐着吃酒聊谈。

    顾佐咬口烧鸡腿,笑赞味道不错,萧滽抿口酒:“喜欢就多吃些。”想想问:“听闻高坤和老夫人不好了?”

    顾佐颌首:“你们后来都疾去,唯我在那里看全程。”便把高坤如何怒打老妇,老妇如何揭他杀婢害儿恶行,两人搅扭间如何被落下梁木砸中述了一遍。

    遂叹息一声:“高坤与官方便,与民行善,颇受当地人敬重,哪想竟做出此等惨绝人寰之事。”

    这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又吃过几盏酒,顾佐朝萧滽道:“我有大不解,你是怎麽知晓十年前高家这桩命案的?”

    “不过是听这个说几句,听那个说几句,凑合堆成一起,哪想瞎猫碰着死耗子,高坤自个就认了。”萧滽打马虎眼儿。

    他当年把那些匠人抓住后,使的折磨手段,比起高骥死时的痛苦可更胜一筹。

    顾佐打量他半晌,这萧生看着年纪不大,言谈举止,却颇有城府,若日后朝堂相遇,实不可小觑。

    他拈起酒盏欲吃,却不知怎地松落,直直朝萧滽身上投去,溅湿袍子一片。

    “你怎不躲避?”顾佐满含歉意。

    萧滽拿帕子一面擦拭酒渍,一面嘲讽:“我再躲避,也抵不过顾大人的手脚快啊。”

    顾佐有种他话里有话的感觉。

    萧滽把帕子扔到一旁,拈块熏肠放嘴里嚼着,开口道:“沈大人是怎麽一回事?”

    “沈大人怎麽了?”顾佐被他突然发问,顿时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萧滽冷笑道:“今日高府后院起火,长姐及小妹在房中歇息,待我赶至时,沈大人身背小妹,怀抱长姐而出,幸得当时大乱,皆自顾不暇,若是被好事者传扬出去,他倒无谓,我那长姐该如何做人?”又添一句:“难道他对我那长姐有觊觎之心?”

    “萧生误会,沈大人对你长姐决无他意!”顾佐连忙摆手,非但无意,着实还讨厌的很:“京城里的公主贵女,比你长姐样貌德行好的大有人在,沈大人这样的人物,一般的看不进眼里。”

    长姐一般?萧滽撇起嘴角,这顾佐够眼瞎,欺他没去过京城、没看过那些公主贵女麽?当年他玩转京城,傲啸朝野,何等风光时,这顾佐还不知在哪个营帐内讨生活哩。

    “沈大人恰回房取物,莫说你长姐小妹是熟识的,就算是旁人,遇着总不能见死不救.....”

    萧滽打断他的话:“过往不提,我只要你给沈大人带句警言,我的长姐小妹我来护,用不着他瞎掺乎。”

    燕靛霞打个呵欠要睡了,顾佐告辞,回至房里时,沈岐山还未歇下。

    他便把方才在萧滽房里的闲谈细讲了,沈岐山蹙眉听毕,凝神暗忖,这个萧滽足智多谋,连试探其武功都能堪破,终是于前世里那个庸才大不相同,还需得另眼相看才是。

第壹壹伍章 邢夫人雪中送炭

    有诗曰:

    汴水东流虎眼纹,清淮晓色鸭头春。

    君看渡口淘沙处,渡却人间多少人。

    莫说汴水及春色,纵是大江大河、夏秋冬时节,渡口离愁牵扯的情长、古今皆是大同。

    高简推故身体抱恙未曾露面,邢夫人却带着高澄来给萧鸢等几送行。

    沈岐山顾佐与衙门官简单聊两句,便上船去,萧滽和燕靛霞见有个农人担着自家种的西瓜在码头卖,便去挑拣一只,让用刀切成五六块,边吃边往江里吐籽儿。

    蓉姐儿见到高澄很高兴,拉着他一起去吃西瓜,也学哥哥的样子,嘴里“扑扑”吐黑籽,逗得几人都咧嘴笑了。

    邢夫人面色很憔悴,轻轻道:“哪晓得竟出这样的事儿,我是想都不敢想,一想就做恶梦,梦见澄哥儿......“

    萧鸢宽慰她:“快别这麽说,一切都已过去,再想便是庸人自扰、反催生许多烦恼。”又问:“府里火烧的狼藉,你们现住哪里,还打算在原处装修复建麽?”

