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 最后的余烬
轰轰——
剧烈的炮火响彻沿江两岸,疯狂而悍不畏死的禁军,用各种方式阻拦着北上的船队,飞蛾扑火,力不从心。
扈三娘每天都站在船只后方的小露台上,看着沿河两岸的场景。
血与火,箭矢与炮弹,一艘艘官船沉没,禁军和蜀军的尸首顺着水流飘过,燃烧的船只渐渐沉入江面。
她从最开始的看戏,到后来的惊讶,再到现在的沉默,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
与顺流而下去江南的畅通无阻的想比,北上去京城,明显阻力大了许多。
去江南的时候,只有江陵的禁军悍不畏死的阻挡,后面便是越打越少,直至进入江南后无人抵抗,只是躲在城中据守。
而从江南北上前往汴京,禁军则是越打越多,各地驻军悍不畏死的阻挡,京东西两路的禁军驰援而来,走到淮南一带,沿岸几乎没有空缺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朝廷军队,用各种能想到的方法阻挡着船队前行。
螳臂当车,毫无作用。
船队后方源源不断的物资从江南送来,六百多门火炮疯狂咆哮,在几里外便扫清一切障碍,辽阔的江面上根本无力形成有效阻挡。
扈三娘默然的看着,不明白朝廷的军队为何忽然厉害起来,厉害的让人佩服,让人胆寒。明明螳臂当车不可能摧毁蜀军庞大的船队,换做以前早该跑了,此时却都悍不畏死,用血肉之躯阻挡着钢铁火炮。
再往北走,就进入了京西路,马上入汴河了。
扈三娘在这里,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无数的兵马,硬生生在汴河的入口修建了一座堤坝。
无数百姓站在上面,密密麻麻,足足有几千人。
手无寸铁,披麻戴孝,手拉手站在一触即溃的堤坝上,面朝着根本不可能挡住的船队。
仔细看去,江面的堤坝上,站的大半都是读书人,从汴京、郑州、充州等地自发敢过来,心存死志,以最蠢的方法挡住曹华入京,剩下的则是妇孺小孩,跟着相公父亲一起站在堤坝上,哭声遥遥可闻。
扈三娘觉得有些可笑,逐鹿天下,谁会在意几千百姓的身死,知道曹华不杀无辜百姓,便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阻挡,不同样是趁人之危。
不过,这些人的勇气还是值得敬佩,也确实挡住了蜀军船队。
或许是怕背上更多的骂名吧,曹太岁没有炮击摧毁堤坝,而是轰平河岸后,派兵登陆和禁军打了一场肉搏的血战。
一旦两军混战在一起,火炮就不能乱炸了,这也算是蜀军和朝廷唯一一次在同等水平下正面交战,死了很多人,多到江面染成了红色,曹太岁亲自上战场,从早上打到下午,直到一身白袍染成了红色,才斩杀了朝廷的将领,迫使禁军退兵。
曹太岁明显生气了,把拦在堤坝上的书生都抓了起来,把带头出这个馊主意的官吏全砍了脑袋,挂在了船头上。
之后,火炮摧毁临时修建的堤坝,船队进入汴河,再次朝着汴京驶去。
此时,距离汴京还剩短短三百里,近在咫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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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三娘站在小门外,听见上方的露台传来响动,摔茶杯、掀桌子、凳子的声音,还有男人愤怒的声音:
“一群蠢货,打仗就打仗,是他妈谁出的馊主意,把这群蠢货拉到堤坝上的?死了两万人,比一年加起来死的人都多....”
扈三娘微微蹙眉,显然,曹太岁还是没把折损过半的青州军当人看。光是蜀军和禁军的伤亡确实不多,因为火炮覆盖之下,还没接敌就逃的逃降的降,朝廷想血战都没机会。
听到曹太岁的怒斥,她淡淡哼了一声,若是她率军打仗,肯定几炮把河堤轰塌,带着兵马长驱直入去汴京,杀了皇帝和文武百官就行了,有这么多火炮和兵马,朝代根本就挡不住,在乎几个平民百姓做甚?
扈三娘看了这么久,其实也有些奇怪,京城的皇帝好像也傻,蜀军都快打到家门口了还不跑,不说和金国和谈调北方重兵南下,至少也该迁都吧,跑到郑州、许昌等地还能苟延残喘,虽然迟早被曹太岁追杀致死,但也能多撑一段时间不是。
不过大宋在汴京立都两百年,跑了确实有些不太好看,用江湖人的话来说,就是死也要站着死,这么看来,大宋的皇帝还是有骨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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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轰鸣,喊杀震天。
扈三娘看多了悲壮与热血,慢慢就看淡了,这些事情和她没关系,她只是个厨娘罢了。
回身走到小厨房内,和两个小丫鬟一样,在土灶后面坐下,少许,玉堂闷闷不乐的跑过来,也在跟前坐下。
扈三娘偏头打量几眼,柔声道:“玉堂,怎么啦?”
玉堂持着烧火棍,有气无力的拨弄着,小声嘀咕:
“公子生气啦,朝廷的人太没人性,用妇孺去挡火炮,不是东西....”
扈三娘想了想,摇头轻叹:“你家公子造反打天下,朝廷总不能不挡,岂能怪人家。”
玉堂哼了一声:“那群官吏就是不安好心,要挡为什么不自己站上面?他们是吃准了公子不杀百姓,才用这种方法,彰显为大宋赴死的决心,要是换做金国蛮夷打进来,这么挡有用吗?”
“那倒也是。”扈三娘点了点头,略微琢磨片刻:“你家公子既然不想杀太多人,为什么还要往汴京打?直接在西蜀、杭州称帝不就行了。”
玉堂琢磨了下,朝跟前凑近了几分,小声嘀咕:
“公子想回汴京,我们家就在那里。”
“曹太岁想把汴京当都城?”
“....反正公子要呆在汴京,两军打仗嘛,就和公子讲的三国演义一样,出师无名、得国不正,就没法坐长久。
我听大人们聊天,好像是在逼着皇帝老爷降金,不过公子没说过这话,都是大人们自己琢磨的。”
“逼着皇帝降金做什么?那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嗯....我也不清楚....按照几个主簿说的,朝廷向金国称臣调重兵南下,公子灭大宋取而代之才名正言顺....”
扈三娘轻轻点头,似懂非懂:“是嘛....听不懂...以前的皇帝不是东西,不过现在这个皇帝,还挺有骨气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危难见人心
咚——咚——
晨钟响彻汴京城池。
曾经繁华至极的千街百坊,今天显得有些压抑,所有人,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勾栏妓坊,都望着极远处的宫城,目光各异。
金殿之内,文武百官都没了话语,愤怒、担忧、痛心疾首等等情绪,都没了意义,因为曹华的船队已经在百里外登岸,黑压压的大军自汴河郊野,潮水般慢慢压向大宋的都城。
二十万禁军驻扎在汴京周围,城头上拔剑张弩,各地勤王的军队还在路上,能不能挡住,所有人都心里没底,或许炮火一响,城墙就坍塌了,然后蜀军冲进来,上方的龙椅上就会换个人。
时至此刻,文武百官还难以相信,建国两百年的大宋王朝,竟然就这么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明明国力尚在,明明还有近百万的禁军驻扎在各地,就这么被人单刀直入,直接杀到了汴京城外,挡都挡不住。
回首看去,原因可能出在先帝身上。
花石纲、造作局、西城所,大兴土木穷奢极欲,二十年时间掏空了国富民强的大宋,失了人心。
叛乱四起,凭借赵氏正统的身份尚且能压制,毕竟那些个造反的人,都是要杀富济贫。
而曹华不一样,从杀先帝、蔡京、童贯、王璞等人起手,为大宋除去心腹大患,起兵之后军不扰民,善待官吏世家,同样走的得民心的路数,所作所为都是在向大宋百姓证明,他能当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强大的武力也能震慑辽金。
先帝祸及天下导致流民千里民不聊生,这么一对比之下,曹华赢得了不少民心。
金殿中的不少文武朝臣,虽然心里充斥着各种情绪,但无一例外的是没有恐惧。因为他们潜意识里都知道,金兵杀到汴京,可能遭受奇耻大辱杀的血流成河。曹华攻入汴京,却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大宋的官署体系还在,只是换个人当皇帝罢了,影响不到士大夫阶级。
这不能叫造反,严格来说是逼宫。
不少朝臣不愿意承认这个,仍然喊着‘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魂’,毕竟喊的越凶,才能彰显自身风骨,可心里没有害怕却是事实。若曹华真的沿路屠城,文武朝臣早就跑了大半,或者劝说皇帝迁都。
此时文武百官,却没有一个提议迁都,其中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谁都不知道。
或许是真的忠君报国,不想堂堂天子做丧家之犬,死也要死的有骨气。
也可能是跟着天子一跑,就成了流亡政权,辛苦打拼数十年得来的高官厚禄全都成了泡影。
而曹华只是篡位,不是覆灭大宋政权,赵氏亡了无非换成曹氏,大宋还是在的,顶多改个名,便如同‘汉魏晋嬗代’,皇帝换了,臣子还是那些人。
无数种想法藏在心头,却没有人说出口,只是看着龙椅上的皇帝。
赵辙从凌晨一直沉默到现在,一直看着御案上的那方印玺,目光深邃。
既然没向金国乞降,即便汴京城破,赵辙在史书上,应该也是‘烈帝’之内的评价,‘废帝’‘哀帝’之类的应该没人往他身上加,只能说....大势如此,力不从心吧。
郑居中双手放在袖中,以遮掩手指压不住的颤动,沉默许久,才上前一步:
“曹华的勤王军,已经兵临城下,看情况....他肯定会入京面见圣上.....是让种师道率军先行出击,还是据城而守....”
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
曹华打着‘勤王清君侧’的旗号,把沿途阻挡的禁军,全部说成蒙蔽圣听架空圣上的乱臣贼子,后面肯定是要打起来的,二十万禁军能不能守住汴京不敢说,一旦开战,汴京城必然血流成河,因为禁军已经没退路了。
到了这个份儿上,其实大多数朝臣都是不想打,就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平稳交接,不死人又不损国力。所有人各司其职,皇帝大方禅位,还能落个万世清名。而大宋则摇身一变,获得了一只火力强大的军队,往北方一拉,凭借数千门火炮,说不定几年时间把辽金都平推了。
不过这话,显然违背了‘天地君亲师’的纲常,都是文人,没骨气装也要装一下,没人敢说。
当然,在坐的铁血臣子也不再少数,郑国公此时也到了朝堂上,沉声道:
“大宋积威两百年,生死存亡之际,岂能让曹华兵不血刃夺了大统,还请圣上下令,让老臣携兵马讨伐曹贼,若赵氏有难,我尉迟家必身先士卒以保赵氏安危,先辈祖训,老臣莫不敢忘。”
“还请圣上下令,微臣愿与大宋共存亡!”
有人带头,臣子便齐刷刷跪下,含泪请命。不过明显有不少人跪的比较犹豫。
赵辙对群臣的声音恍若未闻,盯着玉玺看了许久,才取来了一道空白的玉轴圣旨,太子赵淮站在御案前,抬手研墨,脸色十分压抑。
赵辙似乎想通了什么,紧绷的脸色平淡了几分,抬手拿起金笔,在砚台中沾了几下,便开始在圣旨上写下一个个字迹。
沙沙——
声音很小,在空旷的金殿中却是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屏息凝气,抬头看着龙椅上的大宋天子。
赵淮眼圈通红,研墨的手微微颤抖,泪水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眼中有委屈、愤恨等种种情绪,但最多的,还是对父皇的不甘,觉得父皇不该承受这种屈辱。
群臣跪在地上,从太子的表情中,慢慢猜到了什么——赵辙不想把汴京百万百姓拖下水,要禅位了。
有的人如释重负,有的人沉默无言。
郑国公、李纲等忠烈臣子,皆是满脸哀意与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化为长声一叹。
沙沙——
奋笔疾书,越写越快。
赵辙脸色慢慢变化,情绪波动之下旧疾发作,左手微微颤抖,眼神却如一头暮年的雄狮,不带半分寻求怜悯的示弱。
啪——
金笔扔在了大殿光洁的地砖上,带起一串墨迹。
赵辙一把卷起了圣旨,递给了太子赵淮,然后伸出右手:
“取朕的刀来!”
“圣上!”
老臣跪着上前几步,老泪纵横,想要阻拦,却又难以压制心中怒火与狂热。
已经这样了,还怕个什么?
大宋不是无人无胆,只是大多数是懦夫。
敢横刀立马陪着天子走最后一程的人,满朝文武总有几个。
踏踏踏——
赵辙一身龙袍,提着金刀大步走出宫殿。
不少老臣紧随其后,眼中只剩下悲愤,呼唤子侄跟着天子走向宫门。
而剩下的朝臣,则是垂首躬身,眼角,一直望着赵淮手中那道份量极重的圣旨,所有人都明白那道圣旨的意思:
朕不调北方重兵和你打,不向金国乞降,是体恤中原百姓,牵挂汴京百万人和数十万将士的性命。
皇位你想要,可以给你。
但不代表朕是懦夫。
堂堂大宋天子,岂能活着把皇位交于他人。
赵诘可能这么做,但我赵辙,不会!
