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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咬火     白骨大圣txt下载     白骨大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8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

    “为了公平,现在该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面对晋安的话。

    倚云公子倒是不屑于做那言而无信的失信之人。

    于是,夜月下的倚云公子,略略组织了下措辞,随后回答了晋安的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晋安公子会对我的画皮之道,心存误会,晋安公子应该有听说过元神出窍吧?”

    “其实我所修的画皮之道,走的便是元神分神之术。”

    “我可以元神分神数十,上百,同时操控数十,上百张画皮。”

    “而我只需要找到一个可以让我元神分神寄居的躯壳,但这躯壳必须是阳躯,而不是晋安公子心中的那个鬼画皮。”

    “只有阳躯画皮才能时时刻刻温养我的元神分神,让我的元神分神即便在对元神出窍伤害最大的白天火日下,也能活动自如。”

    “至于这阳躯画皮要如何修炼,则牵扯到诸多辛秘,在此就不方便透露给晋安公子。”

    倚云公子并没有隐瞒晋安。

    她说得句句如实。

    晋安听完,目露若有所思之色。

    “倚云公子还没回答我另一个问题,张县令一家几口人都是被你杀死的吗?”

    倚云公子这回并未马上回答晋安的问题,先是沉默,然后吐气如幽兰,道:“晋安公子这是信不过我为人?”

    “依旧以为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教女魔头?”

    晋安轻轻摇头:“我信。”

    “早在一个月前,倚云公子与奇伯在那晚肯搭上我一个陌生路人,我便信任了倚云公子与奇伯。”

    “但经倚云公子之口回答后,我才更加念头通达。”

    “念头不通达,则诸事不顺心,让我与倚云公子之间始终存在一层隔阂。”

    倚云公子笑了。

    笑得美丽无瑕,笑得如神秀绽放:“看来我与奇伯当日没白救了一个白眼狼。”

    “救?”晋安眉头一皱。

    瞬间,晋安便读出了其中的许多信息。

    “这事说来话长,不如进书房长谈。”倚云公子注视晋安的两眼。

    晋安倒是没有目光光明磊落,没有犹豫的说:“好。”

    看着并无犹豫,两眼光明磊落的晋安,倚云公子再次一笑。

    这说明晋安的确没说谎。

    的确肯信任她。

    并非是那些嘴上一套,背里又另一套的伪君子。

    而信任是一切的基础。

    随后,倚云公子与奇伯走在前头。

    晋安跟随在后。

    三人走进书房。

    只是就当倚云公子刚两脚跨过门槛,人进入书房内,忽然,她如触电般,右手猛的一缩,然后这位假公子有些恼羞的回头瞪一眼晋安。

    “你做什么?”

    倚云公子左手捂着右手,此刻右手依旧还有些灼伤刺疼感,一看中指指尖,微有点灼红。

    原来,就在刚才,随着倚云公子走在前头,当跨过门槛,人的手臂摆动幅度有些大时,晋安乘机以黑山功内气牵手下倚云公子的指尖。

    晋安皱眉,不答反问:“倚云公子这身躯壳也是画皮?”

    “倚云公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倚云公子恼羞的瞪了眼晋安,晋安刚才的轻浮举动,完全不顾男女授受不亲,恼羞的倚云公子并未回答晋安的问题,身子呼的生气进了书房,只留下原地一缕轻风送来的红月胭脂香粉味。

    晋安刚才真是精虫上脑?

    昏了头?

    故意去牵异性的手?

    自然不是这样。

    今夜的经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谁能想到,衙门后院的张县令住处,居然无一个活人。

    全是画皮人!

    因而,晋安很想知道,眼前的倚云公子究竟是不是也只是一张鱼皮?可哪知道,眼前的倚云公子依旧不是真人。

    等等。

    晋安人怔了一下。

    若眼前的倚云公子也不是真人,那么岂不是说,老道士对倚云公子看面相,老道士曾说过的那些话都当不得真了?

    ——倚云公子额角乌黑,说明父母双亡,而且还是枉死的,并非是死于寿终正寝。

    ——子女宫隐隐有一点发灰黑气,侵占到了父母天庭的额角,说明这父母枉死,八九不离十跟倚云公子脱不了关系。

    晋安脑海中,想起老道士曾与他私底下交谈的这两句话。

    ……

    倚云公子仿佛是为了宣誓她的主动权,进了书房后,径直坐在张县令的那个太师椅上。

    这太师椅若在衙门,那就是有品的官员才能坐,代表着昌县最大的官,是昌县一把手。

    而若在后院,则是一家之主的意味。

    只不过,此时的晋安,倒是没想到这些,因为他突然语出惊人另一句话:“倚云公子,你这身画皮,应该不是鱼皮吧?”

    “倚云公子不要急于否认,是不是鱼皮,我这只鼻子还是能闻得出来的。”

    刚才晋安用黑山功内气灼伤倚云公子指尖时,那一刻飘升起的灼烫气味,都与他在张县令、县令夫人、护卫身上闻到的不同。

    倚云公子没有隐瞒,直接大大方方承认:“这身画皮,的确是人皮。”

    “哦。”晋安只是很平淡的点点头。

    这回倒是让倚云公子有点懵,人有些不知所措了,这反应似乎有点太过平淡如止水了?

    似是看出了倚云公子心中的疑问,晋安这回主动开口解释一句:“就如我之前所说的,倚云公子与奇伯救我过一命,我既然选择了信任倚云公子,就不会再质疑倚云公子。就如老道曾传授我的一句人生哲理,‘人人内心都有自己的秘密,做人不必事事较真,不必刨根问底,做人难得糊涂一回’。”

    倚云公子目露奇色与认同:“陈道长倒的确是个奇人。”

    接下来,倚云公子开始详细讲起事情始末。

    “喇叭瓮,聚阴地,棺材庙,据传那棺材寺庙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可惜聚宝盆并不在那棺材寺庙里。倒是棺材寺庙的封印不知被谁早已破去。”

    “因为晋安公子的宅心仁厚,朝棺材寺庙里遇害者一拜时所说的那一番话,‘好人不该受苦’,让我与奇伯心生感触,于是打算出手帮晋安公子一把。”

    “再后来的事,晋安应该都知道了,晋安公子搭乘上我的马车,进入昌县。路上偶遇的‘雷公劈尸案’,反倒是件意外。”

    “原本我以为,自那日一别后,今后你我都不会再相遇,哪知,命运不可捉摸透,晋安公子入住的客栈,正好便是我与奇伯在昌县的休憩之地。而我之所以住在那里,是因为那家客栈只是我家的产业之一。”

    “千年一瞬,难得有缘,五脏道人在昌县的入住客栈,也恰好与我们是同一家客栈…于是我顺水推舟,将五脏道人留下的遗物,恰好让晋安公子‘碰巧撞见’。”

    “晋安公子若一定要问我为何这么多次相帮,可以理解为你当初朝棺材寺庙里那对亡故父子那一拜的‘好人不该受苦’,让我与奇伯在你身上看到了明事理,辨黑白的圣人气度,不会因为这个人是邪灵,是尸,或者是画皮,就觉得他们都想要害人,将他们一概而论的统统扫进旁门左道,视作异类。以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晋安公子当日赠我的红月胭脂,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哪怕只是一盒三钱银子的红月胭脂,我也不喜欢欠着别人,所以当是还清了人情。”

    这便是人们常常所说的善缘了。

    种善缘。

    得善果。

    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

    因果循环,自有冥冥中的天意。

    听完倚云公子的解释,晋安决定了,明天他就去胭脂香粉店找那个当日强行向他推销胭脂的老板。

    这回他要一口气买十盒红月胭脂。

    然后他一定要硬舔倚云公子,哪怕是往刀头上硬舔,哪怕只是硬舔成功一次,这买卖都绝对不亏啊,

    那可是来自倚云公子的人情。

    倚云公子的身份一看就是不一般,能学齐儒生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的人,家里非富即贵。

    “那么说,一个月前那一晚我撞见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是活人?”晋安额头垂下几道黑线。

    倚云公子笑得很开心。

    笑得幸灾乐祸。

    此时站在一旁的奇伯,终于从年轻时候刻骨铭心感情追忆中恢复过来,奇伯的眼角藏不住一抹悲伤的晶莹,然后颇是同情的看一眼晋安。

    要换了常人,那一晚早惊魂,直接吓成大傻子了,人吓丢了魂,三魂七魄不全。

    “那么张县令一家是怎么回事?”

    倚云公子并未马上回答,而是反问晋安一句:“晋安公子觉得,青钱柳这么大的事,民间私藏火药这么大的事,单凭民间能力,能藏得住多久?”

    晋安闻言,皱起眉头。

    倚云公子说这句话的背后真相,不免耐人寻味。

    倚云公子继续往下说着:“晋安公子应该有看过香烛店老板,寄给五脏道人的那封书信吧?那封书信我有看过,奇伯也有看过。”

    “就连香烛店老板孤身一人追查聚宝盆线索,都能追查到昌县,晋安公子觉得这个世上会只有一方势力在追查聚宝盆线索吗?别人就不会提早几年,甚至提早十年就已经找到聚宝盆出现在昌县的线索吗?”

    十年前?

    晋安头皮微微一麻,十年前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变?

    “既然倚云公子你一人替代了张县令、县令夫人、张掌柜、张灵芸、兜兜,张县令一家如果不是倚云公子你杀的,那他们本人现在都在哪里?”晋安问出心头疑惑已久的问题。

    倚云公子看一眼晋安。

    语气云淡风轻,如只是拨弄一只轻羽般的说道:“按照康定国律例,贪赃枉法超过六十两纹银,其罪已可当诛。”

    “至于张县令其妻女,倒是没在衙门里发现,应是被其藏到外地某个安全地点了。”

    倚云公子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自明,也不知道倚云公子哪来的胆气,敢不交由刑部审问定罪就直接诛杀了一名地方贪官?

    或许这便是当初望气术看到有书生功名之气在身的原因?

    见晋安沉默,倚云公子忽玩心大起,朝晋安眨眨眼,一对明眸好似会说话的弯月:“晋安公子该不会真的以为,张县令还在民间藏有一个大女儿,一个亲妹妹,然后从未被外界知道吧?”

    “那晚我‘碰巧撞见’晋安公子你,一时玩心大起,只是跟晋安公子开个小小玩笑罢了。”

    晋安抬眼望一眼此刻正有些自鸣得意的倚云公子,懒得接废话,倚云公子笑得好像个一百斤的大傻子啊。

    他此时正在心里努力消化今夜听到的话。

    倚云公子见晋安没接话,自讨了个没趣,于是继续往下说道:“当我来到昌县的不久,便发现张县令早已被人买通。刺阴师、纸扎人在喇叭瓮棺材寺庙没有找到聚宝盆后,都把目光移至昌县文武庙内的千年神木青钱柳上,以为聚宝盆就在树下被树根缠绕,正图谋埋藏火药,炸倒青钱柳,挖聚宝盆。”

    “但他们都错了,昌县文武庙内根本就没有什么聚宝盆。”

    “因为通知府城所耽误的来回时日太久,所以,我取而代之,并集中昌县力量,数次配合晋安公子围剿潜藏在昌县内的刺阴师与纸扎人。我原本还想以朴智和尚为饵,钓出幕后同谋的刺阴师、纸扎人,倒是没想到晋安公子先一步把朴智和尚也给杀了。”

    “聚宝盆,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真就值得那么多人来争夺,又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十年前,在青钱柳身上到底发生了一场怎样的变故,为什么青钱柳能一夜神异,青铜叶片一夜变成黄铜叶片?”

    “倚云公子又为什么说青钱柳不能炸毁?”

    今晚,晋安心头有太多疑问充斥了。

    随着倚云公子解释得越多,心头疑问也越多,需要些时间消化。

    书房中的烛火,还在噼里啪啦的继续燃烧着,屋外夜色漆黑,浓黑,屋内却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诡异的黑白界线。

    在这种沉默氛围中,倚云公子轻吐一口浊气,脸上神色改为郑重。

    “这事说来有点复杂,就从十年前的那一夜惊变说起吧。”

    “十年前的青钱柳,还未一夜神异,还只是一棵当地香火旺盛些的普通青钱柳。”

    “人人都将文武庙里的青钱柳,高高供奉起来,每年香火不断,俨然是把青钱柳在昌县的地位,比同于文武二圣,甚至在昌县,文武二圣的地位还不如一棵不会动的‘死木头’。”

    “在昌县民间,口口相传着关于青钱柳的传说,说是千年前,几个古朝之前,昌县曾出过一名大儒,不仅学识渊博还能善骑射,为驱逐外族入侵,战死沙场。于是昌县当地人为这位大儒专门建立了一座文武庙,以此永世祭奠这位能文能武,战死沙场的大儒,被民间奉为气节高尚,并以此一直流传了千年之久。”

    “昌县百姓在地势开阔,有活水,有人气的昌县内,选出一处福址,建了一座庙,栽了一棵柳木,那时候的青钱柳还是一棵阳木。”

    “但这一切,在十年前的一场清明庙会,被一个人意外打破。”

    “那人,站在青钱柳下,看着开枝散叶,枝繁叶茂千年依旧不倒的青钱柳,他并未如其他人那样,给青钱柳上香,祭拜,献香火…脸上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目露虔诚祈福,祈求来年文举武举高中…而是面露不屑,说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开关放外族烧杀掳掠的奸佞之人,却还有脸给自己立庙,给自己立贞节牌位,让世人歌功颂德你战死沙场,宁死不屈,把奸佞之人粉饰成高风亮节的大儒。别人奸佞之臣都是遗臭万年,反倒你欺世盗名,越活越像圣人。”

    “不知晋安公子可否有听说一个成语叫众口铄金?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不管是对是错,是白是黑,当身边所有人都在口口相传同一个‘事实’时,假的也能成真,黑的也能洗成白的,指鹿也能为马。”

    “当口口相传多了,连自己也听得多了,到最后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是驱逐外族入侵,战死沙场的高气节大儒,把自己真当成了一身正气。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不知晋安公子可否又听说过另一个成语,叫当头喝棒。那一天,当头喝棒,沉睡千年的浮梦一夜惊醒,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是那一夜,青钱柳一夜神异,青是清气,但青绿树叶却在一夜化为浊黄树叶,以致本应是修在福址上的阳木柳树,一夜变成了吃人的阴木柳树。就如他在千年前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吃百姓肉喝百姓血用累累白骨铸造自己的两代王朝的荣华富贵,加官进爵一样,即便死了都依旧死而不化,本性难移。”

    想不到这里面居然还牵扯到这么多隐秘,晋安听得心神连连吃惊。

    难怪那一晚他元神出窍,明明看到的是身上浩然正气,铁骨铮铮的大儒,可其身后却偏偏长了棵白天受万人香火,晚上却是吃人的千年邪木!

    白天是一切正常的阳币,一到晚上就是能缓缓吸人三魂七魄的阴币!

    亦真亦假。

    亦阳亦阴。

    书生忠义与谁论?骨朽犹应此念存。

    此时晋安再咀嚼这句话,已是心中意境完全不同了。

    欺世盗名的书生忠义,人们口口相传千年,变成众口铄金,却长出了一棵吃人的千年邪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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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这章来迟叻,我真没在偷懒啊,而是一直在熬夜码字,来自手残党哽咽的嘤嘤嘤

    这章是昨天10号的,并不是今天11号更新哈,11号还有更新的。

    再次说句抱歉,更新来迟!看到还有很多大佬们在熬夜等更新QAQ。。

第119章 聚宝盆来历(感谢盟主@“来自喵星的汪星人”)

    “那么十年前一语点破玄机的那个人,又到底是谁?”

    晋安问出心中疑问。

    哪知,倚云公子却是摇摇头。

    “有人猜测,那人应该是第一批发现昌县聚宝盆线索的人。”

    晋安低头沉吟。

    想不到这人身份还挺神秘的。

    不过也是。

    毕竟这事都发生有十年了。

    十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许多历史真相早已掩埋在时间滚滚长河中了。

    晋安细思倚云公子的话,他倒是颇为支持有关那名神秘人的身份猜测,应该就是最早在昌县发现聚宝盆线索的人了。

    因为青钱柳的事,牵扯到千年前的秘辛,若非花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去刻意调查,常人根本不知道这种早就被掩埋在历史漫漫黄沙下的千年秘辛。

    这次还不等晋安主动开口,倚云公子已经继续往下讲了:“说完青钱柳十年前一夜神异的原由,再来说说聚宝盆与青钱柳是什么关系……”

    “晋安公子觉得聚宝盆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面对倚云公子的问话,晋安目光思索。

    “盆?”

    “树?”

    听着晋安的乱猜想,倚云公子与奇伯这对主仆的脸上,都露出了一切都跟我猜想的一样的果然如此表情。

    晋安自然是看到了眼前主仆的脸上表情变化,于是他歪头想了想,又加一句:“或者是盆栽?”

    呃?

    原本还一脸果然如此的倚云公子与奇伯,差点没被晋安的话噎到。

    倚云公子那张眉清目秀的玉冠白面上露出惊奇与惊愕:“晋安公子为何会觉得…聚宝盆它会是个,呃,盆栽?”

    晋安的理由很简单:“青钱柳栽在盆里茁壮成长,这可不就是盆栽吗。”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倚云公子再次呃了下。

    “当然了,按照倚云公子刚才所说,刺阴师、纸扎人、朴智和尚这一伙人想炸倒树挖聚宝盆,但实际上栽有青钱柳的土下并没有聚宝盆,所以我觉得聚宝盆应该没可能是盆栽。”

    坐得久了,就容易腰疼,脖子僵硬,屁股也疼,晋安舒展了个懒腰,声音慵懒说道。

    “晋安公子自信点,把‘应该’二字去掉。”

    倚云公子斜睨一眼不顾形象伸懒腰的晋安,然后脸上改换肃然表情,说道:“聚宝盆又有另一个名字,叫聚阴盆。”

    “这聚阴盆,是一口棺材。”

    棺材?

    晋安一怔。

    这的确是有点大出乎意料之外啊。

    “相传在遥远前,天下还未一统时,有一个叫山州国的小国,有一日,天有大声似火雷,有坠星于西方,至地为石,火光赫然照天,远近皆见。三日后火熄,山州国得一陨石,封为神石。”

    “从那以后,山州国国力蒸蒸日上,大力开疆扩土,兵卒能征善战,兵力源源不绝,四处吞并邻国疆土,很快便吞并了大半小国,民间有传闻山州国有阴兵助力,每每行军打仗都只是夜晚,军队所过之处阴风阵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但就在山州国四处征战,到处侵吞邻国,眼看就要一统天下之时,山州王抱病,山州王自知时日不多,于是连夜召集全国各地的所有工匠,打磨神石,打造出一口棺材,但因为直接叫棺材不吉利,于是命名为聚宝盆。山州王临死前曾将所有子女、宾妃都招至病榻前,下了一道圣谕,他死后将他的尸体葬入聚宝盆。”

    “然而,山州王才刚驾崩,膝下十几个儿子就开始急于夺嫡,党派内斗,血流成河,各个都在窥觊山州国打下的庞大疆土,根本无人关心山州王的尸体,等山州王尸体烂在寝宫,遭老鼠啃食都无人问津。”

    “直到山州国亡于内斗,被同仇敌忾的邻国盟军,趁机攻破王城,杀入皇宫时,才发现山州王的尸体都发烂发臭严重,一条腿一条手都快被老鼠吃光了,只剩下骨头。”

    “那一夜,诸国结盟攻破山州国,在山州国内烧杀掳掠的混乱中,山州国许多王室宗亲逃亡,聚宝盆的下落也就此丢失不见。”

    “直到山州国被灭,民间不知为什么突然流传出来一些传言,说那块天外飞石可以死而复生,人死后只要触碰神石,就能死而复生,从神石里重新走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人。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山州国连年征战,却能兵力源源不绝,越征战兵卒数量越多,横纵六合,大肆吞并邻国。”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山州国只在夜里行军打仗,所到之处阴风阵阵,被民间传成是阴兵借道。”

    “当时山州王自知时日不多,所以想借助聚宝盆死而复生,但可惜娶了那么多宾妃,膝下儿子十几个,却无一人为他安葬,全都陷入至亲夺嫡的杀伐中,最后连山州国都丢了。”

    晋安没有打断倚云公子的讲述,屏息凝神的专心听着。

    靠近陨石就能让死人复活?

    莫非是这块陨石带着很强的辐射、放射物质?

    有关于陨石辐射,晋安以前没少在新闻中看到过相关报道。

    倚云公子继续讲述着聚宝盆的来历。

    “原本随着山州国灭亡,山州国已经淡出众人视线,可面对起死回生,死而复生,甚至是能够长生不老的诱惑,当时诸国都在抓捕山州国逃出来的皇室宗亲,宫女工匠…那时候诸国君王都疯了,短短不到一年,因直接或间接受到牵累而死的人多达十几万,天下乌烟瘴气,每天都有人头滚滚落地,山州国所有皇室血脉自然也是无一幸免。”

    “这场血腥风波足足持续七八年之久,诸国一直找不到丢失了的聚宝盆,这才慢慢放弃了继续寻找聚宝盆下落。”

    “因为这段历史太过血腥残暴,后世史记、野史上记载并不多,鲜少有人知晓其中辛秘。但因为一个聚宝盆,却引得天下人疯狂杀戮,枉死了数十万人,这聚宝盆自一开始就带着不吉利,所以又被后世一些野史里写成‘聚阴盆’。”

    “在这几千年里,聚宝盆一直兜兜转转,消沉一段岁月后又会现世一次,当无数人因争夺它而死后,它又会重新消沉不见,始终没人能把聚宝盆常年留在身边。”

    “因为但凡得到聚宝盆的人,最后都会落个不得善终的结局,不是国破就是家亡,然后聚宝盆又会丢失,不知所踪,弃上一任主人而去。”

    “这聚宝盆似乎生来就带着噩运与不祥,每一任得到过他的人,最后都会不得善终,气运用尽,似乎这聚宝盆能吸人气运,当吸完人气运后离主人而去,消沉了一段岁月后又会被下一任主人得到,因为太过邪性,所以后世之人又称它是‘聚阴盆’,意为不祥之物。”

    “可即便如此,每当聚宝盆出世时,总会引发血雨腥风的争夺,因为长生不老对于寿命有限的凡人来说,诱惑太大,人人都怕死,只要怕死就会去努力寻找那缥缈无边的长生不老。聚宝盆就有着如此的魔力,总能让许多人因争夺它而血流成河,可是它能不能真的起死回生,长生不老,历史上始终无一人见证到,唯一的记述也只存在于早已烟消云散的山州国。”

    有关聚宝盆的来历,倚云公子并无隐瞒,已经都对晋安坦言。

    她最后道:“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聚宝盆要出世的消息,又重新出现,并且这次的线索,直指向昌县这里,说文武庙里的供着的这位大儒,生前得到了聚宝盆。”

    “刺阴师他们想炸树,应该是在其它地方没有找到聚宝盆,因而觉得聚宝盆就在树下的原由吧。”

    晋安听完倚云公子的话,陷入沉思中。

    “那倚云公子打算怎么处理青钱柳作乱这件事?”

    “既然这是一棵吃人的阴木,索性直接让刺阴师他们把这邪树给炸毁,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晋安道。

    倚云公子摇摇头:“这青钱柳的事,在昌县积郁已久,已成一大祸患,要想拔除邪气没那么简单,青钱柳以阴钱上的邪气,满满侵袭了全县百姓,不是一人之力能驱邪的。”

    “现在这青钱柳还尚算风平浪静,如果毁树,恐激怒到青钱柳,一夜里全城百姓无一人可活。”

    “我已将此地消息上报到府城,希望尽快被府城得知,府城尽快将此地消息上报到京城的镇国寺或是玉京金阙,派出大量高僧或道教的强者,来昌县斩邪除魔。”

    晋安听了这话,怎么总感觉这套说词很熟悉啊。

    当初那个喇叭瓮棺材寺庙,五脏道人也是这么对他说的,棺材寺庙留着,虽会害人性命,但酿不了大祸,平日里只需避开些走就行。

    可若真的强行拆庙,就等于是放饿虎出笼,助纣为虐,只会死上更多人。

    恰在这时,有几名衙役走进了书房外的庭院。

    “县令大人,您命我们找来的金宽尸体与林明成尸体都已经带到。”

    而这时,书房内传出张县令的威严声音:“嗯,辛苦了,你们先退下休息吧。”

    当那几名衙役转身离开,晋安目露讶色的看着书房外庭院放着的两口黑漆棺材。

    其中一口棺材他自然熟悉。

    昨晚元神出窍时,他才刚在义庄里见过金宽的棺材。

    晋安目光不解的望向倚云公子。

    “晋安公子不是很疑惑,我为何一直阻止炸树,我为何一直担忧会激怒到青钱柳吗,这金宽尸体便是答案。”

    “我知道晋安公子今晚肯定会问及有关青钱柳的事,所以刚才已经命人去义庄运来两具尸体。”

    倚云公子带着晋安走出了书房。

    大晚上,夜深人静,四周黢黑,安静得很,庭院里却摆着两口黑漆棺材,虽然衙门是秉承着朝廷万万人气运的地方,正气最重,通常衙门是不会闹邪,但这依旧压不住大晚上面对一口棺材、棺材里还躺着个死人时的瘆人气氛。

    其中一口棺材里的金宽,人已死超过一天,尸僵形象已经消失,死人脸灰青,嘴唇铁青色,二目紧闭,尸体平躺在棺材里,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尸体内部已经开始腐烂,当人靠近棺材旁,那股子气温并不好闻。

    “晋安公子可知这金宽是怎么死的吗?”

    虽然不明白倚云公子问这个问题的用意,但晋安还是回答道:“死于青钱柳吸光所有三魂七魄,暴毙于赌档里。”

    倚云公子先是惊讶看一眼晋安,她倒没在这种旁枝末节的小事上过多投入精力,倚云公子继续道:“既然晋安公子已经知道金宽的真正死因,那晋安公子可有看出来这金宽尸体,跟常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晋安闻言,心头一动。

    他闭气忍着棺材里的气味,开始俯身仔细观察起棺材里的死尸。

    但一炷香过去,晋安什么都未发现,就跟普通的死人尸体没区别。

    这时,奇伯走到了棺材旁。

    奇伯朝晋安笑笑道:“晋安公子,这种脏活累活,还是让我来吧。”

    “其实,这两口棺材里的人,都是死于青钱柳,被阴钱上的邪气吸光了三魂七魄而暴毙的。”

    “平时这些尸体并无异常,倒还算相安无事,就跟正常人死后的尸体一样。可若将他们放到一起时,那么问题就来了……”

    奇伯搬出棺材里的两具尸体,平铺在庭院的地面上,结果令人惊悚一幕发生了。

    地上的两具尸体,居然自己动了起来,身体扭曲,缠绕,两具尸体紧紧贴在一起,手脚、脊椎完全是扭断骨骼的伸向后背,缠绕!

    咔嚓,咔嚓,咔嚓,全身骨骼不堪重负的扭曲,压断,爆裂!

    尸体内部分泌出大量恶臭黑色液体,但那不是尸夜,也不是死人的血,却恶臭无比。

    最后,两具尸体扭曲,缠绕得像老树根雕像后,这才停止变化,重新恢复回静止状态不动了。

    而此时的尸体表面,已经都是体内分泌出的那种恶臭黑液,像是树汁般,将两具尸体黏连,吸附在了一起。

    “救我……”

    “救我……”

    两具扭曲成一块如树根的死尸,明明是眼睛闭着,嘴巴也未张开,可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痛苦挣扎的求救声音。

    晚上有夜风吹进庭院里。

    阴风阵阵。

    胳膊上竖起一颗颗鸡皮疙瘩。

    “晋安公子应该知道,不管是花草还是树木,一旦扎根地下后,每年都在不停生长出更多的草根、树根…那么,晋安公子可知青钱柳变成阴木的十年里,它的树根又在地下蔓延了有多广吗?”

    倚云公子终于说出了她的担忧。

    树根?

    蔓延?

    晋安反应过来,人愣住了,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爬上后背。

    这么说来,所有死于青钱柳的人,最终都变成了青钱柳的根系,那么文武庙里那棵青钱柳下到底埋了多少死人扭曲成的树根?

第120章 爆炸!昌县沦陷!(6K大章,感谢盟主@“浮生0606”)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

    当晋安出了衙门,回到住的地方时,还在想着今晚的长谈。

    月明星稀。

    晋安回到住处时,已是亥时过半了。

    因为现在是宵禁时间,衙里专门派了几名衙役送晋安回来的,晋安朝几位衙役道谢了一句,目送那几位衙役离开后,他这才推开院门准备进家。

    “我好像有什么忘记了……”

    “对了,我居然忘记向倚云公子打听有关于白棺女尸的事了……”

    “算了。”

    “反正我明天就要带上老道士和五脏道人的山羊跑路了,不去想这些烦心事了。”

    既然树不能炸。

    那就只剩下跑路了。

    这是晋安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的。

    好在听倚云公子的意思,昌县的事应该已经层层上报到京城的镇国寺,玉京金阙,自然会有高人前来除魔卫道。

    晋安进了院子,看到老道士房间的窗户纸内透出油灯的黄光,老道士睡得非常香,那磨牙,打呼噜的声音,即便站在院子里都能听得见。

    他给院子里的山羊箩筐里补了些红萝卜后,便思索着走向自己房间。

    晋安在想着,等明早城门一开,他该带上哪些东西跑路?

    突然!

    轰隆!

    一声剧烈爆炸,如平地悍雷般响彻,地动山摇,即便隔着很远晋安都感觉到脚下地面猛的一震。

    “嗯!”