    邢夫人道:“现住在别院,园子还在,就是屋舍烧了不少,需得重整。”

    说到屋舍,她从袖笼里掏出封信笺和一枝银簪子递给萧鸢:“我原就长在京城,是家中独女,嫁给老爷没几年,父母便亡故。此次随他迁回老宅,能变卖的都未曾留,唯娘家这处宅子没舍得,也是为给自己个念想,现空关着,交由一个名唤赵伯的老仆终日看守。你们此去京城,无亲无故,又缺银钱,宿住想必困难,若是不嫌,倒可去我那处暂住,待你们手头宽裕,再另寻他处亦可!你拿着这个给赵伯,他自然明白。”

    萧鸢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接过信笺和银簪子,迭声儿道谢。

    邢夫人微笑说:“这房子久置不住也非长久之计,你也算是帮我,去添些人气儿。”

    萧鸢仍感激不胜,这正是:锦上添花不算真,雪中送炭最动情。

    她俩又聊了会儿,吃瓜一众过来告辞,官船到点即开。

    高澄拿来一幅画给蓉姐儿,认真地交待:“这是我的肖像,你好生收起来,忘记我长甚麽样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两眼,等我进京科考时,定去找你!”

    蓉姐儿弯起笑眼,使劲地点头。

    待快走至官船前时,蓉姐儿忽然挣开长姐的手,辄身到高澄的面前,把个莲花纹的香囊给他,附耳悄道:“囊里存有我的指甲,你收在身上常带着,能救命!”

    话才说完,就听长姐在叫她快些,连忙跑走了。

    高澄把香囊扯松口儿,觑眼往里瞧,果然有三瓣剪下的指甲,小小而透明,弯若新月,他笑着收进袖笼里。

    萧鸢抱起蓉姐儿跨上官船踏板,船夫开始吆喝着收绳启锚,岸边柳枝长长垂下蘸着浊水,江风拂送。

    她正打算往舱里去,无意间瞟见船栏上有只大乌鸦,缩着头,一动不动站着。

    似晓得有人在看它,忽然“呜哇”地大叫一声,伸展开两翅飞起来。

    萧鸢惊愕地回首,便见它箭一般朝码头方向去了。

第壹壹陆章 夏去秋来至京城

    一只大乌鸦飞过街坊巷市,斜掠高墙,低穿洞门,抹过蔷薇架,瞧着三五人影,收翅落在枝桠间。

    高简在宅子里背手慢走,还能闻到呛鼻的气味,入目皆是断井颓垣,碎瓦破柱,布满烟熏火燎的焦黑。

    园里树木依旧挺拔,只是绿叶红花蒙了尘,看着蔫嗒嗒的无生气。

    他忽然朝紧随的管事低吼:“赶紧去信,去把那群匠人再找来。”

    那管事面露犹豫,欲言又止,稍顷才回话:“就因着那群匠人,连累的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亡故了,还是另请别的匠工来修缮......”

    “闭嘴。“高简粗暴地打断他:“他们非一般匠人所比,让你去就去,啰嗦甚麽!”

    那管事不敢再多言,应承着退下。

    高简在原地略站了站,忽然俯身从断裂的梁柱下、捡起一枚镶金嵌玉的戒指,是老太爷随身佩戴之物,他觑眼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套进手指里。

    高家历辈与那群匠人达成交易,他们以嫡长子交换荣华富贵,十年一次轮回,是爷们间难以言宣的秘密。

    他不能把荣华富贵断送在自己的手里,否则为此逝去的人命就是场笑话,他担当不起这沉重的罪责。

    “老爷,你在这里麽?”是林姨娘,带着丫鬟小心翼翼地走来,皱起眉,用帕子掩鼻,嘴里含颗酸梅。

    高简似恍然惊醒,回首露出笑容,朝她大步走近,揽紧肩膀带进怀里,嗓音很柔和:“这里碎石滚地,十分难走,你怀有身孕到处乱跑,磕着碰着怎麽办呢?”

    “我想去原本住的院子,当时走的匆忙,少带出一只玉镯子......”林姨娘恃宠而骄。

    “明个去玉器铺子给你挑个更好的......”他俩说着话渐渐走远。

    园里复又变得死一般静,那只乌鸦蓬着羽毛,纹丝不动站在一根树枝上,仿佛睡着了。

    且说白马过隙,日月如梭,盛暑还在持蒲吃熟瓜,忽而就雁过留声,菊花满地。

    九月渡船抵西沽口,萧鸢等几雇了马车直朝京城而去,忽而一缕含凉的秋风扑面,萧鸢睁开惺松眼眸,蓉姐儿趴在她怀里热烘烘的睡着,萧滽凑在灯前看书,她打个呵欠,伸手掀起帘子,黎明的天是蟹壳青色,马车行缓下来,城门还未开,需得等些时候。

    嘈杂喧闹声愈发响了,马嘶驴鸣混着踢踏哒哒,萧鸢看见沈岐山和顾佐下了马车,伸展腰背,站在路边个摊子前买包子吃。

    “你饿不饿?”萧鸢问滽哥儿:“那边有卖早饭的。”从袖里掏出银钱给他。

    “我还有一些。”滽哥儿不接,把书搁一边儿,撩袍跳下车。

    顾佐先看见萧滽慢腾腾地过来,热情的招呼:“这肉包子难吃,前人之鉴,可别再买上当。”

    萧滽给他拱手作个揖,也不多话,自凑到早饭摊子前去了。

    稍刻后挤出来,顾佐笑问:“你买得甚麽?”