第五百三十章 悲呼如潮
横风猎猎,‘曹’字大旗如云海,遮蔽汴京城外旷野的大地。
整齐的步卒士气高昂,推着火炮缓慢前进。
“哈——哈——”
高呼声似海潮,远在汴京城下都能听见。
二十万禁军囤集在此,无不为之高昂气势所震动,那是发自骨子里的自傲,只透着一句话:
战无不胜。
朝阳门外,军阵之前。
几十匹大马列在前方,种师道、宗泽、韩世忠、刘锜、张所、张叔夜等大宋名将。
尉迟虎、尉迟英、岳进余、徐宁等门阀世家子弟。
还有年过七十的周侗、未曾及冠的岳飞等等忠烈之辈。
整整齐齐的站在军阵前方,杀气冲九霄,却难掩其悲壮。
奢华的马车行走在汴京城外的郊野上,两千黑羽卫护卫周围,三百多门火炮罗列前方,已经到了汴京十里的距离,禁军的前锋只能看到海潮般的人影,蜀军这边却是可以直接炮火覆盖了。
曹华身着银色武服,手持雪白佩剑,斜依软榻,眼神平淡。
轻轻抬手,十万蜀军陆续停下,肃杀之意冲天而起。
只需要他一声令下,六百余门火炮齐发,足以在兵马冲过来之前,打散本就惶惶不安的禁军。
战船整齐排列在广济码头外,上面的巨炮可以直接覆盖半个外城。
横飞萧索,吹过双方的军旗。
百万人口的汴京城,或许是第一这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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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冲吧!”
“火炮一响,我等便没有机会了。”
“再让曹华往前,火炮便能打到内城,汴京数十万百姓....”
愤怒而焦急的声音,在数十位将领之间响起。
尉迟虎身着铠甲,手持一杆马槊,只是略显悲伤的望着极远处的那辆马车。
曾经装疯卖傻,他这京城第一纨绔,和京都太岁成了唯一的朋友。
知道曹华有一天会造反,也曾想过曹华事成后带着尉迟家改换门庭。
可他毕竟姓‘尉迟’,祖上和大宋开国皇帝乃结义兄弟,两百年赫赫功业尚在,享赵氏两百年恩惠,岂能在危难之时,弃赵氏与不顾。
眼见‘曹字’大旗布满旷野,军队停下开始准备。
尉迟虎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诸多将领。
死守迟早被炮火轰平,唯一的法子就是率军出击,冲到蜀军之中,让火炮失去作用。
可冲过这几里的距离,要死多少人,多少人会溃逃,谁都说不准。
可能还没冲到‘曹’字大旗之前,禁军便溃不成军,只剩下他们这些有心无力的将领。
但有些事情,还是要去做的。
分析局势权衡利弊,是文人干的事儿。
身为武人,就是该活的时候殚精竭虑,该死的时候义不容辞。大宋武人地位低,饱受压迫,可到了这种时候,能站出来赴死的,还是只有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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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踏——
马蹄声响起,穿过了朝阳门和步卒云集的军阵。
所有禁军都回过头。
一身金甲的赵辙,手提金刀,纵马飞驰过箭如海潮的军阵。
身后十几位老臣子,披着从开国时传下来的铠甲,手持在家里放了百年的兵刃,面容肃穆跟在大宋天子的后方。
再往回是诸多臣子的子侄,百余人热血高涨,纵马冲过了朝阳门外的青石大道。
“圣上!”
“哈——哈——”
禁军先是错愕,继而血气高涨,军阵之中,发出海潮般的呼喝声。
御驾亲征,帝王亲自陷阵冲锋在前,足以让任何兵马气势攀升至顶点。
诸多将领见到天子,脸色微变,本想驱马前去制止,可走出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此时的感觉,可能是欣慰吧。
种师道驱马拦住了道路,躬身道:
“还请圣上坐镇皇城,此地有老臣在即可。”
赵辙双目如同雄狮,打量着诸多将士,朗声道:
“种将军携军驻守于此,讨伐曹贼,朕去即可。”
“圣上!”
此话一出,诸多将领皆是错愕,急急上前阻拦。
种师道听闻此言,已经明白了赵辙的想法,沉默许久,除了一声轻叹,再无说辞。
二十万禁军和曹华十万蜀军血战,面对六百余火炮,能不能打赢谁都不敢定论。
但一旦炮火响起,禁军的伤亡有多大难以预料,汴京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敢去想。
在场无数忠肝义胆的将领,敢现在站出来的,皆是大宋军伍的支柱,战场上刀剑无眼,全部战死,即便打退了蜀军,又用什么去挡金兵,用什么去挡有西蜀、江南作为兵源的曹华卷土重来?
种师道知晓这个情况,才迟迟没有下令冲阵,再等什么,其实他也不晓得。
赵辙身披金甲,在诸多将士之前扫了一圈,朗声道:
“我赵辙命当如此,只可惜继位一年,未曾将大宋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日后望诸位将士以天下百姓为己任,若荡平辽金之强敌,别忘了告知我一声。”
“圣上!”
“圣上!”
“驾——”
一声呵斥,烈马长嘶,踏过汴京城外的旷野。
赵辙一袭金甲,提着配刀,朝着几里外的军阵疾驰而去。
文武朝臣,世家子弟,江湖义士,在长声嘶吼之后,驾马紧随其后。
“哈——哈——”
禁军蠢蠢欲动,高呼声直冲九霄,死死握着手中强弓劲弩,无数人泪水滴在铁甲上,恨不得马上跟随冲锋上前。
“圣上!”
“圣上!”
种师道跳下马来跪在地上。
无数将士和朝臣跪在地上。
看着那一百多位慷慨随天子赴死的悲壮之士,城墙上下的所有人都跪下了。
“圣上!!!”
悲呼如潮,便如那天公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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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道战鼓响起,在浪涛悲呼中很弱小,却很醒目。
凤冠霞帔的皇后,手持鼓锤站在汴京的城头上,哭的声嘶力竭,与赵天洛有几分相似的脸颊上泪如雨下,痴痴望着渐行渐远的人影。
赵辙握着满是缺口的佩刀,听见鼓声,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年过四十的赵辙,双鬓已经斑白,那双永远如同雄狮般的眼睛,此时也带上了几分柔情。
再刚强坚毅的男人,内心深处,或许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吧。
赵辙深深望了一眼,露出几分笑意。
便如同当皇子时,刚刚遇见他的王妃一样。
长刀烈马,潇洒不羁,对方还是个刁蛮的小姑娘。
如今龙袍加身,战场赴死,她,还是原来的模样啊....
第五百三十一章 家国天下
咚咚咚——
随着汴京城头的战鼓响起,一百多匹马冲出了站阵,如同离群的雄狮,扑向自己的猎物。
密集的火炮后方,蜀军手持火把严阵以待,十万步卒军容肃穆。
咚咚咚——
立在军阵中的大鼓响起,寒儿一袭青衣,眼神冷冽,傲然注视着雌伏巨兽般的汴京城池。
“哈——哈——”
高昂而激动的呼声响起,数万步卒之间,奢华的马车之上,一个白衣公子出现,跃上了黑色战马,接过了副使递来的马槊。
“驾——”
一声厉呵,甚至盖过了步卒的高呼。
曹华手持长槊,如猛龙过海,直接冲出了蜀军大阵。
李百仁、黄铁锤等热血沸腾,胯下战马蠢蠢欲动,用力拉紧缰绳也克制不住。
单骑悬首破敌胆,一马横槊平百川。
尔等敢让一百人出来叫阵,我蜀军有一人足以。
论战阵之勇,何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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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汴京城头的诸多将领都是错愕。
李纲满眼不可思议,虽然离的很远只看到一个白点冲出蜀军大阵,但是个人都知道对方是谁。
“怎么可能?圣上不忍数十万百姓遭受兵祸出阵,曹华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应战?”
“曹华一个人还不够嘛?”
“.....”
刚刚生出几分侥幸心理,指望一百多号武将把曹华斩杀当场的朝臣,都是黯然了下来。
是啊,曹华一个人还不够嘛?
一人可挡三百铁甲,是先帝亲口所说的评价。
一百人冲过去,能活下来几个,恐怕都是曹太岁手下留情。
能一个人阵斩一百多号赵氏死忠,既能立威又可堵万民之口,为什么不出来?
一百多号人出来,我一个人堂堂正正应战,将你们全部斩杀,你总不能再说我的不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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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
身着金甲的赵辙,瞧见曹华单骑出阵后,发出爽朗的大笑:
“好好好,总算没让我这个岳丈死的太窝囊,能在两军阵前败与曹华之手,也算不枉此生,尔等退下,交给朕即可!”
话落猛架马腹,纵马疾驰。
尉迟虎没有遵命,高大的身躯如同坐在马上的巨熊,手上提着马槊,直接冲到了赵辙前方:
“我尉迟家,当死在赵氏之前,驾——”
尉迟虎一马当先,逐渐拉开距离。
八里多的距离,两匹马对向疾驰,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便拉近到百步。
曹华白袍猎猎,槊锋寒光如银线,冷峻双眸没有任何表情。
“呀——”
数十万人瞩目,擂鼓般的马蹄声中。
尉迟虎手持长槊,从马背上直接挑向冲过来的曹华。
铛——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
曹华不躲不避,长槊轻挑,格开尉迟虎的马槊。
双马擦肩而过之际,尉迟虎一拳递出,却不曾想曹华后发先至,一拳头轰在了尉迟虎腰腹的铠甲之上。
嘭——
铠甲肉眼可见的变形,崩断了几块甲片。
尉迟虎高大的身躯直接横飞出去,摔在了草地之上。翻滚起身之后,曹华早已经远去,只能悲呼一声,跪在了地上。
“好——”
蜀军大阵之中爆发出海潮般的欢呼,战鼓如同急雨。
一身金甲渐近。
曹华马速不减,俯身急冲上前。
赵辙手持金刀,脸色带着狂放笑意,没了一切繁复的枷锁,此时只求全力一战死的坦坦荡荡,反而爆发出了骇人的气势。
自幼习武,赵辙的武艺并不差,能在阳山活到最后,也能证明这一点。
“呀——”
朗声爆呵。
赵辙在万众瞩目之中,竟然从飞驰的骏马之上高高跃起,双手持刀,以开山之势悍然劈下。
只可惜,在武夫一道,单挑遇上曹华,能胜过的没有,能撑过三招的都不过一手之数。
“圣上!”
诸多臣子哀声痛呼,跪在地上拍打着地面。
“贼子尔敢!”
追上的将领怒声大喝,想要上前救驾。
铛——
一声脆响。
身着金甲的赵辙毫无意外的被马槊横扫开来,摔在了草地上。
曹华同样腾空而起,手持马槊尾端,悍然砸向草地。
赵辙在地上翻滚一圈,便顺势弹起,身如濒死之强龙,一刀劈向曹华的脖子。
铛——
曹华马槊轻挑,却带着巨力,直接拍飞了金刀,继而槊锋急舞,眨眼就来到了赵辙的脖子上。
胜负转瞬即分。
“圣上!!!”
凄厉嘶吼传遍汴京城下,皇后直接晕厥过去。
赵辙眼中没有露出惊恐,生命的最后时刻,只是转头看向了汴京的城头,寻找那倒为他擂鼓的倩影。
数十万军队对垒的汴京城外,似乎在一瞬间静止。
所有人都紧绷心弦,看向极远处的旷野。
此时此刻,竟然有点像狼王的争夺,用最原始而野蛮的方式,争夺着首领的地位。
汴河的官船之上,扈三娘用望远镜看着,哪怕是个局外人,此时竟然都有几分不忍。
新王登基,伴随的是旧王的陨落,这在狼群之间时有发生。
力不从心的悲壮,敌不过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所有人都看着,觉得时间静止了下来。
那杆马槊,再前进一点点,就刺穿了大宋天子的脖子,完成新王继位最重要的事。
可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那杆马槊静在脖子上,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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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风萧索,吹拂白袍。
面如冠玉的绝美公子,右手负与背后,单手持着丈八马槊,点在大宋天子的喉头。
白袍轻轻飘动,发丝无声飘舞。
那双噬魂夺迫的双眸,此刻只是平静的看着,看着汴京外的郊野,看着花团锦簇、山峦绝秀的大宋山河。
呼呼——
风声吹过耳畔,并没有预想的疼痛。
赵辙转过头来,看向白衣公子的侧脸,想了想,沉声道:
“动手吧,大势如此。”
说着,闭上了眼睛。
曹华在寂静的天地间站了很久,看着汴京绝美的景色、巍峨的城池,这是他触手可得的一切。
良久后,曹华轻轻笑了下:
“当年,八月十五,我和洛儿大婚。
花烛之夜,洛儿曾对我约法三章:
一,不能滥杀无辜。
二,不能祸乱朝堂,毁赵氏基业。
三,不能迫害苏轼。
我答应她了。”
赵辙睁开眼睛,沉默了许久:
“既然答应了洛儿,为何还要起兵?”
曹华偏过头来,看着一身金甲的赵辙:
“我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也不想迫不得已。
太后设局,让我和朝廷反目成仇,我只能起兵。
起兵之后,规模太小会被剿灭,规模太大受了招安会被忌惮,不管你想不想,皇帝都不会把权势这么大的人放在身边,所以不可能受到招安。”
“确实如此。”
赵辙轻轻叹了口气。
曹华打量着大宋的江山:
“有些东西,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防着我去拿。
说我狼子野心,我就给所有人看看我的狼子野心。
猜忌我会夺权篡位,那我就夺权篡位给所有人看看。
现在,整个大宋应该没话可说了。”
赵辙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曹华。
曹华沉默了片刻,望向赵辙的双眼:
“从今以后,我想当皇帝,随时都可以,你挡不住,也防不了,所以,圣上不用再忌惮我了。”
话落,曹华收回了马槊,双手平举,递给了赵辙。
横风潇潇的旷野之上,只剩下两男人的身影。
二十万军队云集的汴京城外鸦雀无声。
李纲、种师道、郑居中等人,都是满眼不可思议。
赵辙站在横风中,看着递过来的马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沉声道:
“能当皇帝,为什么不当?你手底下的军队、世家,不会答应。”
“我曹华想做什么,容不得他人答不答应。
这杆马槊,圣上今天不接,也得接。”
赵辙沉默了少许,回头看了看汴京的巍峨城池,良久,摇头苦笑了下,抬手握住了槊杆:
“天无二日,国无二君,以后你我谁是天子?”
