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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无眠全文阅读

作者:真熊初墨     医者无眠txt下载     医者无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864 果然和吴科长说的一样

    只要人没事就行,韦大宝心里想到。
    毕竟王成发自己签了字,还能把拉出来的屎给坐回去不成。
    “周院长,住院费没了,再去交一点。”icu的住院总和周院长交代道。
    韦大宝不知道来住院的费用是怎么走的,估计是周院长自己先垫付。毕竟这是极其特殊的情况,吴科长还很谨慎,大家都怕出问题。
    Icu这种吞金兽,重症患者一天一夜一万+是常态,类似王成发的情况,哪怕是病情比较轻,估计也得三五千。
    韦大宝听周院长过了十分钟左右又给王全打电话,让他来交住院费。电话那面王全骂街的声音哪怕是隔了好几米,韦大宝依旧能清楚的听到。
    挂断电话,周院长连连唉声叹气。
    以韦大宝对周院长的了解,他都能猜到周院长的眉毛拧成麻花,八字下垂,一副苦相,看起来就让人感觉像是吃了苦瓜一样难受。
    嘿嘿,主刀做手术有什么好的?
    的确能多挣点,但要不是八面玲珑的角色,或者有人在背后指点,光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足以让人心生退意。
    很多外科医生都以为自己行了,可是辞职去南方后才发现自己不行,就是因为他们只注意技术,没注意“相面”。
    费用的问题是大事,估计周院长这次要大出血喽,韦大宝心里想到。
    果然,几分钟后就听到周院长的脚步声远去,估计是缴纳住院费用。
    和急诊患者不一样,有家属的患者不交费的话是没有事急从权的说法的。周院长毕竟手术出了纰漏,吴科长把大事化小,小事怎么化了就要看周院长的态度。
    刚刚应该是他小气,舍不得花钱。但王全的态度说明了一切,思来想去,最后周院长还是选择了破财免灾。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韦大宝是在周院长接连不断的叹息声中度过的。
    “你就是八井子中医院的周院长?”一个冷厉的女人声音从门缝传进来,韦大宝顿时感觉寒风四起,冷风灌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就是,你是王主任的大姨子?”
    女人并没有回答周院长的问话,她冷冷说道,“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家属怎么不知道?”
    “就是一个小手术,王主任说不用和……不用和家里说。”周院长被女人强势的态度压了一头,说话都开始有些不连贯,“而且有签字,手术……肯定有风险,王主任都知道。”
    “你省点口水,准备上法庭的时候说吧。”女人道,“我不是来和你商量,只是来通知你。费用,我们不会交,你自己看着办。人是死是活,嘿!”
    最后一声冷笑让韦大宝下意识的紧了紧衣服。
    “这是正常并发症……”周院长努力的辩解。
    “正常?你们就会说正常。”女人说道,“我不是医生,听不懂。这事儿咱们医调委见,周院长,是吧,估计还有十分钟你们就接到封存病历的通知了。”
    说完,女人也不听周院长解释,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远去。
    王全含糊不清的骂声随后也渐渐远去。
    韦大宝知道王成发有一个很强势的大姨子,上次事情听说这人也想闹事,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麻烦就解决了。
    事态果然向着吴科长预测的方向演化,韦大宝知道周院长这次惹了大麻烦。
    不过韦大宝的判断并不悲观,最后还要看王成发的意见。
    毕竟是中医院多年的老同事,周院长给做手术,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不用王成发花钱的话应该不会有事。
    态度再放的低一点,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王成发和周院长关系不错,想来应该不会为难自己的老友。
    韦大宝努力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白天似乎比昨天晚上还要冷。
    中午,韦大宝跑出去吃了口饭,回来继续偷听。
    只是自己的位置被另外一个患者家属给占了,那人靠着门坐着玩手机,连头都没抬一次。
    过了一个多小时,听icu的住院总和周院长交代王成发没什么大事,要转去泌尿外科继续治疗。
    周院长特意问了几句,会不会有后遗症。
    Icu的住院总用标准的医疗语言含糊不清的讲解了一遍——大概率不会有后遗症,可是谁都不能排除意外情况。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成发推出来。没有家属,周院长充当孝子贤孙推着王成发回病房。
    韦大宝找了很久,病房和icu的结构不一样,想要隔着一道铁门在防火通道听他们都说什么,可能性不大。
    最后他依旧选择防火通道,铁门上有玻璃,站在这里能观察到病房走廊里的动向。
    虽然听不到说话,但韦大宝觉得没问题,总不能搬把椅子坐在病房里不是。
    找了地方,韦大宝观察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暗自叫苦。在icu门外自己能坐着,只要把衣服裹紧就行,是不是的打个盹。
    站在病房走廊尽头的防火通道里,虽然能看见走廊里来什么人,看见他们的表情,可是只能站着。
    三个小时后,就在韦大宝又困又累的时候,王全出现在病区的走廊里。
    他拖着脚,脑梗后遗症似乎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还要重。只是王全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不像是来吵架的。
    终于良心发现了?韦大宝心里想到。虽然对人性没有太高的预计,但韦大宝还是不愿意相信养了三十年的“儿子”最后变成白眼狼的事实。
    哪怕不是自己的儿子,哪怕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
    果然,王全走进病房后不到十分钟,他送周院长出来,两人说话的内容韦大宝虽然听不见,但却能观察到周院长一脸疲惫,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韦大宝终于松了口气。
    吴科长似乎猜错了,韦大宝心里琢磨该怎么回去和吴科长交代,看着周院长步履蹒跚的离开,看着王全进了病房。
    自己什么都没听到,总不能说——是自己猜的吧。
    看着走廊里人来人往,过了一会,有两名西装革履的人和一名穿着别样白服的人走进病房。

865 人情冷暖

    应该是查房,韦大宝心里猜想着。
    可是那人的白服和医大二院医生的白服不完全一样,韦大宝出于医生的本能,敏锐的观察到这点。
    不过他没没多想,也有可能是距离太远自己没看清楚。
    防火通道里很冷,韦大宝已经在在医大二院“观察”了十几个小时,身体疲惫,渐渐顶不住,他找了个地儿坐下。
    身体蜷缩在一起,韦大宝不知不觉打起盹。
    作为一名急诊科医生,随时随地都能睡着,这是必须要在技能树上点亮的一项技能。躺下要酝酿20分钟以上的人,很难适应急诊科的节奏。
    韦大宝睡的香甜,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隐约有吵闹声音传过来。
    等护士叫自己,只要护士不叫,那就意味着患者是外科的,被直接送去楼上了。韦大宝还以为自己在八井子中医院值班,他半睡半醒的想到。
    几秒钟后,吵闹声音更大了几分,韦大宝猛然惊醒。
    自己怎么还惦记着在八井子中医院!
    已经去剑协医院的特需病房工作了,做梦还是八井子中医院。而且现在自己在医大二院,在观察王成发和周院长。
    睁开眼睛,韦大宝彻底醒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医大二院泌尿外科的防火通道里靠着墙睡了一觉。
    没有人生如梦的感慨,韦大宝心里骂了一句娘,听见吵闹声越来越大,他站起来透过玻璃看去。
    被王全替换走的周院长回来,他满脸通红的站在走廊里,正在和王全说着什么。
    声音很大,但距离太远,还有其他吃瓜群众,韦大宝听到的几乎只是噪音。
    过了多久?韦大宝有些恍惚,周院长不是刚走么?
    他看了一眼时间,自己睡了将将半个小时,怎么就天翻地覆了呢?
    仔细看去,周院长还是熟悉的周院长,而且极其愤怒。他的头发有些凌乱,手臂挥舞,正在和王全讲着什么。
    韦大宝只能看见王全的背影,但光是看一个背影就足够了,他能从一个吊儿郎当的背影脑补出来王全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韦大宝凝神琢磨,不就是只有王成发自己的签字,没有患者家属的签字么?这又不是术前交代忘记让患者签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至于术中出现纰漏也是难以避免的,吴科长帮着补锅,把王成发救回来。人没事,周院长认倒霉给拿钱治病,要是还不行,估计周院长拿点营养费,大家客气一下。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难道是王全狮子大开口,要巨额的营养费、误工费?
    韦大宝不屑的笑了笑,人情冷暖哦,在王成发这老货身上体现的不要太明显。
    做手术的时候不见人,出事儿了全都围上来了?要是不出事儿,王全肯定还在家“上坟”呢。
    不行,回头自己要注意点孩子的教育问题。
    如果以后孩子变成王全这副德行,自己还不得被气吐血?韦大宝心里暗自警惕,他想的更多的是自家的孩子,而不是正在和周院长争吵的王全。
    周院长和王全说了将近十分钟,最后转身就走。
    韦大宝眯着眼睛,迅速做出判断。他悄无声息的打开防火通道的门,在人群中穿梭,尽量不去和王全对脸。
    担心是多余的,周院长离开后王全也转身回病房。
    韦大宝用眼角余光看见他一个背影,好像手里拿着手机自顾自的玩着,根本不去理会躺在病床上的王成发。
    心里疑惑,韦大宝快步离开,想要追上周院长问问怎么回事。
    可是一路都没看见周院长的身影,有可能是坐电梯和走楼梯,两人选择了不同的路。
    一路从楼梯跑下来,站在住院部门口,韦大宝大口的喘着粗气。
    猛然间,一个落寞的身影从身前“飘”过。
    “周院长!”韦大宝连忙喊道。
    “啊?”周院长神魂不守,听到有人叫自己,根本没从脑子里走,只是本能的应了一声。
    “你这是怎么了?”韦大宝拍了一下周院长的肩膀问道。
    周院长沉默,回头看是韦大宝,习惯性的想要咧嘴笑,可他笑的比哭都难看,嘴角耷拉,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
    见他这般模样,韦大宝知道事态肯定像吴科长预料的那样进展。临床经验,还真是丰富。
    “周院长,你跟我来。”韦大宝把周院长拽到一个角落里,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他一根。
    “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看你和王全吵起来了,因为啥?”韦大宝也不管别的,径直问道。
    以周院长现在的状态,估计都不会在意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医大二院。
    周院长嘴唇抿着烟,被拐角的寒风抽的苍白,白的像是角落里的积雪。
    “抽根烟,缓缓神。”韦大宝也不追问,生怕把周院长问出个好歹来。
    只是韦大宝暂时还想不到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或许是封存病历的时候发现病历没写?这种事儿经常发生。
    连抽了几大口烟,周院长开始咳嗽起来。原本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已经凌乱的像是杂草,被风一吹,有气无力的飘动着。
    “周院长,有啥难事?”韦大宝问道。
    “唉。”周院长没有回答韦大宝的话,而是靠着墙壁,缓缓蹲下。
    “有凉风,别吹到你的老腰。”韦大宝道。
    周院长抽着烟,两只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直到一根烟抽完,他咬着烟蒂,“王成发那狗日的!”
    “呃……”韦大宝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是王全为了钱,折腾出很多幺蛾子么?怎么事情落到王成发身上了?回想王成发从icu转出来记忆,韦大宝很清晰的挺到王成发和周院长说着什么,没有一丝戾气。
    周院长这是疯了吧。
    “周院长,到底咋回事。”韦大宝小心问道。
    “大宝子啊,你说这人,真是没法看。”周院长深深叹了口气,抱膝靠墙坐着,嘴里的烟蒂已经熄灭,但是他死死的咬着,说的话从牙缝中挤出来,带着森森寒意。