    晋安面色大变,人快步冲出房间,他抬头看见昌县内一处地方火光冲天,火势很大,铺天大火将漆黑夜空都烧红了。

    昌县百姓此刻也都衣衫凌乱的慌忙跑出来,乱了,全城都乱了。

    “翻地龙了!”

    “翻地龙了!”

    这时,老道士也慌慌张张跑出来,跑出来时还没忘了抢救出来他的吃饭宝贝,太极八卦褡裢。

    翻地龙,就是古代对地震的称呼。

    在神话故事里,有地龙在地下沉睡,无意翻个身,地上则是山崩地裂,地动山摇,导致房屋倒塌,死伤无数。

    老道士刚冲到院子,就看到屋顶有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晋安,老道士刚才还紧张的心顿时松了口气。

    “好猛的火势!”

    “小兄弟你有看到是昌县哪里发生大火吗?”

    老道士朝屋顶上的晋安喊道。

    晋安看着完全被大火吞没的文武庙,并且这大火在火借风势下,居然有向四周木质结构房快速蔓延的趋势,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蹬。

    晋安跃下屋顶,朝老道士严肃道:“老道,这昌县要变天了,刚才的大地摇晃不是翻地龙,而是文武庙让人给埋火药炸了!现在文武庙整个塌了,那里已经成为一片火海!”

    “老道我们赶紧收拾下东西,防止这火势控制不住,烧到我们这边,等城门一开我们就马上离开昌县。”

    晋安说完,皱眉望了眼距他最近的城东门方向。

    文武庙被炸,接下来昌县肯定会封城抓捕真凶,明天未必能顺利出城。

    “文武庙被炸了?”

    老道士听得瞠目结舌,真有人疯了跑去炸文武庙?

    但看着晋安脸上第一次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老道士已经知道晋安说得都是真的。

    “青水帮藏进城里的火药,不是都已经被拔除掉了吗,怎么还有火药?”老道士这回也换上严肃表情。

    晋安神色凝重的摇摇头:“估计是还有漏网之鱼吧。”

    “今夜炸文武庙的人,应该就是逃走了的刺阴师炸的。这刺阴师已经疯了,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直奔文武庙里传说的聚宝盆而去,根本不管一城百姓的人命。”

    “聚宝盆?”

    “这名字很熟悉呀,老道我记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老道士的话还未说完,晋安人已经脸色凝重非常的跑回屋里,然后元神出窍。

    魂儿揭下肉身手掌上的两张黄符,晋安借助着黄符上的神道气息护魂,一路穿墙穿石的朝文武庙方向快速游魂而去。

    火光冲天。

    半边天都被烧红了。

    昌县地处南方,南为离,离火是阳气最炽烈的朱雀,最是伤魂,晋安即便身怀六丁六甲符,有十二神道护体,可他还没靠近文武庙,就被汹汹火焰的炽烈热浪挡在一里外,无法再寸进一步了。

    如果强行往前,他就要被伤到魂了。

    此时文武庙这边的混乱,比之昌县其它地方更加混乱,火药爆炸的巨大冲击波,震塌了周围一圈民宅。

    不少人还在熟睡中,直接就被倒塌的废墟掩埋了。

    在火光冲天的灼热气浪下,有尖叫声,有哭喊声,有求救声,有侥幸逃过一劫的丈夫正在疯狂扒拉废墟寻找他被掩埋的妻儿。

    也有不少原本就守在文武庙附近,未被火药爆炸波及到的衙役、乡勇,开始纷纷冲上街头救人。

    眼前一幕,宛如一幅人间烈狱在现。

    惨绝人寰。

    而爆炸最中心的文武庙,此时已经完全被冲天大火吞没。

    晋安表情凝重。

    寻常爆炸不可能有这么大火光!

    这次爆炸绝对有火油助长火势!

    那刺阴师也深知青钱柳的邪异,定然是想借助火油焚烧了青钱柳!

    晋安心头沉重。

    那么这次爆炸究竟有没有炸死青钱柳?或者,反而彻底激怒,唤醒了青钱柳!

    可惜在神魂的眼里,文武庙里的情形,什么都没看见,只有火焰如柱的冲天燃烧。

    今夜惊变,人心惶惶,晋安担心自己停留太久,肉身那边会出什么意外,打算先回魂。

    ……

    “王显,你确定这家宅子里,男人出门好几天,只住着女眷?”

    “我说得句句属实,我还能骗阿全你不成,趁现在城里混乱,那些晚上巡街的乡勇全都跑去救火,我们趁机进这家宅子里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场爆炸。

    有人心惶恐,也有人性贪婪在躁动。

    有两个蟊贼就盯上了衙门无暇顾及宵禁的空隙,鬼鬼祟祟摸到一处小胡同里,小胡同有一扇小门,那是一座宅院的后门。

    “好!干了!”

    阿全目露凶光,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两人显然是惯偷了,一人托举起另一人,翻墙而入,然后再由里面拿开顶住门的木棍与门闩。

    吱呀——

    漆黑夜下,院门发出牙酸的木制门轴转动声,就好像是久卧病榻上的老人,艰难翻身一次的痛苦叹息。

    两人悄悄虚掩上门后,开始摸黑进入院子,然后翻箱倒柜找值钱东西。

    这家人应该是名小富商,是二进院子,有主房、有厢房,足足有七八间房,院中还栽了不少盆栽。

    但这些盆栽一到晚上,只剩下黑乎乎一片,开枝散叶开来犹如黑夜里的一只只鬼招手在风中乱拍。

    这两名蟊贼胆子很大,要不然也不会想到趁这个时候发横财了,他们根本不怕这些东西,而是直奔宅子主人休憩的主房。

    这一通翻箱倒柜,还真被两人找到不少好东西,都是女人的金银首饰。

    “奇怪了,这次未免也太顺利了吧,主房里居然没有一个人,男人没在家,总归有女人在吧?这些女人用的金银首饰,胭脂香粉,说明这主房常年有正妻住着才对啊,王显你没觉得奇怪吗?”

    “管他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次的收获很丰厚,两人捧着几只大包出了主房,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晚的太过顺利,刺激到两人的内心贪欲,于是又把目光盯上其余几间厢房。

    连翻找两间厢房,两人都是收获满满,那些精美的金银首饰一看就是宅子主人家的妾室才能用得起,根本不是贫寒出身的丫鬟能用得起的。

    “王显,确实很不对劲,这一家人怎么一个人都没见到?”

    人心不足蛇吞象,此时正贪心上来的两人,哪管得了那么多,他们都舍不得这户富商人家的万贯家财,难得碰到一回机会,都不想就这么轻易舍弃掉到手机会。

    没人更好,或许是临时有门出远门或走亲戚去了。

    虽然他们这时偷到的财物,已经足够两人逍遥快活好几年的了,但人心的贪婪是无止境的。

    当两人摸到第三间厢房,才刚推开门,阿平忽然道:“王显,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王显不以为意的回答:“的确是有一股怪味,也许是许久未开门窗通风,难免会有些怪味。”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是在看看屋子里哪里有值钱东西。

    “不对啊,王显你有没有发觉,那股怪味越来越浓了?好像是越靠近这扇屏风,怪味就越浓,王显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这时即便被贪心蒙蔽的阿平,也有点心里发毛了。

    按理来说,他们这些梁上君子的胆子是最大的,可今晚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心神不安的感觉。

    黑暗的厢房里,王显和阿平没敢点蜡烛,因为担心会被人发现他们正在私闯宅子盗窃,所以两人摸着黑,悄悄摸到屏风前。

    两人都是惯偷,夜间势力比常人好一些,在乌漆嘛黑的厢房里也能勉强视物。

    当两人站在屏风前,那股怪味已经非常刺鼻了,就连贪财的王显此时也都察觉到不对劲了,两人在黑暗里相互对视一眼,然后悄悄绕过屏风。

    呼!

    两人的走动,在乌漆嘛黑的屋子里,带起一股微弱气流。

    十几张两眼闭着,面色死灰,嘴唇乌青色的死人脸,出现在屏风后,在十几张死人脸后长着一坨看不清楚模样的巨大肉瘤。

    就近在咫尺!

    王显和阿平吓得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救…救命!”

    夜幕下响起凄厉惨叫,恰好吸引来一队正准备赶去灭火的乡勇,二三十名乡勇手举火把的破门而入。

    “头,快看那间厢房的门是开着的,刚才那声惨叫应该就是从那间厢房里传出来的。”

    当这些乡勇一手火把,一手腰刀的冲进厢房里后,却被眼前的血腥一幕吓一跳。

    地上全是拖痕的血迹。

    有人想逃出厢房,可还没跑到门口,就又被倒拖回去,一直拖到屏风后。

    当这些乡勇小心翼翼来到屏风后,举着火把的手一颤,险些把手里的火把吓扔掉。

    脸上全都惶恐,惊惧,慌张。

    十几具面色死灰的死人尸体,有妇人、有小孩、有老人、有下人…他们的身体正如树根般扭曲成一团,手脚、身躯紧紧缠绕一块,十几尸体紧紧贴在一起,已经分不出哪只手是属于谁的,哪知脚是属于谁的,因为他们的手脚全都如肉瘤般扭曲,丑陋的死死缠绕在一起,浑身遍布熟悉的黑色液体。

    那些黑夜就如树汁般,将这些手脚紧紧粘合在一起,无法分开来。

    “救我……”

    “救我……”

    一声声痛苦的压抑嘶吼,来自还未死透的王显与阿平两人的喉咙。

    他们此时也成为了这些丑陋人形树根的一部分,活人弯折,扭曲的身体,脊椎骨被压爆,内脏被挤爆,鲜血从七窍汩汩流出,求救声音越来越虚弱,面色也开始变得灰白,体内不再流出鲜血了,而是也开始流出如树汁一样的黑液,将十几具尸体牢牢黏合成一团更大的丑陋肉瘤。

    虽然眼前这团肉瘤树根一直是禁止,并没有动,但正是因为静止不会动,再去看两个大活人的手脚、躯干跟十几具尸体的手脚如树根般紧紧缠绕一起,反而更加瘆人了。

    “怪物!”

    “有怪物啊!”

    这些乡勇吓得屁滚尿流,一窝蜂的慌慌张张跑出厢房,有几人来不及跑出来,只剩下身后传来凄厉惨叫声。

    ……

    恰好经过这边的晋安神魂,听到有许多人的惊慌奔逃声音,他的神魂赶忙飘过去查看。

    结果刚好看到一大群乡勇,从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二进院子里,集体惶恐跑出来,嘴里还不停喊着怪物怪物,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丢了魂似的。

    晋安将六丁六甲符与五雷斩邪符拿出来,握在手里,准备一有不对就马上祭出黄符,然后这才谨慎飘去乡勇们惊慌逃出来的那座厢房。

    他此时是魂儿状态,不用像活人那样从正门进入,晋安直接穿墙而入厢房里,当一飘入厢房里,立马看到了十几具尸体纠缠,缠绕,扭曲成一团的巨大丑陋肉瘤树根。

    就连晋安看着眼前这团丑陋巨物,都忍不住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这些人,都是死于青钱柳,被阴钱吸光了三魂七魄吗?”

    “那两个人的尸体,全身鲜血还未干,应该是才刚死不久!”

    晋安很快便分析出了眼前状况。

    就在这时,正手握两道黄符的他,在这一瞬间,感受到有十几双邪念目光,正朝他看来。

    但眼前的巨大肉瘤树根,明明就是静止不动。

    晋安很肯定!

    那十几双邪念目光,就是来自眼前这十几具如树根缠绕一起的怪尸!

    然而。

    这些丑陋纠缠一起的怪尸,始终都是两眼闭着,并没有睁开眼。

    眼前这一幕,就如这些怪尸始终保持静止不动,却能噬人般诡谲,气氛开始诡谲起来。

    “五雷纯阳!天地正法!什么阴祟也敢窥伺我?”

    手持五雷斩邪符的晋安魂儿,目光勇猛不屈的看向那坨丑陋扭曲的怪尸。

    那种蠢蠢欲动的邪念目光这才消失。

    那坨十几张人脸的怪尸,重新恢复平寂,仿佛真的只是寻常尸体。

    但这些扭曲,缠绕在一起的怪尸,一点都不寻常。

    可晋安发现,夜下,有越来越多地方传来惶恐惊叫声,还有绝望哭喊声,他面色一变,魂儿飘高,穿过屋顶瓦片,魂儿飘在高处的一览无余脚下昌县。

    此时的昌县,到处都在死人。

    到处都有扭曲如树根的怪尸诞生。

    昌县阴风大作,这股阴风,正是来自那些散布在大半昌县百姓手里的青钱柳阴钱。

    似乎受到了刺激,那些阴钱到了此时不再隐藏了,但凡手里有阴钱的昌县百姓,一瞬暴毙!人直接被手里的阴钱瞬间吸光三魂七魄!

    然后纠缠为怪尸!

    一夜间,人口过万的昌县百姓,死亡过三成!

    但有更多的昌县百姓,在绝望哀嚎声音中,死于那些扭曲如树根一样的怪尸!然后壮大着那些扭曲如树根的怪尸!

    从两具尸体变三具…变六具…变二十具尸体手脚、驱赶紧紧缠绕!

    到处都在哀嚎,到处都在绝望惨叫,越来越多的地方开始起火而无官府扑灭火,结果就是火势在这些木质结构房屋里快速蔓延,昌县好几处密集建筑已经陷入熊熊火海。

    今夜,昌县沦陷!

    晋安指骨捏紧,目露感伤的望着已经沦陷的昌县。

    他越是想做些什么!

    可越是感觉到那种无能为力的不甘心!

    到最终发现!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在牵扯一城池一地方的大灾难面前,他那点自鸣得意的进步,连螳臂挡车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咚!咚!咚!

    有阴兵借道的行军脚步声,踏着如战鼓擂动的震天撼地脚步声,甲胄铿锵碰撞,穿墙、穿屋,杀气腾腾的扑杀向文武庙方向。

    与此同时,在文武庙方向,晋安看到有读书人读天下文章的浩然元神光芒,直冲云霄,这次不是光芒近丈高!而是近十丈高!

    是倚云公子!

    晋安一眼就认了出来。

    白棺里的女尸,以及倚云公子都在尽力救世吗?

    ……

    “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

    “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六丁六甲符上的十二神道气息,温养晋安神魂,稳固晋安心志,此刻的晋安心志不再摇摆不定,目光决断,他已经有了决定。

    接下来,晋安游魂迅速归壳。

    待重新回魂肉身,晋安立刻拿出身上那张花了一千阴德,已经敕封过一次的五雷斩邪符,眉宇间带着果决,没有犹豫:“敕封!”

    随着大道之音的宏大道韵响起,熟悉的大道潮汐出现。

    待大道潮汐褪去,晋安从手中的五雷斩邪符五雷图上,感受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心悸感觉。

    晋安深呼吸一口气:“敕封!”

    他没有丝毫犹豫,三次敕封!

    大道潮汐再次出现,这次的大道潮汐持续时间要比以往几次都漫长一些,等大道潮汐散去后,晋安再看手里的五雷斩邪符时,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是手持一张黄符,而是手里握着足以将他劈为灰烬的雷池。

    而在这雷池里,有无尽雷霆激荡长空,神威煌煌。

    哪怕此刻不是元神出窍状态,晋安都感觉到这张五雷斩邪符上的纯阳五雷图,都在时时刻刻洗涤念头的杂质,让他魂儿更加精纯,凝练,壮大。

    居然有练魂效果?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望气术,阴德——

    贰。

    这才叫一招全回到解放前,这几天杀纸扎人、朴智和尚、薅羊毛青钱柳的所有阴德,全都砸在这次的五雷斩邪符上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昭昭中自有天意,第二次敕封是二千阴德,第三次敕封是三千阴德,他这几日斩获到的阴德,刚好不多不少凑够。

    暂时抛开这些杂念,接下来,晋安不敢有耽搁,再次元神出窍,魂儿飘到高处,回头望了眼自己的住处位置。

    因为他当初为了安静练武,所以特地选址在偏僻,僻静地方,人口不如其它地方稠密,此时骚乱还没蔓延到他住处。

    而且其它方向的骚乱距他住处还有一段距离。

    这就让晋安暂时少了后顾之忧,为了节省时间,尽快赶去文武庙支援白棺女尸与倚云公子,也不知道那边战局如何了,所以晋安直接选择了元神出窍。

    然后游魂全速奔赴往文武庙方向。

    虽然晋安一直说要跑路,明哲保身,但真到了亲眼发生在眼前,他最终还是无法做到铁石心肠的冷漠,亲眼看着昌县百姓惨死却无动于衷。

    他也无法做到像那些城府深沉的老怪们一样,事事只计较得失与利益。

    人生在世。

    但求一句问心无愧。

    这一刻的晋安,目光坚毅,勇猛,有进无退,魂儿从六丁六甲符、五雷斩邪符上感应到的神道气息越来越浓,念头越来越顺畅,魂儿全身都舒服,神魂大道更进一步了。

    “符兄,这次就全靠你了啊!”

第121章 天打雷劈

    游魂一路遇屋穿屋。

    遇墙穿墙。

    遇树…呃,下意识绕道走。

    一路上所见到的都是混乱,大火,逃亡……

    随着离文武庙越来越近,晋安更加直观,清晰的看到了,直冲云霄的读书人浩然元神光芒了。

    读书人读过的文章,会字字闪耀光芒的从百窍散发而出,如彩霞万缕,如浩瀚景秀。所以人们才会常形容诗能成仙,文能成圣。

    “倚云公子曾说过,她的画皮之道之所以能在白天也活动自如,是因为她并不是练的旁门左道那种专门害人扒人皮的鬼画皮,而是阳壳。”

    “看来这就能解释得通倚云公子的元神光芒,为什么会带着读书人的浩然正气,因为丹青也是画道。”

    丹青里的丹,便是指的朱砂了。

    而朱砂又是至阳之物。

    古人也有把画道大家比作是“丹青妙手”的称为。

    而且在某些时候,也有将浩然正气称作是“名垂丹青”的用语。

    晋安因为心系文武庙那边的战况,游魂一路快速飘去文武庙,可他才刚赶路一半,忽然,轰隆!

    本就火光冲天的文武庙,又是一声巨响爆炸,火焰更大了。

    紧跟着晋安发现,倚云公子的元神光芒竟消失了,不见了,就像是被凭空抹去了一般。

    “该死的!”

    “那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晋安魂儿着急飘去。

    之前晋安接近文武庙时,还有百丈远就再也靠近不了被熊熊大火覆盖的文武庙周边,南方是离火,离火属朱雀,离火最能焚烧阴魂。但这回,随着二次爆炸,火势蔓延更快,更远,晋安连百丈都靠近不了。

    熊熊火焰向外扩大了一大圈,焚烧了周围一大片木质结构楼阁,滚烫热浪袭人。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六丁六甲符,开!”

    六尺六神兵神甲的神魂,带着勇猛精进气势,无畏无退的一头扎入熊熊火焰里。

    六甲是阳神!

    无惧这些普通凡火。

    在这熊熊大火中,几乎已经没有人幸存的可能了,一路飘俩,满目疮痍,到处都是被大火烧倒塌的屋顶,断墙。

    以及人被压在废墟下,来不及逃出来的一具具焦尸。

    越是接近文武庙,满目疮痍就更加触目惊心,晋安越飘越心头沉重,就连倚云公子的元神光芒自刚才那声大爆炸后,也是彻底消失不见了。

    晋安终于飘近了文武庙,但他发现自己根本进不了文武庙,此前还是热浪滚滚,可来到文武庙附近后却发现这里一点都不滚烫,炽热,反而阴风阵阵。

    当晋安看清眼了文武庙的一幕后…他被惊骇到了!

    无数手脚、躯干扭曲,缠绕一块的死人,丑陋纠缠成一张巨大的尸网树根,将文武庙完全包裹了进去。

    那些尸网树根,全是由死人的灰白皮肤手脚、躯干扭曲结成的,一具尸体紧紧缠绕着另一具尸体,手脚弯折,脊椎弯折,由那些体内分泌出来的如树汁一样的黑液紧紧缠绕,黏连在一起,不分彼此!永生永世!

    扭曲的脖子,诡异角度的脑袋,一张张人死之后的灰白人脸,带着诡谲平静气息,两眼紧闭,面色平静,所有安静、平静的灰白死人脸全都脸孔朝向外面,形成了尸网上的密密麻麻死人脸。

    尸体屋吗!

    这些死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是这些年被青钱柳吸光了三魂七魄的人,有昌县百姓,也有来参加清明庙会的外乡游客。

    即便在过去生活里看过那么多R级片的晋安,什么样的血腥、诡异画面没见过,可还是被眼前这诡谲,震撼的尸体屋给震撼到心神,内心涌起深深寒意。

    这么多张密密麻麻缠绕在一块的死人脸,脸上皮肤灰白,两眼闭着,明明一动不动,异常平静,好像是并不会移动的死尸,可就是这么一副平静下,却更加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冰冷,诡谲气息。

    在那平静,平寂下,充斥着绝望、哀嚎、死亡气息,带着如同是来自深渊魔鬼的浓浓邪恶与危险。

    惨绝人寰!

    这棵千年邪木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晋安再次想到了今晚才刚跟倚云公子在衙门里谈到的话,在这青钱柳树下到底埋了多少死人扭曲成的树根?

    现在不是分神想这些的时候。

    晋安在心头默念一遍六丁六甲,待心神重新坚固,平静后,这才十分郑重的祭出了五雷斩邪符。

    “五雷纯阳!天地正法!东方轰天震门雷帝……五雷斩邪符,开!”

    轰隆!

    天打雷劈!

    蓬!

    这一身闷雷,振聋发聩,响彻天地,煌煌纯阳比此前敕封一次的五雷斩邪符不止是只强几倍!十倍!

    晋安只觉眼前白芒一闪,他现在明明是元神出窍,并非肉眼直视,可依旧感觉到眼前白茫茫,刺疼了下,无法直视天地最至阳至刚最霸道的雷霆。

    轰隆!

    晋安现在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元神无法直视,只听到天地响起两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然后手中的五雷斩邪符重新归于沉寂。

    两声雷鸣?

    晋安吃惊。

    五雷纯阳,专破各种阴晦,煞气,该不会是连青钱柳、白棺女尸、倚云公子都给一块劈了吧?

    虽说倚云公子的元神,是读书人的浩然丹青元神,可晋安没猜错的话,倚云公子身上那一层皮是人皮而非鱼皮,所以很有可能被五雷斩邪符一并归为邪魔外道里了!

    好在闪光只是瞬间,待雷光消失,晋安元神再次恢复视野。

    他看到盖住文武庙的密密麻麻尸网树根,大半都化为了乌有,可即便还剩小半的残肢断臂,依旧多达数千尸体都不止!

    随着尸网树根被劈开大半,晋安终于看到了文武庙,爆炸最中心的文武庙,火光比外界更大,火势冲天,整个都笼罩在大火里。

    忽然,晋安目光一喜。

    因为倚云公子那熟悉的浩然元神光芒,再次出现在晋安视线里。

    周围那些大火,似乎对倚云公子并无影响,她似有所感应,火焰里模糊,扭曲的黑色虚影,转身望了一眼晋安,似乎做了个微微颔首动作,似乎是已经看到晋安,在向无声道谢。

    而在倚云公子虚影身前,还有另一道人影虚影在滔天火焰中,正与晋安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在搏杀,晋安猜测那人应该就是一直跟随在倚云公子身边的奇伯了。

    晋安还来不及喜悦太久,眼前火焰扭曲了下,他看到在火焰深处,生长着一株高大的参天大树。

    那棵大树的叶片已经都消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杈,那些树杈生长得扭曲,丑陋,仿佛是无数人的手脚扭曲,缠绕而成的树枝般丑陋,邪恶。

    而在如无数死人手脚扭曲生长而成的庞大树冠树杈上,吊死着一个人,那死人手脚无力下垂。

    但偏偏就在此时!

    汹汹火光里吊死在树上的那人,突然转了个身!

    虽然隔着滔滔火焰,虽然他现在是元神出窍状态常人根本看不到他,可晋安在这一刻,却神魂被定住,眼前各种恐怖幻象重生,仿佛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重见光明。

    “这就是千年邪木吗!”

    “果然不是我光有一张五雷斩邪符就能抗衡的!”

    这一刻,晋安不止是被定住魂,还被邪气惊了魂,但瞬间惊魂,晋安的神魂又马上恢复回正常,他看到在文武庙的大火中,有一口形式棺材一样的虚影,横阻在他与千年邪木之间。

    替他阻挡住了青钱柳上吊死者的邪恶目光。

    是白棺里的女尸,替晋安出手了!

    也就在这时,自从来到此地后,晋安一直再未听到的阴兵借道行军踏步声,从另一个方向再次传来。

    仿佛千军万马在行军,跨过火焰而来,跨过尸网树根巨大窟窿,直奔滔天火焰里的那棵树冠枯枝巨大的千年邪木而去。

    这些阴兵无视所有,穿过千年邪木,从树干内勾走一个个人形虚影,阴兵不停穿过树干,越来越多人形虚影被勾走。

    是拘魂!

    晋安立刻想到溺水道罗叉婆的那次情形,同样是如出一辙的一幕。

    而这些被拘走的魂,正是这些年来,不断被青钱柳吸走的活人魂魄。

    那些活人魂魄因为被永生永世禁锢在青钱柳里,成了滋养邪木的邪灵,阴气冲天,从而也错失了投胎转世的机会。

    晋安叹息一声。

    这世间又有多少无辜者死于青钱柳。

    这时,随着尸网树根被晋安打破,仿佛是一道隔绝外界的结界被打破,然后形成了一个反击契机。

    因为!

    随着尸网树根的巨大窟窿出现,大量或商人或僧人或药师或女子或妇人,无惧那些对普通人而言是最为致命的高温火焰,数十人!上百人!从四周杀出,齐齐冲杀入文武庙大火里,协助倚云公子围杀向吊死着一个人的青钱柳。

    这些自然全是倚云公子的画皮了。

    晋安吃惊。

    倚云公子这到底在昌县潜伏了多少画皮人?

    看着白棺女尸、倚云公子,还有奇伯都安然无事,晋安笑了。

    他从不奢求自己一个小人物能,能够正面硬抗千年邪木,然后白日梦的以为自己这个只修炼了一个月的江湖二流高手,比修行了千年的邪木还厉害,他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万一自己真的能力所能及的帮到一些忙呢?

    此时他真的雄起一回,而且还是狠狠奶了一口白棺女尸、倚云公子,让她们有机会朝青钱柳发起反攻,他敢正面硬干一棵千年邪木,晋安觉得自己腰板子都挺得比以往更直了。

    忽然。

    有来自浓浓恶意的邪恶窥伺,突然都盯上晋安。

    仿佛在同一时间,有几千只邪恶眼睛,全都直勾勾窥伺上晋安。

    晋安元神仔细感应了下,发现这些邪恶窥伺,是来自眼前这些残肢断臂的尸网树根残余死人脸。

    即便是残余死人脸。

    但因为青钱柳这些年来害死的人,数目实在太过庞大,所以依旧还剩数目过千。

    说来也是怪异。

    这些怪尸,明明都是两眼闭着,一动不动,却偏偏能带给人窥伺感。

    在平静下。

    隐藏着看不见的诡谲与危险。

    “看来是五雷斩邪符连劈三颗雷图后,灵性下降了一些,连这些刚才根本不敢直视我的怪尸,都敢再次窥伺我了。”

    晋安看着已经发动反攻的白棺女尸与倚云公子,眼前又有几千只邪恶目光窥伺,晋安懂得什么叫量力而行。

    他不再逗留,全身而退。

    免得真引来那些怪尸的扑杀危险,这些看似平静的怪尸,始终给晋安诡谲危险感,就如平静湖面下的暗涌,才是最为致命。

    不过在临走前,晋安打算再次赠送白棺女尸和倚云公子一份大礼,五雷斩邪符,开!

    轰隆!

    天打雷劈!

    然而这次的雷,居然并非如晋安所想象的那样,是劈向千年邪木,而是劈向那些怪尸人脸的。

    顿时,那种窥伺感消失,被雷劈了个灰飞烟灭。

    晋安无语了。

    “符兄,看来你还挺记仇啊!”

    这就好比是看什么看!看你麻痹看!

