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失足成千古恨
关于该怎么解决陈铁铉的事情,谢怡君来的路上就已经想了很久,此时很认真的开口:
“要么你让我打一顿,对外就说你被我打的重伤濒死,我好回去给寨子里的人一个解释。”
“这法子不错。”
祝曲妃连忙点头:“反正逢场作戏又不是真打,曹大人你赶快答应。”
“不可能。”曹华很干脆的摇头。
谢怡君有些不高兴:“以前都是你放消息把我打的落荒而逃,只是让我打一次罢了,你怎么这般自私?”
曹华并非自私,认真解释:“我堂堂武安侯,和反贼单挑被打的重伤濒死。西蜀士气大振确实稳住了,典魁司当场就得分崩离析,一个败军之将,凭什么统帅几千黑羽卫?”
“啊....”祝曲妃脸色一苦,听曹华这么一说,便晓得行不通了。
谢怡君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总不能让曹华为了一伙西蜀反贼,放弃典魁司的统治。
谢怡君犹豫了少许,就伸出了小手:
“那你再给我十万两银子,我回去就说你对西蜀并无恶意,上次是迫不得已,这笔钱用来赔偿。”
祝曲妃一愣,旋即把谢怡君的手压了下来:“怡君,别狮子大开口,十万两也太多了,侯爷家也没多少余粮。”
“师父!”谢怡君知道祝曲妃爱财,可又不是问她要钱,此时轻轻蹙眉:“你怎么老给他打圆场?”
祝曲妃神色一僵,讪讪一笑:“都是江湖人,萍水相逢也算交情,该帮的,不能偏袒。”
曹华看着好笑,摇了摇头道:“银子就别想了,你没彻底掌控西蜀之前,我不会再给你掏军饷,你向来重义气,万一那天觉得愧对西蜀一走了之,我的银子岂不是打水漂了。”
谢怡君脸色微沉:“当我谢怡君是什么人?我从来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食言。你不肯让我打一顿,也不肯掏银子,我怎么服众?”
曹华想了想:“对了,你上次入京,说想要朱勔的人头?”
谢怡君一愣,旋即眼中显出几分光彩。
祝曲妃听见这话也是神色微喜,开口道:“朱勔在江南拆屋毁坟强取豪夺,害的不少人家破人亡,西蜀便有不少人是江南逃过去的。我前年还去刺杀过朱勔,只可惜被他手底下十二门神挡住了,你若是能杀了朱勔把功劳给怡君,不光是西蜀能稳定下来,整个江南都能对怡君抱有感激之心。”
谢怡君再无刚才的火气,而是带着几分激动:“曹华,你我二人联手,就算是皇帝我也杀给你看。”
曹华微微抬手:“别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方腊的人昨天对我下手了,你与方腊交情不错,有没有办法和他们联系上?”
谢怡君微微蹙眉:“你休要利用我对付方伯父。”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微微沉思了片刻:“我和方腊结了死仇,不可能不对付他.....不过,我答应你,先杀了朱勔,其他事以后再说。”
谢怡君蹙眉琢磨了会儿,从来都没怀疑过曹华,此时也一样,轻轻点头:
“你不要骗我。”
接下来,三个人便围在一起,商议起对付朱勔的事情。
曹华的身份注定了不可能明面上对付朱面,只能用借刀杀人的法子。而谢怡君显然需要这份不世之功,以前没有机会。现在官匪勾结,事情自然好解决的多,三人很快商量出了一个方案。然后谢怡君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寻找方腊在城中的眼线,曹华身份特殊的原因,并没有把曹华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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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怡君离开后,小画舫中安静了下来。
曹华依旧表情桀骜的斜靠的榻上,眼神望着谢怡君混入人群的背影。
祝曲妃松了口气,脸颊上显出了几分后怕和紧张,少许又转为了愤怒:
“小郎君,你和我说清楚,你和怡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曹华转过头来,呵呵一笑:“关系不算亲密,你也瞧见了,她对我不怎么亲热。”
祝曲妃那里肯信:“方才我明明看到你把怡君按在地上,还准备....你还说关系不亲密?”
曹华摇了摇头:“我以前对她用过强.....不是你想的那种用强,就是和我单挑没打过,被我擒住了...”
祝曲妃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怪不得她感觉怡君的神色怪怪的,既不像定情的情侣,又不像仇敌或者盟友。搞了半天是曹华对怡君动过手脚。
在这世道,女儿家贞洁大与天,怡君也是女人,自然会有些古怪情绪。
祝曲妃又气又恼,站起身来虎视眈眈:
“你对怡君做了什么?”
曹华也站了起来,笑容玩味,低头打量着脸色冰冷的祝曲妃:
“做过....嗯...”
下一刻,便把祝曲妃双手合在一起擒住,按在了软榻上,双唇相合的同时,右手解开了衣襟的布扣。
“呜——”
祝曲妃惊的魂飞魄散,绣鞋不停乱踢,奋力挣扎才移开嘴唇:
“你还是不是人?竟然对怡君做这种事?呜——你手拿开....”
曹华勾了勾嘴角:“别乱喊,街道上全是人。”
祝曲妃本以为曹华只是演示下,瞧见曹华开始得寸进尺解腰带,脸色‘唰’的通红,用力摇头,在软榻上挣扎:
“你...你放手,都说了最后一次,你又来....怡君已经过来了...”
曹华微微眯眼,做出欺男霸女的恶少模样:
“不听话,我就把咱俩的事儿告诉怡君,你自己看着办。”
这是人话?
祝曲妃懵了,完全没料到小郎君会说出这种话,竟然胁迫她就范。
“你...你敢!”
祝曲妃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却是不敢再挣扎,咬了咬下唇,偏过头去:
“你不是人,我...呜呜...”
真哭了,委屈和哀意占了大多数。
曹华擦了擦她的眼角,略显无奈:
“开个玩笑,别当真。”
祝曲妃回过头,瞧见曹华带着几分调笑意味,顿时明白被耍了。她用力扭动了下身子,瞪着曹华:
“哪你放开我。”
“不放,我曹华对你做什么,那需要威胁,反正你也拦不住....”
“你——这和威胁有什么区别?你放开我,都说了最后一次,你又来....”
“好好好,最后一次....”
“真的最后一次,不是船上的最后一次...”
“呵呵——”
第三百四十八章 借刀杀人
永福寺是杭州的名寺,烧香祈福的香客络绎不绝,时至六月盛夏,山道绿茵之间不乏以烧香为名到此私会的书生小姐。
谢怡君联系上了方腊在城中的探子,她的身份自然没人怀疑,直接就告知了方七佛的落脚之处。
谢怡君身着一袭艳丽红裙,持着油纸伞扮作了进庙祈福的小娘子,除了身材略高和江南美人大相径庭,神态举止上都无可挑剔,引得了不少书生过来搭讪献殷勤。
寺庙的钟声事儿响起,快要抵达永福寺外的时候,一阵喧哗声响起,大队虎捷军护送着康王妃和赵天洛到了寺庙外。相传永福寺求子极为灵验,经常有豪门夫人过来烧香,游人对此倒也不奇怪。
谢怡君略微打量几眼,便压下了油纸伞,站在道路等着队伍过去。
大批虎捷军抵达,藏身永福寺的方七佛却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如同寻常游客般站在道路旁边,看着眼前的虎捷军经过。
“方伯伯。”
谢怡君撑着油纸伞,不动声色的走到跟前,如同晚辈见到了亲戚,上前打了个招呼。
方七佛忽然见到谢怡君,眼神微微眯了下,左右打量几眼,便缓步走向了寺庙后方。
永福寺的一间偏殿内,方七佛表情亲和,含笑看着跟进来的谢怡君:
“怡君,你怎么来了江南?”
而正在养伤的邓元觉,也从后方走了出来,颇为讶异的抬手抱拳。
因为周边全是虎捷军,谢怡君随意客套几句后,便单刀直入的开口道:
“我这次过来,是为了给陈铁铉报仇。根据我的探查,曹太岁会在十五那天宴请狗贼朱勔,若是能诛杀此二贼,不仅江南的百姓得以太平,方姑姑和方兴的仇也能血债血偿。”
“是嘛?!”
邓元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显出几分喜色,有谢怡君帮忙,加上方七佛,对付曹华显然够了,只要机会合适,便是万无一失的事情。
方七佛也略显讶异,稍微琢磨片刻:
“消息当真?”
“我亲自打探,曹太岁会在西湖宴请朱勔,具体的也不是很清楚。”
谢怡君知道曹华想借刀杀人,但朱勔本就是方腊和西蜀共同的死仇,只要曹华能创造机会杀朱面,对谢怡君来说已经足够了。
方七佛来回渡步几次,沉声道:“朱勔和曹华一起出现,戒备必然森严。你我联手,不一定能成功。”
谢怡君双眸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只要方伯伯肯出手相助,我有十成的把握杀朱勔。曹太岁武艺太高,可能杀不得。若是方伯伯不答应,我也会去,只是我单枪匹马可能杀朱勔都没机会。”
“怡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二姐的仇我一直放在心上,既然有机会那有不报的道理。”
邓元觉也觉得机不可失,看向了方七佛。
方七佛微微蹙眉,稍微琢磨了片刻,便轻轻点头: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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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行人来来往往,小贩行商叫卖声不断。
石桥下的小画舫上,经过一阵浮浮沉沉的后,又重新恢复了稳定。
舱室之中点燃了熏香,曹华拿着麻布在小案上擦拭,时而用扇子往窗外扇一扇,驱散小舱室中的暧昧气味。
祝曲妃发髻散乱贴在脸颊上,连裙子的布扣都没扣好,抱着膝盖缩在软塌上,眼泪儿时不时留下来几颗,便如那被恶少祸害的贞洁夫人,凄凄惨惨说不出的可怜。
曹华有些受不了,露出个笑容:
“别哭啦,又不是第一次,赶快把衣服穿好,待会怡君回来还不得把你吓死。”
“你还知道?”
祝曲妃呵斥一句,又抽泣了两下,偏过头去继续生闷气。
曹华把祝曲妃细嫩小脚挪开了些,擦拭着小榻,摇头苦笑:
“行啦行啦,我认错,方才不该乱来。”
“鬼才信你。”
祝曲妃用小脚在曹华腰上踢了下,眼中带着几分怨意:“你就是看我年纪大,经得起折腾,什么手段都往我身上使。我都哭了,求饶了,你还不管不顾,跟头牛似的往死里那啥.....我就不信你对自己夫人会用这么大力气...你就不是个东西...”
祝曲妃说着说着又哭了。
曹华老脸一红:“那行,下次还是你来,我躺着...”
“啐——你想得美,说好了最后一次,你再敢胡搅蛮缠,我...我便不活了。”
“好好好...”
你来我往几句,祝曲妃见曹华擦来擦去,俯下身在小桌上闻了闻,又蹙眉道:
“还有味道,把这里擦一下,还有哪里...”
曹华依言点头,继续收拾着战场。
祝曲妃生了会闷气,便回了里屋,坐在妆台前收拾散乱的发髻和衣裙,嘴上絮絮叨叨:
“听说你给了怡君十万两银子?你从来没给过我一分钱...”
“我在徐州不是给过你几千两银子吗?
“那是封口费,不一样。”
“你也没保密啊?”
祝曲妃心中一气,把梳子拍在妆台上,发出‘啪’的响声。
曹华叹了口气:“我知道啦,这个问题上次回答过。”
“知道就好.....我也不问你要一文钱,也不要名分,所以你要好自为之.....”
絮叨不停。
曹华回应了片刻,想了想询问道:
“方腊是不是准备造反?手底下有哪些人?”
里屋安静了下,继而传出闷闷的一句:
“消息很值钱,我做这一行得有规矩,不可能白白给你消息。”
“小事情,郎君我除了武艺高长的俊,剩下的优点就是银子多,说吧。”
“.....没脸没皮.....”
祝曲妃嘀咕了一句后,轻声说道:“从方腊近些年的动向来看,是有造反的意思,不过还没做出决定.....方腊手底下招揽了不少高手,最厉害的是方七佛,我打过照面,和你伯仲之间。剩下的则是邓元觉、厉天润、石宝、司行方,这四人在江南成名已久,都是一方宗师,厉天润的刀比你手底下的李百仁还要厉害,再往下是十几名心腹,身手有高有低,但最差的也比我厉害。”
曹华点了点头:“方七佛和我差不多厉害?”
“没打过谁知道。当年怡君到江南,我带着她寻访名师,方七佛没有收怡君为徒,但指点过不少。一直到怡君离开江南的时候,怡君都没胜过方七佛.....方七佛的厉害,身手还是其次,更厉害的是脑子好使,薛九全当年横扫江湖,把名声在外的人都杀干净了,唯独没找到方家三杰,便是因为方七佛太聪明,想来你也听过薛九全对他的评价...”
曹华轻轻点头:“传闻方七佛智勇双绝,和我差不多。”
“呸——你武艺高我看出来了,有个什么智谋?除了用强还是用强,然后又威逼...”
祝曲妃说着话,已经穿戴整齐,抬手开始赶人:
“走走走,待会怡君回来看见你还在,指不定往那儿想,这几天....不对,以后都别过来了,有事我会给你打招呼。”
曹华抬手指了指自个脸颊,眉毛轻挑。
祝曲妃一愣,旋即明白了意思,咬着下唇一副想杀人的目光.....
