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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关关公子     逍遥小都督txt下载     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黑盒

    啪!

    茶杯落在客厅地面摔的粉碎,丫鬟站在左右,垂首屏息噤若寒蝉。

    康王封地在江南,不过作为天子亲弟弟,在东京的王府还留着,永安公主进京自然是住在这里,伺候的丫鬟都是太后从宫里派遣过来的宫女,可见其受宠之深。

    堂外下着大雨,白天没有点燃烛火,致使大厅内有些昏暗,加上主子面若寒霜,岂会也有些压抑。

    “曹华实在太放肆,堂堂三品大员的嫡子,说杀就杀,事后就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做解释,真是..真是...”

    主位上,赵天洛身着宫裙,脸色怒意不加掩饰。

    郓王赵楷坐在一侧,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

    郓王府与康王府两隔壁,他又是永安公主的表兄,这陪玩的事情自然落在他头上。表妹入京也几个月,赵楷对她的性子也了解的差不多,作为藩王长女一身傲气在所难免,心直口快又喜欢较真,嫁给曹太岁确实强人所难。

    但婚是祖母赐的,他这小皇子又能如何,只能继续安慰:“曹华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已经很克制,上次杀高衙内连解释都没用,直接把头扔在高太尉轿子前面,高太尉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跑去父皇跟前哭闹,换来曹华罚酒三杯不了了之。”

    这哪儿是安慰,完全就是挑事。

    赵天洛听到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刚端上来的新茶又摔在了地上:“曹贼如此放肆,圣上为何不治罪与他?林封阳我在诗会上见过几次,彬彬有礼也有才气,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找这种荒唐借口...”

    小王爷靠在椅子上,拿着木盒小心翼翼打开一条小缝,望里面瞄了一眼后,便满眼失望的把盒子扔到旁边重新拿起一个新的,嘴上随意道:“早都和你说了,曹华杀人如麻是真,但很有原则,做每一件事都有理由有目的,不会莫名其妙杀一个无关闲人。上次杀高衙内我问过,皇兄说是因为高太尉调禁军充当力夫修私宅让父皇不满,这次杀林封阳,或许是蔡相也做错了事情,你我肯定是猜不透。”

    赵天洛自是接触不到这些朝廷最深处的勾心斗角,闻言沉默稍许,还是气闷:“一条人命说杀就杀,他若是想替圣上震慑群臣,为何不杀那些罪有应得的人?”

    至于罪有应得的人是谁,哪怕身为藩王长女,也得谨言慎行不敢明说。

    赵楷拿着盒子仔细打量,摇头颇为无奈:“说好听点是‘刑不上士大夫’,难听点就是‘柿子挑软的捏’,这种事为兄又说不上话,你得去问曹华。”

    赵天洛咬了咬牙,起身就往门外走去:“备车!”

    “公主不可!”

    伺候的教习嬷嬷立刻着急了,跪在大门外阻拦:“公主婚期在即,那有亲自去武安侯府的道理...”

    赵楷见这个表妹真要去当面对峙,只得先停下手中活计,抬头劝慰道:“去了也没用,曹华已经定了罪,你若能挑出毛病还要典魁司做甚?”

    典魁司杀人的流程,一般都是‘略施手段’让犯人认罪,然后犯人出了‘意外’证据确凿死无对证,寻常人还真翻不了案,敢挑刺的还会被典魁司这群阎王盯上,也没这个胆子。

    赵天洛在大厅里来回渡步,咽不下这口恶气却又别无他法,一想到中秋便要委身与这个奸贼,便觉得如鲠在喉浑身不自在。

    沉默稍许,却也只能坐了回去。

    小王爷赵楷依旧在忙活,左边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堆木盒,崭新的簪子随意丢在地上,看模样估计有四十多只。右边桌子则整齐堆放着未开封的木盒,身后还有两个跟班探头紧张观看,嘴里小声嘀咕:

    “花..花..花..唉!”

    赵楷满眼气恼,又把盒子丢到一边,拿起了另一个。

    开封的簪盒里面,银簪最多,镶玉的次之,雀尾簪极少,仅有的两只被单独放在一边,至于传闻中的‘花尾簪’,到现在也没开出来。

    赵天洛看了半天,也不知皇兄又在搞什么名堂,心烦意乱之下便也跑到跟前,拿起簪子打量。

    簪子出自万宝楼,但做工寻常与丫鬟佩戴的款式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每只簪子上都刻有一句诗。

    “古人学问无遗力。”

    赵天洛对诗词一道不热衷,但很喜欢那些有才气有风骨的文人。上次茗楼中苏轼送李师师一首诗在诗会上传的是沸沸扬扬,再加上豪掷万金的事儿,连市井百姓都知道了这位风流才子。

    她虽未见过本尊,但好歹是‘自己捧起来的人’,见又出了新作,便拿起了镶玉的簪子,果然上面还有一句“少壮工夫老始成”。

    正要拿起雀尾簪查看,哪想到身份尊贵至极的皇兄,竟然少有的开口叮嘱:“小心点别摔了,我忙活一早上才弄到两只。”

    赵天洛略显疑惑,倒也没有询问,只是拿起来看了一眼,雀尾簪做工明显好了不少,上面刻着:‘纸上得来终觉浅’。

    一首诗出了三句,她自然是有些好奇:“皇兄,这诗挺不错,最后一句是什么?”

    小王爷赵楷拿着木盒,全神贯注仔细瞄着,随口回答:“现在还没人知道,等我找到花尾簪...”

    话刚说到一半,赵楷神色猛然一变,竟是蹭的一下站起来,跑到门口借着外面的光线仔细打量,还小声嘀咕:

    “花..花..花花花花...哎呀!”

    赵楷差点跳起来,拿着盒子来回渡步,激动之下喜形于色没有半点掩饰。

    赵天洛满眼错愕,不明白皇兄为何如此失态,若是让圣上太师瞧见,定然又要训斥不稳重。

    几个王府护卫也是喜形于色,想要上前观摩又不敢,只能站在旁边眼巴巴瞅着主子。

    赵楷自顾自欣赏了片刻,才走到位子坐下,把四只簪子放在一起排列好,露出了:‘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四句全诗。

    赵天洛仔细看了眼,觉得此事无论意境寓意都是上上之作,当下也将烦心事抛到一边仔细琢磨,良久后轻轻点头:“苏才子的新作果然不凡,这一套簪子也颇为别致,既然皇兄用不上...”

    下一句,自然就是让给妹妹我。

    赵楷好歹一身才气,光前半句就听出了意思,脸色一僵连忙摆手,把最后那只簪子盖好放入了袖中:“洛儿,非皇兄小气,现在京城中估计也就我凑齐了一套,等我拿去让几位朋友眼馋一番再给你。”

    赵天洛眨了眨眼睛:“一只做工寻常的簪子,有什么好眼馋的?”

    堂堂皇子,朋友至少也是家财无数的王侯,就算是李师师这样的绝代佳人也没有眼馋一说,顶多是觉得不错捧个场罢了,一根簪子,有什么可眼馋的?

    赵楷没有解释,只是抬手指向那堆没打开的木盒:“说了你也不懂,自己试着凑一套就知道了。”

    说话间,小王爷已经急不可待的差人备车,准备冒着大雨出门访友。

    赵玉洛微微蹙眉,便拿起旁边的一摞木盒,挨个打开寻找最后那只花尾簪。

    然后...

    “花..花..花...”

    几个紧张的宫女站在背后探头观望助阵,而永安公主,从砸茶杯变成了砸盒子。

    剩下的几十个盒子全部打开都没找到,赵天洛气的是花枝乱颤狠骂了几句‘奸商’,然后太无聊坐不住,也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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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潇潇,杨楼街雾蒙蒙一片。

    苏香凝站在二楼窗口,时而探头打量街道,盼着有人登门。

    丫鬟青果被官府的人带走,也不知落了个什么下场,这件事连沈雨都没告诉,只能说家里糟了贼人官府正在查办。沈雨大大咧咧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和沈家传了话去衙门打个招呼好好查,这自然是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

    “曹华...苏轼...”

    苏香凝望着旁边的小铺子愣愣出神,眼中情绪百转,却也看不出在想着什么,到了最后,也只是幽幽一声轻叹。

    此时万宝楼的门口停满了马车小轿,衣着贵气的富家子弟,皆是站在小楼外三两交谈,家丁在旁边撑着伞,有些人满脸笑意,有些人则满脸懊恼,还不是发出一阵惊呼恭喜声。

    苏香凝认识其中不少人,都是经常在茗楼捧场的熟客,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只是在窗口观望。直到一辆马车靠近,几个王府护卫出现在了万宝楼前,嘈杂声才暂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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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营销手段

    连日断断续续大雨的缘故,汴河水位上涨,诸多画舫都停止了营业,武安侯府翻修的工匠自然也停了手等待天晴。

    半个多月下来,侯府外观没啥变化,但各个庭院已经修缮的差不多,只要把堆放的材料杂物清理,便可焕然一新。至于以后公主的寝居之处工匠到不敢打马虎眼,里里外外收拾,还把侧面的小楼好生整理了一番,让日后受气的驸马爷不用跑去和丫鬟挤在一起过夜。朝廷的公主可不像寻常妇人嫁鸡随鸡,哪怕嫁了人依然姓赵,寒门驸马那可是得当祖宗供着。

    因为此事,寒儿还把宫里来的太监训斥了一顿,大有‘我家公子千金之躯,岂能在偏房过夜’的意思,曹华自然是制止了,他把万物化为齑粉,又因为恢复训练把院子砸的稀巴烂,好不容易公款装修一次,肯定是要把家里弄整齐,至于以后怎么和天上掉下来的公主相处,还是得走一步看一步。

    身体还没好,大雨的缘故,也没地方找人切磋,曹华便用木头刻了一套麻将,在湖畔的小亭子里撑开桌子自娱自乐。小丫鬟绿珠依旧放不开,坐在左边规规矩矩的揭牌码牌,从头到尾都不说话。刘四爷学的最快,半天下来已经是行家,折扇插在裤腰带上兴致勃勃,不过很有眼色,半天下来硬是没胡一把。

    倒是玉堂最厉害,坐在公子下家,一看到公子揭牌就是一声‘碰’,看见公子出牌就是一声‘杠’,公子好不容易碰一下,转身玉堂就把麻将一推:

    “胡了,三杠满码,公子输五十文,嘻嘻嘻...”

    绿珠委屈巴巴,把好不容易攒的点铜钱掏出来,递给了对面的玉堂。

    刘四爷则是脸色古怪,不时撇向对面脸色发紫的曹太岁。

    曹华靠在椅子上,折扇轻摇满脸赞赏,看着笑嘻嘻的小丫头:“玉堂,你多大了?”

    “秉公子,十五,马上十六了。”

    玉堂还有点害羞,把铜钱搂到身前,小声嘀咕。

    “哦。”

    曹华和煦点头:“十五该嫁人了,长年呆在府里估计也没有合适对象,要不公子给你做个主,尉迟大官人和刘老四你选一个。”

    刘四爷藏着笑,脸上却是诚惶诚恐:“都督,洒家比玉堂妹子大了两轮,这多不好意思。”

    傻笑的玉堂,面对这个晴天霹雳立马懵了,笑容慢慢消失,望了望满脸认真的公子,小嘴一瘪,竟然是快哭了。

    曹华只是吓唬这个小丫头,见玉堂当了真,便想安慰几句。

    哪想到玉堂后知后觉,总算发现自己那里做的不对,委屈急了,开口小声道:

    “公子...你是不是输不起?...要不我把铜钱还给公子,别把我嫁出去...”

    我是不是输不起?

    曹华憋了许久,也只能摇头轻笑:“开个玩笑,继续继续,在我‘京都雀神’面前,这点算什么...”

    见公子只是说笑,玉堂立马就放松了下来,委委屈屈的擦了擦眼角,对面的绿珠偷笑,她还颇为恼火的瞪了一眼。

    稍许。

    “胡了,四杠满码,公子输五十五文,嘻嘻嘻...”

    这就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怪不得能把性格淡漠的寒儿都气个半死。只希望寒儿早点下班回来,赶快把这小妮子送去烧水,还是刘老四看起来顺眼...

    正在自娱自乐,府外有人跑了进来,是铺子里的小张,因为是刘四爷手底下的小弟来传过几次话,倒也没被外面的黑羽卫拦住。

    小张急急慌慌跑到亭子外,刘四爷连忙起身,跑过去侧耳倾听。

    曹华起身走到亭子边沿,勾了勾手指让他过来。

    刘四爷不敢大意,连忙跑到跟前轻声耳语:“公子,小王爷凑齐了一套簪子,在诗会上随口提了几句,现在好多人跑到铺子里,身份非富即贵,宋掌柜应付不过来。”

    曹华微微蹙眉,比预想的要快一些,这可是炒热度的好机会,可他又不能亲自出面,只能吩咐道:“按原计划行事,闹得越大越好...”

    刘四爷认真聆听,不时轻轻点头。

    而亭子里,玉堂悄悄咪咪的侧身,在公子的牌上瞄了一眼,又连忙坐好。

    没被发现,她又在刘四爷的牌上瞄了一眼,结果发现乱七八糟连一顺都凑不齐,撇撇嘴眼神嘲笑。

    绿珠看的是心惊胆战,急忙眼神示意让她莫要作死,小心被嫁出去。

    玉堂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懂了’,拿了一张牌递给了绿珠...

    片刻后,小厮离开,曹华满脸奸商笑容的回到桌前,心情极为舒畅,连大半天受的气都消了,抬手随意扔出一张:

    “三万。”

    “杠!杠上花,胡了!嘻嘻嘻...”

    “......”

    -------

    大雨瓢泼,也挡不住士子风流。

    先是茗楼斗富,后有‘一字千金’,万宝楼苏大才子的事迹已经被诸多‘同道中人’传为佳话,出了新作自然引得才子争相观摩。不过小王爷赵楷光亮簪子不说全诗,心痒难耐的诸多文人便跑了过来。

    杨楼街上熙熙攘攘,才子佳人撑着油纸伞站在万宝楼门口,探讨诗词窃窃私语,也有和店伙计询问一套怎么卖的。得到的回复自然是已经封装没有成套的。十两银子的定价对于这些王公贵子来说九牛一毛,倒也有不少人试手气。

    都是王公贵子,宋长秋一个泼皮显然应付不过来,合作伙伴沈雨跑过来坐镇,和诸多面熟的公子攀谈说笑,才把场面的秩序维持下来,不然这店小还欺客的铺子得被世子侯爷拆了。

    此时万宝楼门口摆了个大桌子,放着堆积如山的簪盒,尉迟虎穿着不搭调的书生袍,大马金刀坐在正中,面红耳赤的搓手。

    岳进余和范成林两大才子,持着雨伞站在后面,倒是颇有兴致的观看。后方人群中都是诗会的常客,也不乏附近跑过来凑热闹的头牌。

    “尉迟兄,你都坐了半个时辰,这手有点黑,要不换小弟来试试?”

    岳进余等了半天也没啥效果,便想着也来试试手。可尉迟大官人身材太壮,大马金刀一座几乎把门堵上,别人根本就插不上手。

    尉迟虎一个人开了两百多只簪盒,身边的箩筐快堆满了也没停手,气的是咬牙切齿:“这贼掌柜不是个好东西,今天要是凑不出一套送给师师姑娘,我就把铺子给砸了。”

    沈雨也满脸尴尬,没想到尉迟大官人运气这么差,只能热情的安慰:“尉迟公子放心,小王爷今天便凑齐了一套,说不定下一只就是,您不要着急。”

    “花..花..花..嘿!”

    尉迟虎猛的一拍桌子,实在是忍不了,这么多‘同窗好友’看着,他岂能无功而返,大手一挥道:“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让他来凑,今天他要是凑不齐,我非得把万宝楼改成十宝堂,我是谁?郑国公之子,和太子殿下称兄道弟...”

    “尉迟虎!”

    就在众人看笑话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众人侧目看去,才发现永安公主不知何时乔装打扮来到了这里。

    众人可知道万宝楼与公主的关系,当下都让开道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

    尉迟虎脸色一苦,连忙拿起盒子疯狂的打开,看一眼就扔,只是可惜才开几个,永安公主就走到了身后:“让开。”

    尉迟大官人拿着簪盒满脸憋屈,可那里敢和公主顶嘴,只能讪讪把盒子放下,起身让开位置。

    沈雨见来的权贵越来越多,急忙给百宝斋那边的掌柜使眼色,示意他们准备。

    赵天洛则来到桌子前,看着一大堆盒子,随手拿起尉迟大官人放下了那个簪盒:“和你们苏掌柜说一声,这盒子里面的簪子分配不均...”

    话刚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赵天洛眼中少有的惊喜了下,只是掩饰的很好没有表现出来。

    拿出最稀有的花尾簪仔细打量,心里总算好受了几分。

    “嘶——”

    尉迟大官人倒抽一口凉气,直挺挺的就晕了过去,差点栽到赵天洛的身上。

    赵天洛连忙闪身躲开,蹙眉望着直抽抽的国公之子:“拖下去。”

    岳进余把一切看在眼里,憋着笑把尉迟虎抬了下去,同时开口问道:“公主,这诗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小王爷赵楷出去显摆,自然要让诸多才子尝尝抓耳挠腮之苦,在诗会上只亮了簪子不说全诗,否则这些才子佳人即便有意,也不会冒雨过来。

    赵天洛略微思索,直接把簪子递给了沈雨,她很喜欢这家小铺子,毕竟这是人家挣钱的门路,贸然开口不好。

    沈雨拿着簪子,像模像样咳嗦一声:“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众人缓缓点头,总算是解了心头那份痒,只是看到尉迟大官人的下场,大多数人肯定是不会再去尝试。光尉迟虎一个人都烧了两千多两银子还血本无归,有钱也不能这么花。不过也有几个手痒不差钱的继续跑上去试手气,花尾簪做工造型都是上佳,真心想凑齐一套的才女也有。

    就在没意向的人准备散场时,沈大小姐又指着旁边的百宝斋:“各位公子小姐不要着急,这些只是小东西,我与苏大才子合作,还有其他的诗句尚未现世,各位若是有兴趣,可以过去瞧一瞧。”

    一听还有其他诗词未显世,诸多才子佳人倒是兴致颇高。赵天洛拿着簪盒心满意足,方才运气这么好,便跟随沈掌柜来到百宝斋。

    此时百宝斋诺大的铺子正厅,堆积如山的精巧木盒分成四堆整整齐齐码放,上面挂有‘春夏秋冬’四字。

    沈大小姐满脸喜气洋洋,和诸位公子介绍道:“我沈家五十二家铺子,皆已经摆上了这些簪子,售价同样十两,若是各位公子小姐不方便出门,从今天起,每日会有小车在各条街售卖,若是需要的多,也可派人送货上门...”