    /

    Ps:本章共3700字,只收费3000字,多出的700字是免费,是我后来添加上去的。

    今天更新少叻,多出的免费700字送给大佬们当作是今天更新少的歉意,哭唧唧QAQ。。

第122章 兵荒马乱

    晋安离开文武庙后,直接回魂。

    不过在回魂途中,晋安发现昌县百姓,都在拖家带口的往城门方向跑。

    昌县的所有城门,居然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

    那些城门并没有人为破坏痕迹,应该就是倚云公子的张县令画皮下令开城门,允许昌县百姓外逃以自救。

    昌县已经彻底亡了。

    已经没必要在继续坚守的意义。

    所以。

    当晋安神魂一回壳。

    他立刻找到老道士。

    “老道,赶紧收拾下,我们连夜马上逃出城,昌县已经彻底沦陷。”

    还不等老道士吃惊开口,晋安马上又说道:“昌县几座城门,官府已经主动打开城门了。”

    收拾行囊的事,并不麻烦。

    其实早在文武庙被炸之前,晋安就已经做好跑路打算,大部分细软都已经收拾好。

    而在文武庙被炸的混乱期间,老道士也已经收拾好所有要带走的东西,准备明天跑路。

    “老道,这头傻羊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们伺候了这么久,是该轮到它卖力气的时候了。”

    “我们把锅碗瓢盆都带上,然后把米面和锅碗瓢盆都绑到羊身上,让这头傻力气的傻羊替我们驮重物。”

    “再苦不能苦了肚子,现在是春季,气温低,带上锅碗瓢盆能让我们在野外吃顿热乎饭,不至于天天啃又干又硬的干粮,天天喝未煮沸的凉水拉肚子。”

    晋安的话,让原本紧张的逃命气氛,顿时乐呵了不少。

    老道士乐了:“还是小兄弟你想得周到。”

    老道士瞟了眼被晋安喂得膘肥体壮,跟个牛犊一样强壮结实的山羊,立马屁颠屁颠跑去厨房卸大锅去了。

    尤其是那对羊角,盘曲得跟对牛角一样又大又粗,尤其引人注目。

    跟平常的家养羊明显就不一样。

    咩咩咩——

    这头傻羊,平日里娇生惯养,衣来伸蹄饭来张口,只吃花生米跟红萝卜,啥时候干过跟驴一样的坨重物苦活,一开始它是剧烈挣扎不肯的。

    直到被晋安锤了一拳后就老实,老老实实背黑锅。

    咩…就连叫声都在晋安面前软绵绵多了。

    这头长得跟个牛犊似的傻羊,精明得很,一顿吃饱,跟顿顿吃饱,它还是能分得清的。

    因为山羊身上驮得东西多,过不了限宽院门,晋安二话不说,直接把院墙给拆了,这才顺利出了门。

    出了门,看着被熊熊大火点亮的昌县夜空下,到处都能看到昌县百姓在恐慌往城外跑,到处都有混乱哭喊声传来,晋安与老道士面色凝重的对视一眼,然后也开始跟着外逃人潮,往昌县外逃命。

    晋安让老道士跟山羊走在自己身后,而他则是手提长刀走在前,一路吓退那些目光不善想趁火打劫的盗贼、江湖草莽。

    一老一少一羊,还没逃命出多远,却发现周围的外逃百姓越来越少,直到路过一座民宅时,大开的房门,门槛前的路面洒了一大滩猩红血迹。

    “救我……”

    “救救我……”

    有好几人的痛苦低吟声,从大门大开,什么都不清的幽暗冰冷屋子里传出。

    恰在这时。

    晋安察觉到有几双躲在黑暗里的目光,窥伺上了他与老道。

    他眸光凛凛,直接注视向那座门前洒血的民宅,在黑乎乎门洞后,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有邪恶目光正窥伺他们。

    但晋安望去时,那种窥伺目光又消失了。

    晋安立马想明白,是因为他随身带着的那张五雷斩邪符,让暗中邪祟不敢直视他双目。

    但黑暗屋子里的痛苦低吟声,还在继续响着。

    “什么东西也敢窥伺我?”

    “找死!”

    《六十路开碑手》之第三式!熊靠背!

    轰隆!

    屋墙狠狠一震,仿佛有一头凶悍强壮的棕熊狠狠蹭树,砰!

    砖墙崩塌。

    爆炸的气旋,将门与门框在空中撕成破败碎片,尘土飞扬

    一股难闻恶臭溢散。

    当老道士手举着火把跑进来时,被屋子里的情景吓了一跳:“小兄弟这是什么邪尸?”

    “老道我跑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长得跟树根一样缠结在一起的邪尸。”

    在屋子的黑暗一角,赫然是几具尸体缠绕在一块的树根怪尸,共有三张面色平静,二目闭着的死人脸,它们一动不动,平静得仿佛是一座异常丑陋的树根雕像。

    但就是这样的平静树根怪尸,它们已经活吞了两人,折断的手脚,压断的躯干,已经跟树根怪尸扭曲,缠绕一起,被压爆的内脏。

    此时的两人都已经奄奄一息。

    鲜血流了一地,浑身鲜血淋漓,刚才晋安听到的痛苦低吟求救声音,正是从这两名被吞噬活人喉咙中发出,吸引来更多活人让树根怪尸狩猎。

    而且随着失血过多,这两人的体内不再有鲜血流出,改而分泌出黑夜,将他们与树根怪尸更加紧紧的缠绕、黏连一起,永生永世,不分彼此。

    惊悚!诡谲!怪诞!

    这两人的伤势太严重了,脊椎与内脏都被压爆,已经是回天乏术,几息后,两人彻底断气。

    老道士心生不忍的叹息一声:“从此以后,这世上又添了两个孤魂野鬼。”

    老道士叹息着,然后念超度亡魂的经文,希望能送两位苦主的亡魂,好好重新投胎做人。

    哪知。

    老道士忽然目瞪口呆。

    “小兄弟,这两人才刚死,老道我刚才念超度经文,此地居然没有一个阴魂响应。”

    “不对啊,这两人才刚死,阴魂不应该这么快就离开尸体。要成为孤魂野鬼,那也过完头七,一直无人下葬尸体立阴宅,找不到家才会成为四处飘荡的孤魂野鬼才对啊。”

    “除非!”

    “这两人的阴魂被更邪恶的邪祟给吞噬了,借此壮大那个邪祟的阴气!”

    老道士的话,晋安目光一沉。

    “难道说…那棵千年邪木青钱柳,能够借着这些树根怪尸吞噬更多人的三魂六魄,即便不离开文武庙,也能一直壮大自身阴气?或者说…借此反哺自身,来恢复自身受损的阴气?”

    “那岂不是说,只要有这些树根怪尸分布在外,青钱柳就永远杀不死?”

    “除非消耗青钱柳阴气的速度,快过它的恢复速度……”

    这些都是短短瞬间,晋安心头浮现而出的猜想。

    思及此,晋安手中长刀有赤芒一闪。

    噗哧!

    树根怪尸体表如坚铁,寻常刀剑难伤,但在如今敕封过两次的虎煞刀前,依旧削铁如泥的切开两半。

    噼里啪啦。

    怪尸体内的恶臭内脏,顿时洒了一地。

    然而。

    晋安发现,即便被劈为两半了,但眼前这些树根怪尸的内脏,依旧还在不停分泌黑夜。

    就连身体表面也在不停分泌黑液。

    除了被赤血劲劈斩开的平滑伤口处,因为赤血劲的滚烫气息不停灼烧伤口,阻止黑液分泌,其它身体表面依旧在分泌黑夜。

    这玩意,似乎并未被他杀死?

    最为直观的观察便是,那两名被吞噬的活人体内,也在继续分泌着黑液。

    并未因为树根怪尸被晋安劈为两半,而就此停止分泌黑液。

    看着这一幕。

    晋安当即眉头皱了下。

    这时候,手举火把的老道士,也像是发现到了这些细节,惊诧道:“奇怪了,小兄弟,老道我怎么总觉得地上这些树根一样缠结的邪尸,还没死透。”

    老道士说完。

    从他那挂在肩头上的太极八卦褡裢里,拿出一张破邪符黄符。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老道士念动咒语。

    破邪符上的朱砂阳气、雄鸡血阳火,遇到阴煞东西,无火自燃,刹那,就将眼前劈为两半的树根怪尸点燃成火炬。

    火焰燃烧了一会,随着黄符上的灵性耗光,树根怪尸表面的汹汹火光熄灭。

    “咦!”

    老道士吃惊大讶。

    因为那些树根怪尸,这次又是未被杀死,体表依旧在分泌黑液。

    身体表面的火焰,正是被这些体内分泌出来的黑夜给隔绝、熄灭了的。

    就连此前被晋安一刀劈开的伤口处,那些赤血劲也都已经被扑灭,伤口处正大量分泌出黑色如树汁一样的黑夜。

    这回晋安和老道士都吃惊不小。

    想不到这看起来平静,连动都不会动的树根怪尸,居然这么邪门得紧。

    物理驱邪、道术驱邪,都双双不管用。

    怎么都杀不死。

    而越是如此,晋安越是忍不住感慨,符兄果然牛逼!

    眼前才三具树根怪尸或者说是五具树根怪尸,就让他跟老道士都有些束手无策,普通人碰到必然十死无生。

    因为这个树根怪尸等同于无法杀死。

    敕封三次的五雷斩邪符,何其珍贵,晋安自然不会浪费在这里,他原地沉吟片刻。

    “小兄弟,老道我咋有种不好预感,感觉这些像树根一样的邪尸,它们体内分泌黑液,像是要重新聚合,重新活过来一样?”

    老道士的话,让晋安心头一动。

    植被分泌树汁,可不就是一种自我保护,自我愈合伤口吗?

    《黑山功》!火毒内气!

    噗哧!

    虎煞刀再次劈砍中树根怪尸。

    但这次他未马上拔刀出来。

    而是黑山功内气猛的灌输入刀身内,炽热火毒,立马通过与树根怪尸接触的刀身,一股脑的灼热宣泄入邪祟体内。

    咔嚓!

    咔嚓!

    树根怪尸这次从内部碳化,犹如一团扭曲丑陋的木炭。

    砰!

    晋安拔出虎煞刀,因为用力过大,木炭化了的树根怪尸,直接崩裂成数截,仿佛是从内部蒸发掉所有水分,份量变轻,清脆倒地。

    这回总算没有黑液分泌。

    彻底杀死。

    晋安目光一喜。

    他又如法炮制杀死还剩下的半边树根怪尸。

    而这么一会功夫,他修炼满五层的黑山功内气,已经消耗了近半,这算是得不偿失,反而还浪费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老道走吧。”

    晋安喊上老道士,继续往城外逃命。

    只是这回才刚逃没多远,此刻满城混乱的昌县,两人一羊又碰到突发状况。

    “啊!救命!救命!”

    “这是什么怪物!”

    从一条胡同里,响起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以及杂乱奔跑声,人数还不少,足足有十来人的仓惶逃命脚步声。

    当晋安赶到胡同口时,正好看到有数名昌县普通百姓,拖家带口,背着细软行囊,跌跌撞撞的仓惶跑出来,那些昌县百姓一看到手持长刀的晋安,就如惊吓过度的人,一下看到救命稻草,全都狼狈的跑向晋安。

    “救命!求求你救救我们,我们身后,我们身后有一个怪物!”

    当晋安走进胡同时,闻到了浓烈血腥气味,一名活人已经被两具手脚缠绕的树根怪尸吞噬,融为一体。

    扭曲崩裂的身体,鲜血洒了一地。

    人已经没得救了。

    噗哧!

    赤色刀芒撕裂黑夜,晋安一刀将树根怪尸劈为两半,就算他无法短时间杀死这些树根怪尸,那也要让它们短时间内失去反扑杀人的机会。

    免得这些诡谲怪尸跟上来。

    冷不丁一个偷袭他。

    当晋安手提刀刃上黑液还未干透的长刀,走出胡同时,看到老道士正安慰着之前逃出胡同的那群人,而其中一名中年妇人手里牵着名小孩,正在焦急找人。

    那名中年妇人看到晋安从胡同里安然走出来,手里紧紧抓着孩子手不放的她,连忙跑来焦急问晋安:“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孩子他爹?”

    “刚才孩子他爹还跟我们走在一起的,刚才在逃跑中,我们一家三口被人群冲散了。”

    中年妇人手里牵着孩子,焦急向晋安形容丈夫的外形,听完对方的形容,晋安轻叹口气。

    刚才他在胡同里见到的被树根怪尸缠绕,吞噬的活人,正是眼前中年妇人的丈夫。

    虽然这个噩耗,常人难以接受,但晋安还是如实回答,安慰对方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在这场大逃亡中,人命薄如草芥,与其抱有一丝幻想,不如尽早接受残酷现实,才能面对接下来更残酷的逃亡。

    这才没逃命多远,就已经遇到两次诡谲的树根怪尸,晋安预感,恐怕接下来的逃亡路,只会更加艰难。

    虽然对那名中年妇人一家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晋安的逃亡路不会停止,他带上老道士、驮着锅碗瓢盆的山羊,继续上路。

    ps:凌晨2点还有一更。

第123章 长得像羊的牛犊(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老道。”

    “你刚才跟他们在一起时。”

    “有没有从他们口中问到,他们在胡同里有没有看到那些怪尸,究竟是如何杀人的?”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晋安很久了。

    老道士却是摇头。

    “老道我问了,但当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急着逃命,并没人注意到那些跟树根雕像一样不动的怪尸,到底是怎么杀人的。”

    晋安沉吟。

    没再继续问老道士了。

    或许是因为晋安刚才只身一人杀入胡同,又安然无恙走出来,此时手提长刀的晋安被这些人认为是江湖武林高手……

    又或许是因为老道士一身道袍打扮,给人得道高人,世外高人形象……

    当这群同样是在逃亡的昌县百姓,见晋安与老道士继续上路,他们原地犹豫了会,居然也都跟上来,战战兢兢的跟在二人一羊身后。

    早在之前,老道士安稳他们时,这些人已经知道晋安和老道士都是往城外跑,而他们也是打算往城外逃命。

    他们都是住在那条胡同里的普通百姓,谁知胡同里居然藏着个怪物,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而那名抱着小孩痛哭的中年妇人,虽然刚经历了丧夫之痛,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但她看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孩,学会了在孩子前坚忍住泪水与内心悲恸,她抹掉自己脸上泪水,并擦干净孩子脸上的泪水,温柔安慰孩子坚强起来,这位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妇人,手里牢牢牵着只剩唯一亲人的孩子,背影一夜苍老许多的跟上出城队伍。

    女人本柔,为母则刚。

    ……

    夜幕下的昌县混乱,还在持续着。

    到处都在哭喊,哀嚎,时不时还能听到人临死前的绝望凄厉惨叫,恐慌已经蔓延全城,人人心头都笼罩上一层层厚厚阴霾。

    就如笼罩住昌县上空的熊熊大火火光,不仅没有熄灭的趋势,反而越烧越猛烈,明明是夜间,却被大火烧得亮如白昼。

    隔着很远都嗯呢该感受到热浪带来的滚烫,嘴唇干裂。

    昌县是彻底完了。

    大火的蔓延已经彻底止不住。

    到处都有百姓拖家带口,背负行囊逃出城,有人坐牛车出城,有人骑马出城,有乡绅拖带十几名女眷与家丁壮汉出城的。

    也有视财如命的商人,舍弃不下大半辈子辛苦打拼下来的家业,于是商会间抱团组成长长马车队伍出城的,那些马车上装满了这些商人们的全部家当。

    这些商人最容易被一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给盯上。

    但这些懂得抱团的聪明商人,一路警觉,拒绝陌生人靠近,让那些想趁火打劫的杀人犯一直找不到机会。

    于是这些人开始盯上那些落单的普通人与商人。

    晋安一路走来,在路边已经见到了不少被人劫杀的尸体,这些人都是倒在血泊里,死状惨不忍睹。

    有被刀斧劈碎颅骨,脑浆崩裂一地的。

    有被路上结识的路人,见财起意,从背后捅刀子,一刀子凶狠刺透心口的。

    有衣着不齐的女子。

    在朝廷律令崩坏,没了官府治安的今日,昌县不少人都开始疯了,有的人死在邪祟手里,有的人则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兵荒马乱,世人苦难。

    此时的晋安与老道士身后的队伍,又扩大了不少。

    人数已经五六十。

    或许人都有从众心理,又或许是因为晋安与老道士的组合,容易带给人安全感,一路走过来,有不少百姓都加入进这支逃亡队伍中。

    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百姓。

    像那些武林人士,江湖草莽,或是有自己护卫的商贾们,反而都不屑于这支绵羊队伍。

    晋安与老道士走在前头。

    他们自然也注意到身后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的逃亡队伍。

    他们没有选择主动接纳,有人体力不支而逐渐掉队了也没有主动停下等别人跟上来,也没有去主动驱赶跟在身后的人,这对一老一少虽一路上没有对此事交谈过,却又有心照不宣的默契,专心在前面赶路。

    这时,晋安与老道士走到一座坊市前。

    站在这座坊市前,东城门的墙垛,已经能够看见模糊墙垛轮廓了。

    他们马上就能抵达东城门了。

    但晋安忽然在坊市入口的牌坊前顿下脚步,连带着跟在晋安身后的那些普通百姓,有都有些惶恐不安的停下了脚步。

    “小兄弟,这座坊市有点不对劲啊,太安静了,整个昌县都乱套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这里却没遭人破坏,一切完整。可看起来又像是一个人都没有,居然连一盏灯油都没有亮着,乌漆嘛黑一片…这潭水,很凉啊!”

    老道士郑重开口道。

    的确如老道士所说,这座坊市太过平静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嗯?”

    晋安习武后的敏锐五感,感知到有目光在悄悄观察他,他转头望去。

    发现目光是来自坊市入口附近的一家客栈二楼。

    客栈二楼,此时正有一扇窗户悄悄推开一条小缝,黑乎乎的窗后正有人在向外悄悄偷看。

    对方注意到了晋安望来的目光,吓得慌忙躲到窗后,慌忙合上窗户。

    晋安皱了下眉头。

    但客栈二楼的那扇窗户,马上又推开一条小缝,窗后的人居然扔出来一样什么东西。

    “咦?”

    “小兄弟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家客栈里扔出来,那家客栈里有人。”

    老道士惊讶说道。

    手举火把的老道士,很快找到从客栈里扔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一团纸。

    当摊开纸团,纸团上的墨汁还未干透,是刚刚被人潦草写下来的几行字。

    有怪物

    悄悄的离开

    安静

    不要发出声音

    看着纸条上的字,老道士再次惊讶了,下意识压低声音的问晋安:“小兄弟,客栈里那位好心提醒我们的施主,该不会也是碰到了跟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些邪尸吧?”

    老道士说完后,又询问晋安意见,要不要绕道走?

    老道士说话间,眼睛下意识朝身后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些人,望了一眼。

    晋安也向身后队伍望一眼。

    “这座坊市是我们前往东门的必经之路,如果重新绕道走,需要绕一大圈远路,而且谁也无法保证,其它街市就一定是安全。”

    晋安沉思说道:“这样,老道你和山羊先待在这里等我,我先探探这坊市的情况,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

    老道士担忧看着晋安,晋安说没事,并未去接老道士递过来的火把,让老道士保护好自己和山羊,提高警惕。

    接下来。

    晋安手握虎煞刀,开始踏入坊市。

    晋安并没有遮遮掩掩,直接长刀直入的步入坊市,当他刚走过两三丈距离,募然!

    密密麻麻的邪恶窥伺。

    从一座座坊市楼阁里,恶意窥伺上他。

    ……

    陈贵是昌县的一名乡绅,早年的他,也是昌县一名官吏,退休后当了个小土财主,娶上几个美娇妾,日子倒也算是享受,今晚与晋安公子、张县令一起相聚乐丰楼,他还带了位腰肢柔弱无骨的年轻歌姬回府里,准备慢慢欣赏“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的雅兴。

    哪知道这一切美好生活,一夜惊变,他算是见机得早,最早一批逃出城的人。

    但哪知到了东门后,眼看距城门只有百丈之距,却犹如咫尺天涯般遥远,陈贵与家眷们藏身在距东门百丈外的一座民房里,目露惊恐,骇然,惶恐不安的偷偷盯着东门外那团令人压抑绝望到窒息的巨大黑影。

    那是如黑山一样的让人绝望黑影!

    陈贵让一名家丁,继续盯着那团如黑山一样的黑影,他然后两腿发软的悄悄从搭在院墙上的竹梯爬下来,全程都是蹑手蹑脚,深怕惊醒了那座黑山。

    接下来,陈贵把所有家丁都召集过来,开始愁眉不展的想办法,接下来该怎么办才能逃出城。

    大伙都知道,今夜这昌县算是完了。

    再不逃,就算不被越烧越大的大火烧死,也要被那些无处不在的怪尸给杀死。

    一想到那种闻所未闻的恐怖,荒诞怪尸,本就惶惶不安的人心,又笼罩上一层绝望阴霾。

    “陈家主,要不,我们等天亮再看看?”

    “如果天亮后,堵住东门的那些…尸体还在,我们改从其它城门逃出城试试看?”

    “而且白天时候,视野开阔,也更方便我们及时发现危险,更方便我们转移这么多人……”

    有家丁提议道。

    见其他人再也想不出来更好办法,陈贵也只能接受了这个提议,但他目中忧始终浓浓絮绕,今夜还很漫长,变数太多…就怕,他们挨不到白天……

    就在陈贵有忧心忡忡时,忽然有家丁发现异常,躲在院子里的一大帮人慌忙拔出兵器,却见是他们之前派出去负责打探周围地形,以便提前准备好退路的那名家丁,居然带回来两名彪形大汉。

    那两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汉,腰环快刀,一身气势凌厉,一看就是常年刀头舔血的江湖中人,绝不是善茬。

    经过短暂接头,陈贵很快便知晓了对方来意。

    这两名大汉,一人叫马晨,一人叫韩进,两人是昌县本地最大茶商会的高手。

    他们一票弟兄,护送商会里的商贾与家眷们,刚到东门附近,也发现了堵住东门的那座如黑山一样的巨大恐怖黑影。

    正当他们悄悄后退时,恰好遇见那名家丁,于是马晨和韩进亲自过来共享一些情报。

    陈贵不是愚蠢的人,他也知道,现在只有众志成城合作才能逃出昌县,所以当即分享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就当这两方人尽量控制动静,压低声音交流时,突然!

    轰隆!

    轰隆!

    砰!砰!砰!

    周围接连传来爆炸,有若地崩地裂,尘土扬天,连绵不绝,三人惊骇发现爆炸是从他们身后的一座坊市传来的。

    三人急急忙忙登上扒在院墙上的竹梯,结果三人都是满脸不敢相信的看到,坊市里尘土弥漫,爆炸连绵。

    一座又一座楼阁爆炸,砖墙飞崩,土木四溅,那场景,有若一场灾难,甚至有几座楼阁直接轰隆倒塌了,震撼心神。

    三人直看得瞠目结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座坊市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那些我们一路上看到的荒诞怪尸,在坊市里大肆破坏,寻找活人吗?”

    紧接着,三人惊骇欲绝看到,坊市爆炸居然在朝他们这边靠近,因为坊市沿途楼阁都在成片爆炸,坍塌,最后,漫天如土龙的扬尘里,一道持刀的人影,从漫天的扬尘里缓缓走出。

    “是人?”

    三人目光骇然。

    这到底是人还是怪物啊,坊市几乎有小半建筑都在他一人手里沦为废墟,简直如龙象之力,凶悍,暴力,直冲直杀,如入无人之境。

    “此人,绝对是位专走横练功夫的武林高手,即便我兄弟二人联手,都不是他对手!”

    “此人只可结交,不可为敌!”

    一向自视甚高的马晨和韩进两人,都是目露忌惮的互望一眼,只可惜离得远,再加上夜色漆黑,无法看清对方长相,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昌县究竟有哪路高手符合眼前之人。

    “也不知这人到底是人,还是……”

    两人话音还未落,然后目瞪口呆看到,随着那名持刀的神秘高手,刚走出坊市不久,又有一名身穿道袍的老道士,紧随其后的走出坊市。

    而老道士的身后,还牵着一头山羊。

    当看到那头山羊的膘肥体壮后,两人都忍不住倒吸口凉气,更加震撼莫名了。

    “这世上还有这么大的羊吗?”

    “这该不会是长得像羊的牛吧!”

    两人感觉今夜的震撼实在太多,太多了。

    嗯?两人忽然目光一凝。

    紧随那头长得像羊的牛身后,他们居然看到有更多的昌县百姓,紧随着走出来。

    那些昌县百姓,都只是普通人,拖家带口,颤颤巍巍走出坊市…一人,两人,三人…足足有五六十的队伍。

    他们甚至看到了,原本躲藏在坊市楼阁、商铺、酒楼、客栈里的一名名百姓,也走出建筑,汇入队伍,很快便扩大至百人的逃亡队伍。

    “这么多人,而且还闹出这么的动静,这些人全都死定了!”

    “那名神秘高手虽然武功高强,但面对那些荒诞尸体,终究的人力无法战胜鬼神,尤其是堵住东门的还是那个邪尸与众不……”

    然而!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再次惊呆,愣愣半天没回过神来。

    就着昌县的汹汹火光,在东城门处,赫然矗立着一团巨大如山一样,由无数死人的手脚、躯干缠结而成,如丑陋扭曲的树根怪尸,它就像是一座黑山堵住了逃出昌县希望的东门。

    密密麻麻的扭曲手脚,扭曲人脸,粗略一看,就已经不下二三百张死人脸。

    其中有大半死人的衣物上血迹还未干透,这些人,本应是想从东门出逃昌县的百姓,结果全都死惨死于邪异,并且壮大了怪尸。

    从起初的二三十具缠结怪尸,吞噬,缠绕了数百人,壮大成了眼前这座让人恐怖,惊惧的巨大尸山。

    那些新被吞噬的活人里,有普通百姓,有富贾家的家丁护院,有江湖草莽高手,但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全都死在了邪异手里。

    这才是他们集体被困于此地的原因。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即便亲眼所见,他们依旧无法相信!

    他们全都不看好的那支逃难队伍,在带头那名持刀神秘高手的带领下,安然无恙的出了城。

    那座几百人密密麻麻死人脸的怪尸黑山,始终一动不动,仿佛…并未发现那些人?

    ……

    昌县东门。

    终于逃出生天的昌县百姓,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呼,可很快这些人又悲伤哭泣起来。

    他们中有些人刚经历丧亲之痛。

    有些人刚经历了惨被烧杀掳掠的险死还生。

    有些人白天时候还是三代同堂,可一夜惊变家破人亡,只剩下孤身一人。

    晋安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顺利就逃出已经化为魔窟的昌县,他忍不住猜想,这算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吗?

    若他选择事不关己的隐忍,不出手击杀刺阴师、朴智和尚,不化解一部分阴币危机,他就没有足够阴德敕封三次五雷斩邪符……

    若没有支援文武庙,不惜消耗五千阴德三次敕封五雷斩邪符,成功相助白棺女尸与倚云公子展开反攻,成功拖延住青钱柳,或许今晚能否顺利逃出城都未可知……

    而若没有三次敕封的五雷斩邪符在身,即便他逃到城门,也将会被困死在昌县,最后昌县成了血肉磨盘的囚笼,困死住所有人……

    “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晋安再次深刻体悟到这句话。

    就在晋安还在体悟这句话时,忽然,熟悉的大道感应再次降临,原来是一位妇人手牵小孩,跪在晋安身前感激一拜。

    这对母子,正是晋安从胡同里救出来的那对母子。

    但晋安并未获得阴德的欣喜,而是手忙脚乱的赶忙去扶起那对母子。

    可晋安这边刚手忙脚乱去扶那对母子,那些被晋安从昌县里救出来的百姓,也都集体朝晋安下跪一拜。

    “感谢晋安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

    “晋安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王勇没齿难忘。”

    “我老杨谢谢晋安公子的救命之恩。”

    ……

    虽然这些百姓口径不统一,喊什么的都有,声音杂乱,但都是诚心诚意感激晋安的救命之恩,全都有阴德降临,晋安慌忙去搀扶这些百姓,并没有去顾什么阴德,老道士在旁捻须笑看着慌得手忙脚乱的晋安。

    “小兄弟今日的善举,或许将来真能成功德金身。”

    老道士朝山羊笑说道。

    咩咩咩——

    一道士一羊相互说话,一说一答,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彼此的话。

    晋安好不容易扶起所有人,然后劝那些人赶紧逃命去,离昌县越远越好,但他并不打算就此马上离开。

    离开是肯定要离开昌县的。

    但不是现在。

    晋安记得,他在出城前,在一座民宅感应到几人的窥视目光。

    俗话说得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救一人是救,救十人,一百人也是救,我爱助人为乐,助人为乐使我快乐,怎么能庸俗讨论有没有阴德这种俗事呢,俗,俗气,俗不可耐。

    “老道,你先带这头傻羊,去二十里外的西坝村等我,我白天会过去找你们,与你们汇合。”

    老道士一听晋安还要再进城救人,说他和傻羊也要跟着去,今晚他们爷孙仨谁也不分开,要走一起走。

    晋安额头挂下几道粗粗黑线。

    都到这时候了,老道士也不忘占他口头上的便宜。

    ……

    此时的昌县内,火光冲天,混乱与厮杀,依旧在持续。

    临近东门的那座宅院里,陈贵、马晨、韩进三人大为后悔,刚才为什么不一起跟着逃出城。

    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没道理啊,为什么他们能安然无恙通过城门,而那些尸山却没有杀他们?”

    “莫非只是看着吓人?”

    虽然人心天生恐惧这些志怪邪异的事,可为了逃出昌县,三人商讨了很久,决定派出一人试探下那座尸山。

    这可把其他人吓得半死,头摇得跟拨浪鼓,谁都不肯去,这摆明了就是送死吗、

    就在商讨不下人选时,忽然,有负责望风警戒的家丁,低呼了一声有情况,那家丁瞠目结舌说那名带昌县百姓的神秘高手,又带着老道士和长得像羊的牛犊返回昌县了,正往他们藏身的这座宅院走来。

    ……

    “晋安公子!”

    “哈哈哈,想不到那位神秘高手,居然是晋安公子你!”

    “今晚我们才刚在乐丰楼的“鸿运高升堂”一起喝过酒,赏过歌姬,晋安公子今晚便特地来救陈某人,让陈某人甚是感动,晋安公子果然没忘了数次一起赏姬之交。”

    晋安还没走近宅院,宅院的院门主动打开,然后他被一名风风火火冲出来的老乡绅一把激动抱住。

    晋安:“?”

