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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八章 重整旗鼓

    六月初,在曹华忙着在西蜀五州站稳脚跟之时,王禀驱马来到龙家湾的渡口,望向极远处的西方。

    经过半个月的等待,终于等了援军,或者说是炮灰,禁军得以从简州西进,再次近逼成都府。

    因为西蜀叛贼扩充地域的缘故,成都府的兵力分散到了眉州、汉州,虽然曹华大量募兵有所补充,但很多都是连刀都没拿过的穷苦百姓,比刚开始的兵力要薄弱许多。

    禁军诸多将领,决定兵分三路,南击谢怡君所守的眉州,北击方七佛占据的汉州,主力部队进攻成都府,以绝对的兵力切断三州之间的联系,然后逐一击破达到消减叛军有生力量的目的。

    五十门大都督炮分散到了三个州城,朝廷这边又有了青州军十万炮灰,看起来形势比较乐观。

    骄阳似火,烈日熏烤着大地,身着厚重铁甲的五万禁军行走在龙家湾一带,前方则是三万青州军,距离成都府尚有三十余里,与青州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想必,禁军步卒的脸色都有些忐忑,显然没忘记十几天前的遭遇。

    王禀略显惆怅,与祁进海并肩而行,青州军诸多将领也在跟前,他沉声开口道:

    “曹华只有五十门大都督炮,眉州、汉州要守住,必然要将手中的火炮分摊到其他两座州城。根据眉州、汉州失陷时的情况来看,南北两路带走了二十门火炮,成都府应该还存有三十余门。明日抵达成都府,祁将军兵分四路先行攻城,确定成都府布防之后,我率五万禁军攻薄弱之处,争取一举拿下成都府。”

    王禀的意思很明白,三万青州军从东西南北四面城墙同时进攻,确定曹华防守最薄弱的方向后,禁军一鼓作气直接攻上城墙。火炮太过笨重,在城墙马道上移动,肯定没禁军跑得快,只要跑到城墙下面的射击死角,火炮便成了摆设。

    这个提议,明显是让青州军用脑袋去试曹华的炮火有多猛,恐怕第一次瞧见大都督炮的青州军会一触即溃死伤无数。不过青州军溃逃的再惨,对王禀来说都没影响,只要给禁军主力试探清楚了成都府的布防,死再多人都有意义。

    祁进海对这番话,自然没什么异议。青州军中,百刀盟的嫡系只有四万余人,梁山占了三万多,剩下的都是数百个小势力汇聚而成。跑去挨炮的事儿,祁进海自然不会让百刀盟的人去,青州军中大把的炮灰。

    因此,祁进海很干脆的答应:“某等必然全力以赴,只希望王帅能让手下兄弟死的有价值。”

    王禀听闻此言,抬手拍了拍祁进海的肩膀,摇头道:

    “祁将军是个明白人,但要打下成都府,不能不死人,没有青州军做先锋,本将也只能这么打。不需要祁将军冲到城墙下,只要能推荐到两里之内,成都府的布防应该就清楚了,其他的,交个本将便是。”

    说话之间,王禀的余光,忽然瞧见极远处的山头上凉起一道火光。

    在成都府外被炮轰半晚上,王禀早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惊弓之鸟般直接翻身下马,趴在了地上。

    祁进海等人一愣,正想蹙眉询问王大将军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五体投地,便是一声巨响传来。

    轰——

    烟尘四起,火光与碎石飞溅。

    炮弹落在王禀等人几十丈外的草地上炸开,放翻了一辆运送粮草的马车。

    祁进海骇的是魂飞魄散,马蹄高抬,差点直接踩死王禀。

    离得近的将领人马皆翻,不少人直接摔了下来。

    “敌袭!趴下!”

    前方三万青州军尚在茫然,后方的禁军却都是反应过来,吼叫声四起,疯狂的往山岭、石头等掩体旁边跑,爆炸声传来没多久,绵延几里的军队,便全部趴在了各种犄角旮旯,也算是训练有素吧。

    青州军都是江湖匪人,离得远搞不清状况,卢俊义驾马飞驰而来,走到近前,茫然看着在地上抱头的西北劲旅:

    “祁将军,他们这是?”

    祁进海好不容易稳重马匹,茫然四顾:“什么鬼东西....”说着跳下马,准备把王大将军扶起来。

    王禀身上溅了些泥土,此时焦急的抬起头挥手:

    “散开!别和老子站一起,把马赶走!”

    话没说完,方才的山头上方又亮起一道火光,王禀连忙抱头趴下。

    祁进海有些莫名,左右看了几眼,然后就瞧见一个黑影砸进远处的官道,巨响紧随其后。

    轰——

    祁进海一个趔趄,眼中显出几分惊悚,回头看向极远处的狮子峰,怒声道:

    “在山上,来人,随我过去!”

    祁进海一声大喝,勒住惊慌乱窜的马匹,翻身上马提着两把直刀,便朝着狮子峰疾驰而去。

    卢俊义等江湖名宿,胆量确实过人,没有被炮弹的杀伤力吓蒙,驱马便跟上了祁进海,山东两路百余名江湖悍匪,围杀曹华都够了,战力可不容小觑。

    ----

    三里外,狮子锋的山腰,还在冒烟的大都督炮旁边,黄铁锤放下望远镜,有些恼火的开口:

    “都说了往左一点,往左一点,偏了十几丈,耳朵聋啊?!”

    几个喽啰在大都督炮旁边手脚麻利的装填,有些尴尬的开口:

    “老大,离这么远,不可能百发百中,都督让我打一炮就走,还打不打?”

    黄铁锤拿起望远镜瞄了几眼,发现对方一百多人冲过来后,便摆手:

    “好像是卢俊义,打不过,走走走,去下一个地方。”

    小喽啰连忙放弃装填,用马匹拉着大都督炮,沿着山道飞速遁去。

    --------

    祁进海等人穿过崎岖的山岭,终于爬到方才冒火光的半山腰上。

    地上只留下一些痕迹,还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小老弟,再会’

    “操!”

    一个汉子勃然大怒,上前就是一脚踢在了木牌上。

    祁进海骤然色变,‘小心’二字还没说出口,就是一声轰然巨响,汉子脚下的地面炸开,整个人四分五裂,把气喘吁吁的百十号高手吓的连退数丈。

    狮子岭下方。

    黄铁锤扛着火药桶,回头看了一眼升空的蘑菇云,摇头叹了口气:“唉!都什么年代了,还搞江湖人做派,现在玩的都是这个。”说着拍了拍肩膀上的火药桶,一脸的陶醉.....

第四百九十九章 炮灰

    从龙树湾到成都府,短短三十多里路,八万大军硬生生走了三天。

    每走出不过半里路,便有一道火光亮起,在长长的队伍附近炸开,然后几万人就乱做一团寻找掩体。青州军起初茫然,吃了几次亏后,也学会了看见火光就趴下。

    但火光从哪里亮起,提前不可能知晓,这使得所有人都开始全神贯注,打量四方的山野,连眼睛都不敢眨。

    骑马的将领全部下马,混在步卒之间前进,作为主要目标的王禀,直接就骂骂咧咧的脱去了将军铠,躲在队伍后方避免被发现踪迹。

    到最后队伍直接就散开,每个人都不敢靠近运粮车、马匹,推着军械的步卒更是脸色煞白,若不是监军拿刀逼着,都能把粮草辎重抛下。

    晚上扎营的时候更惨,每隔不久,便有一炮落在营地之中,根本就不敢睡觉,也睡不着。

    面对这么不要脸的骚扰,饱受摧残的王禀,只能派出大队斥候搜山,搜完一截走一截,等抵达成都府附近,疲惫至极的将士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跟别说打仗了。

    可已经到了地方,打不了也得打。

    为了不像上次那样被炸成麻花,八万军队分成了六路,从四面朝着成都府包抄,青州军在前,禁军在后,余下两路兵马在南、北两方待命,试探出防御薄弱的方向后,直接一鼓作气冲入成都府....

    ------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

    成都府的城墙上,大队兵马来回奔走,将一门门刚刚出厂的大都督炮推上城墙。

    曹华提着剑走到城门楼上方,用望远镜打量着山野间的动向。

    陆老头走在旁边,端着紫砂壶,表情平淡:

    “王禀是个将才,只可惜遇上了都督这种鬼才,人困马乏强行攻城,待会再次受挫,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曹华放下望远镜,呵呵一笑:

    “什么鬼才,这种情况下,脑袋长在脖子上的人都知道怎么打。”

    陆老头不可置否,偏头打量着城墙上士气高昂,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炮兵,轻声道:

    “大宋禁军一百二十万,半数驻防北疆,二十万在汴京。这一仗打完,朝廷除非让北方禁军西下平叛,不然再无力调动重兵入蜀,都督打下川峡四路,用不了半年。川峡四路百姓一千八百余万,足以分疆立国,都督...是个什么打算?”

    曹华听到这个,思索片刻,摇头轻笑:

    “先把路铺好,等到了我杀皇帝不犯法的时候再说。”

    “嗯....都督相当曹操?”

    “人妻曹...呵呵...对了,你说那些个世家豪门,光想着送粮草银子,咋就没有送女人的?”

    “....陈夫人打过招呼,说都督不喜欢,送女人的一概拦回去....”

    “....我就说嘛...还是靖柳懂我....”

    “哼—”

    -------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中,城墙外的旷野,青州军无数喽啰,在各家头领的指挥下,疯狂冲向远方的城池。

    禁军紧随其后,推着攻城器械,井然有序的往前推进。

    王禀坐在七八里外的营帐中,只能从斥候飞马传来的消息中了解局势,面前摆着舆图,诸多将领聚集在这里,分析着目前的走向。

    嘭嘭——

    密集的炮声从极远处传来,每一次响动,都牵扯着诸多将领的心神。

    谭稹背着手来回渡步,默默数着炮声,额头全是冷汗,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报——东城、南城、北城皆有火炮十五门,西城只有四门火炮。”

    “报——东城禁军听闻炮声止步不前,青州军阵型大乱溃逃...”

    “报——卢俊义携八千青州军突入西城外三里,禁军紧随其后....”

    ....

    数道消息传来,局势逐渐明朗。

    诸多将领心中稍稳了些,西城在成都府后方,防备果然最薄弱。

    王禀一拍桌子:“全力攻西门,擅退着杀无赦,不计代价也要攻上城头。”

    “诺!”

    ------

    帅帐中只是几句话,成都府外却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无数青州军在旷野上奔逃,密集的炮火落在人群之间,已经见识过火炮威力的江湖匪寇,第一时间就开始往后溃退。

    整齐的禁军步卒,推着盾车平举长枪,虽然停步但阵型尚未散乱,拦住青州军的所有退路,逼着这群刚刚招安的匪寇,用尸体填出一条血路,吸引城头的炮火。

    “擅退者斩!”

    “擅退者斩!”

    监军高声大喝,把敢冲击禁军阵营的青州军逐一点杀。

    前后都是死的青州军,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十几门火炮,面对散开的近万喽啰,能造成的杀伤很有限,但打中就死一片的威慑力,已经吓破了青州军的胆子,跑出禁军的弓弩覆盖范围后,便趴在凹地中瑟瑟发抖,不肯在继续上前。

    另一侧,成都府的西门外,倒是比较顺利。

    卢俊义指挥着梁山诸多好手,驱赶前方三千小势力组成的队伍,顶着四门炮的轰击,硬生生冲到了三里之内,没有禁军的厚重铠甲傍身,跑到极快。

    青州军只要冲到城墙下开始攻城,城头的炮火必然没法顾及远方,禁军乘势冲锋拉进距离,弓弩便能进行掩护还击。

    “杀——”

    震天的喊杀声响彻郊野。

    城头之上,李百仁指挥着弓弩兵放箭。

    一**箭雨落下,被盾牌和巢车阻挡,三百步外留下无数尸体。

    眼看接近城墙,卢俊义脸色大喜,疯狂挥动旗帜催促禁军跟上。

    禁军第一次距离成都府的城墙这么近,长年征战的血气也涌上心头,随着战鼓响起,汇聚而来的两万禁军开始发起冲锋。

    “杀——”

    青州军中,三千多小势力汇聚的队伍,被梁山悍匪用刀斧逼着冲过淌着箭雨和炮火,总算冲到了城墙下。

    扈三娘满脸是血,身后祝家庄的百余名亲友,已经在炮火和梁山、禁军的督战中死去大半。

    前后都是死,这些被当做炮灰的小势力,根本无路可选。

    她第一个接近城墙,长梯搭在城墙上,便往上攀爬。

    火炮的巨响和喊杀充斥耳畔,利箭不时滑过身旁。

    眉宇间颇具英气的扈三娘,被剧烈的炮火震的双耳近乎失聪,弯刀咬在双唇之间,奋力的爬上梯子,眼看一个个亲友兄弟倒下,她目光近乎狰狞。

    两年前,梁山攻打祝家庄,得谢怡君相助没打下来,但祝家庄元气大伤。

    她的未婚夫,祝家大少爷死在了梁山匪寇的手上,和梁山有着血海深仇,可梁山势力太大,庄子上下数百条人命摆在面前,她再恨梁山也只能埋在心里。

    前几个月梁山受了朝廷招安,直接翻身变成了朝廷的人,周边的小势力只能投靠汇入,不然迟早被梁山、百刀盟名正言顺的剿灭。

    祝家庄只是个小地方,朝廷的大官根本就看不上眼,直接把祝家庄并入了梁山的两万人马之中,给了她一个小头领的位置。

    青州军说是一只军队,内部有多少势力根本数不清,向她这样的带着在家人过来的小势力不计其数。

    朝廷驱使青州军打头阵,百刀盟让梁山打头阵,而梁山的人,自然是让她这样的小头领,带着各自的队伍走在最前面。

    常言‘军令如山’,她若是不带着队伍冲上城墙,也会被后面的梁山人马碾死,再往后还有虎视眈眈的禁军,根本没有退路。

    亲友一个个死在身边,哀嚎、哭喊充斥耳畔。

    扈三娘秀美的脸颊近乎狰狞,却又无可奈何。

    好在,总算到了城墙下。

    扈三娘爬上长梯,身手敏捷的躲避射下来的利箭和滚油,城墙高三丈六,梯子够不着,她从腰上取下飞爪勾在了城墙上。

    只要爬上去,凭借她的身手,应当能站上片刻,后面的禁军冲上来,她和剩下的亲友说不定就能活下去。

    扈三娘如此想着,抓着绳索,趁着还没被蜀军砍断,奋力往上攀爬。

    轰轰轰——

    数道轰鸣声,从城墙内部响起。

    不同于威力骇人的大都督炮,这次的声音很小。

    扈三娘抬头看去,数个圆滚滚的冒着火星的铁球飞出城墙,落在了地面上。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从后方响起,惨叫声刹那间传遍整个城墙下方。

    扈三娘满眼惊愕,不明白西蜀的火炮,为什么忽然变了样子。

    只可惜留给她思考的时间不多,上方的步卒丢出了些冒着火星的包裹,正落在往上攀爬的人群之间。

    轰——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脚下的长梯被炸断,正在给她扶着梯子的亲友一瞬间被炸的粉碎。

    扈三娘双目充血,抓住绳索挂在城墙上,脚下便是升腾的烟雾,被炸烂的血肉飞溅在身上,头晕目眩之下,连视野也有些模糊。

    “啊——”

    一声凄厉而绝望的嘶嚎。

    只可惜,在血与火的战场上,根本没扔能听到。

    听到又能如何?