    赵天洛到是听的新奇,闲时玩乐又不是送饭,那需要人送上门。不过她也知道‘苏大才子’的诗才,看着堆积成山的簪盒,皱眉问道:“这些盒子里,装的都是诗句?”

    沈大小姐笑容明媚,点头道:“皆是苏大才子这些年呕心沥血所作,诗词皆有,以春夏秋冬为题,若是各位有兴趣,可以打开看看。”

    进来的诸多才子顿时嘈杂起来,只听说苏大才子善七言,从未有词作现世,当朝毕竟以词为主流,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明知是坑,还是免不了意动。

    赵天洛微微蹙眉:“沈掌柜,苏公子既然有诗词未现世,何不直接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刻在簪子上兜售,未免...”

    贪恋钱财惹上铜臭终究没说出口,毕竟这是别人的事情。

    沈雨早有答复,只是微笑道:“公主放心,此簪的收入会有一成捐献给衙门抚恤百姓,我们两家只是赚个辛苦钱,各位也多了闲时雅趣,常言读书人视钱财如粪土,苏公子不好名声,也不过是想以此法为百姓尽些绵薄之力罢了。”

    一成收入曹华是真捐的,毕竟用了诸多先辈的诗句敛财,就当为他们在这个世界做点好事。而且花钱买簪子便等于做善事,这个说法足以让在场的才子佳人多了些心理安慰。

    赵天洛听见这话,不满消去不少,毕竟用才气去挣银子再救助穷苦之人,总好过满口大道理不做事的腐儒。

    为了让铺子的噱头更真实,沈雨还认真道:“出售的簪子会有账本记载,每隔七天送到公主府上查阅,若是我们两家多拿了半文钱,公主大可公之于众。”

    莫名奇妙成了担保人的赵天洛还没回过味,见铺子这般诚恳,点头微笑道:“好,若是苏公子言出必行,圣上想来也会龙颜大悦。”

    说着话,她走到了秋字招牌的下方,拿起一个木盒随意打开,里面同样是花鸟簪,只是换成了其他款式,映入眼帘第一句便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第九十三章 忙里偷闲

    昭鸿元年的初秋,中秋未到之际,半首诗词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各种诗会。

    之所以是半首,是因为尉迟大官人散尽钱财瘦了一圈也没开出最后一句,只凑齐了七只簪子。

    不过光是上阕已经让人耳目一新,各种词道大家争相试手气,想看看最后一句是什么。永安公主再无好运气,差点亲手把铺子砸了。

    与此同时,更有人放出豪言以一千两的天价收购,只为凑齐一整套《水调歌头》的簪子。

    这个收购还不是曹华放出的消息,而是小王爷赵楷。王爷家里也没余粮,已经几千两打水漂,八只簪子没万把两银子肯定搞不出来,赵楷心一横干脆拿钱买,可尴尬的是根本没人卖。

    只听说岳进余运气爆棚弄到了,转身就送给了李师师,而且谁都不告诉,专门让诸多文人才子心痒几天。然后李师师的访客就人满为患,光是不得不接的客人就排到了茗楼外面。

    百宝斋的分铺自然也是生意紧俏,日进斗金真不是虚言,连沈家的家主都亲自跑出来接待贵客。起初还是王公贵子,消息传开便是腰缠万贯的豪绅跟风,等全词显世,基本上已经人尽皆知。

    全词传遍大街小巷的同时,部分文人失去了兴致不再购买只抄回家仔细品位,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没凑齐。

    这时候便放出消息,重金收购最后的花尾簪、雀尾簪子,也出现了不少‘幸运儿’,众目睽睽只花了十两便得手了价值千两的簪子,之后就不详细叙述了。

    转眼七月初二。

    曹华好不容易逮住徐宁一次,正按在地上打,寒儿拿着小本本认真观摩。

    听到刘老四的汇报,只觉心痒难耐,便放过了徐宁,乔装打扮了一番,让刘老四架着马车送他去铺子看看,主要是看看挣了多少银子。

    好多天没出门,林封阳的事情已经沉寂,也该去和苏香凝说一声,顺便把新铺子的事情搞定。

    可能是到了汛期,近半个月雨多晴少,东城部份河堤垮塌已经闹了水患,城外也过来不少田地房屋被淹的灾民,不过这事不归典魁司管,他也管不了。

    马车经过青莲巷附近,遥遥便看到一个女子举着油纸伞蹲在巷口发呆,小雨细细密密,也不知在巷口等了多久。

    他让刘老四停车先行过去,整理了下衣衫,独自走向青莲巷口。

    “陈姑娘,在等人?”

    正在默默念叨词句的陈靖柳,听见耳边的声音吓的一哆嗦,连伞都给丢了。

    站起身来回头瞧去,却见身着白袍一脸大胡子的书生,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你...曹贼,你这些天去那儿了?”

    陈靖柳先是惊喜,继而又露出几分恼火。

    招呼不打就消失半个月,她起初以为是不小心忘了,最后都怀疑是故意忘了。

    毕竟大婚在即,有些事情该撇清也要撇清。

    曹华把伞捡起来顶在头上:“出了点事,没时间过来。”

    陈靖柳微微眯眼,犹豫稍许,见下着小雨便让他去院子里坐坐,轻声道:“你杀了林封阳,城里面都在说你草菅人命,这事情?”

    “你也这么觉得?”

    “我...我没有啦..”

    陈靖柳摇了摇头,低头走在小巷里:“你杀他肯定有原因,你身居高位又手握实权,只要心怀天下以救国济民为己任,哪怕受了千般诋毁也会有后人...”

    啪!

    又是一声脆响在小巷里响起。

    陈靖柳抖了一下,吃痛羞恼表情浮现。

    她偏过头恶狠狠盯着旁边的色胚书生,或许觉得要反抗,不能一味让人欺辱,便抬起手往回抽了一下。

    啪!

    终是不敢抽男子屁股,她一巴掌拍在了曹贼的腰上,羞恼之下,用的力气还比较大。

    “嘶—”

    曹华腰上还缠着绷带,被这一巴掌差点打趴下,当场便出了一头冷汗。

    “你别装,我不信。”

    陈靖柳柳眉轻蹙,见他又装病,倒是没有上当去扶。

    只是看了片刻,发现曹贼额头都冒汗了,才知道打错了地方,又惊慌了起来连忙扶住了他。

    “你..你又受伤了?”

    “小伤,不足挂齿。”

    曹华扶着腰继续行走,看了看旁边满脸紧张的女子,倒是颇为好笑:“胆挺肥,都敢还手了。”

    陈靖柳脸色微红,扶着他的胳膊,略显不满:“谁让你老打我的,我可不是逆来顺受的女子,以后...”

    说道这里,话语又停了下来。

    “怎么?又生气了?”

    “没有。”陈靖柳摇了摇头,沉默许久,喃喃道:“我爹身为御史,大小是个四品官,一生清廉堂堂正正,你若还是现在的名声,我...”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听不清。

    他微微蹙眉,琢磨片刻:“我在努力洗白做个好人,现在不是很有效果吗?”

    陈靖柳顿时懊恼:“你还好意思说?现在我都不敢出门了,上到朝臣下到百姓,都在骂你依权自重祸国殃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话都冒出来,你还敢说有效果?”

    曹华来之后杀的人少了,但这些事情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为了不让人起疑,还得刻意撇清关系甚至给自己泼脏水。几次仗势欺人后,在外的恶名确实越来越大。

    曹华想了想,无奈摊开手:“唉,看来我们有缘无分..”

    “呸!谁跟你有缘分。”

    陈靖柳又是一气,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憋了许久,才说道:

    “人往高处走,你只要功劳够大,以前的小事自然不会有人再提,而且不说异姓王,郡公、县公你得弄一个吧。

    一个不能世袭的侯爷....哼,凭借你的才学和谋略,在我看来做异姓王也不是不可能...”

    这番鸿鹄之志让曹华有些慌:“陈姑娘,你可知裂土封王要多大的能耐?”

    陈靖柳很认真:“你武艺高强应当去战场立功,只要灭了辽金...”

    曹华抬了抬眉毛:“辽金都灭了我当异姓王?你当我傻,直接自己当皇帝不好?”

    “你!”

    陈靖柳脸色骤变,急忙捂住他的嘴,又气又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赵氏乃正统,你应当一心辅佐,绝不能做乱臣贼子...”

    她自幼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君辱臣死,自然受不了这些大逆之言。

    曹华对此也只能摇头,想了想:“放心,我会努力洗白,至于辅佐,我若有本事自然会不遗余力,靖康之耻...唉!算了,这是男人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哦。”

    妇人干涉政事,无论在朝堂还是官宦之家都是大忌,陈靖柳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

    “我生来就学的这些,相夫教子辅助夫君建功立业,你要是不喜欢....打我就好啦...”

    陈清秋一身清廉刚正,虽然无大能,但教出来的女儿深得遗传,而且更加聪明。唯一可惜的就是女儿身不能入朝为官,其实陈靖柳更像个执拗书生,若是能科举入仕,恐怕也是一个好父母官。

    这个时代便是这样,百无一用是书生,而陈靖柳就更百无一用了,再有才气看得清时事,也无非夫君孩子热炕头,遇人不淑就更惨。李清照千古留名,结局不同样让人惋惜。

    曹华被扶着缓步行走,倒是忽然想起了谢怡君,在这个时代接触越久便越觉得厉害,一个女子单枪匹马莽出‘南怡君北曹华’的名头,这需要付出的努力,可比他这武安侯要多百倍。

    进入院子,两个伺候多年的老仆人认出了身份,诚惶诚恐的去了后方准备茶水。

    曹华站在院子里看了下,院子虽小收拾的井井有条,几个房间无人居住房门都锁着,只有主屋开着门。

    陈靖柳在门口指了指:“那边是冲哥哥的院子,以前林家嫂嫂在的时候,还经常过来坐坐,后来...其实你有些人杀的还是大快人心,只是那些书生刻意不提罢了...”

    曹华混不在意,来到左侧的房屋。

    陈靖柳打开房门,又连忙把绣床铺好:“你躺一会,我..我去熬些祛血化瘀药,爹爹以前经常被圣上打板子,倒是剩了不少。”

    御史被皇帝打板子可是值得炫耀的事情,说明忠言逆耳,不敢说话才让人唾弃不耻。

    曹华坐在绣床上左右打量,淡淡幽香扑鼻,除了女子妆台其他和书房差不多,倒也没有多少可看的。

    怎么说这也算登堂入室。

    曹华想了想,便靠在床上感受一下,哪想到背后硌的生疼。

    他掀开被子,才发现满床都是簪子,整齐排列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五种簪子越到后面越稀少,第一句足足有四十来只,把床都快铺满了。

    陈靖柳交代好仆人,跑进屋里瞧见这一幕,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把被子盖上,有些恼火:

    “你..你怎么乱动女儿家闺房的东西?”

    曹华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也买这种骗人的玩意儿?”

    骗人的玩意儿?

    陈靖柳满眼错愕,盯了他许久,才沉声道:“这是你卖的东西。”

    “我知道啊!你想要直接和我说便是,干嘛花这冤枉钱?”

    粗略一打量,得有近百根簪子,上千两银子。

    陈靖柳倒是理直气壮,坐在床边认真道:“我用你的银子买簪子,然后把簪子还你,不就等于一文钱没花,还把银子还你了。”

    曹华颇为错愕,犹豫许久,扳着指头算账:“陈姑娘,先不说二手货的问题,伙计的提成、给沈家的分润、包装费用、还有给朝廷的一成,算下来一千两,到我手上只剩下五百两,这还不算成本...”

    絮絮叨叨。

    陈靖柳略显茫然,抿抿嘴:“我又不是生意人,也没银子还你了,你说再多也没有。”

    这才接触多久,连赖账都学会了。

    曹华眨了眨眼睛,轻咳一声道:“陈姑娘,你站起来。”

    “嗯?”

    陈靖柳不明所以,以为曹华想要躺下,便站起身来。

    哪想到刚起身,屁股就挨了一下。

    她气的是满脸臊红,想要还手,却被恶人按在了腿上。

    手掌起起落落,语气冷傲的唠叨传来:

    “还敢还嘴?我说话没用是不是?...”

    “啊...你...”

    陈靖柳面红耳赤,接了曹华威力甚大的几掌,小腿在空中踢了几下却挣脱不开,心里羞愤欲绝,却也只能又气又急的道:“你这恶人...我错了...”

    曹华这才心满意足,松开了手。

    陈靖柳急忙翻起身,憋了半天也没敢骂出来,只是瞪着眸子死死盯着曹华,见对方有恃无恐,她还是咬牙挤出一句:“色胚!”

    说完头也不回就跑出去熬药,生怕再被逮住....

第九十四章 收账

    “一万...两万...三万...”

    百宝斋的二楼,沈雨四仰八叉靠在躺椅上,吴巧手在后面扇着风。

    桌子上搁着一大摞刚换来的官票,千两面额,看厚度估计得有十来万两。

    五十二家铺子统一上货,再把文人士子的事情通过茶楼酒肆宣传,附庸风雅的、凑热闹的、碰运气的皆有,雅俗共赏,逐渐成为富贵之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李两家定下的打压政策当场失效,独有的商品根本没法打价格战,连续半月的封锁等于白亏钱。王李两家少有的联合起来商量对策,照这么发展下去沈家和万宝楼必然压不住,高中低端全部占的干干净净,还让王李两家卖个什么?

    不过对于这种垄断的商品,要想对抗打压一时半会肯定没办法,只能眼巴巴瞅着干瞪眼。

    这可把沈大小姐高兴坏了,出了一口恶气,就差把‘苏公子’供起来每天当财神拜。

    阁楼中,苏香凝脸色依旧不好,坐在软榻上魂不守舍,看着沈雨近乎得意忘形,她幽幽一叹:“雨儿,苏公子...什么时候过来?”

    “最好别过来。”

    沈雨拿着厚厚的银票已经不知数了几遍,颇为不舍:“他一来,这些银子便要分七成给他,我就只剩这么一点点,想想就不公平,明明是我出力最多...”

    吴巧手是沈家老人,在背后扇着扇子,乐呵呵的打岔:“小姐,苏公子乃商道鬼才,家主千叮万嘱让小姐一定要拉拢,我沈家飞黄腾达可就靠苏公子,这点分润不要亦可。”

    “不行!”

    沈雨顿时急了,抱着银票满脸戒备:“我的便是我的,把我给他,银子都不能给他。”

    吴巧手眼前一亮,暗道小姐总算是开了窍:“小姐这样最好,成了一家人,半文钱都不用掏,家主也是这个意思,虽然苏公子有了夫人,不过咱们商贾之家不计较,苏公子是读书人又有才气,做个得宠妾侍也不委屈...”

    “呸!”沈雨气的不轻:“想得美,我才不嫁人,再者姓苏的可不是善人,小心连闺女带家财都赔出去。”

    话自然是给她爹沈凌山说的。

    沈雨一直都是这么放肆,吴巧手早已司空见惯,还有些可惜:“咱们做生意的,能嫁给达官显贵当偏房是高攀,小姐你可莫要太挑,那些个只会作诗不会做生意的读书人,最是能糟蹋银子...”

    “行啦行啦,烦不烦。”

    沈雨起身把吴巧手赶了出去,跑到苏香凝跟前坐下:“小苏姐,你以前不经常说那厮能挣大钱,姓苏的挣了这么多银子,你怎么不开心?”

    苏香凝略显失神,只是轻轻低头:“我..想我的豆花摊子了...”

    本是想平平淡淡过日子,现在却...呵呵..还真是世事无常...

    沈雨有点心疼,抚着她的后背:“放心,姓苏的银子在我手上,他不来我就不给他。”

    说道这里,她又有些懊恼:“小苏姐,你莫要陷得太深,姓苏的有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发达是迟早的事情,绝不会是普通人,更不可能和你平平淡淡相依为命一辈子。唉...才子佳人,终究是书上骗人的东西...”

    “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苏香凝回过神,温婉笑了下:“我和苏公子真的没关系,他是...我只是个风尘女子罢了,配不上的...”

    沈雨顿时一急,有些丧气的叉着腰:“你曾经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只不过被奸贼占了家产才落的家破人亡,要是没这事,姓苏的还算是高攀...”

    “雨儿。”苏香凝手指攥着裙角,幽然一叹:“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万家...唉,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我怕是活不下去了,还得连累你...”