    神特么的赏姬之交,晋安差点没把这个年纪都能当他爷爷的老乡绅提起来有多远丢多远。

    此时晋安的脸比山羊背着的那口锅底还要黑。

    /

    Ps:抱歉,这章来晚叻。

    原本是打算这章码4000字的,凌晨2点已经码出来,但一发入魂,越是深夜越是浪,心想反正都已经熬夜叻就索性把故事完整写完一次性发出来QAQ。。

    这章算昨天14号的,14号一共更新一万字,今天15号还有更新哈。

    夜已深,大佬们晚安~

第124章 打小人(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西坝村。

    地处昌县外那条阴邑江的下游二十里处。

    按理来说,人精疲力尽的了一晚,上潘村是离昌县最近的村落,最适合就近休息,补给的逃亡路线。

    但晋安出于稳妥起见,并未去上潘村,而是去了更远些的西坝村。

    当一老一少一羊赶到西坝村后,晋安精神萎靡的足足睡了一天时间,他因为被青钱柳惊魂,伤到的神魂这才完全康复过来。

    寻常人伤到魂,自然不可能这么快便恢复过来。

    晋安之所以一天时间便恢复,这还全托了五雷斩邪符与新敕封的六丁六甲符,日日夜夜贴身而放,每时每刻都在温养他神魂,这才能让这么快就恢复过来。

    而晋安醒来后,也大致搞清楚了些西坝村的情况。

    西坝村是个小渔村,以靠渡船、捕鱼为生。

    而西坝村的地理位置,有点特殊,是位于昌县下游的一个拐口。

    但因为江水常年冲刷拐口,每到六月七月八月的雨季时,江口就容易洪涝泛滥,给这个小渔村带来水患。

    后来昌县官府为保下游的粮田,于是雇西坝村村民,耗时数年之久筑江堤,西坝村的名字便由此而来。

    因为晋安神魂有伤,所以晋安和老道在西坝村先暂住下来养伤。

    倒不是因为西坝村民风淳朴,同意让他们暂住。

    而是因为晋安不差钱。

    直接找当地村民租下一座农村小院,而对方则捧着银子欢天喜地的搬去亲戚家住了。

    暂住在西坝村的晋安,他原本以为昌县的覆灭,邻县会很快得到消息,然后马上会有官府的人过来盘问他与老道士,因为就连西坝村都已经得到消息,一时间人心惶惶。

    但是他在西坝村休养了一天,都未等到康定国朝廷的人来找他们。

    后来晋安一想,觉得应该是这次逃出昌县的难民不少,官府暂时顾及不过来所有人。

    于是,他和老道士就这么暂时成了漏网之鱼。

    思及此,晋安又想到了昨晚的遭遇,人站在院中望着昌县方向,希望冯捕头他们能安然无恙。

    也不知道最后白棺女尸与倚云公子如何了?

    昨晚,他一夜都未碰到衙门衙役,未碰到冯捕头、未碰到李言初、未碰到其他的衙门衙役,晋安不由想到在元神出窍状态下,他曾看到大批大批衙役扑往文武庙灭火、救人的场景……

    他前前后后又数次进入昌县救人,直到大火烧到城门前,昌县彻底化为火海,最后离开昌县前,都未碰到冯捕头他们这些衙役。

    晋安望着昌县方向。

    希望冯捕头他们最后从其它城门逃出昌县了。

    夜色下的江边,寒风呼啸,大风吹动江面波澜,轰隆隆奔腾不息,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入夜,经过一个白天温养,神魂已经恢复的晋安,回到屋里后再次元神出窍。

    他打算魂儿飘去昌县。

    看一眼昌县此时怎么样了?

    大火是否有熄灭了?

    倚云公子曾提到的镇国寺高僧或玉京金阙的高人,有没有到赶到已经沦为魔窟的昌县,降邪除魔。

    而这也正是晋安未远离昌县太远的原因。

    他担心离太远,元神出窍距离不够。

    神魂一路飘荡,夜幕下的江面大风呼呼,对神魂伤害大,稍不留意就能卷着轻飘飘的魂儿吹刮出百里外,最后死在外头。

    还好晋安有六丁六甲符护住神魂。

    然而。

    占着有六丁六甲符护魂的晋安,当魂儿飘出差不多七八里地后,他神魂与肉身的维系越来越弱。

    已经不再支持他继续飘远。

    最远距离只有七八里吗?

    晋安这回尝试了下,魂儿最高离地距离不过七八丈左右。

    而且这是极限之下。

    魂儿飘得越高,便如坠入浊气泥潭中,举步维艰。

    “看来我要想像《广平右说通感录》里记述的那样,一夜游魂千里来回,还差距得非常遥远。”

    晋安停止了继续尝试。

    这哪里是差距非常遥远。

    明明就是鸿沟,天堑。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晋安感慨,他的路还很长啊。

    既然暂时去不了昌县,晋安只能回头又望了一眼昌县方向,魂儿准备往西坝村飘去。

    可晋安才刚飘到西坝村,刚飘到租下的小院附近,在静谧的夜色下,忽然听到凄厉响起的惨叫声。

    晋安看到有一名村民倒在地上,正抱头惨叫,头痛得满地打滚。

    “谁啊,谁在大半夜鬼哭狼嚎?”

    “好像是那边传来的……”

    “走,我们过去看看……”

    过不多久,有住在附近的几名村民,手提灯笼赶来查看情况。

    而那名倒在地上满地打滚惨叫的村民,听见其他人的脚步声,居然像是做贼心虚一样,强忍着头痛,人跌跌撞撞爬起来逃开了。

    居然不敢跟赶过来的村民碰面。

    “谁?”

    “是谁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那几名村民都追了上去。

    康定国地方村庄,并不强制宵禁,只有那些治安复杂,人口多的城池才会设置宵禁。

    晋安看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下的几名村民目光若有所思。

    当晋安魂儿飘到租住的小院时,看到在他家门口蹲了一个糟老头子,那糟老头子一口大黄牙,头大身小,身上穿着土色长衫,外搭一件黑色棉衣短褂,脸上面皮皱褶得布满了一条条沟壑,皮肤粗糙。

    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一头蛤蟆成精了的糟老头子,蹲在他家门口呢。

    最滑稽的是,那长得跟个蛤蟆精似的糟老头子,大头上还带着顶绿油油的帽子。

    “打死你,打死你,打小人咯!”

    大黄牙糟老头子此时蹲在晋安家门口,然后毫无形象的脱下一只布鞋,地上按压着一只小纸人,他正用鞋底一遍遍打着地上的小纸人脑袋。

    对方一边拿鞋底打小纸人,一边嘴里唱着古怪调子:

    “小人妒一善,处处生嫌猜。该打。”

    “烈士多悲心,小人偷自闲。该打。”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该打。”

    “小人欺屋漏,吾辈当戒独。该打。”

    “小人好争利,昼夜心营营。该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该打。”

    晋安目光惊讶,魂儿飘近后看到被大黄牙糟老头子按在地上拍鞋底的小纸人上,写着一个人名字。

    何树存?

    一个晋安从没听说过的陌生名字。

    这就是张普通的小纸人,随便一个农妇,只要手里有把剪子,都能剪出来的巴掌大小裁纸人。

    小纸人的脸上,用笔墨简单点了几笔,就当是画出了一个人的五官,可实际上这五官因为画得太简单了,连男女性别都分辨不出来。

    而此时这小纸人的脑袋,被大头老头的鞋底打得满头泥巴。

    而这时,晋安留意到,眼前这位莫名其妙蹲在他家门口拿鞋底打小人的古古怪怪大头老头,他头上戴的并非是绿油油帽子。

    而是在大头上长了一片荷叶。

    不是戴,是生长,的确是在脑袋上长荷叶,那片绿荷叶比大黄牙糟老头子的大头还要大。

    “老人家这个叫何树存的人,是怎么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一直打小人?”晋安魂儿好奇问道。

    大头老头像是才刚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抬头看了一眼晋安,嘿嘿冷笑说道:“见财起歹意,打算入室盗窃,若入室盗窃失败改心生杀意,小哥你说这人罪当如何?”

    大头老头手上的动作不停。

    还在继续拿鞋底打小人。

    晋安:“其罪当诛。”

    大头老头还没来得及点头赞同,晋安想了想又道:“但这太轻了,阉割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唉?”

    “!”

    蹲在晋安家门打小人的大头老头,倒吸口凉气,下意识并拢自己两腿:“小哥,杀人不过头点地,无须杀人后还要再阉割尸体吧?”

    “虽然小老儿平生最痛恨小人,但小老儿今日突然觉得,小人也挺可怜的,今日不杀了,不杀了。”

    大头老头被晋安吓得手里动作一顿,小人也不打了。

    晋安魂儿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古古怪怪大头老头,笑呵呵说道:“谁杀我要阉割尸体了?”

    “我是说先阉,再杀。”

    嘶呼——

    大头老头倒吸口凉气,头皮发炸,只觉又是两股颤颤又是两股凉飕飕的,今天这是遇到比自己还狠的狠人了,吓得他丢掉手里纸人与布鞋。

    “小哥别冲动,小老儿有话要为自己解释,小老儿可一点都不是小人啊!恰恰相反,小老儿刚才还帮小兄弟打跑了一个惦记上小哥财帛的小人,那个小人就是西坝村当地混子的何树存。”

    “今日小哥刚到西坝村,无意中露了些财,自古财帛最动人心,所以才招来了小人的惦记。”

    “小老儿在小哥家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小哥不在屋里,于是一直在门口等小哥你回来,不敢未经主人同意而唐突进屋。而就在小老儿等候小哥你回来时,恰好碰到了贪图横财的小人何树存,于是替小哥出手打小人,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为恶了。”

    “小老儿是自己人啊,自己人不打自己人啊。”

    晋安闻言微讶:“专程在等我?”

    大头老头连忙说正是,说完后,他穿上布鞋,起身拍打身上尘土,虽然魂儿状态下并不会沾到什么尘土,但这叫有仪式感,有隆重感。

    大头老头拍打了下身上衣服,然后两手抱拳,敛衽,恭恭敬敬的朝晋安躬身行大礼道:“晋安公子,我家夫人听闻公子搬到西坝村,特命小老儿看望下夫人的两位救命恩人可否安好。”

    “我家夫人还说,原本她应该亲自来跟两位恩公道谢的,但夫人如今阳身还未成,劫数缠身,无法亲自现身,数次未能当面跟两位恩公道谢,还请晋安公子见谅。”

    “你家夫人?”

    晋安马上猜到了大头老头口中的夫人是谁,原来真的是自己人。

    “昨晚昌县斗法,最后结局如何了?”

    “谁胜谁负?”

    晋安迫不及待问出心底最迫切的疑问。

    大头老头没有隐瞒,如实回答道:“夫人说昨日幸得晋安公子出手,这才能让我家夫人与那位画皮家的人,共同联手击退了千年邪木青钱柳。”

    “只是昌县那棵青钱柳已有千年道行,又每日接受民间香火,不易击杀,我家夫人与画皮的人拼上所有手段,也才换来让那棵千年邪木遁走。”

    “目前我家夫人与画皮家的人正在联手追查青钱柳遁去了哪里,防止这青钱柳再次扎根害人。而这也是我家夫人今日未能亲自来,而是命小老儿来看望下晋安公子与陈道长是否安好。”

    晋安与老道士自然是一切安然。

    晋安眉梢微蹙。

    这还真是个不好的消息,那青钱柳毕竟有千年道行,又欺世盗名了民间千年香火,昨晚没能击杀了这棵吃人的千年邪木,虽然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当听到白棺女尸与倚云公子都没有生命危险,这算是最好的好消息了。

    “你家夫人太客气了,她出手救过我数次,半月前的恩情,她早已都还清。”晋安并没有居功自傲,而是实事求是的说道。

    他觉得对方接二连三出手救他,的确已经都还清人情债了,彼此间谁也不欠谁。

    “其实,小老儿今日来此,除了看望晋安公子与陈道长外,还带来了我家夫人一句话。”

    大头老头每一次说话,他头顶上长着的那片比大头还大的荷叶,也会跟着一颤,一颤,有种滑稽感。

    晋安每次面对大头老头说话,目光总会忍不住往对方头顶上的大绿帽瞅。

    无它。

    唯扎眼尔!

    “什么话?”

    晋安强忍着自己不去盯着别人的大绿帽瞅。

    “晋安公子可还记得喇叭瓮棺材寺庙里的那具无头女子泥塑像?”

    “晋安公子可还记得喇叭瓮棺材寺庙里的那对父子?”

    “晋安棺材可还记得你葬下的五脏道人?”

    大头老头先是三连问,然后说道:“我家夫人说,青钱柳遗祸千年,昨日虽未成功斩除了青钱柳,但功德无量。”

    “我家夫人愿舍弃前世修来的所有的功德,再加上舍弃今世修来的所有功德,以及舍弃昨晚修来的无量功德,换来棺材寺庙阴气最虚弱一次,破除喇叭瓮、棺材寺庙、吃人泥塑像的时机已成熟。”

    “夫人还说,这既是在帮她自己,也是在帮晋安公子,是一场双赢。”

    晋安一怔。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可晋安还是立刻听明白了对方话中意思,这是请他出手?

    “你家夫人为什么这么痛恨棺材寺庙里的无头泥塑人像?急着想要杀死?”

    “嗯?等等,无头…丢失的头,不对啊,一个是泥塑脑袋,一个却是有血有肉的女子头颅,不应该存在关联啊……”

    晋安被自己内心的一个疯狂猜想给惊到了。

    毕竟这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个是泥塑脑袋,一个却是人的头颅,两者从一开始就扯不上关联。

    而且那不是府尹之女的尸体吗,怎么又扯上换头术了?

    但晋安一想到这一个月来,他所经历的这个世界光怪陆离,似乎又一切都不难接受了?

    大头老头似乎已经提前得到指点,如实回答:“我家夫人说,晋安公子昨晚宅心仁厚,同样是功德一件,晋安公子如今功德加身,正是蒙受天恩,福源最厚时,这本身就是一线生机。再加上我家夫人舍弃前世今生所有功德与昨晚所有功德换来的一线生机,这里便有了三线生机。最后一共有四线生机。”

    “而晋安公子提到的第二个问题,我家夫人也已料到……”

    “夫人说她已斩去旧身,转修阳身,可旧身被封印在聚阴之地喇叭瓮的时日太久,终年不见天日,阴气滔滔,夫人这一走,留下毫无灵智的旧身每日害人,吃人,残害路人,不管夫人做再多善事,修再多功德,都无法弥补旧身造成的杀孽。只要旧身存在一日,夫人就一日无法修阳身成功,这事已苦恼了夫人很久。”

    “旧身杀的人,一切杀孽都主动算在了夫人头上,夫人每日谨小慎微,唯恐哪天突然就劫数难逃了。所以夫人想彻底斩去旧身,想与晋安公子合作一次,这是一次双赢的联手。”

    “而我家夫人因与旧身存在旧瓜葛,无法直接出手,只能由外人出手。”

    大头老头解释了这么多,可唯独没有解释头颅的事。

    当晋安又一次询问时,大头老头面有难处的摇头,为难的说夫人并未跟他提到这一点,他也不知其中原由。

    “好,我愿意联手。”晋安点头同意,没有犹豫。

    四线生机吗?

    足够了。

    他最大的倚仗,便是来自身上压箱底的五雷斩邪符。

    他一直还停留在西坝村养伤,而未马上离开昌县地界,他还有另一层打算,那就是打算去拆了棺材寺庙,拆了那座吃人的无头泥塑像。

    算是他离开昌县前,了却所有心愿,报答庙里父子的救命之恩与五脏道人的救命之恩。

    那日他离开棺材寺庙时曾发下的誓言,从没有忘记过。

    所以,今日即便没有白棺女尸主动来找他,他也会亲自去一趟那座棺材寺庙。

    晋安:“接下来需要我怎么做?”

    “是今晚直接去棺材寺庙斩杀你家夫人的旧身吗?”

    ps:抱歉,15号的更新来迟叻,因为这章中途修改两遍,多花叻些时间qaq。。

第125章 林中有野狼搭肩,山中有伥祟孤魂(5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大头老头没想到晋安同意得这么爽快。

    人愣了下。

    他见晋安不是在说假,他朝晋安深深躬身拜谢道:“小老儿代我家夫人,在此先谢过晋安公子的出手相助。”

    然后说道:“来前夫人就曾交代过我,说依靠寻常方法是杀不死棺材寺庙里的旧身,因为夫人的旧身已与喇叭瓮的聚阴之地融为一体,按照寻常方法是怎么杀都杀不死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走阴。”

    “走阴,活人进入阴间,直溯本源,在阴间里找到那一道躲在阴间里的本源,才有机会彻底杀死棺材寺庙里的那尊泥塑像。”

    走阴?

    阴间?

    晋安微讶。

    说起来,他前不久还差点被两个假阴差给蒙骗过去,以为真有阴间、牛头马面,结果发现都是邪祟在装神弄鬼。

    而说到走阴这个词,晋安倒是不陌生。

    因为他小时候,隔壁邻居有位隐形富商出意外死了,然后他几个不孝子女就开始争夺这位隐形富商的家产,想找乡下神婆替他们走阴,问问那位隐形富商还有没有藏着他们不知道的资产。

    至于后来怎样了,有没有走阴成功,晋安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说那名隐形富商的几个子女里疯掉了一个,那一晚走阴好像出了意外……

    走阴又称过阴,有一些乡下神婆经常自称自己能下达地府,然后说认识地府里的许多阴差,跟牛头马面,阎王爷是拜把子关系,然后自称自己的活人灵魂可以自由出入地府,替亡者家属朋友询问生死、表达思念或哀悼等。

    这些乡下神婆是不是真认识阎王爷啥的,先不去论这事的真假,世上倒的确有一个专门替人走阴的职业,叫走阴人,也叫过阴人。

    “既然有走阴,那就有阴曹地府,莫非真的有地府?牛头马面?阎王爷?”晋安惊奇问。

    大头老头回答:“阴间倒的确存在,但这个阴间,可能跟晋安公子想象中的阴曹地府存在着一些差异。”

    “让小老儿带晋安公子走一趟阴间,晋安公子自会都明白了。”

    晋安来了兴趣:“今晚就走阴吗?”

    “如此甚好。”大头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黄牙。

    脑门上长着的那片大荷叶也跟着一晃一晃的,人显得特别滑稽。

    “晋安公子您先神魂归壳,小老儿我去准备准备,后半夜子时再来找晋安公子。”

    晋安点头称好。

    待晋安神魂回壳,从屋子里走出来时,发现老道士还没睡,反而精神抖擞的取出朱砂、毫笔、碟子。

    晋安诧异:“老道,你这是在做啥?”

    老道士撸起道袍的袖口,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小兄弟,老道我算是看明白一件事了。”

    “啥?”晋安一怔。

    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老道士的这句答非所问。

    老道士砸吧砸吧嘴说道:“老道我算是看清了,我还在昌县时,每次写《行炁金光篆》经文时,总能碰到阴兵借道,这《行炁金光篆》不光是能辟邪镇宅,还兼有另一个隐藏用途,那就是能召来阴兵借道。”

    “所以老道我打算着今晚把这屋子的墙壁和门窗都画满《行炁金光篆》经文,也许又能撞上阴兵借道,然后为我们守夜守一整夜,虽然我们已经成功逃出了昌县,但有备无患嘛。”

    “只要有白棺里的那位凶主在,我们等于是在州府有了块免死金牌和护身符,以后都是横着走。”

    老道士越说越像是煞有介事的模样,摇头晃脑说道。

    “……”

    晋安也被老道士的奇葩脑回路给惊到。

    老道士嘴皮子依旧没有停,这回换唆使晋安了:“小兄弟,白棺里的那位凶主,人虽然凶是凶了点,但老道我还是很看好这个弟妹的,人是大漂亮,身份又是府尹之女,小兄弟你绝对不亏啊。”

    晋安没跟老道士拌嘴皮子,而是改问老道士是否知道走阴?

    原本正在墙上奋笔疾书经文的老道士,听到晋安突然问起走阴,于是停下手中的挥笔动作,回头问晋安咋了?

    怎么突然问起走阴的事?

    于是,晋安把刚才他遇到的事,跟老道士叙述了一遍,他说自己刚才在门口碰到个大头老头,并且把他当初在喇叭瓮棺材寺庙里的遭遇,也大致提了几句。

    晋安省略掉一些细节,比如并未提起自己是元神出窍看见的大头老头。

    当老道士听完晋安的话后,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还好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热热的,没有凉掉。

    老道士摸完脖子后惊讶说道:“不对啊,白棺里的弟妹尸首,老道我见过,尸首虽然分离后又被人重新缝合一起,但尸、首的皮肤一致,肥瘦也一致,脖子、脑袋与身体的比例也是正常,这分明就是同一个人的尸首,不是两个人的脑袋和身体拼接在一起啊。”

    “而且也不是随随便便拿一颗泥塑头颅就能浑水摸鱼。”

    “莫非是白棺里那位凶主投胎转世,这一世投胎成了府尹之女?”

    但这也只是老道士的猜测,晋安闻言若有所思,当然了,他自动把“弟妹”那两个字眼给忽略掉。

    而且老道士的疑问,也是晋安的疑问,显然在晋安这里是无法得到答案了。

    “说到走阴,老道想起七八年前偶遇到位走阴人时,那位走阴人给老道讲过有关走阴人的三句禁忌。”老道士努力回忆着。

    似乎是因为记忆有些久了的关系吧,老道士皱眉想了会后,这才说道:“其一,不要好奇。”

    “其二,不要做多余的事。”

    “其三,活人与死人已是阴阳两隔,活人走阴时不得惊扰死人,否则会有大恐怖的事发生。”

    听了老道士的话,晋安低头沉思。

    直到快到半夜时,老道士舒展懒腰的长吐出一口气,他终于大功告成,就连不好画符的头顶屋顶,在晋安的帮忙下,也贴了不少的黄符辟邪镇宅。

    “总算大功告成,这回老道有经验了,老道我连头顶屋顶也都给你一块封上,没有给漏掉”

    老道士颇是自得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作品。

    只是过没多久,老道士好奇看看四周:“奇怪了,今日老道我都写完经文了,怎么阴兵借道还没出现?”

    “按理来说不应该啊,按照前面两次的经验来看,每次都会有阴兵借道出现才对。”

    老道士话说完,忽然似想起什么,他偷偷问一句晋安:“小兄弟,你最近是不是跟白棺里的那位凶主闹不愉快?闹误会了?还是吵架了?”

    “所以连阴兵借道都不来我们这了?”

    “男女之事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合久必分,分久又必合,自古男女之事便最是捉摸不透,也最容易让人肝肠寸断,空留太多遗憾。老道我是个老道士,不懂你们年轻人那些情情爱爱的事,但老道我今日还是要劝……唉?小兄弟你怎么生气走了,小兄弟?小兄弟?”

    老道士跟着晋安的身影追出屋,却发现晋安并未走远,而是站在院子里正注视着漆黑夜空下的某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横卧着一片连绵山脉,与十万山岭相连一片。

    “老道,不知道这种阴兵借道,算不算是你想要见到的?”晋安抬手朝西坝村后的群山一指。

    老道士一开始没明白晋安的话,面露狐疑:“什么?”

    但马上,他便明白过来晋安的话中意思了。

    一支丧葬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走出群山,然后走进西坝村,足足有百来人,但这些人并未披麻戴孝,都是穿着寻常衣服,而在队伍里还抬着两口棺材。

    一口棺材是黑棺,黑棺可镇煞,一般用于枉死之人的。

    另一口是白棺,白棺通常是用于未婚配男女的。

    这支丧葬队伍的行进方式很怪异,人人都是手搭在前者的肩上,一路前行,一路走来,但却走路没有声音。

    说来也是奇怪。

    这么大声势的铜锣敲敲打打,整个西坝村居然连一个活人都未被惊醒,大家依旧沉睡在梦乡里。

    老道士面色一凝,忽然说出一句让晋安摸不着头脑的话:“林中有野狼搭肩,山中有伥祟孤魂。”

    “老道啥意思?”晋安问。

    于是老道士面色凝重的耐心解释道:“这些人都是迷路在山里的人,或是因为种种意外被困在山的人,最后被山里野狼给吃了的人。”

    “山里的孤狼碰到人会悄悄摸到人身后,然后用前肢搭在人肩头,这时候人的下意识反应是回头看身后人是谁,结果就暴露出了人最脆弱的喉咙,最后被野狼用最省力气的方式一口撕咬断人喉咙。”

    “再加之山里阴气重,地形复杂,这些人又是死于非命的,又因为亲人没有找到被野兽啃烂了的尸骨,所以就容易被困山里出不去,成为孤魂野祟。”

    晋安意外,想不到一个死人,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

    这老道士这么些年走南闯北,四处当游方道士,经常碰到那么多怪尸,邪门事,还能活个囫囵,晋安都觉得老道士即便能够活下来,又没被吓成神经病,都算是老道士心理素质坚挺了。

    老道士这边才刚解释完,他面色一变:“不好,小兄弟,那些东西是朝我们这边来的!”

    老道士如临大敌,可晋安却一副不为所动的镇定样子。

    “老道,这不是你写了一夜《行炁金光篆》经文,一直期盼想召来的阴兵借道吗?”

    老道士急瞪眼了:“屁!”

    “虽然阴兵借道也叫百鬼夜行,可老道盼的是自己人的白棺凶主弟妹,可不是这些山里孤魂野祟。”

    “而且看那两口棺材,一看就是给我和小兄弟你准备的,完了,完了,我们才刚从昌县逃出来,怎么又碰到个百鬼夜行。小兄弟你怎么还杵着不动,赶紧跑回屋里再说,幸好老道我提前在屋子画满了经文,希望能扛过去这一劫。”

    但晋安还是没动,他一直表现得都很淡定。

    因为他看到了老熟人。

    那名头长一片绿荷叶,身上穿着土色长衫的大头老头,像滑稽蛤蟆精一样走近。

    过不多久,这支抬棺队伍在晋安与老道士的住处停下。

    “晋安公子。”

    “陈道长。”

    大头老头躬身行礼。

    老道士偷偷捅了捅晋安胳膊,低声问道:“小兄弟,他就是你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个人?”

    见晋安点头,如临大敌的老道士这才放下戒备,然后是一脸震惊了!

    每次画《行炁金光篆》,果然都能召来阴兵借道!

    虽然今天的阴兵借道有点不一样……

    但还是属于白棺里那位凶主啊。

    这时的晋安目光,已经移向那两口棺材,狐疑问向大头老头:“这两口棺材是?”

    大头老头恭敬回答:“这两口棺材里白棺,是为晋安公子您准备的,我家夫人说,晋安公子还未婚配,还未成家,白棺最适合不过了。”

    晋安:“?”

    刚才还一脸淡定,镇定的晋安,这下无法再淡定了。

    老道士则在旁啧啧发出了声,看看晋安,再看看那口白棺,目光若有所思的点头。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小兄弟这是要被拉去与白棺里的那位凶主作同棺夫妻了?”老道士在心里嘀咕一句。

    大头老头见晋安面色不对,明白晋安误会他的意思了,他头顶那片绿荷叶急得抖啊抖,颤啊颤,人很是滑稽的赶忙解释道:“小老儿并不是在咒骂晋安公子您,晋安公子万万不要误会。”

    “这口白棺和黑棺,都是为走阴需要的,小老儿我一时半会找不到走阴人,关键是小老儿我也不会走阴啊,那这可怎么办呢?”

    “?”

    “?”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晋安和老道士对视一眼,都被逗乐了,眼前这大头老头搁这自说自话,一唱一和的,当自己在说单人相声呢?

    “于是,小老儿我从附近找到一位刚下葬不久的阴阳先生,方圆百里就只有这位阴阳先生懂走阴,这位高人愿意出手帮小老儿一次,而小老儿也答应完成他生前一件遗憾事,他这辈子最无法放下的就是担心自己走了后,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唯一小孙子没了人照顾。”

    大头老头说着,抬手指了指那口黑棺。

    黑棺是镇煞,专门用来下葬横死,枉死之人的,看来这阴阳先生的死,也不是那么简单。

    估计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晋安心里揣测道。

    大头老土继续说着:“至于那口白棺,则是按照那位阴阳先生要求准备的,阴阳先生现在已经是个下葬了的死人,不宜开棺见人,免得让活人一口阳气冲了煞,诈尸伤人,免得他生前一生清誉,到死了反而晚节不保,降祸给子孙后人。”

    “所以,寻常的走阴方法不行,阴阳先生这次打算借助棺材与葬气,助晋安公子您走阴,下阴间。”

    “晋安公子不要误会,我们不是要给晋安公子挖坟下葬活埋,晋安公子您是活人,活埋肯定就没法呼吸了。”大头老头见晋安误会,急忙解释一句。

    “我们只需要把两口棺材抬进屋里或院子里都行,然后晋安公子往白棺里一躺,最后小老儿我往棺材盖上放一捧坟土,就算是一切流程都办完了。最后走阴的环节,就全靠黑棺里的那位阴阳先生出手了。”

    “这一捧坟土也不是简简单单坟土,而是晋安公子当初安葬五脏道人尸骨时的一捧坟头土。”

    晋安闻言一愣。

    这怎么还跟五脏道人扯上牵连了?

    大头老头耐心解释:“当初这五脏道人是被棺材寺庙里的那位给害死的,所以借助五脏道人的一缕残念,晋安公子下阴间后,跟着这缕残念走,才能最快速度找到喇叭瓮棺材寺庙里那位的藏身地。”

    “其实小老儿也不知道这捧坟头土,到底能不能成,为了增加走阴成功率,晋安公子可以将五脏道人的生前遗物都一并带上,或许其中一件遗物最让五脏道人挂怀,留下最多生前残念。如果这样还是不行,那只能走下下策,需要借助五脏道人的半具尸骨来走阴了,但这只能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这不就是定位追凶吗,晋安瞬间听明白了。

    “其实最佳办法,就是找到五脏道人丢失的那下半身尸体,既不用挖坟,又能为五脏道人找齐尸身,算是最上上策了。可惜小老儿我唤魂来这些惨死山中的孤魂野祟,一直没能找到五脏道人丢失的下半身去哪了。”

    大头老头惋惜说道。

    晋安闻言神色一动:“这些肩搭肩的孤魂野祟,都是你召来的?我还以为是黑棺里那位阴阳先生召来充当排面的。”

    大头老头答:“他们也算是苦命人吧,死后被困山里,浑浑噩噩太久,即便生性淳朴善良,没有害过人,可也早已没了投胎轮回机会。”

    “这次晋安公子斩除聚阴之地喇叭瓮的棺材寺庙,斩除棺材寺庙里的吃人泥像,是一次功德善事,所以我家夫人想借此机会,给这些孤魂野祟一个重入轮回的机会,免得如我家夫人一样最后落了个身不由己。”

    “虽然他们只是负责抬个棺,但已经沾染上因果。”

第126章 这里的水,好凉(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五脏道人的遗物都有什么?