    扈三娘手上一轻,绳索好像被砍断了。

    扈三娘在陡峭的城墙上抓了几下,便摔在了炸出的大坑之中。

    轰——

    又是一道巨响,飞溅的泥土覆盖在黑色衣裙上。

    扈三娘浑浑噩噩的往前爬出几步,落下的尸体和泥土压在了身上,便再无动静....

    -----

    城墙后方,数十门虎蹲炮整整齐齐的摆着,两名步卒在跟前迅速装填。

    虎蹲炮体型很小,一百来斤,是迫击炮的雏形,威力不大,射程也不远,但胜在灵活。

    城墙上方,步卒拿着小型炸药包,点燃后直接就抛到城墙下面,权当手榴弹来用。

    这些小型化火器,研发时间比大都督炮都早,若不是排雷太麻烦,能在城墙外埋上两里的地雷阵。

    基本上从城墙脚下到五里开外,都有炮火覆盖,这要是再让全员冷兵器的大宋禁军攻上城墙,那真是白来这世上一遭....

第五百章 束手无策

    “报——王禀部攻城两日,青州军死伤过万,不少人逃入山林溃不成军....”

    御书房外再次响起的消息,已经不足以引起诸多朝臣的惊愕。

    所有人都眉头紧蹙,站在原地默然不语。

    拿人命填都填不上去,还能怎么打?

    赵辙长长叹了口气,看着诸多朝臣:

    “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太宰郑居中,稍微琢磨了下,躬身道:

    “只能硬打,别无他法。”

    “能不能和成都府里面的人联络上,许以重利从内部破城......”

    “典魁司是干什么的你忘啦?这事儿本就该典魁司干,他们不潜入禁军阵中祸乱人心已经不错,还想着去策反曹华的人....”

    “再拖下去,恐怕真没法打啦....要不,招安试试?”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招安西蜀叛军,所有人都想过,毕竟大都督炮的威力摆在眼前,若是能招安拿去打辽金,恐怕燕云十六州都能打回来。

    可曹华犯的什么事儿?

    杀了大宋天子,这要是招安,史书上该怎么写?

    曹华怒杀天子,新帝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郑居中眉头紧蹙,斟酌少许,躬身道:

    “圣上,您看?”

    赵辙一拍桌子怒声道:“朕能怎么看?你让朕下令招安一个弑君逆贼不成?”

    “圣上息怒!”

    郑居中略显尴尬,想了想:

    “要不,先招安,再想办法把曹华....”

    郑居中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诸多朝臣对视几眼,觉得这个方法可行。

    只要想办法把大都督炮要过来,先封曹华个‘蜀王’又如何,凭借大宋的国力,过些时日推着几千门大都督炮入蜀,总比现在硬啃强。

    赵辙不好评价这事儿,起身拂袖而去。

    诸多朝臣自然明白意思,当下开始合计起招安的事情....

    -------

    烟雾与火焰,在城墙外的旷野上四处升腾,原本的青山绿水,已经变成了满地的废墟,尸体堆积在城墙下,因为天气的酷热,已经散发出恶臭。

    禁军再次褪去,拖走了后方禁军的尸体,而青州军自然没人搭理,也拿不回去,在城墙脚下堆成了小山,大多都尸体不完整,血水顺着泥土流入弹坑之中,苍蝇四处飞舞。

    城门打开,用布捂住口鼻的蜀军跑出来,在地上挖出一个大坑,把尸体拖到大坑里,用火焚烧避免发生瘟疫,成都府若是现在来场瘟疫,就全完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断,能干这种脏活累活的,肯定不是高贵的黑羽卫,都是各家山寨里没法上城墙打仗的喽啰,尸体见多了也没什么恶心的,不少人在尸体上翻翻找找,寻找这些青州匪患携带的财物。

    “嘿—这有个活的!”

    “老大不是说了吗,禁军抬去城里医治,青州军本就是匪寇,若是残了直接送一程,四肢完好的拖回去修房子...”

    “是个女的。”

    “女的?”

    嘈嘈杂杂的声音响起。

    几个衣襟装满财务的小兵,跑到跟前看了看,尸体下方躺着个女子,面无血色,头上包裹的头巾已经散落,乌黑的头发浸在血水泥地中,脸颊被血水摸得乌漆麻黑,若非体型的缘故,根本看不出男女。

    小兵把女子从尸体下方拖出来,拿着刀略显犹豫:

    “个儿真高,不过有点瘦,怕是撑不了几天,杀还是不杀?”

    “没被炸烂,杀了可惜。”

    小兵掏了掏裤裆,左右打量几眼:

    “要不...拖到僻静处....”

    “别瞎扯,曹太岁可说了,敢祸害妇人,扒皮挂在城墙上,你当曹太岁的话是开玩笑?”

    “....这是敌人,又不良家妇人....”

    “....先拖回去,问问老大的意思....”

    “....拖回去,可就没我们的份儿了....”

    “....过过眼瘾也是好的,总比被剥皮强...”

    ....

    嘀嘀咕咕间,几个小兵就把女子拖到了堆放羽箭的板车上....

    ------

    两日的守城结束,王禀啃不下成都府,只能收缩到十里开外扎营修整,筹备下次的攻城。

    城中开了场庆功宴,耽搁了几天的满月酒,也在守城结束后举办,城里的大族都跑上蜀王府道贺。

    蜀王府灯火如昼,数百宾客在府邸中穿行,各种礼物堆积如山。

    曹华身着一袭白袍,斜靠在太师椅之上,端着茶杯,眼神平淡。

    下方宾客、将领逐一上前见礼,说上几句恭喜的话,然后规规矩矩的去外面落座。这场景,还真有种大军阀的**感觉,不过,好像也确实如此。

    洛儿在屋里闷的一个月,终于被嬷嬷放出来了,气色好了不少。身着宫裙,孕期养出了些许婴儿肥,看起来雍容华美。因为怀孕胖了一点,洛儿还有些不乐意,乖乖把孩子生下来,做完月子后,就急不可耐的要减肥。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可又怕胸脯缩回去,每天都心惊胆战的在铜镜前打量。

    曹华摆了半晚上架子有些无聊,偏头看去,赵天洛纹丝不动的坐在旁边,双手叠着腰间,一直都保持着含笑的表情,回应和上前见礼的员外官吏。

    玉堂和绿珠杵着身后当哼哈二将,赵霏同样一身宫裙,小心翼翼抱着,嗯...侄子?坐在赵天洛旁边,脸色有些发红,不敢看宾客的眼睛,不时嘀咕一句:

    “洛儿,我...我在后宅呆着就行啦...这么多人....”

    赵天洛笑意盈盈,偏头打量着襁褓中的曹安:

    “霏儿姐,你也是公主,这种场合岂能不露面。”

    “可是....唉...”

    赵霏珠圆玉润的身段略显拘谨,乖乖抱着小孩不说话了。

    曹华勾了勾嘴角:“你是我儿子的大姨,也是主人家,出来露个面理所当然。”

    “啐—”

    赵霏脸色通红,嗔恼的瞪了曹华一眼:

    “什么大姨,是姨娘...”

    曹华呵呵轻笑,稍微琢磨了下,小声道:

    “洛儿,咱们应该能同房了吧?”

    赵天洛听见这个,脸颊染上几分绯红,摇了摇头:

    “我闻过翠嬷嬷,好像...还不行...”

    曹华略显失望,偏头又看向赵霏。

    赵霏在旁边听着,此时急忙摇头,窘迫开口:

    “曹驸马,你别老想着欺负我....后宅那么多姑娘...”

    曹华想了想:“常言‘妹债姐偿’,洛儿没法伺候我...”

    “啐——”

    两位公主殿下,都是羞恼不已,可惜大庭广众之下,只能用凶凶的眼神盯着曹华,别无他法....

第五百零一章 乱世弃子

    哗——

    冰冷的凉水泼在身上,浑身的酸痛涌上心头。

    昏暗牢房中,潮湿闷热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四处都是‘叮叮咚咚’的声响,哀嚎和呻吟回响在耳畔。

    扈三娘趴在地上,微微抽搐了几下,用力睁开眼睛,入目是几张有些丑陋的嘴脸,手上提着木桶,带着几分嬉笑,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嘿——没死,醒过来了....”

    “身体真结实....”

    “老大怎么说?”

    “俘虏的人里面有几个将门子弟,曹太岁让把禁军的俘虏送回去,把咱们的斥候换回来,朝廷也没说要这些人......”

    “这些人朝廷不要啦?”

    “都是青州那边的匪寇,一帮子炮灰,都不能算人,朝廷要回去浪费粮食不成....到处在修东西,老大说把能动的押到回河廊挖河堤,熬不过去的拖出去埋了....”

    “既然都不要,这女的是不是....“

    “把脸冲干净,看看长啥样....”

    哗——

    又是一桶冷水泼在身上。

    “咳咳——”

    扈三娘闷声咳嗽,在地上挣扎几下,轻轻抬手,又无力垂下,迷茫的看着周围的形形色色。

    “嘿——长的还真标致....”

    “捡到宝贝啦....”

    嘻嘻哈哈的话语传来,她稍微清醒了几分,左右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关在周围的牢房中,或躺或坐,都是四肢健全,但被炸成内伤的青州军,不时有小喽啰跑进牢房,把死投了的人抬出去。

    浑浑噩噩间,扈三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喉咙干裂沙哑,连张嘴都使不上力气。

    牢房中,负责看押俘虏的小牢头,盯着地上脸色煞白头发散乱的女人,蹲下来仔细打量几眼:

    “这皮肤真白,牙口也整齐,和城里的大户小姐似的....”

    “老大,看看裙子里面啥样...”

    “是啊是啊...”

    几个小喽啰蹲在跟前,抬手就去解裙子的腰带。

    不曾想刚碰到女子的腰,奄奄一息的女子便如同猎豹般睁开眼睛,抬腿踹了一脚,把喽啰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

    “还挺烈....”

    “看什么看,都转过去...”

    一脚没什么力气,小喽啰爬起来拍拍胸口,又怂恿老大:

    “把她拔干净,老大你先来....”

    牢头舔了舔嘴唇,有些犹豫:

    “被黑羽卫的大人瞧见,要是生气,咱们可得掉层皮。”

    扈三娘吃力的往牢房角落挪动,眼睛死死盯着上方狭小的通风口,巴掌大的窟窿透出阳光,可以看到外面的白云、飞鸟,以及郁郁葱葱的几片树叶。

    只是很快,她就被人拖了回去,她奋力扭动几下,却毫无作用,只能用眼角瞧着外面的蓝天白云。

    “围在这里做甚?”

    忽然,呵斥声传来。

    一名黑羽卫按着官刀,蹙眉进入牢房,扫视一圈,目光停在几个山寨喽啰身上。

    牢头一个激灵站起身,哆哆嗦嗦的站好,赔笑道:

    “军爷,在城外的尸体堆里捡了个女的,好像是青州军的人,正商量怎么处理...”

    黑羽卫脸色微冷,打量几眼:

    “还能怎么处理?活的押去回河郎挖河堤,死的拖出去埋了。”

    牢头连忙点头,回头看了眼:“这是个女的...”

    啪——

    黑羽卫脸色微冷,一马鞭直接抽在了牢头身上。

    几个喽啰吓的肝胆俱裂,连忙跪在地上。

    有黑无常之称的黑羽卫,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江湖喽啰,岂能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手持鞭子冷声道:

    “跟了都督,你们就是兵,不是匪。江湖草莽的龌龊事儿,最好别让老子看见,不然...”

    “诺!小的明白。”

    牢头半点脾气没有,点头哈腰,急急忙忙让小喽啰轻点人手,押去回河廊。

    牢房的大门关上。

    缓慢挪动到墙角,靠坐起来的扈三娘,双目无神的看着牢房的形形色色。

    不时有尸体被抬出去,牢头时而跑过来,挑几个身强体壮的,锁链一靠拉出去。牢房门口有郎中,稍微给点药治伤,然后就不知去了那里。

    牢房中有进千俘虏,有几间关的的禁军,还有几个武官,都垂头丧气的坐在地上。郎中会进来,给受伤的禁军包扎,吃的也是干净饭菜。黑羽卫的大官还跑过来看了几次,应该是在江南认识,还聊了会儿天。

    其他的青州军俘虏则没这个待遇,窝头直接扔进来,放个水桶让他们自己去抢,抢不动的废物自然就死了,免得浪费粮食。而跟随她过来的亲朋好友,恐怕早就死完了,她看了许久,也没瞧见一个熟悉的人。

    青州军中都是被招安的匪寇,哪怕同是俘虏的禁军,也没把他们当人看,到手的伤药,哪怕近在咫尺也不愿丢过牢房,给他们这些快死的人。

    扈三娘坐在牢房角落,或许是女人的缘故,牢头怕出岔子被黑羽卫责骂,还是把她单独关着,给禁军多出来的饭菜,也会扔给她,剩下的就只能靠身体硬抗了。

    在牢房里看了半天,她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西蜀也不服朝廷管束,也和朝廷打的不可开交,但无论是黑羽卫,还是西北禁军,都把对方当做同类,战场上刀兵相见没法避免,但打完仗被俘了,还是把对方当人看,毕竟黑羽卫也有很多是从军伍中出来的。

    而青州军说是朝廷招安的军队,实则根本没被当做人对待,就如同梁山的人不把祝家庄当人对待一样。打最苦的仗,被朝廷当枪使,到头来连接回去都嫌浪费粮食。

    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梁山一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吃的是百姓的酒肉,栽赃陷害、杀人全家,把卢俊义等人逼上梁山,已经把山东绿林的名声败坏的干干净净。连安分守己的西蜀匪寨都被当奴才使唤,更何况他们这些人。

    扈三娘双目无神的看着,觉得水泊梁山造的孽,不该让他们这些小势力一起背,可这句话,又能说给谁听?