第三百四十九章 有得必有失
黄昏时分,曹华回到了王府。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绿珠傻愣愣的站在王府的灯笼下等着,瞧见他的身影后,便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弱弱的叫了一声:
“公子。”
“怎么啦?在王府憋不住想出去玩?”
曹华抬手摸了摸绿珠的脑袋,含笑询问。
绿珠连忙摇头,本就发育的快,这一晃带着一串波涛汹涌:“公主今天和王妃出去烧香了,回来后便神色不对,和陈姐姐聊了半天,便让我在这里等着公子,会来后让你马上去书房。”
曹华琢磨少许,便来到了书房。
书房之中,赵天洛和陈靖柳坐在桌前小声议论着什么,瞧见曹华回来后,赵天洛便起身焦急的跑到跟前:
“相公,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谁?”
曹华回想了一圈,杭州好像没什么熟人。
赵天洛蹙着眉头,在屋里来回渡步,认真说道:
“我今天去寺里烧香,路上遇见了一个女子,嗯....很特别,就是....就是....”
赵天洛说着,便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圆又大的动作,一向认真的性子,此时也有些认真不起来:
“就是很那个....我多看了一眼,便觉得那女子有点眼熟,去年刚到京城,也遇见过这样一个女子,正被尉迟虎调戏,我还上前解围来着。”
陈靖柳脸色略显古怪:“公主回来与我说了,听描述好像是谢怡君。”
曹华愣了半晌,看着模样认真的赵天洛,也在胸口比划了个圆又大的动作:
“就凭这,你都能认出来?”
赵天洛脸儿红了几分,侧过身去:“长的又高,那地方又.....又和常人不一样,自然印象很深......先不说这个,谢怡君出现在永福寺,肯定是寻找其他贼人,我又不敢打草惊蛇,你快叫人过去看看。”
曹华自然晓得谢怡君是去做什么,不过没想到谢怡君的行踪能被赵天洛无心发现。他点了点头,便唤来黑羽卫去永福寺看看,特地叮嘱不要打草惊蛇。
永福寺就在西湖旁边,距离并不是很远,黑羽卫跑过去探查了一番,只可惜贼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赵天洛得知消息,不免有些可惜:“早知道就让虎捷军过去,那些贼子肯定在永福寺。听靖柳说谢怡君还在府上住了些时日,相公你可要小心,江湖贼子没一个善茬,别因为人家长的好看,便掉以轻心。”
曹华呵呵一笑:“我自有分寸,这些事交给我就好,对了,你去永福寺烧香做什么?”
赵天洛听见这个,脸上便显出几分失落,摸了摸纤细的腰肢:
“还能做什么....肚子还是没动静,床都快塌啦。”
曹华抵达杭州后,算下来还是呆在王府的时间比较多,古代又没太多娱乐活动,除了日夜耕耘真没啥其他事。
日夜耕耘小半年,赵天洛每天都让医女把脉,可一点动静都没有,若非如此,也不会和王妃一起去上香求子。
陈靖柳已经嫁为人妇,又是自个相公,自然不避讳这些,走到跟前打量着曹华的身板,柔声道:
“公主一个人没动静,可能是没到时候,可我也没动静,问了小苏妹子...小苏妹子也和你....还是没动静,会不会是相公你...”
陈靖柳轻咬薄唇欲言又止,显然想说“曹贼你是不是不行?”又怕曹华收拾她,不敢开口。
在这世道,女子无法生育可是天大的事情,休妻的第一条就是无子。
赵天洛和陈靖柳嘴上不说,可心里面能不着急吗,万一真是自个问题怀不上,短时间可以靠感情维持,等三四十岁过了那段时间,还不得被嫌弃死。
曹华想了想,也是有些莫名。他的身体几乎是正常人能达到的巅峰了,只要是人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平时也不生病,晚上办事也没啥问题,甚至有些意犹未尽,总不可能是他出了毛病吧。
三个人彼此相视几眼,曹华终究不好把问题扔在媳妇身上,只得点头:
“我...嗯...明天找个郎中看看。”
赵天洛神色微喜:“不用,我请了杭州的名医,刚从京城退下来,专门治男子哪种毛病.....很厉害,明天相公随我去看看吧。”
曹华摊开手,本想来句‘我能有什么毛病’,可看着两个娘子关切的眼神,还是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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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曹华乔装打扮一番,和洛儿靖柳一起,偷偷摸摸跑到了杭州城内的一家医馆。
医馆位置本来比较偏僻,不过外面的场景却不下于繁华街道,门口竟然排队,来的全是书生员外,一个个面黄肌瘦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还有些游方术士在门口买狗皮膏药。
曹华堂堂京都太岁,自然不可能站在后面排队,直接就从后门进入了医馆。之所以不请到王府,是害怕百姓怀疑老丈人那啥。
医馆之中人满为患,大多都是学徒接待,上了楼梯转过一扇屏风,便瞧见了一个老头坐在茶海旁煮茶,想来便是赵天洛说的那名老御医。
老御医还认识他曹大都督,先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然后就露出‘没想到你曹太岁也会落在老夫手上’的古怪神情。
曹华真有点心虚。万一以前结过仇,直接给他开服药让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内总管,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架不住靖柳洛儿委屈巴巴的眼神,曹华也只得伸出手,让老御医号脉。
老御医八十来岁,伺候过三位皇帝,连后宫美人众多的赵诘都舍不得他退休,医术真没话说。
先是给曹华把脉,脉象没问题,又让两位夫人出去,仔细给曹华检查。
曹华能在武夫一道走到巅峰,身体匀称到近乎无暇的地步,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不多一点不少半分,老御医还不停称赞:
“怪不得都督武艺无人能及,能跑过奔马的人肯定开不了五石弓,能开五石弓的必然行动笨拙。像都督这样体格恰到好处,光自幼培养不够,得老天爷垂青....”
曹华颇为无奈,躺在床上微微抬手:“老爷子,你直接说我有什么问题吧。”
老御医夸完了话,果然就话锋一转,唏嘘道:“有得必有失,都督从幼年起日夜锤炼体魄,长大后身负重任长年心绪紧绷,到现在都成了习惯。”
“有吗?”曹华皱了皱眉。
老御医摸着胡须,轻轻点头:“世人传言十丈之内,无人能逃过都督耳目,哪怕是都督睡着的时候也一样,这个传言是真是假?”
曹华呵呵一笑:“三十丈之内有风吹草动,基本上都能分辨出来。”
“看吧,这就不能叫人了,叫神仙。”
老御医坐下来琢磨了片刻,轻声道:“这是都督自幼养成的习惯,或许不觉得有问题,但都督也是人。人讲究休养生息,累了要歇一会儿,困了要睡一会,一直集中精神注意周围,连睡觉都不松懈,常年累月下来必然积劳成疾。按照都督的习惯,时刻都在压榨自身精气神,若是不改善,恐怕活不过四十岁。”
曹华眉头一皱,坐起身来:“我这习惯要是改了,估计活不过今年。”
老御医想想也是,若不是自幼谨慎,曹华确实活不到这么大。
“老夫给都督开服药,安眠助睡,可以让都督睡得深一些。都督每隔几天,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亲信护卫在周围守着,安安稳稳睡一觉,过些日子自然就正常了。”
曹华点了点头:“道理说的通,可这和生儿育女有什么关系?”
老御医摸着胡子琢磨许久,才轻声道:“精气神这东西,老朽也不知有没有,想来是有的。日夜忙于政务或者心力憔悴郁郁寡欢之人,很难诞下子嗣,其中什么缘由说不清楚,但有很多先例。”
曹华明白了意思,重金答谢过后,便拎着一副蒙汗药,被两个恍然大悟的娘子拉着回了王府.....
第三百五十章 谋划
接下来几天,曹华都遵循医嘱,在家里努力睡觉。
曹华来这世道这么久,都没发现自个有什么问题,直到老御医一番话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警觉性有些吓人。要睡觉其实很简单,曹华的身体极为自律,需要睡觉闭上眼睛就能睡着。只是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哪怕脑子还没清醒,眼睛必然已经睁开了,若是有威胁甚至能直接做出反应。也正是靠着非人般的警觉性,曹华才能活这么大,现在郎中告诉他这是不正常的,那就麻烦了。
曹华尝试着让院子里的人都离开,睡着后让李百仁在不确定的时间抽刀或者翻墙,结果无论怎么小心,只要跨过了警觉线,他自然就醒了,哪怕明知是李百仁弄出来的,也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接下来的方法,就只剩下老御医开的上等蒙汗药。
蒙汗药无色无味,正常人肯定防不住,可曹华明显不是正常人,从小接受抗毒训练,对这种玩意本能排斥,硬着头皮才能勉灌下去,然后就在原地晃晃悠悠许久才倒下,药劲儿一过就醒了。
说实话,做自己身体反感的事情,就如同有洁癖的人往泥坑里钻一样,不是一般的难熬。
可难熬也得熬,洛儿和靖柳十分上心,知晓原因后就再也不让外人惊扰他,特地在王府中腾出一大块区域,若不是他拦着,能把王府周边的鸟儿都打下来。至于晚上就更不用说了,他直接成了孤家寡人,连最听话的苏香凝面对这种大事都很上心,连琴都不摸了。
折腾来折腾去,总算是睡了几个安稳觉,至于有没有效果,估计还得过段时间才知道。
而就在曹华努力把自己放到的时候,请柬也送到了朱勔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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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勔在江南大肆敛财被江湖人称为‘二皇帝’,生活作风之奢侈远超常人想象,哪怕长年呆在平江府不怎么来杭州,杭州当地最大的私宅也是朱家的,仅次于白马山的王府。
朱勔的宅院在城郊顺峰山下,花木奇石林立,亭台楼阁接连成片,不逊色与宫城内花巨资扩建的福延宫。平日里没有主子,也有仆役日夜收拾清理,宛若一座行宫。
暮色时分,大宅之中正举行着酒宴,杭州大小官吏都登门拜访,奇珍名玩堆积成山,又有无数随行而来的私人护卫守在明暗各处,可谓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卡,未经允许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推杯换盏过后,一副文人打扮的朱勔,与几个亲信回到书房,商量着接下来的些许事情。
杭州当地的主官张秉,脸色恭敬至极,坐在右手边轻声诉说:
“根据宫里传来的消息,万贵妃被曹太岁的行径触怒,怀恨在心。上次曹太岁不给朱公半分面子,岂能不了了之,此事若能加以利用....”
朱勔端着茶杯,表情不温不火:“蔡太师的意思是让一步。官家生性多疑,典魁司没了,官家便真成了孤家寡人,对我等反而有百害而无一利。蔡太师与右相不合,此次退一步,也是有拉拢曹华的意思。”
张秉点了点头:“那接下来....”
朱勔眼神微眯,正在琢磨接下来该如何与曹华打交道,便有护卫跑进来,送上一封请柬。
朱勔打开看了几眼,倒是嗤笑了一声:
“这个曹华还算识时务,在鹤颐楼摆下了宴席为我接风洗尘。”
张秉神色一喜,这就表明曹太岁领了情,不想和朱勔继续把关系闹僵。不过他想了想,又蹙眉道:
“传闻曹太岁性格孤傲,一向都是别人邀请他,这主动邀约还是头一回,会不会...”
朱勔将请帖放在桌子上,眼神略显轻蔑:“孤傲得看对谁,官家养的一条狗罢了,平日给他三分薄面,是看在官家的面子上。真不识抬举的乱咬人,这狗就没了用处。”
张秉略微琢磨,便认真点头:“朱公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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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中旬,距离设宴的日子还有两天,曹华先行来到了西子湖畔,打扮成寻常书生,在周边探查地形。
对朱勔动手明显有很大的风险,这个风险不在于朱勔手底下的护卫,而是背后的朝廷。
曹华明面上还是和蔡京等人同气连枝的同党,桌子底下可以明争暗斗争权夺势,放到台面上还得和和气气互相帮衬。道理很简单,若朝堂上全是陈清秋这样的愚忠臣子,还要典魁司做甚?而若没了典魁司这双眼睛盯着,皇帝也不会完全放任西城所、应俸局。
典魁司处在天子与朝臣之间,是负责左右平衡的枢纽。曹华注定不能当一个大公无私的清官,一旦对朱勔下手,便是彻底掀了桌子,面临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曹华毕竟拥有前世的记忆,赫赫有名的北宋六贼全在跟前,他若是有机会,肯定是想把这些人给灭了。来了这么久,除开抓住了李彦的把柄一击致命,其他人根本就找不到机会,和皇帝说一句‘这些人是奸臣,过几年会把大宋害的灭亡’明显不现实。
曹华思来想去,也只能用这种借刀杀人的方法,让谢怡君宰了朱勔。这样即帮百姓做了件好事,又让谢怡君获得极大的号召力,日后就算出了岔子,在朝堂之外还有个依仗。
思索之间,走到了断桥之上,极远处便是在杭州久负盛名的鹤颐楼。巍峨楼宇在夏日美景映衬下,让人不自觉的想起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就景色来看,杭州的山水美景比汴京好的多,也就少了些扎堆的王公贵子,多了些气质不俗的书生小姐。
曹华正颇有兴趣的打量路过的几个小家碧玉,后方忽然传来了一声:
“喂!”