“家国天下,我曹华只在乎家。”
曹华收回手,表情平静如水,思索片刻,轻声道:
“圣上若与金国和谈挥军南下,我确实会送圣上一程,便如同送先帝一样,以后,也一样。”
“....呵呵....”
赵辙看着手上的马槊,一声轻笑,却带着深深的无奈......
第五百三十二章 漫长的旅途
持续一年的叛乱,随着蜀军的求和而告终。
不过这件事,可能影响往后的百年千年,因为曹华只是求和称臣,并没有交权。
战争是为谈判桌服务,为了在这步步杀机的局势下过得好一些,曹华一手促成了现在的局面。
赵辙还是他的岳丈,大宋的天子,他还是典魁司督主。可现在的局势明显变了,彼此表面是一家人,暗地里却已经形同陌路。
他在汴京城外向赵辙称臣,叫赵辙一声‘圣上’,没有跨出最后一步,只是因为一句‘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所遇之人皆无愧与情’。但就此放下兵权,安安心心当个闲散驸马,有脑子的都知道不可能。
几十万蜀军和西蜀、江南占领的城池依旧在他的手上,只是没有继续再往外扩张罢了。
以前的‘夜间天子’,只是天子的影子,借用天子的权利,为天子办事。
现在的‘夜间天子’,则是隐藏在阴影之下的庞然大物,钳住了大宋的咽喉。
虽然这不是他刚来时的初衷,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便永远不可能松开手,不管他想不想。
汴京城外向赵辙称臣之后,十万蜀军并未撤去,而是永久的驻扎在了汴京城外,他在一天,军队便不会撤,只是名义上换成了驻守汴京。
抵达京城的第二天,曹华便身着蟒袍,第二次踏上了金殿。
百官垂首而立,浑厚钟声之中,他接受了天子的敕封,成为了大宋开国之后两百年,唯一的一个异姓王。
也可以说是两个,他还为西蜀的谢怡君要了个‘蜀王’的封号。之所以要多此一举,是因为谢怡君如果有了儿子,必然会和洛儿发生冲突,他不想子孙之间打的血流成河。
他接下了天子的敕封,成为了大宋的臣子,彼此不用再打了,可文武百官并没有松开那口气。
因为接下来的日子里,文武朝臣和天子的头上都多了一把剑,一把可以废立君王的剑,只要他在一天,这把剑就会悬一天。
在接下敕封之后,曹华并不准备回他的封地江南,而是留在汴京。
他的官职依旧是典魁司督主,监察百官,不过不用再向天子呈递消息。
黑羽卫、鹰爪房从三千扩充到万人,用来监视朝臣和赵氏宗亲。
毁掉了军器监的火器作坊,禁止朝廷研发火器。火炮只能由西蜀、江南两地制造,只能由蜀军使用。
这个做法等同于架空了皇权,把皇权至上变成了双党执政,又或者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但曹华没有办法。
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不把剑握在自己手中,必然会被他人用来砍向自己。
西蜀和江南在接到消息后,方七佛便带着兵马拔营前往边关,协助边军抗击辽金。
另一方面,他把所有记得名字的忠臣义士,岳飞、李纲、种师道等等,全部提拔重用,而秦桧这种,没有犯错之前不好处罚,大多贬官驱离了京城。
这里毕竟不是以前的世界,对于提拔的人他也没有完全信任,同样安插眼线监视。
短时间之内,典魁司的触手便伸到了军伍、朝廷、商界...大宋的各个角落都布满了眼线,他手中的权力超越了大宋史上任何一位天子。
可那有如何?
他从不是个大公无私的人,若大宋毁在他手上,这个罪名他背着,但只要他在一天,便永远不会离开这个位置。
奸雄、枭臣、乱世佞臣、弑君贼子....
又或者把中原王朝拉上世界之巅的伟人,让炎黄子孙永不日落的慈父。
种种评价,只有交给后人去定论。
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没法做出‘盖棺定论’。
古来成大事者,莫不誉满其身,谤满其身。
即便死了,可能也会永远的争论不休。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连当代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后人。
从金殿出来后,曹华拿出了刚来之时的那把折扇,看着‘我是好人!’四字,目光莫名。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算不算个好人,不过至少,他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这就够了。
在完成‘回到汴京’这个任务后,家国天下,‘家’这个必须保证的责任得到保障,‘国和天下’的义务便要开始着手了。
接下来的路,就是一条要走到直至合眼那天的漫长道路。
平灭辽金、工业革命、开疆殖民、科学启蒙、发展民生...
他要在用一辈子的时间,给往后一千年的道路打好基础,事情多到数不完,他也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让大宋走到那一步。
不过想到在白发苍苍的垂暮之年,站在汴京城头之上,看着已经完全变样的大宋都城,应该会很自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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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将尽,秋风渐起。
汴京郊外广袤的旷野。
禁军逐渐散去,各地赶来的勤王军原路折返。
十万蜀军开始和京城驻扎的禁军换班,大量徭役开始修筑军营、炮楼、岗哨,为日后的长期驻扎做准备。
汴京城池中,各级官员噤若寒蝉,来来回回与典魁司商讨着事物,书生也好、百姓也罢,此时都是讳莫如深的呆在自己该站的位置,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皇城之中,赵辙彻夜灯明,与将帅商讨着北伐的种种事物,赵淮在旁边听着,
父子二人似乎对京城发生的种种事物没放在心上,只是赵淮的眼神,偶尔会下意识的望向外面灯火如潮的城池。
极远处的城门楼之上,一个男人站在城楼的最高处。
一袭白袍猎猎,长剑握在手中。
刚刚二十有五的年轻男子,拔出了手中的宝剑,指向了天空的残云与星海。
银月悬空,犹如孤狼啸月。
皎洁的月光之下,雪亮剑锋之上,四个小字,在这一刻名副其实:
武安天下!
(本卷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切如初
两个月后,已入中秋。
汴京,踊路街,吴王府。
“三娘,把刷子给我嘛,我来我来....”
玉堂站在主院的书房外,小手扶着梯子,叽叽喳喳的催促着。
庭院深深,桂香犹存,诺大的府邸焕然一新,被泥土填满的荷塘恢复如初,工匠四处敲敲打打,粉刷墙壁更换门窗,墙边的花卉、盆栽重新搭理,花园中被毁坏的花草树木挖出来,换上刚从景华苑的奇花异草。
扈三娘身着长裙,头上戴着碎花头巾,因为干活的缘故裙摆系在腰上,露出长笔直的双腿,右手拿着小刷子,在墙上刷一下,用把名家所写的喜字贴在门窗之上。
玉堂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扈三娘蹙眉低头:
“玉堂,你老实点,若是贴歪了让管事发现,会扣我月钱的,我一个月才十两银子,买件好衣裳都不够,我还想攒钱在汴京买栋小院啦。”
“不要嘛,府上多好玩....”
玉堂已经吵吵闹闹。
扈三娘略显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她被曹太岁俘虏已经一年多了。
从扈家庄大小姐,到青州军头领,到成都府杀鱼,再到船上当厨娘,然后又跟着玉堂跑到府上当丫鬟,经历也算大起大落吧。
杀曹太岁,她现在想都不敢想,报仇又找不到其他人,家里无牵无挂,已经成了游子。
她也曾想过出去闯荡江湖,可守着两个小可爱久了,便有舍不得走了,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丫鬟,是她唯一的朋友。
就这样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在豪门大院里生活没什么不好的,等攒够银子在汴京买栋小院,然后一个人过日子,只要和曹太岁有一丢丢关系,哪怕只是和曹太岁的丫鬟有一丢丢关系,也足以一辈子无人敢惹了,因为曹太岁现在不是皇帝,胜似皇帝,皇帝杀人还得有个理由,曹太岁不用,相杀谁就杀谁,嗯....夜间天子,皇帝背后的皇帝,应该就是这么个样子。
看着逐渐收拾好的豪宅大院,扈三娘擦了擦额头的细汗,不知为何,还有点成就感。
玉堂嘟着嘴,又晃了梯子两下:
“三娘,累了就让我来嘛,我贴的可好了,公主大婚就是我贴的喜字。”
扈三娘摇了摇头:“你做事毛毛糙糙,出岔子肯定甩在我头上,要是被公子瞧见了瞪我一眼,还不把我吓死。”
玉堂嘻嘻笑了下:“不会啦,公子怎么会瞪三娘姐姐,一直都当三娘姐姐不存在。”
“........”
扈三娘满脸黑线,不过也没有反驳——曹太岁好像只对玉堂和绿珠两个丫鬟热心,其他人都视作蝼蚁,从来不正眼看一下,她起初还怕被曹太岁发现身份,结果最后发现自己想多了,到了府上连曹太岁面都没见过几次,即便瞧见了,离着十几丈就把她吓的噤若寒蝉低头,根本就不可能产生交流。
玉堂晃了晃梯子:“让我来嘛,公子出去了,贴歪了可以私下来,不要紧的。”
扈三娘还是摇头:“绿珠和寒儿姐买东西去了,你怎么不一起跟着?”
玉堂哼哼了一声:“我才不和绿珠一起,那死丫头现在老粘着公子,以前我们轮流守夜,现在就她一个人守了........”
扈三娘勾了勾嘴角:“公子的夫人还没回来,就绿珠一个陪床的,自然是她天天顶着,你要是嫉妒,晚上也过去不就得了。”
“我才不嫉妒。”
玉堂小脸红了下,犹豫少许,又小声嘀咕:“主要是不敢.....多不好意思啊...”
扈三娘撇撇嘴:“那你就自个琢磨吧,都马上二十的人啦,还装小姑娘....”
玉堂哼哼道:“十九,哪有二十....”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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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广济码头,满城已经入秋,随着搅动这个大宋的乱局平息,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面貌,唯一不同的,就是港口上多了几十艘炮船。
曹华负手站在码头的小集市外,手中折扇轻轻晃动,目光有些出神。
一袭书生袍,沾着络腮胡子,头戴方巾,似乎又回到了刚来的哪种状态。
那时候出门怕被认出来扰民,不得不乔装打扮。现在还是怕被认出来扰民,只能乔装打扮。
说起来忙活好几年,好像什么都没变。
曹华撒开折扇,看着上面‘为所欲为’四个大字,觉得有点好笑,当他真有这个资格的时候,反而没法像初来之时那样随心所欲了,或许这就是能力越大责任也大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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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之上,江风袅袅,处于贫民区的广济码头并没有什么景色可言。一艘商船慢慢靠岸,力夫等在码头旁边,沈家的管家翘首以盼。
商船上,身材娇小玲珑的姑娘,举着个望远镜在码头少寻找什么,找了半天没找到迎接的黑羽卫,好像有点生气,把望远镜丢个了随从,插着小腰哼哼唧唧。
“小姐!”
码头上,百宝斋的管事高高挥手。
商船靠岸,身着鹅黄秋裙的沈雨从踏板上蹦哒下来,满脸不高兴的询问:
“怎么就你们几个人?”
管事回头看了看几个仆役丫鬟,略显尴尬:“家主和大少爷忙着收购产业,没时间过来....”
沈雨财迷的性子,听到这个心里还是高兴的——曹华成了名副其实的夜天子,沈家作为第一个支持者自然是一飞冲天,生意规模迅速扩张,全家老小加上远房亲戚都忙活起来去大宋各处扩张,就这还人手不够,弄得她爹都想再生几个儿子了。
可沈雨脸上,却还是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真是的,我一年多没回来,竟然都不来接我...”
管事呵呵赔笑,让家丁牵来了马车,躬身示意沈雨上车。
沈雨有些犹豫,在码头上望了好几圈,似乎再等什么人。
管事犹豫了下,开口询问:
“小姐,您找什么?”
沈雨抿嘴打量着人来人往:“黑羽卫怎么没过来?”
管事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干笑了下:“小姐,曹太岁现在什么身份?每天登门拜访的朝臣都得在大门外等着通报,比圣上架子都大,咱们商贾之家,得了好处就该闷声发大财。常言‘伴君如伴虎’,恃宠而骄若是让曹太岁不悦,可就全完啦....”
“哼—”
沈雨嘟囔了一声,倒也没有辩驳,低着头走向马车。
只是她刚刚走出几步,便瞧见马车上靠着一个络腮胡书生,吊儿郎当的靠着车厢,折扇晃晃悠悠扇着小风,吹得络腮胡一翘一翘的。
沈雨一愣,见惯了俊美冷冽的曹华,忽然又瞧见这不修边幅的书生,第一时间还没认出来。眯着眸子瞄了半天,才“呀——”了一声,抱着脑壳满眼不可思议。
第五百三十四章 你我如故
“姓曹的...”
“嘘——”
曹华折扇放在唇边,示意沈雨不要声张,若是让周围的人发现,估计整个码头的人都得噤若寒蝉的跪下。
旁边的管事本来想赶人,认出曹华后吓的肝胆俱裂,差点直挺挺晕过去。
沈雨也是愣了好久,眼底的闷闷不乐烟消云散,脸儿稍微红了下,小碎步走到跟前,轻声道:
“姓曹的,你怎么在这儿?”
“专门来接你啊。”
声音柔和,富有磁性。
沈雨骨头都酥了,哆嗦了下,半信半疑左右看了几眼,发现了汴河停靠的炮船后,才小声询问:
“你是来巡视军队,碰巧遇上我了吧?”
“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哼——没诚意,就不能装一下...”