    携带的近百祝家庄壮丁,都已经死在了城墙下,只剩下她一个人。

    恨梁山,恨朝廷,也恨西蜀,可此时此刻连活着都是奢求,身在牢狱之中,还能奢望报仇不成....

第五百零二章 沈家铺子

    (483章放出来了,没看的大大可以回去看一下。)

    王禀攻城再次受挫,退到十里开外扎营重整,不过看模样除了让青州炮灰继续送死别无他法,等待把祁进海等人逼反了,这场平叛自然也就差不多了。

    打王禀的禁军,曹华明显要克制一些,多是攻击运粮车、军械、指挥等有军事价值的目标,投降的俘虏也不会直接杀了,用来彼此交换俘虏。毕竟打仗归打仗,他还是把这当成朝廷内部的事情,和手底下的军队无关,也没有血海深仇,他若是和方腊、宋江一样虐杀俘虏、官吏,性质就变了。

    而青州军都是山东的匪患,手上的人命不在少数,曹华确实不把这些人当人看,纯粹就是屠杀震慑后面的禁军,杀干净也不会皱下眉头,等到青州军死的差不多倒戈,王禀自然也就没办法了。

    在召开完庆功会,办完儿子的满月酒后,他稍微轻松了几天,终于有时间出门去回河廊看看。

    这个月忙的不可开交,怡君带着军队去眉州他都没时间送,白天忙着城防,晚上照顾坐月子的洛儿,还得哄动不动就哭的‘小丑丑’。‘小丑丑’是洛儿给儿子取的绰号,因为刚生下来实在不好看,虽然过几天就可爱了,但洛儿还是这么叫,理由是贱名好养活,小名不好听才能健健康康长大,他自然也就随了洛儿的意思。

    有了宝宝之后,后宅里面热闹了不少,都是他婆娘,天天围着孩子转悠,他刚刚当爹,自然也是围着孩子转悠。李师师不好凑热闹,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天天又和祝曲妃吵架,最后干脆搬出去,跑到了沈雨新开的铺子里。

    沈家兄妹俩,为了工厂大门口的铺子吵了好几天,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开了一家奇葩——百宝春。

    所谓‘百宝春’,就是百宝斋和**阁的合体,二楼是青楼,一楼是首饰铺子,共用一个大门和招牌,二楼接待男客,一楼接待小姐夫人,说起来还是个男女通吃的好主意。

    结果嘛...嫖客肯定不会进女掌柜坐镇的首饰铺子,女人更不会进青楼,开业三天了一个客人都没有,完全就是钱多烧的慌搞着玩。

    不过人家银子多是人家的事儿,作为蜀军的赞助商,该捧场他还是得捧场。

    而李师师听说沈雨搞了家青楼后,自然就毛遂自荐跑去当歌女了,有银子拿,还省得呆在后宅天天和祝曲妃斗气。

    李师师号称京都第一花魁,名声很响亮,成都府知道的人可不少。但现在谁不知道李师师被他这个土皇帝霸占了,敢上门的估计都是嫌命长,这就导致本就没客人的铺子,现在更没客人了。

    -----

    清晨时分,曹华骑马来到回河廊,原本的房舍已经大半拆除,两座巨大的水车已经修建好,旁边修建了一排窝棚,住的都是徭役和青州军苦力,用来修河堤、房舍,而兵工厂里的工匠则安排在附近的大院里,一来保卫安全,二来防止泄密。

    街上兵甲云集,人倒是挺多,附近的茶馆、酒肆、饭馆生意都不错,唯独正中间的崭新小楼门可罗雀。

    一大一小身材极为悬殊的兄妹俩,坐在门槛上眼巴巴望着过往的人群,因为是兵工厂的东家,过往的人都会恭恭敬敬打个招呼,不过就是不进店。

    沈雨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也不好意思强行让自家人给她送钱,只能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全场七折。

    沈从文端着个陆老头同款的紫砂壶,摇头晃脑听曲,倒是半点不急,还呵呵笑着说道:

    “雨儿,看吧?你不听劝,现在都挣不到钱....”

    “都怪你,非要在上面开家青楼,光开首饰铺子,肯定有人买...”

    “周围都是男人,谁会跑来买首饰,一根百两纹银,你当这里是汴京?”

    “我不管,你把青楼给我关了,招牌改回来...”

    “不行,亲兄妹明算账,这回河郎最好的铺面可是我买的,你只付了下面的租金,还能让我这东家滚蛋不成...”

    曹华牵着马走到跟前:“两位这么有闲工夫,坐门口喝茶?”

    沈雨听见声响,麻溜的站起来跑到跟前,把马缰绳接过来递给她哥,然后拉着曹华的袖子就往里走:

    “姓曹的,你可算来啦,都三天了还没开张,你快给家里的夫人挑几样好东西,我给你打九五折....”

    沈从文呵呵一笑,牵着马便去了对面的火器作坊。

    曹华在门口停步,偏头打量着旁边的小木牌:“不是七折嘛?”

    沈雨一愣,旋即把牌子取下来放回了屋里,小声嘀咕:“咱俩谁跟谁,这牌子是给外人挂的,你不是外人。”

    曹华挑了挑眉毛,走进不大的铺子里,在柜台精致的托盘上,挑了一只花尾簪子,拿起来打量几眼,微微蹙眉——在他眼里,寻常工匠造出来的玩意,都当得起‘粗制滥造’四字。

    沈雨自然明白,有些委屈的道:“你将就一下嘛,都没开过张,要吃不上饭啦。”

    曹华摇头轻笑,从怀里取出银票:“行,沈掌柜,这簪子怎么卖?”

    “一千两!”

    沈雨双眼亮晶晶的,伸出一根手指头,瞧见曹华脸色一沉,又连忙道:

    “看在咱们这么熟的份上,给你打个八折。”

    “你信不信我把你打骨折?”

    沈雨小嘴一瘪,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曹华略显无奈,把银票抵给她:

    “不用找哪。”

    “谢谢公子。”

    沈雨连忙接过来踹进怀里,长长松了口气:“终于回本啦...”

    曹华只当作没听见,抬头看了看上面,徐徐琴音传了下来,轻灵空旷,一听就知道是李师师的手笔。

    沈雨摸了摸衣襟,想了想,又好奇询问:“姓曹的,上次我们吃完饭,我是怎么回屋的?”

    “这还用问,自然是我送你回去的。”

    “啊?”

    沈雨一愣,旋即满眼谨慎的抱着胸脯,蹙眉道:“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曹华偏过头,上下打量几眼:“我能对你做什么?”

    沈雨抿了抿嘴,略微回想了下,摇头嘀咕道:“记不清啦...好像...嗯....反正你不能趁人之危,不然我瞧不起你....”

    曹华点了点头,便上了楼梯。

    沈雨还在琢磨那天晚上喝醉了的事儿,见状转过头来询问道:

    “上面是青楼,你去做甚?”

    “自然是逛青楼。”

    “...哦....”

第五百零三章 师师姑娘

    炎炎夏日,薄纱屏风难以遮挡阳光,洒在地板、琴台一角。

    窗外蝉鸣幽幽,川蜀夏日的闷热,让从汴京过来的李师师有些难以招架。

    舞裙半解,肩头雪白,白色的肚兜露出半朵荷花的轮廓,修长十指拨动琴弦,透出几分慵懒和烦闷。

    环儿跪坐在琴台旁边,持着把小团扇摇着,面前放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冰块和一串葡萄。

    冰块在这世道可是稀罕物件,也只有大户人家深挖地窖在冬天制作储存冰砖,到了夏天才能存下少许,非巨富之家根本没法享受。这些冰块还是成都府的豪绅送给沈从文的,好不容易才要过来一点点。

    环儿用团扇,把冰块带起的凉意扇向热的发慌的李师师,幽然道:

    “小姐,成都府的夏天就这样,又闷又热,早知道就呆在蜀王府不出来了,多凉快。”

    古代大宅的修建很讲究风水,玄学方面不敢评价,但‘藏风聚水、冬暖夏凉’是基本要求,蜀王府的后宅确实比较凉快,回河廊地处府河沿岸,因为阳光照射时间长有利于泥模成型才选在这里,街边的房舍很热,不适合住人。

    李师师表情恬淡,拨着琴弦,显得有气无力:

    “曹公子的后宅,我常住下去像什么话。”

    环儿连连摇头:“是蜀王府,谢姐姐的宅子,不是曹公子的宅子。”

    “呵呵...照你这么说,曹公子还是入赘的上门女婿?”

    “本来就是,谢姐姐那么厉害,收容了曹公子的人马,又准备以身相许,不就是入赘嘛...”

    李师师抿嘴轻笑:“我倒感觉是谢姑娘陪了身子又折兵......不过比我强,我好不容易攒下点家当,就被祝曲妃那泼妇抢了,转手就送给曹公子,还不敢要回来,现在估计连自个都要搭进去....”

    环儿嘻嘻笑着,凑近几分:

    “小姐很高兴对不对?”

    李师师表情一如既往的宁静,抬手摘了颗葡萄,塞进环儿嘴里:

    “没大没小。”

    “嘿嘿...”

    言辞之间,楼下传来响动,沈家兄妹和曹华打招呼的声音。

    李师师坐直身体,把搭在胳膊上的舞裙拉起来,整理好领子,想了想,又眼神示意环儿,把铜镜拿过来。

    环儿小心翼翼,走到旁边拿起铜镜和胭脂水粉,跑到跟前放下,然后手脚麻利的整理头发簪子......

    -------

    铺子也就两间门面,比杨楼街的万宝楼大不了多少,二楼说是青楼,看起来更像是出租屋里的‘楼凤’,就两间屋子,装修的倒是极为奢华,李师师来了后,另一个成都府头牌就回去了,算起来整个青楼就一个姑娘。

    曹华沿着小楼梯走上二楼,一间门关着里面没人,进入旁边的房间,转过屏风后,便瞧见身着青色舞裙的李师师,侧坐在琴台旁边,举止清丽出尘,似乎连炎热的暑气都难以侵扰到那份发自骨子里的清冷。

    环儿彬彬有礼的上前,微微俯身:

    “曹公子来啦。”

    他点了点头,临窗的软榻被太阳直晒,也只能走到琴台旁边坐下,打量几眼:

    “最近战事颇多,府上又添了新丁,把师师姑娘冷落了,不要多心。”

    李师师眨了眨眼睛,露出三分幽怨:“妾身本就是风尘女子,无妨的。”

    环儿抱着木盒跑过来,放在曹华面前,殷勤道:

    “公子,屋里闷热的紧,小姐都快受不了了,沈二公子才送了些冰镇葡萄过来,一直舍不得吃,专门给您留着....”

    “环儿!”

    李师师略显无奈,只是自幼的培养让她不可能当着外人面教导丫鬟,只是微微偏头:“你先出去。”

    “哦..”环儿放下木盒,便转身往出走。

    曹华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环儿:“去陪着沈姑娘出门逛逛,听说锦官街上新开了个布庄,里面的蜀锦绣的巧夺天工,有看上的给自己买几样。”

    环儿一愣,眼中闪过几分惊喜。

    李师师见曹华支走丫鬟,眼神顿时变了几分,摇头道:

    “不用啦,多谢公子好意....”

    曹华伸出手,眼神微眯。

    环儿反应过来,一个哆嗦,连忙拿着银票,‘咚咚咚’的就跑下了楼。

    少许,下方传来“哟呵,姓曹的这么大气,走走走,小心他反悔...”的声音。

    清雅的小屋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蝉鸣和对面兵工厂的些许喧哗。

    李师师表情有些僵硬,依旧保持着恬淡清冷的态度,拨着琴弦,眼神飘忽,显然在酝酿话语。

    曹华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坐姿略显懒散,偏头打量几眼:

    “谁让你一个人搬出来的?吃醋?还是觉得受了冷落,故意在这里等着我过来赔礼道歉?”

    李师师努力保持平静,想了想:“公子说笑,妾身本就是风尘女子,无名无份,岂能长居与公子内宅....”

    “哦,想要名分。”

    曹华点了点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师师微微蹙眉,略微思索了下,才柔声道:“妾身和公子....并没有太多瓜葛,只是被祝曲妃绑来才....”

    曹华呵呵一笑:“口是心非,没瓜葛你装睡偷偷蹭我做甚?”

    “我....都说了我睡着了...不明白公子再说什么...”

    “上次我亲你,也没见你反抗...”

    “我那是反抗不了....”

    李师师脸色微红,带着几分窘迫,几句话下来,便做出了不悦的模样:“公子请自重,莫要用这些放浪言辞调笑妾身.....若再说这些,妾身要逐客了。”

    曹华点了点头:“好,不提以前,今天我就当个客人。”

    李师师微微颔首,然后手按在琴弦上,柔声询问:

    “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来点荤的。”

    “.....”

    李师师脸色僵了下,感觉坐立不安,左右瞧去,铺子好像没人了,她只能抬手:“公子...请回吧....”

    “呵呵...”

    曹华从木盒里取出一枚冰块,咬在唇边,凑到李师师跟前。

    李师师微微后仰,双手撑着地板,绝美的面容显出几分慌张:“曹公子,你...你让开...”