声音不冷不热。
曹华回过头,却见谢怡君穿着身红裙子,做出游小姐打扮,扛着把花伞站在断桥下。
只要不拿着兵器,谢怡君其实看起来挺柔媚,因为某些地方比较凸出,油纸伞除了遮阳,大部分的作用还是遮挡那些色胚书生的打量目光。
曹华轻摇折扇走到跟前,上下打量几眼:
“谢姑娘专门在这儿等着我?”
谢怡君转身走到一颗柳树后面,待周围行人走远,才轻声道:
“我已经联系了方七佛,石宝、厉天润已经赶到了杭州城,带了十名喽啰。后天晚上动手的时候,你给个提醒,我好带着他们杀进去....”
曹华眉头一皱:“别开玩笑,我肯定在和朱勔推杯换盏,总不能摔杯为号,这不明白着说人是我安排的。”
“后天肯定戒备森严,不光是你的人,还有朱勔的手下。我们不清楚楼中情况,若是贸然杀入会出岔子,必须有个内应。你认识李师师,后天你邀请李师师作陪,环儿必然会跟上,让她给我们发个信号。”
曹华想了想:“这可是杀人的卖买,把李师师请过去,出了岔子不好交代。”
谢怡君挑了挑眉毛,打量曹华几眼,本想问‘舍不得李师师这东京第一美人?’可又觉得不对劲,便改口道:
“我会和方七佛打好招呼,不会对李师师下手。不过他们不知道是你安排的,所以肯定也会杀你,你一定不要大意。”
曹华自然晓得:“放心,我会绕着走。”
谢怡君点了点头,便持着花伞准备离去,哪想到刚迈出脚步,一直手臂就出现在眼前,撑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第三百五十一章 聊点私事
曹华忽然贴近,谢怡君猛的退了一步,靠在了柳树上,微微抬眼:
“还有事嘛?”
曹华一个标准的壁咚,把谢怡君拦在柳树之前,居高临下的打量几眼:
“公事谈完了,聊点私事。”
“我和你没什么可聊的。”
谢怡君胸脯起伏了几下,便准备从另一侧离开,哪想到又是一只胳膊,撑在了柳树上。
谢怡君被挡在两条手臂之间,如同被男子抱住,动作明显有些亲昵,只能后仰靠着柳树,略显恼火:
“你做甚?让开。”
曹华微微偏头,打量着谢怡君故作镇定的面容:
“京城一别,半年没见了,你送我的玉佩我可随身带着,听祝曲妃说那是定情信物,你莫名其妙就和我订了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岂能就这么走了?”
谢怡君用花伞挡住断桥上的男男女女,直视曹华的眼睛:
“你送我一块玉佩,我送你一块,咱们两清。没有别的意思。”
“是吗?”
曹华俯身凑到跟前,颇为轻佻在谢怡君的耳边发髻之间闻了闻,点点幽香扑鼻,倾人心脾。
谢怡君浑身猛的一紧,偏头躲避了些,脸色浮现一层红晕,咬牙想要把曹华推开。
“你别太过分。”
“桂花斋的香粉,谢大侠以前不是不打扮的嘛?今天弄这么香,想做甚?”
“你——”
谢怡君脸色通红,今天确实用了祝曲妃的香粉,却没想到曹华能闻出来。她想了想,淡淡哼了一声:“以前都说了,‘女为悦己者容’,就和‘士为知己者死’一样,把你当朋友,所以要打扮庄重。”
曹华恍然大悟,仔细打量几眼:“谢姑娘,你是真的胸大无脑不明白‘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还是故意装傻?”
听见这句‘胸大无脑’,谢怡君懵了片刻,继而火冒三丈,抬手遮掩住胸脯:
“下流胚子,口无遮拦!”
曹华用手指轻轻拂过谢怡君满是怒容的脸颊,谢怡君睫毛微颤,偏头躲避,却没有躲开,只是死死盯着曹华,眸子里的倔强不加掩饰。
“刚来的时候,你替我挡了三箭,我至今记忆犹新....”
“你救我在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谢怡君从来不欠谁的。”
“谢姑娘,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我没有...”
谢怡君胸口起伏不定,抬手推搡了下,没推开,便弯身准备从胳膊下钻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推到了柳树上靠着。
谢怡君抬起手来,看模样是准备扇一巴掌,只是终究没敢动手,迟疑稍许,只能偏过脸颊,淡然回应:
“我没看上你,你不要自作多情。”
脸颊微微一凉,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谢怡君眉头紧蹙,冷声道:
“曹华,你适可而止。呀—你...”
这话以前就说过,显然没什么作用。
随风摇曳的柳枝下,一把花伞挡住了男女的上半身,女子绣鞋不安的乱动,却被男人的靴子轻轻踩住了,只能奋力往后躲避,可后面便是柳树,又能躲到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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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集市的酒楼之中,风尘仆仆的一堆人从船上下来,进入了二楼的客房。
方七佛已经探查了鹤颐楼的地势,见到走进来的石宝和厉天润,便招手让他们过来,安排起后天的行动。
石宝身材魁梧,脾气也相对暴躁,刚卸下身上的乔装之物,便坐在椅子上大发牢骚:
“三哥,对付两个狗官,来这么多人未免兴师动众了些。”
厉天润使得一手好刀,在江南名气颇大,也曾和金刀祁虎较量过,听闻祁虎死在曹华手上,心里已经对曹华的武艺有了估算,此时并未大意:
“别掉以轻心,我们这些人,不一定能杀曹华,况且还有朱勔手底下的人在。不小心折了人手,反而坏了老大的大事。”
方七佛让赶来的人手先行坐下,才沉声道:
“此次是为了报二姐的仇,若是能成最好,不能成立即退走,切勿贪功冒进。”
“那朱勔?”
厉天润听见这话,稍稍有些迟疑。他们赶过来自然是为了给方百花和方兴报仇,但与私仇想比,朱勔祸害江南万千百姓,闹得各地民不聊生,显然份量要更重一些。若是能连杀两人最好,若是不能,也应该先杀朱勔,毕竟曹太岁山高皇帝远管不到江南这块,朱勔却是江南百姓的心腹大患。
方七佛蹙眉思索了片刻,便轻轻摆手:
“诛杀曹华,足以让江南各方豪杰对我等马首是瞻,其他的日后再说。”
众人略显不解,若论号召力,在江南显然是杀了朱勔的名声更大。可他们哪里琢磨的透方七佛的心思,当下也不再多说,认真听着后天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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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桥旁的柳树下,花伞摇摇晃晃,不觉间就过了半个时辰。
曹华松开了双臂,抬手在谢怡君赤红的脸蛋上捏了下,然后颇为贴心的合上红裙的衣襟,扣上布扣,还用手捋了捋:
“口是心非,不诚实。”
谢怡君呼吸急促,抬手擦了擦红唇,眼中的没有半点软化的意思,轻哼道:
“你也就会用这种手段逼迫女子,遇上你算我倒霉。”
曹华倒是没有否认。想了想,忽然眨了眨眼睛:“怡君,祝曲妃和你年龄差距不大,而且样样不如你,哪儿像个师父,姐妹还差不多...”
谢怡君微微眯眼:“胡说,师徒名份犹如父子,和年龄没关系。我十四岁出蜀,若是没有师父带着我东奔西走寻访名师,岂会有今天的成就....师父她确实本事不大,性格还有些,嗯...有些胆小怕事,可为人很好,也没做过大恶之事....”
曹华抬了抬眉毛:“她胆子可一点都不小,趁人之危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上次我受了重伤...”
“那是迫不得已。”
谢怡君一瞪眼:“她就算对你做过什么,账算在我头上,你有气冲着我来,离她远一点。”
曹华摸了摸鼻子:“这个账怕不太好往你身上算,嗯....以后再说吧。”
谢怡君自己抬手又整理了下衣襟,确定自个没走光后,才重新扛起了油纸伞,转身往外走去:“再会。”
曹华笑容平静目送谢怡君离开,直至那身艳丽红裙消失在人群中,才抬手揉了揉额头:
“师徒名份犹如父子...唉...”
第三百五十二章 鸿门宴
六月十五,黄昏时分,曹华带着黑羽卫十大高手,乘着马车前往鹤颐楼。
在鹤颐楼宴请朱勔,自然打着和蔡太师一系握手言和的幌子。洛儿知道后有些不情愿,不想他和朝堂上的寡头同流合污,能划清界限最好。可洛儿也知道这不现实,因为万家的事情,已经和蔡太师一系闹僵了,若继续保持划清界限的做派,时间久了难免会被打压。虽然洛儿希望他当个闲散驸马就呆在江南不走了,可这也只是女儿家的小心思,心里面还是希望他能在仕途上顺风顺水。
临行的时候,康王还特地准备了一份礼物,让曹华代为问声好,显然也觉得曹华是想和朱勔冰释前嫌。
连家里面人都这么想,就更不用说外面了。
曹华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所有人都觉得他脑子抽疯才会对朱勔动手的时候,弄死朱勔,才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这件事只有寒儿知晓,此时马车上,寒儿还有几分担忧:
“几个江湖贼子,信得过嘛?要不....”
曹华斜依软榻,微微抬手:“你待会带着黑羽卫去湖边等着,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
寒儿点了点头,想了想:“那事后?”
这个事后,自然是指朱勔死了以后。
曹华略显无奈的摊开手:“贼子在鹤颐楼伏杀我和朱勔,我重伤之下,带着黑羽卫拼死反击,把方七佛等人斩杀当场,折子我都写好了,不然怎么和朝廷交代?”
寒儿一愣,继而满眼不可思议:
“那谢怡君?”
曹华轻轻一笑:“谢怡君自然不能杀。”
“不是。”寒儿犹豫了少许,柔声道:“谢怡君以仁义著称,公子让她把人叫过来,事后卸磨杀驴,未免太不讲江湖道义....”
曹华颇为无奈,抬手在寒儿脑门上揉了下:
“我们又不是江湖人,诛杀反贼是本职工作,讲什么江湖道义。再说刀剑无眼,擦枪走火误伤很正常,偷偷摸摸的杀就行了,事后说你们补的刀,我没拦住,我心里也很悲痛,多给他们烧几柱香就行了。”
“公子果然深思熟虑。”
寒儿惊为天人,只是那双秀气的眸子里,明显写着‘阴险’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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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颐楼虽然只是栋酒楼,但地理位置极佳,能遥望西湖多处美景,经常有豪绅在此招待贵客,久而久之便名声远扬,还有不少文人骚客在此留下过墨宝。
今天曹华宴请朱勔,鹤颐楼自然是被包了场,杭州城大小官吏都跑过来做陪,连知州赵霆都亲自在门外迎接。
朱勔尚未现身,几排护卫便站在了鹤颐楼各处,周边柳树下石桥上,也都站立着不少人,乔装成游人模样来回走动,可看气势便知道绝非寻常人。可以说诺大的鹤颐楼周边,根本就没有一个普通人,从游人到行商全是护卫乔装的。
诸多官吏对此见怪不怪,连衙役都没带,安保工作全交给了朱勔手底下的八个护卫统领,也就是江湖人所说的十二门神,本来有十二个统领,被祝曲妃在水里阴死四个之后,就变成了八大门神。
从黄昏时分等到华灯初上,一顶小轿才珊珊而来,做儒者打扮的朱勔,和颜悦色的下了轿子,与诸多官吏随口客套。前脚刚到,曹华的马车也在鹤颐楼外停下。
黑羽卫护在马车周边,人数不多只有十个,排场这么小可以说是很客气了。
朱勔见状露出了几分笑意,上前抬手客气道:
“曹都督盛情相邀,朱某实在惭愧。”
车帘掀开,持着把扇子的曹华从马车里出来,笑容亲和,如同见了老友一般,含笑开口:
“朱公远道而来未能及时招待,该说惭愧的是我才对。”
都是客气话,似乎完全忘记了上次衙门里的针锋相对。
诸多官吏也是赔笑,欠身抬手邀请两位爷进去。
鹤颐楼中装饰清雅,看不到什么金银俗物,但从桌椅到珠帘,用料都价值不菲,阅历低的都叫不全名字,奢华内敛非常适合接待官吏文人。
酒楼的大厅中摆开了数张桌案,朱勔和曹华没到场,自然没人敢落座。
整个大厅里颇为安静,只有临湖的珠帘之后传出琴音。
李师师仪态大方的坐在琴台上弹着曲子,盛妆打扮,点染曲眉淡雅脱俗,可见为了今天的宴席,花了不少心思打扮。
朱勔和曹华并肩而行,瞧见坐在珠帘后的李师师后,笑容更盛:
“江南不知多少人想把师师姑娘请来弹上一曲,都没能请动师师姑娘,还是曹都督本事大。”
曹华今天设宴的由头,是给朱勔赔礼道歉缓和彼此关系,脸上自然笑容和煦:
“朱公过奖了。”
对待上级般的谦虚态度,让朱勔笑容更甚,微微点头示意,便走到了主位坐下。
跟随朱勔的八名护卫,直接站在了大厅的周围,黑羽卫本来准备跟上,曹华却是抬了抬手:
“有朱大人在,出不了岔子,都出去吧。”
李百仁等略显犹豫,不过见寒儿带头离开,倒也不敢多说,转头走出了大厅。
黑羽卫一走,大厅里边全是朱勔这边的人了。这种不设防的态度,让在场官吏都是讶异,暗道:曹太岁果然向朱勔请罪来了。
朱勔见曹华这般诚恳,点了点头,抬手让曹坐在右手边,一副上位者的做派。
曹华没有半点异样,很自然的就坐在了侧面。
今天曹华宴客,按理说是主人家坐在上首。
现在朱勔坐在主位,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觉得本就该这样。
琳琅满目的菜肴端上来,曹华便率先敬酒,言语中的客气丝毫不逊色与赵霆等人。
诸多官吏也是应和,一起陪着朱勔聊诗词歌赋、聊玉玩奇珍,独独没有人聊政事,毕竟今天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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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颐楼中传出推杯换盏的欢笑声,无数护卫在周边走动,百姓游客早已经被驱离,目光所及之处根本看不到半个可疑人影。
断桥下方的桥洞之中,谢怡君身着夜行衣,手持芦苇杆安静的飘在湖面上,盯着远处的鹤颐楼三层的窗户,遥遥可以看到一个女子扶琴的背影。
方七佛带着十余名属下同样打扮,手上的刀兵都用布包裹着,以免夜晚的灯火导致反光。
十余人潜伏与桥下,却无声无息不发出半点动静,连涟漪都没带起,从昨晚等到现在,呼吸都微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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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儿带着十名黑羽卫走出鹤颐楼,便提着剑在柳荫下巡视。
李百仁扛着九环大刀,还有些担忧:
“赵寒,都督一个在里面,安全不?”