沈雨顿时泄气,抱着胳膊走在跟前,随着曹华走向外城的街道。
一高一矮,身高差巨萌的两人,如同大街小巷的寻常书生小姐一样,逛着久违的汴京街市。
“姓曹的,你能当皇帝怎么不当啊?你要是皇帝多好,我和你是铁哥们,以后就是...嗯...京都女太岁,想想就厉害....”
“就你这小不点,‘京都小太岁’还差不多。”
“嘿—你怎么骂人呢?”
“呵呵呵...”
“现在仗打完了,是不是该做生意啦?老不务正业不好......”
“这话到是在理,我可是个奸商,怎么弄来弄去,变成奸雄了....”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规划?首饰生意做到头了,得扩展产业....”
“....嗯...我都异姓王了,每个月光封地的税收都有几百万两,大宋一年的岁赋三成在我手里,还做个什么生意......”
“....不一样,那是公款....你养了那么多军队,收上来的银子又不能乱花....圣上都有小金库,你还是得搞自己的产业,本小姐刚好有时间有头脑,可以给你当...嗯...总经理,对吧?”
“呵呵...说的也是,我想想啊....这世道挣钱的好像就是卖盐,不过盐政我不太好染指...要不咱们搞日用品?”
沈雨微微蹙眉,略微琢磨了下:
“日....日用品,是做什么用的?”
曹华呵呵笑了下:“就是日常用品,比如香皂、洗衣粉、洗头膏之内,以前铺子的两个道士弄出了肥皂,一直没来得及发展。搞这些,也算是为我大宋礼仪之邦做点贡献。”
沈雨似懂非懂:“洗衣服的‘胰子’不挣钱...是杂货铺卖的...”
“做生意,规模永远比单品利润重要,奢侈品溢价再高能买的都是少数人,这些小东西利润薄,但如果能买到全世界并形成垄断,利润可不是你这小脑袋瓜能想象的....”
“全世界?大宋外面的蛮夷,一年都不洗澡,岂会买这些东西...”
“嗯...好像也是,慢慢来嘛,在海外其实还有好多地方,人不必大宋少,几十年后海船打造出来平推全世界,东西自然就卖过去了.....”
“哦....”
沈雨懵懵懂懂点头。
曹华想了下,便叫来了马车,和她一起前往杨楼街的小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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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楼街恢复了往日的歌舞升平,士子如云佳人如雨,在廊亭楼阁之间亭亭玉立。因为‘曹华’变成了讳莫如深的存在,没有人敢再提,诗会上的气氛反而好了些。
至于琵琶园对面小小的万宝楼,封条早就撕了下来,重新开了张,上面依旧挂着私人定制的大招牌,烫金大字光亮如新,只可惜现在彻底没了生意,不是看不上,而是没人敢进去定制。让曹华亲自操刀制作的首饰,现在的大宋,估计没几个人敢戴在头上。
十宝堂和‘来碗豆花’也开了门,不过苏香凝坐着官船回来,船比较多走的慢,还得等上几天。
沈雨趴在车窗上四处张望,眼中的欣喜和怀念很明显,略微琢磨了下,询问道:
“姓曹的,你和小苏姐的婚事放在中秋,到时候有...嗯...一、二、三....好多个姑娘一起进门,我得准备多大的礼?”
曹华斜靠在榻上,打量手中的玉骨折扇:“礼轻情意重,这就要看沈姑娘厚不厚道了。”
沈雨听到这话,明显有些不乐意,坐回车厢小声嘀咕:
“你不给个明白话,不然谁知道你的胃口....要不我亲手刻几根簪子给你?”
“就你的手艺?”
曹华满眼不屑,从怀里掏出了个小荷包。
翠色的小荷包布料名贵,只是上面的刺绣有点磕搀,明明是‘鸳鸯戏水’,硬绣的歪歪扭扭,变成了‘泥鳅钻泥塘’。
曹华打量几眼,啧啧摇头。
沈雨愣了下,半晌才想起曾经在江南绣过这么一个荷包,而且....她好像是拿去给赵霏看,然后就发现赵霏一个小寡妇,竟然在偷情,还主动坐在男人身形上上下下....
“呀——”
沈雨脸蹭的红了,急急忙忙站起来,跑到曹华面前伸手去抢。
曹华顺势就踹进怀里,呵呵轻笑:
“沈姑娘,你做什么?这可是我捡的。”
“你...你还给我,这是我的。”
沈雨又急又羞,不敢动手抢,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脚。
曹华轻摇折扇,有恃无恐的摇头:“这是我在霏儿姐床底下捡的,怎么会是你的?”
“我...我掉那里的...”
沈雨又想起了某些不干净的东西,本就是黄花闺女,此时眼神窘迫。
曹华回想了下,摇了摇头,很认真的道:“当时我和霏儿姐在探讨人生,你又不在,怎么可能把荷包掉在屋子里?”
“什么探讨人生,你明明就是在....在...”
沈雨眼睛睁的圆圆的,憋了许久,也没敢把话说完,只能伸出手:
“反正就是我的,霏儿姐怎么可能绣这么难看的东西...”
曹华又把荷包拿出来打量几眼:
“挺好看的。”
沈雨眼前一亮,眸子亮晶晶的望着:“真哒?”
“客气话,不要当真。”
“......啊——我和你拼啦....”
沈雨气的小脸铁青,张牙舞爪的就往上扑。
曹华用折扇点在沈姑娘额头上,摇头轻笑:
“到地方啦,这周围可全是我的人,把我惹毛了,后果自负....”
“谁怕谁,你有本事咬死我......呀——说着玩哒......”
第五百三十五章 不想长大
叮叮咚咚...
诺大的府邸之中,到处都是敲敲打打的声音,工匠来回奔走,显得有些嘈杂。
玉堂坐在书房的门槛上,撑着小下巴看着院落里的形形色色,平时古灵精怪的模样荡然无存。
从十岁出头进了这件院子,她就一直住在这里。本来是四个人,每天烧水洗衣服、调皮捣蛋,公子宠着她,寒儿姐宠着她,绿珠也宠着她,都把她当成没长大的小姑娘。
可人总是要长大的,马上都十九岁了....
玉堂双手捧着下巴,幽幽叹了口气。
自从公子会讲故事买零食之后,她就一直不想长大,希望所有人都不长大,一家人就这样保持下去。
可是慢慢的,公子成婚了,娶了个公主回来,带了一百多个丫鬟家丁。
好多外人跑进来,人一多宅子就变味了,反而没以前那么热闹,就和家里来了好多客人一样。
她呢,就只能把小院外面让出去,把领地缩到这件院子里,就当院门外就是别人家,不去搭理就是了。
可是公子明显已经长大了,除了她和玉堂,还有了娘子。公子明显要更疼爱娘子一些,又公务繁忙到处跑,没时间再陪着她讲故事打打闹闹。
她是丫鬟嘛,也只能偷偷委屈一下,还好有绿珠和陪着她。
结果呢,现在绿珠也长大了,竟然和公子...
玉堂脸红了下,轻轻哼了一声。
自从那之后,她就感觉自己成了孤零零一个人,就和以前家里饿得没东西吃了,只能在她领子后面插跟茅草卖出去一样。
虽然很不舍得爹娘,想一辈子呆在小村子里,可她改变不了,只能把这些藏在心里,还表现出不在乎的模样,希望能卖给大户人家不愁吃喝,免得娘亲爹爹舍不得。
现在确实不愁吃喝了,可不知为什么,她又有那种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按理说要去接受,应该和绿珠一样,乖乖的承认自己长大,从公子的小丫头变成公子的女人。
可....就是不好意思....
玉堂嘟了嘟嘴,转眼看了一圈。
三娘贴喜字不知贴到那里去了,听寒儿姐说,公子大婚的时候,她也要穿红裙子戴盖头,和绿珠一起进门。
通房丫头进门是不用操办的,能坐一次花轿,她其实很高兴,可心里面就是不乐意,压都压不下去,或许是紧张的缘故吧,嫁了人,她就不是小丫头了....
玉堂在门口坐了许久,绿珠和寒儿姐出门了,她一个人疯感觉没劲,便自顾自的走回了屋子。
屋子是公子的睡房,在这里住了好多年,她有一半时间都睡在侧屋里。
玉堂转眼看了一圈儿,走到床边,和最早的时候一样,蹲下来趴在床边,下巴放在手臂上,看着空荡荡的枕头。
隐隐约约,好像又瞧见公子侧躺那里,手持一把折扇,有模有样的说着:
“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人家妻女。京师人惧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京都太岁....”
“公子,是花花太岁...”
“呵呵...都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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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楼街后方的珠宝作坊正在整顿,召了新工匠正在随着老人学习,以前的铺子工匠都变成了铸造火器的熟工,肯定是没法再重操旧业了,也就两个游方术士跑了回来,继续在防爆墙后面鼓捣。
中午时分,作坊里的工匠都出去吃午饭去了,曹华在自个的小作坊里走走看看,来到了后方的化工实验室。
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摆了一大堆,气味有些刺鼻。
沈雨用手绢掩住鼻子,跟在后面四处打量,小眼神却一直盯着曹华的衣襟,看来对那个荷包恋恋不忘。
曹华在储物间里找了片刻,拿出一块刚成型不久的暖黄色香皂:
“桂花味的,你试试。”
沈雨小手捧着打量几眼,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挺香的...”然后就一口下去。
“这不是糕点...”曹华满脸黑线。
“呸呸呸—你不早说....”
沈雨呸了半天,蹙着小眉毛,看着香皂上面的牙印:“做的和桂花糕一样,本就不对....要是小孩子看的,肯定吃了...”
曹华想了想,轻轻点头:“这个建议不错,得改良一下。”
沈雨“哼~”了一声掩饰脸上的尴尬,拿起香皂打量几眼:“这该怎么用?”
曹华呵呵一笑:“洗澡的时候,在身上抹抹,出来后就香喷喷的,很好闻。”
“.....”
沈雨左右打量几眼,四下无人,便紧张起来,掩住一马平川的小胸脯:“姓曹的...你还想让我在这里洗澡不成?...休想...”
曹华无言以对,只当作没听见,带着沈雨在作坊里兜兜转转。
沈雨好奇宝宝似的看着,却又很谨慎的保持着距离,生怕被占了便宜。
作坊里研究的东西很多,除开香皂、玻璃之内,高度酒啥的自然都有尝试,都是技术储备。
曹华走到蒸馏设备的旁边,打开酒坛,舀起一勺味道极佳的甘蔗酒,倒进杯子里,递给沈雨:
“高度白酒,约莫五十度往上,出产后肯定风靡全汴京,这玩意利润可不小。”
大宋的酒水全是低度米酒,十度以下和啤酒差不多,所以才有那么多拿碗喝的猛人,曹华喝再多都没感觉也是这个原因。
米酒这东西老少皆宜,沈雨以前聚餐也没少喝,瞧见白白净净和水没啥区别的蒸馏酒,拿起来疑惑打量:
“和水一样,有味道嘛?”
“你尝尝。”
沈雨微微蹙眉,像模像样的闻了一下,便眼前一亮:“好香。”
“那是自然。”曹华轻摇折扇,穿越客的优越感展露无疑。
沈雨拿着估计装了二两白酒的杯子,便如同喝米酒一样,一口灌了下去。
然后.....
“噗——咳咳咳咳....啊—咳咳咳咳...”
小屋之中,沈雨脸色涨红浑身哆嗦,原地蹦蹦跳跳,眼泪都呛出来了,眉毛都快蹙在了一起。
曹华有些没心没肺的笑了几声:“怎么,够烈吧?”
“啊....咳咳...你个混蛋...不早说...呛死我啦...这是人喝的东西?”
沈雨拍着胸口,只觉浑身都火辣辣的,在屋里转圈圈,也不知道要干嘛。
曹华倒了杯水抵给她:“这是纯爷们喝的东西,你喝不了很正常。”
沈雨结果杯子咕噜咕噜的灌下去,才稍微好受一些,然后气哼哼的往外走,显然觉得被耍了。
曹华摇头轻笑,收拾好东西好,跟着出了门....
第五百三十六章 卖身契
秋风怡人,杨楼街后方的巷子里人影稀疏。
曹华在巷子走走看看,景色没有变化,苏香凝购买的小院大门开着,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住在里面,摆弄着各种做豆花的器具,手上满是老茧,算时间应该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
曹华走过门口打量一眼,没有停留。
路过曾经歇息的柴堆,已经长大几岁的二牛,还是调皮的模样,蹦蹦跳跳的跑到跟前,看到满脸络腮胡的怪蜀黍,稍微愣了下,然后露出一副古怪笑容,转过身很有礼貌的扭了几下屁股,还:“略略略~~,小苏姐丑相公又回来啦....”。
曹华已经权倾天下,岂会和七八岁的小孩做口舌之争,当即跑过去按住小屁孩就是一顿太岁毒打。
“哇——娘~~”
小屁孩放声大哭,不出片刻,提着擀面杖的妇人就跑出来了。
沈雨摇摇晃晃,脸颊酡红,迷茫的打量着,正想来句“姓曹的,你发什么疯?”就被曹华拉着溜之大吉。
沈雨的娇小玲珑,跑到肯定没曹华快,被拉的踉踉跄跄,有些恼火的嘟囔:
“男女...嗯...授受不亲,你坏我清白,要娶我的....”
很明显,一口白酒下去,把沈姑娘给灌翻了。
曹华跑出巷子才停下脚步,偏头打量几眼,轻笑道:“我送你回家。”
沈雨迷迷糊糊点头,便张开胳膊,站在原地不动弹了。
“沈姑娘,你做甚?”
“...走不动...”
曹华略显无奈,抬手便沈雨拉到背后背着,双手搂着腿弯:“酒量这么小,以后别喝酒了,小心被人带去客栈,然后...嘿嘿嘿。”
“嘿嘿嘿..?”