    曹华咬着冰块没法说话,只是抬手扶着她的下巴,李师师偏头躲避,不曾想冰块一松,便掉在了她领口,顺着轻薄的舞裙就滑了下去。

    “呀——”

    突如其来的冰凉,让李师师惊叫一声,急急忙忙想要拉着领口把冰块抖出来。只是瞧见曹华玩味的眼神后,她动作便停住了,硬生生忍着胸脯间难以言喻的冰凉,做出平静的姿态。

    天气很热,冰块接触体温,很快便融化了。青色舞裙的衣襟出现了些许湿迹,透出里面雪白的肚兜和荷叶的一角。

    “很冰,快拿出来。”

    “我不。”

    李师师脾气也是倔,偏头就这么硬忍着。

    曹华有些于心不忍,便抬手伸了舞裙的领子。

    “啊——”

    李师师顿时慌了,挡着曹华的胳膊,失去双手的支撑,身体也倒在了地步上,被男人压住了。

    “曹公子...你...你别这样...”

    曹华嘴角含笑,摸索半天,取出了融化大半的冰块,居高临下,看着惶恐无助的姑娘:

    “师师,让你在后宅呆着,你非要往这里钻,明明挺想我过来,来了又轰我走,老这么口是心非,可不讨喜。”

    李师师绣鞋在地步上蹬了几下,挣扎不开,只能偏头看向窗口:“曹公子,你不要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

    曹华点了点头,将冰粒按在了雪白脖颈上,顺着往锁骨滑去,挑开了肩头的舞裙。

    李师师“呜——”了一身,衣衫半解,脸色绯红,焦急道:“我...妾身卖艺不卖身,公子岂能如此...”

    “我又不给钱,怎么能说卖?咱们这是情投意合。”

    曹华颇有兴趣的拿着冰块,在无处可逃的李师师身上滑着:“看你这么热,我心疼,给你凉快一下。”

    李师师抓着他的手,呼吸略显急促:“妾身不是随便的人...”

    “我随便,又不是让你随便,你继续反抗就好...”

    “你——”

    李师师抿了抿嘴唇,想了想,便直挺挺往地板上一躺,闭上双眸,淡然道:

    “公子既然把我当青楼歌妓,那就随便好了,整个成都府都是公子的,妾身也没办法...”

    “这可是你说的。”

    曹华得到‘许可’,抬手便扯下了舞裙的上半部分。

    李师师一愣,这次是真的有点生气,抬手就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抵在喉咙上,认真道:“妾身虽是风尘女子,却也知贞洁良俗,自幼守身如玉,公子...公子若硬要如此....”簪子抵近了几分,满眼宁死不屈的神色。

    曹华颇为失望,想了想,坐起身来,摘下一颗葡萄丢进嘴里,摇头轻叹:

    “本以为师师姑娘对我有意,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也罢.....过两天,便派人送师师姑娘去江南,听说你老家在哪里,隐姓埋名应该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说不定还能找个如意郎君嫁了...”

    李师师一愣,躺在地上眨了眨眼睛,懵了片刻后,把簪子放握在手里,坐起身来,偷偷瞄了一眼曹华的脸色,发现曹华略显不悦。

    她神色僵了下,沉默许久,才柔声道:

    “...公子不要误会...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说啦,是我冒昧了师师姑娘。”

    曹华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李师师浑身微震,不假思索的便站起身来,跑到门口伸出双臂阻挡,满眼歉意:“曹公子,我...呀——”

    一声尖叫。

    李师师话没说完,便被扛在了男人肩膀上,朝着屋里的绣床走去。她焦急晃荡着绣鞋,羞怒道:“曹公子,你住手...”

    啪——

    臀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

    曹华把她往幔帐之间一扔,略显无奈:“你再这样,我抽你了,乖乖趴着。”

    李师师摔在薄被上,揉了揉痛处,绝美的双眸满是恼火,还想再抵抗几句,便瞧见曹华转身又要走,她焦急之下,握着小拳头在被褥上砸了下:

    “曹公子,你就不能陪着我聊聊诗词琴曲?我对你有意不假...可..可也不能上来就...就那啥...”

    曹华这才满意,站在旁边居高临下打量几眼:“习惯就好,孤男寡女郎情妾意,呆在一起聊诗词,你画本小说看多了不成?”

    “本就该如此,若人人都像曹公子这样,规矩礼法岂不是全乱了套...”

    “我曹华守什么规矩,规矩不都是我定的,我来还是你自己脱?”

    “.....我...我自己脱吧....”

    李师师美眸中全是羞恼,却又无可奈何,想了想,把舞裙解了下来,有些气恼的扔在了曹华身上,然后抱着胳膊往后缩。

    曹华解开幔帐,便倒了进去。

    “...等等...不许...不许‘鸳鸯被里戏鸳鸯,后...’那啥...”

    “这可由不得你...”

    “呜呜——真的不行,求你啦.....”

    轻喉婉转,带着几分颤音,向来沉静如水的李师师,此刻也显出了几分小女儿的窘迫与焦急...

第五百零四章 有完没完

    哗啦——

    锁链响动的声音,出现在哀嚎遍地的牢房之中。

    靠在墙角,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的扈三娘,吃力睁开了眼睛。

    牢头出现在门口,拿着脚镣打量她几眼:

    “会不会做饭?给你找了个轻松差事。”

    几天下来,熬不过去的战俘死了大半,剩下的逐一被押了出去。只有被押出去的人,牢房外的郎中才会给些伤药,很多俘虏此时都趴在牢房栏杆上,颤声道:“大人,大人,我会做饭...”牢头有些不耐烦的吼了一句:“只要女的。”

    扈三娘缓了片刻才清醒,艰难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牢房门口。

    牢房的门打开,牢头把脚镣拴在她的脚踝上,手腕用一根麻绳绑起来,和后面的几个伤势不重的汉子穿在一起。

    牢头牵着绳子走出牢房,交给外面等候的小兵。

    中午的阳光,让扈三娘睁不开眼,只能用手遮挡。

    牢房门口的郎中摸着胡子,随意的打量几眼,便取了几颗药丸和跌打伤药,塞到她手里,然后就伴随着铁链的哗啦声,走向大营外的街道。

    “你们听好啦,老子只说这一次,以后被黑羽卫的大爷抓住砍了,可别怨谁。

    首先就是不能乱跑,让你们干啥就干啥,工坊是军机重地,地上有条黄线,跨过去就会被射死,不管为了什么。

    不许和人说话,只有黑羽卫和管事询问才能开口,其他人一律闭嘴,哪怕是城里的大员外或者大官,也必须黑羽卫允许后才能开口....”

    小兵的话语啰啰嗦嗦,持着鞭子走过成都府繁华的河岸。

    街道上风景秀丽,并没有被战火殃及,妇人牵着孩童在街上行走,老叟坐在屋檐下,打量着这兵甲来来往往,除了兵甲多了些,和青州城中区别不大,或许还有更太平些,毕竟这里没有带刀的江湖人。

    四处都是募兵告示,时而可以看见兵甲推着巨大的铁器经过,百姓也都好奇看着,还有很多顽童跟在后面跑,学着‘彭彭——’的声音。

    这应该就是打跨禁军的东西...

    扈三娘如此想着,多看了几眼,面前便传来鞭子的脆响。

    “记住,不要乱看,这些东西都是宝贝旮瘩,老子连摸都摸不到....”

    扈三娘眼中有几分怒意,不过低头看了看粗重的脚镣,还是压下了火气。

    踏踏踏——

    走到一半,马蹄飞驰从前方而来,街道上的百姓和兵甲连忙让开,有不少人都躬身行礼。

    扈三娘抬眼看去,高大的黑马之上,坐着一名白衣公子,孤身一人,面容冷峻的穿过了街道。

    “参见大都督!”

    小兵诚惶诚恐,急忙抬手让后面的几个俘虏跪下。

    扈三娘猛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马上的白袍公子,完全没想到名震天下将朝廷打的节节败退的人,是这么年轻的一个贵公子,而且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

    回过神来,扈三娘眼中带着几分恨意,可手脚都被绑住,身体的虚弱让她连走路都只能硬撑,即便看到了曹太岁又能如何。

    马匹很快消失在街角,些许男女的交谈声传来:

    “那就是曹太岁,长的真俊....”

    “这不废话,不俊能娶两位公主....”

    “听说和老丈人闹翻了才打仗,朝廷想封他做异姓王,招安的使臣已经过来了....”

    “要我看,曹太岁当官比以前的王伦好得多,他来了成都后,所有人当官的都老老实实,以前那些个当兵的多横,现在一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

    领队的小兵听见这话,有些恼火的回骂道:

    “闲杂人等,莫谈国事,信不信老子抽你!”

    “呸——瓜皮,有种你来抽老子,待会黑羽卫的官爷过来,打不死你狗日的。”

    “嘿——”

    小兵骂骂咧咧甩了几下鞭子,瞧见黑羽卫巡街真过来了,连忙又低着头带着俘虏小跑而去,惹来一阵哄笑。

    兜兜转转,小兵来到了回河廊。

    扈三娘看着从未见过的巨大工坊,愣了许久,密集的军队驻扎在工坊外围,连带头的小兵都不敢乱看,快步走过了工坊,来到了河岸边的一片临时搭建的窝棚之内。

    中午日头正盛,窝棚里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人,也有些人带着脚镣。

    小兵把她领到了河岸边的厨房内,粮食和蔬菜堆成小山,十几个妇人在里面兜兜转转,大锅里热气腾腾,木盆里放着满满的活鱼,腥味扑鼻而来,有些难闻。

    管事拿着册子跑过来,和小兵交接后,挨个询问:

    “你叫什么?那里人?”

    “扈三娘,济州人士。”

    “..扈..三..娘,嗯,好啦....厨房有个婶儿年纪大干不了活回去啦,你以后负责杀鱼,勤快些,干满三年给你个自由身.....下一个,你叫什么名....”

    扈三娘愣了少许,手上的绳索被解开,脚镣仍然锁着。

    看了看外面,有黑羽卫时刻在街上巡查,带着脚镣根本无非逃脱,她沉默片刻后,还是听了吩咐,托着沉重的脚镣,在堆积如山的木盘旁坐下,拿起刮刀,除去鱼鳞刨腹,扔到另一个盆里。

    作为扈家庄的三小姐,从小也算娇生惯养,不过在济州那地方,人人习武,捕鱼打猎是基本功,杀鱼倒是信手拈来。

    不过扈三娘没想到,她这一坐,便是无数个日日夜夜....

    -----

    “...曹公子...好啦...待会环儿回来了....”

    蝉鸣幽幽,二楼清雅的房间内,带着颤音的低语似有似无。

    绣床的咯吱声停了下来,只剩下两道呼吸声。

    曹华掀开纱帐,光着膀子用坐在床边,拿起小案上的茶壶灌了一口,呼吸不稳:

    “这天气真热....”

    “...你还知道热...”

    李师师清冷的双眸依旧带着几分怨意,小心翼翼坐起来,用脚蹬了瞪曹华的后背:“把裙子给我...”

    曹华摇头轻笑,从地上捡起舞裙丢回去,柔声道:“明天回府吧,这里住不成。”

    李师师天生性格冷静,稍微缓了下,便消去了脸上的红晕:“这里挺好,过几天就凉快啦,公子不把我忘了即可....”穿上舞裙,又掀开薄被,把垫在下面的雪白肚兜拿起来,迟疑少许,伸出手递到曹华身旁:“我...我虽出生青楼,但不是不知廉耻的女子....”

    雪白肚兜的荷花之间,一朵刚刚绽放的红莲,十分醒目。

    曹华摇头轻笑,想了想:“我挺好奇,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师姑娘,怎么死缠烂打追着我不放?连装睡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李师师一愣,将肚兜收起来,酝酿片刻,才淡淡说了一声:

    “是公子对我死缠烂打...我一个弱女子,没办法...”

    “呵呵...行,是我死缠烂打...”

    曹华点头轻笑,起身穿上了衣袍,走到了琴台旁边,木盒里的冰块已经糟蹋干净了,只剩下半串葡萄。

    李师师把被褥收拾整齐,在妆台前整理好发髻,又从新在琴台旁边坐下,吸了几口气,压下乱七八糟的心绪,柔声道:

    “公子,现在可以听曲了?”

    “来个比较荤的调调...”

    “......”

    “师师姑娘艺压群芳,莫非不会?”

    李师师微微蹙眉,偏头看了几眼,发现曹华笑容玩味,想了想,淡淡哼了一声,继而轻拨琴弦,娇喉婉转:

    “暗芳驱迫兴难禁~洞口阳春浅复深~绿树带风翻翠浪~红花冒雨透芳心....”

    轻灵歌喉,唱的却是羞于见人的勾栏小调,关键唱出来半点不显得放浪,反而有几分清雅之意。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听了片刻,就有些上火。

    歌声戛然而至,变成了带着三分羞恼的娇斥:

    “曹公子...你有完没完...”

    “没事,你继续唱...”

    .......

    打打闹闹,直至下午时分,马蹄声疾驰而来,在兵工厂门口停下,少许,又来到了小楼下方,一道声音响起:

    “都督,朝廷的招安使到了。”

    曹华收拾整齐,从铺子里出来接过马匹,朝着蜀王府疾驰而去。

    小楼窗口,李师师脸色涨红的瞄了几眼,发现环儿呆在对面和沈家兄妹有说有笑,便左右寻找,拿出了打扫屋子的鸡毛毯子,等抱着一大堆东西的环儿从对面跑上来,追着就打:

    “你这死丫鬟,没一点骨气,曹太岁让你走你就走?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小姐我错啦,曹大人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

    “哦...我还以为曹大人要....啊——小姐,我错啦....”

    曹华回头看了眼,摇头轻笑。

    走到半路上,遇上一个小兵带着几个俘虏前往回河廊,其中还有个女人。

    他略显疑惑,不过在他的治下,良家女子也不会被迫害,当下也没有在意,径直朝着蜀王府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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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 招安

    随着王禀攻城无果,眉州、汉州等地的攻势也宣告瓦解,禁军全面收缩,彼此形成了僵局。

    没过多久,一个消息便传了过来:

    朝廷准备招安了!

    六月夏末,蜀王府门户大开,数百蜀军将领、官吏齐聚一堂,黑羽卫密密麻麻站立在府邸内外。

    谢怡君从眉州赶回来,带着亲兵驱马来到大门外,黑羽卫和官吏连忙停步,躬身见礼:

    “参见蜀王!”

    “什么蜀王,叫我谢将军便是....”