866 人心险恶

    韦大宝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竖起耳朵听。
    “大宝子啊,你说这人要是不当人,比特么狗都狗。”周院长道。
    要是往常,韦大宝肯定会怼一句别这么埋汰狗,狗招谁惹谁了。但周院长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是真可怜,他只又拿出根烟,递过去。
    周院长把嘴里的烟蒂吐出去,齿痕深深。
    “周院长,你倒是说说,咋回事啊。”韦大宝给周院长把烟点上后问道。
    “唉,王成发的大姨子找了精神病院的人,鉴定他没有民事行为能力。”
    “……”韦大宝听周院长这么一说,直接就愣住了。
    千算万算,韦大宝都没想到王成发一家竟然这么阴狠。
    这就是杀人之后鉴定杀人犯是精神病,特么的还有天理么!
    原本韦大宝以为王成发再怎么闹也就在患者本人签字同意上,闹不出什么新花样来。可现在看,人类的极限……不,是底线可以不断突破。
    “我有朋友听到点风声告诉我的,要不然这时候我已经到家补觉了。”周院长脑袋上仿佛有无数的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要渡劫一般。
    他额头前垂了三根黑线,宛如实质。
    “周院长,是鉴定王成发是精神病么?”韦大宝试探问道。
    “唉……”周院长又是长长叹了口气,哈气氤氲,“王成发前段时间被气的脑出血,有医大的诊断。现在在恢复期,精神状态……倒是没说,我也不太清楚。大宝子你说脑出血后遗症期,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么?”
    “我就说他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鸟!”韦大宝狠狠的骂道。
    “说这个没用。”周院长有气无力的抽了口烟,含在胸肺之间,久久没有吐出去。
    “我也知道,但不骂两句心里憋屈啊。”韦大宝说道,“这事儿怎么就这么操蛋,都特么一起工作了多少年了,大家知根知底的。王成发尿不出尿来,你给抠个前列腺怎么了?不是帮他么?”
    周院长吐出一点点烟雾,更多的是哈气。
    “手术谁能不出事?没他这么办的。咱出事说出事的,该怎么负责任就怎么负,他扯什么精神病。”
    “吴科长说的时候,我还没往心里去,认为小吴太谨慎了。”周院长叹气道,“水平那么高,怎么就这么谨慎,暮气沉沉,一点年轻人的样子都没有。”
    “可现在回头看,吴科长不接手王成发的后期治疗,怕是就已经猜到这件事儿。”周院长说着,两行浊泪流下,他手里捻着烟,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白雪,“人心险恶,没想到竟然会到这种地步。”
    “周院长,你别伤心,要不咱们找吴科长问问?”韦大宝建议道。
    “大宝子啊,你说我就算是做手术出事……麻痹的拒绝手术前签字,当时王成发的老脸一横,说死都要自己签。这儿老不死的绿壳王八!特么就是故意要整我!!”
    韦大宝知道王成发肯定不会早有预谋,周院长也只是泄愤而已。
    要是有这狠劲儿,王成发早就不是现在的他了,天高海阔,何至于在八井子蹲一辈子。
    估计一切都是因缘际会,王成发要么是从醒过来的时候开始盘算,要么是被他大姨子和王全撺掇的。
    都特么不是他儿子,王成发怎么还能和王全沆瀣一气呢。
    韦大宝有些不理解。
    但社会上的事儿能理解的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实人吃亏,整体是一种逆淘汰的过程。
    “大宝子,我这心里憋屈啊。”周院长涩声说道,“手术有问题我认,住icu花了8000多,在普通病房至少还得3、5千,这些我都认!破财免灾,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么多!”韦大宝也感慨于icu花费之高。
    “去医调委这条路我也想了,了不起就打官司,再了不起就吊销我医师资格,我特么咬后槽牙也认。”
    “可我受不了王成发装傻!”周院长提高音量,声音嘶哑的说道,“精神病院的医生和律师一起来的,做了鉴定,据说是要往没有民事行为……麻痹啊!他怎么没民事行为能力?!都特么上班了……”
    周院长骂了两句,也没精打采的,压根没有拎刀子去拼命的想法。
    他有些恍惚,昨天晚上就没怎么睡,今天回家的路上接到电话,整个人都懵了。慌张赶回来,还差点出了车祸。
    不管别人怎么想,周院长是绝对没想到王成发竟然会这么做,下手又快又狠,还能拉得下脸。真特么是把事情做绝,以后都不想在医院……
    想到这里,周院长怔了一下,“大宝子,我知道为什么了。”
    “啊?为什么?什么为什么?”韦大宝一头露水,双手放在嘴前面哈着气,让自己尽量暖和一点。
    “王成发脑出血后恢复的不好,家里也没人养老,王全就特么根本不是他儿子!狗日的手术也做不了,想病退之前最后讹一笔钱当养老费!”
    周院长这时候想明白了,即便只是猜测,他确定猜的七七八八,和事实真相相差不多。
    “你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韦大宝品咂了一下,道,“王全就特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加上王成发的大姨子撺掇,讹点钱,他们两家分一下。一人……周院长,这事儿得赔多少钱?”
    “……”
    说起赔钱,周院长哭丧着脸,心里委屈,险险直接哭出来。
    八井子中医院什么情况他最清楚,挣钱能力有限。
    虽然现在医疗拨款往农村偏斜,八井子中医院类似的基层医院是百分之百拨款,但那只是工资。
    其他费用还要自己挣,至于赔钱……
    看王成发家里闹出来的声势,连律师都在场,估计胃口小不了。
    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要给王成发做手术的呢!周院长心里一万次的腹诽着、骂着。他希望有时光机器,把自己送回王成发尿不出尿的那天。
    如果能再来一次,自己连尿管都特么不给王成发下,憋死那个老王八!

867 穿新鞋,踩狗屎

    “周院长,你准备怎么办?”韦大宝问道。
    “大宝子,我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周院长眼睛黯淡无光,凌乱而慌张的说道,“你问到底要怎么做,我也不知道。”
    韦大宝叹了口气,道,“回家睡一觉吧,现在你这状态做什么错什么。”
    “……”
    周院长还以为韦大宝会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说。
    和让自己多喝开水有什么区别么!
    “大宝子,你说吴科长能帮忙么?”周院长想到吴冕,奋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韦大宝有点后悔刚刚提吴科长,他想了想,谨慎的说道,“周院长,我估计够呛。”
    “……”
    “这事儿我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赶到的时候看见吴科长宁愿叫楚教授和剑协医院的护士送王成发来医大,也不愿意接手。这意味着什么,你还看不出来么。”
    “你别以为吴科长是喝洋墨水、不懂人间烟火的那种人,咱们圈子里的潜规则、小伎俩人家熟着呢。”
    周院长回想起手术台上吴冕说的那些个话,知道韦大宝没胡说八道。
    可现在除了吴冕,还能找谁?谁又能把事情摆平?
    “穿新鞋,哪有踩狗屎的道理。”韦大宝说道,“这话糙理不糙,你仔细想想看。吴科长可以跑去救台,毕竟那是一条命……麻痹的,王成发特么也算是人?!”
    韦大宝说着,自己先骂了一句。
    “可既然他当时不说话,估计早就想到这件事情的结局了。”
    “不会吧……”周院长哑然。
    “周院长,你怎么还不信呢。”韦大宝神秘兮兮的说道,“不科学的事情我不说,你知道老鸹山山脚下特需病房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么?”
    “啊?”
    “有个双目失明的老爷子,前几天我和他聊天,说是香江维多利亚港修建的时候,风水是他给看的。人家是天南那面鼎鼎大名的地师,现在老老实实窝在病房里,闲的每天喝茶、教林运读书。”
    “……”周院长无语。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对,应该说是物以类聚,你真以为剑协医院的特需病房建在老鸹山脚下是随机的?你该不会真以为吴科长找我去,也是随意的吧。”
    说着,韦大宝自己都信了,他有些得意,屁股后的尾巴摇晃起来。
    “大宝子,你的意思是说吴科长早算到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韦大宝道,“这叫临床经验。知道我为什么出现么?”
    “对啊,你怎么在这面?”周院长听韦大宝提起,才想起这件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这是历练,看看人世险恶。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人间别有行路难,啧啧。”韦大宝道。
    “唉,谁特么能想到王成发翻脸不认人呢。之前说王全在医大闹事,我还以为是医大花钱多,家里不认。这咱都懂,可没成想还有这种人。”
    “周院长,这样吧。”韦大宝道,“你干脆回家睡觉,这事儿已经超出咱们八井子的人解决的范围了。就算是医大的教授处理起来,都觉得很棘手。”
    周院长点了点头,韦大宝说的是实话。
    打官司,国人天生就不想碰这类事情,估计吴科长也是这么想的。
    当真是穿着新鞋谁都不想踩狗屎。
    自己的运气怎么就这么不好,踩到王成发这泡狗屎上了呢?!
    “咱在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不待见我,可遇到事儿了我也不能看着不管不是。”韦大宝说道,“我偷摸和吴科长反应一下这面的情况,行不行不敢保证,得看人家意思。”
    “大宝子,谢谢。”
    “周院长,你看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不是。”韦大宝道,“行了,你别开车,打个车回家,好好睡一觉。”
    周院长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不可耐的想得到消息。
    但韦大宝摆出一副他在,自己就不联系吴科长的架势。而周院长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韦大宝联系比较好。
    犹豫了半晌,周院长才连连鞠躬,拜托韦大宝帮忙问问吴科长的意思。
    他心里也清楚,估计是够呛,要不然吴冕也不会在手术室直接拒绝的那么干脆。
    唉,自己这辈子都特么活到狗身上去了。
    看看人家吴科长,临床经验丰富至极,滑不留手,既能解决问题,眼睛也亮,看到有事儿直接溜走,压根……
    自己不光踩到狗屎上,还特么觉得不是,神手指头蘸了一下,放到嘴里尝了尝才确定。就这眼神,出门不让车撞死都是走了大运。
    韦大宝把周院长送走,没着急和吴冕联系,而是慢悠悠出门,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下要了一杯咖啡。
    他回忆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全过程,昨天吴科长和自己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看病首先要相面,知人知面不知心,王成发那种“体面”人,一旦不要脸起来是真特么的不要脸。
    韦大宝总结了一下这一天的经历,慢悠悠喝了一杯咖啡。这才拿起手机,电话打给吴冕。
    铃声响了两秒钟,吴冕接起电话。
    “吴科长,昨天的事情有结果了,我跟你汇报一下。”韦大宝坐在咖啡厅的椅子上,腰不自觉的弯下去,下巴差点撞到桌子上。
    “哦,现在什么情况?”吴冕淡淡的问道。
    “我看见……”韦大宝把事情经过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包括刚刚和周院长说话的过程,只要能记住的全都说给吴冕听。
    讲完之后,韦大宝道,“吴科长,真没想到王成发是真不要脸了。”
    “正常。”吴冕淡淡说道,“一般大型医疗纠纷的背后都有医生参与。”
    “……”韦大宝怔了一下。
    “这回是王成发本人,我估计脑水肿消退,他应该没事,毕竟手术台上基本没耽误时间。”吴冕很冷静的说道,“这么做不奇怪,不这么做,才奇怪。”
    “呃……”韦大宝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响,他诧异的问道,“吴科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丰富的临床经验。”