“有朱大人在,都督自然不会有事。”寒儿轻声回应了一句。
黄铁锤吐了口唾沫,略显鄙夷的看着周围乔装打扮的护卫,本想说‘就凭这些杂鱼’,可毕竟都是朱勔的人,想了想也只能改口:
“也就朱大人身边那八个人厉害点,真出了岔子,还不是得都督出手。”
“别管那么多。”
寒儿带着人巡视两圈,或许是觉得周围都是护卫,她带着十个人有些多余,便指向了远处了柳林:
“我们去那边看看。”
黑羽卫自然没有异议,跟着就走了过去....
第三百五十三章 敬酒
鹤颐楼三层,诸多官吏酒过三旬,都有了几分醉意,胆子也大了些,欢笑声逐渐增大,说的话也越来越通俗易懂。
珠帘之后,李师师认真的弹着曲子,弹的是曹华教给她的《梁祝》,只可惜没人发现。
李师师清水般的双眸认真盯着一帮官吏的人情来往,眼底不觉间,带上了几分淡淡的失落。
在李师师的印象里,曹华要么是桀骜不逊,视百姓官吏如猪狗,根本不讲半分情面。要么是仁善无双才高八斗,只要听到名字便让人心生敬仰。
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独一无二的人中俊杰,走到哪儿都该成为焦点,能让他低头的只有当今天子,除此之外世上再无第二个人。
可今天的曹华,变的和寻常的官吏乡绅一样了,熟练的客套话语,亲和有礼的表情,方方面面都像个久经官场的官吏,缺独独不像她眼中的曹华。
李师师看了片刻,便移开了目光,只专心与琴曲。心中也只能暗暗说上一句:可能是我见的太少了吧,他也是人,也在朝中做官,对待下属可以孤傲威严,见了上级又岂能不殷勤客气。
失望说不上,只是有点憋的慌。
可能在心底里,李师师便觉得曹华不该是这副模样,人人谈之色变的‘京都太岁’,总好过一个趋炎附势的弄臣,这是枭雄与寻常人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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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桌之上,曹华不停敬酒,其间还搬上来了康王和自己准备的礼物。
有曹华这个典魁司督主带头,诸多官吏自然也就不再藏着掖着,连忙叫人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上来,还有给曹华准备的,曹华也是照单全收。
朱勔见曹华如此‘合群’,心情渐渐好了几分。他以前直接和薛九全打交道,现在换成曹华了,既然知道礼数规矩,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来我往酒过三旬,朱勔脸色显出了几分醉意,瞧见曹华还在喝,不由赞叹道:
“曹都督真是海量。”
“朱公过奖。”曹华脸上显出几分酡红,故意做出微醉的模样。
朱勔手指跟随着琴曲缓缓敲打,目光慢慢转到了珠帘之后。
诸多官吏瞧见这眼神,自然是明白了意思。朱勔在江南地位超然,作风一向奢侈,除了大肆搜罗钱财,也对美人感兴趣。
张秉明白了上司的意思,开口含笑道:“曹都督,您竟然把师师姑娘请来了,让她过来给朱公敬杯酒如何?朱公可是久仰师师姑娘大名。”
朱勔含笑摆手,却没有拒绝。
曹华听见这话,笑容不变,目光却是不易察觉的凝了下。
诸多官吏也转过头来,含笑起哄,附和张秉的话语。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并没有迟疑太久,便抬手道:
“师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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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之后,李师师听见呼唤,身体猛的一震,刹那间脸色雪白。
这种场合说是给人敬酒,青楼之中的女子都知道什么意思。
换做往日,李师师还能依仗名气拒绝,在京城王侯忌惮当今天子,也不敢动手脚。
可现在身在杭州,在场的都是杭州的高官,为首的更是朱勔和曹华两位超然于世的人物,酒楼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会传出去,也容不得她拒绝。
李师师身体微微颤抖,悄悄抬头看了曹华一眼,双眸中满是祈求,可惜对方却没有看她。
琴音停住,诸多官吏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李师师浑身僵硬,自幼的培养让她没露出什么异样神色,稍微沉默了下,便起身微微颔首,几乎带着颤音说了声:
“是!”
在场官吏马上笑了起来,乱七八糟的声音不断。
李师师死死捏着裙角,低着头强忍着,让自己不露出异样神色,步履维艰的走向朱勔的桌子。周围的欢笑声已经听不清了,甚至不敢转眼去看曹华,只是低着头,强行压下心里的百般情绪。
朱勔眼中闪过几分火热,抚着下巴的胡须等待李师师在身边坐下。
只是下一刻,发生的事情就让所有人愣住了。
只见身着薄裙盛妆打扮的李师师,刚缓步走到朱勔跟前,还没来得及坐下,身子就猛地一个趔趄,被旁边的人一把拉到了怀里。
“呀——”
绕是李师师波澜不惊的性子,也发出一声惊呼,本能的挣扎了两下。
抬眼瞧去,却见曹华满脸醉醺醺的,很放肆了把她搂在怀里,便如同搂着青楼里的红倌儿般,还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下,声音带着几分调笑:
“师师,来,给朱公敬杯酒。”
李师师如遭雷击,顿时懵了,连挣扎都忘啦,脑子里嗡嗡的,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大厅里寂静了下,都是略显错愕的望着曹华,不过很快,就传出了哄笑声。
赵霆笑意最盛,拍手道:“没想到啊,曹都督果然风流无双。”
后面‘连官家看上的女人都敢碰’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心领神会。
李师师被笑声惊醒,表情依旧宁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坐在男人怀里,腰也被搂着,一只手还放在大腿。她是侧坐着,抬手就能环住曹华的脖子,动作十分亲昵。李师师一个清倌儿,那里做的来红倌儿做的事,一时间有些发懵。
曹华软玉在怀,抬手拿起了自己的酒杯,递到李师师嘴边:
“张嘴。”
模样十分孟浪,便如喝多了的花花公子。
李师师下意识的张开嘴,略显辛辣的酒液便灌了进来,猝不及防之下柳眉轻轻蹙起,忍不住‘哈’了口气。
虽然不是刻意,这媚人中带着几分可爱的动作,还是惹得不少人大咽口水。
朱勔瞧见曹华把李师师搂在怀里,举止还这般亲昵,自然明白李师师是曹华的私房。曹华对他客气尊敬是彼此地位的关系,可彼此地位还没大到可以让对方把妾侍拱手相让的地步,朱勔自然打消了让李师师作陪的心思,开口玩笑道:
“都督的艳福,还真是羡煞旁人。”
曹华似乎是有些醉了,摇摇晃晃的倒酒,洒出来不少。
李师师受到的冲击太大懵了少许,现在已经反应过来,抬起小手按住了玉壶,然后拿过来倒满酒杯,露出往日的平静姿态,对着朱勔颔首微笑。
“妾身,敬朱大人一杯。”
这一笑就显出花魁的水准了,媚而不妖自然而然,本就有倾城之姿,以前只以恬静冷颜的面容示人,忽然坐在男人怀里不夺不避,还嫣然巧笑带着无边的风情,这模样硬生生把见多识广的朱勔都看呆了下,竟然忘了举杯。
李师师见状没有等着,而是含羞以水袖遮住脸颊,仰头把略显辛辣的美酒一饮而尽,极少喝酒,光滑的脸颊已经染上了几分酡红。
曹华脸上带着醉意,见朱勔失神了,便轻笑提醒:“我也敬一杯。”
朱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李师师坐在曹华怀里,距离朱勔并不远,干脆就没起身,直接拿起酒壶为朱勔斟酒。因为前倾的姿势重心不稳,腰下画出圆月般的曲线,曹华还得搂住她的小腹,免得直接栽下去。
这羡煞旁人的场景,让不少官吏暗吞口水,嘴上却是点头轻笑,说几句“郎才女貌”之类的话,眼中艳羡很明显。
之后推杯换盏继续,又是一轮新的敬酒。
李师师既然过来坐下了,自然不可能又离席,便说起了些场面话,给曹华斟酒,时而还从夹两片玉笋参片,送到曹华嘴边。
红倌儿怎么陪客人,李师师耳闻目染自然知晓,虽然第一做,却挑不出半点毛病,各种话语恰到好处,让人看着就觉得舒服,见曹华喝醉了,怕他失态还帮忙挡酒。
曹华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露出异常,只能逢场作戏,偶尔开口调笑几句,惹得李师师娇羞的嗔上一眼。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酒宴快要到了末尾,在场官吏都喝的酩酊大醉,连朱勔都半眯着眼靠在椅子上。李师师极少喝酒,根本就没有酒量,此时已经倒了。
张秉觉得宴席差不多了,便很合事宜的开口:
“天色已晚,师师姑娘想必也累了,要不都督送师师姑娘回房休息?”
这话通俗易懂,傻子都明白。
李师师不胜酒力晕晕乎乎,听见这话又清醒了,脸颊从曹华肩膀移开,左右打量一眼,发现还在曹华怀里,便又靠了回去,似梦似喃的‘嗯’了一声,玉手抓着曹华的衣襟。
曹华见时候差不多,在场站着的就只有八个护卫,便咳嗽了两声,拿起酒壶带着笑意:
“喝完这杯,也送朱公回房休息。来,敬朱公一杯。”
朱勔手有点颤,却还是含笑点头,端起了酒杯。
另一侧。
一直站在珠帘后胆战心惊的环儿,听见两声咳嗽后,便不动声色的退到了窗口的栏杆旁,一条红色的手绢,似乎是无意被风吹落,晃晃荡荡的朝下方落去....
第三百五十四章 目标明确
朱勔的私人护卫有几千人,都是从江湖绿林中招募而来,和黑羽卫的组织构架差不多,不过人手的选拔并没有黑羽卫那般严苛,整体质量不是很高。
不过质量再差,能贴身保护朱勔的也不是庸手,放在典魁司当个虞候绰绰有余。本来有十二个贴身护卫,前年朱勔来西湖,祝曲妃跑过来刺杀,提前在湖里埋下了密密麻麻的陷进,硬生生阴死了四个,目前还剩八个。
剩下的这八个人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为首的柳瑜,江湖人称‘铁面佛陀’,没人知道身份,长年带着一副铁面具。根据典魁司的探查,可能是多年前一名凶名赫赫的悍匪,被朱勔招揽后为了掩人耳目,才带着一副面甲。
刺杀朱勔的江湖人不下于刺杀曹华的,作为朱勔的贴身护卫,柳瑜为朱勔挡下了不知多少次刺杀,其出手狠辣又悍不畏死,被朱勔称之为‘救苦救难的佛陀’,所以才有了‘铁面佛陀’的混号。
酒楼三层,脸上带着铁面甲的柳瑜,手时刻握着刀柄,见宴席进行的差不多后,便给下属使了个眼色,示意外面准备轿子。
而曹华的推杯换盏还在继续,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抱着李师师起身,摇摇晃晃的往酒楼的睡房走去。经常接待贵人,这种给醉酒宾客休息的房间自然少不了。
李师师抱着曹华的脖子,美人欲醉朱颜酡,依旧保持恬静淡雅的模样,嘴里呵气如兰,说着些醉话:
“我...不去房间....等人走了...不要其他人....”
曹华听了几句,倒是明白大概意思,见赵霆在旁边含笑护送,也只能轻柔回答:
“乖啊,本都督办事,没人敢偷听。”
“嗯....等等....不要.....鸳鸯被里戏鸳鸯,后庭院里.......呜.....”