    谢怡君翻身下马,一袭红裙在兵甲之间颇为夺目,把长枪丢给黑羽卫后,径直走入了蜀王府的正厅。

    正厅很大,百余张座椅摆放其中,黑羽卫的陆尘、李百仁等,方腊旧部的方七佛、邓元觉等,朝廷的刘瑜、王伦等,还有蜀王寨的王成,江湖人出生的唐煣等,都规规矩矩的坐在大厅中。

    身着官袍的谭稹,带着两个文官,面色拘谨的站在大厅里,眼观鼻、鼻观心,安静等待。

    谢怡君进入之后,所有人都起身见礼。

    谭稹瞧见这名义上的西蜀头领,也是微微躬身。

    谢怡君没有搭理,快步走到主位就坐,抬手道:“都坐吧”,继而看向旁边的空位。

    谭稹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规矩,可曹华从来就不讲什么规矩。过来招安曹华,派个小喽啰过来肯定不行,禁军啃不动西蜀叛军,姿态太高根本没法招安。禁军讨论了半天,只能把他这官职最高,却没什么大用的人推出来当招安使。

    谭稹有苦难言,可已经到了这份儿上,禁军根本就不想和西蜀叛军打,又不敢走,更不能让主帅王禀亲自过来,除了让他当使者过来谈,还能找谁?

    正厅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暗中琢磨,偶尔也有小声议论。

    现在蜀军占领了西蜀五州,拥兵近七万,火炮以每天两门的速度增加,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在朝廷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接受招安,感觉有点吃亏。

    刘瑜、王伦等降将,心里还是向着朝廷的,一直在等着这倒招安令,毕竟和自家人交手心里压力太大,不见好就收,以后若是朝廷把火炮仿制出来,西蜀几万人,拿什么和积累两百年底蕴的大宋朝廷打。

    不过,招安这东西也有讲究,得看朝廷给出什么条件。

    所有人都盯着谭稹手中那道明黄的圣旨,琢磨着朝廷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和谈。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所有人回过神,端坐与位置上。

    谭稹头垂的更低了几分。

    曹华从后宅出来,扶着赵天洛走到正厅中,扫视一眼,在太师椅上就坐。

    “参见公主,参见都督!”

    因为曹华没有称王,只是自封蜀军兵马大都督,都督的称号还是没变。

    赵天洛在谢怡君旁边就坐,表情端庄平和,颇有几分母仪天下的味道。

    谢怡君则表情肃穆,努力做出大当家的威严模样。

    曹华斜靠着太师椅,打量谭稹几眼,开口道:

    “潭公公,好久不见。”

    “嗯...都督说笑了....”

    谭稹早把当年被抽一巴掌的事儿忘的干干净净,上前一步,捧着圣旨,看了看周围的蜀军高层:

    “下官今天过来,一来是听闻公主喜得贵子,圣上命下官备了薄礼.....”

    曹华抬了抬手:“行啦,有话直说吧。”

    谭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笑容平和,轻声道:

    “都督离开汴京后,圣上定下联辽抗金之大计,意在不让大宋万万百姓受异族侵扰.....都督爱民如子,‘仁善无双’的名号人尽皆知,如今无奈两军对垒,便如兄弟二人拳脚想向...”

    赵天洛听见这话,眉头微皱:

    “谭公公,‘兄弟’一词用的过了,父皇乃相公的岳丈,朝廷与西蜀,当是父子翁婿的关系,你可莫要乱了辈分。”

    诸多蜀军将领轻轻点头,虽然被朝代以‘兄弟之邦’的规格对待很舒坦,可辈分摆在那里,若是曹华大摇大摆承认,以后真招了安,总不能和大宋天子平辈相称。

    谭稹脸色略显尴尬,微微颔首:“公主教训的是。嗯....蜀军战力,圣上看在眼里,同属一族,也不想彼此刀兵想见,伤及无数百姓与将士....”

    曹华手指轻敲太师椅扶手,听谭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篇后,才开口道:

    “我不想做祸乱天下百姓的贼子,北方战事吃紧,我也为圣上忧心,若能握手言和一致对外,自是最好。不过我也不是舍身报国的义士,手下数万将士,也得有个着落。”

    “这是自然...”

    谭稹轻轻松了口气,捧着圣旨,认真道:

    “圣上与朝臣再三思量,若都督愿重修于好,可将潼川府七州之地,画为都督的封地,敕封为蜀王,世袭罔替,与大宋共享万世荣华....”

    听见这话,方七佛和谢怡君都微微错愕——朝廷打不过就招安的事情很常见,不过给的东西无非是侯爷、实权官职。异姓王这东西,开国之后便没出现过,世袭罔替的几位异姓王也早就家道中落,仅剩几个世袭国公苟延残喘。

    西蜀打下五座州城,虽然打的禁军节节败退战绩很好看,可封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连西蜀自己人都觉得当不起,灭了辽金或者西夏,把燕云十六州拿回来,封王还算名正言顺,现在就封了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等日后开疆扩土封什么?再往上可就是皇帝了。

    赵天洛微微蹙眉:“这是谁出了主意?还想让相公放下兵权,把蜀军交给朝廷不成?”

    这话出来,所有人才恍然大悟——手掌重兵的实权异姓王,想想都不太可能。估计就和江南王差不多,只能在封地里面收税,不能干涉军政。没兵自然就没法建功立业,也能避免日后赏无可赏的情况。

    总的来说,即便放下兵权,条件还是很不错,足以让人心动了。

    谭稹干笑着点头:“公主殿下,藩王不能掌兵,是开国就定下的规矩,曹都督可留一万精兵做私军,再多就不合礼法了。”

    赵天洛抿了抿嘴,转眼看向曹华。

    曹华琢磨了下,轻笑道:

    “地盘太小了,我要川峡四路所有州城,兵权不可能交。”

    “嘶——”

    此言一出,满场都是倒抽凉气。

    投靠蜀军的刘瑜,此时站起身来,躬身道:

    “都督,这恐怕....太强人所难...”

    不少蜀军将领也有些犹豫,觉得胃口太大。

    要川峡四路做封地,还不交兵权,这不明摆的让朝廷承认西蜀分僵自立?朝廷除非脑壳进水,不然就不可能答应,

    果不其然,听到曹华的话,谭稹表情僵硬,微微躬身道:

    “曹都督,您就占了五座州城,还不到成都府路的一半,直接就要川峡四路,还不交兵权,未免....”

    “那就继续打,等我把川峡四路打下来,咱们再继续谈。”

    曹华微微抬手,示意送客。

    潭及脸色微变,沉声道:“曹都督,你别为难下官,要是再打,城外二十余万兵马背水一战无路可退,是个什么结果谁都说不准。圣上只是不愿自家将士刀兵相向,才不计前嫌,你若一意孤行,是害了双方数十万将士的性命....”

    “送客!”

    曹华站起身来,带着赵天洛回了后宅。

    谢怡君松了口气,明显高兴了几分,起身道:

    “大人请回吧,和你们皇帝说一句,曹华封了蜀王我怎么办?至少得两个异姓王,不然没得谈。”

    “哈哈哈——”

    曹华一走,蜀军将领都放松许多,开始打趣:

    “是啊,谢当家可是蜀军首领,朝廷光封曹都督,把谢当家晾在一边,明显不合适。”

    谭稹脸色很难看,却不敢发火,只能沉声道:“谢将军的提议,下官自会上书朝廷仔细斟酌。”话落,便拿着圣旨拂袖而去.....

第五百零六章 七夕家宴

    拒绝了招安,便意味着与朝廷的僵持状态要持续一段时间了。曹华知道朝臣没安好心,现在还没到把朝廷打怕、打疼的程度,接受招安迟早是被清算的下场,只能继续打。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肯定没时间多陪着家人,得扑倒繁琐的工作上,而谢怡君也得带着兵马外出,去攻打川峡四路几十个州城,可能连回来见一面都比较困难,因此在王禀大军再次攻城之前,蜀王府办了场家宴,也算是曹华来到这个世界上,首次和家人团聚的家宴吧。

    七月七,七夕节。

    成都府内歌舞升平,并没有被城外的战火殃及,望江楼、合江亭等等,都挂上了灯笼,有不少年轻男女在江边兜兜转转。

    蜀王府内灯火通明,黑羽卫都守在外面,丫鬟仆役内外穿行,把一道道精美菜肴送到正厅。

    宽大正厅中熏香缭绕,一张巨大的圆桌摆在大厅中央,出自各家名楼厨子手中的菜肴,摆满了桌面。

    大宋合餐多是方桌,圆桌极少,这么大的圆桌还是曹华定制的,二十人坐在一起都不拥挤。

    随着城里的些许烟花冉冉升起,曹华坐在正中的主位上,招呼各位娘子就坐。既然是家宴,肯定就没其他男人,尚在襁褓中的小娃儿躺在摇篮车里,放在曹华的跟前。

    赵天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色,含笑在曹华手边坐下,抱起了小娃娃,赵霏自然坐在了表妹的旁边。

    而另一边,就有点尴尬了。

    看着曹华身边的另一个空位,陈靖柳表情平静,望向了微微蹙眉的谢怡君。

    谢怡君一袭红裙,明显精心打扮过,不过此时却有些局促,犹豫片刻:

    “我....我不是你娘子,陈姑娘你先坐吧。”

    “呵呵呵....”

    这话显然没几个人信,玉堂嘻嘻笑着:“谢姐姐,你都过来了,想出去公子可不答应。”

    陈靖柳自幼守礼法,谢怡君带着蜀王寨的人马投靠了她相公,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谢怡君,此时自然不肯去抢位置。

    曹华有些无奈,抬手把非要较真的靖柳拉过来坐在了怀里:

    “行啦,都坐下,一家人分个什么主次。”

    陈靖柳脸色通红,还带着几分焦急,想要站起来:“曹贼,你岂能如此...这么多人....”

    曹华眼神微冷,抱着她抬起右手:“再闹家法伺候。”

    陈静柳看向曹华的手掌,抿了抿嘴,只得认命的坐在曹华腿上。

    谢怡君轻咳一声,便拉着偷笑的祝曲妃,想要按在曹华旁边。

    祝曲妃虽然话痨,可规矩还是很懂的,有些尴尬的开口:“我怎么能坐这儿...”

    啪——

    一声脆响,出现在灯火通明的大厅之中。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戛然而止,都是很利索的在桌子周围坐下,低着头脸色各异。

    谢怡君双眼微眯,明显有几丝寒光,双拳一握一松,最终忍住了没动手,规规矩矩在曹华旁边坐下。

    李师师双眸显出几分错愕,悄悄凑到苏香凝旁边,柔声询问:

    “他连谢姑娘都敢打?”

    苏香凝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温柔柔,小声回应:“曹华说,除了我,其他人都被他打过....”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姑娘都微微蹙眉,一双双杀人般的眼睛,撇向了主位上的曹华,包括旁边的赵天洛。

    “咳咳——”

    曹华偏过头,有些无奈:“香凝,你过来。”

    苏香凝勾了勾鬓角垂下的发丝,嫣然一笑:“都吃饭吧,我亲手做了豆花。”看模样完全没听见相公的话。

    赵霏回想了下,倒是微笑开口:“香凝,曹驸马骗你的,他也没打过我...”

    啪——

    又是一声脆响。

    赵霏珠圆玉润的身段儿一颤,迅速收声,微微低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眸子里羞恼难言。

    另一边,荆雪内媚的双眸中带着几分疑惑,凑到祝曲妃跟前,小声询问:

    “祝姐姐,相公不是打不过谢姑娘嘛,怎么谢姑娘还乖乖挨打....”

    祝曲妃成熟的脸颊上带着几分尴尬,想了想:“女人再厉害,也不能打自个情郎不是。”

    荆雪娥眉轻蹙,偏头打量几眼:“可是我听谢姑娘说,相公对她缠烂打好久,连手都没被相公摸过....”

    “啥?”

    曹华一愣,偏头看向旁边目不斜视的谢怡君,抬手就把她的手捉住了:

    “谢姑娘,你...”

    谢怡君抽了下手,没抽开,便轻哼道:“吃饭啦,想把人饿死不成?”

    赵天洛抱着小娃儿,摇头轻笑:

    “好啦好啦,都坐下吧。”

    寒儿按身份来说是曹家的大小姐,坐在了圆桌的正对面,此时显得有些形单影只,便把玉堂绿珠也拉了过来坐下。

    陈靖柳坐在曹华怀里稍微扫了一圈儿,有些疑惑:“曹贼,沈家小姐怎么没过来?你和她...”

    “让香凝去请了,拖都拖不过来,由她去吧。”

    曹华挨个倒酒,看着满桌的莺莺燕燕,开口道:

    “吃饭啦。”

    叽叽喳喳,轻声细语。

    时而还响起婴儿的啼哭和几首各不相同的摇篮曲,宣和三年的七夕节,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安然过去了....

    ---------

    夜深人静,灯火渐熄。

    谢怡君被灌了不少酒,体魄异与常人倒是不晕,有些上头却没法避免,站在蜀王府的石亭里透气。

    正厅中的打打闹闹还在继续,她偶尔回头看一眼,微微偏头,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感觉。

    踏踏—

    脚步声传来,曹华缓步走到石亭中,怀里还抱着因为说错话被轮流灌翻了的苏香凝。

    谢怡君靠在柱子上,抱着胸脯打量几眼:

    “不抱去睡觉,到这里来做甚?”

    曹华抚着已经醉倒的苏香凝背心,如同抱孩子似的晃晃悠悠:

    “来陪你啊。”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没诚意。”

    曹华呵呵轻笑,看着即将入秋的花园,想了想:

    “拒绝了招安,便要打很长时间的仗,直到打到汴京为止。在这之前,你得在外面南征北战,等你回来,我已经去了江南....下次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恐怕就是在我们的婚宴上了。”

    谢怡君满不在乎:“那就打快点,年关之前,我给你打下川峡四路,明年咱们就能成婚了。”

    “呵呵....好,打快点。”

    曹华回头看向正厅——玉堂绿珠跑来跑去互相追逐,赵霏和赵天洛哄着大哭的娃娃,祝曲妃和李师师喝多了斗嘴,荆雪来回劝架,陈靖柳则和寒儿站在旁边揉着额头满脸无奈。

    “等打完了,才能天天这么聚在一起...”

    “是啊....”

    “姓曹的!”