沈雨下巴架在曹华的肩膀上,用手抓着络腮胡子,小声嘀咕:
“什么意思?”
“嗯...反正是不好的事儿...”
“哦....”
沈雨迷迷糊糊答应了一句,手指卷着络腮胡,又开始老话重提:
“姓曹的...你是不是嫌弃我?”
“嫌弃你什么?”
“嫌弃我小啊....”
“.......”
曹华无言以对,偏偏头让她放开自己沾好的络腮胡。
沈雨等了片刻,见曹华不做回应,竟然小嘴一瘪,眼泪汪汪的哭了起来:
“呜呜...你就是嫌弃我小....你就喜欢谢姑娘、祝八婆、霏儿姐那样胸脯比我脸都大的....”
“没有。”
“就是....小苏姐你都不喜欢了,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曹华颇为无奈:“谁说我不喜欢香凝?”
“就是....我问过小苏姐....你天天都呆在别人房间里,很少去她那儿,去了也只是抱着她说话....不是嫌弃是什么....”
“唉...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香凝就喜欢抱着我说话,我其实也想碰她....”
“我不信...你就是嫌弃....你想做什么就做甚,小苏家那么软的性子,又挡不住...”
曹华摇了摇头,懒得搭理。
沈雨晕晕乎乎抬起小脸,用手指在曹华脸上轻轻摁了下:“看吧,承认啦....你就是不喜欢小的,以貌取人....”
“好好好,我以貌取人...”
“哼~”
沈雨脸颊贴着肩膀,靠了片刻后,又开始嘀嘀咕咕:
“以貌取人,不好.....我那么喜欢你....你都看不来....”
“嗯?”
“....真的....我从你开万宝楼后,就喜欢你啦....”
“从商会后喜欢我,我相信,商会之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表现过?”
“....表现过呀!我天天为难你,和你斗嘴抢银子抢生意,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
“......??”
曹华沉默许久,竟是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去回答。
沈雨抱着曹华的脖子,甜甜笑了下:“嘻嘻,.....其实最开始,我是可怜你来着,一个落魄书生,穷的要卖豆花挣钱....
.....后来你开珠宝铺子,把我气到了,就想找你的麻烦....
.....嗯...最后发现你挣银子好厉害,我最喜欢银子啦,你也喜欢银子.....
....本来看你长的还行,想让你到沈家当上门女婿,我就将就一下,便宜你了....
....结果你太厉害了,忽然变成了东京第一才子,名满京城,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是商贾之女,地位低,肯定配不上你,就不敢说....然后就被小苏姐抢走啦...”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曹华摇头轻笑:“真话假话?”
“真话啊——”
沈雨抬起小脸,醉醺醺的在曹华脸上啃了一口:“...你都亲我啦,还摸我....我都没生气,换成其他女儿家早跳河了....你带着她们跑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京城,我哭了好久好久,就坐在万宝楼的外面,你不信去问嘛...好多掌柜都看到了...”
曹华轻轻笑了下,偏头看着那张迷迷糊糊的小脸,四目相对:
“那我可当真啦?”
“嗯...就是真的。”
“过几天去提亲,你别反悔。”
“我怎么会反悔,嫁妆都准备好啦。”
“我不信,你立字据。”
“好...”
来到百宝斋的后门,曹华带着沈雨上了二楼闺房。
沈雨好久没回来,迷茫了片刻,才在屋里兜兜转转,站在书桌旁边,拿出宣纸和笔墨,蹙着小眉毛晃了好久,又转过头:
“我要做什么来着....”
“立字据。”
曹华摇着扇子走到跟前,低头看着:
“嗯....就写‘我沈雨,答应给曹华做小,从今以后言听计从,老爷说什么是什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挣得银子都交给老爷....”
沈雨晃晃悠悠写着,听见这一句,停下笔,很认真的皱眉:
“不行....银子不能给你...五五分...”
“没问题。”
曹华轻轻点头,继续道:“嗯....合同即日起生效,如日后反悔,以身相许当做赔偿。”
沈雨晃晃悠悠写完,很豪气的把笔一拍,然后拿出印泥,小手在宣纸上按了下。
曹华打量几眼,伸手去拿,沈雨又抓住他的手,狠狠在印泥上摁了下,在宣纸上画押。
“好啦!”
沈雨挺起小胸脯,碎碎念道:“做生意要讲信用,你要是反悔....我看不起你....”
曹华拿着纸张弹了弹,满意的踹进怀里,然后扶着沈雨到绣床躺下。
沈雨迷迷糊糊往被褥上一靠,便直接就闭上双眸,脸色酡红的睡了过去。
曹华在旁边看了片刻,摇头轻笑,把薄被盖上,转身出去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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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稍晚一些。
第五百三十六章 玉堂
下午时分,曹华从典魁司出来,乘着雕花步辇,慢悠悠回到武安侯府,两座石狮子已经焕然一新,上面的牌匾也换了,没叫‘吴王府’而是直接改成了‘曹府’,黑羽卫守卫四周,远处典魁司操练的呼喊声遥遥可闻。
进入大门,转眼便瞧见荆锋站在花园角落,还有个女子的背影,正嘀嘀咕咕絮叨些什么:
“妞妞,这可是万宝楼的簪子,现在有价无市,专门给我妹子准备的嫁妆....”
“你妹重要还是我重要?”
“当然是我妹重要....哎哟~别动手...”
噼里啪啦。
曹华倒抽了口凉气,暗叹:这大舅子能活这么大,还能找到媳妇,真不容易,怪不得上个媳妇跑了...
人家小夫妻卿卿我我,他自然不好上去打招呼,转过影壁游廊,到处都在修修补补也没啥看头,直接就回了书房。
中秋就要举行盛大的婚典,严格来说,是两个诸侯王联姻,外加一个公主改嫁,规格有多高可想而知。事前的准备极其繁琐,寒儿这个把月都在忙这事儿,绿珠因为性格踏实,自然也跟着帮忙,现在估计还在布庄里面挑选给丫鬟家丁准备的新衣裳还没回来。
侯府原来的下人随洛儿的船队返回,目前还在路上,府上大多都是工人,下摆时间快到了,府上比较空旷。
走过主院附近,偏头看去,忽然发现赵天洛的卧室外面搭了个梯子,一个身材极高的丫鬟站在梯子上挂着红灯笼。
这些日子事物繁忙,他也没时间关注手底下的丫鬟仆役,新来了个丫鬟虽然有印象,但没注意过。
此时从院口看去,丫鬟把裙摆系在腰上,露出白色薄裤,那腿长的有点过分,笔直圆润犹如两根玉柱,就是没有荆雪那股狂野的力量感,大腿要稍微细几分。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丫鬟转头瞄了一眼,然后不意外的露出惊恐眼神,竟然吓得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呀——”
一声女子惊呼。
曹华身如鬼魅,眨眼出现在了屋檐下方,双手接住掉下来的丫鬟,微微蹙眉:
“当心点。”
丫鬟满眼惊恐浑身绷直,不过长的倒是颇为俊秀,双手蜷在胸口一副害怕模样,傻愣愣望着他。
曹华觉得自己太严肃了,想了想,脸色稍微缓和几分:
“你叫三娘?”
“...是的...”
丫鬟哆哆嗦嗦说了一句。
曹华低头打量几眼,想了想:“你是卖身的仆役,还是长工?”
丫鬟愣了片刻,才颤颤巍巍开口:“我...我不卖身...”
“?”
曹华硬是被逗笑了,还真来了几分兴致,脸色沉了下:
“和我这么说话,不怕死?”
丫鬟哆嗦了下,愣愣望着,眼中神色明显在挣扎,半天都没说话。
曹华觉得扈三娘傻不愣登,白长了个好身段儿,当下也没再吓唬她,把她放下来转身出了院子:
“以后小心点,我不吃人。”
“是。”
扈三娘僵立在当场,直到曹华消失在廊道尽头才微微松了口气,只觉得背上全是冷汗。
还好方才掉下来反应快,没有展露身手,要是被曹太岁发现她会武艺,以前是个江湖贼子,还偷偷藏在府上,恐怕十条命都不够死。
扈三娘心里一阵后怕,抱着胳膊转了两圈,本想直接就此逃离,可再过几天就发月钱了,现在就跑,岂不是白干了近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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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华兜兜转转回到隔壁的院落,在书房放下了乔装的用具,拿起柜子里的小木盒看了看,女子侧颜的头像光亮如新,还没用完一直扔在这里。
想起怡君当年偷偷戴凤冠暗爽的傻样,他从柜子里取出了工具和金丝,稍微琢磨了下,便制作起了新的凤冠。凤冠是违禁之物,当众戴肯定打老丈人的脸,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份,背地里让娘子暗爽还是没问题的。
敲敲打打半天,窗外华灯初上、月上枝头。
一个人呆在诺大的侯府之中确实有点寂寞,他起身自个打水洗漱后,来到睡房准备歇息。
本以为玉堂也跟着寒儿出去逛街了,却不曾想进入睡房,就看见玉堂侧躺在他的床上,抱着枕头熟睡。玉堂睡相一直不怎么好,经常把绿珠挤下床,此时斜斜的躺在上面,缩成一团,绣鞋伸出床沿,只在腰上盖着一层薄被。
“这丫头...”
曹华摇头一叹,轻手轻脚走到跟前,把玉堂的绣鞋脱下来塞回被子里面。
玉堂睡得不深,察觉到脚上的异样后,先是缩了下,然后就惊醒过来,茫然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曹华勾了勾嘴角。
“啊—...”
玉堂回过神来,小脸满是惊恐羞涩,手忙脚乱的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面。
等了片刻,发现没动静,玉堂又悄悄把被子掀开一点,露出黑溜溜的大眼睛:
“公子...我...我不是故意睡在这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曹华想了想,侧躺下来,用手撑着脑袋,含笑打量:
“平时早出去疯去了,今天怎么的乖乖呆在家里不声不响?有心事不成?”
“没有心事...”
玉堂弱弱的说了一句,已经十九岁的姑娘,还跟个小丫头似的抱着脑袋,眼珠转来转去,似是找机会逃跑。
曹华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下:“怎么和绿珠一样闷葫芦?公子可是因为你活蹦乱跳没规矩才喜欢你的,忽然便乖了,可就不喜欢啦。”
玉堂抿了抿,轻声道:“要嫁人了嘛,寒儿姐前几天还叮嘱我要懂事,我...我不想懂事....明明天塌了有公子扛着,我为什么要懂事....”
“呵呵...这句话我喜欢。”
曹华笑容和睦,捏了捏玉堂的小鼻子:“公子特许,以后府上就你可以不懂事。”
玉堂眼前一亮:“真哒?”
“真的。”
“...可是....”
玉堂扭扭捏捏的低着头,往曹华怀里靠了些,小声道:
“寒儿姐最严厉了,陈夫人也重规矩,我要是....要是成了公子妾侍,还不懂事,会被人笑话的....”
“公子不笑话你就行啦,以后咱们一起上房揭瓦到处浪,想浪多久浪多久。”
“....嘻嘻...”
玉堂连连点头。
夜深人静,府上又没有外人,年轻男女躺在一起,气氛难免就古怪起来。
曹华打量几眼,便准备起身。
玉堂想了想,忽然弱弱的望着他:
“公子....你想不想....”
“毛都没长,过两年再说吧...”
“....我偷偷问过医女,天生的,好像长不出来了...”
玉堂脸色通红,十九岁的大姑娘,说起这些事儿,还是窘迫的不行。
曹华轻轻笑了笑,打量着羞答答的玉堂,或许是宠久了,虽然娇俏可人,但有的生不起那啥的心思。
房间里沉默了少许。
玉堂想了想,慢慢凑近,在曹华的唇边亲了下。
曹华挑了挑眉毛:“感觉怎么样?”
“....甜甜的...”
“我又没吃糖,怎么会是甜的。”
“就是甜的...我吃啦...”
玉堂脸儿红扑扑的,表情却依旧带着几分活泼,抿了抿嘴唇,便又凑了上去。
夜深人静,灯火幽幽。
曹华犹豫了少许,还是眉眼弯弯笑了下,翻身压住了玉堂。
“呀—公子好重...”
罗裙褪尽,肤如洁玉。
幔帐不知何时落下,细语在温馨中化为无声...
第五百三十七章 公子是个色胚
马车在府门外停下,寒儿和绿珠抱着一大堆东西从马车上下来,进入已经一片寂静的院落。
给自己准备婚事,寒儿虽然有些古怪感觉,但明显非常的上心,连丫鬟当天穿什么衣服、什么样的花纹都得符合心意才行,硬生生把布庄的大掌柜给逼的跪下了,才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
寒儿只比玉堂、绿珠大一岁,自从打完仗所有东西都放下后,寒儿明显改变了许多,越来越像个少女了,就是天生的冷冰冰不苟言笑改不掉,哪怕是很开心,也是轻勾嘴角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模样。长年一身单色裙子,如今也换上了汴京毕竟流行的袄裙,淡色上衣、绯色褶裙,配上一头入水秀发,要不是腰上横着把剑,看起来还真像个亭亭玉立的娇弱小姐。
寒儿不会化妆,如今每天早上都要拉着绿珠教她打扮,红唇如朱漆,虽然让不少黑羽卫满脸古怪,却也不在意,当了这么久冷面判官,总得改回来安安心心做个小女人不是。
绿珠抱着一堆布料,笑容腼腆不怎么说话,只是不停偷瞄寒儿,然后笑一下低头。
寒儿轻轻蹙眉,想了想,又放松了严肃的表情,平淡道:
“怎么啦?”
绿珠轻咬嘴唇,酝酿了下,才柔声道:
“寒儿姐现在看起来,嗯...心思难测....方才和布庄的掌柜说话,一会儿凶一会儿不凶,弄得那掌柜一会赔笑一会出冷汗,都不知道说啥啦...”