李师师眯着眼睛,睫毛颤颤巍巍,竟然露出害怕的模样。
曹华自然明白这句话出自《春宫玉树图》,没想到李师师竟然在想这些,有些无奈的嗯嗯两声,没有接话。
曹华醉醺醺抱着美人离席,虽然有些不合适,但诸多官吏都‘理解’,自然也没说什么,搀扶着朱勔起身,准备下楼离开。
便在诸多官吏七歪八斜含笑客套的时候,柳瑜腰间的长刀猛然出鞘,一刀劈向了后背的木板隔断。
下一刻,便是‘哗啦’一声脆响,隔断被直接碎裂。
手持两柄短锤的石宝,用壮硕身躯直接撞烂隔断,身上还带着水渍,脚步迅猛,两柄短锤直接砸向了柳瑜。
只听‘叮叮’两声金铁交击的脆响,柳瑜击退来人,迅速向朱勔靠拢。
几乎同一时刻,临湖窗户,数名黑衣人同时翻入,手中兵刃闪着锋芒。
“有刺客!”
柳瑜高呼出声,脚步不停冲向朱勔,其他七个护卫也是同样的反应。
护卫刚跑到朱勔附近,上方的屋顶便猛然破裂,雪亮的枪头先落下,人影紧随其后,长枪直接灌入一名护卫的天灵盖,硬生生把奔跑的护卫钉在了地上。
“呀——”
一声娇呵响起,谢怡君双手持着长枪,落下的瞬间悍然发力,一枪横扫,便把枪头的尸体甩了出去,砸向了冲过来的柳瑜。
事发突然,在场的官吏惊的魂飞魄散,除开几个已经醉倒的,剩下的都被吓的醉意全无,喊着‘大胆贼子、来人啊’之类的话,便往大厅各个出口跑去。
鹤颐楼的三层霎时间鸡飞狗跳,楼下也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靠在曹华怀里的李师师一瞬间被吓醒,竟然没了半分醉意,惊慌失措的扭头查看,第一句话就是:
“曹公子,快跑!”
赵霆已经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曹华显然不能跟着落荒而逃,不然事后不好解释。他依旧醉醺醺的模样,把李师师放下指了指门口,然后撸起袖子冷声呵斥:
“朱公勿慌。敢在我京都太岁面前闹事,活腻歪了...”
“曹公子!”
李师师脸色煞白,瞧出曹华喝醉了,哪里敢让他去杀贼人,用力拉着曹华的袖子,识图把他拉走。可一个弱女子,哪里能拉的动曹华。
环儿此时抱着脑袋跑过来,哭哭啼啼的抱住李师师往出推搡:
“小姐,快跑!”
“曹公子!”李师师心急如焚,可曹华根本就不搭理她,摇摇晃晃的就杀了出去,李师师无可奈何,也只得跟着环儿先躲起来。
曹华一句话出来,刚刚冲进来的方七佛等人便转过头来。
诸多官吏也发现了救星,玩命的往曹华身边跑。
不管曹华名声怎么样,至少在这种时候,圣旨都没有‘京都太岁’四个字有份量。
曹华暴怒之下满脸的戾气,虽然走三步晃一下,但还能看出‘京都太岁’的气势。
朱勔已经被吓醒,急声开口道:“曹都督,快拿下这群贼子。”
“杀!”
谢怡君一声厉呵,便持枪悍然冲向了曹华。
方七佛等人紧随其后,准备一次合击,直接将曹华斩与马下。
没想到的是,谢怡君一枪出去,曹太岁便‘清醒’了几分,匆忙侧身躲避。可惜反应慢了一拍,还是在肩膀上拉处一个血口子。
谢怡君乘虚而入,抬枪抡圆了一记横扫,便砸在了曹华腰腹之上。
只听‘嘭——’的一身闷响,曹华的身躯便如同折断一般,直接被扫飞了出去,撞破了三层大厅的隔断,然后便是‘叮叮咚咚’的摔倒声响,听起来摔下了楼梯。
一触即溃,胜负已分。
柳瑜等护卫本来还准备往曹华这边靠,瞧见这一幕愣在了当场。
绕是这么凶险的气氛,大厅中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就这玩意,是‘一人可挡三百铁甲’的京都太岁?
邓元觉和持单刀的厉天润,都是蹙着眉有些意外,他们知道谢怡君厉害,却没想到谢怡君能直接一枪扫飞曹华,看刚才那模样曹太岁估计受伤不轻。
这和预想中的浴血奋战不一样啊!
不过他们瞧见满地的酒坛,倒也释然了几分,若是他们喝这么多,估计也站不稳。
诸多被吓破胆的官吏,此时已经心如死灰,又开始慌不择路的到处跑。
谢怡君一枪扫飞曹华,便调转枪头冲向朱勔,厉声道:
“给我死!”
柳瑜和六名护卫脸色大变,明知到敌强我弱,依旧悍不畏死的挡住了朱勔。
朱勔瞧见曹华徒有虚名,气的是二佛生天,急急忙忙就想要往后面的房间跑。
而接下来一幕,又让不少人愣住了。
只听见一声平淡的:“追”
从外面冲进来的十来号人,就直接放弃了朱勔,从窗口楼梯跳了下去追杀曹华。
叮叮咚咚脚步声密集。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大厅里面便只剩下谢怡君和朱勔等人,其余人全下了楼梯。
谢怡君眼神骤变,继而暴怒,完全没想到方七佛等人会放着必死的朱勔不顾,转而去追杀曹华。
可机会稍纵即逝,谢怡君也没时间犹豫,单人一枪,悍然冲向了剩下的七名护卫....
第三百五十五章 阴魂不散
楼下的数百护卫已经察觉不妙,正在往上跑。楼梯通道狭小,方七佛派了司行方带着人直接砸烂了楼梯,一夫当关短时间冲不上来。
曹华被一枪扫出大厅,撞在了外面的墙壁上,又从墙壁摔下,稳稳的落在地面。按照预订计划,等上面杀完人跳入西湖逃离,他再暗中跟上,弄死方七佛等人,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因此现在肯定不能露面,肩膀上的小口子在流血,他没有止血,而是把血迹往白袍上抹,尽量把自己弄的伤势严重些。腰腹之间还隐隐作痛,虽然早有准备垫着几层牛皮,被谢怡君抽一下依旧有些难以招架。
就在曹华暗自埋怨谢怡君公报私仇的时候,便听到‘哗啦’几声脆响,邓元觉和石宝率先冲了进来,厉天润和方七佛紧随其后,四人包抄而来。
曹华有些莫名其妙,很想怒骂一句“靠,你们追我做甚?去杀朱勔啊!”,可现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喊这么一句。
“杀!”
方七佛身形近乎鬼魅,最先冲到曹华前方,手掌探出,看似轻飘飘,却把袖炮带的猎猎作响。
曹华气不打一出来,可还是得继续装作重伤的模样,掉头就往楼上跑。
方七佛一掌拍在墙上,木板直接碎裂,瞧见曹华夺路而逃,转身便追杀。
石宝紧随其后,盯着曹华踉踉跄跄慌不择路的背影,此时忍不住怒声道:
“老邓,这就是你说的深不可测?逃命的本事确实厉害。”
邓元觉额头的伤还没好,这次过来,可是对兄弟们千叮万嘱,曹太岁深不可测沾之即死,万万莫要大意,却没想到杀起来这般简单,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
“喝醉了,都这样,机不可失,快点追。”
于是乎,刚刚下楼的十几号人,又重新出现在诸多趴在桌子底下的官吏眼前。
“朱公救我!”
曹华全力飞奔,却有些步伐不稳,如同看着救星般朝小屋里的朱勔跑去。
朱勔脸色煞白,很想来一句‘你给我滚,别把贼人引来’,可毕竟都吃官家饭,这句话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只能硬着头皮喊叫:
“曹都督,快拿下这群贼子!”
曹华光顾着逃跑完全没听见,直接冲到了屋里,柳瑜等人终究是护卫,也不好拦着,只能把曹华放过去,继续悍不畏死的挡住谢怡君。
谢怡君的武艺可不是花架子,打不过曹华,对付正常人还是游刃有余,以一敌七的情况下,一杆长枪泼水不进,硬生生又捅死了一人。
方七佛带着人冲回来,自然也被柳瑜等护卫挡住,迅速加入了战局。
局面总算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大厅之中,桌椅砸断、酒坛碎裂、吼叫、惊呼、刀剑入肉的闷响,嘈嘈杂杂,乱七八糟的声音此起彼伏,多人混战加上东躲西藏的官吏,眨眼成了一团乱麻。
曹华冲进小隔间,和朱勔一起靠在墙上,眼中惊慌不加掩饰。
朱勔瞧见贼子的身手,便知晓今晚九死一生,急忙开口:
“曹都督,快快拿下这些贼子,你是武安侯...”
“让我缓缓...呕——”
曹华满头大汗,说出两句,便扶着墙壁干呕,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
“你——废物!”
朱勔气的不轻,眼见几名贴身护卫挡不住来势汹汹的悍匪,呆在这里必死无疑,便慌乱的跑出房间大声呼喊:
“柳瑜,送我下去。”
“诺!”
柳瑜眨眼间已经浑身是伤,胸口中了方七佛一掌,面具下已经流出鲜血,此时已经从身手看出了对方是方七佛和谢怡君,知道不是对手,毫无迟疑的转身抱住了朱勔,准备从窗口跃入西湖之中。
剩下几名护卫已经存了死志,根本没有退的意思,悍不畏死的抵挡着争取时间。
谢怡君那里肯放任朱勔死里逃生,双脚猛踩地面,以枪身为撑杆,竟然硬生生从几名护卫头顶上跃了过去,一枪刺向朱勔的后脑。
不留余力的悍然冲杀,护卫也只来得及往上劈一刀。
柳瑜寒毛倒竖,拼死拦在朱勔身前阻挡,可惜已经中了方七佛一掌,遇上全力以赴的谢怡君,只是一下便被挑开露出了空隙。
谢怡君双眸微凝,抓住着必杀的机会,一枪直至朱勔后脑。
这种局面下,只要曹华不出手,其他护卫根本拦不住,朱勔必死无疑。
可下一幕,就让曹华惊呆了。
只听破风声响起,谢怡君一枪刺出的同时,方七佛旁边桌上的一个酒杯,便被袖子带起,带着劲风疾驰而出,直接砸在了谢怡君的枪杆上。
力道极大,谢怡君又猝不及防,枪身被砸歪改变了角度,擦着朱勔的脖子刺在了墙壁上,直接把墙壁捅了个对穿。
谢怡君大惊失色,被挑开的柳瑜已经抬刀削向她的五指,她没机会再来第二下,只得飞身后退,愤怒望向方七佛。
方七佛一掌拍碎护卫的天灵盖,眼中依旧沉稳,淡淡回了一句:
“先杀曹华!”
曹华看见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也是迷茫了下,不过转瞬间就反应过来。
记忆中方腊起义是打着‘诛杀朱勔’的旗号,他以为方腊对朱勔怀着深仇大恨,才用这借刀杀人的技俩。现在看来,朱勔只是方腊造反的借口,若真在这里杀了,百姓的仇恨冤屈得到消减,便没法在短时间内召集近百万的起义民众。
那这么一来,方七佛就肯定不会杀朱勔,而是要用他的人头来获取江湖上的号召力。
曹华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走向有些不对劲。
方七佛等人已经击溃了几名护卫,朝着曹华的房间冲来。
谢怡君自然不可能真杀曹华,见柳瑜已经带着朱勔从窗口跳下,若是追杀,曹华可能死在这里,当下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方七佛翻脸,把曹华放走,毕竟今天是方七佛先坏了规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慌乱的声音忽然响起:
“朱公,等等我!”
只见在房间里大吐特吐的曹太岁,发现朱勔跳窗后慌乱无比,一个箭步冲到了窗口,抓住了柳瑜的腿,跟着跳了下去,一副怕被抛下的模样....
第三百五十六章 找打
柳瑜腿被抓住的瞬间脸色骤变,他已经看出方七佛的目标是曹华,对朱勔没有杀心。曹华若赖在跟前不走,必然威胁到朱勔的安危。
柳瑜毫不迟疑的便是回手一刀,劈向了曹华的脖子。已经翻出窗子,身在半空没人看到,事后赖在贼人身上即可。
只是柳瑜没想到,回头惊鸿一撇,方才还醉醺醺的曹太岁,嘴角竟然带着个诡异的笑容。
柳瑜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如游蛇般攀上了他的脖子,‘咔—’的一声轻响后,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朱勔长年养尊处优,从三楼窗口跳下,除了惊呼根本顾不得其他。曹华在空中抓住了朱勔的衣领,便落入了漆黑湖水之中。
在楼下众人的眼中,只看到三个人率先跳出了酒楼,紧接着后面又跳出来一堆人,下饺子般落入了西湖,至于浮起来几个,根本没人注意。
从三楼摔入水面,冲击力并不小。
曹华落水后便朝着断桥方向游去,后面便是‘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不停。
朱勔被摔得七荤八素,从水里浮起来发现柳瑜不见了,身边只剩下曹华,便如同救命稻草般抓住了曹华的胳膊,颤声道:
“曹都督救我!”