    正说话之间,游廊里一个穿着暖黄裙子,明显仔细打扮过的小姑娘跑过来,还提着一个大礼盒。

    曹华略显意外,挑了挑眉毛:“都吃完了,沈姑娘才过来,有些晚了。”

    沈雨提着个大礼盒,嘻嘻一笑:

    “我是来送礼的,上次你办满月酒,我哥送礼我没来,觉得不合礼数,便今天补上....咦,小苏姐怎么趴下啦...”

    “请你没请动,被罚的。”

    “是嘛....”

    “呵呵....”

第五百零七章 夏去春来

    从盛夏到初冬,再从初冬到春天。

    扈三娘晚上和乡野妇人睡在一起,早晨四更天起来开始杀鱼,一直到天黑力夫吃完最后一顿饭才能起身,和搭档王婶儿一起抬着几个大木盘去河边倒掉。

    刚开始这些活儿是她一个人做,不过后来的吃饭的人越来越多,送来的鱼也越来越多,她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也杀不完,管事就给加了个人。厨房也从十几个厨娘,变成了三十多个。

    每天坐在河岸边的棚子里,可以看到旁边的工坊越来越多,多了几根高高的烟筒,慢慢冒起白烟,河边修建起了两架巨大的水车,她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水车,比周边所有的建筑都高出一大截。

    工坊里面有多少人吃饭,她并不清楚,不过光是在外面修房子、挖河堤、搬东西的力夫都有几千人,听说工坊里面还有个大厨房,厨子都是从各家酒楼请过去的,每天鸡鸭鱼肉用车往里运,她杀的这些鱼,只是给外面的干苦力活的力夫吃的。

    现在的生活,应该说是奴隶吧。可感觉又不像,所有人都安安稳稳,只要好好干活就没人打骂,每隔七天还能休息一天,虽然她只能坐在棚子里发呆,可终究是可以休息一天。

    知道报仇无望,刚开始几天,她也想凭借武艺逃离,不过瞧见以轻功闻名天下的‘鼓上蚤’时迁,晚上挣脱脚镣跃出围墙,被火铳打成破麻袋后,她就老老实实的在这里呆着了。

    虽然是俘虏还带着脚镣,不过工坊的主事还算有人情味,每个月也会给一点点月钱,当然,不会给到她手里,而是记在账上,想买什么东西可以和看守的黑羽卫说,或者三年后出去全部给她。她不太相信三年后会放她出去,所以每次都花掉了,买了些干净的衣服。八月十五的时候,有个叫刘四爷的大官,还跑过来给徭役、力夫发了个月饼,她也有一个。

    遵循小兵的嘱咐,她从没有和厨房里的几十个妇人说过话,这些妇人也不和她说话,不过从看守士兵的闲言碎语中,还是听到了很多外面的事情。

    青州军溃败过后,不少人逃进了山林,卢俊义、祁进海等人,被逼着攻了几次城后,十万人马损失过半,最后一怒之下转投了西蜀,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工坊外吃饭的人多了起来。

    王禀想方设法打成都府,远处天天都能听见炮声,她亲眼看到一门门崭新的火炮推出工坊的大门,每天都有,哪怕不懂行军打仗,她也知道朝廷打不过了,光是她亲眼看到的,就有四百多门火炮,听说其他地方还有类似的工坊,朝廷不可能打过。

    果不其然,王禀率领的军队,在把青州军逼反了之后,损失惨重,不得撤回简州据守。西蜀的军队从守势转为了攻势,每天都有打下城池的消息传来,简州撑了不到三天,就被一百多门火炮轰塌了城墙,无奈继续往东后撤。

    而成都府好像也越来越繁华了,府河上面的商船越来越多,满载着从各地运来的货物,到了十月份,还出现了一艘巨大的船只,和商船截然不同,侧面开着窗口,停在工坊外的港口上,力夫把一门门很大的火炮推上去安装好,两面共六十门火炮,她感觉这一艘船就能摧毁整个成都府。

    除开交战的消息,听到最多的,便是那个惊鸿一瞥过的曹太岁。

    自从那天在街上惊鸿一瞥后,她再也没见过曹太岁,听说曹太岁偶尔会去旁边的工坊视察,不过哪种大人物,肯定不会到力夫居住的窝棚来闲逛。

    她每次只能看到看守的黑羽卫身形笔直的站在外面,其他的小兵也一样,虽然看不到,不过每到那几天,她杀的鱼就要更肥一些,还能多几样蔬菜,也有人打扫窝棚的道路,换掉破破烂烂的被褥。显然这里的东家,也怕曹太岁一时兴起跑过来查看,发现这里乱七八糟大发雷霆。

    哼...当官的都是一个样....

    扈三娘也只能如此想着,专心的杀自己的鱼儿,等待逃出去的机会。

    曾经在祝家庄,有幸见过蜀王谢怡君一次,不过她只是打了个招呼,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加入青州军后,彼此便已经敌对,城墙下面亲友全部战死,彼此又有了仇,她心里挺尊敬谢怡君,所以不想见谢怡君,也见不到,蜀军的首领名义上还是谢怡君,一直带着兵马在外面横扫川峡四路,很少回成都府。

    她能见到最大的人物,应该就是工坊东家的小姐了,听说工坊的东家姓沈,是个富可敌国的商贾。每次给力夫徭役发月钱的时候,沈小姐都会跑过来,在黑羽卫的重重保护下,给管事发银子,管事再把月钱发给力夫,至于他们这些俘虏,都是通知一声记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随着王禀的节节败退,朝廷再无力调动重兵清剿,只能眼睁睁看着曹太岁的疆域扩展到整个川峡四路。

    最近都是说曹太岁准备称帝,扈三娘也不知真假,不过觉得也应该称帝了,都把整个川峡四路都打了下来,再不称帝,难不成等着招安不成....

第五百零八章 再次登门

    夏去春来,转眼又过了年关。

    曹华在书房中整理好各种文件,起身伸了个懒腰,长长吸了口气。

    靖柳趴在桌子上,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睡着了,清丽的侧脸带着几分愁容,显然是繁琐的事物困扰心神,让年岁不大的女子有些吃不消。

    冬日微冷,曹华拿着毯子,披在了靖柳的肩头,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下,然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愣愣出神。

    自从七月初和王禀拖入僵局后,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枯燥而乏味。攻城掠地、收买人心、招兵买马、发展火器、再攻城掠地。

    他从早到晚都忙着这些事情,洛儿同样坐镇后方分析着种种局势,连陪伴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弄到现在六个多月的小丑丑,连娘亲都不怎么亲热,天天往赵霏怀里钻。

    只要挡住王禀的大军,打下川峡四路便是早晚的事情,不能说无往不利,只能说情理之中。谢怡君和方七佛两路并进,所过之处几乎都是开城受降,不投降的炮轰半个时辰,基本上就降了。他坐镇成都府,所做的无非是运送物资,把各种军械送到两路军的手里,再把各地的物资拉回来。

    要说这半年可以提上一提的事情,也就是老太后寿终正寝,压在朝臣头上几十年的庞然大物,终究没有熬过岁月,独自在深宫中倒下了。

    而他的这场叛乱,也正式演变成和老丈人的交锋,以后发展成什么样的结果,其实都让人高兴不起来。

    缓步走到窗口,花园的亭子中,身着狐裘的姑娘们依旧坐在那里,逗弄着六个月大的小娃娃,祝曲妃可能是性格的缘故,特别讨小孩喜欢,目前正在和赵霏明争暗斗,想要小娃娃的更亲近她一些。

    洛儿怕冷猫在屋里冬眠,苏香凝则永远是一副恬淡模样,和李师师一起弹琴画画与世无争。荆雪依旧一副不合群的模样,瞧见他有空后,便鬼鬼祟祟的移动到窗外,从背后握着他的手,表情也会稍微安定一些,似是找到了主心骨。

    看起来和和美美,分疆裂国在四川当个军阀,似乎可以安安稳稳一辈子,不过这违背了他的初心。

    他刚来之时,就打算为大宋百姓挡住金兵铁蹄,如今偏安一隅,再和朝廷打下去,大宋被两面夹击,必然葬送在金国铁蹄之下。如今他已经拥兵近二十万,火炮过千门,无论如何,都该和老丈人好好谈谈了....

    -------

    咚咚咚——

    晨钟响起,金殿之上,密密麻麻的官员战立,所有人都面容肃穆。

    赵辙靠在龙椅之上,在阳山头部受到重创,他近日时常晕厥,可与摆在面前的处境想必,所有的伤痛仿佛都不重要了。

    从三月份到年关,短短不到一年时间,西蜀叛军以惊人的速度壮大,王禀率领的十几万禁军节节败退,直到退出蜀地,把整个川峡四路让给了曹华。

    与西蜀的凶悍想必,金兵的铁骑此时也显得不怎么厉害了,毕竟金兵再厉害,还能看到人,蜀军隔着几座山放炮,禁军连面都见不到就先挨一顿痛击,列阵是一边倒挨打,不列阵散开如何去挡攻势如潮的蜀军?城墙形同虚设,打的王禀只能在山上挖洞躲避炮火据守,这怎么打?

    赵辙看着旁边的玉玺,沉默许久,也只能喃喃说上一句:

    “大宋,难道真的气数已尽...”

    太宰郑居中脸色阴沉,看着一帮子束手无策的官吏,只能开口道:

    “上次招安,曹华觉得封地太小,想要川峡四路做为封地,且不放手兵权,如今...”

    “如今曹华已经坐拥川峡四路,要不就封他个异姓王,只要他不往东继续打,愿意把火炮交出来...”

    “...也只能如此...”

    诸多朝臣绝口不提弑君的事儿,毕竟大宋都岌岌可危,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稳住曹华,先把大都督炮弄过来,等朝廷积蓄足够的实力,到时候就算再闹翻,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边倒的挨打。

    赵辙揉着额头,思索许久,沉声道:

    “他已经是蜀王了,何须朕来敕封。”

    “嗯....朝廷敕封,总归是...名正言顺...”

    郑居中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诸多朝臣:

    “尔等,可有异议?”

    诸多朝臣对视几眼,无人说话。

    ----------

    刚过年关,成都府的大街小巷都挂着红灯笼,百姓已经逐渐习惯被蜀军占据的日子,因为尽量不扰民的政策,本就影响不大的成都府,随着川峡四路再度统一,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盛。

    谭稹坐在马车上,在禁军的护卫下,再次进入成都府的城门。

    明明是在大宋的疆域之内,谭稹却有一种出使辽金虎狼之地的感觉,上次害怕曹华一怒之下把他砍了,这次倒是希望曹华直接把他砍了,至少这样,就不用再呕心沥血酝酿每一句措辞,不用担心事败之后,如何向朝廷交代。

    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谭稹只觉得这是一根烫手的烙铁,这道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圣旨,独独现在的曹华不会稀罕,因为曹华已经在蜀地站稳了脚跟,朝廷根本无可奈何,总不能让北边的重兵西下入蜀,那样做得话,金兵便直接长驱直入,前狼后虎,他除了期望曹华答应下来就此罢手,还能如何?

    马车驶过长街,看着远方的几根烟囱和巨大水车,谭稹知道那是曹华的火器工坊,在他眼中,那就是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可以把大宋拖入无敌深渊蚕食殆尽的巨兽。

    马车在蜀王府外缓缓停下,谭稹下了马车,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人接待,只有几个黑羽卫站在门口,似乎根本不知道他要来。

    谭稹佝偻着腰,捧着圣旨站在大门外面,通报一句后便安静等待。

    潇潇落雪降下,随行诸多官吏,除了幽然一叹,又能如何....

第五百零九章 狼子野心

    “谭公公!”

    冬日大雪纷飞,朝廷的使臣安静等在大门外,肩膀上已经落了层积雪。

    曹华一袭白袍,披着狐裘从大门走出来,遥遥便抬手一礼,笑容平和。

    谭稹和诸多官吏,连忙躬身见礼:

    “曹都督。”

    曹华披着雪白狐裘走出蜀王府的大门,抬了抬手,黑羽卫便牵来了马车,他一跃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

    “谭公公来的正好,我正有些东西,要带谭公公去看看。”

    “呃——”

    谭稹略显茫然,想了想,到不敢拒绝,缓步走到马车旁边,上了马车就坐。

    “驾——”

    一百黑羽卫开道,马车沿着街道缓缓走向府河畔,官吏跟在马车后面小跑,眼神互相对视,显然不明白意思。

    车窗外是繁华而宁静的街市,百姓都恭敬站在道路两边,等着车队过去。

    谭稹身着紫色官袍,略显拘谨的坐在马车上,拿着圣旨,欲言又止。

    曹华斜依软榻,抬手倒了杯酒,放到谭稹的面前,脸色平静:

    “潭公公远道而来,不必这般拘谨,有什么话直说吧。”

    谭稹双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斟酌许久,才轻声道:

    “下官前来,还是为了招安一事....都督半年时间,打下川峡四路,兵力之强盛有目共睹,但...都督与圣上,毕竟是翁婿,如今北方战事吃紧,朝廷若调北方禁军入蜀,势必把整个大宋的百姓放在了金国铁蹄之前....”

    曹华靠在软榻上,点了点头。

    谭稹轻笑了下,把身边的圣旨放在桌上,沉声道:

    “同属一族,当一致对外,都督已经占下川峡四路,只要罢手不再东进,圣上...也会就此收兵。”

    曹华点了点头:“然后了?”

    谭稹微微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声道:

    “圣上与朝臣商议再三,将川峡四路画为都督的封地,敕封蜀王,谢怡君能征善战战无不胜,封冠军侯,都督的妻妾,皆封诰命夫人....至于蜀地的兵权,还是握在都督手中,日后共同抗击辽金强敌,以保大宋百姓的万世安宁...”

    曹华笑了笑:“金国在北方,我在西边,接壤的只有吐蕃,如何共同抗击辽金?”

    谭稹呵呵一笑,轻声道:“让都督千里迢迢去辽国抗金,确实不太现实,都督在成都府修建了多处火器作坊,若是能为边军将士提供大量火器....”

    曹华做起身体,认真盯着谭稹:“如果朝廷拿了火器,回头跑过来打我怎么办?”

    谭稹表情一僵,想了想:“军器监一直再仿制大都督炮,有留在汴京的几门炮做参考,仿制出来是早晚的事情,最多明年禁军便能大量装配....”