    沈雨知道这个姐妹性子恬淡与世无争,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可世道便是人善被人欺,她有心安慰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岔开话题讲笑话。比如尉迟大官人回去偷书房钥匙,被吊在了国公府门上,几个花魁为了争夺给《水调歌头》谱曲差点打起来,李雅家东城的库房被水淹了等等。

    苏香凝摇头点头,偶尔也笑一声,可那有心思听这些,直到楼下传来一声喊叫,她才猛然站起身。

    “姓沈的,给本公子出来,你凭什么扣爷的货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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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宝斋大厅中,顾客熙熙攘攘,门外出现了一大堆二手贩子,都是从豪客手中收购废簪子,然后以二三两的价格卖给市井妇人,生意也十分火爆。

    簪子没有残次品,只是用料造型比较抵挡而已,实打实卖也不下十两银子,对于这种连盒子都是崭新的便宜货,市井妇人自然是趋之若鹜。为了不影响‘万宝楼’高端品牌的形象,还特地在上面打着‘百宝斋’的标致。

    曹华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直接跑到了后面的小巷,略显恼火的吼了一句。

    今天过来准备数银子,却发现银子被沈老板扣下了,还以大笔银钱必须亲手交给他为理由,宋掌柜自然不好多问,只能等着他过来。

    可这样一弄,工人伙计的月钱分润都没给,他莫名变成了拖欠工资的黑心老板。

    不出片刻,沈大小姐在二楼后窗探出脑袋,颇为喜气的摇着手绢:“苏公子~快上来,我等你好久了。”

    模样还真像楼里的窑姐儿。

    曹华见她这么听话,便也没有多计较,正想上楼,苏香凝却是咚咚咚跑了下来。

    苏香凝这些天是真没敢出门,再次见到这个大胡子书生后,她怔怔望了很久,犹豫该怎么称呼。

    只是最后,苏香凝还是露出了往日温婉亲和的笑容:

    “苏公子,你没事了?”

    曹华皱了皱眉,觉得苏香凝有点奇怪,不过也知道苏香凝受了不少惊吓,轻声安慰:“没事,官府已经搞定了。”

    “那青果...”

    苏香凝放松了少许,可心里还是担忧,毕竟和青果相依为命把她视作姐妹,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心里也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能低头道:“青果年纪小,又一直跟着我,是我没教好。这次...这次...”

    曹华微微蹙眉:“问过差役,林封阳允诺青果事成后纳你们为妾,而且只说把我绑走恐吓,并不知道林封阳的密谋...唉..我嘱咐差役免去了拶刑,但苦役免不了,希望两年后出来能长个记性。”

    他这么做没别的原因,只是因为青果不满十六又遭人诱骗,碍于现代思维实在不好重罚,晒谷、舂米之劳役不算重活,两年下来估计能改一改性子,按律法拶刑一施,人可就直接废了。

    苏香凝心中一揪,眼中蒙了一层水雾:“是我没好好教她,她性子不坏的,只是想让我嫁的好些...我,我能去看看她嘛?”

    “只要她肯改,你两年后把她接回来便是,照你这么带人只赏不罚,迟早会出大事。”

    曹华是生意人,知道人内心的贪婪有多可怕,做好事不是一直对人好,那样只会‘人善被人欺’,棍棒底下出孝子有些以偏概全,但终究是有几分道理的。

    不过这些事,和同样年纪不大的苏香凝说没意义,他只是安慰了几句,便上了百宝斋二楼。

    苏香凝看着男子的背影,许久才轻轻吸了口气。在楼梯上坐下,她撑着脸颊,也不知再想些什么。

    --------

    沈雨抱着钱箱,满脸不舍的纠结许久,直到背后传来脚步声,才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讨好表情:

    “苏公子,您可来了,快请坐,想喝什么?翠峰还是毛尖?”

    曹华在桌前坐下,单刀直入的伸出手:“银子,我不喜欢拖欠货款的合作伙伴,李雅可是到万宝楼求见了几回。”

    “瞧你这话说的。”

    沈大小姐脸色一苦,急急忙忙的坐在桌前把盒子放下,从里面取出一摞银票:“五十二家铺子,三天一共入账八万两,除开成本、我沈家的分润和给朝廷的一成,你净赚一万七千多两,我给你凑了个整,够意思吧?”

    曹华这才满意,接过银票挑了挑眉毛:“你给我凑了两万?”

    “原本是四十二两七钱,给你凑成了四十三两。”

    “呵呵...”

    曹华仔细点了一变,宣传费用基本回本,月底应当能腰缠十万贯,进度不错。他掏出三钱碎银子递给沈雨:“别想贿赂我,我是正经生意人。”

    沈雨笑眯眯的点头,想了想又说道:“这么个买法我爹说不长久,诗词一旦透漏出去便少了大笔客人,而且迟早有人不上当的。”

    “我赚的就是快钱,不然为什么打你百宝斋的招牌,等月底差不多的时候就及时停手,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沈雨一听急了:“你什么意思?”

    曹华将厚厚一沓银票踹进怀里:“不要多想,以后你走低端我走高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互相扶持,只要你不作死,我肯定不会坑自己人。”

    “我不信,你立字据!”

    沈雨长的小,可不是没脑子,万一这厮吃干抹净把沈家也拉下水,她找谁哭去?

    曹华想了想,在书桌上起草了一份正式合同,然后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沈雨拿着仔细琢磨半天,虽然格式古怪但写的没问题,便也没有多说,也在上面按了个手印.....

第九十五章 水患

    茗楼雅间之内,婉柔仕女扶弄琴曲,李雅站在临街窗畔看着隔壁正在装修的两层高楼,眉头紧蹙面默然不语。

    茗楼隔壁便是李家坊,而这家铺子开在正对面,沈雨还经常过来指指点点,不用想也知道是来针对他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娇喉婉转,女子轻灵歌声在珠帘后起起伏伏。

    熏香缭绕之下,王睿手掌轻拍安静聆听,待一曲终,才含笑点头:“师师姑娘这首新曲一出,四大花魁之首的位置,恐怕无人能动摇了。”

    “王公子过奖。”

    李师师从珠帘后出来,微微欠身一礼:“拖苏公子的福,妾身谱的曲上不得台面,实在当不起公子这般谬赞。”

    明知两人有旧怨还提起,并非李师师不知人情世故,而是曲子是王睿自己点的,她如实说罢了。

    “苏轼这个人啦,有这般才气何必与我一阶商贾较劲...师师姑娘若是认识,可否提王某美言几句,他再这样搞,李兄与我都做不成生意了。”

    王睿面带笑容轻声诉苦。

    李师师知道王睿的手段,只是随口调笑罢了。她微微欠身,唤过来其他姐妹,便离开了雅间。

    街道上偶有三两行人经过,手中拿着木盒互相观摩打量,还不时发出欢声笑语。

    李雅看了片刻,略显惆怅的开口:“王兄,压不住万宝楼也罢,这么搞下去恐怕你我真做不成生意,得想个对策。”

    王睿端着茶杯,对含笑作陪的女子不加理睬,想了想:“簪子能仿出来,诗词却无计可施,苏轼一词盖东京,连范岳等人都叹服,这对策不好想。”

    李雅自然知道,他打量着经过的行人,忽然灵光一闪:“其实....没必要非得刻诗词,梅兰竹菊、生肖时辰都可以刻在上面。十两银子对寻常人来说太高,咱们把卖价定低一些,再把其中一件花重金回收,让那些手痒想尝试的人也买得起,说不定会比万宝楼生意还好...”

    王睿目光一凝,茶杯轻描淡写的放下:“你能想出来,万宝楼便想不到?”

    “那倒也是。”

    李雅轻轻点头,觉得确实想太多,凭借万宝楼那位的手段,怎么可能想不到这种方法,必然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稍许过后,王睿以家中有事为由告辞,这次商讨对策没有半点成效。李雅只得继续尝试和万宝楼沟通,看能不能把货上到自家铺子里。

    而就在当天,王家诸位长辈齐聚议事堂,拍板决定之后,开始大批量织造廉价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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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送你回去吧。”

    从百宝斋二楼下来,苏香凝依旧站在百宝斋大厅的后方观望,或许是想学掌柜的言谈举止,可现在那里有心情,只是默默望着略显失神。

    听见呼唤,她转过身走向后门,低头缓步行走。

    曹华撑开油纸伞罩在她头上:“别放在心上,有我在便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以后有任何事提前和我说一声。”

    “我知道公子本事大...我只是心里很乱,过几天就好了....以前在茗楼的时候受了客人刁难也是这样,过几天什么都忘了...”

    巷子里略显幽暗,沙沙雨声细细密密。

    有顽童浑身湿透在巷子里踩水坑,瞧见大胡子书生过来,还颇为礼貌的做了个鬼脸。

    “二牛,你过来,叔叔给你看样好东西。”

    曹华在巷子里蹲下,把手放入怀中作势欲掏。

    小屁孩半信半疑,还是没挡住大胡子怪蜀黍的诱惑,跑到跟前伸出手。

    “可算是逮住你啦!”

    啪啪啪...

    “娘~...”

    “苏公子,你..你...”

    苏香凝顿时回神,连忙把二牛抢过来拉到身后,紧张的望向对面书生:“二牛还小,你..你不要和他计较。”

    穿着开裆裤的二牛哭的稀里哗啦,捂着屁股很委屈的做了个鬼脸,还吐了吐舌头。

    曹华岂会和小孩计较,绕着苏香凝就开始追,然后就和这小屁孩玩起了二人转。

    苏香凝又好气又好笑,那里肯让他欺负小孩子,便张开胳膊阻挡,三人就这样在雨中小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闹了片刻,有五大三粗的妇人持着擀面杖跑出来,曹华才摆出才子模样,文质彬彬若无其事的离开。

    这么一打岔,苏香凝反而不知该怎么形容感受了,只是撑着伞小声嘀咕:“苏公子...你还真是不拘小节,若是让...让同窗好友看到,恐怕明天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像我这样的才子,做什么事都能变成雅谈。”

    并肩行走说说笑笑,总算是让苏香凝脸色红润了几分,曹华见状才放心了些:“事情总会过去,日子要过钱也得挣,又不是林黛玉,每天愁眉不展的做甚。”

    “林黛玉是谁?”

    苏香凝满眼不解,没听过这号人物。

    曹华想了想,随口道:“一个大美女,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讲。”

    来到巷子深处的小院子,大门紧锁,青果被差役带走后百宝斋的伙计来过一次,熄了火锁了门,半个月下来门口显得很冷清。

    苏香凝进入院子,做豆花的器具依旧乱七八糟堆在院子里,旁边还有晾晒的衣裳未收起。

    触景生情,忽然就独身一人,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站在院子里失神许久,才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青果...其实也挺可怜的,自幼被卖到青楼,手脚笨老被妈妈骂...其实都一样,我刚进茗楼的时候也经常挨骂...以前在家里,和沈雨一样被宠着啥都不用做,后来...其实吧,公子说的挺对,日子总是要过的,我要是有公子的本事也不会有这些事...希望这两年能挣些银子,到时候就不会让青果做傻事了...”

    轻声喃喃,自言自语。

    女子蹲在地上,把锅碗瓢盆收起来放进竹篓里,话语渐小,偶尔擦一擦眼角。

    曹华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最终还是蹲下来帮忙收拾:“想哭就哭,老憋着对身体不好,我又不会笑话你。”

    苏香凝身体一僵,这些天的委屈、惊吓、担忧再也克制不住,鼻子发酸,手里还拿着瓷碗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先是轻声呜咽,倒是泣不成声,再到撕心裂肺。

    “呜呜...”

    若非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岂会对差点把自己害死的青果恋恋不忘,她已经没了家,青果一走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舍不得这最后的慰籍。

    曹华撑着伞遮住雨水,待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豆花摊子收了,以后专心经营珠宝铺子,有沈雨和我,不会让你吃半点亏。”

    “谢谢公子...”

    苏香凝含糊回应了一声,蹲在地上继续收拾着东西。

    忙活大半天,总算是把乱七八糟的器具搬进了厨房。曹华歇了片刻,倒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便起身告辞,苏香凝却是不让走,专门去买了些东西,炒了几个小菜留着吃了顿饭,当做这些天的感谢和赔罪。

    陋巷深院之中,门外是雨幕潇潇,厨房里女子忙前忙后,男人坐在主屋悠闲品茶,平平淡淡,到还真像是小门小户的寻常日子。

    -----

    同一片天空下,汴京外城的卫州门外,连日大雨城内都有不少河堤垮塌。

    京城周边乡野遭受水患,很多被冲毁田地房屋的村户,变成了流民聚集各处城门外,在城里有亲戚的可以进入投奔,无依无靠的只能在城外等着官府接济。

    卫州门临近广济河,广济河泛滥成灾导致这里的流民最多,已经有千人之众。

    城里几个商会也组建人手施粥,肚子尚能填饱,但城外根本没有住处,年富力强还是老弱病残,都只能披着茅草坐在雨水中硬熬,官府临时搭建的几个茅草棚也是僧多粥少,根本没几个人能挤进去。

    广济门下,一对官员从城门出来,立刻有不少浑身污泥的村汉跑过来跪地磕头,喊冤的、喊饿的、埋怨老天不公的皆有,很快又被官兵驱散开。

    监察御史李纲走在众人之前,看着寥寥无几的几个粥棚和黑压压的流民,眉头紧锁。太学生邓肃扫视一圈,略显诧异:“只是一场大雨,怎么会出现这么多流民?”

    李纲沉默稍许,轻轻叹了口气:“西城所强取百姓田地,增立赋租强征公田钱,平日都勒紧裤腰带,遇上天灾**自是这般景象。”

    邓肃尚未入仕,但对于阉党的恶行早有耳闻,看着连衣服都穿不起的几个幼童,心中怒意难掩:“圣上可知道此事?”

    “奸宦蒙蔽圣听,这些消息传不到圣上耳朵里。”

    “唉...阉党不除,日后怕是...”

    李纲微微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左右打量几眼,才皱眉道:“典魁司眼线众多,我上次托周老前辈的事儿被发现了。”

    邓肃脸色骤变,刺杀薛公公的义子若是被发现,这位忘年交的好友恐怕性命难保。

    “周老前辈没透漏我的身份,被曹华威胁了一番,估计也是想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出来。”

    李纲背负双手,带着几分忧色:“以曹华的心机和手段,若是上位接手典魁司,这大宋朝便是真的完了。”

    邓肃脸色微白:“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李纲看着雨幕下如同行尸走肉的流民,良久,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诗啊...”

第九十六章 抢劫

    王公贵子的闲时雅趣,并没有受到连日大雨的影响。盲盒依旧在持续发酵,加上李师师谱曲各家青楼头牌传唱,盛名之下真想凑齐一套的豪客并不少,最后的花尾簪子已经炒到了八百两的高价。也不乏尉迟大官人这样的愣头青硬要凭本事开出来。

    一觉醒来便有几千两银子入账,总算找到了曾经的感觉,每天早上出门一趟把盘下的两家新铺子安排好,下午若是天晴,便叫来小弟指点功夫,若是下雨,则陪着几个小丫鬟搓麻将。

    几天下来玉堂已经成了小富婆,每天都坐在侯府大门上眼巴巴望着,只要他一回来,便急匆匆的跑过来拉住袖子往亭子里面扯,嘴里还说着:“公子,待会没事,我陪你打麻将吧,水我已经烧了一缸...”。

    看这模样,是把自家公子当成了大肥羊。

    绿珠丫头依旧老实巴交,不过最近听到簪子的名声也想要一根,和玉堂借了五两银子在门口等着百宝斋小车经过。

    他见状后,自然是顺手送了一根。

    常言无功不受禄,绿珠诚惶诚恐也不知想到了那里,脱光光一晚上都没睡着。

    寒儿这个把月独自坐镇典魁司忙的是焦头烂额,又得观摩公子与人切磋,天色没亮便起床上班,回来后还要教训两个小丫鬟:“你们两个越来越无法无天,把公子气出病来怎么办?”看来也听说了公子被玉堂气的脸色发紫的事情。

    对此玉堂还特别委屈,小声嘀咕:“公子才不会生气,我见公子输钱输的可开心了..”然后就被寒儿提起来下腰压腿拉伸三连,折腾的站都站不稳,晚上还死性不改的跑到公子屋里听三国演义。

    曹华对此自然是不加干涉,看寒儿收拾玉堂说实话还挺解气,家里总得有个唱黑脸的嘛。

    侯爷府依旧在装修收拾,乱七八糟的让人没法清净,他这些天都在院子里和部下进行恢复训练,偶尔也会外出看看铺子的情况。

    ‘十宝堂’的招牌已经挂了起来,用红布盖着择日开业,而他盘下的两家新铺子还需要一段时间培训员工,当然,这些事现在都是交给刘老四去做。

    临近正午,连日的大雨终于停了。

    曹华乔装打扮来到杨楼街,遥遥便看到热气腾腾的豆花摊子上,身着布裙的女子笑意盈盈招呼着熟客。

    苏香凝经过两天的修养精神好了许多,不过天生胆子小一个人住害怕便把沈雨叫到了自个小院陪着,每天依旧三更睡五更起,天气好的时候便把豆花摊子撑开,中午收摊便去铺子里学习怎么当掌柜,这可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沈大小姐折腾的要死要活。

    此时沈大小姐正横眉竖眼插着腰,在旁边吼道:“姓宋的,三碗豆花你就不怕撑死...小王你怎么吃这么慢,快点把钱一掏走人,后面还有人等着...”说两句还打个哈欠揉揉眼。

    都是周围的掌柜伙计,对沈大小姐的脾气性格早已了解也没人生气,只是笑呵呵回应两句,倒是把苏香凝弄的颇为尴尬,一边教训沈大小姐一边给客人赔不是。

    他看了片刻,也没有过去凑热闹,主要是他一过去沈雨肯定撂挑子让他来搭手,好不容易让沈大小姐体验生活,他自然不能扫人兴。

    来到铺子后方的工作室,他开始着手打磨顾客定制的簪子。

    太后寿辰和茗楼斗富,铺子的名气已经抄了起来,前来私人订制的豪客不少,小王爷赵楷便是其中之一,李师师也掏了千两银子定制了枚手镯,这算是花花轿子人抬人互相捧场,倒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刚刚拿起工具着手,院门便被敲响了。

    “曹..苏轼,在吗?”

    打开后门,却见陈靖柳站在门口。

    常言女为悦己者容,陈姑娘少有的精心打扮了一次,擦了胭脂水粉,还挽了个很淑女的发髻。

    或许是害羞,陈靖柳捏着裙角想低头,却又努力不动声色的站好,于是表情就显得有些古怪。

    曹华微微蹙眉,做出嫌弃的模样:“靖柳,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啊?..”