868 大祸临头

    韦大宝无语,自己是胡说,没想到吴科长还真的把这事儿归结为丰富的临床经验。
    不过吴科长怎么说怎么是。
    “吴科长,周院长老可怜了。”韦大宝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事情还有……”
    “可怜?”吴冕反问道,语气平淡,没有任何感**彩,比在医院对面的包子店吃早餐,问韦大宝吃什么的时候还要更平淡。
    韦大宝拿着手机,怔了一下。
    吴科长真的是不想管这事儿,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冷漠……韦大宝只一个瞬间就听出话里面的含义。
    “吴科长,这次我知道你说的相面的含义了。”韦大宝圆润的把话题转了一个方向,“很多大事都是‘自己人’闹出来的,这话我也知道了。”
    电话那面沉默了2.3秒,吴冕随即说道,“这事情并不大,就是手术术中出了并发症。”
    “……”韦大宝怔怔的看着手机。
    “找段科长解决问题。”
    “段科长?!”韦大宝不明白段科长会有什么用。
    “总不会段科长什么都不知道吧,遇到医疗纠纷,不找医务处找谁?”吴冕问道。
    “呃……吴科长,老段他就是混吃等死的主。除了上班喝茶摸鱼之外,他真的是啥都不会。”韦大宝摸不清吴冕吴科长到底要做什么,犹犹豫豫的说道。
    为了周院长,韦大宝打个电话试试吴科长的口风就已经仁至义尽了,肯定不会违逆吴科长的意思。
    但现在的问题是吴科长说话有点乱,韦大宝搞不清楚他真正的含义,不知道他是想管还是不想管。
    “而且好像要走法律途径,王成发都鉴定完精神病了。”韦大宝道。
    “这面没关系的。”吴冕淡淡说道,“我打个电话问一下,谁做的精神鉴定,谁是律师。这只是一起医疗事故,都说不上是责任事故,放心。”
    韦大宝心思百转千回,努力琢磨吴科长到底在想什么。他的语气里不带感**彩……
    “韦医生。”
    “诶!”韦大宝连忙应道。
    “别琢磨了。”吴冕道,“该负的责任得负,可不能让人随便扣屎盆子不是。今天他敢扣个屎盆子,明天他就敢起脖颈子上拉屎,后天他就敢拉痢疾。”
    “……”
    “正常处理,该怎么办怎么办,精神鉴定和律师法务那面我问问情况。”
    “好的,好的。”韦大宝连忙说道。
    听的用心,听的专注,韦大宝最后感觉吴科长仿佛穿着卡其色风衣,戴着墨镜、黑色小羊皮手套坐在自己对面。
    他用力的点头,结果忘记自己坐在咖啡厅,一头“磕”在桌子上。
    “砰”的一声,引来周围几多目光。
    韦大宝苦笑,挂断电话,伸手揉了揉额头。
    他现在对吴科长办事情的方式似乎有了更多理解,虽然还是有些模糊,说不太清楚,但韦大宝知道吴科长不会放任不理。
    起来结账,叫了个滴滴,韦大宝出门。
    转门处,韦大宝走的匆忙,和两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人走了个对头。
    韦大宝向左闪,那人也向左;韦大宝向右闪,那人也向右。
    最后韦大宝干脆停下,冲那人笑了笑,侧身等人进来,他才出去。
    李木子也冲着韦大宝微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这种情况偶尔会发生,他也没往心里去。
    叫了一杯清水,李木子和另外一人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这里略有点阴暗,那人要找服务生开灯,被李木子阻止。
    “小刘,抓紧时间说几句话,我就回了。”李木子道,“别折腾。”
    “李哥,我怎么觉得咱像是间谍呢?”小刘坐下,笑呵呵的说道,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和你说正事,听说你接了于女士的委托,准备给王……对了,叫王成发做精神鉴定?”李木子压低了声音问道。
    “鉴定已经做了。”小刘压低了声音说道。
    “嗯。”李木子微微点头,看着面前的清水发呆,却没继续说下去。
    “李哥,到底急吼吼的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儿?我琢磨着取证呢。”刘律师问道。
    “你第一次的官司是我带的。”李木子道。
    “李哥,你是我师父,我记得呢。”刘律师疑惑的问道,“是那面找你了么?没事,这也正常,咱俩合计一下……”
    “找我?”李木子微嘲的看着刘律师,冷笑一声,“人家能找我?!要是那样,我特么还找你干什么。”
    “李哥,这是什么意思?”刘律师感觉出李木子口风中的不对味儿,连忙问道。
    “给你个建议,把这个官司扔了。”
    “……”刘律师表情僵硬,随即道,“哥,是你要接么?于女士每次都找你,我也觉得奇怪。我发誓,真不是我挖你的活。”
    “别扯淡。”李木子道,“要不是我跑得快,早就被她害死了。这次我听到风声,看在你刚毕业就给我端茶倒水一年的份上,冒着风险来警告你一声。电话都不敢打,见面把话说清楚。”
    刘律师怔了一下,李木子说的话他是万万没想到。
    于女士打电话咨询,他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行了!终于能在省城的圈子里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民事纠纷。
    可是此刻见李木子躲在黑暗之中,说话声音极低,还特意把自己叫出来,不在事务所谈事,这些都让刘律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扫黑除恶已经第几阶段了?怎么办事情还没点数呢。”李木子冷冷的说道,“你要是想死,开车去松花江,凿个冰窟窿直接跳进去,别特么连累我。”
    “……”刘律师怔了一下,马上问道,“哥,到底怎么回事?”
    李木子黑暗之中的表情闪动,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刘律师隐约听到他叹了口气。
    “小刘,你惹了大祸,自己还不知道?”李木子问道。
    “哥,你看你说的。哪有什么大祸,现在扫黑除恶,咱省城平安的很。”刘律师有些不服气,觉得李木子危言耸听,言语之中也有些不耐烦。

869 保护伞

    “你特么这么闹,就是典型的黑恶势力!”李木子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刘律师怔了一下,“哥,咱可不能开玩笑。我是良民,普通老百姓。”
    “开玩笑?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么?”李木子冷冷说道,“我就是看在从前的情谊上拉你一把,你还以为是你翘了我的客户,我气急败坏的找你谈事情?”
    刘律师还真就是这么想的,他茫然的看着李木子,看着自己从前的老师。
    他听李木子这么说,那股子一直隐藏在心底的趾高气昂的劲儿一下子没了,心虚的问道,“哥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别打哑谜,给我说说清楚,求你了。”
    “秋天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叫王成发的人在医大住院,于女士来找我,你知道吧。”
    “知道。”刘律师正色说道,“好像哥你最后达成和解,没争取到什么。”
    “你懂个屁。”李木子低声骂了一句,“你以为和医院打官司是肥差,毕竟是公家的医院,没谁肯尽心尽力,大多赔钱了事?”
    “呃,难到不是么?”
    “那得分遇到谁。秋天我本以为是一个肥差,但是遇到了对方的律师。”李木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是南方一个大老板的御用律师。”
    “谁呀。”刘律师笑着拿起咖啡杯,优雅的喝了一口。
    “廖天铭。”
    刘律师的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洒出来,弄脏了干净利落的西装、衬衣、领带。
    但是他没在意,把杯子放下,急匆匆的问道,“哥,真的?”
    “要不然你以为我老了?只和解,不狠狠的在医大二身上咬一块肉下来?”李木子鄙夷的看着刘律师,“廖先生不远万里飞过来,只比我晚了20分钟到医务处,你琢磨琢磨这里面的含义。”
    刘律师品着这些事情,觉得手脚有点冷。
    “另外,你知道你的对手是谁么?”李木子问道。
    “八井子中医院,一个……”
    “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这么教你干活的?”李木子低声骂道,“你特么知道剑协医院么?”
    “知道。”李木子连连点头,“前一段时间香江双牌照的豪车就去去剑协医院。”
    “吴老师在成立剑协医院之前,在八井子中医院当医务科副科长。”李木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刘律师的一颗心像是冻成冰,不小心掉地上,一下子碎成了八瓣。
    “卫生部门的事情,吴老师一个电话就抵得上你干一年。你以为你找人做精神障碍的鉴定,没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就很高明了?”
    “……”刘律师无语。
    “你特么是给自己找雷!你就是个避雷针,指不定哪下子一道雷劈下来,把你劈成傻逼。”
    “哥……没事吧。”
    “有没有事儿我不知道,你抓紧时间善后。”李木子道。
    “善后?”刘律师疑惑,“李哥,我有点慌,你教教我。”
    “你特么以为你能一手遮天?真正一手遮天的人从来不是咱们律师。”李木子道,“就说这件事情,吴老师随时随地能从帝都找来部里面的鉴定大佬推翻省城的鉴定。假的,它就真不了!”
    “……”刘律师有些不服气,微微低着头,唇角抿起一道弧线。
    “好话难劝该死的人,小刘你……”李木子想走,可是一想到这件事情有可能牵扯出来很多自己从前做的事儿,心里虚得慌,随后恨恨的说道,“夏天的时候,抓捕在逃拐卖妇女儿童的通缉重犯,你知道么?”
    “知道。”刘律师点了点头,“新闻没什么报道,但我听说是部里面下来人,动用了武警。”
    “吴老师干的。”
    “……”
    “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很多年前吴老师作为鉴定专家和部里面配合,打掉几个团伙,今年夏天的那伙人属于漏网之鱼。”李木子道,“你琢磨琢磨。作假,那得分对谁。你特么不知道得罪了谁,就下死手整人,估计你蹦哒不了几天,我看着你死不瞑目!”
    刘律师这回害怕了,他紧张的说道,“哥,我知道了。”
    “抓紧时间去吧。”刘律师说道,“这回的事情和上会还不一样,你这是作假,串通做伪证。往严重了说,你就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
    “……”
    “打着法律的旗号,为庇护黑恶势力。你别以为我说的夸张,真要是走到这步,精神病院那面会保着你?自己做什么了心里不清楚么?!”
    屋子里的温度不高,但刘律师的冷汗流了出来。他下意识的擦汗,眼神闪烁。
    “抓紧时间,要是真等着廖天铭来,这次的事情怕是你想结束都结束不了。我和廖天铭还有一面之缘,你特么就是个屁。真要是引出来廖律师和吴科长,你死无葬身之地。”李木子叮嘱道,“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一刻,给你四个小时,把事情彻底解决。鉴定结果出来了么?”
    “还没呢。”刘律师擦了擦冷汗,“哥,催得紧,今天能出。不催的话,怎么也得一周时间。”
    “那就好,我就怕你太心急。赶紧去找精神病院那面,不管用什么办法,把这事儿抹没了,就当是没发生过。”
    “好,好,好。”刘律师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有点懵,浅薄的社会经验让他不知所措,“哥,你帮人帮到底,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办?”
    “看吴老师的意思。”李木子道,“一切正常办,精神鉴定……操!我听说王成发出院之后一直在单位,人证多得是,用我教你?就算是于华不甘心,你也得站在另外一面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知道,知道。”
    “抓紧时间去吧,四点一刻,你自己注意时间。”
    “哥,为啥啊。”刘律师下意识的问道。
    “傻逼。”李木子骂了一句,“魔都的飞机四点一刻有一班。廖先生要是飞过来,你肯定得吃牢饭!往轻了说,以后你也得从这行里滚蛋。”
    “……”刘律师慌忙点头,急匆匆的去按照李木子的话处理事情。