寒儿眨了眨眼睛,丝毫不在意:“理他们做甚。”
穿廊过栋,来到后宅,寒儿看了看天色,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便和绿珠一起抱着布料,来到曹华的院落让曹华参谋一下。
路过书房看了眼,空无一人。
绿珠便直接推门进了卧房,正准备叫唤一声“公子”,不曾想刚好瞧见玉堂双膝被压在肩膀上,被公子按着,正承受着清瘦身躯难以承受的冲击。
啪嗒—
布料掉在地上。
绿珠脸儿慢慢转红,又由红转紫,扭扭捏捏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寒儿表情平静跟了进来,转眼瞧去,便是“啊——”的一声尖叫,背过身去脸红到耳朵,焦急羞恼的道:“公子....你....你个色胚!”说完就把布料一扔,急匆匆跑出了门。
绿珠闷了半晌,犹豫片刻,回身悄悄关上了房门。
稍许,传来了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不知羞,你不是小吗?怎么不小啦?寒儿姐还以为你要老死在府上....”
“你才不知羞,出去出去...我..我上次都没打扰你...羞死人了...”
“今天该我守夜.....”
“别吵,一起睡吧...”
“公子...不公平...”
“还公平,我没干什么你就开始打滚...”
“疼~忍不住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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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幽幽。
寒儿坐在自己书房的书桌后面,听见隔壁院落传来的细碎话语,她脸色时红是白,起身关上了窗户,才稍微清净几分。
靠在窗户上,书桌上油灯的火苗摇摇晃晃,屋里的形形色色落入眼帘。
四排书架占据了大半个屋子,上面整齐罗列着这些年经手的各项事务,最前方的书架上有一排小册子,记录着从记事起到今天的点点滴滴,剩下的地方,摆满了各种兵器,她虽然只会用剑,但心里面还是想和公子一样无所不能,也会偷偷学,可惜从不敢拿出去。
踏踏——
绣鞋踩过地面,走到书架的跟前。
寒儿拿出靠前的一本小册子,翻看看了看,上面写满了:
义父说:......
公子说:......
合上之后,又拿出靠后的册子。
义父和公子说的话,逐渐变成了公子一个人说的,详详细细,密密麻麻,记载着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个值得记下的话。
说是日记吧,又不像,因为所有的册子翻下来,都没有一句是她说的话。
寒儿站着看了很久,把所有册子都翻了一遍,其实也不用翻,册子上记载的东西,同样记在她心里。
仔细回想一下二十年的点点滴滴,她好像没有什么记忆,为义父办事,为公子办事,她从小到大只做了这两件事,剩下的时间都在习武,努力去追上公子。
昏黄的光线印在侧脸,寒儿琢磨了许久,眼中情绪百转,似乎再犹豫。
直到夜深人静,似乎整个汴京都寂静了下来,她才下定决心。
寒儿缓步走回书桌前坐下,拿起毛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在手边的册子上,认真写下了一句:
寒儿说:公子是个色胚。
写完之后,寒儿如释重负瘫在椅子上,如同完成了一件很重大很重大的事情。望着那一行截然不同的字迹,她轻勾嘴角笑了下,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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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潇潇。
旷野之上,数万兵马在汴京百里外扎营,‘蜀’字大旗迎风招展。
谢怡君翻身上马,一袭红裙随风猎猎,单枪匹马冲向了通往汴京的官道,临行之前,她回头看了眼后方送行的无数将士。
她从十四岁单枪匹马出蜀道的那天起,她就走上了和寻常女人不一样的道路。
男人能做的事情她都能做,男人不能做的事情她也能做。
心怀天下,仁义无双。
她看到了大宋朝廷的无能和贪婪,便以女子之身在江湖上闯下诺大名头,入蜀成了大宋悬赏最高的反贼之一。
如果没有意外,她未来的路线,应该是在西蜀积蓄实力,应和方腊起兵灭宋,然后逐鹿中原打下一个真正为百姓做主的天下。
可惜,意外还是发生了。
她堂堂胭脂虎,任何方面都站在大宋最顶端的女人,竟然被一个臭书生骗的死去活来,把所有东西都赔的干干净净,沦落到和一帮子官家小姐争风吃醋,想想还真有点可笑。
不过,并不后悔。
谢怡君单枪一马,奔驰在官道之上,眉眼弯弯满是笑意。
如今的天下,她很放心,因为她相信曹华是个好人,从来言出必行。
答应她不会和祸国殃民的奸贼同流合污,便一定会做到。
而且,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蜀王’,也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女王爷,她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说‘本王’了。
在西蜀南征北战打了一年的仗,她本以为到头来,要么曹华当皇帝,要么当王爷,她只是个女人,打完仗后就该到后宅生娃奶孩子,做女人该做的事儿。
结果曹华逼宫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她请封赏,要了个‘蜀王’回来,让她成了名正言顺的女王。
至于合不合礼法,她可不管,现在大宋的规矩是她手底下几十万将士定的,也就是曹华定的,既然给她了,她自然要拿着。
拿到敕封的金册后,她忽然就不想嫁给曹华了,毕竟一嫁人,她就变成了曹夫人,她还想顶着蜀王的封爵多爽几年了。
本来准备率领军队北上,等打到草原上之后,再回去和曹华成婚。
哪想到曹华的书信中言辞警告,说打完仗回家结婚不吉利,让她乖乖的回京城当小媳妇,以后不准上战场了。
她心里自然不乐意,本想不搭理,结果曹华的威胁就来了:你不回来,你师父也没法进门。
“这个混蛋....”
谢怡君眼中带着几分恼火,可也无可奈何。毕竟她那不着调的师父,如今心心念念的就是回京城嫁人,都在西蜀呆抑郁了,整天‘小郎君、小郎君’的念叨,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差给她下药把她绑回去,她再不答应,可能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最后她再三谈判,和曹华书信来往多次,才达成了约定:以后每年陪着她出去在江湖上浪一圈儿,辽金打完了再去草原上浪一圈儿。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谢怡君拿出脖子上的玉坠儿,摸着上面笑容很白痴的八字胡书生,轻轻哼了一声。
他现在...应该也在看着月亮,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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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寂寂。
幔帐之间,两个姑娘抱在一起,脸色残留着几分红晕,已经进入了梦乡。
曹华站在窗口,迎着洁白月光,摸着胸口的玉坠儿,轻轻笑了下...
第五百三十八章 莫得诚意
翌日清晨。
曹华如往日一样,乘坐雕花步辇,带着一百多号狗腿狗腿,前往同街的典魁司衙门上班。
虽然他现在足以左右朝政,但对于大宋的政务,还是没有过多的插手,依旧行使着自己监察百官的权利在暗处看着所有,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现在连皇帝也看着。
几万蜀军永远驻扎在城外,炮口向着京城,他没必要到朝堂上去摆谱。不干涉政事,也是给龙椅上的老丈人最大的尊敬。
缓步来到典魁司衙门的书房,外面的校场上,密密麻麻的黑羽卫正在操练,解开的名额限制,如今黑羽卫大量招人,跑来的新人极多。估计再过几年,他就能再混个‘武林盟主’的称号。
书桌之上,堆满了各种折子,有西蜀的,有江南的,也有文武百官的动向。没有洛儿和靖柳的协助,说实话有点压力山大,但也不能不看,权利和责任永远是挂钩的,光想着享受权利带来的穷奢极欲显然不太可能。
忙活了一天,看的眼睛发酸,总算忙完了今天的事情。
寒儿急匆匆的就跑回家,拉着绿珠继续筹备大婚的事儿。
曹华则乔装打扮一番,前往杨楼街的石泉巷看看,按消息来看谢怡君应该就是这两天回来,但这世道没有即时通讯,谢怡君又跑的飞快,具体什么时候到还真说不准,他给谢怡君准备了礼物,还是得过去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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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杨楼街上车水马龙,归云阁举行着中秋诗会,遥遥可以瞧见东京四大才子在窗畔舞文弄墨。
曹华来到万宝楼的门口,完全不认识的新伙计规规矩矩站在铺子,长期没有人上门早已经有些麻木,只是碍于他的威名又不敢大意,只能老老实实从早站到晚。
正在回忆往事之时,隔壁的百宝斋大门走出个姑娘,刚洗漱过没有精心打扮,睡眼惺忪伸了个懒腰:“啊~~嗯.....”偏过头来,正好四目相对。
“咦?姓曹的,你还没走?”
“......”
曹华微微眯眼:“沈姑娘刚起床?”
“嗯。”沈雨揉了揉额头:“头有点痛,你的酒一点都不好喝.....我睡了多久啦?”
曹华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吧。”
沈雨轻轻点头,揉了揉肚子:
“才睡一会儿,咋这么饿...”
曹华暗暗摇头,转身走向街上的一家酒楼:
“正好没吃饭,一起。”
“你做东哈,我远道而来,你要接风洗尘...”
“没问题。”
曹华来到曾经和苏香凝一起吃早茶的酒楼中,要了张桌子,两人靠窗坐下。
沈雨睡得有点迷糊,不停的揉着脑门:“姓曹的,方才我怎么回的铺子?”
“肯定是我送你回去的,还能怎么回去。”
“哦....”
沈雨用竹筷插着小包子,抬头偷偷打量曹华一眼,抿嘴琢磨片刻,小声道:
“你...没对我做什么吧?”
曹华慢条斯理持着东西,懒得搭理。
沈雨小口啃了下包子,眼神古古怪怪,琢磨许久:“我可是很相信你的,你要是敢趁人之危,我看不起你....”
曹华剑眉轻蹙,抬头瞄了一眼,淡淡‘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我说真的.....”
沈雨自言自语嘀咕,小口吃着包子,目光左右打量,忽然看到街面上一匹大马经过,上面坐了个身材极高的女子,带着斗笠,一袭红裙颇为惹眼,宏伟的胸脯让不少姑娘家都偷偷侧目。
“嘿——”
沈雨满眼惊喜,抬手指着那边:“姓曹的,谢姑娘回京了....”转眼看去,桌子对面的男人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雨笑容一僵,双眸中很明显的透出几分黯然,抿了抿嘴,把手收了回来,略显尴尬的啃了口小包子。只是曾经想念许久的京都美食,此时忽然有些索然无味了。
抬眼再次看向街头,马匹已经消失在巷道。
沈雨少有的收敛了大大咧咧的模样,微微蹙眉看了很久,又望向对面空荡荡的座椅,桌上还放着一张银票,弱弱嘀咕了一声:
“人都跑了,做什么东...没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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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幽幽,金黄的槐叶在巷口轻轻摇曳。
谢怡君牵着缰绳,在三颗老槐树前摘下了斗笠,微微偏头,三千青丝被风带起,在宁静小巷之外留下绝美的一道风景。
看着巷道旁边的水渠,她想起了什么,走到跟前蹲下身,仔细打量了几眼。
第一次见面,便是在这个地方。那个傻书生蹲在这里,手上那这块破石头当宝贝,被她一棒槌莽进了水渠之中。
谢怡君勾了勾嘴角,眼中露出几分傲意,毕竟那是她遇上曹华之后,唯一一次占便宜。
愣愣出神之际,谢怡君耳根微动,忽然听见背后破风声极响。
身体的警觉让她悍然起身,直接一脚踹向后方。
啪——
脆生生的响声出现在巷子里。
谢怡君只觉得臀儿火辣辣,方才的几分情绪荡然无存,恼火转身,却不曾想看到一个络腮胡书生,抬着手掌又是一下拍了过来。
“你——”
谢怡君羞恼交加,极为敏锐的猛踏地面腾身而起,想躲避贼人的攻击。只可惜刚刚跃起不过几尺,就被贼人抱住了双腿,重心不稳直接被抗在了肩膀上,然后就是“啪——”的一下。
“啊—你...”
“老实点,我这是报两棍之仇。”
曹华轻轻笑着,搂着谢怡君的腿弯把她扛着右肩上,左手揉着她的痛处,狠狠捏了几下。
谢怡君用手在他背上拍打几下,浑身微颤,脸色通红的娇声斥责:“你放开我,我现在是蜀王,和你平起平坐...”
“呵呵,谢姑娘为我南征北战一年多,光封个蜀王怎么够,我亲自当回随从背着你进屋是应该的。”
曹华手很不老实,紧绷的裙子,透出臀儿充满张力的弧线,在手掌下不住的变幻着各种形状。
谢怡君面红耳赤,绣鞋在空中晃荡几下,咬着下唇睫毛微颤,却又无可奈何。
自从去年七夕家宴后,二人便再未见过面。
带着兵马南征北战,每天在营帐中辗转难眠之时,她都会拿出玉坠儿摩挲翻看,想象着再次重逢的画面。
虽然与寻常女儿家的性格截然不同,但她骨子里还是出生名门的大家小姐,也一直喜欢文弱书生,对才子佳人的温情浪漫,岂会没有点念想。
即便不能柔肠百转倾诉相思,至少也该如江湖儿女一般,清酒一坛,相对于明月之下,以无声盖过万千言语。
哪想到她刚刚跑回来,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登场见面,就被曹华扛起来非礼,还没完没了。
“你摸够了没有?”
谢怡君睫毛轻颤气息不稳,短短一截巷子走下来,已经有些无力,抬手在曹华背上愤愤然拍了下。
曹华呵呵一笑:“隔着裙子没感觉,进屋再说。”
“你——”
谢怡君顿时慌了,看着情况,进了屋肯定就要把她拔干净,她有些羞恼的挣扎起来,却不曾想臀儿又挨了一巴掌,只能怒声道:
“你放我下来!不然....我翻脸啦!”
“不放。”
“....不放算啦...”