    陈靖柳顿时慌了,以前很少打扮,今天还是跟巷子里的妇人学的,以为弄巧成拙,她脸色涨红,继而满眼尴尬,抬手想将脸上的乱七八糟抹去。

    “这么漂亮,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曹华抬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下。

    “你...”

    陈靖柳自知被调侃,又气又嗔,再不搭理这浑人,进去后门的时候,还颇为生气的在男子肩膀上撞了一下,不过‘讨厌’两个字太肉麻,终究是没说出来。

    关上了后门,铺子有顾客人多眼杂,便上了二楼。

    开业后二楼改成了睡房,平时伙计和掌柜在这里守夜睡下,些许货物也存放在这里,比较拥挤。

    情窦初开的女人,再端正的性子也难免羞涩慌张,陈靖柳站在屋里左瞧右瞧,那里知道该说什么。

    “直接开始吧。”

    曹华呵呵一笑,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坐下,拍了拍大腿,准备直接进入正题。

    陈靖柳不解其意,正想问“开始什么?”,就被拉到了男人身前坐下,还正坐在曹贼的大腿上,小腰也被环住了。

    软玉在怀,淡淡幽香扑鼻,难免会有些反应。

    陈靖柳懵了少许,感觉到什么后脸色涨红,“呀!”了一声,急急忙忙站起来。

    或许是觉得气不过,又轻轻啐了一口:“色胚,我...我不是那种女人...找你有正事...”

    “哦?”

    曹华颇为扫兴,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轻摇折扇微笑道:“陈姑娘,有什么需要曹某帮忙的尽管开口,凭咱们这关系,啥都好说。”

    “谁跟你有关系,我..我可不是自愿的。”

    陈靖柳无力狡辩了一句,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近日大雨,城外来了很多流民,官府也施粥,但僧多粥少好多人吃不饱,我见城里几个商会也在组织搭建棚子施粥...”

    “你想让我也施点粥?没问题。”

    “不是。”

    陈靖柳犹豫了少许,轻轻摇头:“城外的流民没了田地房屋,暂时能吃饱肚子,治标不治本,等水退了大部分还是无处可去。”

    “你不会想让我给他们都建一栋房子吧?”

    陈靖柳眨了眨眼,微微颔首:“公子果然聪慧,那些流民实在可怜,大部分是被贪官祸害才无家可归,而且寻常人花销不大,十两银子足以用好几年...”

    东京一斗米三钱银子,十两银子大概能买六百市斤的米,省吃俭用确实能过好几年。

    常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陈靖柳自幼便接受这样的教育,看到流民自然想要尽绵薄之力。

    不过曹华是生意人,不是读书人,他蹙眉看着眼前女子:“陈姑娘,谈钱伤感情,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话更伤感情。

    陈靖柳脸色微变,看着他沉默许久,还是继续说道:“你挣了这么多银子,本就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你开铺子也是有所谋划,只是城外的流民都快饿死了,再谋划也无非救国济民,等官逼民反了,你再谋划又有什么用...我..我也只是想让你名声好些...”

    曹华偏僻头:“我就算发钱,也不可能用自己的名义。京都太岁发银子,你觉得有人敢收?以他人的名义捐赠,我图个什么?”

    陈靖柳闻言一气,为官者以百姓为己任,在她看来理所当然,至少她爹陈清秋是这样。如今遇见了曹华,自然也希望曹华是这样。

    “你一向不好名利财色,我才与你说这些,外面那些流民,你看过之后便知道了,若是实在不愿施舍,便当我没说过。”

    话落,起身想要离开,看模样是真的有些失望。

    “等等。”

    刚走出几步,背后便传来声音。

    回过头,却见曹华起身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木箱,里面放着银票,千两面额的官票,几乎把木匣子装满了。

    陈靖柳默默的又走了回来,伸出手掌:“朝廷不管商会有心无力,我才会来找你,谢谢啦。”

    语气明显软了好几个档次,还少有的带上了几分撒娇意味。

    只是抬眼瞧见曹华从匣子里只取出了三张银票,眼神稍微黯然了下。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三千两也足够安顿几十户人家了。

    陈靖柳正如此想着,便觉得手上一沉,木匣直接放到了手中。

    “我忙活大半年就攒下这么点家当,再多一文钱也没有,侯爷家也没余粮,我的侯爷只是个荣誉称号,没俸禄的。”

    陈靖柳捧着木盒错愕许久,还是第一次把这么多银子抱在手上。

    反应过来后,倒是有些诚惶诚恐:“这么多,都给嘛?”

    曹华眉毛一抬:“嫌多,那还给我。”

    说着便要伸手去拿,陈静柳立马退后几步,抱着盒子眼神戒备,生怕被抢走。

    曹华呵呵一笑,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搞慈善求名,就当投资了,待会派人送去永安公主那里,就说万宝楼捐的,你满意了吧?”

    “我..我满意的..”

    陈靖柳轻咬下唇,瞥了个感激眼神,便要下楼去找刘老四安排捐赠的事情。

    刚转身,背后就传来一声:“等等!”

    她紧紧抱着木盒回首,生怕曹贼出尔反尔后悔。

    曹华拍了拍大腿,笑容玩味:“六万两银子,过来凶我一顿就拿走了,我这心里憋屈,陈姑娘,你说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补偿一下呗。

    陈静柳脸色僵硬,觉得怀里的木匣有点沉。

    扭扭捏捏,她犹豫很久,还是死死抱着木匣在曹贼腿上坐下,身子绷的很紧,脸红的发紫:“你...你别太过分...我让你打两下便是了...”

    曹华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折扇轻摇吹得络腮胡一翘一翘,半点没有动手的意思:“老是我出力又挨骂,不公平,这次你自己动。”

    陈姑娘顿时懵了,性格本就保守,肯坐下来都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闻言满脸不情愿:

    “你岂能如此,我...我是女儿家...要不给你跳个舞...”

    “不行,我就喜欢你不乐意,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曹华手指勾着女子耳畔的一律青丝,笑容玩味。

    拿人家手短,陈靖柳有苦说不出,抱着木匣又不想松手,犹豫许久,扭扭捏捏的把脸凑了过去。

    曹华把头一偏躲开,抬了抬眉毛:“表情太僵硬,没诚意。”

    “你...”

    陈姑娘气的柳眉倒竖,恨不得一口咬死这恶人。想了想,却还是窘迫至极的放下木盒,抬手环住了曹华的脖子...

第九十七章 天灾

    七月中旬,连日阴雨刚停,一个重磅消息便在市井间传开。

    万宝楼与百宝斋两位东家,筹集白银七万两捐赠给官府,由永安公主代为监督,购买粮油衣物抚恤受灾百姓。

    一时间上到文人士子下到穷苦百姓,皆赞颂苏轼苏公子为一代贤人,赵天洛甚至要去面圣,为万宝楼求一块御笔题字的招牌,这自然是被婉拒了,大有做好事不图虚名的意思。

    之所以有百宝斋,是因为沈大小姐这没脸没皮的把银子送去王府时,偷偷摸摸自个填了一万两,把自家招牌带上了。

    不过好歹是做好事,曹华也没计较。

    名气这么大,自然有无数达官显贵登门拜访,他自始至终都没露过面,为了掩护身份,也只得以备战来年春闱为由不见客,有永安公主做挡箭牌,倒也没人死缠烂打。

    花了钱自然要看效果,七月十三这天,他坐上了马车以巡视为由前往卫州门外查看情况,若是有人敢吃他的回扣,正好也能杀几个贪官洗白。

    卫州门在汴京西北角,距离还是有的远。

    难得的大晴天,他也有出门透气的意思,便把三个丫鬟都带上了。

    寒儿充当车夫驾车,腰悬佩剑眼神凌厉像个图谋不轨的侠女。李百仁扛着九环刀,后面跟着十余个狗腿,人数不多但皆是黑羽卫中精英。

    马车里挺热闹,玉堂少有的出次‘远门’,一直趴在车窗上打量,经过大梁门时还叽叽喳喳说道:“公子,我以前在城外住着,后来被爹爹送进城,还来过这个地方。”

    穷苦人家把女儿卖入富贵之家做丫鬟很常见,若是主家不错还算是个好归宿。玉堂和绿珠出身都差不多,被寒儿买回来时年纪还小,起初也确实担惊受怕了好久,现在已经习惯,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每个月也托人寄些碎银子回去,想念却是谈不上。

    曹华坐在马车里看着两个小丫头:“绿珠,你咋和个闷葫芦一样,看看玉堂多活泼,我又不吃人。”

    绿珠规规矩矩坐在马车一侧,手都不知道往那里放,听见这话更是拘谨,低头小声道:“公子不吃人,我知道的。”

    外面的寒儿颇为无奈:“公子,绿珠一直就是这模样,三棍之打不出一个....一句话来。”

    差点说错话,寒儿脸色紧张,生怕公子听出了什么。

    曹华起身来到车沿坐下,寒儿连忙挺直腰杆,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街上也是如此,本是人来人往,不过看到黑羽卫的队伍后便退避三舍。

    好久没处理公务,曹华想了想:“寒儿,衙门最近有啥消息没?”

    寒儿略微思索,持着马鞭认真回答:“嗯...最近京城没有歹人作乱,倒是外面有些动静,梁山那边听说出了岔子,几名寨主被杀。江湖说是公子所为,当地探子怀疑是自相残杀,不过并没有打探到具体消息。”

    江湖上给他泼脏水的不在少数,曹华也没当回事,只是挑了挑眉:“死的是那位好汉?”

    “好汉..”

    寒儿眨了眨眼睛,偏头望了公子一眼,显然觉得称呼梁山逆贼为‘好汉’不恰当。

    “秉公子,矮脚虎王英被分尸,头颅不知所踪,锦毛虎燕顺被剃成光头倒是没死,听说青眼虎李云也被打了一顿,差点被打瞎了眼...”

    曹华脸色古怪:“怎么全是老虎,武松干的?”

    寒儿也是莫名其妙:“皆是绿林上有名的悍匪,武松是周侗记名弟子,论身手倒是有可能,但武松同样是梁山逆贼,若如公子所言,那真可能是自相残杀。”

    曹华思索片刻没理清楚头绪,便没放在心上:“管他的,反正和我没关系,注意去梁山的各条要道,若是发现林冲的踪迹及时拦下来。”

    “诺。”寒儿认真点头。

    中午时分,便抵达了卫州门外。

    此时城墙下数个粥棚已经撑开,百口大锅热气腾腾,棚子上还挂有各家的旗号,乡绅、商会、官家的皆有,偶尔也有官员或家中当家作主的出来露个面盛几碗粥,然后便是互相客套寒暄。

    无论是不是场面功夫,事情至少做了,曹华看在眼里没觉得不对,非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别人做好事不留名才是有问题。

    城外旷野上,闻讯而来的几千流民齐聚,在差役的呵斥下整齐排队,衣衫佝偻面黄肌瘦,还有半大的孩子光着身子蹲在地上茫然等待,浑身泥垢和刚从水田里出来一样。

    七月份倒是不冷,不过周围人太多,小孩也不敢吵闹,只是抓住大人的衣角等待。也有些许小孩后衣襟插着茅草,每有贵人经过大人便出声询问。

    玉堂看了一会儿,突然呵呵傻笑:“公子,我以前也这么这样站着,当时特别希望被漂亮小姐买走,后来寒儿姐过来,我还高兴了好久,只可惜...”

    后面没敢说,因为寒儿轻轻咳嗽了一声。

    曹华对此唯有摇头苦笑,穷人家买儿女肯定没法接受,但世道便是如此,好在是京城附近遭了难还有人救济,苦日子总能熬过去。

    马车在粥铺前面经过,没挂牌子但黑羽卫的装束很醒目,连乡野村汉看到提着九环大刀的李百仁都知道避让,挂着‘万宝楼、百宝斋’旗号的粥棚在最中间,还放了好多衣物供流民领取,因为已经初秋直接发的棉袄,免得入冬之后没衣服穿冻死。

    抬眼瞧去,宋长秋手底下的几个泼皮前后忙碌,嘴上依旧改不了骂骂咧咧的性子,不过做事倒是不敢怠慢。此时盛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金戴玉十分贵气,长着鹰钩鼻,是沈家的家主沈凌山,这种积阴德的好事情,商贾之家自然是追捧,日后见了达官显贵也能有个谈资。

    旁边发放衣物的是陈靖柳,不过乔装打扮了一番,用花布抱着头做妇人装扮,笑眯眯的倒是很开心,手底下的泼皮都认识陈靖柳,不用授意也知道护在左右,以免失心疯的贼汉子惊扰到这位体恤百姓的姑奶奶。

    马车经过,陈靖柳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敢又太多动作,只是眨了眨眼睛。

    曹华眼睛微眯,回味着上次的短暂旖旎,不由贼心大动,抬手比划了一下,又在她身上某个部位瞄了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靖柳顿时没了好脸色,偏过头去不做搭理,大有‘银子到手你奈我何’的意思。

    拿男人的钱做善事,果然是没有半点心疼。

    众目睽睽总不能上去教训一顿,曹华只得眼神威胁,然后沿着粥棚一路往前。

    王家与李家也设了施粥的棚,不过两位公子没有到场,只是家中长辈在这里坐镇。本来准备就此掉头找个机会去陈姑娘那儿揩油,却在粥棚的最外侧发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许多着书生衣衫的人聚在里面。

    他见状倒是莫名其妙,略一打量才发现这帮吃饱了撑着的才子,竟然在诸多难民旁边酝酿诗词。

    “玉堂,把剑给我。”

    “好哒。”

    玉堂连忙在马车上翻找,把天子御赐的雪白宝剑拿了出来。

    寒儿顿时来了兴致,提剑一马当先:“公子,你在此等候便是,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忍他们很久了。”

    曹华把剑悬在腰上:“不用,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过去装个逼..呸,露过面就走。”

    寒儿和十余号黑羽卫顿时无精打采,这些天被公子暴打,好不容易遇到软柿子可以在公子面前表现,看来是没机会了。

    此时搭建好的棚子中,外围有官府差役守护。里面诸多文人齐聚,岳进余、范成林都在,自然也少不了尉迟虎。

    正中就坐的是永安公主,正认真聆听李师师的琴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声如夜莺,动人心弦。

    周邦彦折扇轻拍手掌,不时轻轻点头,眼中赞许不加掩饰。

    一曲终。

    赵天洛微微颔首:“师师姑娘这首曲子,和苏轼的词配的天衣无缝,辛苦啦。”

    李师师连忙欠身:“公主过奖,没有告知便自作主张谱曲,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无妨。”赵天洛举着随和:“苏公子若在这里,也会喜欢的。”

    诸多才子也是赞誉之声不绝。

    尉迟大官人正愁插不上话,转眼一瞧,发现外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就来了气势。

    “在尉迟某看来,苏轼的词也不过如此,想我曹八斗曹公...”

    这就是故意在挑事。

    果不其然,话没说完赵天洛便勃然大怒:“尉迟虎,你给我滚出去。”

    尉迟大官人一扶头上方巾,举目四顾,无比的硬气。

    几个林封阳的同窗好友,还没从林封阳横死的事情中缓过来,闻言直接气的脸色铁青:“曹贼草菅人命,以无稽之谈杀害林公子,我等...”

    正说话间,肩膀被拍了一下。

    书生恼怒回头,便瞧见笑眯眯的京都太岁,正站在自己跟前。

    这那是大白天见鬼,这是大半天见阎王!

第九十八章 **

    “嘶—!”

    正在斥责曹太岁的书生,转眼瞧见正主,倒抽一口凉气,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皆是色变,赵天洛都愣在当场。

    曹华扶住书生,颇为疑惑的开口:“这位兄台某非中暑了?快来人,送去典魁司地牢凉快一下。”

    书生当即被吓醒,脸色煞白的站直,只是瑟瑟发抖怎么也站不稳:

    “曹大人...小生..小生...”

    赵天洛怕他动手杀人,急忙站起身来:“曹华,你休要放肆。”

    曹华似是才发现永安公主,抬手打了个招呼:“哟!娘子你也在。”

    娘子?

    可这个招呼明显有问题,在场所有人鸦雀无声,当场调戏公主也太胆大包天了些,即便有婚约,也不该在礼毕之前改口。

    赵天洛表情错愕,大眼睛瞪了许久,嘴唇动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

    曹华提着长剑走到棚子正中,表情冷傲:“公主在我便不砸场了,不过旁边赈灾你们在这里吟诗作对,连搭手的人都没用,若是说服不了我,你们其中肯定有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众人那里敢开口,都是望向赵天洛,希望公主殿下能仗义执言。

    可赵天洛被这声‘娘子’怼的失神,根本都没听曹贼再说什么。

    “曹大人。”

    就在曹华要拔剑的时候,周邦彦倒是走了上来,抬手行礼:“这次聚会是周某邀请,周边糟了水患,我等书生无万贯家财,也只能舞文弄墨挣点绵薄之资,以解百姓水患之忧。”

    说简单点就是义卖,在场富豪之家的公子不少,才子佳人显艺富家公子掏银子,所得钱财用来赈灾。周邦彦官居太常寺少卿,也算是官家牵头,否则李师师不会跑来捧场。

    曹华没想到这些个书生还干了件人事,微微点头倒也没再多说。偏头打量周邦彦几眼,他忽然小声道:

    “周公,上次你在床底下,没被发现吧?”

    想起二人被堵在李师师床底下不敢动的场景,现在还觉得刺激。

    周邦彦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才敢开口说话,闻言摇头苦笑:“大人说笑了,最后倒也没事,就是把师师吓到了。”

    在场诸人,也只有李师师知道两人再交谈什么,微微眯眼表情古怪。

    赵天洛总算是反应过来,脸色是红是白,依旧提起傲气,冷声说了一句:“曹华,你若是来搅局的,就别怪我不客气。”

    曹华回过头打量赵天洛几眼,倒是少有的抬手:“曹某会错了意,错怪各位了。”

    没人相信。

    尉迟大官人举目四顾,傲气自显:“怎么都不说话了?某非觉得曹公...”