870 死猪不怕开水烫

    段科长捧着搪瓷缸子坐在办公室里。
    天气越来越冷,办公室对面的卫生间味道却越来越重,他有些厌烦。
    周院长出事了,段科长想了足足一个小时都没想明白要怎么做才能挽救中医院,挽救周院长那个……傻逼。
    韦大宝的电话里说的不是很清楚,简单讲了事情的经过,并说吴科长说要帮着解决一点问题。
    可只是解决一点问题……这能行么?
    有了剑协医院,医大五院主楼已经封顶,正在夜以继日的内部装修,中医院存在的意义说实话并不大。
    临床干活的人可能去医大五院,但自己呢?段科长想起三十年前的大下岗。
    那时候段科长还年轻,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但现在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当时的惨状段科长一辈子都忘不掉,没想到自己也要经历下岗。
    屋漏偏逢连夜雨,又遇到了这种事儿。
    唉,听天由命吧,要不还能怎么办。
    想了半天,段科长也没想出来什么妙计,他默默的坐着,感受着搪瓷缸子的温度渐渐低下去。
    “铃铃铃~~~”座机响起。
    “喂?”段科长没精打采的拿起电话。
    “段科长,有律师和省城精神疾病鉴定的人来我们病区核实情况!”电话里,外一科的护士长急匆匆的说道。
    段科长的心凉了半截。
    这几年着实有些惊动全国的大事,连段科长这种中老年人都知道。但最后却被律师从法律途径给压下去,对于这些人翻云覆雨的手段,段科长从心底害怕。
    毕竟他知道自己连《执业医师法》都弄不清楚,就怪不得别人颠倒黑白。
    挂断电话,段科长束手无策,他想了想,给周院长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周院长。”
    “老段,怎么了?”周院长没精打采的问道。
    段科长把护士长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麻痹的,还有完没完了!”周院长骂了一句,但骂声微弱,似乎他已经绝望,准备躺平,连反抗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你先应付着,我一会过去看看。”周院长最后说道。
    唉,挂断电话,段科长把搪瓷杯子放下,披上军大衣走出机关楼。
    寒风凛冽,吹不透军大衣里厚实的棉花,却顺着衣角往上钻。段科长紧了紧衣服,快步走向外一科。
    明知道去了也是飞蛾扑火一般,他们来还能有啥好事不成?
    段科长心里无奈,反正也没啥好办法,那就这样好了,躺平,愿咋咋地。这人呐,都是命。
    大不了医院倒闭,自己有编制,减一部分工资,回家养老。
    现在段飞出息了,他当经理的厂子已经开始运转,据说效益一般,可发的钱着实不少。
    自家段飞要是有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一半省心就好喽,段科长心里想到。
    医院的事情已经糜烂到无法挽回的程度,段科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他想的更多的则是自家的事情,是段飞,是养老。
    这孩子真是不省心,找个有先天性疾病的对象。虽然李一晴那姑娘看着不错,年纪轻轻就很懂事,但毕竟有病不是。
    这几天段飞和李一晴商量,准备去剑协医院做手术。
    可是段飞这个小兔崽子竟然不找吴冕主刀,问他为啥,他支支吾吾的不说。后来逼急了,段飞说都是同学,自己女朋友躺在手术台上不穿衣服要是被吴冕看了,婚礼都没法请他去。
    一想到段飞说这话的样子,段科长被气笑了。
    这特么的都什么事儿。
    放着吴冕那种大手不用……剑桥大学的校长都不远万里飞过来找吴冕做手术,段飞那孩子还真是不懂事。
    想着,段科长再怎么不愿意,也来到外一科。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坐在办公室里,正拿着电脑在记录什么。
    只是他看起来有点怪,虽然西装革履,但是前胸的西服、领带、衬衣上有褐色的水渍,整个人脏兮兮的。
    “段科长,这面。”护士长一直在盯着,看见段科长后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里面穿西装的是刘磊刘律师,旁边问情况的人是精神类疾病鉴定专家。”
    段科长阴沉着脸走进去,不带一丝笑容。
    他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人家杀上门来,难道还能因为自己赔笑就饶中医院一马?
    那根本不可能。
    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还不如坦然接受。
    “刘律师,你好,我是中医院医务科长,姓段。”段科长道,“你叫我老段就行。”
    “段科长,您来了,请坐请坐。”出乎段科长意料的是刘磊刘律师出奇的客气,完全没有一脸傲慢,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硬邦邦的话生气,反而……好像……似乎……他在赔笑脸。
    这是要给自己下套么?段科长并没有因为一句好话、一个笑脸而认为这位刘磊刘律师是什么好人。
    他谨慎的坐下,刘磊笑道,“段科长,我们是来完善手续到底,采集相关证据,做到公正、公平……”
    一连串的套话,让段科长更加紧张。
    一般这么说话的人都心存不轨,好人谁说这种话不是。
    “您是医务科长,应该负责处理临床事务,我问您几个问题,请问您方便么。”刘律师说道。
    “嗯,方便。”段科长竖起耳朵,双手放在桌子上。因为太紧张,他双手不自觉的形成弧形,仿佛手里捧着搪瓷缸子。
    “王成发主任在手术前一直在医院工作,有这事吧。”刘律师问道。
    “有。”段科长道,“虽然他因为少量脑出血一直在康复中,但还是在科室里吃住,看患者,出诊断。这事儿医院里所有医护人员都知道,不扯谎。”
    “好的,您别紧张,我就是来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刘磊刘律师笑呵呵的说道,“我刚刚听您的意思是说王主任一直在工作?并没有因为脑出血在家休息?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段科长怔了一下,他仔细看着刘律师,心里琢磨这货是不是抽风了?怎么听起来像是医院派来的法律顾问呢。

871 到底是谁请来的

    段科长听完刘律师的话之后,虚虚握着茶缸子的手僵硬,微微颤抖。
    这人是哪面来的?听这意思像是在帮中医院说话呢?
    “段科长,我刚才说的话,没理解错您的意思,是吧。”刘律师问道。
    段科长仔细观察,没发现有录音的设备。但他也知道,人家只要想录音,自己防备不了。所以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磊面对段科长的“不配合”并不生气,问道,“最近一周之内王主任会诊看过的患者有记录么?”
    “你们要干什么?”段科长脱口问道。
    “要有证据啊。”刘律师道,“虽然昨天手术有并发症,但最起码能确定王主任手术之前的精神状态有没有问题。不管有还是没有,我们都要现场采证,交给鉴定的医生。”
    “……”段科长慎重又慎重的看着刘律师,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段科长,我问您的问题,您能回答么?还是说贵院连患者的资料都没有保存?”刘律师终于开始不耐烦了,他脸上依旧戴着笑,但说话的语气严厉了几分。
    “有,有,你需要我这就去找。”
    对方一硬,段科长马上怂了。
    “那麻烦您。”刘律师鄙夷的看了段科长一眼,随后问道,“王主任在之前一周的精神状态,您认为有问题么?”
    “没有,绝对没有。”段科长很肯定的说道。
    “行,那麻烦您联系其他医生,帮忙回忆一下最近王主任诊治的患者名单,我们时间紧迫,希望您能快一点。”
    段科长被撵走,他心里更是糊涂。这个律师摆明了是个二五仔,王成发为什么会找到他呢?
    “护士长。”
    “段科长,怎么了?”
    “这个律师是周院长找的还是……”
    “是于华,就是王主任的大姨子聘请的律师。”护士长说道,“可他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直在帮咱们说话?真是奇怪。”
    段科长皱眉,护士长也看出来问题了,那就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错觉”。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人家问啥说啥吧。”段科长叹了口气,“我找人了解一下情况。”
    正说着,周院长走进来。他眼圈黑乎乎的,看起来像是大熊猫似的。头发蓬乱,衣服扣子扣的七扭八歪,一搭眼就知道来的匆忙,胡乱披上白服以至于扣错了扣眼。
    “怎么样?”周院长问道。
    段科长复述了一遍经过,并说了自己的看法。
    刘律师怎么看怎么像是内鬼,但万一自己在第一层,人家在第五层怎么办?
    周院长疑惑,“难道是吴科长帮忙了?”
    “周院长,你和吴科长说了?”段科长连忙问道。
    “我没直接说,但是韦大宝和吴科长说了,可……”周院长说着,拿起手机,但犹豫再三,似乎要保留一丁点的希望,最后还是没给韦大宝打电话。
    这是最后的希望,周院长生怕自己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后,人会崩溃。
    “去找患者电话,先从在院的问。周院长,段科长,你们看怎么样?”护士长还比较清醒,提醒道。
    “行。”周院长应下来。
    护士长去忙碌,周院长走进办公室,和刘律师打了个招呼。
    刘律师似乎对周院长并没有太多的兴趣,飞速的记录着什么。
    很快,护士长领着两个医生走进来,汇报情况。
    刘律师跟着去病房询问患者、患者家属具体情况。
    周院长神情恍惚的看着,脑子里的浆糊越来越稠密,以至于转都转不动。
    足足一个多小时后,刘律师才心满意足的回来,“周院长,院内的患者都问完了,还有8名患者已经出院回家,我要抓紧时间去问问相关情况。”
    “哦。”周院长像是行尸走肉般应了一声。
    看着他们匆匆忙忙的离开,护士长和段科长也要陪着,周院长一把抓住护士长,小声问道,“都问什么了?”
    “确定王主任在工作期间精神状态良好。”护士长小声说道,“周院长,他真的不是你找来的律师?我怎么觉得像是你联系的人呢?我看刘律师人不错,明里暗里一直在帮咱们说话。”
    “不是我找的。”周院长摇头。
    “我刚才问了一下。”护士长压低了声音,在周院长身边耳语道,“要是王主任装病,说咱们手术的并发症导致严重后果怎么办。”
    “呃……”周院长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大问题,“他们怎么说的?”
    “刘律师说了,他来之前和王主任交代过,如果王主任失去行为能力,赔偿金会交给他的监护人。而王主任很有可能被送到精神病院进行治疗,至于时间……”
    周院长无语,护士长陈述的话虽然简单,还是护士长复述的,但是意思不要太清楚。他感觉到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当然是针对王成发的。
    刘律师和王主任几乎很明确的说——你拿不到钱,还要被送进精神病院口服、肌注、静推镇定药物。
    这意味着过一段时间后,王成发的人就彻底废了。
    关键是王全不是王成发的骨肉,钱给外人,罪都自己遭,王成发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周院长心神大定,要不说人家专业律师就是专业的。几句话,说到问题的实质上。
    指望着王全和于颖拿到赔偿金后会良心发现,来照顾王成发?扯淡。王成发在科室里鳏居那么久,也没见他们出现。
    甚至连做手术的时候王全都没出现,那时候的王成发孤苦伶仃那叫一个惨。
    “我得走了,有事儿再和你说。”护士长道。
    “你干什么去?”
    “我陪着刘律师去挨家挨户的问情况,刘律师要搜集足够多的证据。”护士长说道,“要是上法庭,我觉得都是能帮咱们的证据。”
    周院长跟着快步下楼,见刘律师站在车边等护士长下来。
    “刘律师,辛苦您了。”周院长伸出双手,腰弯的脑袋都要夹在双腿中间,很诚挚的说道,“辛苦辛苦。”