    一件五脏道袍。

    一枚代表道家弟子身份的道碟。

    一本线装古书的《广平右说通感录》。

    一卷竹简《五脏秘传经》。

    一封书信。

    一共就这五样。

    “哦,对了,差点忘记还有一头山羊。”

    晋安把目光盯向拴在院子里一块磨石旁,正无忧无虑啃着红萝卜的傻羊。

    “晋安公子,这头牛犊也是五脏道人的遗物之一吗?”

    “这牛犊倒是长得挺…别致的,长得好像一头羊。”

    “小老儿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长得像一头羊的牛犊,好像道教中人,但凡历史上有些名气的道门高人身边总少不了天地异兽相伴。”

    大头老头围绕着院子里的傻羊,惊奇说道。

    晋安:“……”

    咩咩咩咩咩咩咩——

    山羊这次连叫七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头羊已经成精,能够听懂人话,此时正在口吐芬芳吐槽大头老头的有眼无珠。

    大头老头震惊了:“这是头羊?”

    “这头羊长得好像一头牛犊。”

    晋安:“……”

    老道士:“……”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大头老头虽然脑袋挺大的,看着挺能唬住人的,但有点脑子不灵光的样子?

    晋安蛋疼了,他突然有点担心起自己这一趟走阴,会不会出啥意外了?

    “晋安公子,如果这头山羊也是五脏道人的遗物之一,只怕是小老儿我今天带来的棺材有点小了,白棺恐怕放不下啊。”

    大头老头围绕着山羊打转,一脸绞尽脑汁的苦恼说道。

    晋安想了想,说道:“先走阴试试看,如果真不行,不如我请大伙吃一顿羊肉火锅驱驱春天的湿寒?顺便我再带一盆羊肉火锅祭拜五脏道人?”

    这个提议立马就得到了老道士和大头老头的一致赞同。

    咩——

    傻羊这次只有短促一声。

    “那晋安公子,请问这两口棺材,是放在哪里?”

    晋安想了想:“就放在屋子里吧。”

    巧了。

    老道士今晚刚好就在屋子里写满了《行炁金光篆》经文。

    现在若说哪里最安全,自然是屋里最安全了。

    因为按照大头老头所说,人走阴,是活人魂魄下入阴间,肉身依旧留在阳间。

    虽然晋安不该怀疑对方的身份与企图,但有时候小心无大错嘛。

    即便不是为了提防大头老头,也要提防外界有个什么孤魂邪祟趁机夺舍,抢占了他的肉身空壳。毕竟院子太空旷了,防守空门太大。

    晋安有时候都在想,这老道该不会提前偷听到了他与大头老头的元神出窍对话吧,或者老道真能料事如神,真能通过天干地支周易八卦看出未来的命数?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合?

    大头老头对此倒是没有异议:“一切都听晋安公子您的。”

    “小老儿我观这屋子里充斥着镇宅经文,我和这些孤魂野祟都进入不了阳宅家门,只能抬棺送到院门口了,接下来的路程就有劳晋安公子亲抬棺进屋。”

    晋安恍然,想必这就是鬼神无法不请自来,没有主人家的首肯,鬼神进不了阳宅家门。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有不少民宅正门,都会挂着一只八卦镜、杀猪刀、镇器、或是贴门神对联的原因了。

    当然了,这句话还有下半句,请神容易送神难。

    如果误请错神,是福是祸,那就全看自己运气,到底请的是哪尊野神了。

    “晋安公子等一下。”

    在晋安的疑惑目光下,大头老头拿出一只金锁,递到晋安手里:“这只同心金锁请您收好,这是我来前我家夫人托我转交给晋安公子您的。”

    “我家夫人说,同心锁,既同命同心,同甘同苦,不离不弃,莫失莫忘,只要晋安公子不主动摘下同心锁,晋安公子不主动忘了这把同心锁,今后晋安公子不管走到哪,若有危险,我家夫人都会来相救。我家夫人还说,这同心锁虽然比不了那些了不得的灵宝,但也能抵得上半线生机了,晋安公子此去一共有四线半生机,即便除魔失败了,也不会有性命之危。”

    晋安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到身旁的老道士一直在朝他挤眉弄眼,像是眼睛在夜里吹进了沙子,都快眨成兔子眼了。

    晋安自然明白老道士的眼神是啥意思。

    这同心锁绝对是件至宝,绝不像白棺里那位凶主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老道士是在叫他千万不要错过了,这种至宝可遇不可求,一旦错过就是抱憾一辈子。

    晋安倒是没多想太多。

    既然能加半条命,谁会嫌自己保命底牌太多,等这次走阴结束,再还回去就是。

    我晋安,岂是那种吃嗟来之食的人?先让我捂一会嗟来之食再还回去。

    “咚!”

    随着大头老头话落,旁边那口一直安安静静的黑棺里,居然传出一声动静。

    像是有人在里面轻叩棺材木。

    晋安和老道士全都吃惊看向那口黑棺,这是要起尸了?

    大头老头笑说道:“晋安公子无需紧张,黑棺里的那位高人说,再加上他的半线生机,晋安公子这次走阴,一共有五线生机。”

    “五五对开,大事可成。”

    晋安惊讶看看黑棺,再看看大头老头,这莫非就是传说里的尸语八级?

    能直接跟死人对话?

    ……

    木棺虽然厚重,有几百斤沉重,但对于晋安而言,都是小事。

    因为棺材体积大,房间门框进不了,所以最后这两口棺材直接放在大堂。

    有关于如何走阴的注意事项。

    大头老头都已跟晋安交代好了。

    不过,活人躺在棺材里,终归是有些忌讳,但一想到这么做可以报答棺材寺庙里那对父子与五脏道人的救命之恩,晋安又马上释然了。

    相比起救命之恩,这点心理障碍,都成了微不足道。

    当晋安推开白棺棺盖时,还好里面没啥怪味,白棺里也干净得很,是全新的棺木。

    一看便知晋安是它的第一任主人。

    接下来,晋安开始沐浴,净身,换上五脏道袍,然后人躺进白棺内,接着一一把《广平右说通感录》与《五脏秘传经》在身侧放好。

    左右两侧各放一样。

    至于最后的道碟,则压在胸口上方,双手手掌压在其上。

    最后的封棺与压一捧坟头土,则是让老道士来完成的,而晋安平躺在棺材里,正好仰视看到老道士努力憋着笑,一副想笑又怕被晋安锤的强忍笑模样,把晋安看得无语。

    “小兄弟,看着你躺在白棺里的模样,让老道我突然想起了谁吗?”

    “谁?”

    晋安虽心头有不好预感,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哪知老道士学精明了,站在棺材边俯瞰着躺在棺材里的晋安:“那小兄弟你先答应老道我,你听了不能生气,不能锤老道我啊。”

    ”好,我不生气。“

    “真的?”

    “真的。”

    得了晋安肯定答复后,老道士这才憋笑说道:“看到小兄弟你现在躺在白棺里,让老道我想起了那日开棺见到的白棺凶主。”

    “就连躺着的姿势也都一模一样,像,真像。”

    “小兄弟你们这算不算叫生不能同床死亦同棺?”

    晋安额头青筋突突跳。

    神特么的生不能同床死亦同棺,翻译成白话文,不就是说,谈恋爱不?一起合葬,一起一个骨灰盒的那种谈恋爱。

    呼!

    晋安从棺材里半坐起来。

    老道士吓得向后跳远几步,看着从棺材里坐起来的晋安说:“小兄弟你可答应过老道的,绝不生气的。”

    “我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生气,只是用习惯了虎煞刀,突然手里没有虎煞刀带进棺材,没有安全感。”晋安起身走出棺材。

    “而且棺材里太硬了,硌得我后脑勺疼,我带个枕头进棺材才能睡得着。”

    过不多久,晋安的手里便已多了口刀与一只枕头。

    “小兄弟你手里这枕头的花色,老道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这不是老道我房里的睡的枕头吗?”老道士目瞪口呆道。

    小兄弟你还说你不小气,不记仇。

    你这分明就是在记仇嘛。

    不过一老一少经过这么一拌嘴,原本晋安有些紧张的内心,顿时减压不少,毕竟人生头一回躺棺材,不管换作谁,心里都会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这回晋安重新躺在棺材里后,老道士终于不再开玩笑了,难得一本正经的问晋安是否准备好了?

    晋安将虎煞刀与道碟都置于胸前躺好,点点头,说老道你封棺吧。

    这回枕了个枕头,晋安再躺在生硬的棺材里,僵硬的脖子果然舒服多了,第一次没经验,下回就有经验了。

    不过就在封棺前,老道士朝晋安使了个眼色,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

    “小兄弟,若等下封棺后有什么异样,你马上喊老道我,老道我会一直守在棺材旁,马上破棺救小兄弟你。如果老道我三息内没反应,小兄弟直接劈开棺材自救。”

    晋安默默看完纸条,两人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然后掌心的黑山功内气将纸条烧成了灰烬。

    “小兄弟,老道我要封棺了。”

    “小兄弟你怕黑不?”

    “不怕小兄弟你笑话老道我,老道我打小就很怕黑。”

    随着老道话落,眼前世界,一切陷入黑暗。

    那是自古以来便恒古不变的黑暗。

    一丝光线都没有。

    只能听到自己的细细呼吸声。

    黑暗。

    能无限放大人内心的所有恐惧与负面情绪。

    这世上最残忍的刑法,是将人独自关在狭窄,封闭的黑暗空间里,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没有人交流,人将彻底迷失自己的所有感官,只剩下被与世隔绝了的孤独与压抑、恐惧。

    晋安不是圣人。

    他也是有血有肉,有着自己七情六欲的大活人。

    当他被封闭在黑暗,狭小的空间内,尤其还是作为活人禁忌的棺材,在封棺,光线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的内心也有过紧张,脑海里一瞬间也闪过许多人脸画面。

    人有一瞬间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但好在老道士的脚步声,及时把晋安从恍惚幻觉中拉回现实中,这时晋安才想起,棺材盖并未用棺材钉钉死,他要出来随时都能出来,而且一口棺材也困不住他……

    这么一想,晋安的内心压力顿时全消。

    反而开始心大的在黑暗左看看,右看看,身体一阵不老实。

    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终究是输给了没经验,等熟悉了这种感觉后,晋安反倒觉得这种体验挺新奇的。

    “也不知道棺材盖背面,会不会有一张腐烂的血肉模糊人脸正跟面对面注视,我在黑暗里看不见她,但她却能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我看……”晋安躺在黑暗的棺材里,心态轻松想着。

    这时,晋安听到老道士离开一小会后,又走到棺材前,因为棺材是密封空间,所以外界的脚步声听起来很沉闷,很轻微。

    沙沙沙——

    棺材盖上响起砂石声,看来老道开始在黑棺和白棺上各放一捧五脏道人的坟头土了,晋安心想。

    按照大头老头的话来讲,坟土头沾有葬气。

    再之后,棺材外有一段时间没了老道士的声响,就当晋安疑惑时,他隐约闻到线香燃烧的很淡气味透过棺材缝隙,弥漫入棺材里。

    看来老道士已经进入第二步,各给黑棺和白棺的棺材尾插三根线香,用来牵引棺气。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步,用一根墨斗线给两具棺材牵线搭桥了……

    随着棺材内的香火气息越来越重,迷迷糊糊间,晋安开始昏昏欲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棺材里氧气含量降低的关系。

    但晋安一直强打精神,不让自己昏睡过去,手里的虎煞刀,下意识的越握越紧。

    在这种精神意志的抗衡中,生与死,阴与阳,白与黑的界限,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人就像是被吸入深渊漩涡,越是挣扎,陷入深渊漩涡越深,迷失了方向……

    忽然。

    晋安隐约间,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那个声音忽左忽右,飘渺不定,似是遥远,又似是就在他身边,迷失方向的晋安开始努力去辨别声音来源方向。

    人在黑暗中,已经彻底失去时间概念,彻底失去任何的时间参考物,也不知道找了多久,也许是刚好燃完一炷香的时间,也许是过去半天,一天吧……

    哗哗——

    哗啦啦——

    “咦,哪里来的水声?”

    晋安心神一振,精神清醒了一些,强打起精神的他,开始循着水声方向找去,明明是精神形态,可晋安忽然惊奇发现,随着自己离水声越来越近,自己逐渐有了手脚、躯干的观念。

    紧接着有了脚踏实地的触感。

    直到……

    啪!

    晋安错愕发现,自己脚下踩到了一片低洼积水,身体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一片浓浓幽雾。

    可当他低头看脚下的水面,却发现这个世界是黑白世界,而非五彩斑斓的彩色世界。

    黑白,即寓意者死者世界。

    这个时候的晋安,人已不再是先前那种迷糊不清的精神状态,反而头脑异常清醒,才思敏捷。

    “这就是已经下入阴间了吗?”

    他惊奇看着四周的黑白世界与浓雾世界。

    哗,哗,哗哗——

    阴间的世界似乎并不平静,有一片一片潮汐浪花轻轻拍打在晋安的脚背上,湿了鞋子。

    这水。

    好凉。

    晋安面色一变:“如果我已经成功下入阴间,那岂不是说,我脚下这片凉水就是黄泉水了?”

    晋安忍不住爆了句口粗,然后赶紧逃离这片低洼水域。

    “老道和大头老头都叮嘱过我,进入阴间后,千万别碰水,因为阴间的江湖湖海皆是无穷无尽广的九曲黄泉!”

    “人生无常,黄泉路上皆是死人!”

    晋安拼了命的在黑白世界的浓雾里跑,寻找陆地,啪,啪,啪,脚下踩出一片又一片晶莹水花,水花四溅。

    一边寻找陆地,晋安一边忍不住低骂了句:“为什么我的走阴,跟老道说的不一样!”

    “老道说过他碰到的那位走阴人,说如果活人魂魄下入阴间,人会出现在一艘渡世界苦难的引魂船上,然后由引魂船渡人上岸,脱离黄泉!”

    “希望赶在九曲黄泉路上的那些死人发现我前,赶紧先上岸!”

    这个黑白浓雾世界太诡静了,除了晋安脚踩水面的急跑声外,四周静谧,压抑得可怖,仿佛一路都走在深夜坟场里的后背阴森森感觉,晋安只能硬着头皮在浓雾里继续跑,继续寻找上岸地方。

    好在让晋安有些心安与底气的是,他刚才偷偷抽空看了眼怀里,他贴身放着的六丁六甲符,与五雷斩邪符,都在身上。

    就跟他元神出窍时一样,被他成功带进阴间里。

    而另外一件被他成功带进来的物品,却让他感到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白棺里那位凶主今天赠送他的同心金锁,居然也戴在脖子上,出现在阴间里。

    先不说其它,有五雷斩邪符在身,他就有了保命底气。

    就在这时,突然!

    之前听到的飘渺不定的呼喊他名字的声音,犹如一声声喊魂般,一遍,一遍叫着他。

    喊魂声?

    晋安这时想起了大头老头在走阴前的叮嘱,知道这是黑棺里的阴阳先生在喊魂,他目光一喜,辨别了下方向后,连忙朝喊魂声音跑去。

    跑着,跑着,忽然,脚掌踩水的声音小时,他居然跑上了一条狭窄,长长的栈桥。

    牵线搭桥?

    果然来对了!

    但栈桥似乎经历了风吹雨打,风暴侵袭,破破烂烂,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大限将至,倾覆倒下。

    晋安此时已经有进无退了,只能闷头拼了命的往前跑,努力赶在栈桥倾覆前跑出去。

    晋安抽空朝栈桥两边瞥了一眼,此时栈桥已经深入水面,两边水面深幽幽,深不见底。

    而且这时候,原本诡静的浓雾世界里,开始传出嘶嘶怪响,就像是有无数人正在他耳边细碎耳语。

    他甚至还听到了火灾燃烧声,剁砍切割声,落水挣扎声,房间沉闷滴水声,小孩光脚丫子的跑步声,人守在门口来回踱步声,年轻女子哭哭啼啼与丈夫殴打声……

    这些声音仿佛是来自看不见的死人、冤魂、邪灵,正在他耳边诉说着死前的痛苦与不甘心。

    瘆人,阴森。

    令人头皮发麻。

    晋安想起了老道士的走阴三禁忌之一!活人与死人已是阴阳两隔,活人走阴时不得惊扰死人,否则会有大恐怖的事发生!

    这个时候,晋安听到身后有异常动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栈桥,腐烂,破烂,不少木板都烂穿缺失的栈桥破旧木板上,正有一双滴着水渍的小孩脚丫子湿脚印,朝他越逼越近跑来。

    他快,身后小孩子脚丫子的湿脚印也快。

    他慢,身后小孩脚印也慢。

    但确确实实是在快速接近着他。

    晋安看着身后正在逼近的不断滴水小孩脚印,头皮有点发麻,忍不住再次在心里破口大骂了一句。

    这就是老道口里的大恐怖吗!

    这大恐怖简直要人命啊!

    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邪恶?鬼笑莫如听鬼哭、最凶莫过红衣女鬼、最恶莫过半大小鬼,小孩子天真无邪的作恶才是最是要人命啊!

    晋安也不知道这栈桥到底有多长,但绝对已经超过几百丈,他这辈子就没跑过这么长的栈桥,为了不被身后的小孩脚印追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在前狂奔。

    晋安越跑,越发现脚下的栈桥更加破烂了,有时候他一低头,就能看见幽深,幽深,深不可见的深渊水面,连着好几块木板都烂没了,他很清楚,这栈桥坚持不了多久了。

    而随着栈桥越来越烂,越来越难跑,身后的小孩脚印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距离越拉越近。

    之前离他还有百步远。

    现在已经贴近不足三十步了。

    要命啊!

    性命受到威胁,晋安这时也心头发狠了,你这死小孩不见棺材不掉泪,真要不死不休的缠上我,我直接一道五雷符送你魂飞魄散。

    猛然!

    眼前视野一亮,他终于跑到栈桥尽头,一叶小舟浮在水面,小舟船头挂着一盏灯,小舟上站着一人撑篙。

    后有死小孩脚印追他,两侧是深不见底的诡谲水面,晋安这时也不管三七十四了,咬牙直接朝小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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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这里的水,更凉了!(4k,求订阅求月票)

    咚!

    人登上船,小舟似有些不堪重负的摇晃了下。

    还好很快又摆正,把晋安惊出冷汗。

    在最后关头他总算登船成功。

    晋安回头看看身后的小孩脚印,小孩湿脚印依旧还站在栈桥尽头,一动不动。

    就好像是有一个落水溺死,看不见的不断往下滴水小孩,一直徘徊原地的盯着晋安看,不肯就这么轻易离去。

    即便已经登船,可晋安依旧有种后心发寒的心悸感,那是如芒在背的危险预感。

    虽然最终什么人都看不到。

    只在原地看到一双小孩的湿脚印。

    可这气氛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诡谲了。

    晋安觉得要不是自己机灵,这次跑得快,恐怕真要被那个一直看不见的恶灵小孩给缠住,如果不动用五雷斩邪符,能不能逃出来还真不好说。

    而五雷斩邪符,现在只剩下两颗雷图了,用一次就少一次,那可是五千阴德敕封出来的压箱底保命绝招,不能轻易浪费。

    就在这时候,本就越来越破烂的栈桥,终于不堪重负的倾覆,连带着小孩湿脚印也消失了,那种被危险目光盯上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直到此时,晋安才有时间打量眼前这叶小舟。

    刚才他急于逃命,也没太细看,此时重新打量起眼前小舟。

    晋安惊讶发现,船头的灯笼,火焰居然是幽绿色的,在这个黑白世界里,显得有些奇异魔幻色彩。

    这就是老道跟我说起过的引魂灯吗?晋安暗忖。

    引魂灯由五脏道人生前一口执念所化,那么脚下这艘小舟,应该也就是引魂船了,在无边广无边大的黄泉路上,用来专门渡人找到五脏道人最后死的地方。

    五脏道人是被棺材寺庙里的泥塑像给杀死的。

    所以找到五脏道人死的地方。

    就等于找到了棺材寺庙。

    “前辈,您就是黑棺里的那位…阴阳先生?”晋安手扶船沿,待身子坐稳后,这才开口问道。

    此时的小舟,随着撑篙,在水面上徐徐前进,船下轻轻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四周依然是浓雾朦胧,看不真切周围环境,耳边那像是无数人的悉悉索索耳语声音,也还在无时无刻侵袭着晋安的大脑与神经,就好像是在那些浓雾里暗藏着看不见的大恐怖危机,有成千上万只看不见的白影幽灵正在上空徘徊,阴气森森。

    这阴间的气氛太诡异了。

    跟晋安想象中的神话里的阴曹地府有很大出入。

    面对晋安的问话,在船头撑篙的清瘦却并不佝偻的背影,始终是沉默不语。

    “前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晋安又轻唤了一声。

    但对方还是在专注撑篙,没有任何的回应。

    晋安目露疑惑与不解,莫非是上错船了?

    如此又平静了一段路后,就在晋安在这种压抑平静中,有些按捺不住时,这个只有单调黑白的世界里,前方浓雾水面里出现了一团庞大建筑物。

    隔壁浓雾只能模糊看到轮廓,但晋安总觉得怎么看,怎么那么熟悉。

    待离近后,晋安豁然站起身仔细打量,人脸上表情出现错愕,这不是已经覆灭了的青水帮总舵吗?

    那赫然便是青水帮总舵那由七八条大船,相连成一片的水上坚固堡垒。

    “青水帮总舵?”

    “这是已经过了西坝村,已经昌县附近吗?”

    “那岂不是说我现在就在阴邑江逆流而上?”

    青水帮总舵此时已经化为废墟,江面雾气中,一艘艘巨大的船身如折戟沉沙,无声呐喊又凄凉的矗立在江边浅滩。

    死寂。

    沉寂。

    平静。

    而在青水帮总舵后,则是昌县县城了,但因为周围浓浓迷雾的关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在浓雾中矗立着一个巨大黑影。

    那巨大黑影如盖,朦胧,模糊,好像一个在浓雾里扭曲的恐怖魔影,晋安居然一时间有些不敢确认那到底是不是他所熟悉昌县?

    或者说,还是其它的什么更奇诡黑影……

    昌县已经沦陷为死城,浓雾里的黑影格外平静,静谧,没有一点声响传出,平静得就像是百年未被打破的深山老潭,幽森,寒气,深不见底。

    晋安一直都想努力看清浓雾后的巨大奇诡黑影,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昌县,在他逃离昌县后,最后昌县变成了什么样子…但脚下的小舟并没有停留意思,继续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徐徐往前撑篙前行。

    晋安默默注视着身后的青水帮总舵、昌县,慢慢朦胧,模糊,消失在浓浓幽雾里,直至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有些默然的重新转回身。

    “你了解过走阴和阴间吗?”

    一直在船头撑篙的那人,这时终于主动说出第一句话,声音有些沉闷,晋安注意到,对方脸上戴着只青铜面具,并不想让晋安看到自己的五官。

    说来也是奇怪。

    这位阴阳先生的声音,并不如晋安想象中的那么苍老。

    面对对方的突然提问,晋安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组织了下语言后,回答道:“人们常说人死如灯灭。”

    “可灯灭后依旧还有一缕袅袅青烟残存,弥久才散。”

    “这世间就如一个苦海,人命就如一根根根基浅薄的草芥,每天都有人死亡,有寿终正寝的,有不治而亡的,有思念成疾的,有死于非命的,有枉死冤死的……”

    “人死了,灯灭了,那些死人分布世间各地,最终又都被我们每天行走在脚下,无处不在的河流湖海江溪,将他们的魂魄残念、执念、怨念串连一起,形成一个完整而庞大的精神意志世界,这些精神意志有善念、有喜悦、有愤怒、有悲伤,也有邪恶、诡异、黑暗、诅咒、污染、神秘、恐怖、异端,后世之人统称它为‘阴间’。”

    “而那些将所有亡者魂魄残念连接到一起的河流湖海江溪,到了阴间后也被后世之人取了另一个敬畏称呼,叫‘九曲黄泉路’,人生无常,黄泉路上皆是死人,就是由此得来。”

    这些都是晋安还未走阴前,找老道士了解到的阴间细节。

    而这些阴间细节,老道士也都是从他那位走阴人朋友那听来的。

    这里的阴间,与晋安所熟知的那个阴曹地府、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阎王爷的阴间不一样。

    若非事先从老道士那了解到这些详情,恐怕刚下阴间,见到眼前这幕与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的阴间,晋安的心神也没法这么快就平复下来。

    晋安一边沉吟,一边继续往下说着。

    “通常来说,这种亡者魂魄残念不会弥留太久,会随着身体高度腐烂或是过完头七后,这股残念也会随之消失。”

    “但人死后的执念越强,比如阳间有未了的心愿,又或者是横死枉死之人的生前怨念太强烈,这几种情况都会让人死后的残念弥留时间更久。”

    “也正因为善念消散得快,恶念遗祸千年,越积越多的原因,所以这阴间渐渐成了诡异与诅咒的精神世界,能污染活人魂魄。”

    “而这也是我们下阴间的主要原因。”

    “喇叭瓮棺材寺庙里的那尊吃人泥塑像已经与聚阴之地融为一体,所以在外界已经杀不死它,只能通过走阴,下阴间,找到吃人泥塑像躲藏在阴间的残念,击毙它。因为只要是死人,不管是尸也好,是邪灵也罢,死后都要下阴间,死后都要下九曲黄泉路。”

    当然了,以上这些自然又都是老道士那位走阴人朋友说的,晋安依靠自己的领会,重新组织一遍措辞再说出来。

    “所以,我们现在进入的阴间,并非是属于五脏道人一个人的残念世界,而是万万亡魂残念组成的一个既完整又庞大的世界,覆盖了整个康定国,甚至还囊括进了康定国之外的南蛮、北漠、草原…阴间之大,无穷无尽,比阳间还要广袤。”

    听完晋安的自我见解,阴阳先生点点头。

    “那你了解过走阴几条禁忌吗?”

    当晋安背出走阴三大禁忌后,阴阳先生突然沉默不出声了。

    “先生怎么了?”

    “可是我有哪里说得不对地方?”

    “如有说错,还请先生指教。”

    晋安见对方突然变得沉默,还以为自己有哪里记错了,赶忙虚心求教。

    面对晋安的虚心求教,头戴青铜面具的阴阳先生:“……”

    “你的回答已经很好,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阴阳先生沉默后有些呐呐说道。

    “先生,走阴人真的能一夜十万里,绕遍康定国所有边疆吗?”

    “可以。”

    阴阳先生刚说完,似是已经猜到晋安的心思:“但必须要有引魂灯为引。”

    “阴间的世界,并不如湖镜般看上去那么平静,九曲黄泉路上有黄风灾,有暗藏未知神秘的迷雾,陆地有黑风灾,有魔地,有禁地,有万人坑,有人头山,有残肢断臂的战场,纵观历史数千百来,哪片山川陆地没有死过人…先不说陆地,单指走水道,如果没有引魂灯指引方向,不出几息就会迷失在江上的这些迷雾里。”

    “再说回走旱道,就好比刚才我们路过的昌县废墟遗址,一城的人死绝,上万人亡魂的哀嚎、痛苦、怨恨,早已化作人间炼狱。而在阴间,像这样的吃人魔窟多如天上星辰,昌县只是沧海一粟的一个边角,阳间里有的活人禁地,阴间里都有,阳间里没有活人禁地,阴间里都有。”

    “走水道难,但走旱道更难于登青天。”

    “所以,你若想在阴间周游康定国一圈,纸上谈兵可以实现,但真正情况并不现实。没有引魂灯,连昌县地界都走不出去,就已经被阴间里的种种阴晦恶气污染了你的神魂,最后落了个魂死身消的陨落下场。”

    好吧。

    听完阴阳先生的话,晋安对于阴间的大恐怖程度,再一次有了清晰感观。

    简单来讲,这就是一个吃魂不吐骨头的地方,这里的水,更凉了!

    引魂船还在继续前行。

    一路逆流而上。

    在这期间,晋安也曾多次旁敲侧击阴阳先生的身份,来历,本领,但前者就如脸上戴着的青铜面具一样,没个结果。

    小舟在阴邑江里又前行了一段距离,最终,咚,小舟船头轻轻碰弹了下,小舟停止不动。

    已经靠岸。

    “到了。”

    “这里是距离聚阴之地里棺材寺庙最近的一处上岸地点了,接下来的路程都在深山里,没有水道能够进入,只能从旱道进去了。”

    闻言。

    晋安看着阴阳先生。

    阴阳先生看着晋安。

    两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还是晋安先开了口:“先生,您不陪我一起上岸?”

    阴阳先生在青铜面具下的声音,略带着沉闷:“你的路,在前方。”

    晋安:“?”

    不是,先生,您在跟我打哑谜呢?