    “孙贼,你再多嘴一句,想不想我给你表演个一剑封喉?”

    尉迟虎一个哆嗦连忙闭嘴,规规矩矩的坐了回去,还不忘扶了扶头上方巾:“都是读书人,动手未免落了下乘,都督当注意身份才是。”

    这句话倒是很利索,挑不出半点毛病。

    见这群书生也是好意,曹华便不再逗留,转身往外面走去。

    众人松了口气,赵天洛犹豫稍许,还是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曹华,你站住。”

    曹华闻声没有停步,只是走了慢了些:“公主有事?”

    赵天洛跑到跟前:“你为何滥杀无辜?”

    曹华微微偏头,看着满脸火气的公主:“我向来遵纪守法,公主莫要血口喷人。”

    赵天洛来了几分火气:“林封阳无故横死,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下的手,你别以为得天子信任便能胡作非为,只要让我知道,我...我下个月就逃婚。”

    也不知是不是气糊涂了,她才能想出这种报复方法。

    在赵天洛看来,曹华求来这庄赐婚,无非是贪恋她的身份,只要她不肯嫁,曹贼必然心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曹华听见之后,反而露出几分讶异:“原来公主现在还是想嫁给我的?”

    赵天洛一愣,终究是出自帝王之家,心性比寻常女子成熟的多,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太后赐婚,我不得不嫁,但我赵天洛不是任人摆布的女子,你别以为一道圣旨便能限制住我。”

    曹华也是不得不娶,对此也只能回到正题:“林封阳掳走女子图谋不轨,并收买杀手行凶,人证物证俱全,我按律斩杀当场,难道也有错?”

    赵天洛眼神微冷:“证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害人性命还毁人清白,你无耻。”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谩骂,曹华早就听习惯了,也懒得解释。

    赵天洛见他哑口无言,语气更加生硬:“你还好意思过来视察,你可这这些流民因何而起,若非你们这些...”

    话说一半,城墙外熙熙攘攘的流民中,忽然冲出一个衣衫老旧的男子,脚步飞快的跑了过来,身手利索,看动作绝非寻常人,只是眨眼功夫已经冲过了兵甲的封锁。

    寻常差役根本没反应过来,马车旁边黑羽卫反应极快,但也只来得及喊出“都督小心!”,距离太远根本跑不过来。

    永安公主正骂着曹华,瞧见突然跑出来的歹人,吓的花容失色,二话不说躲在了曹华背后,还不忘吩咐一句:

    “给我拿下!”

    毕竟这种时候,没有什么比天子身边的第一高手更有安全感。

    曹华持着长剑表情平淡,和属下毕竟是切磋没有实战,终于等到个刺客,他心里还有点小兴奋。

    只可惜,身着破旧衣衫的男子并没持兵器,在三丈外便跪下,因为冲劲还在地上滑了一段距离,匍匐在地哀声大吼:“大人,冤枉啊!”

    周边的差役一直再提防这种事发生,见状脸色大变,抽刀冲过来就要把男子砍杀当场。

    曹华见不是刺客,便轻抬长剑:“退下!”

    赶过来的差役和黑羽卫见状连忙止步,恭恭敬敬的退到了后方。

    男人脸色大喜,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满脸汗珠左右观望,焦急开口道:“大人,小的荆锋

    ,受恩人所托如京告御状却被官爷拦下,还望大人给恩人一家做主。”

    荆锋?

    曹华微微皱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在那儿见过。

    赵天洛稍微镇定了些,从他背后走了出来:“有何冤屈,你直说便是。”说着往前走去。

    男子应当是个走外家功夫的好手,手上的老茧很明显,曹华注意到了这些细节,抬手挡住赵天洛,示意推后。

    这次赵天洛到时很听话,老老实实站在他的后面。

    荆锋见真遇到了贵人,也顾不得问姓名,只是沉声道:“确山县县令范成林强征私田充公并入西城所,薄山湖蔡家交不起公田租钱,一家八口皆被杖刑活活打死...”

    正说话间,荆锋突然发现那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在给他使眼色,示意旁边的男子,荆锋立刻闭嘴,在不多言。

    可惜已经晚了。

    西城所的首脑是李彦,范成林是李彦的亲信,而李彦又是阉党魁首和薛九全同气连枝。

    旁边这位,正是阉党的接班人,祸及城外无数流民的元凶之一。

    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可能荆锋死也不会想到,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丝机会,竟然直接撞上了正主。

    “来人!拖下去。”

    曹华随意摆手,寒儿立刻带人围了过来。

    赵天洛脸色大变,急急拉住了他的袖子,怒声道:“你敢,光天化日,你岂能这般横行无忌,都给我退下。”

    只可惜,黑羽卫只听命与曹华,根本没人理会。

    赵天洛焦急万分,人若是被带下去,恐怕待会就成了一句无名尸体,她急忙对着那个可怜男子说道:“你快走,侍卫,给我拦住黑羽卫。”

    王府护卫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拔刀,挡在了黑羽卫的前方。

    荆锋心急如焚,知道不可能逃走,只能望着赵天洛悲声道:“姑娘大恩小的没齿难忘,还请姑娘还蔡家一个公道,小的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大恩。”

    说完,荆锋便俯首爬在地上,也算是慷慨赴死。

    赵天洛眼角直跳,气的浑身颤抖,怒声道:“你快跑,我拦住黑羽卫..”

    话未说完,四个王府护卫便被李百仁和寒儿一拳一个打翻在地,几乎没用什么力气,连速度都没有半点迟缓。

    黑羽卫中的三把手,虽然打不过曹华,可武艺绝非寻常护卫能媲美。

    十余个黑羽卫冲过来,只是一掌砍在荆锋后劲,便把汉子打晕拖了下去。

    后方棚子中的诸多才子都看在眼里,粥棚下的各大家族也在旁观,却没有一个人敢吱声,只是视而不见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平时骂曹贼再狠,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又有谁敢插一句话。

    赵天洛脸色铁青,看着躺在地上的护卫,咬牙道:“我这就去面圣,你若是敢杀他,我..我绝不放过你。”

    若是面见天子,必然先被李彦知晓此事。

    曹华想了想,忽然抓着赵天洛的胳膊往马车行去。

    赵天洛猝不及防,被拖着走了几步才显出错愕,用力挣扎:“你放肆,你放开我,来人啦..”

    她终究只是个女子,那里能从京都太岁的手中挣开,周围的差役更是噤若寒蝉低着头,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眼睁睁看着公主被带到了马车旁。

    “上去!”

    曹华眼神微冷,抬剑指向马车。

    赵天洛气急,身为康王长女何时这么被人挥来呵去过,她转身就要逃。哪想到被曹太岁直接拦腰抗了起来。

    她立刻慌了,双脚在空中扑通,用力怕打着男子的后背:“你...你大胆,放我下来,你若是敢碰我,我诛你九族...啊。”

    被扔进了马车,她以为曹贼凶性大发要对她做什么,本来的朝后面缩了几步,可是马上就发现,马车里两个小丫头,正略显莫名的看着她。

    “公子又抢小姐回来了...”

    “还是谢姐姐好看些...”

    显然,没见过永安公主的玉堂和绿珠,把这位无谓挣扎的小姐,当成了陈靖柳、谢怡君那样被公子抢回来的女子,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第九十九章 狗官

    突如其来的意外,曹华只能带着喊冤的汉子和公主折返回到典魁司。李彦要至他与死地,他一直发愁找不到机会解决这个同党,如今有了些许转机自然要把握住。

    而就在他前往卫州门的时候,朝堂上也出了些状况。

    连续的大雨闷坏了不少人,难得天气晴朗,天子赵诘便带着妃子前往景华苑散心,随行的除了内侍宫女,还有些许文气出众的官员,高俅、梁师成这些熟习文法的得宠臣子皆在。

    前些日子灵璧县出了块巨石,用大船运往京师,需要拆毁城门方能进入,上千人都搬不动。入城之后,赵诘大喜之余还用御笔赐名“卿云万态奇峰”,并悬金带于其上。这块奇石便放在景华苑中,此时诸多随行官员都围聚在左右,酝酿赞美之词。

    万贵妃因为上次寿宴的出丑,如今谦卑了许多,只是跟在赵诘后面埋头行走,至于报复,短时间内肯定是不敢动手的,万一惹恼天子失宠,下场可比出丑惨的多。

    天子赵诘身着儒衫,后面跟着两个太监,头发花白的自然是薛九全,旁边中年太监则是李彦,四十来岁,表情谄媚的跟在后面,不停的介绍这块奇石的妙处,赵诘含笑点头心情颇为舒畅。

    或许是想坐首好词刻在石头上,赵诘酝酿了少许,没有灵感,便轻声感叹:“听闻城中出了个苏轼苏大才子,一首《水调歌头》都传到了宫里,只可惜今日没能请来。”

    薛九全表情谦卑,微微颔首:“曹华去请过,苏轼以准备明年春闱为由婉拒了,听曹华说是个很有风骨的文人,圣上若是想见,老奴让曹华再去请一次。”

    “诶!”赵诘轻轻摆手:“既然有心入仕为官,朕又岂会操之过急,现在见了若明年又高中榜首,必然有些文人会闲言碎语,把他的词送过来即可。”

    “诺。”

    薛九全点头,没有直接请过来是因为曹华说他与‘苏大才子’志同道合,日后在朝堂上能互相扶持,若不是这个理由,早把人带过来了。

    赵诘走了少许,正准备让随行的文人作几首词,检查御史李纲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在皇帝前方跪下,以头触底朗声道:

    “臣,有事启奏。”

    原本欢声笑语的景华苑顿时鸦雀无声,薛九全、李彦皆是皱眉,高俅、梁师成同样侧目,望着跪在天子前方的小御史。

    此次出来是游玩不是朝会,现在突然跑出来上书启奏,那只能说要递给天子的东西,正常情况下根本到不了赵诘的身前。

    侍郎苏幕曾经提点过李纲,此时脸色大变,焦急想要制止却已经来不及。陈清秋干蠢事至少没能把折子递上去还有一线生机,李纲此时上书,若是针对在场某个大人物,几乎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赵诘微微蹙眉,也没料到这时候有人扫兴,不过当着这么多官吏,他还是拿出了天子的气度:“伯纪,你有何事启奏?”

    李纲以头触地,声音铿锵有力:“近日京都水患,乡野之间流民四起,衣不遮体以接济度日,更有百姓走投无路落草为寇,此为外患。外患源于内忧,西城所强征百姓田产增加赋税,只是百姓无田可耕乡绅倾家荡产...”

    “你放肆!”

    李彦顿时暴怒,诚惶诚恐再赵诘面前跪下:“老奴冤枉!”

    众多朝臣也是紧紧皱眉,下意识的站开了些距离,以免和这疯子扯上关系。

    李纲并未停下话语,继续朗声道:“典魁司依权自重滥用酷刑,致使天下士子不敢发声,又有王黼、朱勔二人,设俸应局苛取四方水陆珍异之物,大动图土木导致流民千里。内忧外患国不将国,圣上却被蒙蔽无从得知,臣身为检查御史冒死谏言,望圣上彻查此事!”

    鸦雀无声。

    连当朝右相都点了名,在场诸人皆是眉头紧锁,看向为首的天子。

    赵诘脸色微沉,沉默了许久,才望向在场诸位朝堂重臣:“好!监察御史就该有冒死进谏的胆识,伯纪性格刚正不阿,朕深感欣慰,下去吧。”

    “圣上!”

    李纲顿时错愕,抬眼望向当今天子。

    赵诘点头微笑,表情和煦:“伯纪,你这性子朕喜欢,但言论太过夸大其词不合时宜,还需要多历练才能委以重任,下去吧。”

    西城所是官家的私产,典魁司是天子的亲信,而花石纲运送的东西皆是赵诘所爱之物。蔡京提倡‘丰亨豫大’之说,视官爵财物如粪土,此乃盛世君王该有的气度。忽然有人说‘内忧外患国不将国’,岂不是直接骂当朝天子昏庸无道?

    在场诸位朝臣皆是赞颂赵诘爱臣如子,也顺带夸奖李纲几句。

    李纲沉默许久,终是微微欠身,随着薛九全走向了景华苑外...

    ----

    马车飞驰回到内城,已经是暮色时分。

    两个小丫鬟先行回了侯府,曹华则带着告御状的荆锋前往典魁司。

    抵达内城后,便准备把永安公主放下,可赵天洛害怕他下杀手,想要一直跟着到了典魁司。然后就被寒儿敲晕了过去,强行送回了王府。

    荆锋已经苏醒过来,被五花大绑放在李百仁的马上,沿途想要喊冤嘴却被堵上了。

    许久没来典魁司衙门,曹华让上去行礼的主薄都下去,带着荆锋直接到了地牢。

    典魁司地牢中光线昏暗,些许还没弄出去的官员呆在里面,见到曹太岁进来后,有的唉声求饶有的破口大骂,寒儿眼神微冷,抽出长剑便要给骂的最凶的一个教训。

    曹华制止了寒儿,直接把汉子提到了刑房绑了起来,狱卒麻溜的开始烧火烫烙铁取刑具。

    常年累月下来,昏暗刑房中地面乌黑,全是干了的血水,难闻的刺鼻气温让人难以呼吸。

    荆锋好歹也是条汉子,眼角微微跳动,却硬是没露出恐惧之色。

    曹华用烙铁翻着炭火,对着下属微微偏头:“你们都出去。”

    寒儿没有多问,带着人出了刑房。

    刑房终于清净下来。

    身材健壮的荆锋,嘴中堵着毛巾,依旧仰着脖子满脸硬气,对烧红的烙铁熟视无睹,只是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袍公子。

    他就算是傻子,也明白眼前的这位是谁了。

    京都太岁,绿林中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让无数人豪侠义士家破人亡的元凶。

    “兄弟,别这么盯着我,自己人。”

    “....”

    荆锋眼神冰冷,他既然敢为恩人入京告御状,便做好了被百般折磨的准备。

    曹华把烙铁扔在地上,神神叨叨的开口:

    “南边来了个大和尚。”

    “....”

    荆锋莫名其妙,暗暗寻思曹太岁这句话的意思。

    看来不是西蜀的人。

    曹华抬手把堵嘴的毛巾扯下来,抬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洒家曹华,江湖朋友谬赞送混号‘京都太岁’,我看荆兄也是江湖人,大家志同道合,不必如此拘谨。”

    江湖人?

    志同道合?

    被五花大绑的荆锋满眼迷茫,第一次见这么刑讯逼供的。

    曹华也觉得没啥说服力,便摊开手道:“实不相瞒,我乃蜀王陈松麾下暗桩,曾与宋江宋哥哥把臂言欢,只是为了助蜀王成就霸业,暂时背上了乱臣贼子的名头。”

    暗桩?

    和宋江把臂言欢?

    京都太岁用毒计袭杀梁山五义士的事迹早已经在江湖上传开,宋江甚至发誓要将曹太岁剥皮剜心,你管着叫‘把臂言欢’?

    荆锋满眼鄙夷,觉得眼前的京都太岁是个白痴。

    曹华察觉到了汉子的鄙夷,顿时恼火:“你来告状倒是说话啊?又不是让你出卖朋友,我就算要宰了你,也得知道怎么结的仇不是?”

    这句话倒是管用。

    荆锋入京是来告御状,确实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他酝酿少许,沉声开口:“你们这群狗官纵容知县范成林行凶,薄山湖蔡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只因交不起赋税,一家八口被活活打死...”

    “这些说过了,我还有什么其他罪状?”

    曹华冷着脸,大有听他继续骂的意思。

    荆锋自知在劫难逃,也起了几分火气:“尔等强占田产,乡民只要交不起税赋便被活活打死,几年下来,光是确山县便被打死了近千人,若非公田税太重,梁山的人岂会落草为寇...”

    曹华倒是听出了些东西:“打死了近千人,太夸张了吧?”

    荆锋面带冷笑:“我亲眼所见你还想抵赖,我荆锋只是草莽,在山东一带看不惯梁山做的事才到京城来,本想拜御拳馆的周老前辈为师,却不曾想在城外遇到差役殴杀林教头...”

    “等等!”

    曹华莫名其妙,打量着眼前的汉子:“林冲?”

    猛然想起来,根据鹰爪房探子的巡查,杀人救走林冲的人便叫荆锋,他没想到这厮竟然自投罗网,又跑回来高御状。

    荆锋冷笑一声:“想起来了?正是你们这般黑无常草菅人命,当时林教头被绑在树上虐打,我救人后受伤逃遁,隐姓埋名被蔡家所救,哪想到只是出门打猎的功夫,蔡恩公一家八口,竟是被那贼县令活活打死...”

    曹华皱了皱眉:“董平和薛霸是你杀的?”

    “是又如何?”

    荆锋自知死罪难逃,大大方方承认:“周老前辈德高望重,林教头身为周老前辈弟子被歹人所害,我路见不平本自然拔刀相助,那两个狗差役不是东西,更不要脸的是你这狗官,只因瞧上了林教头身边的一个小娘子便痛下杀手...”

    “等等,什么叫我痛下杀手?”

    荆锋见他还要抵赖,怒声道:“我听得清清楚楚,那叫董平的说‘可别怪哥哥,是曹太岁要你死,亏你还想着有人救你,陈姑娘不想嫁你,巴不得你早点死’。”

    曹华错愕:“林冲怎么说?”

    “你这狗官肯定没想到,林教头挣开了绳索拼命,但双拳难敌四手,被我给救下了,事后我引开了追兵,才让林教头逃出去。”

    “我确实没想到。”

    曹华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又问道:“本狗官..呸!