方七佛等人紧随其后落水,因为下方的护卫极多,也没发现少了个柳瑜,机会稍纵即逝,奋力朝着不远处的曹华追去。
于是乎,晚上在西子湖畔赏景的游客,就看到了壮观的一幕。数百人跳入湖中,最前头是两个在一起的,后面跟着十余个黑衣人,再往后就是数不清的护卫。
曹华带着朱勔奋力往前游,速度并不比一个人慢,哪里还有方才站不稳的模样,几乎一眨眼就拉出了极远的距离。
方七佛等人跟在后面,为了防止曹华向岸边靠,彼此散开围堵。
谢怡君则心急如焚,寻思着如何在眼皮子地上杀了朱勔,又不牵扯到曹华身上。
事情虽然出乎曹华的预料,可好在事先准备了后手,本来是准备围杀方七佛等人的,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曹华迅速游向了西湖边的一个小树林,寒儿已经站在了岸边,瞧见曹华过来后便做了个手势。
曹华手脚麻利的上了岸,便提着朱勔狂奔钻入树林。
黑羽卫让开道路把人放过去,便悍然冲杀而出,砍杀刚刚上岸的方七佛等人。
方七佛已经看到了岸边有人,知晓今晚刺杀已经失败,想要脱身只能走这里遁入山林,没有半点犹豫便和黑羽卫厮杀在一起,从追杀转为了突围。
谢怡君也冲上的岸,不过蒙面的纱巾好像被湖水冲掉了,嘴上还喊着:“曹贼受死!”生怕黑羽卫听不见。
李百仁等一愣,瞧见寒儿使了个眼色,便心领神会,象征性招架了几下,就被谢怡君冲了过去。
方七佛等人可没这待遇,一时间被拖住了脚步,只能沉声道:
“怡君,先杀曹华,朱勔留着有用。”
谢怡君根本就没回应,飞身冲入树林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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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带着朱勔上了岸,在树林里跑到个僻静地,就停下了脚步。
朱勔上岸后看到黑羽卫,便知晓逃出生天,此时也松了口气,腿还有些发抖,脸色铁青的怒斥:
“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众刺杀本官,今日若非曹都督在....”
“呵呵——”
曹华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上,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上下打量着朱勔。
冷峻双眼没有半点方才的恭维或者客气,不带丝毫感情,如同看待一个死人。
朱勔能在江南只手遮天,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瞧见曹华的脸色,便心中一沉:
“曹都督为何停步?若是贼人追上来...”
曹华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朱勔先走。
朱勔刚刚恢复少许的脸色,又慢慢黑了下来,带着几分僵硬。
周边还有贼子的喊杀声,他独自离开,若是撞上一个就是必死的局面,那里敢擅自离开。
可瞧见曹华的表情,朱勔心中有些不安,咬了咬牙,便转身朝侧方的湖边跑去,想和岸边冲过来的护卫会和。
只可惜朱勔刚在树林中走出几步,一杆长枪便钉在了树上,谢怡君出现在了前面。
朱勔脸色大变,急步后退到了曹华身边,沉声道:
“曹都督,你我即便有所恩怨,也能坐下来解决,今天还请都督挡住此逆贼。”
曹华坐在石头上,抬了抬眉毛:
“你当年陷害苏家巧取田产,害的人家家破人亡,真以为我不知道?”
朱勔浑身一震,顿时明白了今天的刺杀,是曹华安排的。
他猛的转过身来,不可思议的抬手指着曹华:“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下手,你可知杀了我,你会是什么下场?”
“反贼杀的你,可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别乱指人。”
朱勔脸色铁青,还想再怒骂几句,便听到‘擦——’的一声闷响,胸口冰凉。
低头看去,枪尖自胸口透出,又利落的拔了出去,鲜血喷涌染红了衣襟。
朱勔浑身抽搐,满眼不可思议,又望向曹华,带着几分不解:
“你杀我...有什么好处?你疯了!你想造反不成?”
喉咙里全是血沫,濒死之际反而没了恐惧,只剩下发自骨髓的愤怒。
曹华根本没有和死人多费口舌的习惯,眼神平静看着朱勔倒下后,才站起身检查了下脉搏,已经死透了。
谢怡君站在不远处,手上拿着滴血的长枪。手刃了祸害江南百姓十余年的奸贼,谢怡君表情未变,手却有点发抖,是激动而带来的。
或许是觉得杀的太容易,谢怡君抿了抿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曹华走到跟前,抬手把谢怡君拉过来,整理着因为落水有些凌乱的秀发:
“明天,你杀了朱勔的消息便传远传天南地北,估计得有不少人跑去投奔西蜀。你立下这么一件大功,寨子里肯定对你更加尊敬.......今天过后杭州肯定会戒严,你先在你师父哪儿躲些日子,等风声压下去再离开,回去后接了陈松的位置,然后安稳发育不要浪。”
谢怡君这次倒是没躲,而是看着曹华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那你今天怎么解释?”
曹华略显无奈的叹口气,蛮横的搂住了谢怡君,上下其手,又亲又啃。
突如其来,动作放肆,就和几年没见过女人的老色胚似的。
谢怡君愣了下,虽然有些难为情,可第一次没有躲避反抗,而是注意着后方动向,任由曹华轻薄。
曹华忙活了半天,见谢怡君没反应,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
“愣着做甚?你打我啊!”
“啊?...哦...”
谢怡君这才反应过来,用拳头在曹华的身上砸了下,明显不忍心,和猫抓似的。
曹华颇为无奈,想了想,猛地探手抓住谢怡君的衣领,用力的一扯,便是‘撕拉’一声脆响。
夜行衣本就贴身,只有薄薄的一层,这一撕便中门大开,弹出两团不可描述的物件。
谢怡君猝不及防,还有几分茫然,愣在了当场。
曹华挑了挑眉毛,抬手颇有兴致的在凸起上揪了下,松开指尖,又弹出颤颤巍巍的涟漪。
“嗯,弹性不错。”
强烈的冲击让谢怡君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差点尖叫出声,羞恼愤怒之下,抬起一脚就踹在了曹华身上,慌乱的合上碎裂的衣裙。
曹华摔在地上闷咳了两声,嘴角依旧带着笑意,摆了摆手。
谢怡君又气又恼,脸儿红的要滴出血来,恶狠狠瞪了曹华一眼,才急慌慌往山林跑去...
不久后,方七佛怕被合围夺路而逃,只留下几具喽啰的尸体。
赶过来的虎捷军和诸多衙役,在山林中发现了浑身浴血吃力往外爬的曹华。
曹华重伤之下,依旧抱着朱勔的尸首不肯放,见到赵霆张秉等人,第一句话就是颤巍巍的一声:
“朱公,曹某无能,对不起你啊!”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余波
西子湖畔骚乱持续了许久,虎捷军、厢军、衙役、黑羽卫,密密麻麻的朝廷暴力机关全部赶到了西湖附近。官兵持着火把来回奔走,把整个西子湖围的水泄不通,严格排查附近所有的住户商贾游人。从深夜到凌晨,杭州城都是火光通明。
因为事情太大,连康王都被惊动,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了西子湖畔坐镇,以免受了惊吓的杭州大小官吏闹出更大的乱子。
朱勔的身死,绝不是一件小事。
在曹华的印象中,朱勔直接导致了江南的方腊起义,数百万民众揭竿而起,光杭州一地遭到兵祸身死的百姓就有十余万。而朱勔依旧安然无恙,直到北宋灭亡之际,才被皇帝赐死。
这样一个人物,猛然就死在了一场酒宴上,带来的冲击可想而知。天子必然震怒,大小官吏怕受到牵连,都聚集在一起商量如何撇清关系,让谁来背这口锅。而杭州附近的江湖人,心中畅快之余,也有些祸从天降的感觉。因为朱勔死在杭州,接下来朝廷必然大力清剿当地江湖人,一时间不少三教九流连夜开始往外逃。
而造成这一切的幕后主谋,被刺杀的另一个目标曹太岁,此时正躺在病榻之上,当着诸多官吏的面给康王请罪,若不是康王拦着,都能当场自裁谢罪。
杭州当地的官吏,肯定是想把这口大锅甩在曹华头上,毕竟这次是曹华请的客,而且典魁司有清剿江湖匪人的职责。但曹华也受了重伤,他们亲眼看着那群贼子逮着曹华砍,曹华又在休假,这口锅不太好扣。
好在曹太岁‘深明大义’,重伤之下仍然安慰当地官吏不要惊慌,让康王代笔写了封请罪书信给圣上和太师蔡京,把失察之责扛了下来。
诸多官吏还能说什么,连声安慰,然后又写折子给曹华辩护,说此事也不能怪曹大都督,贼人太过强横,曹大都督已经尽力。
江湖人无数次刺杀朱勔都没成功,这次忽然成了,消息根本就压不住,几乎第二天凌晨时分,‘谢怡君与方七佛联手夜袭西子湖,手刃狗官朱勔,重创奸宦曹太岁’的消息就传遍了杭州,继而又往外迅速扩散,恐怕过不了多久整个大宋都会知道。
这个消息,无异议给江南百姓打了一针强心计,无数被祸害的家破人亡的百姓痛哭流涕,感叹朱勔死有余辜。谢怡君的名字一夜之间如日中天,成了百姓心中的英雄,江湖人眼中的豪侠,甚至有人在家里供上了长生牌位,三拜九叩以答谢谢怡君报仇雪恨的大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回到当前,曹华托着重伤之躯,在病榻上与诸多官吏商议完事情后,便被黑羽卫护送上了马车,回王府治疗伤势。
马车之中,曹华浑身都是绷带,气若游丝的靠在榻上,连抬手都困难。窗帘开着,街边巡逻的官兵和被惊醒的百姓,都能遥遥瞧见一个轮廓。
寒儿用绷带仔细包扎曹华完好无损的胳膊,小脸儿有几分激动,不过隐藏的很好,小声嘀咕:
“公子,下一个杀谁?”
曹华微微蹙眉,沉思了下:
“今天方七佛出手救朱勔,定然是方腊想要以讨伐朱勔为借口起兵。现在朱勔死了,方腊师出无名,但绝不会就此了事。”
寒儿思索了下:“方七佛武艺太高,李百仁只挡了三招便被打伤,武艺恐怕真不下于公子,我实在拦不住。”
“说这些没用。”
曹华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情,不光谢怡君会名声大震,方腊也一样。既然没了讨伐朱勔的由头,我估计方腊会乘热打铁,直接借着这次刺杀成功起兵.....让探子打起精神注意着江南一带的动静,有任何苗头都提前告知与我,免得这把火烧起来。”
寒儿轻轻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为难:“我们在江南的人手本就不多,方腊有一向谨慎....”
曹华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沉默了少许:“黑羽卫能调过来嘛?借朱勔遇刺剿匪的由头。”
寒儿皱了皱眉:“江南不比匪患严重的徐州,官强匪弱本就有厢军驻扎,又远离边关长年无战事。真要剿匪,圣上应该就近调动当地驻军,而不是让黑羽卫千里迢迢跑过来,而且....这不是公子的地盘,蔡太师也不会答应。”
江南的官吏大部分都是蔡太师一系的人,无论文武。真要出兵剿匪,康王临危受命都有可能,独独不可能让曹华一个半点关系没有的外来人操盘。
曹华轻轻叹了口气,也只能吩咐:“让探子密切注意,有消息第一时间汇报上去,方腊很厉害的,宋江都没打过。”
“嗯?”
寒儿愣了下,略显莫名:“方腊和宋江没有交集,而且在珊岭河,宋江的尸首被找到,已经死了。”
曹华呵呵一笑,倒也没有解释,转而询问:“梁山那边什么情况?”
“当天还是有人逃了出去,宋江死后,梁山重新选了寨主,只是人心散了,有向朝廷求和的意思....百刀庄的祁进海接下了百刀盟,收纳了青州不少山寨的人手,不过举止安分,没有向都督寻仇的意向....”
曹华安静听完,点了点头:“把祁虎的两把刀送去青州,还给祁进海。”
寒儿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下,便点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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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经过宜春楼,因为官兵封街的缘故,楼里面没有客人,不是姑娘都站在窗口打量。
湖底两旁的兵甲严防死守,火把的光芒一眼看不到尽头。
李师师站在宜春楼的大门外,依旧是方才的打扮,不过脸颊有些发白,汤夫人满脸后怕的站在旁边扶着,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
李师师不敢越过士兵,只是垫着脚尖看向马车,车厢比较高,只能看到曹华半个侧脸。
瞧见曹华的目光望过来,李师师眸子睁大了几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还没酝酿好说辞,曹华的目光便偏开了,望向了别处。
马车擦肩而过。
李师师稍稍愣了下,想了想,便沿着街道,在官兵后面跟着马车小跑,抬起眼帘张望着。
一步,两步....
直至走到湖堤的尽头,车厢里的男人,目光都没有再望过来。
李师师停下脚步,看着远去的马车,愣愣出神。
“师师,快回去,兵荒马乱的....”
此时,汤夫人絮叨了一路的话语,才传入耳中。
李师师回过了神,睫毛轻颤,双眸闪过微不可觉的失落。
马车渐行渐远,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之时,一只女孩的手从窗口伸出来,晃了晃,又收了回去。
李师师眨了眨眼,良久后,双手叠在腰间,对着远去的车架,轻盈如水般福了一礼.....