    曹华点了点头:“那时间还比较紧张。”

    “呃——”谭稹微微蹙眉,欠身询问:“都督,是什么意思?”

    “呵呵,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

    马车行驶过长街,逐渐来到了府河沿岸。

    整整齐齐的蜀军站在河边,正中有一座高台,‘曹’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万人聚集在河边,却不发出一丝声响,让河岸显得肃穆而压抑。

    谭稹走下马车,抬眼看到这一幕,略显疑惑。

    曹华披着狐裘,带着谭稹穿过军容肃穆的蜀军将士,走到了夸大的高台之上。

    谭稹察觉到了几丝不对劲,额头冷汗密布,颤颤巍巍的跟着曹华,抬眼望向宽大的府河,瞳孔猛然收缩,竟是骇的一屁股坐在了高台之上。

    宽阔的府河之上,三百多艘大船停靠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尽头。

    每艘船上都插着曹字大旗,密密麻麻的士兵站在上面。

    其中有五十多艘货船经过改造,一门门乌黑的火炮摆放在甲板上,如同一条条闪着寒光的毒蛇。

    “将士们!”

    “哈——”

    曹华高抬长剑,府河沿岸的数万军队,齐声大喝。

    “我曹华,杀奸宦,诛国贼,背上弑君之贼的骂名,只为还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可事到如今,朝廷之上,仍有奸党余孽,蒙蔽圣听,妖言乱政,企图对我赶尽杀绝...”

    “谁?”

    谭稹坐在地上,莫名其妙的抬头,颤声道:

    “曹都督,你莫要胡言乱语,圣上对你既往不咎....”

    “我自入蜀以来,军不扰民,整顿军纪,广开商路,救济穷苦,可曾错杀一个百姓?”

    “没有!”

    “我建工坊,铸火炮,招兵买马,可曾问百姓要过一文钱?”

    “没有!”

    “我只想安安稳稳,带着妻儿在蜀地苟延残喘,朝廷却不理北方蛮夷之大敌,派二十五万大军入蜀,对我等穷追猛打,致使无数兄弟横死,你们说,可恨不可恨!”

    “可恨!”

    谭稹脸色煞白,跪在地上颤声道:“曹都督,你不要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对我等穷追猛打步步紧逼....”

    “我念在曾与禁军并肩作战,俘虏的禁军皆以礼相待,妥善医治后放回故里,已经仁至义尽。

    却不曾想刚刚放出去,这些人马上又对我等赶尽杀绝,难得他们的命金贵,蜀军将士的命就一文不值?”

    “不是!”

    “我等安分守己,圣上重军伍体恤百姓,绝不会让禁军与我等手足相残,定然是有奸宦蒙蔽圣听,才下发出这等惨绝人寰的诏令,将士们,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清君侧,清君侧!”

    几万人齐声高呼,声震九霄。

    谭稹浑身颤抖,抬手指着曹华:

    “你...你清你大爷的君侧,你连君主都杀...”

    “将士们,出发!”

    “哈——哈——”

    震天的吼声中,一艘艘船只顺流而下,驶出府河。

    岸边的蜀军在统领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登上由商船改造而来的运兵船只。

    谭稹脸色煞白,从地上爬起来抓住曹华的袖子:

    “你...你岂能如此!朝廷巨擘都被你杀完了,你还要清谁?你直说,我把人给你押过来让你清...”

    曹华放下长剑,偏头看了眼谭稹:“总得有个去京城的理由,你总不能让我直接喊造反吧?”

    “你——”

    谭稹脸色煞白,看着一望无际的船只,再次跌坐在了地上...

第五百一十章 出川

    “三娘!”

    年关刚过,回河廊的窝棚里还残存这年关的气氛,几个红灯笼摇摇晃晃,几条猫在厨房附近游荡,眼巴巴望着木盆里的鱼儿。

    管事拿着册子,跑到蒸汽弥漫的厨房里,开口叫喊了一声。

    扈三娘放下手中的鱼儿和刮刀,起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拖着脚镣走到管事跟前:

    “怎么啦?”

    管事拿着册子,翻阅了几页,找到扈三娘的名字后,在上面画了一笔:

    “马上要出川打仗,帅船上缺个煮饭的厨娘,寻常妇人害怕,看你手脚勤快以前又是青州军出来的,把这个机会给你.....”

    “是嘛?去那儿?”

    扈三娘擦了擦额头的水汽,为了不让窝棚里的汉子注意,她脸上时常都摸得乌黑,这一擦,倒是让皮肤的颜色有的不搭调。

    管事取出钥匙,蹲下身打开脚镣,摇头道:

    “先去江南停几天,然后去汴京。看你是个小姑娘又老实,去了船上不要想着跑,帅船上都是黑羽卫的官爷,你跑不了,别白白丢了性命。等打完仗,船上的人肯定都有赏,你手脚勤快说不定还能混点功劳,以后找个汉子嫁了,这辈子就安稳了....”

    脚镣松开,扈三娘走了两步,竟然觉得有些飘站不稳,适应了下才缓过来。脚踝垫着棉布,也不经常走动,但还是有两道印记,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消除。

    看着外面雪花纷飞的街道,扈三娘犹豫了下,往出走了几步,不过很快,就有黑羽卫按着腰刀经过,她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在旁边的窝棚里收拾了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

    稍许,一队黑羽卫在街边停下,后面的还有推着车子的船夫,上面码着大堆货物,软榻、酒水、点心笔墨纸砚,一看就是给大官准备的。

    典魁司的主簿缓步走到窝棚边缘,稍微等了片刻,开口催促:

    “快点,磨蹭什么?”

    “来啦来啦!”

    管事含笑回应,带着几个老实巴交的壮汉和扈三娘,走到跟前躬身见礼:

    “大人,这几个都老实,干活勤快,您放心便是。”

    典魁司主簿扫了几眼,便轻轻点头,带着各种物件走向河岸。

    扈三娘跟在队伍中间,旁边还有几个妇人,明显也是厨娘。一艘大船上几百人,做饭的人肯定不少,还有个抱着五岁小孩的妇人,衣着颇为华美,连主薄都和和气气的说话,想来是专门给大官做饭的。

    几十人的队伍来到府河码头,一艘华美的大船停靠在岸边,连绳索都盘的整整齐齐,黑羽卫站在上面一丝不苟。

    大船是她在杀鱼的时候看到的那艘,上面放了六十门火炮,比其他的炮船都要大许多,上面挂着‘曹’字大旗。

    她本想开口问问,可半年不怎么说话,竟然有些不习惯了。低着头走上了船,跟着主播走过甲板,从船楼的侧面经过。

    侧目看去,两层的船楼中间是个大厅,里面摆着舆图、沙盘等物,如同一间书房,力夫则把软榻之内的物件搬到上面,连楼梯的擦的一尘不染。

    这地方显然不是她能过去的,顺着甲板的楼梯口,进入船舱之中,士兵还没登船,只有密密麻麻的火炮整齐排列在导轨上,还放着各种不认识的物件,看起来是操控火炮的。

    扈三娘对火炮的威力记忆犹新,趁人不注意,偷偷伸手从粗大的炮管上摸了下,触手冰凉光滑,可以感觉到那份厚重。

    走过十五炮,下面还有一层,是同样的摆设,力夫在狭小的舱室安顿下来,她和三个厨娘则跟着主播走到了最后面的厨房里,船只的尾端开着几个窗口,光线倒是不错,只是难免有些狭小。

    主簿拿着册子,先让三个厨娘在厨房旁边的小舱室里放下东西,然后询问道:

    “新来的,你叫什么?”

    “三娘。”

    主簿用笔记下,上下打量几眼,便指了指后方开着的小门:

    “等没人的时候去洗洗,上面都是将军,都督也在上面,虽然你们做饭是给寻常杂兵吃的,不过也得弄干净。”

    “哦。”

    扈三娘微微点头,抱着包裹走到狭小的舱室里,四个人住在不算太挤,就是没有窗口比较闷。在窝棚和十几个妇人睡习惯了,她到没有什么不适,在墙角坐下,把衣裙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里侧当枕头。

    走出后面的小门看了眼,是一个小露台,木桶挂在旁边,可以用来打水,旁边有梯子,也可以下去站在狭小的踏板上清洗东西,因为在船尾,正上方就是船楼定层突出的大露台,和房檐一样。

    站在小门外扫了一圈,岸边停放着密密麻麻的船只,很多蜀军站在岸边,一个人影在远处的高台上,和士兵说着些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不过光天化日,肯定是没法乘机跳入水中逃遁。

    扈三娘回到了屋里,左右看了看,在厨房里来回收拾起来。

    下午时分,岸边传来响动。

    她从厨房的窗户,看到岸边的码头上,一个白袍公子从马车上下来,是曹太岁,后面还有好几辆马车,好多个女人从上面下来,哭哭啼啼或者依依不舍,和白衣公子告别。

    曹太岁有些放浪,竟然每个人都抱起来转了一圈,其中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妇人,想躲都没躲开,倒是一个浑身书卷气的小姐比较凶,好像还骂了句“曹贼,你放肆,这么多人”,曹太岁也没生气,又和旁边的宫装女子抱了下,逗弄着襁褓里的小娃娃,然后才挥手登上了船只,只有两个小丫鬟跟着。

    扈三娘愣愣看着,心中惨了很久的念头,忽然又冒了出来——近百个弟兄死在城墙下,梁山、朝廷、西蜀,总得有人为此血债血偿,可能,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吧。

    咚咚咚——

    鼓声从上方响起。

    扈三娘抬头看了几眼,却什么都看不到。船只晃了几下,然后就慢慢离开河岸。

    站在岸边的女子都是挥手,直至船只顺流而下,看不清人影的时候,那些贵夫人才在重兵的护卫下离开了码头。

    扈三娘收回目光,轻轻哼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小厨房,放弃了乘机逃离的想法...

第五百一十一章 闲聊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江陵距离成都府一千多里路,一天跑过去显然不可能,不过从府河进入长江,顺着江水顺流而下,抵达江南,恐怕也用不了半个月。

    曹华站在楼船顶层的露台上,看着成都府的巍峨城池渐行渐远,抬了抬手,有些不舍。不过有些事总得去做,不把潜在的威胁全部解决,他就没法安安心心的和婆娘们酒池肉林。

    房间比较空旷,露台在船楼的正后方,新建的船只还有些味道,绿珠正拿着抹布到处擦,玉堂则跑到了侧屋的丫鬟房里,摆放着他的衣物等物件。

    将近一年时间,也只下水了一条战船,其他三百多艘船都是征用的大小商船,有五十条船稍微改了下,火炮摆放在甲板上,打大宋水师够用了。

    杭州的万家已经暗地里建好了火器作坊,等三万蜀军抵达杭州,方七佛即可召集方腊旧部的兵马,刚刚经历大叛乱,江南流民极多还没安抚好,想招兵买马很容易。之后就携大军北上,事情就算办完了。

    寒儿在书桌上收拾着东西,瞧见绿珠拿着抹布在屋里跑来跑去,胸脯颤颤巍巍的很让人眼馋,冷声道:

    “绿珠,你擦个什么?都擦了十几遍,再擦该掉漆了。”

    “有味道...”

    绿珠弱弱的回了一句,把抹布拿着手里,倒是不敢擦了,不过寒儿一转头,她连忙又偷偷伸手擦了几下。

    寒儿见状眉头紧蹙,想了想,轻声道:

    “公子,夫人说您路上无聊的话,把两个丫头收了。”

    “...我..我不擦了...我去烧水....”

    绿珠委屈巴巴的收起抹布,低着头急匆匆的就跑了出去。

    玉堂则是一个激灵,从侧屋跑出来,趴在门口探出脑袋:

    “寒儿姐,怎么也得你先,我还小...”

    “都快十九了还小,你准备老死在府上?”寒儿说着便往过走。

    玉堂见势不妙,也想往出跑,只是没跑出几步,就被一双手提溜回来。

    “公子...”

    玉堂满眼窘迫,求生欲很强的望向曹华:

    “寒儿姐先嘛,她天天晚上做梦,我听见过好多次....”

    “你讨打是不是?”

    寒儿面红耳赤,走到跟前逮住玉堂,就是压腿、下腰、劈叉三连,把玉堂折腾的哭哭啼啼。

    曹华摇头轻笑,蹲下身来,陪着寒儿一起折腾玉堂,摆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

    -----

    谢怡君留守西蜀,稳住蜀地的各路将领,曹华带着三万大军亲征,等消息传到几千里外的汴京,已经是七天之后。

    朝廷之上直接炸了锅,郑居中直接破口大骂:

    “还夜天子,我看他是想把‘夜’自去掉,当大宋的天子。”

    也不怪朝臣这么大火气,招安令刚刚下去,开出的条件都已经丧权辱国了,谈都不带谈的,直接就发兵出川,这是想干啥?

    清君侧?

    听到这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理由,文武百官群情激愤。

    清君侧把天子都杀了,现在还来?准备再杀一个?

    你直接光明正大称帝不行嘛?

    既然打出清君侧的旗号,目的地肯定就是汴京了。

    群臣虽然怒火中烧,但该防的还是得防,迅速调集各路兵马,准备入京勤王,因为曹华是走水路过来,各地水师也开始往开封府调动,同时给长江沿岸的州府下令,拦住并歼灭曹华的船队...

    ----

    船只摇摇晃晃,扈三娘洗完堆积如山的碗筷,站在小门外,冬日的江风吹过,淡淡凉意袭来,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袄裙。

    ‘咚咚’的声响传来,好像是有人在上面的露台跑来跑去。

    应该有三个人,有两个会武艺....

    扈三娘抬眼看了下,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些许声音却传来下来:

    “公子...不要...疼....饶了我吧...”

    小女孩哭哭啼啼的声音,很难受,就如同....

    扈三娘轻轻‘呸’了一口,暗暗骂了一句:“狗官。”

    “给我老实点,腿张开....”

    另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很严厉。

    扈三娘微微蹙眉,想了想,又骂了一句:“狗男女。”

    “呜呜——腰快断啦...公子,你别用力啦...”

    “整天调皮,松松身子骨是为你好....”

    “换个姿势嘛...呜呜...”

    扈三娘听不下去,捂住了耳朵。暗道:狗官果然都是一个模样,这种龌龊货色,实在该杀.....