    “我已经是个已死之人,只能渡他人上岸,却渡不了我自己上岸。”阴阳先生转身拿起船头的那盏引魂灯灯笼,递到晋安手里。

    ……

    江岸边泥泞潮湿,路并不好走,晋安走得一脚深一脚浅。

    走在浓浓幽雾里,总能让晋安想到凌晨的墓地,夜雾笼罩、死寂、空气湿润又阴冷,人走在这些浓雾里,有一种皮肤像是一层一层被剥离的冰冷感,死气沉沉,毫无半点生机。

    直到四周雾气越来越淡,当眼前视野豁然空旷后,人终于走出了江岸范围,离水道已有一段距离。

    晋安目光思索的回身望了眼身后笼罩住阴邑江的浓雾。

    看来那些浓雾应该是水雾或是其它什么东西,只笼罩在有水道地方,无法离开水道……

    接下来的路程,晋安开始跟着引魂灯的指引,朝喇叭瓮棺材寺庙方向找去。

    这引魂灯是以五脏道人的执念为引,只要找到五脏道人的尸首,棺材寺庙必定就在尸首附近了。

    大山里环境崎岖复杂,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灌木与荆棘,晋安早已经忘记了喇叭瓮的具体位置。而他在听了阴阳先生对于阴间的诸多未知大恐怖介绍后,就更是不敢瞎乱跑了,老老实实跟着引魂灯的冥冥指引,谨慎前行着。

第128章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何独你我?(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沙沙沙——

    沙沙沙——

    平静的山林里,忽然传来很大动静。

    像是有野兽在灌木林里奔跑的杂乱无章脚步声。

    随着声响越大。

    灌木林后看不见的野兽,也在飞快接近。

    猛然!

    一道黑影从灌木后,跌跌撞撞的冲撞出来,并非是什么野兽,而是一名身负重伤的人在林间逃命。

    那人身穿黑衫,是名六十许的精瘦老者,但在其腰上破开一个巨大伤口,几乎把人的腰都要拦腰撕断,鲜血淋漓。

    哪怕那人用一手努力按压住伤口。

    但因为伤口实在太大。

    从指缝间依旧有肠子滑落出来。

    这人的伤势,一看就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那人还在山林里负伤逃命,时不时还回身看看身后,像是身后有什么恐怖之物在追赶他。

    山中地势复杂,黑衫老人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在一片悬空生长的藤蔓与杂草上,人滚落山坡。

    幸好山坡落差不高,坡下就是条溪流冲刷出来的干涸小河床,这才避免被摔死的下场。

    可人仍旧摔得连吐数口大血,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沿着干涸河床,心有不甘的艰难朝外爬,直到失血过多而亡,也没能逃出山林。

    ……

    晋安早在听到动静时,就已经第一时间躲到了树上,他全程都看到了眼前发生的诡异一幕。

    那名黑衫老人,晋安有印象,当初他在调查陈皮案子时,曾了解过那家香烛店老板的一些情况。

    这人正是与五脏道人一起进山,寻找传说中聚宝盆的那名香烛店老板。

    一开始晋安见到香烛店老板时,人很激动,差点就要下树跟对方接触,好借此套问到棺材寺庙的具体位置?

    好在香烛店老板踩空摔倒时,让晋安激动的心绪,又马上冷静下来。

    因为他记起了走阴三条禁忌:

    其一,不要好奇。

    其二,不要做多余的事。

    其三,活人走阴不得惊扰死人,否则会有大恐怖的事发生。

    他这趟来的最主要目的,是找到五脏道人的尸骨,其他旁枝末节的事,都是多余树杈,无需过多理会。

    “奇怪了,为什么香烛店老板会出现在这里?”

    “是因为巧合吗?”

    “还是因为这本身也是属于五脏道人的残念记忆之一?”

    晋安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他还是先找到五脏道人尸骨再说。

    ……

    沙沙沙——

    凌乱脚步声在跑近,最后,一道负伤身影从灌木丛后撞出,正往山外逃。

    砰!

    山中地势复杂,人一脚踩空,摔下一二丈落差的干涸河床,最后死在河床鹅卵石上。

    躲在树上的晋安,看着重复循环一遍的香烛店老板死法,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神色。

    眼前这场景未免有些太过诡谲了。

    ……

    沙沙沙——

    结果第三次循环又来了。

    晋安跟着引魂灯,越往山中深处走,一双眉头越皱越紧。

    “这还没完没了了!”

    晋安终于不再盲目前进,站定了身子。

    他开始仔细回想一遍,自己进入阴间后的所有细节举动,他自认为没有做出什么出格动作。

    而且每次都是一听到动静,就早早躲藏好,自认为也没有被香烛店老板发现,怎么就一直被盯上了?

    晋安开始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他现在应该是陷入了某种鬼打墙的幻境里,明明一直在向前走,却怎么走都走不出这个幻境。

    就在晋安沉思时,凌乱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是第四次了!

    但这次的晋安,并未如以往几次那样,离开原地,藏身进周围的树上,而是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

    也就是这么片刻耽误,脚步声已经更加接近了。

    晋安原地想了想。

    他伸手入怀,二指并拢一夹,夹出一张灵性闪动的黄符,黄符上画有五颗雷图。

    虽然其中三颗雷图上的灵性,已经暗淡无光。

    可即便是剩下的二颗雷图,依旧神威煌煌,不敢直视。

    “五雷正法,一切不敢直视我者,都是有违天地正法的邪魔外道!杀!一切惧我五雷纯阳者,都是心术不正之辈!杀!”

    晋安一声雷咤。

    他目光如炬,这回毫不避讳,直视任何敢在他头上动土的邪祟。

    就在晋安声落,灌木丛后果然再次跑出身负重伤的香烛店老板,晋安就这么屹立不动,如一座雷霆山泽立于世间不败之地,不躲不避,就这么挡在香烛店老板的正面山路上。

    两人面对面。

    但这次怪事发生了。

    晋安眸光如冷电,炯炯有神的直视香烛店老板,反倒是香烛店这回目光回避,假装在回头看身后的追杀者,根本不敢直视晋安一眼。

    人居然有意识的绕一个半弧,从晋安身旁绕过去跑远。

    “妖魔邪祟!”

    “也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当你敢与直视鬼神时,心中自然无鬼神。

    此时,晋安眼前的世界模糊了下,随后又恢复回原本样子,什么灌木、河床全都不见,而是变成了背靠大树,已经斜倒了的一座石雕小庙。

    石雕小庙不足人腰高,里面供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兽面的镇墓兽。

    镇墓兽以形象诡谲恐怖而著称,与神秘巫术有着千丝万缕牵连,民间通常用在墓穴里,用来镇慑盗墓贼、怪谲打扰了墓主人的沉眠。

    镇墓兽有分好吃死人肝脑的魍(wǎng)象,通常以兽面最常见,可以辟邪,镇慑怪谲、蛇虫鼠蚁侵占墓穴。

    也分人面兽身的人猲(hè)。

    猲,意指吓退,阻止盗墓贼之意,不管是活人、死人,都来者不拒。人面兽身的人猲镇墓兽,比兽面的魍象镇墓兽可要邪恶多了。

    而晋安此时碰到的,便是兽面的魍镇墓兽,险些着了道。

    也幸好他今日碰到的,只是兽面的镇墓兽。

    要是碰到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为邪恶的人面兽身镇墓兽,恐怕就不是一来就身陷鬼打墙这么简单了,估计直接就是上来吃人了。

    石雕小庙已经陈旧,褪色严重,一看便是有不少年头,庙身都已经埋入落叶与黄土里。

    若非晋安手中的引魂灯幽芒,在这个只有黑白二色的阴间里,很是显眼,刚好照到落叶里的半截兽面,晋安也无法及时发现这座石雕小庙。

    看着这座石雕小庙,晋安惊诧。

    “按理来说,我现在是以五脏道人的执念为引,相当于是走在五脏道人的生前记忆残片里,为什么会有另一个邪魔乱入五脏道人的记忆?”

    “莫非是这座已经陈旧,破烂的石雕小庙,是五脏道人与香烛店老板当初进山时,也恰巧在路上碰见过?就是不知道当初的两人,有没有着道?”

    既然有镇墓兽。

    那就说明,此地有陵墓。

    但墓主人只是修建兽面镇墓兽,而非人面兽身的镇墓兽,说明本意并不坏,只是想喝退那些侵占墓室的阴祟、阴气重的蛇虫鼠蚁而已,没有要害人的意思。

    所以晋安并没有想毁掉这尊替墓主人,不知守候了多少年风风雨雨的镇墓兽。

    陵墓主人与他结善缘。

    他也理当与墓主人结个善缘。

    万事不要做太绝。

    做人做事需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当初五脏道人与香烛店老板未打破这尊镇墓兽,估计也是与晋安心存同样的想法。

    晋安今天之所以会被这尊镇墓兽迷住魂,估计是因为他此时是以魂魄下入阴间,被镇墓兽误认为是有邪祟要侵占陵墓。

    经过这段小插曲后,晋安接下来的进山历程,倒是再未碰到什么突发状况了。

    他跟着引魂灯的指引,在地势复杂的山中,一路泥泞行走,对于静谧无声,宛若死地的山林,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显得声音尤为大。

    所以晋安一路都是挑砍柴人或采药人走过的小土道走。

    如果前方没了路,则会尽力挑灌木丛低矮些的地方走,尽可能的减少动静,以免惊扰到这山中更多的魑魅魍魉。

    晋安粗略算了下,他在山中约摸已一个时辰,山路难走,不像如履平地般那么好走,尤其还要小心翼翼,所以这一个时辰也才走出一里地左右。

    “嗯?”

    晋安忽然惊咦一声。

    就在距晋安十几步外,出现了一片高岭,那块高岭并不大,却是附近最高的地势了。

    高岭上立着一棵老松,如身影苍劲的老者,孤立深山中,俯瞰着天地芸芸。

    晋安惊讶。

    这不就是当初他埋葬了五脏道人的地方吗?

    那棵老松树,晋安再熟悉不过了。

    五脏道人浸血尸骨,背靠老松树而坐卧的记忆,瞬间清晰涌上心头。

    而一个月前,也便是五脏道人把他从棺材寺庙里救出的。

    晋安屏住呼吸。

    他正打算要缓缓靠近。

    偏偏在这时,本来死寂,压抑,幽静的山中,传来几人的说话声。

    而那些说话声,正是从那座高岭方向传来的。

    晋安再次惊讶。

    他仔细辨认了下声音方向,见的确是从高岭那边传来,人目露沉思。

    随后,晋安在茂盛丛生的灌木丛里,压低声音,悄悄转换至另一个方向。

    不久后,晋安终于看清在高岭的老松树下,居然真的有几人存在,之前因为被老松树所挡,所以并未第一时间马上发现。

    在晋安的偷偷打量下。

    老松树一共有三人,那三人就如周边一样,从头到脚,从皮肤到身上衣物,全是黑白之色。

    是亡魂残念!

    那三人中,二老一少,正是五脏道人、香烛店老板、以及香烛店学徒的陈皮。

    当看到陈皮也出现在五脏道人的记忆残念里时,晋安感到讶异与意外。

    虽然对于眼前结果,倍感意外,但晋安还是赶忙收敛心神,人偷偷趴在一块山石后,仔细偷听三人都在说什么。

    虽然三人都已经死亡。

    但这里是五脏道人的残念记忆,说不定能听到一些有用线索。

    香烛店老板:“这下麻烦大了,这棺材寺庙里的唯一生门,怎么被人给破去了,我一个月前找到这个地方,棺材寺庙还一切照常。”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若是留得生门在,等于还有一线生机尚存。”

    “五脏道友你怎么看?”

    “这趟要不要强闯一回龙潭虎穴?”

    香烛店老板看向一旁手举一块罗盘,像是正在寻龙定穴,风水堪舆的五脏道人。

    五脏道人手拿罗盘,郑重说道:“邱明道友,我们脚下这块盆地,依我拙见,并不简单呐,我们等下恐怕不只是要对付棺材寺庙里一直镇封着的东西。”

    “邱明道友你看这周围山势,是天然的聚阴之地,又称喇叭瓮,当初修建这棺材寺庙的高人,不止是想要镇封棺材寺庙里的东西,而且还想要借助这天然地势,吸纳阴气、月阴,将后天秽土与先天秽土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逃脱不出去。”

    “喇叭瓮本就是有损阴德的葬法,再永生永世镇压,我觉得这棺材寺庙里镇封着的未必是聚宝盆,有可能是已经成煞了的对方仇家尸骨。”

    “若非恨之入骨,绝不会用这种损人不利己,既损自己阴德又损自己阳寿的偏门葬法。”

    一旁的陈皮,这时候插话一句:“师父、五脏道长,那我们这趟究竟还下不下了?”

    香烛店老板闻言,给自己徒儿拍了记后脑勺,严肃道:“长辈说话,小后辈插什么嘴,下肯定是要下的,现在是要具体商量该怎么下。”

    香烛店老板说完,又看向五脏道人:“这里地形独特,我倒觉得这更加证明我们这回没有找错地方。五脏道友你可还记得,你我要找的东西,它还有另一个很少被人提起的不详之名叫什么吗?”

    聚阴盆!

    “五脏道友你看这山川地形,再看盆地下镇着的棺材寺庙,无不对应着你我一直都在极力寻找的那个东西!”

    “如果这棺材寺庙里真的是为了镇压仇家,而且还是恨之入骨的仇家尸骨,那为什么又留下一道生门?这不是多此一举,徒增变数吗?”

    “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们这些年来,踏足这么多千山万水,并不是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我们不求产生,只求复活心中最舍恋不下的至亲之人,所以哪怕只是万分之一机会,都不惜尝试一回。”

    五脏道人看起来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这棺材寺庙的生门被人强行破去,或许里面下葬的死人,早已被先我们一步的人除掉,这趟未必就真是凶地,可以试一试。”

    闻言,香烛店老板转头对自己的徒弟陈皮,说道:“陈皮,这趟下喇叭瓮,走棺材寺庙,凶险未知,你就别下去了。”

    见陈皮要开口说话,香烛店老板打断道:“你才刚学点本事,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你就别下了,听师父的话,另外师父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交代你。”

    “这只鸡骨灯笼里有两盏蜡烛,那是你师父和五脏道长的魂灯,鸡骨灯笼阳气重,可定住我们神魂最后一道清明,不至于被邪祟迷了眼,用来以防万一。你守好这只鸡骨灯笼,千万别让蜡烛被风吹灭了,邪祟吹不了鸡骨灯笼,只有山风才能吹灭。”

    “但有一点切记,如果一看到鸡骨灯笼里的蜡烛变成绿鬼火,你不要犹豫,马上跑,不要往身后看,一口气跑回昌县里,懂吗?”

    这时的五脏道人,也提前交代遗言:“陈皮小友,如果今天我和你师父万一出什么意外,我在昌县客栈有几样遗物,还望陈皮小友代我转交给州府的一位后人……”

    似乎二人都已预感到这趟会凶险异常,很可能会是九死一生,开始提前交代后事。

    明知凶险,可他们都有各自不得不去的理由。

    不求长生。

    只求复活心中最挂念不下的亲人。

    山路并不好走,在陈皮的焦急等下,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两人这才下入盆地,然后手举火把走入了平静,幽寂的黢黑棺材寺庙里。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寂,棺材寺庙里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但五脏道人与香烛店老板已经进棺材寺庙很长时间。按理来说,棺材寺庙并不大,不至于搜索这么久才对……

    忽然,棺材寺庙里的火把光影猛的熄灭,什么都看不见。

    可过不多久,本来死寂一片的棺材寺庙里,突然传出香烛店老板的一声怒喝:“陈皮!快跑…啊!孽畜你这是找死!”

    陈皮听到棺材寺庙里的师父惨叫声,他吓得并未马上逃走,而是想跑下盆地帮助师父,可就在这时,棺材寺庙里响起了五脏道人的苦苦抵抗声音:“跑…跑…别白送了性命!”

    陈皮急哭出了声,他想冲下去救人,可就在此时,他手里的鸡骨灯笼蜡烛,却在一瞬间从红色烛火变成了如绿磷一样的鬼火,陈皮身子一顿。

    咯咯咯——

    咯咯咯咯咯——

    在没有任何光影照明的黑漆漆棺材寺庙里,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食的声音,手提已经烛火变绿鸡骨灯笼的陈皮,咬牙哭着往昌县跑。

    而随着五脏道人喊完后,棺材寺庙里再也听不到五脏道人和香烛店老板的声音,只听到咯咯咯的血肉骨头啃食声。

    森寒而又瘆人。

    棺材寺庙里沉寂了一段时间,突然,棺材寺庙里响起五脏道人的一声叱咤:“乾罗达那!八方度人……”

    一道血光,宛如破空箭矢,下半身已经不见,身体像是被什么力大无穷怪物撕裂成两半的道袍染血五脏道人,一手握住一枚莹莹发光的玉石,一手抱着浑身鲜血淋漓的香烛店老板,借助遁光凄惨遁出棺材寺庙。

    但五脏道人才刚遁出棺材寺庙,棺材寺庙内一团噬人黑气如夜叉般凶恶冲出,破空声尖锐,击中天上血光,天上的二人一玉石直接当空炸飞,就连那玉石都当空炸成了齑粉。

    五脏道人最惨,血洒半空,只剩半截身体的他,坠落在了孤松高岭。

    至于香烛店老板则不知坠落在了哪里。

    当场一死一重伤。

    ……

    一直藏身在一旁的晋安,当听到五脏道人那一声咒语时,他心神一震,这不就是《五脏秘传经》上记载的“赠术”开头咒语吗?

    “赠术”还能这么用?当御物遁光逃跑用?

    《五脏秘传经》有两门道术,一门是探囊取物,一门是赠术,需先修炼探囊取物,才能后修炼赠术。

    而探囊取物道术,那日在昌县晋安就已经练成,他还特地给老道士变了三颗冬果梨。

    至于赠术,晋安还未练成,因为御物不仅需要更浑厚的脏炁,还需要修炼神魂,但《五脏秘传经》上只有五脏仙庙的行炁练法,并没有神魂练法。

    所以他还暂时无法修炼。

    晋安强压下心头的吃惊,一直躲藏在大石后目睹眼前一切的他,偷偷探头往高岭那边望去。

    结果这一看,晋安愣住了。

    五脏道人上半身手结手印,背靠在老松树下,竟是正好面朝面对向他,但这时的五脏道人已经重伤气绝。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偶然,晋安刚好修炼有道术“探囊取物”,五脏道人最后在重伤之下又施展出了与之对应的“赠术”,如果“赠术”没被打断,那么五脏道人最后要赠送的人究竟会是谁?

    晋安看着面对面看向自己,面色安详,脸上并无痛苦与遗憾的五脏道人,他愣在原地许久都未回过神来,有一种头皮发麻的电流从后背直蹿后脑勺……

    虽说这一切都只是五脏道人生前的记忆残念,是过去,而非现在,但晋安还是朝五脏道人躬身一拜,他摸了摸怀中的六丁六甲符与五雷斩邪符,以及戴在脖子上的同心金锁,开始走向山岭下的盆地,除魔。

    ……

    “爹,爹,爹,快来,前面有能让我们躲雨的寺庙。”

    “小宝,别跑太快,山里雨天路滑容易摔倒。”

    一对父子匆匆跑进这间野寺庙。

    “啊!爹,这里怎么还有个人唉!”

    一名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措不及防被庙里的人吓得惊叫蹦起。

    “小宝,别乱跑,站到爹身边…这位公子,你也是来这里避雨吗?”

    面对王铁根父子拘束看着自己的目光,这熟悉的场景,晋安怔住。

    这是五脏道人的执念记忆?

    还是这棺材寺庙里的吃人泥塑像已经认出他的来意,要重新再杀他一次?

第129章 我早就看你很不爽了!破!庙!(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小宝,你去哪?”

    王铁根中途醒来,睡眼惺忪的喊了一声。

    “爹,我去屙尿。”是王小宝的回答声音。

    “那就在门口尿吧,别走远了。”

    “嗯。”

    ……

    熟悉的剧情,再一次重现眼前。

    一个月前的晋安,身为普通人,毫无反抗之力的睡着了,今晚,那种困意浓浓的感觉,虽然再次袭来,可身怀六丁六甲符的他,魂魄时刻受到温养,念头时刻保持着清醒。

    原本的晋安,是打算一进庙里就直接拆掉那座无头泥塑像的。

    但随着王铁根父子的出现,晋安想看看这座棺材寺庙里的邪祟,究竟想干什么,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他想尝试做出另一种选择……

    虽然他明知道这样的举动是多此一举。

    可他还是想要再尝试一遍!

    并未睡着的晋安,这时也站起身,然后朝正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的王小宝喊道:“小宝,我这里有竹筒,你直接尿到竹筒里吧。”

    晋安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竹筒。

    王小宝:“?”

    原本睡眼惺忪要出门的王小宝,看着晋安从身后摸出来的粗如碗口竹筒,他一脸震惊住了。

    “晋安公子,你什么时候备了这么大…粗的竹筒?”

    王小宝接过竹筒,看着尺寸对自己来说明显是超大杯的竹筒,心里嘀咕一句,这给阿爹用都绰绰有余了吧……

    看着两眼闪烁着十万个为什么光芒的王小宝,晋安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哄骗了一句:“小宝,你不是说要尿尿吗,拿着这竹筒去墙角尿吧。”

    “这样就不用担心尿在庙里,会留下尿骚味了。”

    啊……

    哦……

    王小宝捧着手里的竹筒,依旧有些手足无措没回过神来的样子,在晋安的催促声下,王小宝迟疑又难为情的捧着超大杯竹筒,走到庙里墙角屙尿去了。

    这时,原本眼皮沉重,睡得迷迷糊糊的王铁根,也被王小宝与晋安这边的动静吵醒。

    “王叔,你也是起来夜尿吗?”

    王铁根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竹筒,才刚睡醒过来的他,一时间脑子有些发懵,人还迷迷糊糊的未及时反应过来,只知道下意识接过晋安递来的竹筒。

    呃……

    好……

    王铁根接过竹筒,待迷迷糊糊走到王小宝正在屙尿的那处墙角时,人这才清醒过来。

    不对啊,我根本没有尿意啊,我要这竹筒有何用?

    当这对父子重新回来后,再次躺下睡觉,结果王小宝可能是小孩子精力旺盛吧,经过晋安的超大杯竹筒那么一吓后,人翻来覆去,睡意全无。

    就当王小宝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他听到庙里有动静,见是晋安正在给半夜的篝火添加干木柴,本就睡不着的王小宝也跟着爬了起来,围坐在篝火前。

    小孩子的稚气脸蛋,在暖和和篝火的烘烤下,显得天真无邪,始终带着开朗的笑容。

    “睡不着?”

    “嗯。”王小宝双手抱膝的坐在篝火前烤火,点点头。

    “晋安公子,你会讲故事吗?我想我娘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我胆小怕黑,我娘每晚都会讲一个故事哄我入睡,我娘讲故事可厉害了,每次讲故事都能哄我入睡。”

    “晋安公子你能暂时当我娘,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吗?”

    问号你是否有很多小朋友???

    晋安想了想:“那你是想听长点的故事,还是想听短点的故事?”

    晋安仿佛并未关注到王小宝话中的漏洞,仿佛并未听出“以前在家”的话中有话,语气如常的说道。

    王小宝一听晋安真要给自己讲故事,于是欢呼喜悦道:“听长的!”

    晋安点点头,然后开始讲故事:“从前有户人家夏天开窗睡觉,然后飞进来一只蚊子,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王小宝:“……”

    “晋安公子我想了想,我不听长故事了,还是比较喜欢听短故事,你还是讲个短故事吧。”

    好,晋安继续讲故事:“从前有户人家夏天开窗睡觉,然后飞进来一只蚊子,嗡,啪!”

    王小宝:“?”

    王小宝:“!”

    王小宝一脸震惊的看着晋安,一脸的不可思议与不敢置信表情。

    “晋安公子,就没有其它的故事可讲了吗?”王小宝沮丧说道。

    “这次我听不长不短,刚刚够中间的故事。”

    王小宝慌忙加一句。

    晋安认真想故事,然后一本正经道:“卤牛肉、卤鸭肉、卤鸡蛋、卤鸡爪、卤猪蹄、卤牛腱子、卤鸡翅、卤猪肉头、卤猪耳朵……”

    王小宝被晋安故事感动到饿了:“我娘给我讲故事,我越听越想睡,可晋安公子你的故事越听越不困,还越听越饿。”

    这时,原本一直在睡觉的王铁根,也睡不着的苦笑坐起:“我也饿了。”

    然后,王铁根从捆扎好的干柴上,解下一只干粮布袋,拿出还剩下的几张烙饼,三人围坐在篝火前烤烙饼。

    当烙饼烤热后,王铁根分给晋安一张烙饼,晋安道谢,并没有避嫌的大口大口吃了起老。

    晋安在吃烙饼时,眼角往寺庙篝火照不到的,靠近无头女子泥塑像身后的偏僻黑暗角落望了眼,他比王铁根父子先到寺庙,那个位置原本应该是倒着一捆干柴的,干柴上也系着一只干粮布袋。

    但此时不见了。

    而是出现在了此时的王铁根身边。

    “王叔你这梅菜干烙饼挺香的,每次吃都觉得这梅菜干酸酸甜甜,既开胃又酸甜刚好。”

    这时王小宝自豪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娘亲手晾制的梅干菜,只要是我娘烧的饭菜都可好吃了。”

    晋安温笑道:“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去你家尝尝你娘的厨艺,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我们就离开这座寺庙,王叔请我去你家里做客如何?”

    王铁根闻言一愣。

    晋安没有催促,三人围坐在篝火前烘烤着温暖,他在等对方的答复。

    王铁根父子都是死于棺材寺庙里,当棺材寺庙里那尊无头泥塑像察觉到有人进入阴间,企图来击杀它留在阴间里的残念时,外界的无头泥塑像生出感应,意志也紧跟着像人一样进入阴间,降临在阴间泥塑像上,企图反杀。晋安从一开始便明白此点,因为王铁根父子都是被无头泥塑像吃掉的,亡魂残念已经与邪祟融合,所以当邪祟意志降临到阴间时,连带着被其吃掉的亡者残念也被一同带入了阴间。

    阴间的一切,都是外界的映照。

    既然可以映照进阴间,自然也能随时降临进阴间。

    而活人不同,所以才多出一个走阴的繁琐步骤。

    “咦,爹,刚才我掉在地上的烙饼碎渣,怎么不见了?”王小宝忽然吃惊叫道。

    “不见了?”

    王铁根望过去。

    王小宝手指自己脚边的一处空地说:“刚才我明明记得有片碎渣掉在这里的,我打算等吃完手里的烙饼,再去捡起地上碎渣,丢到寺庙外头,免得夜里睡觉引来虫蚁,结果刚才我低头再去看时,烙饼碎渣却找不着了。”

    王铁根好奇道:“会不会是小宝你记错位置了?”

    王小宝认真说:“爹,我不会记错的。”

    “那可就奇怪了……”王铁根也起身去找了一圈,并没找到王小宝说的碎渣,还再一次跟王小宝确认是否有记错。

    王小宝那是小孩子的倔驴脾气上来了,认为自己受到委屈,一口咬定自己没记错。

    晋安听到眼前这对父子的对话,他几乎是下意识低头看一眼自己脚下,他脚下一片干净,居然也没有一点碎渣掉落。

    晋安眉头一皱。

    立马察觉到不对劲了。

    按照正常逻辑来讲,吃烙饼肯定会有一些碎渣掉落,但此时脚下却如此干净,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晋安越思索,眉头越是紧皱,难道说…不止是那尊无头泥塑像会吃人,这一整座棺材寺庙,都在吃人?包括脚下脚下所立的土地、石墙、头顶屋瓦?

    一想到头顶,晋安强压下就要下意识抬头看头顶屋顶的动作,而是转头看向王铁根,脸上神情如常的温和笑说道:“王叔,吃完烙饼后感觉有些口干,能借一口水喝吗?”

    “自然是可以,晋安公子太过客气了。”王铁根解下腰间的水袋,啪,晋安抬手接住丢过来的水袋。

    “谢了,王叔。”晋安刚打开口子,不小心手一滑,手中水袋掉到地上,顿时有不少清水倾倒出来。

    清水积在石板铺就的地面,并非马上浸入地下,在篝火的明灭跳动火光下,地上清水倒映出了头顶上方,女人胳膊!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女人胳膊!倒悬生长于头顶,隐藏在黑暗里,悄然抓向晋安这边!

    这些女人胳膊数量多如尖刺!

    阴森大恐怖!

    就在晋安从水中倒影看到头顶异常时,这座棺材寺庙似也有感知,刹那!庙中篝火猛的一暗!

    黑暗中,猛然炸起一声有若悍雷的怒喝声,在狭窄寺庙里嗡嗡震颤,晋安心无畏惧:“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六丁六甲符,开!”

    有十二正神的神道气息,自不可名状的上合昭昭虚空中横跨万里,通过破开禁锢的六丁六甲符,降临至晋安神魂。

    棺材寺庙瞬间的黑暗,又瞬间光明大绽,如生机蓬勃的朝阳东日,一下跳出黑暗,艳阳高照,我说要有光!

    这世间便有光明普照!

    一尊神兵神甲护魂的六尺六魂魄,阳火驱走黑暗,照亮了寺庙内四面八方,从头顶、墙壁、脚下地面密密麻麻袭来的女人惨白手臂。

    这些女人惨白手臂成千!上万!多如牛毛!如长满鲨鱼尖齿的森森鬼口,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密集绞杀向晋安而去,想要把晋安当场撕成碎片。

    神话中有千手观音。

    现在晋安身陷十万手臂邪神像。

    晋安目光无惧。

    手中金光重剑一扫,身体周围尖锐抓向他的一圈惨白手臂,在金光重剑下齐齐削断二三十只。

    噗!

    被金光重剑上的六甲阳神火焰,那二三十只手臂燃成阴气,烟消云散。

    “啊!”

    这座棺材寺庙似乎活了过来,发出女人的尖利惨叫。

    “你终于肯现身了!今天管你是寺庙还是棺材,我都要拆了你这座破寺庙!”