872 你谁呀

    “我只是完成我的委托人的工作,都是正常程序。”刘磊没伸手,只是看着周院长微笑。
    周院长顾不上尴尬,满眼不解的看着刘律师。
    他的委托人?据说是王成发的大姨子于华来着,可刘律师一直帮自己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周院长想的太出神,双手还是伸出去的,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护士长和段科长跟着上车,刘律师一身咖啡水渍,虽然有些狼狈,但却比周院长精神的多。
    他临上车前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周院长的手,附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麻烦周院长替我给吴老师带个好,就说事情我会妥善处理的,请放心。”
    说完,也没等周院长说话,刘律师直接上车,扬长而去。
    吴老师……
    周院长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松,鼻子有些酸,风有些大,吹的眼睛生疼,眼泪流了出来。
    两个半小时后,8个患者都随访完毕,刘律师心满意足的拿到了自己需要的资料。
    他已经完全进入状态,至于委托人是谁,那重要么?!
    圈子里的大佬是谁才重要……不对,事实真相才是最重要的!!
    刘律师努力把廖先生的名字忘记,努力给自己灌输正义、公理。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充满了能量。掏出避雷针就能引下正道神雷,不管前面站着的是谁,都直接劈成渣渣灰的那种正道神雷。
    就在他自我感动的时候,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手机号码,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微笑。
    “您好,王主任。”
    “我正在调查您在手术之前查房的有关事情,刚走完最近出院的患者,有一手资料。”
    “哦,是这样啊。”刘磊微笑着说道,“我也是为了当事人好,虽然聘请我的不是您。您能想明白是最好的,那咱们见面聊。”
    “请您放心,省城精神科鉴定专家在我身边。”刘磊道,“您醒了是最好的,要不然我担心一些证据对您不利。”
    “行,那我们这就赶回去。”
    刘磊轻轻挂断电话,随后给李木子拨打过去。
    “李哥,搞定了!”刘磊特别轻松的说道。
    “时间还好,廖先生来了么?”
    “没有。”刘磊道,“但是我把你教我的一说,估计王成发现在直接吓尿了。李哥,你还真是经验丰富!”
    “没事就好,我担心了一天。”李律师也长出一口气,轻松说道。
    “对不起李哥,以后我接什么案子都提前和你说一声。”刘磊谦恭的说道,“我经验不足,差点没惹了大祸。还好你提醒我一句,要不然这次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没事就好,把事情彻底处理干净。”李木子的声音里有些疲惫,“我挂了。”
    “你放心李哥,王成发刚给我打过电话,我去医院找他。”
    ……
    王成发躺在病床上,眼睛睁着,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下午刘磊刘律师单独和他说了几句话,王成发明明白白的听到,但他当时是‘昏迷’状态,不能说话。
    等刘律师走了,王成发马上记下电话,开始思考。
    他是老临床医生,自己这么做只能短时间内骗过其他人。说是骗,其实所有人都是一种“默契”。
    刘律师为什么要当着一个术后“昏迷”的人说这么多话?!王成发知道事情肯定出现了变故。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以王成发的社会经验来讲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那会是什么呢?
    刘律师说要把自己送到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王成发并没当真,他们这是外行话,一听就没有知道行业内幕的老医生给出谋划策。
    但是!
    王成发光速想到自己刚从icu出来,病情出现变化,要是再进icu也很正常。
    然后呢?
    脑水肿是要命的病,如果自己演的过了火,继续呼吸机辅助呼吸怎么办?
    要是病人,呼吸机辅助呼吸,那是续命,是给一条活路。
    但要是正常人被呼吸机辅助呼吸……且不说别的,面罩式呼吸机能用的时间补偿,icu也很少用这种,基本都是插管的。
    管子插在呼吸道里,难受是肯定的,装晕是不存在的。Icu的医生护士怎么想?肯定认为自己是躁动。
    然后给镇定药物……
    再往后,自己在药物作用下昏迷,只要准备拔管王全那个野种就在外面闹。这种情况下医生护士会怎么选择,谁都知道——肯定是听从患者“家属”的意见,继续用呼吸机。
    王全什么脾气王成发太知道了,走路不捡钱就算丢。
    自己在icu住,花周院长的钱,他肯定乐于见到。看周院长倒霉,王全肯定开心。至于自己……野种会想自己舒服不舒服么?
    一周后,气管切开,自己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再往后,呼吸机辅助呼吸时间长了,继发的感染等等问题接踵而至。王全最后肯定能达到目的,讹医院一笔钱,或多或少。
    但自己呢?!
    王成发发现事情不像是自己想象中那么进展,犹豫了一段时间后给律师打了电话。
    果然,律师在采集证据。
    在中医院的时候,虽然不能上台,但王成发依旧坚持查房。只有主任的威压下小医生的唯唯诺诺,能让他体会到一丝活着的快乐。
    当时神智清楚,这一点是做不了假的,尤其是律师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进水了一样搜集不理证据。
    王成发立即认怂,他发现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要不然老婆孩子没了,自己也特么可能得被整死。
    他努力坐起来,术中前列腺电切综合症导致的肺水肿、脑水肿在药物对症治疗下已经好转,虽然没有完全好,但王成发坐起来却不成问题。
    王成发静静的等律师来,有些事情他想问个清楚。
    病房的门推开,王全走了进来,嘴里得意洋洋的说着什么。
    他看见王成发半坐在病床上,连忙把身后的人都推出去,关上门。
    “你怎么坐起来了?不是让你装死么?”王全斥道。
    “你谁呀!”王成发瞥了王全一眼,冷冷说道。

873 活成了一个笑话

    王全怔了下,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王成发的眼角耷拉着,面沉如水,以王全对他的了解一看就知道这是生气了。
    “爸,你看你说的。”王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用尽全力喊了一声“爸”。
    可是光看他脸上的不甘不愿的表情就让人生气。
    “我不是你爸。”王成发气不打一处来,冷冷说道。
    “你看你说的,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爸。”王全笑嘻嘻的坐在床边,嘴歪眼斜的说道,“咱不是说好了先躺两天,等赔钱之后再说么?”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王成发冷着脸问道。
    “出去吃口饭,抽根烟。”
    “有你这么照顾病人的么?”
    “不就是抠个前列腺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病人?”王全满不在乎的说道,“别扯淡了,我最近琢磨着找个对象准备结婚,这次行不行的可都看你的演技了。演得好,我结婚,你养老。”
    王成发听王全混不吝的话,连声“爸”都懒的叫,心里厌烦,闭上眼睛不搭理王全。
    王全拿着手机,背靠在窗旁,穿着鞋把脚搭在床沿上,自顾自的玩游戏。
    屋子里很安静,但王成发却觉得很烦,尤其是王全手机里总是传出来古古怪怪自己听不懂的游戏声音,让他更是烦躁。
    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不是自己的,王成发想到这儿,嗓子眼就有些堵。
    王成发厌烦的看着王全,越看和自己越不像,獐头鼠目,嘴歪眼斜,一看就特么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里烦躁到血压升高,王成发勉强支撑着转身按床头铃。
    很快,护士进来。
    “有什么事儿?”护士推门进来问道。
    王全怔了一下,怎么忽然就进来人了呢?!想做点什么,但游戏刚到中局,他犹豫了一下,却舍不得放下手机。
    “麻烦帮我找下医生,我要出院。”王成发道。
    “出什么院出院,上午还昏着呢,刚好点就要出院?”
    王全刚刚一愣神,游戏局面变得复杂,本身他脑梗就流了后遗症,手速比从前低很多,已经跟不上节奏。被突如其来的事情一打扰,一边低着头挽救着这局游戏,一边大声吼道。
    “不好意思啊,我不认识他。”王成发和护士说道,“我没什么事儿了,这就联系周院长回八井子中医院休养,谢谢你啊。”
    白班护士知道上午发生的事情,她疑惑的看了一眼王全,又看了一眼王成发。
    这是一对大麻烦,护士不想招惹,也没说话,转身出去叫医生来处理。
    “你是不是疯了!”王全拿着手机猛然站起来,低头一边玩游戏,一边吼道。
    王成发看王全这副架势又气又乐,所有感情汇聚到最后变成了一缕苦涩。自己这辈子终于活成了一个笑话,满满的黑色幽默让王成发觉得很荒谬。
    “周院长么,我,王成发。”王成发不搭理王全,一个电话打给周院长。
    “我没什么事儿,要出院回咱八井子养养就行。”
    “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咱老哥俩见面说。”
    和周院长简单沟通后,王成发挂断电话,理也不理王全,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王全一局游戏输了,他愤怒的扬起手,但却心疼手机,最后还是把手机给轻轻放下,冲着王成发吼道,“你是不是疯了,王成发!”
    他……竟然直接叫自己名字……
    王成发万念俱灰,放弃幻想,眼角两行浊泪流出。
    “不是说好了么!赔多少钱咱们一人一半!我还得娶媳妇,你特么的就不用养老了?!真特么是有病!”王全含含糊糊的骂道。
    “闭嘴,滚出去。”王成发沉声说道。
    他凶了大半辈子,一直当主任,盛怒之下自有一股子威严气势。
    王全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嘴里骂了两句,拖拉着半边身子走出病房。
    ……
    ……
    下班,吴冕回家。
    这段时间每天叫外卖,虽然花不了几个钱,可张兰还是心疼。要不是吴冕和楚知希每次都吓唬她,张兰老早就起来开始尝试做饭了。
    虽然都说好吃不如饺子,好受不如躺着。可是躺久了还是难受,甚至要比干活的时候还难受。要不是有楚知希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一直和自己说话,张兰觉得日子根本没法过。
    要说这人呐,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吴冕到家,换了鞋进屋。
    “妈,我回来了。”
    “嗯。”张兰道,“一会吃完饭,你和小希出去走走,天天闷在家里陪我,怪没意思的。”
    “行啊。”
    楚知希正坐在床边削苹果,吴冕笑道,“苹果洗了么?”
    “洗过了。”
    “皮留给我吃。”吴冕道,“妈,我爸今天正点回家么?”
    “不知道,最要到年底了,他们组织什么文艺汇演。”张兰道,“他懂什么文艺,去了也是瞎捣乱。”
    “你可别说,我爸声线好,唱男中音不错。”吴冕随口敷衍着,“丫头,晚上吃什么?”
    “emmmm……”楚知希一边把苹果递给张兰,一边琢磨。
    “是不是订外卖都吃恶心了?”吴冕问道。
    “前几天看那个外卖小哥铅中毒,我有点怕。”楚知希说道。
    “邓区长在查这事儿呢,我觉得应该不是大问题。”吴冕道,“要不咱俩去萉垟老店打包点串怎么样?”
    “也行。”楚知希看了一眼张兰,略有些犹豫。
    “你们去,你们去。”张兰笑道,“我没事,这都几周了,能下地走走了。”
    “不行。”吴冕坚定的说道,“我爸也不知道带没带钥匙,这样,门虚掩着,我们开车去,很快回来。”
    “去吧去吧。”张兰扬起手,把俩孩子给撵走。
    吴冕和楚知希出门,张兰觉得屋子里清静多了。
    虽然楚知希这孩子安静、孝顺,但还没过门就让她伺候自己,张兰的心一直很忐忑,生怕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孩子们吵架。
    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事儿。
    “咚咚咚~~~”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