谢怡君淡淡哼了一声,竟然就这么放弃了挣扎,晃晃荡荡被曹华抗进石泉巷的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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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大大,马上完本了,接下来几天两到三更,希望各位大大理解一下。
第五百三十九章 做我娘子吧
落日余晖之下。
东京城中,潇潇秋风扫过万千杨柳,曲巷幽坊间歌姬酒客如流。
城南的一条小巷,三颗老槐树立在巷口。
巷子人烟稀少,许多屋舍无人居住。
修缮一新的宅院上,挂了崭新的匾额,上面写着‘谢府’两个字。
不算太大的院落中,荷塘悬浮着一朵朵造型精美的红色河灯,如血红绸,挂满了庭院的角角落落,主院中铺着红毯,摆放着一张软榻。
花香幽幽,清风阵阵,让整间院子看起来如梦似幻,宛若月上仙宫。
谢怡君略显茫然的走进装饰绝美的院落,转了一圈儿,眸子里有意外有惊喜:
“曹华,你...你怎么办把我家弄的花里胡哨?”
曹华勾了勾嘴角,看了看天色,还没黑,便走到了软榻旁边坐下,拍了拍身旁。
谢怡君娥眉轻蹙,犹豫少许,走到曹华旁边坐下,左右看了看:
“我可和你提前说好,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姐,这些东西就想让我...没门....”
曹华斜依软榻,呵呵笑了下:
“精心准备这么久,谢姑娘要是不领情,我会伤心的。”
“哼—”
谢怡君脸色明显有些拘谨,主要是猜不透曹华想做什么,左右查看,也没什么机关暗器,便也靠在软塌上,看着天空的残云发呆。
时间一点点过去。
孤男寡女,就这么干坐着,显然有些不合适。
谢怡君本想说些军政上的事情,可已经打完了仗,再说这些又没意思,只能左右看了下,发现软榻边上放着几个小盒子后,蹙眉询问:
“那是送我的?”
“是啊。”曹华也等的有点无聊,想了想,从旁边的几个盒子里面拿出一个:“专门给你准备的礼物,首饰、胭脂水粉之类。”
谢怡君挑了挑眉毛:“我平时不用这些。”
“女为悦己者容,以后得用。”曹华呵呵笑着,打开了盒子,里面放着一件肚兜,上面绣着两条金色的鲤鱼,栩栩如生,仅仅只是折叠起来看一眼,便能瞧出其名贵。
曹华把盒子递给她:“荷花藏鲤,金鲤鱼只有皇后能穿,贵妃都没资格。没法让你当皇后,只能用这个补偿你一下。”
谢怡君眉头紧蹙:“鬼才信你....我又没想过当皇后,再说,那有男人送肚兜的....你拿去给你娘子穿吧。”
曹华勾了勾嘴角:“都说了为你专门准备,你不要,我也不会转手送人,只能扔啦。”
谢怡君脸色微红,不过眸子还是一直打量着那件世间女人只听过没见过的大禁之物。稍微琢磨了片刻,见曹华执意要送,她只能略显嫌弃的抬手接过来,放在了身旁。
“展开看看。”
“.....”
谢怡君微微眯眼,看了曹华片刻,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展开‘荷花藏鲤’看了看,上面除了两条金鲤鱼,还绣着一行小字‘剑起千钧惊日月,一马横槊平百川’,虽然不怎么押韵,不过两个人的形象显露无疑。
谢怡君仔细打量几眼,颇为满意的轻勾嘴角:
“有心啦。”
“穿上试试。”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谢怡君脸色猛的一冷,收起荷花藏鲤,便想要起身。
结果曹华脸色也冷傲起来,带着三分威胁,上下打量:
“谢姑娘,东西都收了,不穿上看看太没诚意,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帮你。”
“你...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谢怡君有些恼火,觉得曹华这书生不书生、江湖不江湖的模样很别扭。
曹华撒开折扇摇了摇,目不转睛打量着:
“穿上看看又不会掉块肉,别辜负我一片好心。”
“你就没安好心。”
谢怡君表情极为古怪,既有小女儿的羞涩,又有女侠的恼火,还带着几分情侣间的埋怨——和曹华已经认识很久了,被曹华摸摸看看亲亲也不是第一次,但都是被强迫的,至少她心里面认为是这样。主动当着曹华面宽衣解带,显然有些为难人。
曹华叹了口气,当即便要动手。
“等等——”
谢怡君一个激灵,抿了抿嘴,往旁边稍微坐了些,目光谨慎:
“你...你转过去。”
“我不转。”
曹华挑了挑眉毛,装都不装,明目张胆的耍流氓。
“那我回屋...”
“不用,这条巷子都被我买下来了,外人进不来。”
谢怡君想了想,无可奈何,只得自己转过去,背对着曹华。
玉手轻抬,解开了红裙的系带,长裙的上半身滑落,肌肤白皙如软玉,一头青丝洒在腰间,缠绕胸脯的白布边缘,有个浅浅的伤痕,不影响美感,只让人心生怜惜。
这一箭,是给曹华挡的。
曹华脸色平静下来,凑上去,在几乎看不出的痕迹上摸了下。
“呀——”
谢怡君一个哆嗦,解开白布的手顿时停住,抱住胸脯恼火回头,眼中带着几分羞愤。
曹华悻悻然收手,重新靠在踏上,摇头轻笑:
“过几天,我去太医院问问,看有没有药物能把伤疤抹掉,我记得有...”
“不用,我故意留着的。”
谢怡君眉头紧蹙,打量曹华几眼,见他没动手,才背过身去:“给你挡箭,你欠我一条命,怕你那天忘啦。”
“呵呵...忘不了。”
窸窸窣窣,缠绕胸脯的白布揭开,从侧面明显能看到圆圆的轮廓,颤巍巍的很诱人。
曹华摩挲着手指,见谢怡君明显在注意着他,也只能坐怀不乱的干看着。
一头长发撩起来,系上了肚兜的系绳,又在背后打了个蝴蝶结,抬手将玉坠儿塞回去,便准备穿上红裙。
曹华连忙出声制止:“先别穿,转过来看看。”
谢怡君脸色涨红,低头看了下,肚兜峰峦叠起,侧面几乎包不住,她那里好意思转回去,便自顾自的继续穿裙子。
“谢姑娘,你不要玩火儿,我可不怎么讲道理。”
男人的威胁声传来。
谢怡君微微眯眼,深呼吸了口气,便认命的转过身,面向曹华:
“看吧,别得寸进尺就行。”
肚兜不算太大,质量极佳,被绷得的很紧,显出两个充满张力的弧度,似有似无的凸起,藏在荷花金鲤之间。
谢怡君脸色绯红,微微偏头望着院子的荷塘,只当作没瞧见曹华的眼神,然后....
曹华就扶着她的双肩,用力摇晃了几下。
惊涛骇浪,金光流转之间,鱼跃龙门。
冲击心神的景色,让见多识广的曹华都闷哼了一声,气血上涌,差点流鼻血。
谢怡君‘呜~’了一声,羞恼回头,抱住了双臂。
曹华笑容古怪,轻咳一声,很有耐心的柔声劝慰:
“怡君,晃一下,又没外人。”
“你不是外人?”
“你再这样凶巴巴的,我用强了。”
“你——”
谢怡君窘迫恼火,蹙眉瞪着曹华,僵持片刻后,便往后做了些,松开双臂,扭了扭肩膀。
“幅度大点。”
“.......”
晃了晃。
“别害羞,站起来跳几下....”
“呸—去死。”
谢怡君忍无可忍,站起身便要穿上裙子往外走。
曹华叹了口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谢怡君反抗了下,只可惜两三招后,便被曹华给抓住手腕制住了,被搂着摇摇晃晃,只能恼火的回头:
“你有病啊?!”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荷花藏鲤的布料质量自不用说,承受着难以承受的负担和晃动,系绳也没有断开。
两条栩栩如生的金鲤鱼,在赵霏身上是游泳,在谢怡君身上则是冲浪。
“你你...个个...登登...徒徒...子子......”
晃的说话都不利索。
“呵呵...”
半个时辰后,天终于黑了下来,一轮弯月挂上了半空。
曹华心满意足的松开手,重新坐回了软榻。
谢怡君被晃的有些头晕,只觉得身体都快散架了,绝美的双眸怒火中烧,揉了揉被晃的发酸的那啥,要不是怕曹华把持不住,非得开口骂几句。
曹华呵呵轻笑,等谢怡君穿好衣裙后,拍了拍软榻:“过来坐下?”
“你还要做甚?我没功夫陪你发疯。”
谢怡君脸蛋儿绯红,却没有拒绝,又在曹华跟前坐下,整理着被晃散了的发髻。
曹华取出火折子,走到荷塘边,用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呲呲——
点点火星在夜色中闪躲,被串联在一起的河灯逐渐点燃,在荷塘中一盏盏亮起。
谢怡君蹙眉打量着,想了想:“这些小把戏,哄我师父还差不多,对我就免了,真有心就带我去皇宫逛逛,我还没进去过。”
曹华没有说话,等所有灯火点燃,院落被红色微光环绕之后,俯身从软榻下面取出一只烟火,对准天空。
咻——
嘭——
黑羽卫传讯烟火在天空炸开。
谢怡君挑了挑眉毛,略显不解:“你叫黑羽卫做什么?过来给我请安?”
曹华满脸神秘,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榻。
稍许。
咻咻咻——
汴京千街百坊之间,一朵朵绚丽的烟火冲天而起。
从外城到内城,从王侯府邸宫城之内,所有地方同时升起一道道绚丽的烟火。
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巨型都市,一瞬间被五彩斑斓的光芒所笼罩。
勾栏里的窑姐儿,酒肆中的小二,茶舍内的书生仕女,豪门中的王公贵子,深宫中的皇后贵妃。
所有人在同一时刻走到了窗口,看着汴京上空壮丽儿绝美的景色。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市井妇人停下脚步仰头愣愣观望,孩童指着天空叽叽喳喳。
人口过百万的京都,无能是帝王将相,还是奴役脚夫,都在这一时刻停了下来。
上万只烟火,再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火花。
谢怡君站起身,在满是红绸的院落里转了一圈,目光震撼而惊喜,便如同看的了亮晶晶珠宝的小姑娘,掩着嘴语无伦次:
“这...这是给我准备的?”
曹华面带轻笑,从旁边的盒子里,取出了一根精心雕琢的发簪,簪尾依旧刻着女子的侧颜。
曹华手持玉簪,走到谢怡君的背后,轻柔插在了发髻之间:
“怡君,你为我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却从未做过回报你的事儿。一点小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谢怡君愣愣看了许久,烟火不曾停歇,眼中却依旧泪水蒙蒙。
良久后,她转过身来,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轻咬下唇,笑了一声:
“都是江湖儿女,这些花里胡哨的,没意思...”
这一笑,只剩下女儿家的温柔。
曹华在满天绚烂烟火之中,张开双臂。
身着大红衣裙的女子,愣愣望了许久,终是扑进了男人的怀里。
“怡君,做我娘子吧。”
“好...”
.......
“...手别乱摸!”
“呵呵...气氛都烘到这儿了....”
“休想....过几天就成婚了,等两天能把你憋死?”
“唉....”
第五百四十章 归乡
啪啪——
绚丽的烟火在半空炸响,街面之上时明时暗。
广济码头之上,一艘官船停靠,百余名黑羽卫和李百仁从官船把马车牵了下来,停靠在码头之上。
赵天洛抱着小娃儿,站在船头上看着绚丽的烟火,清泉双眸中星光点点,有怀念,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终于回来啦!
作为女儿,她不想父亲受伤,作为妻子,她不想丈夫受伤。
可当父亲和丈夫都陷入死局,必然有一个要受到伤害的时候,夹在中间的她,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现在这个局面,是她出的注意,一手促成。
受制于人,猜忌就永远无法避免,只有凌驾与朝臣和皇权之上,她和相公才能真正的安稳。
这样做,无异议在父皇的投上悬了一把剑,日后注定父女形同陌路。
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现在她的父亲依然是大宋天子,接下来的日子里,即将开疆扩土大振国威,很可能完成诸多千秋明君都没能完成的事情,这些千秋贤名都属于她的父亲。
而足以废立天子的剑,依旧握在相公手里,只求自保,不会真的刺下去,只要相公还活着,这把剑就不可能放下。
彼此形同陌路的平衡,总好过相公被父亲赶尽杀绝,又或者相公真的取而代之。
至于这种平衡能保持多久,她其实也没底,如果相公哪天想当皇帝了,她拦不住,可心里面还是相信相公永远不会骗她。
至于子孙......
看着怀里戴着虎头帽的‘小丑丑’,赵天洛眨了眨眼睛,沉默许久,还是摇头笑了下。
至于子孙,她哪里管得了。
她儿子或者谢怡君的儿子,想学司马炎、曹丕取而代之,是没法避免的事情。
曹华不想当皇帝,很大的原因就是不想看到双龙夺嫡的场面,因为她儿子和谢怡君的儿子都有资格继承大统,向朝廷要了‘蜀王’和‘江南王’两个世袭罔替的异姓王,也是避免以后为了一个王位西蜀和江南两系臣子打起来。
可这也只能限制一部分,曹华不分嫡庶一视同仁,万一靖柳、香凝、霏儿姐生个真龙出来,或者更恐怖一点,每个儿子都青出于蓝,到时候是什么场面都不敢去想。
曹华活着的时候,可以压着一众子孙不敢妄动,但只要寿终正寝,恐怕第二天大宋就得改朝换代。
下一代的事情,只能交给下一代,管不了那么远了....
赵天洛看着满天烟火,轻轻叹了口气。
陈靖柳安排好车架后,走到跟前轻轻蹙眉:“洛儿,咱们不打招呼提前回来,曹贼会不会生气?”