    “我早就看你很不爽了!”

    “来啊!干死我!我倒要看看今天是你胳膊多,还是我的剑更锋利!”

    此时的晋安,如一尊冲锋陷阵,厮杀战场的不败杀神,横戈跃马,气冲霄汉,心无畏惧的迎战向这座吃人的寺庙。

    晋安的话,似乎彻底激怒了棺材寺庙里的邪祟,数目更加汹涌如白色洪流的惨白手臂,遮天蔽月的吞杀向晋安。

    晋安气势非但不弱,反而越战越勇,他深知唯有有进无退的勇猛气势,才能借助到更多神道力量,他就如汪洋中一块礁石,千百年孤独面对风暴,海浪的拍击而屹立不倒,在遮天蔽月挤满寺庙的胳膊中,激流勇进,二目炯炯有神的在棺材寺庙里横冲直撞。

    他在寻找阴祟的本体。

    那无头女子泥塑像的本体,根本就不在那尊无头女子泥塑像里,那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

    白棺凶主的旧身,早已与棺材寺庙融为一体。

    晋安在寺庙内大杀四方,可他受到的魂魄伤害也并不轻,他在每时每刻削断那些胳膊,体表那身护住他魂魄的神甲,也在每时每刻受到来自遮天蔽月胳膊的阴气伤害。

    神甲受到的阴气污染,越来越多,六丁六甲符在剧烈消耗。

    他本身就不是六丁六甲亲临。

    只是借到了一丝元神之力。

    或许连神道的亿万分之一神力都未借到。

    此时,棺材寺庙里的十万惨白手臂,再生变化,掌心生眸珠,无穷无尽的瘆人眼珠子,齐齐眨动,带着数目无边多的邪恶、诅咒、堕落气息,十万手臂,就是十万魔眼,森寒瞪向晋安。

    “五雷纯阳!天地正法!什么阴祟也敢窥伺我?”

    “着!”

    啊!棺材寺庙里再次响起女人的尖利惨叫。

    五雷大帝,纯阳正法,直视晋安者,就如直视东方轰天震门雷帝、南方赤天火光震煞雷帝、西方大暗坤伏雷帝、北方倒天翻海雷帝、中央黄天崩烈雷帝!

    诸般邪魔也敢直视至高伟岸的神明?

    不知死活。

    三次敕封过的五雷斩邪符,神法浩荡,还未祭出来,刚才但凡刚直视上晋安的手眼,全都痛苦闭眼惨叫。

    汩汩汩…十万魔眼中有黑血流出。

    但这些十万手臂,就好似能变化万千般,掌心那些流黑血的眼珠子消失,取而代之变成十万张人口。

    “晋安公子我好痛!”

    “小宝好痛!”

    “浑身都痛!”

    “求求晋安公子不要再杀我了,我与晋安公子你无怨无仇,晋安公子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痛啊!”

    “小宝好痛!痛!痛!”

    ……

    那十万张人口,居然能张口吐人言,是王小宝的声音,在朝艰难不断哭喊着喊痛,求晋安不要再杀他。

    晋安闻言,眸光凛然如冷电。

    浑身神兵神甲的他,如同一尊杀出了火气的神焰战神,魂魄阳火炽烈的怒目冷喝:“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你在找死!”

    晋安从魔音侵魂中瞬间恢复清明,恰好看到那些掌心中的口,尖齿狰狞外吐,如锯齿般正要靠近咬向自己的魂魄。

    噗!

    金光重剑圆月横扫,周围上百条由阴气幻化成的手臂,沾染上金光上的阳神气息,刹那被点燃,焚烧,消散。

    见魔眼、魔音都无用,十万手臂掌心中的口消失,这次掌心中幻化出人耳,你在找死,你在找死…人耳中传荡出晋安刚才的杀威冷喝声,扰乱晋安心神。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

    摇摆的心神,重新坚固,坚不可摧。

    接下来,掌心中的人耳消失,改而喷出黑色尸气、恶气、毒气、阴气、浊气、煞气、寒气、幽气、冥气、怨气…五光十色,色彩斑斓,如瘴气般艳丽且致命。

    “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

    虽然十万手臂的每一次变幻,晋安借助六丁六甲符的神道力量,总能化险为夷,可六丁六甲符的消耗也是巨大。

    再加上十万手臂的攻击防不胜防,时时刻刻都有利爪击中晋安,体表神甲承受的阴气污染越来越沉重,这就更一步加剧了六丁六甲符的消耗。

    但晋安也并非全无建树。

    随着他斩破的手臂越来越多。

    金光重剑上的神道阳火,时时刻刻削断手臂,点燃,焚烧了这些由阴气变化而出的惨白胳膊。

    棺材寺庙里那些漫天白影的手臂,生长补充速度正在减缓。

    手臂利爪对神甲的阴气污染也在降低。

    虽然这种变化并不明显,但晋安还是心头一喜,看来那邪祟已与整座棺材寺庙融为一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本体,只要耗尽邪祟的所有阴气,就能不攻自破。

    只是。

    晋安发现,随着持久战,他六丁六甲符的消耗明显要更快。

    恐怕挨不到他先耗死邪祟。

    他先被拖死了。

    而这还是白棺里那位凶主燃烧了前世、今世、以及从青钱柳刷到的所有功德后,削弱了绝大部分修为后的旧身。

    削弱绝大部分修为后还依旧这么难以击杀。

    若是全盛时期……

    晋安已经无法想象那该有多恐怖。

    只怕是他连一个照面都挨不住吧。

    除非他不惜一切代价的动用五雷斩邪符。

    “看来这次真要浪费五雷斩邪符的一次使用机会了!”

    晋安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现在是生死搏杀时刻,容不得半分犹豫,金甲魂魄眸光一开一合,如冷电闪耀,开始要拼命了。

    但就在这时,晋安放于外头,并未带入棺材寺庙内,引魂灯灯笼内的幽光烛火,忽然烛光一剪。

    一分为二。

    烛火华为绿火剪纸鹤。

    飞撞入棺材寺庙内。

    当阴气手臂甫一碰到绿火剪纸鹤,刹那,绿火剪纸鹤爆燃,十万手臂齐齐被炸断,骨断筋折,暴露出骨刺断口。

    “啊!”

    这次的女人尖锐惨叫更加疯狂了,犹如困兽之斗的最后疯狂与声嘶力竭。

    安然无恙站在原地的晋安,看着眼前突生变故的一幕,人先是一怔,随后大喜,这是阴阳先生应允他的半线生机来了!

    引魂灯唯有阴阳先生与他碰过,因而这个答案不难猜到。

    棺材寺庙里的那些断臂,又开始在重生了,但这回的重生速度,明显大大迟缓。

    晋安还未来得及欣喜,忽然,他察觉到自身异样,他一直戴在脖子上,至始至终都平静的那只同心金锁内,开始温温发烫,有讳莫如深的灵性力量,灌输,补充急剧消耗的六丁六甲符,快速补充灵性。

    晋安先是错愕,但马上转为惊喜,这真是好事成双啊,这是白棺凶主赠他的半线生机也来了。

    “是因为昨晚对付青钱柳时,白棺凶主认出了五雷斩邪符属于道家黄符一道,所以这趟走阴,才会专程赠我这串同心金锁吗?”

    “其本意以为我会动用五雷斩邪符伏诛她的旧身,本来是为五雷斩邪符补充灵性,结果误打误撞成全了六丁六甲符?”

    此时如有神助的晋安,才思敏捷,瞬间便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约摸半炷香后。

    轰隆!

    棺材寺庙里猛然一炸,如一枚实心炮丸狠狠轰中庙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

    紧接着!

    一道巨大如金光匹练的剑光,从棺材寺庙内劈斩而出,将棺材寺庙竖劈为两半。

    被劈开成两截的棺材寺庙,并未显露出残垣断壁,而是如腐尸一般的黑色血肉,以及喷涌而出黑色血污。

    随着尘埃落定,一名身着五色道袍的眉清目秀青年,从劈开的棺材寺庙内踱步走出他的,身上还带着未完全消退去的神道金光,炽霞绽放,这一刻,谁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光芒。

    他拿起庙外的引魂灯。

    头也不回离去。

    人如一滴墨汁泼洒在白色画卷,留下浓墨重彩一笔,那孤独,孑然一人的背影,重重撕裂开这片只有黑与白的清冷世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王叔、

    王小宝、

    五脏道长、

    我终于替你们报了血仇。

    大家,再见。

    人生一路相见,一路再见。

    /

    Ps:又是6k大章,凌晨3点还在熬夜码字的某扑街作者,手残党没人权鸭QAQ。。

第130章 果然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扛下所有(7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晋安退出走阴醒来。

    四周是黑暗狭窄空间,身体像是被卡住了一样。

    周围安静得没有声音。

    晋安知道自己还在棺材里,马上迫不及待的推开厚重棺材盖,想要告知老道士、大头老头好消息,嗯?

    哪知棺盖居然纹丝不动。

    晋安再次尝试去推棺材盖,结果还是纹丝不动。

    砰!

    砰!

    怎么回事?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晋安使力去砸棺盖,棺盖还是未动,森寒凉意袭上头皮,棺材盖被从外界封死了。

    轰!

    棺材盖炸飞成四分五裂,伴随爆炸的还有压在棺材上的厚厚黄土。

    砸破棺盖的刹那,外界有强烈阳光炫花晋安两眼,眼前白茫茫刺眼一片,不是晚上吗,怎么成白天了?

    晋安眼前被阳光炫花,还没来得及看清四周环境,身边忽然响起几声惊恐叫喊。

    “啊!”

    “坟里诈尸啦!”

    “救命!”

    眼睛恢复了些的晋安,终于看清周围环境,他看到有几名男女正哭爹喊娘的惊慌跑远。

    而在他脚边还翻倒了一地用来祭拜死人的香烛、纸钱。

    但此时的晋安已经没功夫去管那几人,他目光一沉的从棺材里坐起来,他并不在被老道画满了道经的屋内,周围空地堆着一座一座小土包,那些都是葬着死人的小坟包。

    难怪他刚才推棺盖困难,他走阴时躺着的白棺竟是被人给活埋了!

    晋安看着眼前陌生景象,两眼迷茫。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我走阴完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颠覆了,我从坟墓里醒来,难道我已经死了?

    然后我又死而复生了?

    晋安茫然的从坟地土包里站起身,他他眺望到不远外座落着一座村子,那里正是他熟悉的西坝村布局。

    而且还眺望到了熟悉的阴邑江江堤。

    但现在的西坝村,已经变成人去村空的荒村。

    村里民房破破烂烂,房顶倒塌,断墙横亘,都处都是人高的杂草丛生,如果到了晚上,这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

    按照这荒凉破败样子,起码有十几年没住过人了。

    阴间?

    阳间?

    此时各种纷杂念头,纷至沓来,晋安想得头痛,眸子里迷茫神色更浓了,谁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道呢?

    傻羊呢?

    为什么我只是走阴一觉醒来,却成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真的已经死了吗?

    那种全世界都陌生的孤独感与荒谬感,让晋安心头生起不安与慌乱,难道我还没从走阴里退出来,而是被什么阴祟给盯上了,还一直陷在鬼打墙幻境里没出来?

    思及此,晋安当即目光一沉,然后祭出身上的六丁六甲符,此时的他也顾不得什么浪费不浪费了,开!

    但是,人并未变成六尺六高的魁梧魂魄,他依旧还是正常人类的体形,他的确已经从阴间重回阳间,晋安的思维已经陷入一片混乱。

    浑浑噩噩间,晋安走出棺材。

    他带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想进西坝村找找消失了的大伙。

    可就在这时,晋安脚边踩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他脚边在棺材里踩到一捆竹简。

    棺材里除了竹简外,还有其它几样熟悉的东西。

    一卷竹简《五脏秘传经》。

    一本线装古书的《广平右说通感录》。

    一封书信。

    一枚道碟。

    道碟上有字,五脏道人,五脏道教观主。

    晋安看着道碟上的字,浑浑噩噩的思维稍微清醒了些,他收起棺材里的所有东西,然后背影寂寥,迷茫的沉默走向西坝村方向。

    ……

    晋安走入荒废西坝村,看着眼前熟悉的村庄布局,但如今却十室十空。

    昨夜的热闹村庄变成了如今的荒凉无人,杂草丛生,是个名副其实的**。

    这到底是黄粱一梦十年?

    还是人在棺材里死而复生于十年以后?

    晋安用手里的刀清理院中人高的杂草,然后手捂口鼻,走入灰尘弥漫的屋内。

    屋子地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灰尘,说明这里已经许久没来过人了。

    而屋子正堂里没有黑棺。

    也没有白棺。

    这就只是间普通百姓家陈设的正堂。

    接下来,晋安把屋内每个角落都默默走过一遍,屋内窗台、桌子、所有家具都布满很厚一层灰尘。墙上也长了不少藤蔓,落满灰尘,唯独没有老道士画满墙壁的那些道经。

    不死心的晋安,又把整个西坝村的所有空屋,全都走一遍,没有一座屋子的墙上是画了朱砂经文的,这直接排除了晋安记错地址的可能。

    不知不觉间……

    晋安走到江堤边……

    江堤因为年久失修,缺少官府长时间治理,早已经被历年洪涝冲坍塌了大半段,江堤内泥沙覆盖,野草杂树茂盛。

    呼,呼,呼——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晋安脸颊生疼。

    晋安默默运转体内的黑山功内气,来抵御江边的寒风。

    《黑山功》、《血刀经》、《六十路开碑手》、《五脏秘传经》,修炼的江湖武功与道家心法都还在。

    虎煞刀、六丁六甲符、五雷斩邪符,被阴德敕封出来的几样物品也都还在。

    这说明过去一个多月里发生的种种,都是真实的,并非是黄粱一梦。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如果六丁六甲符和五雷斩邪符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老道士也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如果同心金锁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白棺里那位凶尸也是真实存在的…不知道我现在学杜十娘抱同心金锁怒跳江,白棺里那位凶主会不会真的出手救我?”

    晋安站在黄土漫漫,杂草丛生的江堤上,望着脚下波澜奔腾的阴邑江,晋安踏出的一步,默默又缩回来。

    呃。

    今天的水有点凉。

    还是改天再跳吧。

    果然最后还是我一个人扛下所有,渣女,晋安对留下同心金锁,最后又抛下他离去的白棺里那位凶主,默默心生怨念。

    “道,道长,你是要跳江寻短见吗?”

    “人活一世才短暂几十年,难道活着不好吗?”

    忽然,背后传来几人的小心翼翼声音。

    晋安被打断思绪,他转身看向身后,见是之前被他吓跑了的那几名扫墓百姓,又去而复返,正躲得远远的关心看着他。

    “你们不怕我?”

    “怕。”那几名百姓老实点头。

    “那你们觉得我是人,还是诈尸?”

    这回那几人先是各自争论了几句,然后才小心翼翼回答晋安:“道长你应该是人,因为只有人才敢站在太阳底下,不惧太阳。”

    晋安沉默,然后茫然看着眼前的天地:“我能请教一个问题吗,现在是康定国的征德几年?”

    几人里的一名粗眉中年汉子回答道:“回道长的话,今年是征德十一年。”

    “征德十一年……”

    “征德十一年……”

    晋安先是喃喃自语。

    然后急迫问:“十年前的征德一年,昌县是不是发生了一件大事,昌县文武庙里有一棵青钱柳一夜神异,从青铜叶片一夜变成了黄铜叶片?”

    哪知,面对晋安的问题,那几人都是面露疑惑。

    “昌县都已经亡了十年了,谁还记得那么久的事。”

    “昌县现在可是鬼城,十年前一场大火,整整一城的百姓都被烧死啦,现在可没人敢靠近那里。”

    几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嗡!

    晋安感到脑中一声轰鸣,人愣在当场,然后急忙问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那几人对细节都知之不多。

    只能模糊说出昌县的灭亡,是灭亡于一场可怕大火。

    大火烧着全城,火势蔓延很快,不管是老弱妇孺,乡绅商贾个,还是衙门官吏,没有一人逃出来,一城几万人全都活活烧死在了里面。

    那就是一场人间炼狱,再后来官府说担心那些尸体会爆发瘟疫,就把昌县城门给封死着了,自然就没人知道里面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还是那名粗眉中年汉子,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十年前的事,我听我姥姥说起过,因为我姥姥只差半天就险些逃不过那场大火了,所以记忆特别深。”

    “我姥姥白天进城参加完清明庙,哪知第二天,就得知昌县被一场大火烧光,官府来人让周围村庄都赶紧搬离,说那么多尸体,没地方掩埋,担心会爆发瘟疫。”

    “西坝村虽然离昌县四十里地,官府说西坝村位置安全,可大家都很害怕死那么多人,万一真爆发瘟疫肯定会波及这里,所以也就跟着别的村一起迁村几十里外。”

    那人继续回忆往下说,晋安逐渐了解到更多详情。

    按照这人所说,昌县发生大火的那一天,跟今天一样,都是清明时节,那天是清明庙会。

    清明庙会算是昌县一年里最热闹的重要节日,昌县附近村庄,还有外地游人,自然是有许多人去昌县参加清明庙会,去看一看千年神木青钱柳。

    而这位汉子的姥姥,十年前清明那天,坐着村里进城参加庙会赶集的牛车,有幸见到了那棵千年神木的青钱柳。

    青钱柳旁的香火箱旁,还有人负责介绍文武庙与青钱柳的来历,诸如说文武庙的修建,是源自缅怀一位驱逐外族入侵,战死沙场的高气节大儒。

    “我跟你们说,当时排队在我姥姥后的,还有一名道士,结果当我姥姥坐车赶集牛车回村后,一直在痛骂那道士,说那道士说话难听,居然当着青钱柳骂咱们昌县出来的那位大儒是个贪生怕死,卖国求荣,欺世盗名的大盗。”

    “那道士说话声音不大,也就我姥姥附近几人恰好听到了,但我姥姥胆小怕事,不敢得罪罪道士,后来也是只敢回到家后跟我们一家人说说。”

    “哪知当天晚上,昌县就被一场大火吞没,没有一人逃出来。”

    “所以我姥姥就一直怀疑,一定是那名对神木不敬的道士,得罪了上苍,惹来一城的人命跟他一起陪葬。”

    那人似想起什么,又神神秘秘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姥姥的确有跟我们提起过,当那位道士骂完青钱柳后,青钱柳的确发生了变化。”

    “但那都是在我姥姥离开昌县后的事了。是后来落日后,有赶在宵禁关城门前出来的人,都说看到了青钱柳变化。”

    晋安听到这,人再次惊愣住了。

    他吃惊反问道:“不对吧,难道不应该是清明庙会那天,有人骂完青钱柳后,青钱柳发生一夜神异,然后长出黄铜叶片的清明庙会青钱柳更加热闹了,持续了十年繁华…最后才一城人死绝的吗?”

    ……

    “道长我们就是昌县本地人,又怎么可能会记错呢。”

    “的确是骂完青钱柳的那一天,昌县就爆发可怕瘟疫了。”

    听着晋安莫名其妙的话,那名粗眉中年汉子小心打量着眼前这位奇怪的五色道袍年轻道士:“道长,你怎么会睡在坟地的死人棺材里?”

    “是不是得罪什么仇家,被仇家给活埋进棺材里?”

    晋安模棱两可的随口嗯了几声,然后又急切向眼前几人询问更多细节。

    按照对方几人的说法,后来康定国朝廷不仅封城,还把昌县附近几十里内的各地百姓,全都迁移走了。

    西坝村虽然距离昌县很远,但后来也十室十空,十年前就成了荒村。

    而今天是清明祭祖的时节,眼前几人胆子大,最近几年,每年都会回故土扫墓。

    因为大家觉得,距昌县大火已过去十年,死人都被吃光只剩枯骨了,早没啥瘟疫可害怕的了。

    所以像西坝村这样离昌县远些的村子,陆陆续续开始有不少人回故土祭拜先人。

    这些人知道得就只有这么多,更深入的细节都是一问三不知,毕竟十年前的事,太久,太久了。

    久到足以把所有真相被滚滚黄沙掩埋。

    他们见晋安的确不像是要跳江自尽的人,没逗留多久,就都离开了。

    毕竟他们是亲眼看到晋安从坟地棺材里钻出来的,活人归活人,但还是很瘆人啊。

    于是,原地再次只剩下晋安一人,他就如被天地所弃,身影迷茫。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

    昌县。

    当晋安重回故地,才一晚之隔,这里早已物是人非。

    城门封闭。

    岁月沧桑摧残下的高大城墙,荒芜已久,透着一股厚重,沉重的悲凉,如一座沉默感伤的巨人。

    诺大一座城池。

    竟一片死寂。

    要想翻越城墙,对晋安来说并不难,当晋安这个唯一的活人孤立在城墙上,静静眺望着脚下大火熄灭后的倒塌废墟、野草灌木丛生的死城。

    荒凉。

    悲伤。

    还有百感交集的酸涩,都在这一刻冲上喉头。

    “我回来了?”

    “大伙还记得我吗…冯捕头、李言初、细柳姑娘、衙里的弟兄们……”

    昨晚所发生的灾难,就是十年前所施加在你们身上的苦难吗?

    是你们带我又重新经历一遍,十年前那场没有一人逃得出去的灭顶之灾吗?

    过去一个多月里的种种画面,再一次清晰涌现晋安心头。

    啪嗒。

    啪嗒。

    空寂无人的街市上,尸骨遍地,晋安独自行走其中,脚步声在四周空荡荡回响。

    他走过一座座熟悉的坊市、街市、石桥、干涸河床、倒塌在废墟里的丰乐楼、被大火烧毁的德善楼、晋安和老道士最喜欢去的羊肉馆、客栈、他与老道士山羊住的地方、衙门、勾栏瓦肆……

    以及半条街道都被火药摧毁,炸出个巨大土坑的文武庙原址。

    “为驱逐外族入侵,战死沙场,气节高尚的大儒吗……”

    晋安看着已经化为乌有的文武庙,面露感伤,悲叹,最后变为忿忿:“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开关放外族烧杀掳掠的奸佞的人,却还有脸给自己立庙,给自己立贞节牌位!让世人歌功颂德你战死沙场,宁死不屈,把奸佞的人粉饰成高风亮节大儒!别人奸佞之臣都是遗臭万年,反倒你欺世盗名,越活越像圣人!”

    ……

    夕阳斜照。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天地尽头的山峦披上万丈金光,带着瑰丽奇与壮阔。

    此时在距昌县已经很远的一处官道上。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官道里,离昌县越来越远去,拉着缰绳驾马车的是一位老汉。

    “公子,老奴一直有一事想不明白,公子为何不跟晋安公子见最后一面再走?”

    马车内沉静了一会,车厢侧边帘布掀起,坐在车厢内的人默默欣赏着远处在夕阳下呈现金光顶的风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如果我们有缘,自会有再相见的那一日。”

    “如果无缘,见如不见,倒不如就此相忘于江湖。”

    奇伯叹息一声:“公子你若不对晋安公子说清楚,他又怎么会知道,昨日他误入鬼域昌县,险些就跟以往十年里的其他路人一样,死在了怨气冲天,住着万千孤魂的鬼域昌县里。”

    “你若不明说,别人又怎知是公子你救了人?”

    车厢内平静。

    车厢内那位并未回答奇伯的话。

    公子啊公子,连老奴我都看出来你心里藏着心事,你若真有心事,就更应该见晋安公子最后一面的,今日这一走,今后再相见的机会…只怕如那细雨绵绵无绝期了啊。

    奇伯叹息一声,身为过来的人他早已看出来,公子这是舍不下面子主动去找晋安公子,想等晋安公子主动来找她,可公子你若不主动说明是你出手从昌县这个越闹越凶的鬼域里救下的晋安公子,对方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真相?

    反而晋安公子误以为是公子你不辞而别,这里面的误会,今后只会越来越大。

    想到这,驾着马车的奇伯,再次陷入年轻时那段刻骨铭心感情回忆里。

    当年,就是因为彼此心性高傲,谁也放不下面子主动去找对方,空留余生遗憾,最后真的就成了不如相忘于江湖……

    奇伯一路驾车,见公子都是一路不说话,知道公子这个时候心烦,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于是开始自言自语:“这昌县鬼城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十年前还只是在城里闹一闹,现在青钱柳一直未伏诛,导致怨气越积越重,连镇国寺高僧的开光佛器都隐隐有些镇压不住鬼城里的万千冤魂怨气了。城里的怨气居然开始冲出几十里,影响到几十里外的路人,引过往行商、路人误入昌县。”

    “啧啧,不过那位晋安公子倒也是位奇人,他又是帮那些冤魂洗冤,先是‘雷公劈尸案’,然后是‘水鬼溺死案’,又是协助昌县衙门破了十年前的那场惊天大案。”

    “接下来又是不贪恋世俗黄白之物,高风亮节的主动兑换昌县百姓手里的害人阴钱,又是惊变的那夜一起出手对付千年邪木青钱柳,又是出手救出那么多百姓出城。”

    “虽然那些人都早已经死在十年前的那晚大劫里,可正是因为十年前没有一个人肯出手救他们,全城妇孺老少全死在城里,无一人逃脱,所以他们死后才会将心中的不甘与愤恨化作了冲天怨气,怨恨这天地的不公,为何没有一人对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就如溺水者往往都会怨恨岸上的人为什么不下水救他们。”

    奇伯继续说着:“这十年里,每到入夜,这昌县鬼域都会重新上演一遍十年前那晚的灾难,但凡经过昌县附近,受到冲天怨气影响了心志,误入昌县里的路人、行商、书生、小姐…或者是主动进城除魔卫道的和尚、道士,无一人能活过去。但偏偏晋安这位一开始的普通人,独善其身。”

    “晋安公子不仅成了最关键的破局之人,化解了昌县越来越凶的十年怨气,让万千孤魂的怨气消散了不少,重新退回昌县,估计未来几十年,昌县内的怨气不会再涨,不再出来残害路人;而且晋安公子还与满城孤魂结了一场善缘,那可是万千怨念冲天的厉魂,这倒是件奇事,啧啧。”

    “也幸好公子你未提前把昌县鬼域的真相告知晋安公子,否则事先知道,反而就成事不美,不灵验了。”

    奇伯说完,还不忘拍了一记自家公子马屁:“当然了,公子你心抱天下,一身浩然正气,一听说昌县鬼城越闹越凶,这次主动入魔窟除魔,宅心仁厚,肯定是秉承我康定国全国上下的大福泽之人。即便这次没有晋安公子成为破局之人,公子你这次肯定也会化险为夷,平安离开昌县的。”

    “而且晋安公子这次之所以能成为破局之人,还是因为公子你一开始心善,不忍心见他平白送死,所以又是赠晋安公子修行机缘,又是教晋安公子修行,让晋安公子一个普通人也能在昌县鬼域里有几分保命机会。”

    “要老奴我说,公子我们就应该马上调头回昌县,寻找晋安公子,然后把公子你对晋安公子的良苦用心都说明,让晋安公子记住你一辈子。”

    “对,就应该让晋安公子记一辈子,一辈子都不相忘那种…公子,要不老奴我这就马上调头回去找晋安公子?”

    车厢内依旧一片平静。

    并未回应。

    公子身怀心事,连拍马屁都已经不行了吗?

    奇伯手里还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鞭子,轻轻抽打拉马车的马驹屁股,心不在焉的在漫漫官道上赶马车。

    “公子,你睡着了吗?”

    夕阳金辉下,车厢内还是没声。

    奇伯过了一会,又低声问一句:“公子,那我们下一次游历地点去哪?”

    车厢内依旧平静。

    在等待中,终于,车厢内那位再次开口了。

    “青钱柳遁走有十年,隐藏很深,一直没有消息,别人找了十年都没找到青钱柳,单凭你我二人也无从找起。”

    “我倒是听闻九面佛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出现在不死神国。九面佛太老了,听说他老到快要油尽灯枯,所以他现在正急着要转世第十世,修成第十面佛,我们就去寻找传说中的不死神国吧。”

    “那个朴智和尚也算是九面佛的徒子徒孙之一,康定国已经很久未出现九面佛的踪迹。这次他徒子徒孙再次出世,而且一出世便出现在了昌县这座鬼城,还和刺阴师搅合在一起,肯定有什么图谋…估计是还是对十年前的聚阴盆仍旧不死心,想来昌县继续寻找聚阴盆的线索,若万一九面佛转世第十世失败,借用聚阴盆来复生九面佛。”

    车厢里的那位,说话间带着沉思。

    听到不死神国,奇伯面色变了变,带起苦色。

    当听到自家主子不仅要找不死神国,而且还要去找不死神国里的九面佛麻烦,奇伯心里更是一阵叫苦:“公子你还说你要把晋安公子相忘于江湖呢,你现在都直接打上九面佛老巢去了。”

    当然了,这种揣测主子心事的话,奇伯自是不敢说的,他转而说起另一件事:“不死神国一直都很神秘,没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不过老奴倒是曾听到传闻,要想找不死神国,必须先找到已经在史书记载里消亡两千多年的古国,蛇女国、无耳氏、美人俑,然后才能找到不死神国的位置……”

    【第一小卷·聚阴盆,完结】

第131章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ps:写在开头,第130章略有修改,大佬们可以看下我新开的关于改文单章的解释与重新刷新第130章节内容,以免造成剧情不连贯。求轻揍狗作者狗头...)