874 什么好都不如命好

    “谁呀。”张兰问道。
    “张姐,我,周斌龙。”门外传来周院长的声音。
    “周院长啊,门开着,你自己进来。”张兰躺在床上想坐起来,但心里有些担心自己骨折的胸椎,尽量慢的移动,努力想要坐起来。
    “张姐,你躺着躺着。”周院长进来后见张兰要坐起来,连忙说道,“咱多少年的老同事了,别客气。”
    “老了,身子骨真是不如年轻的时候,搬个秋菜都能骨折。”张兰道。
    “躺着,你要是折腾重了,你说我来干啥。”周院长顶着两个黑眼圈,小心翼翼的说道。
    张兰觉得有些奇怪,周院长今儿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儿,但也不好直接问,“周院长,那你坐。孩子说不让我动,要平卧8周。硬板床是真硬,浑身都不舒服。”
    “知道你病了,我让老家的亲戚帮着弄点黄瓜籽。”周院长说道,“一点点抠出来,晒干、磨成末,这不才给我邮来。”
    黄瓜籽粉是用来接骨的,这算是一个小偏方。
    不过纯的黄瓜籽粉弄起来很麻烦,张兰连忙说道,“谢谢,谢谢,周院长你也是,都是自己人你弄这么麻烦干什么。”
    “应该的。”周院长从包里拿出两袋黄瓜籽粉,放在桌子上。
    “家里怎么没人?”周院长问道,“老吴和小吴呢?”
    “老吴刚下班,还在路上,这个点估计要到家了。”张兰道,“吴冕和小希出去买饭了。”
    “哦哦。”周斌龙一听吴冕不在家,马上又蔫了几分,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见周院长精神萎靡,眼圈黑乎乎的,也不直接说话,张兰性子比较急,忍不住问道,“周院长,你这是来找老吴还是吴冕?”
    “张姐,今天吴冕救了我一命,我琢磨着怎么也得来说声谢谢。”周院长也不打哑谜,直接说道。
    “救命?”张兰疑惑。
    周院长讲了一遍这两天的事情,张兰听完后诧异满满,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评说。
    王成发家发生的事儿她隐约知道一些,退休的老姐妹遛弯、闲聊的时候最爱传的就是这些八卦。
    而且因为肚子疼去中医院看病的那次,张兰亲眼看见王成发杵倔横丧的住在科室里,却没想到他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张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周院长感叹道,“要不是吴科长,我估计我就交代了。医院至少得赔个百八十万……就咱中医院的规模,估计得黄。至于我,不进去都算是轻的,吊销医师资格是肯定的。干着干着,干到老竟然连个行医资格都没有,你说这事儿闹的。”
    “王主任他人呢?”张兰问道。
    “回科室去住了。”周院长道,“说了几句软话,说什么刚从icu出来脑子不清醒。其实怎么回事谁不知道,要是律师一口咬死,我现在估计得被逼的想跳楼。就这,我还给他交了一万五的住院费。”
    “你自己出?”
    “唉,息事宁人吧。我家孩子幸亏不是学医的,前几年我糊涂啊,非要孩子考医科大学。毕业后我这不是有点手艺么,传给他,他也算是个医二代。
    经过这事儿我算是想明白了,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这话是话糙理不糙。好好的干点啥不行,非要学医疗,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张兰无语,她觉得吴冕干的挺好的。
    她平时大咧咧的也不会安慰人,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周院长几句,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谁呀!”张兰问道。
    “张姐我去看看,你躺着。”周院长连忙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
    “段科长,你怎么来了?”
    “周院长,你怎么来了?”
    周院长和段科长异口同声的说道。
    两人都怔了一下,为什么来,两人心里有数,心照不宣。
    “进来坐,进来坐。”周院长替张兰招呼道,“吴科长去买吃的了,很快就回来。”
    段科长进来,身后还跟着段飞。段科长弯腰换鞋,可能是今天被凉风吹到,腰有点不舒服,段飞蹲下帮他换鞋。
    一边换,段飞嘴里还小声唠叨、埋怨着什么。父子之间的感情很微妙,说什么谁都知道。
    周院长笑了笑,这种父慈子孝的场面要是让王成发看见,估计得七窍流血。
    “小段怎么也跟着来了?”张兰笑着招呼了一声。
    “这不是来和吴科长汇报一下厂子里的工作么,我正好准备去买菜,碰到就一起来了。”段科长笑呵呵的说道。
    周院长是真羡慕,看看人家老段。人家儿子和吴冕是同学,自己羡慕不来。
    “我听说3m的厂子已经开工了?”周院长问道。
    “嗯,已经开了。”段飞说道,“我也不懂什么,最近正在跟着学。一周前开工的,我这段时间都在厂子里跟着,这不是来问问吴冕接下来怎么办么。”
    吴冕……周院长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都不敢直接叫吴冕这个名字,谁让人家是发小,是同学呢?吴冕也念旧,段飞这是抱上大腿喽。
    换鞋进屋,段科长问候了几句,张兰见段飞眼神有点飘,便问道,“小飞啊,厂子生产还行?”
    “阿姨,还行。”段飞笑道,“其实都是流水线,工人培训完了,有原材料,直接生产就可以。”
    “能卖的出去么?”
    “都是现成的订单,美国加州的一个厂子不干了,订单被总部转移到咱这面来。生产完,直接装车送去滨海市,上船运到美国。”
    没等王成发的眼睛滴血,周院长的眼睛先红了,差点没哭出来。
    就这?
    傻子都能干啊。
    从前和王成发喝酒的时候还嘲笑过段科长家的傻儿子不顶事,可这人呐,什么好不如命好。
    二流子一样的段飞摇身一变变成厂长,拿多少钱不说,这活压根跟他没关系。
    自己要是有这么轻松的活就好了,省得每天撅着屁股给人抠前列腺,还得时刻小心别让人咬一口。
    被咬一口,是真特么的疼。
    “那挺好的,咱附近的年轻人能有个活干,省得出门打工,一年回来一次。”