    萧滽假装没听见,径直往马车走,顾佐吭哧两声:“这萧生,耳朵不好使!”

    抬眼恰见沈岐山若有所思的打量他,不由有些奇怪:“怎麽了?”

    沈岐山笑了笑:“不是萧滽的耳朵不好使!”

    “那是甚麽?”顾佐追问。

    “是你的脑子不好使!”

第壹壹柒章 同路人各自离散

    萧滽买的是黄米的粘糕、浇卤的豆腐脑儿,还有两个猪肉大葱馅的死面包子。

    萧鸢在给蓉姐儿梳头,蓉姐儿看着燕靛霞咧嘴笑,燕靛霞目光炯炯地瞪她。

    萧滽把两包子递给他:“别瞪了,眼珠子要掉下来。”燕靛霞冷哼一声接过。

    “哥哥,我要吃。”蓉姐儿舔着嘴唇迫不及待,萧鸢接过粘糕掰一半给她自己拿着吃,再拿起调羹划散热气,舀一勺尝了尝,有点儿咸。

    蓉姐儿一面抠糕里的蜜枣吃,一面含勺豆腐脑,不用嚼,滑滑的会自己往喉咙口跑,她吃的高兴,眼睛弯成月牙儿。

    燕靛霞不高兴,低声道:“这包子有股肉革气,倒胃口。”

    萧滽咬口粘糕,点点头:“顾佐那厮说难吃,我不信他,你说难吃,那应不假。”

    “......”燕靛霞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这萧家姐弟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任重而道远。

    “开城门喽!”有人吆喝,混着敲铜锣的铿锵一声,余音洪亮悠长,便觉地动山摇,人潮如流的往那半圆洞口挤去。

    车夫将她们送进城便不肯多行,萧鸢等几携着箱笼囊箧站在路边,她瞟到不远停着一辆簇新的青篷马车,几个锦衣仆从侍立等候,沈岐山和顾佐头也不回的走近,其中个仆从连忙打起车帘,他俩撩袍隐没于帘后,再也看不见。

    萧鸢心底生出一抹复杂难辨的情绪,京城之大,音讯不通,她有心躲避,怕是此生都很难再见罢!

    这样其实最好,前世里的两人恩怨太多,若他是树,她就是藤蔓,她把他缠死了,结果她也活不了。

    倒不如一别两宽,各自圆满的度过此生罢。

    她深吸口气撇过脸来,燕靛霞也在和萧滽告别,他问:“我寻到师兄后,要去哪里找你?”

    萧滽道:“你去东城崇文门,顺城墙往东,过惠河寺至东南城角,有个苏州胡同,胡同里有家名唤‘高中’的客栈,江南来京科考举子,大都投宿在那里,你去那里找我们就是。”

    燕靛霞默背记下,拱手作揖告辞,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爷要用马车麽?”有人热情的来询问,萧鸢想想,朝萧滽道:“我们先去你说的那家客栈落脚,待明日再去看邢夫人的宅子。”

    萧滽颌首,叫过车夫跟前来:“我们要去正阳门里,顺城墙往西,过化石桥羽林前卫,至宣武门里里大街东边的冯椿胡同,那里的‘高中’客栈。”

    萧鸢听得有些糊涂:“怎麽有两家‘高中’客栈?”

    那车夫笑起来:“京城里叫‘高中’客栈的岂止两家,二十家都有,皆为讨个高中皇榜的好彩头。”又朝萧滽道:“这位爷倒对京城熟门熟路的很,且宣武门的高中客栈更有来历,那里前后出过三位状元,来京的科考举子、都去那里宿住沾喜气,是而房间格外紧俏,我听闻今还有得空,要去得快些走起!”遂帮携着将箱笼囊箧扛上马车。

    萧鸢牵着蓉姐儿待要上车时,忽听有人喊她:“可是萧娘子麽?”

    作者的话:亲们,求月票,求订阅,求......嗯嗯,你们懂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633/ 第一时间欣赏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 作者:页里非刀所写的《我家长姐凶且媚》为转载作品,我家长姐凶且媚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我家长姐凶且媚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我家长姐凶且媚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我家长姐凶且媚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我家长姐凶且媚介绍:
沈岐山重生后,面对前辈子死对头赵正春的示好,他大度的表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还有那拖弟带妹的小寡妇好生眼熟啊!可不就是利用他又害他身败名裂的毒妇嘛!现下正是这毒妇命运多舛时,有九九八十一种折磨她的手段。沈岐山咬着牙表示:那就先从做妾开始……怎地前世冤家也重生?!萧鸢唬得心肝胆颤骨头软,前世把他坑得惨惨地,这日子该怎麽过?毒点:1、男主在女主前,不是C,女主是C。2、该文多处有市井生活描写,看惯剧情线的可能不适应。3、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不是女强文,别来这里找存在感。4、喜欢就投票,评论,收藏.......我家长姐凶且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家长姐凶且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家长姐凶且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