第三百五十八章 我都愿意
四个黑羽卫抬着担架进入王府,穿过诸多丫鬟仆役,来到居住的院落。
一回到府,便被包围在莺莺燕燕之中,惊叫、哭泣、慌张的声音接连不断。洛儿脸色煞白,竟然没有站稳,被靖柳扶着才没倒下,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靖柳同样吓的不轻,还是第一次瞧见曹华虚弱成这样,跑到担架跟前手忙脚乱,却又不敢碰。此时也顾不得下人的看法,语无伦次的说着:“让你不要打架,让你不要打架,现在好啦....”声音哽咽,哭泣不止。
苏香凝性格温婉,碍于身份的缘故没法走近,只能满眼紧张的跟着后面。荆娘子出身江湖见过风浪,还算稳得住,可掩住的焦急没法眼神,一直再问荆锋怎么弄成这样。
被抬着到房中躺下,康王和王妃也是满眼担忧的进来探望,瞧见曹华太虚弱,也不敢过多打扰。寒儿很快便以都督需要休息的名义,把人都撵了出去。
作为曹华的枕边人,洛儿和靖柳肯定不愿意走,梨花带雨站在屋里,却又不敢哭出声,只能焦急的站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门窗关上,曹华装作半死不活的模样,轻轻抬手。
赵天洛马上就跑过来,眼圈依旧是红的,握住曹华的手颤声道:
“相公,你不要动。”
“呃....”
曹华吃力的叹了口气,眼睛示意旁边:“躺下,一个人睡...有点害怕,怕明天就看不到了。”
“别瞎说。”
赵天洛又气又急,却也不敢口气太重,小心翼翼的在床上躺下,轻柔握着曹华的手。
“衣服脱了...”
曹华又吃力说了一句。
赵天洛眼中满是担忧,想也不行就褪下了衣裙,颤声道:“相公,你别说话了。”
曹华艰难点头,又望向了陈靖柳:
“靖柳,你也过来。”
只可惜,陈靖柳并不听话,蹙起眉头,仔细的打量着曹华的神色。她和曹华接触最久,什么手段都见识过,以前经常装病占她便宜,早就有了经验。
陈靖柳眨了眨眼睛,走到床边坐下,狐疑的上下打量:
“曹贼,你是不是又在装病?”
“靖柳,不要乱说,相公都伤成这样了。”
赵天洛连忙抬手示意,免得陈靖柳惊扰到曹华。
曹华正想继续装,便感觉大腿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掐了一把,力道很大。
“嘶——”
曹华倒抽一口凉气,一头翻起来抓住陈靖柳的手:“疼疼疼。”
这矫健的动作,那里像是一个伤员。
只着肚兜的赵天洛,瞧见这副场景,稍微愣了下,旋即火冒三丈,拿起枕头就往曹华身上砸。
陈靖柳眼中反而多了几分欣喜,长长松了口气,便再无好脸色,凶巴巴的掐着曹华不放:
“又骗人,我掐死你这没良心的...”
曹华用手挡住砸来的枕头,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把今天的事情稍微解释了下:“朱勔和我又没啥关系,我舍命保护他做甚。不装一下怎么应付朝廷....”
打打闹闹许久,安慰好两个受了惊吓的姑娘后,曹华才得以抽身,来到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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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荷塘清幽,夜深人静,王府侧宅的客房中依旧亮着灯火。
苏香凝身着水云长裙,在房间里来回渡步,几次想要出门,却又停了下来。
毕竟置身与别人家中,连曹华都是客人,更别说她了。
担忧曹华的安危,苏香凝却没有借口去探望,心中焦急不安之下,有些魂不守舍。
随着两声轻响,窗户被推开,一个人影翻了进来。
苏香凝回头看去,却见方才还气若游丝的曹华,此时生龙活虎的站在面前。
“曹华,你....”
苏香凝满眼惊喜,脚步匆匆走到跟前,用手在曹华身上摸了几下,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又弄伤了。
曹华呵呵一笑,在软榻上坐下,想了想:
“当年朱勔看上了你家的产业,用铠甲栽赃陷害,以权势逼迫刑部的官吏草草结案。之后又低价把产业卖给了万家。今天朱勔死了,虽然没能让朝廷定罪,不过也算报仇雪恨。”
苏香凝呆了下,继而轻轻蹙眉,坐在了曹华的身边,柔声道:
“曹华,都说了我不在意,没必要的。”
“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这种事儿不用你提醒。再说弄死朱勔也不全是为了你,和你一样被害的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话没说完,苏香凝就抬起小手,掩住了曹华的嘴唇:
“我晓得啦...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
话说到这一步,曹华自然顺水推舟的挑了挑眉毛:
“还能怎么报答?”
苏香凝脸儿一红,侧脸向着曹华,微微低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啦....我又反抗不了...”
曹华摇回想起今晚的事情,开口道:
“对了,你那本《春宫玉树图》....”
“我没看过...”
苏香凝顿时窘迫,连连摇头,无力的狡辩了一句。
瞧见曹华玩味的眼神后,她知道瞒不住,又低下头去声若蚊吟:“只看过一点点....都是雨儿乱翻,非的拉着我一起看,我才看了一点点....好多事情,做不来....”
曹华煞有其事的点头,好奇询问:
“哪些事情做不来?”
“就是....”
苏香凝轻咬薄唇,见曹华故意刁难她,倒也没有辩驳,犹豫少许,便把脸颊靠在曹华肩膀上,手指卷着耳边垂下的秀发,不说话。
曹华微微眯眼:“别来这套,对我没用。”
“有用的。”
苏香凝小声嘀咕了一句,便抱着曹华的胳膊,用脸颊轻轻磨蹭了下:“曹华,我还是回铺子吧,你知道我的性子,闲不下来....答应了帮雨儿照看铺子,等她回来若是发现我不在,又要闹脾气....”
“别叉开话题。”
“....师师远道而来,也挺想我,我和她有话聊....你上次教我的曲子,我重新编了下,教给她肯定能惊艳不少人.....”
“说正事。”
苏香凝轻轻蹙眉,把脸颊从肩膀移开,抬眼望着曹华,良久,摇了摇头:
“说做不来什么,你肯定就做什么,我不上当。”
曹华呵呵一笑:“不说我就把所有的都试一遍。”
苏香凝下意识的掩住樱红小嘴,不过迟疑少许,又柔声细语道:
“曹华,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做。”
“什么都行?”
“嗯.....”
“那行,去给我做碗豆花,晚上喝了太多酒,肚子饿了。”
“啊?吃豆花....”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略显莫名,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便眼神古怪,慢悠悠起身往外走。
只是刚走出几步,就被曹华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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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秋风渐起
朱勔遇刺,天子震怒,整个朝堂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各种说辞不断,也有弹劾曹华渎职的,不过并没有人怀疑是曹华下的手。毕竟杀了朱勔对曹华没有半点好处,根本找不到动机,而杭州诸多官吏上奏的折子,也证明了曹华喝酒误事才没能拦住贼子,同样受了重伤,有过失但无错。
事情已经出了,人也死了,赵诘再恼火,也不可能让朱勔死而复生,很快就下了两道圣旨:张秉接管苏杭应俸局,杭州当地衙门大力清剿绿林匪类。
这些都已经和曹华无关了,曹华办完了事,安心当了个局外人,老老实实在王府养伤,为了不露出马脚,连院子都不出,偷偷摸摸和娘子们造人。
苏香凝在王府住了几天,放不下沈雨的交代,又跑回了浣纱街,认认真真的处理堆积成山的簪子,偶尔想念了,便会到王府做客住一晚,然后又回铺子傻傻等着,却也不知道自个再等些什么东西。
曹华在屋里养病,这一趟就是一个多月,从盛夏躺到了初秋。时间一晃就到了七月末,距离返京的日子也近了。
赵天洛并没有露出舍不得的情绪,反而有些思念武安侯府了,早早就在准备茶叶、丝绸等物件,准备一同带回去。这模样倒是让康王颇为心疼,暗暗感叹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曹华在家里蹲了个把月,瞧见外面的风声渐渐平息,也做出大病初愈的模样出了门,在离开前把遗留问题处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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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经过一场刺杀风波,街上的江湖艺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兵甲明显多了,晚上宵禁,白天到处巡查,见到可疑的人便待会衙门问话。
黑羽卫本就有清剿匪人的职责,自然也帮忙巡查,不过寻常的地方都很固定,祝曲妃在哪儿就巡查哪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而曹华养伤的这段时间,祝曲妃过的并不舒坦。
祝曲妃每天和谢怡君同吃同住,很明显的看出谢怡君那晚回来后,就变的有些奇怪了。经常一个人坐在甲板上钓鱼,脸儿时不时红一下,或者拿着块玉佩发呆,有时候连她走到背后,谢怡君都没发现。
这哪儿像是名满天下的江湖豪侠,完全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祝曲妃瞧见谢怡君这模样,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嫉妒肯定不敢,高兴或者失落也说不上,反正就是很古怪很尴尬,不知该怎么面对。
毕竟是自个徒弟,祝曲妃也不能棒打鸳鸯,想的还是让谢怡君终成眷属。可若她和曹华的奸情被发现,谢怡君肯定黯然离去,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祝曲妃早就打定注意和曹华划清界限,所以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于是乎琢磨许久,就想出了个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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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末的傍晚,小画舫中收拾的整整齐齐,祝曲妃正在妆台前画着眉毛,谢怡君则带着斗笠,坐在船头钓鱼,目光注视着来往行人和乔装的黑羽卫。
李百仁大概猜出了事情经过,对这些自然守口如瓶,亲自带队守在石桥附近,有官兵巡查便亮个牌子,示意这条街搜过了。
太阳落山的时候,桥上的黑羽卫不约而同的都消失了,谢怡君微微眯眼,抬头看去,街道上果然出现了个轻摇折扇的书生。
谢怡君连忙起身进了画舫,还不忘呼唤一句:
“师父,曹太岁来了。”
祝曲妃身子微颤,连忙收拾起乱七八糟的胭脂水粉,起身跑到舱室之内。
不久后,曹华面带笑容进来,很不把自个当外人的在小榻上坐下,摆出个太岁架子。
谢怡君探头打量几眼,确定无人注意后,才关上了门窗,在曹华的旁边坐下:
“曹华,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就这几天,个把月找不到贼人,官府已经松懈了,找到机会我会让黑羽卫给你传消息。”
谢怡君点了点头,抬眼瞧了下旁边杵着的电灯泡,有些话自然不好说,只是很平静的给曹华泡茶。
祝曲妃知道自个碍事,望了曹华几眼,便端庄有礼的开口:“曹大人稍作一会儿,我去弄点吃食。”说完便回到了后面的小厨房。
谢怡君这才松了口气,英气的眉毛挑了挑,把茶递到曹华面前:
“多谢,上次的事儿便不与你计较了。”
话中所指,显然是曹华胆大包天撕她衣服,还动手揪一下的事情。
曹华嘴角含笑,抬手接过茶杯,顺势在红裙绷紧的地方蹭了下,揉了揉。
谢怡君微微眯眼,没有生气,只是朝着旁边坐了些,拍了拍胸口略显不喜:
“别得寸进尺。”
曹华端着茶杯轻笑,稍微坐了下,便说起了正事:
“方腊最近销声匿迹,你有没有联络的方式?”
“刺杀动静太大,方七佛等人肯定藏了起来,我若是知道如何联系,肯定告诉你。”
谢怡君说道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向来恩怨分明,觉得曹华是个好人,所以不会下杀手。可朱勔是名副其实的狗官,刺杀当天方七佛出手阻拦,她便明白方七佛的心中不只是恩怨,所求的是更大的事情。
方七佛为了自己的谋划,可以放过一个恶行累累的奸贼,那日后即便成事,也会变得和当今的朝廷没区别,眼中只有利益,根本不会在乎百姓的死活。仅凭这一点,谢怡君便和方腊成了陌路人,再也谈不上情分。
都是江湖人出生,忽然间分道扬镳形同陌路,谢怡君有些唏嘘。
曹华也知道想找方腊不容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画舫不大,后面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显然是在做饭。
谢怡君和曹华独处,很难再恢复往日的随心所欲,甚至有些尴尬。
谢怡君无事可做,又不知该说什么,便自顾自的跑了出去,坐在船头钓鱼给晚饭加餐。
曹华喝了两杯茶,想了想,起身晃晃悠悠走到了画舫的后方。
祝曲妃正手脚麻利的切菜,身上穿着一个围裙,以免油渍飞溅到裙子上。淡妆素抹配上成熟脸颊,颇有一番别样风韵。
祝曲妃猛然瞧见曹华跑过来,吓了一跳,连忙抬手挥了挥,小声道:
“小郎君,你作死啊?快出去,让怡君发现怎么办?”
“和你聊点事儿。”
曹华笑容玩味,缓步走到祝曲妃的身后,抬手抚摸柔软腰肢,顺着腰线慢慢滑下。
祝曲妃浑身微颤,害怕弄出动静,连阻挡都不敢,心急如焚:
“你疯了,有事就说,别动手。”
曹华笑容玩味,凑到耳边柔声低语:
“中秋节后回汴京,你跟着一块儿回去。”
“不可能...”
祝曲妃顿时恼火,悄悄把腰间的手推开了些,表情严肃:“你别没完没了,我不可能和你回去,都说了我们不行....”
话没说完,祝曲妃就红唇紧闭,再也不敢开口。背后的裙子被撩起来,男人的身体贴在了后背上,耳垂也被含住了。
祝曲妃又羞又急,轻轻用手肘推了一下,跺了跺脚,却又不敢太重。
“再给你一次机会,答不答应?”