    晋安听完老道士的话后。

    终于了解到事情始末。

    这座村子叫河谷村。

    虽然只是倚阴邑江支流而建,但往年雨季到来,偶尔也会发大水,淹过村子,不少村民被卷入江里。

    人死得多了,就容易发生一些怪事。

    每到雨季的晚上,就会发生一些怪事。

    比如村民们偶尔能听到,以前被大水卷入江里的村民们哭泣声。

    直到后来,村里一位先生求来一口刀,悬挂在拱桥下,作为全村子的镇器后,河谷村再没闹过怪事了。

    那口刀叫斩蛟刀。

    可就在一个月前,河谷村路过一伙古董商人,他们以收购古董的名义,盯上了河谷村里已有上百年历史了的古董刀,斩蛟刀。

    这伙商人一开始假借收购古董,以古董价钱从村民们手中买入不少普通花瓶、普通瓷碗。

    一直到跟村里人关系混熟后,这伙古董商人终于露出他们的真正目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盯着斩蛟刀来的。

    他们想高价收走已有上百年历史的斩蛟刀。

    村民们不同意。

    那伙古董商人一开始还是客客气气,继续逗留村里,数次想求购,可每次都被阴阳先生带头的村里老人们坚决回绝。

    但后来,大家突然发现村里开始隔三差五发生怪事,尤其是江边那些被江水淹死村民的哭声又开始出现了。

    刚开始这些哭声还是在村外。

    后来开始进入村子里。

    怪事也跟着越来越多。

    悬挂在村里上百年历史的镇器斩蛟刀似乎失去了作用。

    也就是那个时候,阴阳先生孤立难支,被那伙势在必得的古董商人给害死了,似乎那伙古董商人中还另有高人相助。

    随着阴阳先生的身死,以及几名带头反抗的族老也跟着意外身死,河谷村的村民们胆小怕事,就把斩蛟刀给卖了。

    而因为当初阴阳先生是带头反抗最厉害的人,这些村民们怕引火上身,都纷纷疏远阴阳先生一家,极力想撇清关系。

    “刚才老道我打听到阴阳先生家位置,待老道我过去时,发现阴阳先生留下的孙子已经不在家,人去屋空,应该是已经被那位大头道友守约接走了。”

    老道士最后说道。

    老道士说完后,忍不住骂了句这些村民白眼狼,枉费了阴阳先生一直坚守村子。

    晋安听完低眉思索,想不到阴阳先生的死还有这么多离奇事发生,果然他一开始就没猜错,用黑棺下葬,阴阳先生的确是枉死的。

    “时间过去那么久,那些来河谷村强行收购斩蛟刀的古董商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吧?本地村民有知道那些古董商人离开河谷村后,去了哪里吗?”晋安沉吟后问。

    老道士摇头,说村民们躲那伙古董商人都来不及,哪里还会主动凑上去打听消息。

    打探情报这事,老道士这位身穿道袍的游方道士,最适合去做了,他们还要在河谷村待几天,所以晋安让老道士继续多打听打听。

    老道士也是闲不住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大清早就跑没人影了,所以一口答应下来,主动包揽了这事。

    其实按照原本打算,晋安是打算只在河谷村留宿一夜就离开的,但半道救了个盗爷,救人救到底,所以打算等到这位半路捡来的盗墓贼醒来后再离开。

    接下来的两日,晋安在河谷村的生活轨迹倒是简单。

    清晨练《五脏秘传经》呼吸吐纳。

    白天和晚上都是修炼江湖武功。

    期间还会花费些精力,一天三四次给狼灭盗爷渡脏炁,助其保命,恢复伤势。

    人体最脆弱的是五脏六腑,只要能稳住脏腑伤势,恢复脏腑生机,这人命就算是捡回来半条了。

    而老道士这几日则一直满村子晃悠,既是在打听有关昌县一夜灭城的最新消息,也是在打听附近有没有啥大墓。

    既然盗墓贼是从村外河水里捡来的,那么应该就是来自这附近一带的哪个古墓里了,然而一直没新进展。

    倒是盗墓贼挨过伤势最重,一直高烧不退的头两天后,人终于退烧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晋安每天坚持渡脏炁的关系,即便那么重的伤势都能挺过来。第三天清晨,村医欣喜跑来通知晋安和老道士,说人醒了。

    “二位要有心理准备,你们的朋友虽然人是醒了,但好像高烧太久,人出了些问题……”

    村医欲言又止说道。

    “他好像不会说话了,也忘记以前的事了,有点像是脑子给高烧烧坏了。”

    这意思是脑子烧成傻子了?

    晋安和老道士进入满满都是中药苦涩味的屋子,看到上半身缠满麻布的盗墓贼,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没表情。当听到动静,看到有人进来时,他的眼珠子也会跟着转动,看一眼门口方向,看着并不像是傻子的那种涣散目光。

    但人就是一直坐着不动。

    一言不发。

    没有喜怒哀乐。

    像截木头人。

    你问他饿了吗?渴了吗?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他不会主动回应你,可当村医递过去药汤和清淡稀粥时,他懂得自己进食,也懂得拿筷子喝粥。

    人一点都不傻。

    就是木楞得像个木头人,你不主动喊他干什么,他能一动不动的发呆坐一天不动。

    如果问他身份,记不记得以前事,为什么会落水,后背的伤是怎么回事,盗墓贼又沉默不语,像是失忆了又像是天生哑巴。

    晋安无语了。

    他们这跟救了个咸鱼干有啥区别?你要不去翻动下咸鱼,人家都懒得动弹一下。

    既然人已经救回来,晋安和老道士打算继续上路了。

    他们跟盗墓贼道别一声,然后留下些散钱,准备上路,能救人一命已是晋安善举,不可能还把对方带在身边。

    可哪知。

    刚道完别,晋安和老道士才刚出村,一直木楞跟个木头人不会主动动弹的盗墓贼,居然主动跟了上来。

    看着主动跟上来的盗墓贼,老道士乐了:“小兄弟,看来他也不是真傻。”

    “你走吧,不要跟着我们了,我已经有两张嘴要养,再多一个人养不起了。”晋安朝盗墓贼回绝道。

    老道士:“?”

    傻羊:“咩。”

    结果,晋安、老道士、傻羊才刚走,这位木楞盗墓贼又跟上来,他们停,盗墓贼也停。

    他们继续上路。

    盗墓贼也继续默默跟着。

    怎么赶都赶不走。

    见对方这是打算碰瓷赖上自己了,晋安无语问对方:“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哪知,一直是哑巴,不说话的盗墓贼,这回居然开口说话了,并不是哑巴。

    “师父。”

    盗墓贼朝晋安喊道。

    晋安:“?”

    老道士:“?”

    这一口师父,喊得晋安顿时发懵啊。

    老道士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晋安,想不到小兄弟你还是位深藏不漏的盗墓贼,老道我一双阅人无数的火眼金睛,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晋安暂时没搭理不正经的老道士,因为随着死人脸盗爷喊完他一声师父后,那种熟悉的大道感应再次降临了。

    晋安这下是彻底懵了。

    “你刚才喊我啥?”晋安再次求证道。

    “师父。”

    死人脸盗爷第二遍喊道。

    果然。

    晋安欣喜。

    那并不是他的错觉。

    果然真的有熟悉的大道感应再次降临他头上。

    晋安对自己一个望气术,阴德数——

    一万六千一百零四。

    其中有一千阴德是走阴斩棺材寺庙里旧身所得。

    虽然白棺内那位凶主的旧身厉害,但实力已经削弱绝大部分,相当于是品级下降了好几个品次,所以晋安最后只斩获到一千阴德。

    棺材寺庙除魔贡献的阴德不多,反而是在颠覆昌县全城的那场灭顶之灾里,他救人获得的阴德占了大头,足足有一万五千之多。

    扣掉他原本还剩下的二阴德,等于是木楞盗墓贼每喊他一次师父,他就能获得一阴德。

    晋安这下是真懵逼了。

    喊人师父也能拿阴德?

    “老道,你喊我一声师父试试看。”

    老道士自然是打死不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小兄弟你这是要占老道我便宜呢?

    晋安倒是没强迫老道士一定喊他师父,晋安陷入沉思。

    “莫非是这捡来的盗墓贼,知道是自己救了他,所以心诚则灵,每喊我一声师父,都是一次发自肺腑的感恩,都是一次阴德?”晋安在心里想到。

    “可又不对啊,我晋安一向助人为乐,向来都有我为人人的高尚觉悟,平日里也没少被人感谢,为啥别的人就没阴德?应该是除了心诚则灵,诚心十足道谢外,还跟这位盗墓贼的活人死相体质有关?”

    若说起这位盗爷跟普通人有啥不一样的,那就是活人死相体质了。

    按照老道士所说,这活人死相体质,是从小吃尸肉长大的,所以体内死气堆积严重,不止积聚了一具尸体的死气,而是多具尸体的死气,甚至是上百具,难道是因为盗墓贼一次感恩,等于上百人感恩?

    晋安一时没头绪,但管他的呢。

    有阴德,就说明是心诚则灵,这位盗墓贼并不是另有心机接近他,而是的确是真诚感谢他,就是他的感谢挺别致的,一口一个师父……

    在这一刻,晋安突然觉得,自己白捡一个徒弟,也不像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师父。”

    “师父。”

    “师父。”

    晋安喜得眉开眼笑,越看眼前这位失了忆的死人脸盗墓贼越顺眼。

    老道士震惊了。

    这闹啥呢?

    刚才小兄弟你明明还一脸赶都赶不走的嫌弃,现在咋突然就师徒感情深厚上了?

    “徒儿来,见过你师兄。”

    晋安已经完全接纳下这位半路捡来的盗墓贼了。

    “大师兄。”

    “三师弟。”

    盗墓贼喊山羊大师兄。

    喊老道士三师弟。

    老道士差点没被自己一口口水噎死:“为啥老道我是三师弟?老道我还不如一头羊!”

    盗墓贼如木楞的木头人,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因为大师兄救过我一命。”

    老道士:“?”

    老道士心态无法平衡了:“几天前把你救回来也有老道一份功劳,是老道和小兄弟把你从河里救起来的。”

    这分明是在骂他老道连禽兽都不如呢?

    盗墓贼就好像没有喜怒哀乐一样的僵尸脸,一问一答的简短四个字回答:“我忘记了。”

    老道士顿时蔫头耷脑了。

    接下来一路上,老道士都有些失魂落魄,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头羊?

    山羊是大师兄,老道士是三师弟,盗墓贼自然就是二师兄了。

    “徒儿,你有没有名字?”走在官道上,晋安问捡来的木楞盗墓贼。

    摇摇头。

    “那你还记得以前记忆吗?”

    还是摇摇头。

    晋安想了想,道:“是人总得有个名字,那以后就叫你削剑吧,捡你的那天,你手里一直握着把断剑不放,以后你就充当一名江湖剑客的身份,别让人知道你以前是干盗墓的,盗墓是死罪。”

    “削剑,你为什么喊我师父?”

    晋安心中一直很疑惑这个问题。

    已经有了新名字的削剑,脸上依旧是没有喜怒哀乐表情:“我心里好像一直有个声音,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叫师父,这个世上最值得关心的人,是师兄师弟。”

    “所以师父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大师兄和三师弟就是我最关心的人。”

    削剑这次难得说得很郑重。

    一直为自己不如一头羊而闷闷不乐的老道士,这回听了削剑这句话,顿时脸上重现老菊花笑容。

    削剑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盗墓贼,那可是万中无一的活人死相,能被这种神秘大高手当贴身护卫,起码以后误入个活人禁地、藏尸洞、万人坑啥的,不用担心会竖着进去然后横着出来了。

    天下那么多阴气重的禁地,何愁去不得?

    “徒儿,再喊几声师父听听。”

    漫漫官道,只听师父,师父…不绝于耳。

    ……

    数日后。

    一行三人一羊,终于抵达邻县,然后一边找家客栈先住下,一边打听最近有没有顺路的商船,恰好去州府的。

第132章 顺天应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6k大章,求订阅求月票)

    昌县的邻县叫丰鱼县。

    丰鱼县以每年入冬有一种金鳅鱼,回游此地产卵而得名。

    一行人一到丰鱼县,就发现了这里气氛明显紧张,肃杀,还没到县城,一路上就已经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查来往路人。

    仔细一打听。

    原来是昌县的一场大火灭亡,消息早已传到中央朝廷,以及周围邻县,导致周边几县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个个如临大敌的丰鱼县官兵,设卡在路口,手里拿着通缉犯的画像,一个个比对过路人的脸后,才肯给放行通过。

    还好盗墓贼身份的削剑不在通缉犯名录上,一行人顺利通行。

    倒是蠢羊一路被人当牛犊看,指羊为牛,晋安为了避免麻烦,也就懒得过多解释。

    你们爱指羊为牛就指羊为牛吧。

    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然后一行人在码头的渡口,顺利搭乘上前往州府的桅杆客船,这条客船是专门走州府航线的,州府繁华,每日都有不少人来往两地。

    其实去州府有两条路。

    一条是舟车劳顿,耗时长些的陆路。

    一条是走更方便,节省时间的水道。

    虽然已经入春,但江上的风依旧大,船一路颠簸,所以客船甲板上并没有几个人。

    晋安因为待不习惯狭窄空间的船室,所以他是少数不多站在甲板上的人。

    而削剑也一直跟着晋安。

    晋安看着眼前的波澜壮阔江面,忽然心有所感,想要吟诗一首。

    可晋安绞尽脑汁后才突然醒悟发现,他早把唐诗三百首还给班主任了,他的满腹才华,最后只想到一首家喻户晓的童歌——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咚!

    忽然,船身像撞到什么东西,船身猛的一震,撞击力道很大直接都把载满了人的客船撞得打横在江面上,也把刚准备吟诗一首的晋安给硬生生撞憋回肚子里。

    这时船上惊慌叫声四起,不少船客跑出船舱,跑上甲板慌张问船员怎么回事?是不是船触礁了?

    晋安倒是看清了,他们船底碰到了什么,是一根断木,而且断木还新鲜,像是刚被冲进水里的。

    这个时候,因为有些晕船,在船舱里晕晕乎乎睡觉的老道士,也急火火的跑上甲板找到晋安。

    晋安说是船底撞到一根横木,老道士这才松了口气,晋安这时才知道,原来老道士是个旱鸭子。

    不久后,这条客船继续往府城方向航行。

    可接下来的几天时间,越是往府城航行,江水里横木,断木开始明显增多起来,船身时不时不小心轻震下。

    让本就晕船的老道士,更加晕乎乎了,晋安让老道士赶紧躺在船舱里别动了,人越是活动,只会晕船越厉害。

    直到这天,距离州府仅剩最后一天路程时,船突然停在江中心不再前行了,前方去不了了。

    附近有好几艘船都被一条官府小船拦截住,此时一艘艘船只横在江面上,隔绝外人驶入。

    “怎么回事,怎么锁江了?”

    “好像是官家的船拦在了前头。”

    此时,那条官家的小船上,站出来一名州府当地的官吏。

    “诸位,前方江岸两边发生山石滑坡,江道堵了。那些被泥石流冲下来的断木、树枝,现在全都堵在阴邑江前方最狭窄的拐弯处。”

    “现在我们水师正在全力配合州府,清理江道,大概还有一天时间就能清理完了,应该明日就可恢复通航。”

    对方说话客客气气,倒是没有什么官家豪横气,所以各家船上的船客、商人情绪,很快被安抚平静。

    ……

    ……

    江面上暗潮涌动,船身随着水浪上下起伏,左右摇晃,第一次在船上尝试神魂出窍的晋安,花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静下心来。

    忽然感到身子一轻,仿佛轻如鸿毛,晋安头一次在水面上神魂出窍成功。

    晋安环身一看四周,狭窄的小小船室内,老道士呼噜声震天,削剑被吵得睡不着正发呆坐着不动,而他佯装睡觉,脸朝船壁的熟睡着了。

    山羊自然不在这里,它正跟其它牲口待在舱尾区。

    就算晋安想带山羊过来,船家也不会同意,毕竟这一整艘客船并非只做晋安一个人生意,牲口身上的浓重体味,会影响到了其他客人。

    晋安神魂飘到自己肉身头顶上方,然后从虚压着的手掌下,取出两张黄符,正是六丁六甲符与五雷斩邪符。

    当两张黄符贴身,那种被神道气息温养的神魂暖烘烘感觉又回来了,神魂不再冰冷。

    接下来,晋安神魂飘荡,飘到舱尾区,找着了山羊。

    当找到山羊时,晋安顿时乐了,山羊晕船晕得厉害,吐得七荤八素,再没力气闹腾了。

    晋安神魂绕客船一圈飘荡,见船上并没有其它状况,这才神魂飘出,朝江水淤堵方向飘去。

    打算看看这次山体滑坡严不严重,明天能不能疏通水道,如果不行,那他就只能改水道走旱道了。

    说来也是巧了,晋安飘出没多远,居然碰见了白天见到的那名官吏所在船只。

    即便入夜了,这些官府的人,依旧尽忠尽职的守在江面上,防止夜里视线昏暗,有不明真相的船只误入险地。

    晋安继续往里飘。

    神魂越是往里飘,江面上的断木,树枝,果然越来越多起来,直到飘出一里后,晋安才来到了那名官吏所说的拐弯淤堵处。

    这里的确是阴邑江最险的地方之一了,拐弯急,江水到了这里水流更加湍急了,但此时这里堆积满了不少从山上冲下来的杂物。若是有船只不小心误入这里,这里水流这么湍急,绝对逃不出过翻船的下场。

    现在是晚上,白天负责清理水道的官府的人,现在都已经不在。

    晚上的江水凶险,视野不佳,并不适合清理水道。

    晋安继续往里飘,他想看看,江道究竟淤堵出多长,神魂飘飘荡荡,结果,幽幽平静的江面上,晋安居然发现到远方一处火光。

    那缕火光就像是坟地里的幽绿磷火,一闪一灭,一闪一灭的摇晃,在这乌漆嘛黑的江水上,多多少少有些瘆人。

    晋安微有些惊讶,心想这么黑灯瞎火的大晚上,还会有谁跑到江上来?

    他朝那边快速飘去,接着发现了一艘乌篷船,乌篷船的船头挂着一盏绿色烛火的灯笼。

    眼前这一幕,何其相似,这不就是跟走阴时的引魂灯、引魂船一个样子吗?

    只不过这里的引魂船,跟晋安那次阴间走阴的引魂船长得并不一样。

    晋安这回是吃惊不小。

    他屏气凝神的专注去看。

    古月对江。

    那艘仿造阴间引魂船的船上,站着一对老少,一人约摸四十岁左右,一人是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听二人的对话,中年男子是二叔,年轻男子是前者亲侄子,名字叫阿宗仁。

    中年男子站在船头,嘴里神神叨叨,估计是在念咒语什么的吧,然后把手里铜钱抛进江水里。

    晋安飘在远处,看着这对古古怪怪的老少,静观其变,没有贸然接近。

    晋安并未等待多久,他忽然发现原本平静的江面下,开始翻起大量水花,然后晋安吃惊看到水面下居然浮出一具具被水泡得发胀,苍白的人脸面孔。

    他们身子都还在水下,只有一张泡得发胀,苍白的面孔,抬头仰望的浮出水面,每张死人脸的额头上都贴着一枚铜钱,足足有十来张死人脸浮出水面,各个死不瞑目。

    刚好就是那名中年男子先前丢下水的铜钱。

    这些死人,自然都是这些年来落江淹死的人了。

    “这是赶尸?”

    “还是召魂?”

    晋安吃惊。

    “莫非江这就是老道跟我提起过的捞尸人?”

    可晋安总感觉,眼前这位捞尸人跟他想象中的捞尸人,有点不一样啊。

    很快,晋安的猜想便得到了答案。

    那些溺尸额头上的铜钱脱落,然后这些被打扰了沉眠的溺尸,死不瞑目的又沉入江底。

    而那些铜钱,又各自飞到中年男子手里。

    这回,那名中年男子让自己的侄子宗仁划船桨,改一个地方后,又如法炮制的往江水下抛铜钱。不久后,果然又有其他溺尸额头沾着枚铜钱的浮上来。

    但说来也是奇怪,这名中年男子又是收回铜钱,然后那些溺尸再次沉回江底。

    这名中年男子好像是一直都是有目的的在寻找什么人,但他要找的人一直没找到,反倒钓尸上来一些别的死人。

    晋安出于好奇,想看看这对叔侄究竟想要找什么样的人,于是他一路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一次次换地方,一次次往江水里抛铜钱。

    直到中年男子换了二三十次地方,夜色越来越深,中年男子目光一喜,他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

    中年男子伸手去抓水下的死人,一开始捞不上来,然后让侄子找来一根麻绳扔下水吊住尸体脖子,这才成功把水下死人抓上船,那来一具男尸。

    男尸看起来像是才刚死不久,因为身体还没被泡发胀严重。

    接下来,中年男子开始在尸体上上下摸索着,在有目的的找寻着什么。

    最后他目露喜色,从男尸身上摸到一样东西,晋安还没来得及细看,中年男子已经匆匆揣进自己怀里。

    噗通!

    中年男子一脚把那具男尸踢回水里,带着死不瞑目与不甘心,男尸再次沉入江底。

    “二叔我们废了这么大劲,怎么就只为了找这样一块碎玉?”侄子宗仁不满的嘟囔了一声,似乎半夜被自己亲二叔拉来江上吹寒风,不能睡觉,引起这位侄子的小情绪。

    二叔轻拍了下自己侄子的后脑勺,温和骂了一句:“你懂什么,这可是个好宝贝。”

    侄子扰扰自己后脑勺,忙问是什么好宝贝?

    “这块碎玉可是好宝贝,关乎着一件屍解仙的秘闻。”

    或许是因为终于找到想要找的东西,这位二叔有些自鸣得意,忍不住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内心喜悦。

    原来,在去年冬天的枯水期,阴邑江某段水道,发生了百年最严重的枯水期,差点断流。

    就在发生一夜断流的那晚,又发生了另一件奇事,有附近村民从露出河床的江下,打捞出一头石牛驮着的石头棺椁。

    那石牛栩栩如生,就好像活物,看起来就像是石牛驮着石椁在江底下行走。只是这次的百年一遇严重枯水,露出了河床,这才被人发现。

    石椁里封着的是个半肉半骨道士,有不少村民吓得惨叫倒地,都说这是撞邪了,他们今天把石椁打捞出来,又开棺让棺材里的尸体吸了人气,这石椁里的尸体马上就要诈尸吃人,于是一把火全烧掉了。

    这些村民自知闯下祸事,所以瞒着不敢声张,但再严密的门窗总有漏风的时候,后来这事被捅了出来,官府赶去那个村子时,只找到了那只陷在河床里无法被村民搬走的石牛,道士的尸体早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现在那只石牛就还在州府里立着呢。

    其实那道士不是什么邪尸,而是一位高人正在修炼屍解仙。

    道家屍解仙,说的是人经三百载而复生,断四肢而犹活,屍解仙有火解、有水解、有兵解等。

    但屍解仙条件非常苛刻,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修屍解仙。而且屍解仙是逆天而势,所以在这三百年里会降下各种天劫,比如泥石流、江河溃堤、蛇虫鼠蚁啃咬,或是被人刨坟鸠占鹊巢当祖地抢走三百年运势…等来毁尸。

    正应了那句话:顺天应命者悲,逆天改命者死。

    “二叔,你还是没说块碎玉,到底有什么用?”侄子宗仁嘟嘟囔囔了一句。

    中年男人得意洋洋的保管好碎玉,然后让自己侄子赶紧收拾好东西,划船离开,他自己则是起身进乌篷船的乌篷里。

    砰!

    血光混杂着颅骨碎片飞溅而起,中年男子被人从背后用一把斧头劈裂脑袋,喷溅的血液和脑浆,溅了宗仁一脸。

    此时的宗仁脸上没了叔侄温情,只有见财起意的冷漠。

    宗仁一点都不忌讳死人,从自己那死不瞑目的二叔怀里搜出那块碎玉后,噗通,一脚把自己二叔踢下江水里,鲜血浸红了这片水域,很快又一干二净。

    随后,借着夜色掩盖,宗仁开始划动船桨,在夜色下匆匆离开阴邑江。

    就在宗仁匆匆划船离开时,他并未发现,他刚才用麻绳打捞男尸时没有放好,随手扔在船尾的麻绳,不知什么时候有一截掉落在夜下的黑咕隆咚江水里,勾住了一具女尸手腕,乌篷船拖拽着一具女尸,一起跟他离开江中心,朝岸边离去。

    那女尸年轻貌美,长长乌发在水中如鬼爪般四散飘开,人仰面平躺浮尸在水面上,晋安看着脚下这诡谲一幕,只觉头皮一麻,后背涌起冰凉寒意。

    而当船只拖着女尸从晋安脚下拖过去时,好像是死不瞑目的女尸与晋安四目对上时,晋安感受了一种被注视的森冷寒意。

    但这种注视感觉,只是短暂片刻,随着女尸被船只拖远,那种目光窥觊感也消失了,最后那具女尸被船只拖着往府城方向去了。

    而那名反噬自己亲二叔的宗仁,急着离开这里,始终未发现自己船尾拖着一具诡异女尸跟他一起离开。

    此时的他,紧紧捂着怀里的东西,迫不及待的划着船桨离开。

    晋安想跟上去,仔细看清楚那女尸后来怎么样了,但他发现自己神魂已到距离极限,最后只得心头沉重的回魂归壳。

    当晋安归壳时,看到削剑还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移动过,木楞发呆。

    如果晋安不喊他吃饭。

    他能这么咸鱼坐一天不动。

    这一夜,晋安一夜没睡。

    那具被船只无意拖走的诡异女尸,始终让他有种不好预感啊,所以天亮后,心事重重的晋安找上削剑。

    “削剑,师父现在有些心烦,你多喊几声师父,让师父开知道人间还有温暖关怀,人间还有阴德吧。”

    削剑:“?”

    水道重新恢复通行,是直到第二日的快黄昏时分了,但也只是恢复了小片区域通行,为了避免夜间行船不安全,所以直到第三日,晋安所在的客船这才通过依旧漂浮着不少杂物的狭窄水道。

    而接下来又航行了半日,客船终于抵达了州府渡口。

    州府作为一州最繁华之地,自然是商货、行人往来繁忙,码头上的脚夫比下船的人还多。

    还有许多伸长了脖子的轿夫、独轮车夫,一见到商船、客船靠岸,立刻呼啦啦围过来一大群,恨不得把人撕成四瓣做四单生意。

    晋安、老道士、山羊下了客船,挤过人头攒动的热闹繁华码头,州府要想入城,审查严格多了,需要检查通关文书才能进城,老道士从身上道袍里掏出道碟,递给守城门的兵丁。

    此时早已换上一身五脏道袍的晋安,也拿出了一枚道碟。

    “你真是道士?”

    守城门的兵丁,有些面色狐疑的看看晋安。

    “你一个道士怎么还带了口刀?”

    晋安还以为自己是身份暴露了,一听兵丁的话,原来是自己身上的虎煞刀引起注意,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然后不急不忙道:“我一个云游天下的道士,拯救苍生,惩奸除恶,除暴安良,随身带一口刀自保应该很合乎逻辑吧?”

    “康定国有哪条法律明文规定,道士就不能玩刀,只能玩剑?”

    “那你这头长得像羊的牛犊是怎么回事?”那名兵丁依旧狐疑打量着晋安,他总感觉眼前这人油头滑舌的,不像个正经道士。

    晋安过去一个月什么阵仗没经历过,又怎么会被眼前普通兵丁的这点气势吓住,依旧不急不忙的回答:“道教三清圣人里不是有位圣人骑青牛出关化胡的典故吗,身为道家弟子,为了瞻仰圣人圣行,怎么能没有随身养一头牛当坐骑呢?”

    “口……”

    傻羊一口咩还没喊完,才刚喊一半,就被晋安一拳锤回肚子里去了。

    “走走走走走。”那名兵丁最后还是不耐烦的放行了晋安。

    因为此时晋安身后已经排队等候起长龙队伍,后面排队的人早就在怨声载道了,一直在后头催促。

    晋安和老道士这才得以顺利进入这座武州府府城。

    削剑并未跟入,晋安让削剑自己找个机会混入城内,晋安相信削剑这位盗墓贼高手,想要混入城池不难。

    州府作为武州首府,自然是比县城繁华多了,一老一少一道士才刚入城,就看到街市两边鳞次栉比的建筑物里,三层楼阁,四层楼阁,比比皆是。

    在昌县和丰鱼县能看到三层建筑物,都算是凤毛麟角,可以作为当地标建筑物了,出入的人都是名贵权利阶层。

    结果到了州府,成了不值钱。

    州府的繁华,算是给如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晋安开了一回眼界,更宽阔的街市,更繁荣的坊市,雕梁画栋的古色古香楼阁,异域文化让晋安看得目不暇接,尤其是州府的勾栏瓦肆好热闹,居然还不止一座……

    直到,一尊高大石牛石像映入晋安眼帘。

    那尊石牛威猛高大,气势磅礴,它微低头,前蹄抬起,像是身上正负重驮着什么东西,重若千钧,那股沉厚、历史岁月的沧桑、悲凉气息,扑面而来。

    石牛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每一根腱子肌肉的纹理都经过石匠的手,清晰雕刻出来,犹如要从石像里破壳而出活过来一样,传神了。

    晋安仰头望着着这座高有三人的石牛,眼底闪过吃惊:“这就是昨晚那对叔侄提起过,驮着屍解仙道士石椁的石牛?”

    “小兄弟,打造这头石牛的工匠,真是巧夺天工,老道我注视着这头石牛,居然有种它是活的错觉。”

    老道士啧啧称奇说道,他同样被眼前这尊高大石牛震撼不小。

    晋安有些惋惜的叹息一声。

    可惜了。

    那位高人最终还是屍解仙失败。

    如今只留下你孤独于世,一直无尽头的空等下去,你肯定很悲伤吧……

    ps:抱歉,今天只有一更。第二卷刚开卷一直在打磨这章,寻找恰当切入点展开第二卷剧情,耗费叻不少时间,今天莫得万字更新,我明天白天会如约在v群发红包qaq。。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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