875 投石问路

    “还有个事儿,张姐,你帮着拿个主意。”段科长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说道,“我家段飞不是处了个女朋友么。”
    张兰微微一笑,她知道段飞女朋友的事情。
    “那孩子有先心病,耽搁了这么多年,病……挺重的。剑协医院这面说是能给先心病的孩子免费手术,正好我和段飞来问问要不要花钱,如果花钱多少能下来。”段科长唠叨着,他隐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
    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和吴冕说这事儿。说了的话,好像信不着吴冕的手艺。
    “那等吴冕回来说吧,他单位的事儿我也不懂。”张兰笑道。
    “咚咚咚~~”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周院长和段科长面面相觑,段飞第一时间走过去,问道,“谁呀。”
    “您好,我是施中华。”
    段飞本来以为是吴冕、楚知希回来了,没想到听见施中华的名字。
    他连忙打开门,施中华见是段飞,怔了一下。
    “施哥……”段飞满脸堆笑的招呼道。
    施中华后面还有一个人,段飞见竟然是邓明邓区长。
    这……也太热闹了吧。
    “小段,你怎么在?”邓明笑呵呵的问道。
    “邓……邓区长,我来和吴冕汇报工作。”
    “嗯,厂子运行的还不错,试投产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报告我看过了。”邓明进屋换鞋,笑着说道。
    屋子里周院长和段科长第一时间站起来,两人都有些迷茫。
    怎么邓区长来吴科长家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邓明走进来,看见两人一脸懵逼的站着,也没理睬他们,只是微微颔首,当做打招呼。
    “张姐,你怎么样了?老吴还没回来?”邓明熟络的和张兰打招呼。
    “邓区长,你怎么来了?”张兰道,“老吴估计快回家了,最近年底,比较忙。”
    “我有事找吴老师。”邓明坦荡说道,“刚打了电话,吴老师说在买烤串,让我回家一边吃一边聊。”
    “这怎么能行,这怎么能行,这也太怠慢了。”张兰手足无措的说道。
    “一边吃一边聊,吴老师忙,我约他一次不容易。”邓明笑呵呵的说道。
    周院长沉默。
    连邓区长来找吴冕都“不容易”,自己之前真是看走了眼。吴科长……特么的他当时非要回八井子当个科长干毛线。
    “前几天吴老师发现一个慢性重金属中毒的外卖人员,经过排查,发现是有一批一次性筷子里含有铅元素。”
    “一次性筷子?”
    张兰怔了一下,问道。
    “嗯,我开始也不理解,又不是金属筷子,怎么会含有重金属元素呢?找了一些专家咨询,他们说筷子消毒的时候有些不法商家会用工业消毒剂浸泡……”
    邓明闲着也是闲着,开始和张兰聊起来。
    几分钟后,开门声传来,吴仲泰进门后感觉屋子里不对劲。看了一眼,把他吓一跳。
    吴冕随后进来,见满屋子的人,盘了盘自己的小平头,苦恼的笑道,“各位,屋子有点小,要不咱们出去,一边吃一边聊?”
    段科长连忙说道,“吴科长,不用不用,小飞来和你汇报一下工作,我们就走了。”
    “哦,我听李忠主任说了。”吴冕道,“李一晴的手术安排李忠主任和塞班·卡尔教授上,我最近比较忙,就不去了。”
    段科长没想到吴冕这么直接,上来就先说自己最难启齿的事情。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介意,甚至段科长能感觉到吴冕对这种事情压根没走心。
    “厂子那面也没什么太特殊的,按部就班就行。”
    段飞抓紧时间和吴冕说了几个数据,一屋子人,影像张兰休息,父子二人就告辞离开。
    周院长更没啥好说的,自己那点糗事难道还要挡着邓区长的面说出来么?
    虽然医生都理解做手术遇到并发症的事情,可邓区长会怎么想。
    哪怕自己不求着进步,也别找雷不是。
    周院长客气了几句,也换鞋离开。
    “吴老师,我这算是恶客了。”邓区长笑道。
    “哪有,邓区长您找我什么事儿?”吴冕问道。
    “重金属中毒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是一次性方便筷里含有铅元素。已经和兄弟省市联系过,具体……”
    吴冕知道,具体怎么样,是一个玄学。
    “再有就是今天下午接到一份咨询文件。”
    “哦,什么公司?”吴冕一边收拾着肉串,一边问道。
    “莱索基因生物制剂有限公司,我在天眼里查了一下,是基因类抗癌药物的制药公司,也生产基因检测产品。”邓明道。
    “我不知道这家公司。”吴冕笑道。
    他懂邓区长的意思,这类公司上门问询,一般来讲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在南方,无论是高效实力还是地区经济实力,都要比省城强无数倍。
    但没人和自己打招呼,吴冕实话实说。
    邓明有些失望,要是吴老师有关系的公司、企业,那该有多好。
    要是那样,谈判也就是走个形式。
    就像是3m和斯杜雷投资的公司一样,他们根本不在乎挣多少钱,只在乎吴冕高兴不高兴。
    学术界顶级的专家就是这种气场,这点钱在跨国公司看来根本不算事儿。
    据邓明了解,这些狗公司要的就是开全球学术会议的时候,吴冕随便说句好话。就一句肯定的话,所有投入都会有几何数级的回报。
    可惜了,吴老师竟然不知道这家公司。
    生物基因公司,那可是高精尖的科技公司,邓明做梦都想他们在这面投资。哪怕只是一个实验室也好,那也意味着希望。
    “邓区长,也可能是有关系不太近的人想先打听一下。这种事儿不着急,反正也要过年了,年后才能有实质性接触。您那面就实话实说,该给就给,不该给的就不给,无所谓的。”
    “类似的公司……”
    “很难留下来,华大已经越做越大了……不过没事,咱们以静制动,有事儿的话等他们上门再说。”吴冕道,“邓区长,施秘书,来吃口饭。”
    楚知希打包了一份疙瘩汤,先喂张兰吃了,这才坐在吴冕身边静静的听他们闲聊。

876 大魔王

    美国,内华达州,克利夫兰诊所。
    克利夫兰医学中心本部位于克利夫兰市,在佛罗里达、内华达、加拿大和阿布扎比开设有分院。
    内华达州克利夫兰诊所血管疾病的诊断、治疗上在世界排名前列。
    而且这里是克利夫兰医疗中心尖端医疗技术实验室所在地,汇聚了一批顶级的生物医药、医疗人才。
    程云海默默的坐在轮椅上,刚做完检查,最新的技术对程云海的病情毫无帮助。
    他的下肢动脉已经伤痕累累,很难利用人体自我修复能力悄无声息的治愈。而且他还有别的病,程云海本人对自愈也不抱有希望。
    尝试了最新的、还没经过审批的药物,依旧没有效果,程云海已经死了心。
    鲍勃教授送程云海离开,他略带惋惜的说道,“程,我还是建议你截肢。你知道,义肢很先进,而且外金属骨骼的技术已经取得突破,我相信不久以后义肢和人类身体不会有太明显的区别。”
    “鲍勃,谢谢。”程云海刚吃了镇痛药,轮椅在平坦的地面上前行,他还能正常思考、对话,“我不想把自己变成钢铁侠。”
    鲍勃教授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遗憾。
    “虽然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但是请相信克利夫兰的技术水平。”鲍勃教授最后劝说一句。
    “我只是想试试最新的基因药物,事实证明没有效果。”程云海道,“鲍勃,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关心,我不会自杀的。”
    “要是你对世界还有留恋,留在克利夫兰是最好的选择。”
    程云海想到陶若介绍给他的那个年轻人,微微出神,问道,“鲍勃,你知道吴么?”
    “吴?麻省的吴?”鲍勃一听到这个发音,本能的说道。
    “是。”程云海道,“我最近搜集了一些他的资料,发现这是一个让人诧异的年轻人。”
    “……”鲍勃教授愣了一下,“你准备找吴做手术?”
    “他说他有办法,可以试一试。”
    “不可能。”鲍勃教授道,“你的病情我最了解,最新的药物没有任何效果。
    手术也经过会诊,外科的那群蠢货们认为血管里已经又三枚支架,根本不可能取掉栓子或者是再下支架。也就是说,你的下肢血管已经闭塞了,不可能通开。”
    “谁知道呢,我准备去试一试。”程云海也知道希望渺茫,他想去看看,要是不行,就要准备后事,拥抱死亡。
    鲍勃教授沉默了几秒钟,疑惑问道,“吴是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有机会保留我的下肢,用外科手术的办法治疗。”
    “难道是血管重建么?下肢那么长的闭塞段,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程云海坐在轮椅上,轻声说道,“鲍勃,其实我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但属于我的事情还没做完,我真的不想死。”
    “程,没有人想死的。你还年轻,这个世界对你来说还是新鲜的。”鲍勃教授说道,“吴不可能……”
    说到不可能这个单词的时候,鲍勃教授顿了一下,苦笑道,“吴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他现在在哪?”
    “一个类似于加拿大魁北克的偏僻乡村的地方。”
    “……”鲍勃教授诧异的看着程云海。
    那个吴在和安东尼博士争吵完后,一气之下回到老家,这是有关于他最后的消息。可鲍勃教授没想到吴冕竟然去了一个偏远的乡村,还不到三十的吴竟然准备自暴自弃了?这可真是一个不好的消息。
    “鲍勃,我已经感受到我的脚开始隐隐作痛了。”程云海遗憾的说道,“我不想让我狼狈的样子留在你的记忆中,毕竟要是没有这些该死的疾病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正在讨论5秒钟就能诊断癌症的试剂盒。”
    鲍勃教授叹了口气,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梦想。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嘴上说他不会主动拥抱死亡,但那只是说说而已。
    “吴和他的老师和好了么?”鲍勃教授问道。
    “鲍勃,我不知道。”程云海道,“甚至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他,我之所以能知道有关信息,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和他有联系。”
    “我的天!”鲍勃教授惊讶的说道,“吴没看见你的具体情况,他就说有机会可以治疗?!”
    “是的。”
    “据我所知,吴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每次上手术的时候,他所在医疗组的成员就像是接受大魔王的洗礼一样,害怕有任何的疏忽大意。”
    大魔王?八井子的那个年轻人?程云海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个年轻人能治愈自己,但是程云海喜欢大魔王这个称呼。
    或许那个年轻的大魔王真有办法也说不定。
    “程,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鲍勃教授问道。
    “现在。”程云海道,“属于我的时间并不多,我不想依靠镇痛药物。可要是没有药物支持,疼痛就会把我带进深渊,无尽的深渊。”
    “吴要怎么做,你能发给我邮件么?”鲍勃教授小声说道,“这不涉及商业秘密,只是一个老朋友的好奇。”
    “我可以问问吴冕。”程云海笑道,“我的腿已经开始告诉我闲聊的时间结束了,鲍勃,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希望是这样。”鲍勃教授走到程云海的面前,弯腰拥抱这个前途一片黑暗的人。
    或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拥抱。
    看着程云海离去,鲍勃教授陷入沉思。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程云海的病情,以及现有的治疗手段。
    无论是搭桥、还是支架,亦或是最新的基因药物对程云海的下肢动脉闭塞都束手无策,鲍勃教授认为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截肢。
    从大腿中上三分之一的位置截肢,只有这样,才能摆脱下肢缺血坏死、身体极端疼痛的情况。
    不可能存在其他治疗方式,鲍勃教授心里想到。
    但当他要转身的一瞬间,鲍勃教授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真的不可能么?
    那可是神奇的吴!
    是那个麻省传说中的大魔王!!