耳畔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祝曲妃眼泪都急出来了,却又不敢哭出声,感觉曹华还再得寸进尺,连忙点了点头,脸儿血红,眼中的委屈难以言表。
曹华这才收手,在她脸上亲了下,转身离开了小厨房。走出几步,便听见一声很压抑的:“你给我等着...”,他回过头,祝曲妃便连忙低下头切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三百六十章 焚城之火(上)
月色朦胧。
杭州城内,万家灯火点缀随风杨柳,曲巷幽坊间歌姬酒客如流。
秋风渐起,月郎星稀。
柳枝摇摇晃晃,河岸的小画舫亮着灯火,照应出三个人的剪影。
“吃饭啦。”
祝曲妃把几盘精美菜肴端到了桌上,很亲和的叫了一声。
谢怡君坐在桌前,瞧见曹华蹙眉思索,有些疑惑:
“曹华,你再想什么?”
“行啦,快吃饭,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尝尝为师的手艺如何....”
祝曲妃巧笑连连,热络的招呼二人吃东西,还说着些不着边的笑话。
曹华揉了揉额头,考虑许久不止该怎么开口,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端起了碗筷。
只是曹华刚夹起来一块色香味俱全的西湖醋鱼,便愣住了,轻轻皱眉。
谢怡君本来目光在曹华身上,夹了一块子菜凑到唇边,便也愣了下,低头仔细打量,又把鱼块凑到鼻尖下闻了闻。
祝曲妃在小桌旁边坐着,本来表情自然,瞧见这一幕猛的一僵,成熟的脸颊上有些尴尬,小心翼翼询问:
“怎么啦?不好吃?”
“师父,你是不是放错调料了?”
谢怡君仔细闻了几下,便脸色古怪,有些莫名其妙。
曹华也是匪夷所思:“西湖醋鱼里面放,嗯...烈女春....祝姑娘,你这....有些说不过去....”
谢怡君自然也闻出来了,放下筷子,很严肃的望向从来不怎么靠谱的师父。
“你们属狗的不成?明明没味道...”
祝曲妃脸色僵硬,她特地用的最上等的药物,便是怕这俩察觉出来,还故意说话打岔,却没想到这俩货色,竟然直接闻出来了。
南怡君北曹华,果然名不虚传。
曹华放下筷子,有些好笑:“祝姑娘,你这唱的哪一出?”
谢怡君倒是明白了意思,用‘烈女春’还能唱哪一出?她有些恼火:
“师父,你怎么这般...这般胡来...”
祝曲妃讪讪笑了下,便做出严肃的模样,认真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都定情了还磨磨蹭蹭,我这当长辈的看着着急,便想着给你没做个主....”
“做主便做主,你下药做甚?”
谢怡君有些生气,没想到祝曲妃能这般暗算她,脸色通红的开口:“我和他没什么,这种事情,岂能如此儿戏,要是我真吃了....”谢怡君想到什么,眼神便五味杂陈,若非面前是她师父,非得吊起来打。
祝曲妃本就心里委屈,又被徒弟训一顿,便也生气了,板着小脸: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让你吃你就吃,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谢怡君张了张嘴,还真不好反驳。
曹华哭笑不得,开口打圆场:
“算了,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什么算了!”
祝曲妃被曹华欺负多次,忍了这么多天,终于是忍不住,对曹华怒目而视:
“你到底喜不喜欢怡君?”
曹华眨了眨眼睛,说了句:“都喜欢,别生这么大气。”
祝曲妃一拍小桌子打断他的话语,又望向谢怡君:
“怡君,你喜不喜欢他?”
谢怡君脾气挺大,但也不好和胡搅蛮缠的师父翻脸,有些恼火的起身,便走了出去。
祝曲妃一愣,站起身来:“你给站住,我这是为你好,诶...你别走....”
谢怡君出了画舫,便几个起落消失了,祝曲妃根本追不上。
祝曲妃正站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眸子里逐渐蒙上水雾,回身走到舱室中坐下,有些怨气的瞪着曹华。
曹华看着一盘西湖醋鱼,不知该怎么形容。手指轻敲桌案,思索了片刻,柔声道:“我曹华敢作敢当,和你有了夫妻之实便不会当没发生。怡君,嗯...我想办法...”
“谁稀罕你?你就是馋我的身子,若我是个丑八怪,我就不信你会这般死缠烂打。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祝曲妃抱着胳膊,偏过头去一言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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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是丰收的季节,但清溪县百姓脸上却没什么喜色,因为上缴岁赋的日子也近了。
朝廷的税赋逐年增加,家中有田地的人家也渐渐难以承受,变卖家产或者被强取豪夺,加上西城所强征田地、花石纲大兴土木,流民千里并不是玩笑话。这些没了田地的百姓,只能到大户家中当佃户长工,乡绅族老并非每个人都是善人,周扒皮之内的不在少数,而且地主乡绅也得面对苛捐杂税,一层层剥削下来,最底层的人过的什么日子,呆在杭州、汴京这样地方的人,是想象不到的。
七月末的傍晚时分,万年乡的百姓,都来到了保正方有常的大宅外,举着火把看着大门外搭建起的木台。
青溪县多产竹木漆,以前是一位老郡王的封地,老郡王没有儿子,死后封地便被收了回去,变成了应奉局重点酷取之地。
当地的保正方有常脑子活络,很快联系上了朱勔,之后凭借朱勔的权势兼并田地搜刮花石,把其他几家大户弄的家破人亡,将田地都纳入了自己名下,直至整个万年乡的百姓都无地可中成了方家的佃户。
常年累月积压的怨气,和朝不保夕的绝望,已经在万年乡的百姓心中达到了顶点,可方有常势力太大,和官府串通一气,根本没人能撼动。
百姓要么像饿死鬼一样活着,要么就去死。
而今天,万年乡发生了一件大事。
出去闯到江湖的方腊和方七佛回来了,万年乡大半的百姓都姓方,对这两个年少成名的人物早有耳闻,都是乡里乡亲。
方腊家原本有漆园,朝廷设立的造作局经常残酷地榨取漆园的出产,直至家道中落流浪江湖,方腊心有怨恨却不敢发泄,和万年县的所有赤贫百姓一样。
而今天,方腊干了一件万年乡百姓想干却不敢的事情——杀了方有常一家四十二口,挂在了大门上。
曾经还强取豪夺的丑恶嘴脸,此时真滴着血,出现在近千百姓的面前。
身材魁梧的方腊,手上持着带血的刀,后方是头戴红巾、满眼杀气的近百汉子。
方七佛、邓元觉、石宝...近些年方腊召集的大将,都站在了方家大宅外,头戴红巾,竖起了大旗。
方腊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提着一颗头颅,大声痛斥着朝廷的不公、乡绅的恶行。
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几句话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台下众人的痛处。
苦大仇深的百姓,此时此刻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了,情绪逐渐被感染,一阵呼天喊地,嚎啕大哭。
该死的贪官污吏,泼皮走狗,强占民田,敲诈勒索,逼得他们卖妻鬻子,无路可走。
在地主乡绅钟鸣鼎食,聊着诗词歌赋的时候,他们却连活着都是奢望,从没有人看过他们一眼。
台上那个血气方刚的人,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里。
他刚刚杀了朱勔,杀了方有常。
跟着他混,以后就不用再受这种窝囊气。
已经朝不保夕,现在一条生路摆在眼前,百姓还能怎么选?
第三百六十一章 焚城之火(下)
七月末,方腊在万年乡一声振臂高呼,点燃了一把火。
方腊自称圣公,建元永乐,设置官吏将帅,以头巾区别等级,头扎红巾等各色头巾作为标志,建立了起义军。义军无弓箭盔甲,以鬼神之说互相煽动,聚集了无数积怨已久的百姓,沿途烧毁房舍,掠走金帛子女,把有家业的平民也变成流民,迫使起加入义军。
在方腊的号召下,青溪县远近的百姓闻风响应,这把火燃的有多快,超出了江南官吏的想象,从进千流民到上万人马,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消息刚刚传出去,并未引起江南官吏的重视,正住在清溪县城中的赵霏和沈雨,却亲身经历着这一切。
原本山清水秀的县城,不过几天时间,已经处处是火光,厢军、衙役来回奔走,手持刀兵警戒,百姓躲在房舍之中不敢出门。城墙外面的旷野上,时不时便也大队乡民,在泼皮、江湖人的带领下,持着锄头镐子,朝着十几里外的万年乡跑去。
赵霏脸色煞白,抱着沈雨躲在阁楼上,看着县城中的一团乱麻,花容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丫鬟茶姑脸色煞白,想要开口劝慰,却又无话可说。
宅院外,一百虎捷军和十余名黑羽卫死死守住各处,防止县城里陷入癫狂四处烧杀的百姓。
赵霏珠圆玉润的身段儿,此时再也看不出风韵,只剩下瑟瑟发抖的颤栗。
她亲眼看到了那些拿着锄头的憨厚长工,拿着柴刀锄头打死了主家,又被衙役活活砍死。而城墙外面堆积着无数从乡上跑来的平民,敲打着城门想要进城躲避,不少人满身鲜血,凄厉哭嚎。
反贼凡是抓住官吏,定要割其肉,断其体,取其肺肠熬成膏油,乱箭穿身,用各种办法折磨,讨还血债,以解心头恨。
而她这种朝廷的公主,若是被抓住,下场可想而知。
原本山清水秀的清溪县,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
赵霏本想在卫兵的护送下回杭州,可刚刚出城便遇上了大队的流民,道路被毁船只被劫,卫兵根本不敢带着她冒险,只能在县城等等援兵。不过短短几天,清溪县已经封了城门,避免反贼趁乱攻入城池。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彻底被困在了这里。
沈雨娇小的身子微微发抖,此时还保持着几分镇定,出声安慰:
“没事的,霏儿姐没事的,朝廷很快就会派兵,姓曹的剿匪很厉害,肯定会来救我们。”
赵霏本就性子软弱,眼泪不停的往下滚,只是抱着沈雨缩在阁楼中,听见喊杀声便颤一下,眸子盯着杭州的方向,望眼欲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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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从画舫之中出来,本想去寻找谢怡君,刚刚来到河岸之上,寒儿便骑马飞奔而来,离的老远便从马上一跃而下,落在街道上,脸上挂着汗珠。
“公子,方腊反了。”
曹华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左右看了看,把寒儿拉到了僻静处,微微蹙眉:
“什么情况?”
寒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带着几分焦急:“三天前,方腊带着百余名手下,在睦洲清溪县杀了保正方有常一家四十二口,煽动了当地千余百姓造反,朝着青溪县进发,沿途杀官吏乡绅,裹挟百姓加入,目前估摸已经有了三千人之众。”
曹华听到清溪眉头一皱:“赵霏公主还在清溪县城?”
寒儿点了点头:“探子传来消息,公主安然无恙,但城外全是乱民无法出城被困在了清溪。睦洲已经调遣了两浙路兵马都监察颜坦、蔡遵,率领五千禁军前去镇压。”
曹华眉头紧蹙,略微琢磨了片刻,便摇头道:“五千人不够,等禁军赶到,方腊不知已经煽动了多少人。”
寒儿犹豫了下:“方腊煽动的人只是苦寒百姓,无铠甲弓箭,大多是拿着锄头木棍的乌合之众,五千兵马想来是够的。”
“肯定不够,不要小瞧方腊...”
曹华背着手来回渡步,想了想,便翻身上马,带着寒儿往王府急奔,同时吩咐:
“给朝廷上折子,让朝廷派重兵镇压。我去见康王,让他出面先行调动杭州的厢军和虎捷军,江南百姓积怨已久,若不在开始就掐了火苗,个把月就能发展的百万之众,杭州都能打下来。”
这番话显然有些危言耸听,在寒儿眼中,方腊造反和其他地方的乌合之众没什么区别,都是没什么见识的庄稼汉,基本上官兵一去就落荒而逃,还没有匪寨厉害。
“公子,这恐怕行不通,几千流民罢了....”
“听我的便是。”
曹华飞马疾驰,迅速回到了白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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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洲有人叛乱的消息,也已经传到了杭州城,官吏最先知晓,却都不放在心上,依旧在搜寻城内外的江湖人,给朱勔的死擦屁股。
康王自然也刚刚收到了消息,正在书房与几个幕僚聊这事儿,虎捷军的统帅宋阳也在。几个百姓造反是常事,江南虽然发生的少但不是没有,大多都被镇压了。康王把人着急过来,也是分析此事的起因,毕竟康王坐镇江南路粮仓,有监督之责。
王妃坐在康王身旁喝茶,赵淮也在旁听,不过兴趣不大,只是和王妃说着闲话。
康王听完师爷的汇报,轻轻摇头:
“区区贼寇,尚未有动静,便称帝立国号,唉...杀了个朱勔,尾巴都翘掉天上去了,还好曹华有惊无险,若是连杀曹华与朱勔二人,这个叫方腊的还不得成仙。”
虎捷军统帅宋阳是王妃的侄子,勇武过人深得康王器重,对几反贼也不放在眼里:
“方腊自号圣公,打着摩尼教的旗号自称圣人转世,本就当自己是神仙。”
“哈哈哈....”
书房里的人摇头轻笑,显然也赞同这说法。
正商量的时候,便有下人过来汇报:
“王爷,曹驸马求见。”
康王放下茶杯,点了点头:
“想来也是听到了消息,正好要找他商量,让他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