    本官明白了,你还有什么罪名都老实交代,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荆锋昂起头颅:“我荆锋为人堂堂正正,路见不平何罪之有,要杀便杀。”

    看起来,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曹华微微点头,便拔出长剑。

    荆锋闭上眼睛,大有慷慨赴死之意,只是马上便是手脚一轻,绳索被劈断了。

    “你想给蔡家申冤我可以帮忙,不过你得听话,若是图谋不轨,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曹华挽了个剑花,潇洒的把剑插回了剑鞘,这一手可是练了好久。

    荆锋一愣,站在刑房里满眼茫然:“狗官,你要杀便杀,休要用这些阴谋诡计辱我!”

    至于反抗,荆锋知道面前白衣公子的身份后,早已经做好了坐以待毙的准备,京都太岁不拿剑他也是十死无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自取其辱罢了。

    曹华想了想,指着外面的囚笼:“你先在这儿呆一段时间,我过些天会去薄山湖一趟,到时候你当导游。”

    要对付李彦,最好的方法还是搜集足够的证据呈送给天子,既然知道确山县近千人横死,他肯定是要过去确认虚实,能找到足够罪证最好,找不到那就只能另想办法。

    不理会荆锋的莫名其妙,曹话转身便离开了刑房,准备去找个理由出差。

    荆锋看着空无一人的刑房,尝试着走了两步,并没有江湖中传闻的处处机关。

    要知道典魁司在江湖人心中那可是‘阎王殿’的代名词,三千高手蛰伏其中,机关暗器无数,进去就不可能出来。

    看似无人看守,可地牢外便是黑羽卫的住处,荆锋犹豫许久,也没敢从地牢巷道里跑出去,老老实实的走进了曹华所指的牢房,还不忘关上了牢门...

第一百章 准备出差

    康王府,后宅闺房内。

    虽然是王府,公主闺房的摆手与寻常女儿家并没有太多区别,赵天洛不喜欢弹琴画画,也没有琴台画案之内的东西,只是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许多成套的发簪,屏风外很空旷,窗外便是庭湖的绝美风景。

    清凉微风吹入屋里,赵天洛幽幽转醒,睁开眼睛迷茫了少许,便显出几分惊恐。

    她急忙做起身来上下摸索,见衣服没被人解开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只是她晓得曹华的能力,也能来再她昏迷的时候动过手脚,时候又恢复如初。

    念及此处,她便更是惊慌,帝王之家对于某些事情接触较早,不像小家碧玉那边啥都不懂。

    她仔细感受了下,好像没什么不对劲。

    可她也不相信曹贼把她打晕后,会规规矩矩的啥都不做,毕竟方才还胆大包天的把她扛起来扔进马车,这已经算肌肤之亲了。

    “这个奸贼...”

    赵天洛在床上坐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穿上修鞋跑出房门:“来人!”

    “公主!”

    教习嬷嬷和几个宫女立刻跑了过来,欠身行礼。

    赵天洛沿着廊道往外走去:“备车,去典魁司,快。”

    教习嬷嬷是赵天洛的奶娘,闻言微微蹙眉:“公主,曹都督嘱咐过,不让公主去典魁司衙门。”

    赵天洛闻言顿时恼火:“你听他的做甚?”

    教习嬷嬷顿时语塞,毕竟公主还没嫁人,也只好硬着头皮备车。

    一行人走到王府外,却见挥王赵楷乘车从街上经过,见到她后便下车走了过来:“洛儿,你不会准备又去找曹华麻烦吧?”

    不愧是状元皇子,看表妹的脸色就知道要干嘛。

    赵天洛冷冷哼了一声:“曹华草菅人命,我自然是要管,他今天若是把人杀了,我便与他拼命。”

    赵楷已经听到了景色苑的消息,自然是会错了意思,连忙摆手制止道:“李纲太过莽撞,你万万不要节外生枝,现在几位大人正在想办法,你若是惹怒的曹华,真可能把李纲抓进典魁司...”

    “什么?”

    赵天洛满眼错愕:“他又乱抓人?”

    赵楷偏过头,倒是无话可说。

    典魁司什么时候名正言顺抓过人,不都是乱抓的,堂堂正正抓人那是刑部干的事情。

    赵天洛从苏幕口中听过李纲的名字,是个脾气刚烈的能臣,苏幕对其赞誉有加。念及此处她更是焦急:“不行,落在曹华手上,必然不会有好下场,我得去阻止他...”

    赵楷叹了口气:“没用,此事牵扯太大,你若是能左右,曹华就不是京都太岁了。”

    “难得就看着这些人死?”赵天洛顿时气闷。

    赵楷摇了摇头:“李纲不是陈清秋,有能力交友甚广,像他这样的不可能无声无息被害死,不过得罪这么多人,恐怕也不会善了。”

    赵天洛满眼焦急,来回渡步几次,终是接受了皇兄的劝说,不过并没有回去,而是直接前往了皇宫,想寻找最宠她的太后,看能不能有转机。

    ----

    另一侧。

    曹华稍微搞清楚林冲一事的来龙去脉后,便准备先去陈靖柳那里说一声,毕竟以荆锋的证词来看,林冲是被两个虞候陷害的,只要事出有因便可以脱罪,也省的陈靖柳担心。

    只是还没出典魁司,便见到一辆马车在衙门外停下,小太监趴在地上充当太监,身着红袍的花甲老太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华子,伤没好,不要到处乱跑。”

    薛九全在小太监的搀扶下缓步走入衙门,留守黑羽卫齐齐跪下迎接。

    曹华倒是有些莫名,跟在身旁轻声道:“可是衙门又出了岔子?”

    薛九全从来陪在天子身边,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出宫,他以为又是不小心出了纰漏,薛九全跑过来说教了。

    薛九全自然不是来问责的,佝偻着腰沉默稍许,才说道:“今儿个在景色苑,监察御史李纲上书弹劾为父,还有李彦、王甫等人,你怎么看?”

    曹华皱了皱眉:“弹劾什么?”

    薛九全叹了口气,倒是有些无奈:“还能是什么,你倒是没以前聪明了。”

    曹华想了想,学着寒儿的动作,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准备找机会宰了?”

    薛九全摇了摇头,沉思片刻:“物尽其用,李纲一来不好杀,二来弹劾李彦,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些文章。”

    典魁司杀些没有党派的小官小吏很简单,随便找个机会出意外即可,但面对官职较高或者人脉很光的人物时,便受到了很大限制。

    大宋开国以来便‘刑不上士大夫’不能杀文官,而林封阳这种有大派系的更麻烦,进了典魁司也有人保出来,当场杀不掉,便要开始扯皮,最后大部分都是不了了之。

    李纲既然闹到了皇帝面前,自然不可能随便安排的罪名给皇帝抹黑,哪怕是天子心中不喜,最多发配到穷乡僻壤山沟里面当个知县,杀人也是要看身份的。

    薛九全被点了名心中自然有杀意,换做往日有可能在赴任的路上安排几个‘匪人’解决了,不过李彦派人刺杀曹华这事儿,远比李纲骂他几句重要,这是一个契机,可以对付李彦的契机。

    曹华思索了片刻:“这个文章不好做,李彦十分狡诈,我本想从确山县吞并田产的事情入手,搜集足够证词...”

    说话间,薛九全抬起了手,偏头看了他一眼:“西城所日后要落在你手上,以此法诛杀李彦,可是壮士断腕,你想好。”

    李彦想接手典魁司,薛九全何尝不是想吞并西城所让义子独揽大内权。

    西城所侵占百姓田产动静这么大,鹰爪房的密探怎么可能不知道。之所以没有用这个方法对付李彦,便是因为西城所以后要纳入曹华手中,为了搬到李彦直接把桌子掀了,明显得不偿失。

    曹华对西城所没兴趣,轻声道:“李彦派人暗杀我数次,不除掉我寝食难安,至于西城所,破而后立不影响日后布局。”

    薛九全微微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够果断,你最近倒是成熟了不少。”

    曹华轻轻一笑,没有说什么。

    “既然如此...”薛九全踌躇少许,点头道:“我与圣上说一声,确山县最近出了几个悍匪,你带人前去缉拿,记得速去速回,莫要耽误了和公主的婚事。”

    “诺。”

    曹华本来也是这个打算,有薛九全向皇帝开口自然最好不过。

    决定好后,接下来便是准备前往确山县的行程。

    确山县距离汴京四百多里路,赶过去至少五天左右的时间,一个来回加上办事的时间,回来肯定接近中秋,因此在前往确山县前,还得先把铺子的事情搞定。‘十宝堂’开业在即,于情于理他这个大股东也得在场的。

    而李纲的死谏显然扫了皇帝的兴,当场夸奖了一番后,当天回去便下了一道调令,以磨砺培养为由,把监察御史李纲发配到了南剑州沙县当了个税务官,基本上等同于罢免。

    李纲欣然接受,与妻儿诀别后便踏上了行程,这一去,可谓是凶多吉少,得罪这么多权臣,路上很可能遇到拦路匪人横死。

    不过,曹华要对付李彦,李纲的这次上书是个契机,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死,暗中安排了徐宁护送,免得他走到半路就消失了。

    没想到的是,铁臂膀周侗得知了消息,也带着几个弟子跟在了后面。

    然后,两拨人就尴尬的在城外撞上了,匪人没遇见自己人先打了一架,把徐宁憋屈的不行。

    当然,更憋屈的是半路冒出来的那些个‘悍匪’,莫名其妙就被天子近卫和武道宗师混合双打,连李纲面都没见到便被弃尸荒野,都没处可以喊冤。

    李纲李伯纪慷慨赴死了一路,结果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曹华回府后的第二天便乔装打扮来到了杨楼街,新店‘十宝堂’开业了...

第一百零一章 十宝堂

    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号称装着满城春色的茗楼对面,一栋两层楼阁挂满了条幅,上面书写‘周邦彦贺十宝堂开业大吉’‘尉迟虎贺十宝堂开业大吉’等等,加上东京四大才子,几乎京城中有名的文人都留下了的墨宝。

    豪掷六万两白银赈灾,加上谪仙人般的文采,能有这么大排面不稀奇,沈大小姐端着红布和毛笔挨家挨户索要,基本上都给个面子。

    清晨时分,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

    三十号泼皮一水儿的黑色长袍,头戴软帽,整整齐齐站在铺子两旁。这次的店门很大,终于不用站的那么拥挤,彼此之间还放上了花篮。

    黄海依旧充当司仪,站在台子上拿着纸条大声念叨:“各位小姐,各位夫人,大家早上好,小的黄海,又和大家见面了...”

    万宝楼几个伙计也过来助阵,四处招呼着熟客,端茶倒水安排夫人小姐们就坐。

    铺子里面,身着水云长裙的苏香凝站在柜台后面,茫然无措的握着小手,明明是铺子的大掌柜,此时却根本不知道该干嘛。

    这些天在百宝斋中,她也前前后后学了很久,怎么待人接物都看在眼里,算账什么的也烂熟于心。本以为十宝堂开业后能应付的游刃有余,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啥都不会。

    开了一段时间豆花铺子,待人接物基本上没问题,可豆花摊子接待的是市井小民,而珠宝铺开业过来捧场的,没个才子身份都不好意思进门,有些她在茗楼时还经常遇见,这让人怎么去接待。

    看着大厅门口的沈雨,虽然身材娇小像个丫头,但长袖善舞举止大方,这本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苏香凝站了一会,觉得蹲在这里当个花瓶也不对,便打起精神,走到大厅中,随便找了个看起来和善的小姐,开始介绍起自家铺子的首饰。

    按照学来的话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自我感觉良好,可惜明显挑错了目标,才十四岁的女娃那里敢自作主张买价值百两的簪子。

    不过...好歹把学的话说完了。

    苏香凝颇为满足,很想送一只簪子给这个小姑娘,可曹华说过做生意不是开善堂千万不能心软,宰人和被宰只在一念之间。

    她牢记这些语录,又开始挑选下一个目标,扫了一圈,好像都是苏公子所说的‘硬骨头’不好啃,茗楼的姐妹更是不好意思开口,毕竟卖东西给相识的人总觉得过意不去。

    找来找去,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个带着几分书卷气的女子,她曾经见过几次,一眼便认出是御史陈清秋的独女陈靖柳。

    苏香凝知道陈靖柳与曹华有些关系,表情微微变了一下。

    略微思索,她还是含笑上前盈盈一礼:“陈姑娘,欢迎大驾光临,来看首饰?”

    陈靖柳正打量着新铺子的形形色色,闻言转过头来,发现是个婉柔如水的美人,不禁微微蹙眉。

    大门外,宋长秋和刘老四一拍额头,惊的是肝胆俱裂。

    完了,小心翼翼防了这么久,还是让大房撞上了小狐狸。

    俩姑奶奶要是当场吵起来,他们这些当小弟的帮谁都是死,事后估计还得下身一寒进宫伺候娘娘。

    这可咋办,曹公后院要起火了啊!

    铺子里人影密集。

    陈靖柳经常路过,但并不认识苏香凝,上下打量:“姑娘是?”

    “小女子苏香凝,是这家铺子的东家,嗯...其实也不算东家...”

    苏香凝温婉一笑。

    陈靖柳点了点头,目光不知为何,下意识停留在的女子的身后饱满浑圆的地方,扫了一眼察觉不对,又急忙撇开,平静道:“恭喜,对了..你和苏大才子,是什么关系?”

    “啊?”苏香凝一愣,旋即笑容带着几分羞涩:“没关系啦,都是外人瞎说的,苏公子..嗯,苏公子身家清贫只能和夫人相依为命,为了让夫人过好些,努力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

    絮絮叨叨,都快把曹华说成了当代男子楷模。

    睁眼说瞎话,苏香凝表情古怪。

    陈靖柳‘深知’曹贼本性,脸色同样十分古怪,看着面前可怜女子,轻声道:“他...算了,你可莫要轻易被人骗了。”

    这算是心里话。

    苏香凝迟疑少许,微微低头:“苏公子...是好人的。”

    “是啊。”

    陈靖柳知道曹华若是没有一身恶名得是多有魅力的男子,貌比潘安、家财万贯、武艺通神、才气通天,几乎把男子能占的优点全占了,不过坏毛病也不少,喜欢欺负柔弱之人,她吃的苦头可不少。

    “苏小姐,你祖籍在那里?。”

    陈靖柳仪态端庄,拿着一只玉镯打量,随口询问。

    苏香凝柔声道:“和苏公子是同乡,祖籍在杭州。”

    “同乡?”

    陈靖柳眼睛微微一眯,曹贼可是孤儿,自幼便呆在东京。

    苏香凝腼腆一笑:“是啊,苏公子说他祖籍杭州,上次苏公子的夫人从江南安胎回来,还有幸见过一回。”

    “安胎?”

    陈靖柳这次倒是愣了下:“他还真有夫人?”

    苏香凝略显莫名:“是啊,万宝楼的盒子后面,刻的便是苏公子的夫人。”

    陈靖柳恍然大悟,她倒是见过受重伤的谢怡君,只是不知道名字罢了,估计也是曹贼信口胡诌的。

    “苏妹子,你和苏公子认识多久了?”

    “二月份认识,当时苏公子在百宝斋看热闹,我不小心撞掉东西砸到苏公子头上...呵呵..苏公子倒是没生气..”

    “你也砸过他脑袋?”

    “嗯?...”

    “没什么,随口一问。”

    ....

    两人你来我往闲话家常,倒是显得其乐融融。

    十宝外锣鼓喧天,舞龙舞狮的队伍来回穿行,本来请了几个有名气的歌姬撑场面,不过对面茗楼的李师师却是盛装打扮不亲自来,这可把苏香凝弄的颇为不好意思,又连忙跑上前接待。

    陈靖柳在大厅里转了一圈,买了几样首饰捧场,便来到铺子外,找到了躲在茶馆里的刘四爷:“刘叔,你家公子去哪儿了?”

    刘四爷诚惶诚恐,连忙殷勤的站起来:“见过陈小姐,公子坐镇暗处纵观全局,小的才疏学浅,实在猜不透公子的谋划。”

    说白了就是不知道。

    陈靖柳已经习惯这口气,也不跟着一惊一乍,只是随意点头。

    今天没去城外施粥,专门跑过来捧场,也是有其他小心思,既然没见到也就罢了。她转身便离开杨楼街。

    ----

    曹华此时正忙于安排接下来的行程,要去薄山湖一带路程较远,他现在也不知自己算不算高手,于是准备把高手都带上,可京城也不能没有人坐镇,徐宁已经派去护送李纲,他只能让鹰爪房的头头陆尘代管,带着李百仁和寒儿出发。

    以前他出门办事向来单人一剑千里独行,因为轻功太好狗腿跑死都追不上,带着人太浪费时间。

    这次带这么多人寒儿还有些奇怪,不过他不说,小丫头自然是不敢问。

    为了不惊动李彦,他只挑选了十名身手最好的虞候,加上李百仁寒儿,十二人都是顶尖高手。

    安排后这些事情,已经是下午时分。

    他乔装打扮赶到杨楼街十宝堂,乱七八糟的庆贺已经撤去,只有李师师依旧兢兢业业的在里面弹曲,一些个捧场的风流才子在里面围聚,看着尉迟大官人现场烧钱开‘黑盒’。

    苏香凝本来是在接待,可换了个身份有些不适宜,谦卑也不是展现气度也不是,总得来说就是不习惯。忙活一早上发现自己是个花瓶后,便退到了一边看着,让沈雨来接待这些贵人。

    曹华掩人耳目来到十宝堂的后方,掀开帘子叫唤了一声:“苏姑娘。”

    苏香凝猛然回神,左右瞧了一眼,才鬼鬼祟祟的跑到后方的屋子里,这模样,倒是像个偷情小媳妇。

    后面的房间上面挂了个小牌子写着‘会议室’,这自然是他的手笔。旁边还有‘经理’‘财务’等小牌子,苏香凝虽然看不大懂但用处已经问清楚了。

    古色古香的房间内,装饰简约只放着两个花瓶,一张黄梨木大桌子摆在正中,比睡得床都要大,起初苏香凝还以为是睡房,还被他笑话过一次。

    此时他坐在桌子旁,靠着椅背抬手让苏香凝坐下:“苏姑娘,我最近要离开一趟,回来已经是中秋,这些天你有什么不懂的便问沈雨,铺子刚刚开业不能帮忙,实在是抱歉了。”

    苏香凝在桌子旁边坐下,水嫩脸颊上带着几分歉意:“该说抱歉的是我,苏公子忙前忙后安排,我什么力都没出,都不知该怎么感谢。”

    铺子盘下来后便出了林封阳的事先,等缓过来铺子就开业了,苏香凝根本没搞清楚目前的状况,也不敢把自己当成老板。

    曹华见她客气,便轻笑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

    “啊?”