877 拉泡屎都得包回来

    吴冕坐在范仲之的“病房”里,和老人家闲聊。
    自从范仲之转到特需病房,每天查房的时候吴冕总是要和老人家聊一会,天南海北,各种奇闻异事吴冕信手拈来。
    “我老师第一次出国是78年,那是改开之后第一批出国的人。”吴冕坐在椅子上,悠闲说道,“我听老师讲,出国前的教育里部里面派来的人员反复强调国外有好多们都是玻璃做的,一定要小心,否则的话直着撞上去。
    疼点都好说,别把玻璃撞坏,把人伤到。而且……要是连玻璃门都没见过,让别人笑话。”
    “78年,的确是。”范仲之道,“我那时候连玻璃都很少见。当时还说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呢。”
    “搞笑的是出过的51名专家没有一个人撞玻璃门上,负责接待、反复强调这一点的工作人员却因为太紧张、忙碌,一头撞到玻璃门上。”
    “难免,负责接待的人责任重大。”范仲之很理解这种事。
    “老爷子,你是不是没出过国?我最近也出不去,等我能出国的时候,咱爷俩到外面看看。”吴冕道。
    范仲之微微皱眉,瞥了吴冕一眼,道,“老子出国的时候没有你是肯定的,有没有你爸都还两说着。”
    “……”吴冕怔了下,随即哈哈大笑。
    老爷子肯定出过国,还到过汉城。
    “嘿。”范仲之笑了笑,“出去没啥意思,好好搞建设,吃饱饭不比啥都强?”
    “那是。”
    “你们没经历过,啥是工业化我比你们懂。”
    范东凯在背后捅了捅范仲之,他有些害臊,自己爷爷吹起牛来真是没边没沿。
    在家喝点小酒吹吹牛也就算了,这屋子里光是仪器就得好几千万,当年拎着钱下乡买地的那些人是有钱,可和这里没法比。
    “你说说,老爷子。”吴冕笑呵呵的问道。
    “说个你们不知道的事儿。”范仲之道,“几十年前,我刚回国参加建设的时候出门拉泡屎都要用树叶子包回来。”
    吴冕微笑,伸手在小平头上盘了盘,沙沙作响。
    “爷爷,说这么恶心的事儿干啥。”范东凯小声说道。
    “恶心?地里的庄家不得施肥么?一家能有多少屎尿?那都金贵着呢。咱东北还好,地肥。我听南方的战友说,他们那的地儿贫得很。”
    “是,老爷子说得对。”吴冕道,“现在都是化肥,金坷垃都变成鬼畜视频了。但从前没有,想生产化肥的话可是难比登天。进口吧,还太贵,不进口吧粮食不够吃。”
    “小子说得对。”范仲之点了点头。
    “生产化肥很重要的是合成氨,最开始咱产不了,没有无缝钢管。每年省吃俭用攒点外汇出去买,不买也没办法,总不至于一辈子都用树叶包大便,当成宝贝不是。”
    “我在B站看过金坷垃的鬼畜视频,去找原版,吓了我一跳。”楚知希笑道,“每一粒金坷垃的能量,就像一颗原子弹,虽然我也知道是比喻,可这话说得也太假了。”
    “广告么,就是不间断的轰炸、洗脑。”吴冕道,“地市台都那样,简单、粗暴、直接,他们还说每公斤金坷垃的原料高达数百万美元呢。”
    “哈哈哈,一听就是假的。”
    “我对这个金坷垃没印象。”范仲之轻轻说道,“回家我也看看。”
    “没啥好看的,说是美国人的配方,其实就是咱国产的化肥。”吴冕笑道,“70年开始咱自己能生产无缝钢管,化肥厂遍地都是。我还记得我小时候靠着铁路的院墙上都刷着广告,基本都是化肥的广告。”
    “这么有用?”楚知希的印象里,还是绿色无公害无化肥的蔬菜、粮食更值钱。
    “那是。”吴冕道,“60年代每年一亿多斤粮食,80年代超过3亿吨,到2015年的6亿吨,同期还生产6亿吨蔬菜与水果。”
    “不光是化肥,我还记事的时候蹲在地头看联合收割机,那玩意真省心。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也不愁收不了地。”范仲之道,“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比如说现在热水随便喝,这在从前哪敢想。”
    多喝热水……楚知希笑嘻嘻的看着吴冕。
    “傻丫头。”吴冕揉了揉楚知希的头,“喝热水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为什么不想去印度了?”
    “……”一说起这个国家的名字,楚知希的嘴就嘟起来。
    “说到医疗,热水、抗生素、赤脚医生,最快的速度把人均寿命从35岁提升到65岁。”吴冕笑道,“不过从前喝口热水可是不容易。”
    “小子,你知道这事儿?”范仲之问道。
    “老爷子,你别欺负我没经历过。”吴冕笑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在第一位,这可不是胡说的。《养生要集》记载:“凡煮水饮之,众病无缘生也”。”
    “你文绉绉的我听不懂。”范仲之道,“从前都是井拔凉,那玩意肯定不如开水卫生就是了。不过从前山上的树都砍光了,才够做饭的,哪有多余的柴火烧水喝。”
    “丫头,所以说多喝热水是最诚挚的祝福。”吴冕笑呵呵的说道。
    “哥哥,你跟我讲过,但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是在骗我。”楚知希皱眉笑道。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吴冕微微欠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接通后吴冕笑着说道,“陶老板,稀客。”
    “吴老师,前段时间和您说我有一个合作伙伴下肢坏死,他刚从克利夫兰回来。”
    “嗯,去的地儿不错。”吴冕道,“克利夫兰的血管外科很厉害。哦,我听说他们的生物基因实验室研制毛细血管增生的药,才到二期临床,去试新药了?”
    “那面劝他截肢。”陶若道,“我朋友准备来您这面试试,您看方便么?”
    “方便,随时过来都行。”
    两人聊了几句,吴冕挂断电话。
    “小子,有事儿就去忙,别成天陪我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范仲之道。
    “这不是想和您老熟悉点,我就是稀罕你藏起来的宝贝。”
    “想都别想。”范仲之左手护住身上,斥道,“赶紧去忙!”

878 喝酱油?

    第二天下午,楚知希开车和吴冕两人去机场接陶若、程云海。
    吴冕对程云海的病有自己的判断,是一个挑战,但挑战的难度也就那么回事。
    “哥哥,马院长昨天神秘兮兮的偷偷问我,说是你对唱歌感兴趣不。”楚知希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哦?年底咱们医院也有文艺汇演?”吴冕问道。
    “是哦,我看马院长的意思是看你有没有兴趣,有兴趣就热热闹闹的玩,要是没兴趣,文卫系统需要什么咱们就凑合一下。”楚知希笑道,“你猜我怎么说的?”
    “我对这些集体活动没什么兴趣。”吴冕道,“至于你么……第一层,你会实话实说;第二层,你知道我不喜欢,但是想我多参加集体活动,热热闹闹的,以免孤僻;第三层,虽然你怕我孤僻,但我是谁啊!合金神经,无法摧毁,所以呢应该也没什么事儿,而且你喜欢老鸹山;第四层……”
    吴冕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的说到第八层。
    “嘿嘿,问的就是你猜我在第几层?”楚知希问道。
    “理论上来讲应该是第五层,我们可以在老鸹山,但也不用很孤僻,可以找老林玩么。”
    “猜对了。”楚知希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诧异,“哥哥,你说我带着孩子们组织一个联欢会怎么样?”
    “辞旧迎新么?行啊。而且可以当作是最后一个单身派对……”吴冕说道。
    “切!我22就跟你在一起,早就不是单身了,这么有形式感真的好么?”楚知希笑道。
    “必要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不过呢我无所谓,听你的。”吴冕拿着手机道,“你对陶若的这个朋友的手术有兴趣么?”
    “没什么兴趣,很简单的手术,在小白鼠身上做恶心了都。”楚知希道,“我懒得上,有那时间还不如用模拟人训练切除岩斜区脑膜瘤。”
    “咦?这个问题好。”吴冕忽然精神一震,“丫头,考你一道题。”
    “嗯,说吧。全科的问题稍微简单一点。”
    “和医疗没关系,我在看法律。”
    “为什么看法律?”楚知希疑惑。
    “医疗风险多高啊,比如说周院长遇到的那件事儿。当然,可以找律师么,咱又不在乎钱。可事先能规避还是规避,我在学投机取巧的方法。”吴冕笑眯眯的说道。
    “哥哥,你从前可不是……”
    “我考你了啊。”吴冕打断楚知希的话,直起腰,认真问道,“在路上遇见有人用手机偷拍一个姑娘的裙底,你怎么办?”
    “抓住他,送公安局去。”楚知希毫不犹豫的说道,“是你去抓住他,小心别打死就行。”
    “接下来,我追他跑……要是这人又心脏病,紧张、激动、活动量骤增,忽然心梗死亡,我会负什么责任?”
    “……”楚知希怔了一下。
    见义勇为最后让自己被人讹诈,这类事情很多,而且大多都是和稀泥解决的。
    本质上来讲,楚知希并不认为需要承担什么责任,但是她清楚如果事情真的发生,必然会有麻烦。
    “emmmm……”楚知希为难的想了很久。
    “哈哈哈。”吴冕朗声大笑,揉了揉楚知希的头,“傻丫头,我在跑步,什么时候追他了?又不是在医院,了不起我是路人,打个120急救完成市民的义务也就够了。”
    “……”楚知希怔了下,随即道,“哥哥说得对!”
    “最近好闲,看点其他方面的书,真的挺有意思的。”吴冕道。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你回来后变懒了?”楚知希问道。
    “没有,我在整理这些年在欧美的收获。”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来到机场。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楚知希坐在车里,吴冕下车点燃一根烟。
    二十五分钟后,一架小型客机在机场上空盘旋。
    “丫头,看着还是奥文的飞机大。”吴冕靠在驾驶位外,仰着头说道。
    “嘿,那是肯定的么。奥文可是要进美联储的男人,陶老板没法比。”楚知希抱着那本《三体》在看。
    “真是,没事竟然去克利夫兰,他们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吴冕道。
    “哥哥,今年克利夫兰的评分是第二,仅次于梅奥诊所。”
    “那是因为我不在,麻省总医院的总体……”
    吴冕正说着,手机响起来。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瞄了一眼手机,见是梁主任打来的,吴冕接起电话。
    “梁主任,您好。”
    “吴老师,您忙着么?”梁主任小心翼翼的问道。
    “有什么患者?”吴冕很直接的询问。
    “一个……偏执型精神障碍的患者……”梁主任吞吞吐吐的,没有一名老医生回报病史的麻利劲儿。
    吴冕没说话,他静静的听着。
    “昨天晚上喝了一瓶子酱油,是生抽。经过抢救,现在钠离子正常,人精神状态还行,言语正常,但四肢无力。做了一个头部核磁,我刚看到图像,对称性T1加权像为低信号,T2加权像为高信号。”
    偏执型精神障碍……酱油……四肢无力……
    一系列关键词在吴冕脑海里撞击,他问道,“现在液体量给了多少?”
    “今天已经进了1500ml左右液体,纠正高血钠。”
    “停……先别给任何处置,我马上赶过去。梁主任,一定不能给任何处置!”吴冕强调了一句。
    梁主任长出了口气,马上应下来。
    患者的治疗在梁主任看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知道下一步的方向在哪,只能根据症状,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四肢无力,怀疑中央神经系统有问题,就做个核磁,请神经内科会诊。实在不行,就全院会诊。
    既然吴老师这么说,那就意味着他心里有数,梁主任的心略略安稳了一些。
    “梁主任,我在机场,赶到医院大概需要1个小时,你讲一下病情经过,详细的。”吴冕上车,做了一个手势。
    楚知希瞄了一眼马上要降落的那架飞机,一脚油门,斯柯达驶离机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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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无眠介绍:
天才有天才的苦恼,疑似超忆症患者吴冕无奈回到老家成为医务科科长。故事,从他回老家的夏天开始。医者无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者无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者无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