    回身走回厨房,三个厨娘都在舱室里歇息。

    她正想进去,却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蹲在厨房的角落,用铜壶烧着水。

    身着翠绿的袄裙,脸蛋儿有些婴儿肥,看起来白白嫩嫩的,长的非常斯文,梳着丫鬟髻,头上插了根看起来挺名贵的簪子,应该是经常摸的缘故,亮闪闪的,连花纹都快淡了几分。

    她走到跟前,打量几眼,认出是跟着曹太岁上船的两个丫鬟之一。

    扈三娘略微琢磨,心思微动,蹲下身,开口道:

    “小姑娘,你在这儿做甚?”

    “烧水。”

    绿珠回过神,弱弱的抬头看了眼,不认识,脸便红了,不动声色的朝里侧移了几分。

    扈三娘想了想,便也在土灶后面靠着墙壁坐下,偏头看着有些闷的小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绿珠。”

    绿珠和闷葫芦似的,在家里都没几句话,更别说遇见陌生人了,犹豫了下,小声道:

    “我烧水啦,你忙你的吧。”

    扈三娘眨了眨眼睛,抬头看了眼:

    “上面还有个厨房,是给大官准备的,你怎么不去哪儿烧?”

    “李大人和船娘在一块,不好意思过去...”

    绿珠天生太过内向,和陌生人呆一起很窘迫,又不敢回屋,只能拿着烧火棍,把脸偏向了角落。

    扈三娘略微打量几眼,有些疑惑——丫鬟也分三六九等,一般少爷的贴身丫鬟,最后都能有个妾侍名份,最差也是通房丫头,只负责少爷穿衣吃饭。烧水这种活儿是杂役干的,能跟在曹太岁身边出门伺候,显然不可能是杂役。

    “你应该是曹太岁的贴身丫鬟,这种下人干的事情,打个招呼就行了,干嘛自己跑过来?”

    “我...我本就是下人,都烧了好多年啦...”

    绿珠又往里面挪了挪,规规矩矩的蹲在土灶后面,问一句答一句。

    这模样可不像大户人家的丫鬟,扈三娘犹豫了下,看向上方:

    “曹太岁,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绿珠听到这个,脸色微红,摇了摇头,犹豫少许,又开口:

    “公子是好人....可好啦...”

    扈三娘微微蹙眉,略显不屑,不过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很和气的问道:“既然是好人,怎么会让你去烧水,是不是嫌弃你太闷,不会说话?”

    绿珠沉默了下,回过头仔细打量几眼,觉得扈三娘看起来不像个坏人后,才小声道:

    “没有....我十二岁的时候,被寒儿姐从城外买回来,家里就两个丫鬟,我和玉堂什么都不会,玉堂调皮又笨,老被寒儿姐打手板,然后就躲到厨房烧水,我不敢一个人呆着,就跟着去烧水啦...”

    “曹太岁...府上就两个丫鬟?”

    “嗯.....本来一个都没有,听寒儿姐说,公子以前住在大老爷的院子里,皇上封了侯爷后,赏了个很大的宅子。公子搬进来后,没有丫鬟仆役,寒儿姐本来想雇人,结果公子名声不好,根本没人来,就跑到城外买了两个....”

    “呵呵,是嘛....为什么不买大点的丫鬟?你才十二岁,买回来也干不了活儿...”

    “我和玉堂年纪小,便宜。”

    “啊?曹太岁还买不起丫鬟?”

    “大老爷从来不收银子,公子也一样,本身就是个侍卫,封了侯爷后每个月才有二百两月俸。”

    “二百两不少,够穷苦人家活一辈子啦...”

    “不一样,公子身份高,总不能穿身麻衣就出门。侯府那么大,皇帝赏的也不能弄得乱七八糟,每个月都要请人修剪花花草草,后来公子觉得浪费,就直接用剑‘唰唰唰’削了。还有人情来往,公子不收银子,但不能不送,好些个国公、侯爷办喜事,都得随礼,以公子的身份,还不能送轻了,每次送礼,家里都能穷半个月,把寒儿姐急得团团转,连我俩的月钱有时候都会欠几天...”

    “听你这么说,曹太岁日子过得挺苦...”

    “很苦...大老爷到过世都没请一个仆人,都是自己做饭....寒儿姐从来没买过一件首饰,还得装作不喜欢的样子....公子以前虽然凶,杀人不眨眼,不过从来不挑,做什么吃什么,唯一给自己买的东西只有一把扇子,出门永远都穿官袍,别人都说公子架子大,其实是公子不想让寒儿姐为难,不置办衣裳....”

    “是嘛?曹太岁这么清廉?”

    “应该是大老爷管的严...嗯...我记得有一次,公子拿了把扇子回来,象牙做的,很漂亮,然后大老爷就过来了,用藤条打了公子一顿,打的背上血肉模糊,公子都没哼一声....后来才知道,是公子一个人去抄家,杀完人后见地上扔着一把扇子,估计是某个少爷玩剩下不要的,就捡了回来....”

    “啊?人都杀完了,捡了个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打你家公子?”

    “....抄家嘛,是替官家杀人,东西要充公,不是自己的就不能拿,被人抓住把柄,一辈子都完了....”

    “哦....”

    扈三娘眨了眨眼睛,往近坐了几分,抬头看了看上面:“那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现在看起来可不像个清官,一大堆妻妾,出门也是锦衣玉食。”

    “公子一直都是清官,只是前两年忽然会挣钱了,对我们也特别好特别好......以前公子也好,不过一直是冷冰冰的模样,很吓人,有次提着个人头回来,放在柜子里,玉堂好奇打开看,被吓晕了,还被公子骂了一顿....”

    绿珠少有的说这么多话,想了想,又抿了抿嘴:“你别和外人说,公子知道,会灭口的。”

    扈三娘还真吓了一跳,点了点头。

    绿珠腼腆一笑,低下头,又开始嘀咕:

    “还是现在的公子好,自从公子转了性子,家里日子过得好多了,起初寒儿姐还吓到了,以为公子跑出去抢钱,后来...后来发生公子是东京第一才子,可把我高兴坏了,我最喜欢的就是苏轼公子....”

    说道这里,绿珠把头上的簪子拔下来,晃了晃:“这是公子送的,当时还不知道公子就是苏轼,把玉堂羡慕了好久.....”

    扈三娘琢磨了下:“听起来,曹太岁更喜欢你,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烧水?”

    绿珠脸色一红,摇了摇头:

    “公子最喜欢玉堂,整天在公子面前蹦哒闯祸,公子都不收拾她,把寒儿姐气得牙痒痒.....你不知道,以前在府上打麻将...嗯...就是赌钱,玉堂把公子脸都气紫了,我都吓的发抖,玉堂还嘻嘻哈哈的从公子手中抢钱...哈哈...”

    绿珠笑了下,又连忙掩住嘴。

    铜壶‘噗噗’的烧开了。

    绿珠觉得时候不早了,便站起身来,微微福了一礼,便闷着头跑出了小厨房。

    扈三娘略微思索,轻声说了句:

    “绿珠,有空的话多下来聊聊,我在这里也闷得慌。”

    “好~”

    绿珠跑出几步,转身认认真真的福了一礼,便又跑掉了。

    扈三娘看着烧开的铜壶,想了想,起身从厨房取出一把杀鱼的细刀,比划了下,又放回了原处...

第五百一十二章 人间无敌的寂寞

    不知不觉已经入夜。

    曹华坐在顶层的舱室之中,用望远镜的打量着江边的夜景。

    方七佛一身儒衫,坐在书桌的对面,诉说着接下来的安排:

    “朝廷在江陵一带布下重兵阻截,恐怕会打一场水战。之后直至江南都再无阻碍,陆行儿、仇道人等人的残部,分散在江南各地,已经派了人手联络,等都督抵达江南便会过来投靠,估计能召回六万多义军将士...”

    方腊溃败之后,原本的百万大军,不可能全部歼灭,散成了很多股山匪,藏在江南各处躲避绞杀,早已经没法再形成威胁,不过只要占下一块地盘,有方七佛振臂一呼,能召回的肯定也不少。

    曹华听完的安排后,放下望远镜,回到书桌后坐下,轻轻点头:

    “方帅熟悉江南,所有事物自行安排即可,无须事事都向我禀报。”

    方七佛面色平和,对此轻笑了下:“都督用人不疑,我自然感激在心,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方帅但说无妨。”

    “都督刚刚站稳蜀地,发兵出川有些操之过急,按常理来讲,依蜀地之险要拥兵自立,要更好一些....”

    “方帅心里装着整个天下,我心里也一样,等在蜀地站稳脚跟,我安慰习惯,就不愿意出川打仗了。”

    “呵呵...此言倒也有理。”

    方七佛轻轻点头,没有再多说。

    寒儿提着剑站在跟前,见二人聊完了公事,忽然左右看了几眼,开口道:

    “江湖人传言,方帅与公子的武艺不分伯仲,船上无事可做,要不....”

    “好哇好哇!”

    玉堂蹭的从丫鬟房里跳出来,趴在门口眼巴巴望着。

    绿珠也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眨着眼睛打量。

    曹华手指轻敲桌案,看着儒者打扮的方七佛,思索片刻:

    “我杀了方亳和方百花,但当时彼此敌对,实属无奈,方帅不计前嫌实乃大量。

    不过,若是方帅想打我一顿出气,我也能给个机会。”

    方七佛面色平和,想了想:“拳怕少壮,方某年过四十,早已不负当年之勇,不过都督既然有此意.....”

    方七佛手掌轻描淡写的放在书桌的边沿,衣袍猛然一震:

    “那就得罪了!”

    啪—

    轻微脆响出现在房间中,微不可闻,桌上的茶杯,却荡起圈圈涟漪。

    曹华右手放在桌面上,依旧轻敲着桌案,桌子纹丝不动。

    咔咔—

    木头扭曲崩裂的细微声响,不停在奢华的房间中传出。

    徐徐江风吹着二人的宽大衣袍,又安静的几乎静止。

    寒儿瞪大眼睛,稍微退开几步,全神贯注的盯着,神情紧张。

    玉堂则莫名其妙,伸着脖子急不可耐:

    “公子,你动手啊!”

    “闭嘴!”

    寒儿生怕打搅到正在交手的二人。

    咔咔咔——

    宽大的书桌,肉眼可见的弯曲隆起。

    方七佛表情平静,左手微翻,也放在了书桌边沿。

    啪——

    一声爆响,书桌四分五裂。

    曹华双目微凝,身形如猎豹般弹起,五指如勾,悍然抓向方七佛面门。

    方七佛身若柳絮,轻描淡写站起,椅子却滑过房间在墙壁上撞了个粉碎。

    方七佛贴着铁钩般的手爪来来回回,双掌不停拍在曹华的手腕、手肘上,刚好错开曹华的攻击,又借力腾挪。

    啪啪——

    拳风如潮,袖炮被风撕扯出沉闷声响。

    两人只是眨眼功夫,便交手十余下,从书桌退到了舱室墙壁。

    寒儿惊为天人,眼睛都有些跟不上,又不敢离的太近。

    终于,方七佛靴子碰到房间的墙壁,稍微凝滞了下。

    曹华顺势躬身如虎,双拳一前一后递出,砸在了方七佛格挡的双手之上。

    哗啦——

    木制的墙壁直接被撞开。

    甲板上数百黑羽卫齐齐回头,站在船头的邓元觉等人也是错愕转身。

    圆月之下,帅船顶楼之上,一个儒衫人影倒着从房间里飞了出来,木屑满天飞舞,白袍公子紧随其后。

    “哗——”

    满船躁动,都是睁大眼睛抬头。

    显然,对于方七佛和曹华谁更厉害,诸多武夫早已争论许久,只是没人敢让两个人打一架而已。

    方七佛从大船的三层撞出,身形却没有失去平衡,轻飘飘抓住了船帆的缆绳,稍微接力便落在了桅杆之上。

    曹华明显要暴力许多,冲出房间凌空一爪,硬生生把五指抓进桅杆之中,继而把身体拉了上去,同样落在横着的桅杆之上。

    “好!”

    巨大的船只上,吼声雷动。

    附近密密麻麻的船只,也是发现的动静,趴在窗口或夹板上观望。

    冬日的月色下,两个人站在数丈高的横杆上,再度撞在了一起。

    横杆无处腾挪,不过片刻功夫,方七佛再度被逼到了杆子的顶端。

    眼见一拳袭来,方七佛手掌拍开曹华的拳头,身形猛然一遍,竟是浑身肌肉高耸,双拳收与腰间,继而如两枚炮锤般冲出。

    一柔一刚,转换的毫无瑕疵,恐怕薛九全巅峰时期也没到这一步。

    曹华措不及防,双臂交叉在身前挡住拳头,整个人被打的倒飞而出,撞向后方桅杆。

    众人还没来得及喝彩,或者是根本来不及喝彩,刚刚被击飞的曹华,便双脚蹬在桅杆之上,把巨大的桅杆蹬的微微一晃,整个人如利箭般弹了回去,双拳撞在了方七佛掌心。

    嘭——

    一声闷响后,无数蜀军将士和方腊残部,就看到一身儒衫的方七佛从船帆上飞了出去,掉到了冰冷的江水之中,溅起一朵水花。

    桅杆之上,只留下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负手而立,便如圆月之下的狼王。

    “好!”

    呼喝声如海潮。

    简简单单的几下,便向无数武夫证明了什么叫‘武安天下’。

    不分伯仲?

    没单挑过罢了。

    不过能在曹华手底下撑这么久不受伤的,除开故意放水的谢怡君,方七佛确实是头一个,当得起‘宗师’二字。

    曹华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不过还是以寂寞居多,站在桅杆上握了握有些发麻的双手,转眼看向下方满船摇旗呐喊的狗腿:

    “好久没考校你们武艺,有没有人上来试试?”

    “我来!”

    李百仁从小厨房钻出来,便顺着桅杆爬了上去,然后就飞进了江水之中。

    寒儿站在船楼顶层的破洞里,眼神炯炯有神,却又有一种拥有无非企及的失落,最终也只是轻叹了口气,如同寻常女儿家一般,坐在破洞的边缘,和玉堂绿珠一起满眼崇拜的看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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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都督介绍:
“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