    苏香凝表情一僵,看着面前的京都太岁,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个‘一家人’指的是一个集团的兄弟姐妹,但苏香凝明显会错了意,犹豫许久,还是颔首呢喃道:“苏公子...你..莫要乱说,小女子...高攀不起的..”

    曹华见状莫名其妙,看着脸色古怪的苏姑娘:“铺子都开张了,有什么高攀不起,难不成你不乐意?”

    “我...”

    如此咄咄逼人逼她坦白,苏香凝在椅子上坐立不安,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犹豫许久,也只能小声岔开话题:“苏公子,您夫人...最近怎么样?”

    突然问起这个,曹华倒是想起了还有个夫人,轻轻笑道:“还好吧。”

    “还好..吧?”

    苏香凝眨了眨眼睛,想了想:“算日子应该快生了,公子出去可是为了此事?”

    “嗯...对。”

    曹华借驴下坡,顺势就找了个借口。正想继续安排铺子的事情,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苏公子?”

    惊讶又欣喜,还带着几分难掩的激动。

    李师师的声音。

    会议室就在大厅后方,工作区域只是挂着帘子并没有房门,他转过头时,帘子已经被女子纤细的小手挑开了大半。

    他见状大惊失色,哪怕戴盒络腮胡子,以李师师的眼力肯定能认出他,‘苏轼’和‘曹华’是一个人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他生意可就黄了!估计还得面临雪崩式的退货。

    杀人灭口?

    不行不行,又不是京都太岁...

    苏香凝本就与李师师熟识,听见声音便准备起身迎接。

    只是苏香凝还未开口,便发现身旁的男人表情微变,猛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直接把她按到了桌子上。

    “呜...”

    苏香凝满眼茫然,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一沉,竟然被男人压住了,络腮胡子在眼中放大,红唇也被一只大手捂住。

    胳膊在桌子上无助的摇了几下,悬空的小腿前后晃荡,带起裙摆的阵阵涟漪。

    她杏眼圆瞪不可思议,错愕之余还带着几分羞愤。

    曹太岁果然横行霸道,这大白天的...是要做甚...

第一百零二章 螳螂捕蝉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大厅中熙熙攘攘,诸多文人围在大厅正中的大案台之前,看着尉迟大官人开黑盒,嘴里齐声念叨‘花..花..花...’,到是把李师师给凉到了一边。

    弹了一天的曲子,终究是有幸乏了,见诸位才子兴致勃勃,李师师也没有上去凑热闹,起身走向铺子的后方,想找那位曾经的姐妹说些私房话。

    她身为茗楼花魁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出场的身价很高,这次不请自来不收银子,一来是因为苏大才子的关系,二来也是因为和苏香凝有些交情。

    上次苏香凝在茗楼献曲薄了个头彩,她被压了风头不假,心里其实也说不上嫉妒,甚至为曾经的朋友找了个好归宿庆幸。

    只是没想到那苏大才子转手就送了她一首‘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两万两银子和一首诗句,孰轻孰重其实很难评价。大部分人肯定觉得两万白银贵重,可在视金钱如粪土的文人眼中,根本没没有可比性,流传千古的佳作,岂是能用银钱评价的。

    李师师属于两者之间,觉得都很贵重,不过按照‘一字千金’来算,一首诗二十八个字,算下来是两万八千两,而且还不一定买得到,所以诗要贵重一些。

    只可惜那晚没见到苏公子的本尊,之后便更没有机会,她也让丫鬟给万宝楼送过请柬,明摆的说了不收银钱只是感谢,换做寻常文人有这种可以扬名的风雅之事,早就火急火燎的跑过来了,可她送去的请柬却是石沉大海,连个婉拒都没用。

    受打击是真,李师师心中的好奇自然也更甚,今天不请自来的捧场,也是有看能不能撞上苏大才子的意思。

    还别说,运气不错。

    刚刚走到后方的廊道,便听到侧屋里传来男女的对话:

    “苏公子,您夫人...最近怎么样?”

    “还好吧。”

    ...

    李师师眼前一亮,没想到让满场文人千呼万唤都不露面的苏大才子,竟然真在屋里只有一墙之隔。

    欣喜激动之下,李师师难免有些莽撞,见没有门便直接掀开了帘子,颇为惊喜的开口:“苏公子..啊!”

    李师师猛然回过神来,惊呼一声连忙放下帘子。撞破别人的‘丑事’,她脸色涨红想要溜掉,可又绝对太不礼貌,只能硬着头皮在外面说了一句:

    “是我冒昧...打扰二位了...”

    苏香凝想要解释,可是木已成舟百口莫辩,而且还被捂着嘴开不了口。

    ‘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

    曹华松了口气,站起身松开了苏香凝,轻咳一声平静道:“地拖的太干净,不小心滑倒了,实在不好意思...刚刚有人来过吗?”

    苏香凝还躺在桌子上,脸色赤红如血,竟是连坐起来都忘了,只是目光怪异的盯着他。

    滑倒?

    把她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扔到桌子上,然后压着她不让动弹,还趁机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管着这叫滑倒?

    曹华看着懵在桌子上的女子,微微蹙眉:“苏姑娘可是累了?桌子上太凉不要躺着。”

    “....”

    面对睁眼说瞎话的曹太岁,苏香凝憋了半天,既不能骂,也不敢提刚才的事情,只能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香凝撑起身体在桌子边沿坐着,低头整理衣裙:“苏公子...以后走路小心些...”

    曹华自然是诚恳点头:“谢姑娘关心,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便当做无事发生过,风度翩翩了走了出去。

    苏香凝在桌子边沿坐了许久,待脚步声消失,才脸红的发紫,浑身微微颤抖。

    偷偷揉了下腰间痛处,还不忘喃喃嘀咕:“好痛...真是过分...这..这该怎么和师师解释...”

    低语片刻,却又是轻声一叹,望着新铺子愣愣出神...

    ------

    汴河西段延庆观附近,王府将相府邸齐聚。

    大内总管李彦的府邸外,四个头戴斗笠的男子,从僻静处的后门进入了其中。

    园子里花草奇石无数,皆是从四方进贡而来,圣上‘没看上’便搬到了这里,园子的华美不输王侯皇家。

    身着儒衫的李彦靠在园中一方软榻上,几个殷勤的小太监捏肩捶腿,顺便说着些许琐碎小事。

    李彦年近四十,身为宦官和薛九全一样不能经常出宫,每个月也就几天时间能在自个府上享受一下。

    小太监知道主子的心思,谄媚笑道:“公公,你同样得圣上信任宠爱,却不能向曹太岁那样自由出入宫墙,在小的看来,这不公平。”

    李彦面向和煦,看起来只是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并非传闻中的那般尖嘴猴腮面目可憎,皇帝又不是傻子,岂会放个丑八怪在身边。

    他端着茶杯慢条斯理,摇头轻叹:“咱家比不了,曹华是什么人,身为内官却免去了宫刑,要我看,等老薛过世,圣上会把西城所、典魁司都交到他手上。”

    小太监自然脸色焦急,很为主子担忧:“那可如何是好,公公兢兢业业为圣上守着家业,岂能拱手把功劳让给一个黄毛小儿?”

    李彦并没有接话。

    少许,四个汉子进入园子,在软榻前方跪下,抬手抱拳行江湖礼:“王蒙见过李公公。”

    “免礼。”

    李彦面带和煦笑容,坐起身来看着手底下的班底:“王蒙,刚刚得了消息,曹太岁到确山县一带缉拿逆贼,你带着几个小的前去协助一二。”

    为首的王蒙三十余岁,正直当打之年,身材极为硬朗。他闻言微微蹙眉:“公公,我等恐怕...”

    不是曹华对手的话,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在金明池派水性最好的弟兄埋伏,这种必死之局都能被手无寸铁的曹太岁转瞬反杀,他们这些人若是明目张胆的埋伏,和送羊入虎口没有区别。

    李彦自然知道曹华的身手有多厉害,从未想过能正面把这位‘京都太岁’弄死。他沉默稍许,轻声嘱咐:“范成林自会安排,你们抓住机会,切记要一击得手,万万不要像上次那样,好不容易捅了一刀,却没伤到要害。”

    “诺!”

    四个汉子抬手抱拳,迅速退了下去。

第一百零三 满院秋风

    虽然发生了点小插曲,但好歹也算是道了别,曹华从十宝堂出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马上要出远门,有个人自然要打个招呼。和刘老四交代好这个月的注意事项后,他孤身一人来到了青莲巷。

    小巷清幽,行人不多,过来几次已经成了熟面孔,几个婆姨瞧见他这大胡子书生,还颇为暧昧的笑了笑,显然知道了陈小姐有了心上人。

    他只是点头回应,来到小院门口,发现大门紧闭,估计是出了门仆人也不在。

    正想和邻居打声招呼代为转告,却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哼唱的曲调: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说实话,陈姑娘跳舞还行,这歌喉实在有点难以入耳,倒不是声音不好听,而是没学过声乐根本不在调子上,完全是瞎哼哼。

    抬起手本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水花声。

    陈家小院不大,靖柳的闺房在左侧,右边是厨房杂物间等,以他的过人听力可以准确分辨出声音的位置。

    在洗澡?

    他挑了挑眉毛,就在巷子退了几步,然后前冲跃起,手按院墙上直接翻了过去。

    动作干净利落,身轻如燕落地消声无息。

    小院里的老杏树郁郁葱葱,石桌上还翻着一本诗集,看样子方才在这里休息。

    顺着歌声来到侧屋门口,他走到窗边酝酿少许,然后猛地:

    “咳咳!”

    “啊!!!”

    女子尖叫和水花扑腾的声音响起,似乎还呛了口水,手忙脚乱也不知在干什么。

    “陈姑娘别怕,我这就进来帮你。”

    “别,你...你这贼人,快出去...”

    房间里,泡在大浴桶里面的陈靖柳显然慌了神,想要爬起来穿衣服,又怕曹贼真跑进来看个精光。

    毕竟门闩这东西对于京都太岁来说,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陈靖柳又气又恼,她还想收拾干净傍晚的时候去万宝楼看看,却没想到这恶人竟然不告而入在这种时候跑来欺负人,眼见门被推了两下,她焦急道:

    “曹贼,你再这样,我要叫人了!”

    曹华颇为有趣的靠在窗子上,顺势接话: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

    屋里沉默了少许,传来小声嘀咕:“就知道口花花,整天没个正经...”

    呵?

    这是说他光说不练假把式了?

    曹华眼睛微微一眯,便用力推了下门,门栓顿时崩断了。

    “啊!!!”

    又是一声尖叫,屋里传来陈靖柳的讨扰声:“我错了,你莫要当真,我们...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你不要乱来...”

    曹华这才满意,转身走到石桌旁坐下,开口道:“我明儿个要去确山县一趟,来回最少半个月,铺子的事情暂时交给你打理,已经给刘老四打过招呼了。”

    他一走便没法亲自操盘,刘老四只是个泼皮没有决策和担当责任的能力,一个铺子总得有人打理,他周围没有可用之人,便只能交给陈靖柳代为照看。

    房间里,陈靖柳在浴桶藏了稍许,见曹贼没有闯进来,才稍微松了口气。想了想:“我不会做生意,亏了银子怎么办?”

    “再怎么亏也比直接捐钱来的慢,一下子六万多两,我就是拿去打水漂都得好几天功夫。”

    “哦..”

    陈靖柳思索稍许:“若是亏的太多,你会不会怪我?”

    “若是亏的太多,你自己想办法补偿我。”

    陈靖柳顿时急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做:“我才不答应,你找别人,我看那个苏小姐就做的挺好。”

    曹华微微蹙眉,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看来得进来睡服你。”

    “别...你..你好无耻。”

    正在穿窸窸窣窣穿衣服的陈靖柳顿时慌了,又跳回了浴桶里,结果把衣服也弄湿了。

    “知道就好。”

    曹华不以为耻的重新坐下,略微思索,认真道:“林冲的事情有消息了,董平和薛霸两个虞候,因为一些原因谋害林冲,结果林冲被人所救,目前看来事出有因。”

    陈靖柳顿时惊喜:“我就说冲哥哥不会触犯律法,肯定有冤屈才会出手杀人。那冲哥哥的下落可找到了?”

    “杀人后被官府搜捕,抓到了救人的侠士,但林冲下落不明,我已经和鹰爪房打了招呼,有消息再通知你。”

    “好。”

    虽然没有下落,但总归是有了好消息,陈靖柳犹豫稍许,还是壮着胆子穿好了衣服,从屋里走了出来。

    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皮肤水润晶莹,除了一声古色古香的衣裙,倒是和现代女子没啥区别。

    用梳子偏头梳着头发,陈靖柳走到了他的跟前,蹙着眉毛道:“你伤还没好,出去办事可莫要与人动手,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武艺再高上次还不是被贼人捅了,万万莫要大意。”

    至于出去办什么事陈靖柳根本不问,生长在官宦之家,不能干涉男人政务的规矩牢记在心。

    曹华上下打量几眼,忽然拍了拍大腿,示意她坐下。

    陈靖柳连忙退开几步,脸色尴尬起来:“你...你莫要乱来,待会邓姨娘回来,看到怎么办...”

    曹华脸色一沉,略显不满。

    陈靖柳说实话还是很害怕曹华的。犹豫了少许,还是不太情愿的在男子腿上坐下,努力保持平静。

    陈靖柳接触这么久,最怕有一天发现曹华的‘本性’是装的,有时候甚至会做噩梦,梦里曹华又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京都太岁,吓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

    若非如此,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岂会明知要被欺负还三番两次的跑上门,明知强人所难还要曹华掏银子做善事。

    胡思乱想间,忽然发现手中的梳子被拿走了。继而潮湿的头发被抓住,一缕缕的梳整齐。

    “李纲把你爹干的事儿又干了一遍,这次被圣上知道了,本都督自然也是被弹劾的人之一,可我非但没追究,还派人暗中护送李纲离京。

    结果我派的人被周侗发现,还被周侗打了一顿,气得徐宁跑回来撂挑子。

    被人上书骂‘依权自重’还腆着脸保护人家,黑羽卫上下都有气,只是碍于我的权威不敢说出来罢了。

    我其实心里也有气,李纲派人暗杀我,射了七箭,差点射死谢大侠,我却只能忍着不能报仇,因为李纲是个忠臣,而我是祸国奸贼,你见过我这么憋屈的奸贼?”

    絮絮叨叨,少有的说了些心里话。他也是从周侗的反应,看出柳家庄放箭的人是李纲,可知道又能如何,这种名留青史的大忠臣,他不好还手。

    陈靖柳脸颊滚烫,很不自在的坐在他腿上,腰杆挺直安静听着。

    男人给梳头,在夫妻之间也是很亲昵的行为,至少她从未见过爹爹给娘亲梳过头。男子是一家之主,本就高高在上威严持家,怎么能做这些讨好夫人的小事。

    可现在头发握在男子手里,她感觉..嗯,很满足。

    听着曹贼的抱怨,陈靖柳沉默稍许:“我知道你不容易啦,圣人云‘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只要你做的事利国利民,哪怕此生都背着骂名,也自有后人证你清白。”

    曹华呵呵一笑:“全天下只有你知道我曹华是个好人,我过得这么憋屈,光讲大道理安慰,未免太假大空了些。”

    假大空?

    陈靖柳愣了少许,倒也是明白了意思,微微低头,又被曹贼给扶正了。她小声呢喃道:“我为娘亲守孝,按礼法要守满二十七个月,等孝期满了,我给爹爹修书一封,到时候...爹爹答应,我自然不能说什么...”

    一副被强迫满不情愿的模样。

    曹华挑了挑眉毛:“又没说要娶你,看把你吓的。”

    “哼~”

    陈靖柳都懒得搭理这浑人,只是眨了眨眼睛,望着满院秋风...

第一百零四章 小跟班

    七月十一,汴京城外。

    十余人的队伍缓步穿过卫州门,寻城兵甲分开左右垂首,战战兢兢的看着正中那辆马车。

    京都太岁曹华,身着银色武服手持玉骨折扇,斜依软榻眼神桀骜。

    左右黑羽卫杀气森然沉默不语。寒儿驾车,副使李百仁扛着九环大刀在前面带路。

    马车的车窗外,荆锋穿着黑色鱼鳞甲,手按官刀走在黑羽卫之间,本来也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混迹江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和这些黑羽卫中的顶级精英比起来,身手、气势都差了太远,束手束脚的有些紧张,骑在马上都不敢乱看。

    莫名其妙穿上了朝廷鹰犬的狗皮大衣,荆锋心里面五味杂陈。

    跑过来为恩公告御状,希望天子能严惩这些狗官,却没想到几天功夫,就混成了朝廷鹰犬,不穿就进宫伺候娘娘,这要是让江湖朋友知道,还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难,这世道当好汉太难了。

    而就在荆锋胡思乱想的时候,流民人群中,一个头上抱着头巾乔装打扮的女子,水灵的眸子正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只是他并没有察觉到。

    穿过城门,城外的流民依旧拥挤,不过天气晴朗已经散去了部分,城墙下的粥棚也撤了几个,万宝楼的依旧再开着,只是几个伙计在忙碌施粥。

    瞧见阎王爷的马车经过,三岁小孩子都不敢乱动,被大人抱着老老实实跪在官道两旁。

    曹华放下了车帘只能当做没看见,他总不能出去拿着大喇叭喊一声“人人平等,你们不要跪着。”

    这句话出来说不定能把黑羽卫都吓死。

    刚刚穿过难民聚集的城外,车队准备加速,后方却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曹华,你给我站住!”