按照预订的路线,她们的船应该沿途停靠休息,避免长时间舟车劳顿伤身体,过几天才会抵达。可走进汴河之后,所用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于是就直接冲了回来。
赵天洛抱着熟睡的儿子晃了晃,轻笑道:“相公这些天很忙,让他跑过来接必然兴师动众,就这么悄悄回去吧。”
陈靖柳轻轻点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面容,看向自幼长大的汴京:
“这么多烟花,肯定是曹贼弄得,我猜是乘我们不在偷偷讨好某个姑娘。”
“肯定是谢怡君,别人当不起这等规格。”
陈静柳偷偷瞄了眼,赵天洛脸上明显有几分醋意,她轻轻笑了下,不过眼底里,同样有几分淡淡的醋意。
一岁的小丑丑,被绚丽的烟火吵醒了,伸出小胳膊,伸向天空的烟花与明月,黑宝石般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发出‘哇哇—’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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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离广济码头,五辆马车进入内城后便各自分别。
虽然已经是一家人了,可大多数都没进门,返回故乡,自然是先去家里。
赵霏回了自己的驸马府,陈靖柳陪着父亲陈清秋回了青莲巷,祝曲妃跑去找自己停在汴河里的小画舫,苏香凝和李师师回十宝堂,顺便去茗楼赎身,只有赵天洛和无家可归的荆雪回踊路街。
看着各自归家的各位姑娘,荆雪一袭白裙坐在马车外面,内媚的双眸带着点点羡慕。
自幼跟着哥哥流浪,从吃百家饭到进入杂耍班子走江湖,家是什么东西早就忘啦。
若不是一心报国的哥哥跑到京城惹了祸,她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王侯,哪怕她自认不差劲,也懂得自食其力,和这些女中翘楚比起来还是差的太远。
武艺差劲、不会诗词、不会谈曲、没有背景、更不精与权术谋略。
比谁都比不上,想了一圈儿下来,她除了胸大、腿长、脸蛋儿漂亮,其他都一无是处。
每每想到这个事实,荆雪就有些自卑,暗暗抱怨一句——我怎么说也算个江湖侠女,怎么就遇到这帮子妖精...
马车摇摇晃晃,车厢里又传来‘哇哇—’的啼哭。
赵天洛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怎么办怎么办,又哭啦,快去叫霏儿姐....”
“霏儿公主回去啦,雪儿姑娘,你进来帮个忙。”
荆雪闻言起身走进马车,便瞧见赵天洛坐在榻上,手忙脚乱的哄着儿子,翠嬷嬷也是满脸焦急,离的远远的。
荆雪微微福了一礼,然后走到跟前,抬手接过来戴着虎头帽的小娃娃,搂在怀里摇摇晃晃。
啼哭戛然而止。
赵天洛娇美的脸颊带着几分恼火,轻轻一拍扶手,脆生生的训斥:
“娘这么疼你,都不让抱一会儿....”
“公主,你消消气。”
荆雪想笑又不敢笑,抱着乖宝宝似的小娃娃,坐在软塌上,轻轻晃动哄着睡觉。
赵天洛自从生孩子后,便一门心思铺在各种谋划之上,‘小丑丑’自出生起就被赵霏、祝曲妃两个人抢着抱来抱去,特别是曹华离开西蜀后,连摇篮车都搬到了赵霏的屋里,她想见一面还得往过跑。
就这样时间一长,娃儿肯定不认她这个娘亲,等忙完了想陪陪儿子,反而抱不成了,也只有睡着了才能让她抱一下,醒来了就哭。
荆雪经常给小娃娃变戏法,倒是还能抱着哄哄。
赵天洛瞧见儿子趴在别人怀里乖乖的,便有些眼馋,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眼巴巴瞧着....
第五百四十一章 女儿家的小心思
月上枝头,满场寂寂,秋风中依旧残留着几分硝烟余味。
院门‘嘭—’的关上,曹华站在院门外,无奈的摊开手。
放完烟花后,他又晃了怡君半个时辰,直把怡君晃的要拔剑砍人才罢手。运动幅度太大,怡君好像有点难受,本着怜惜的心思,又颇为体贴的揉了半个时辰,结果,就被赶出来了。
念在中秋大婚的份儿上,他原谅了怡君的恩将仇报,隔着院门道别之后,便带着几分笑意离开的石泉巷。
看了看天色,夜色已深,他没有多做停留,在房顶上起起落落直接就回到了曹府,还没接近诺大府邸的院墙,便发现里面人声嘈杂,多了许多丫鬟。
曹华仔细倾听,分辨出是洛儿的丫鬟,眼中顿时一喜,半年多没见心中思念自不用说,当即就跃上了院墙,只是入眼的场景,让他愣在了当场。
夜风扫过廊庭。
外院围墙边上的走道之间,两个女子站立其中,一穿白色长裙,一着丫鬟服饰。
个字都很高挑,彼此都看着对方,微微蹙眉的眼神,让寂静的夜色染上了几分肃杀之意。
曹华微微蹙眉,无声无息的落在院墙上,暗中观察。
要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时间还得回到稍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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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公主的车架和一大群仆役回到了侯爷府。
巡视的荆锋瞧见后,急急忙忙把寒儿喊出来,把坐了近两个月船的赵天洛迎进府门。
上百丫鬟仆役,进入府邸后就开始各司其职,收拾起已经差不多整理干净的侯爷府。
荆雪一直不怎么合群,唯一能说上话的祝曲妃跑了,便又成了孤家寡人,不好跑去和公主拉家常,只能找到了许久不见的亲哥。
外院住的都是下人和护院,荆锋作为府上的门神,又是曹太岁的大舅子,住的地方自然不差,院子里刀枪剑戟放了一大堆。
荆雪缓步行走,荆锋则面容严肃的絮絮叨叨:
“雪儿,中秋就大婚了,这可是大事儿,到时候府上会进几位新娘子还不清楚....”
荆雪修长十指旋转着小匕首,默默数了下:
“加上两个小丫鬟...九个啊....”
荆锋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准儿,谁知道都督有没有在哪儿藏了两个。”
荆雪满不在意,淡淡叹了一声:“反正不管几个,我都是做最小的那个,还能和两位夫人一样吃醋不成...”
荆锋满眼恨铁不成钢,左右看了眼,周围没外人,便沉声道:
“听妞妞说,王侯之家的顺序可讲究着...”
“她懂个什么?”
荆雪顿时不高兴了,撇了亲哥一眼:“那女人就一蛮子,除了耍大刀还会啥?”
“嘿——”荆锋脸色微沉,瞪了妹子一眼:“她是你嫂子,你连大刀都不会耍,还说人家?”
荆雪抿抿嘴,无话可说,懒得搭理。
荆锋哼了一声,背着手颇为老成的教导:
“妞妞说的也是实在话。王侯之家,顺序的讲究可大着了,以后有什么好东西,比如说官职、封爵,都是偏房子嗣的话,都督为了不偏心,肯定是按照顺序来给,先给三房四房,再给五房六房。你不去争个先后,以后有了儿子闺女,要是闺女和其他姐妹都瞧上了一个状元,都督手心手背都是肉,肯定不好出面,你怎么办?那时候再和其他房去抢?”
荆雪微微蹙眉:“....还有这说法?”
“妞妞说有,那就是有。”
荆锋背着手来回渡步:“我们兄妹俩虽然出生贫寒,但都是正儿八经的良民。按照礼法当正房都有资格,你怎么说也比祝曲妃、李师师、绿珠、玉堂排在前面些。不过李师师和祝曲妃俩太厉害,你肯定斗不过,绿珠和玉堂是公子的贴身丫鬟,你也斗不过...”
荆雪脸色一黑,冷声道:
“知道你还说?”
荆锋干笑了下,左右看了看,又语重心长的道:
“不过,前些天我瞧见内宅又来了个丫鬟,长的很俊,和玉堂、绿珠关系处的很好,恐怕是都督从哪里地方顺手收来的.....”
荆雪轻轻蹙眉,表情认真了几分:
“还有这事儿?”
荆锋认真点头:“别人也就不说啦,那姑娘就是个打杂的丫鬟,没背景、没武艺、没身份,还比你后遇上都督,这要是在让她抢在前面进门,以后你叫她‘姐姐’可就说不过去啦。”
荆雪脸色扭捏了几分,想了想:“曹大人让她先进门,我有什么办法....”
“唉—”荆锋有些着急:“都督对女人心软,常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不闹都督肯定就顺水推舟啦.....”
荆雪咬了咬下唇,淡淡哼了一声:
“曹大人...把我赶出门怎么办...”
“又不是让你去找都督闹。”荆锋苦口婆心:“听妞妞说,大户里面的夫人,都是暗中较劲,我也不明白啥意思,约莫就是你去认识下那姑娘,让她知道你的身份,压住了你以后就在她上面,压不住你以后就得看一个丫鬟脸色....”
唠唠叨叨,语重心长。
荆雪抿了抿嘴,好歹闯荡过半个大宋,比不过其他人也就罢了,连个莫名冒出来的小丫鬟都排在她面前,确实有点难以接受。
经过亲哥的一番挑拨,荆雪思索片刻,便兜兜转转,独自来到了侧宅丫鬟居住的院落。
府上嘈嘈杂杂,丫鬟都在公主的院子附近忙活,侧宅并没有多少人。
荆雪本来还想寻找,结果围墙下的道路走到一半,便瞧见一个丫鬟从院子里走出来,把一盆水倒在了院墙下的灌木丛里。
荆雪微微眯眼,顿时就认出了这个丫鬟是荆锋所说的‘三娘’,毕竟这丫鬟个儿比她还高,和谢怡君不相上下了,女子长这么高实属鹤立鸡群,想不被注意都难。
上下打量几眼,叫三娘的丫鬟长的确实漂亮,用‘美人’形容半点不为过,最惹眼的就是一双腿,哪怕藏在裙子下面,也能感觉到那长度,而且...很细。
荆雪低头看了眼,对比了下,眼中便显出几分戒备和敌意——曹大人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腿,而她唯一能引以为傲的也只有这个。
在一众姑娘里面,她胸脯比不过谢怡君,脸蛋各有千秋,但硬要比,肯定赛不过艳压东京的李师师,也就一双腿能和谢怡君打个平手,身高的缘故比其他人肯定要长。
都是女儿家的小心思,虽然没有明面上攀比,可心里岂能没点想法,宅子里谁不羡慕陈靖柳那肩窄臀圆能气死人的身材,连谢怡君每次瞧见都眼神怪怪的。
如今发现个腿儿比她还长的女人,而且看起来没什么肉很清瘦,荆雪自然有些敌意,若是连腿都比不过,她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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扈三娘刚刚把洗衣服的水倒掉,正琢磨着怎么在豪门大户里低调生存的事儿,转头便瞧见一个女人站在不远处盯着她。
眼神带着几分敌意。
扈三娘左右打量,周围没外人,便看向了对面的白衣女子。
一身素群,没梳夫人髻明显不是公主,看穿着也不像豪门夫人,气质吗...更像个江湖人。
扈三娘在江湖上名气不小,女子之中,也就比谢怡君差一丢丢,当下便皱起眉,觉得对方很没礼数。
她虽然现在是丫鬟,也是曹太岁的丫鬟,在宅子里也算有点辈分。
不过不清楚对方身份,为了不惹事,扈三娘还是微微欠身:
“你瞅啥?”
荆雪轻咳一声,表情认真了几分,往前走了几步,不喜不怒:
“姑娘就是三娘?”
扈三娘轻轻点头:“姑娘是?”
荆雪听见这话,还真不好接,她还没进门,不可能自称夫人、姨娘,更不可能说是曹华的情人,想了想,只能说:
“我是黑羽卫的亲眷,也住在这里。”
扈三娘一听这话,顿时放松下来——侯府极大,护卫在府上的黑羽卫不在少数,肯定有住处,平时也有附近的家眷过来串门。
她以为是那个黑羽卫的媳妇过来探望相公,便轻轻点头:“姑娘找我有事吗?可是有什么要帮忙的?”
荆雪与这些豪门丫鬟说起话来总得酝酿半天。琢磨许久,才轻声道:
“嗯....你以后跟着我,我照应着你。”
一副江湖人收小弟的做派。
扈三娘一愣,上下打量几眼:
“姑娘...什么意思?”
荆雪心里有些慌,想了想:“我...我和曹大人很熟,嗯...以后可以给你说好话,出了事,也能帮你求情。”
扈三娘吸了口气,微微眯眼打量许久:“那....条件是什么?”
荆雪有些扭捏,轻咳一声:“你以后,叫我姐姐。”
扈三娘点了点头,很干脆的答应:“姐,你真能和曹大人说上话?”
听见这声‘姐’,荆雪如释重负,为了表现出当姐姐的担当,轻轻点头:
“曹大人....嗯...某些时候对我言听计从,特别听话....”
扈三娘满眼质疑,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见一声脆响。
荆雪“啊——”的一声跳的老高,又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曹华抱住。
荆雪满眼惊恐,连动都不敢动,颤声道:“我错啦...曹大人,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曹华又好气又好笑:“言听计从?特别听话?在背后败坏我名声,胆儿挺肥啊?”
荆雪满眼慌乱,近乎带着哭腔:“我不敢啦...我说说嘛,别打我...”
扈三娘瞧见这一幕,眼中先是有几分好笑——这么怂,还跑出来收买人心?
不过瞧见曹华打女人后,她便怒火中烧,惩罚下人也罢,对待一个女儿家,岂能打屁股?这种等同与羞辱女子的做法,实在是太过分。
曹华教训完媳妇,偏头看向旁边的丫鬟。
扈三娘一个哆嗦:“公子,我...我先退下啦....”低着头就跑回了屋里。
曹华摇头轻笑,抱着荆雪就走向了后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