    转眼看去,官道上一匹烈马飞驰而来,上面是一个身着白色书生袍的玉面小郎君,唇红齿白明明眸皓目,端是位偏偏佳公子。

    马匹的后方,一大串王府护卫和管事在后面狂追,可马力明显比不上公主的千里良驹,被甩出几十丈的距离,只能在后方大喊:

    “公主不可。”

    “公主息怒!”

    仔细一看,玉面小郎君正是赵天洛,手里还提着把宝剑,看模样是要过来砍人。

    赵天洛进宫之后,便向当朝太后抱怨曹华横行无忌滥杀无辜,还故意轻薄她,什么‘光天化日辱人清白’的词都用上了,哭的是稀里哗啦。

    哪想到太后只是轻笑,还颇为溺爱的说道:“曹华的性子我知晓,做事有分寸有主见,你啊,女子嫁人前不都是这样,有什么好怕的。”

    显然,把她当成了想要逃婚的小公主,刻意污蔑自个驸马爷。

    她又能怎么办,百口莫辩黯然出宫后,便听闻监察御史李纲被贬官发往远郡,虽然觉得冤枉,但好歹把命保住了。

    于是她又跑到典魁司救那个告御状的可怜人。

    可是到典魁司一打听,门房老大爷(陆老头)便直接说人没了,若是公主想见,就派小的去城外乱葬岗把人‘拼’起来。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赵天洛如何不气,正要找曹华理论,便听说曹华外出去确山县缉拿逆贼。

    她从未听说确山县有反贼,而荆锋又正是从确山县而来,曹华现在跑去确山县,明显是要斩草除根。

    于是赵天洛气急之下,便提着宝剑追过来,想要阻止这草菅人命的奸贼。

    马车上。

    曹华见永安公主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急忙吩咐道:“寒儿,拦住她。”

    寒儿迟疑稍许,还是说道:“公子,下个月中秋大婚,寒儿觉得,还是你亲自拦住比较好。”

    说白了,就是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一个下马威。

    公子是谁?京都太岁!可不是受窝囊气的小驸马。

    曹华倒是想拦,可是公主拿着剑,万一他‘心念一动’没收住,不小心把公主打个急死,还不得被凌迟。

    见赵天洛已经追到了马车旁,黑羽卫都左右散开以免冲撞,他只能掀开车辆:“娘子,不用送这么远,我下个月就回来和你完婚,这么着急让人瞧见多不好。”

    李百仁扛着大刀,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忍的非常难受。

    赵天洛提着剑,差点被这句话气晕过去,咬牙切齿在马车周围驱马徘徊:“曹华,我今天就是同归于尽,也不会让你再出去作恶,你给我下来。”

    黑羽卫更是脸色古怪,都督就是站在哪里不还手,半点功夫不会的公主估计都打不着。

    同归于尽?大被同眠还差不多。

    当然,这些荤话是不敢说出来的。

    曹华肯定是不愿意下车找砍,只是在车窗上淡然道:“公主,你上来说话!”

    赵天洛又不傻,上了马车还不是任曹华摆布,就地正法都有可能,只有众目睽睽之下,曹华才不敢对她放肆。

    她抬剑指着马车,气势汹汹:“你给我下来!”

    “你上来!”

    “你下来!”

    .....

    莫名其妙,追杀就变成了打情骂俏。

    僵持片刻,赵天洛无计可施,只是拦住马车前面,冷声道:“有我在,你就别想出去草菅人命!”

    面对这个正义感爆棚的小公主,曹华表情孤傲:“血口喷人要有证据,我曹华依法办事,何来草菅人命一说。”

    这话太不要脸,黑羽卫都听不下去,偏过头装作看风景。

    依法办事?

    典魁司依法办事,还要刑部做甚。

    听见曹华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赵天洛气的浑身颤抖:“既然依法办事,进京告状的百姓何罪之有,你不由分说便把人杀了,还敢说依法办事。”

    曹华脸色顿时暧昧起来:“谁说我把他杀了,我不仅没杀还给他升了官,我这么大公无私...”

    “呸!”

    赵天洛实在忍不住略显失态的‘呸’了一口,怒声道:“你以为死无对证我便没有办法?我亲自去典魁司核对过...”

    “草名荆锋,见过公主!”

    听了半天的荆锋,终于明白这位姑娘为何而来,他确实没被杀,当下只能驱马上前一步,欠身行礼。

    “...”

    赵天洛话语噎住,看着眼前活生生的汉子,半晌没反应过来。

    某非是曹贼弄了传闻中的人皮面具假扮的?

    可这装的也太像了些!

    赵天洛眼睛瞪了许久,没理清楚状况。

    “我曹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会信口雌黄蒙骗公主。”

    得理不饶人,曹华表情桀骜,靠在车厢里微眯着眼。

    “你...”

    赵天洛憋了许久,反应过来后,又把剑指向了穿着黑羽卫铠甲的荆锋:

    “你这小人,口口声声说为恩人申冤,这才两天,竟然就成了朝廷走狗,呸!江湖败类!”

    荆锋有苦难言,坐在马上面色憋屈。

    冤不冤!

    连朝廷都骂他是江湖败类朝廷走狗,他也不想啊!

    “草民实在愧对公主厚望,但...但恩公蔡家惨遭横祸,曹大人承诺查办此事,草民...实在走投无路。”

    这也是荆锋为什么跟随而来的理由,他到东京告御状,根本不可能见到当今天子。曹太岁答应彻查,他信不信都没有意义,这是唯一的机会,总比莫名死在乱葬岗强。

    赵天洛到是一愣,蹙眉思索稍许:“你万万莫要信他的鬼话,他必然是要利用你斩草除根。”

    荆锋脸色黯然:“草民贱命一条,有机会,总比白死强,实在愧对公主了。”

    赵天洛总不能承诺她来为蔡家申冤,可也不相信曹华出门是为民做主。

    找不到借口阻拦曹华,她便驾马让开道路,对着曹华冷声道:“我跟着你去,有我在,你休想做一件恶事。”

    曹华倒是无所谓:“几百里急行军可不好走,公主只要抗得住,跟着便是。”

    一声令下。

    李百仁便一马当先,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永安公主马术倒是不错,死死的跟在马车旁边,秋风吹着衣袍猎猎做响,身形纤瘦配上高头大马,到还真有几分别样风味。

    后边的王府护卫那里敢擅离职守,也只能死命追赶,只是上次把一拳一个打晕,没敢太靠近黑羽卫。

    因为刚刚连日大雨,官道路面泥泞不堪,难免有泥浆飞溅到衣服上。

    黑羽卫的铠甲还好说,永安公主却是穿了身白色书生袍,腿上很快就沾了些污泥。

    她皱着眉默然不语跟着,走着走着便发现旁边的马车中,曹华靠在软榻上端着杯酒小酌,不时还望嘴里扔颗花生米,细嚼慢咽有滋有味。

    到底谁是公主,谁是护卫?

    她可是姓‘赵’,在这么也是赵氏皇族,那有给外姓当护卫的道理。

    “你给我下来,我坐车,你骑马!”

    “受不了你就回去,别跟着添乱。”

    赵天洛可不想当曹华的护卫,也不想回去,便直接叫停马车钻了进去,手里还不忘拿着剑,以免曹贼图谋不轨...

第一百零五章 曹八斗

    晃晃悠悠,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马蹄声此起彼伏,脖子上的马铃铛叮铃作响,路上的商队行人都提前避让,偶有拦路巡查的差役也是连忙移开拒马,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赵天洛上了马车后,到是没有再气势汹汹的骂人,主要是怕惹恼了曹大都督,帘子一拉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啥的。

    荒郊野外的叫天天不应,真遇上了身为公主又能如何。

    赵天洛只是靠在马车侧目的窗口旁边,仪态端庄眺望景色,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逐渐远离京都,曹华此次出差是为了搜集有用的信息,确山县那边肯定依旧收到了消息,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过去估计啥都看不到。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

    十余人的队伍不大,但马匹不比汽车,跑上些路程便要停下来休息,待到遇见驿馆后天色渐黑,车上还有位公主,总不能和公主一起挤在马车上睡觉,便停下来休息一晚,天亮再出发。

    赵天洛极为谨慎,独自要了个房间,还把剑放在枕头旁边,大有敢闯进来就同归于尽的架势。

    只可惜干巴巴等了一晚上,那个奸贼也没有跑过来作恶,反而让她觉得被忽视冷落了,心中怨气更深。

    曹华在驿馆中住下,让寒儿去找了些家仆衣衫给随行的黑羽卫换上,李百仁则穿了身员外袍子,装作外出的商队。

    他则穿上随身携带的书生袍,装作带着丫鬟负笈游学的读书人,跟着商队走南闯北。

    寒儿倒是很认真的执行,还特地梳了个双角丫鬟髻,穿着碎花裙子比玉堂还像丫鬟,老老实实的睡在他屋里的小榻上装作通房丫头,专业的不要不要的。

    夜深人静。

    曹华独自靠在枕头上,看着黑洞洞的帐子顶端,夜色寂静,可以清楚听到不远处寒儿的呼吸和驿馆后方的些许说笑。

    和女孩睡在一个屋里,他倒是没啥感觉,主要是半年来两个小丫鬟轮流在隔壁守夜,听不到呼吸声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毕竟是公子,他还得摆出稳重冷漠的做派,规规矩矩躺在床上,一副‘吾好梦中杀人’的模样。

    ‘踏..踏..’

    极为细小的动静,在役馆房顶的瓦片上响起。

    声音很小,夹在在诸多细微声响之中,寒儿呼吸平稳,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他却是本能的从诸多声音中分辨出了这一点不寻常,思绪眨眼回神。

    离得很远,大概隔了好几栋房子,在马棚那边。

    他皱了皱眉,仔细听又没了动静,只有两声猫叫。

    可能是野猫吧...

    如此想着,倒也没有在意。

    ------

    而在驿馆的后方,马棚了十几匹马正埋头吃着草料,马车停在院子中央。

    黑羽卫和四个王府护卫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边,叽里呱啦说着些荤段子。

    至于为主子守夜?

    开玩笑,京都太岁睡在屋子里还需要人守着?驿馆有只猫跑进来估计都能听出公母,他们站在外面除了打扰清修没有半点作用,还不如在后院看着马匹。

    公主的贴身护卫身份颇高,其实也不是庸手,寻常人三五个肯定进不了身,但遇上黑羽卫这帮子大杀星,还是只能自称小弟。

    虽然被揍过一顿,但都在官家任职做事,也没有啥化解不开的恩怨,两句荤段子基本上就成了亲兄弟。

    此时十几个汉子围在篝火旁,王府的四个护卫掏出了一囊好酒,本来想传着来一口。可黑羽卫纪法严苛,在场最次都是百夫长,自然不敢在跟着都督办事的时候喝酒,只能咽着口水婉拒。

    王府护卫也不好独自享受,便顺势讲起了江南那边的‘风雅趣事’,真枪实弹贴身厮杀,说的是惟妙惟肖。

    猥琐笑声不断,李百仁出身江湖草莽,身为老大得装模作样保持沉稳,那双亮晶晶的虎眼却骗不了人,时不时回头敲想都督的住处,生怕被都督听见。

    而在众人中,汉子荆锋沉默无言,老老实实坐在一帮黑羽卫中间,既不好插话也不能跟着笑,脸色略显沉闷,倒像是被一群悍匪绑来的市井良民。

    王府护卫说到精彩处,正用手比划圆又大的形状,两声轻响忽然从屋顶上传来。

    夜色漆黑,声音很小。

    李百仁耳根微动,抬手制止了众人的欢笑,转眼看向声音来源之处,其他人则略显茫然。

    “过去看看!”

    李百仁吩咐身旁的王大锤。

    王大锤察觉不对,提着铜锤谨慎的走向马棚,只是刚走出几步,‘喵~’的叫声便传了过来。

    王大锤顿时放松下来,偏头道:“头儿,一只野猫,估计也是被兄弟的荤话逗的发了春。”

    李百仁皱了皱眉,仔细听了下,便也只能当做挺岔了。

    嗤笑声再次响起,院子中恢复如初,王府护卫又开始讲起了风雅趣事。

    而马棚旁边的房顶上,一个身材纤瘦的身影,死死贴在瓦片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等了许久见没有被发现,才稍微抬起眼帘,瞄了坐在人群中神色不安的荆锋一眼。

    荆锋明显从猫叫声中察觉到了什么,却是不敢做出任何动作,眼中焦急难掩...

    -------

    翌日。

    天色未亮,已经乔装成商队的一行人再次出发,为了装的像一些还特地在驿馆征用了辆马车,放满了茅草用布遮盖,装作运送货物。

    马车上,曹华略显无趣,手指轻敲小案,还得装出一副冷酷模样。

    赵天洛依旧坐在车窗旁赏景,不过脸上却带着几分怒容。

    本来女扮男装好好的,此时却梳了个妇人髻穿着罗裙,装作出游书生的夫人。

    堂堂康王长女金枝玉叶,被打扮成这样能不气嘛。

    只是不穿就得回去,拗不过他只能勉为其难的换上,此时还没消气。

    “公主,江南那边好玩嘛?”

    赶路实在枯燥,曹华随便找了个话头想聊天。

    赵天洛也憋的难受,转过头来脸色微冷:

    “你不是去过嘛?”

    曹华曾经下江南缉拿百花剑,遭几十号武林宗师埋伏杀出一条血路,确实去过江南。

    听见公主询问,曹华只是随口解释:“出门办公事,没时间欣赏江南景色。”

    理由还算充分,赵天洛打量他一眼,平淡道:“人杰地灵不输京师半分,苏轼这样的大才子便出生杭州。”

    之所以提起苏轼,是因为怕他心怀恨意秋后算账,为此赵天洛还叮嘱了一句:“他与我是同乡,你要是敢对他动手脚,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干巴巴的威胁,没半点营养价值。

    曹华靠在榻上,挑了挑眉毛:“一个小书生罢了,除了才高八斗、乐善好施、刚正不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岂会揪着不放。”

    “.....”

    赵天洛微微蹙眉,总觉得这话表面看不上,实际是在夸人。

    略微琢磨后:“你知道他的名气就好,他可不是林封阳,这么大名声若是被你杀了,圣上也不会饶了你。”

    曹华心中暗笑,表面依旧冷傲:“公主,你某非喜欢那个书生?”

    赵天洛脸色顿时变了,生起了几分怒意。

    佩服苏大才子是真,其实也有那么点向往,可与男女情愫往前扯不上关系。

    女子当从一而终,那怕她身在帝王之家也免不了接受这些教条。

    先不说与‘苏轼’连面都没见过,现在已经有了婚约,即便十分讨厌委身与奸贼,她又岂会用这种败坏自己名节的手段作贱自己。

    现在名义上的未婚夫起了‘嫉妒’之心,苏大才子恐怕真的要大难临头。

    赵天洛心中气愤难言:“你这小人,岂能血口喷人坏我名节,你若是敢因为猜忌迁怒苏公子,我...”

    “得得!”

    曹华抬起手来,颇为无趣:“开个玩笑,有我这样貌比潘安位高权重的驸马爷,公主岂会看上一个小书生,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赵天洛哼了一声:“萤火岂敢与皓月争辉,苏公子几首诗词必然名垂千古,你这等只会玩弄权术的人,也敢和苏公子相提并论?”

    开始护短了。

    曹华轻轻摇头:“公主对我抱有偏见,要说诗才,我曹八斗也有几分。”

    赵天洛竟是给气笑了,竟然敢和苏轼比才气,连周邦彦都自愧不如,一个奸贼也敢如此狂妄。

    “别以为买了首诗便能自称才子,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也就尉迟虎这种傻子会把你当才子。既然才高八斗,那你现在做首诗词给我听听?”

    这不撞枪口上了嘛!

    曹华抬了抬眉毛,拿出苏太白的风范,手持雪白长剑,剑出三寸,轻弹剑刃: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天生带着几分傲气和目中无人,这首大作背出来,还真有几分老将三军之前沙场点兵的味道。

    “....??”

    赵天洛顿时就懵了,眼睛睁的老大,半晌没反应过来。

    长剑归鞘,曹华偏头看向懵圈的女子:“公主,区区拙作,您觉得如何?”

    “这首词...”

    赵天洛满眼不可思议。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大气磅礴,志比天高!

    她望着遭万人唾骂必然遗臭万年的曹太岁,颤声道:“这首词...莫非是向苏公子买的?”

    曹华眼神孤傲:“我曹八斗还用买诗词?”

    不是买的,那...

    赵天洛顿时急了,怒火中烧道:“你竟然逼苏公子做词,还不给钱,你到底要不要脸?”

    “.....”

    曹华撇撇嘴,觉得颇为无趣,干脆不搭理这满肚子偏见的小怨妇。

    见他哑口无言,赵天洛更是来气,做直身子便要警告威胁一番。

    便在此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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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小都督介绍:
“以前我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身为珠宝商的他,穿越到类似北宋末年的乱世,成为一个古代权奸,前身恶行累累结仇无数,面对诸多想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美人和名士,他为求自保说出了这句话。事实上他一直在努力证明自己是好人,不过细节上可能出了些小问题,一顿操作后,被惊呆了的众人发出悲愤怒吼:“我信你个鬼,以前你是大宋的夜天子,现在你只想把‘夜’字去掉!”————————————————注:架空历史,纯属虚构。有百万完本人品保证,喜欢的大大放心收藏养肥。逍遥小都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逍遥小都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逍遥小都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