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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族丑丑     天下第一医馆txt下载     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9章 不合心意

    如果没有午间的变故,陆寻义应该会有些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入宫,在这样盛大的场面之中觐见天下至尊,而且还是所有人的焦点所在,他即便已经成为一代师者,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没有压力。

    但此时,他一身血污默立在当场,面色却当真平静极了。

    也对,一个人若连生死都无惧,也真就没有多少场面能令他害怕了!

    “殿上何人!”

    定武帝威严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陆寻义目光微抬,看了上方的定武帝一眼,随之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单膝跪地,抱拳,行战场武将礼:“明王府帐下小将陆寻义,参见陛下!”

    嗯?

    他这一跪,几乎令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瞬间一惊,有些回不过神。

    包括一向不动声色的定武此刻都神色不由一晃,眸中瞳孔有惊愕一闪,望着陆寻义竟没有立刻出声。

    “哼!”

    就在这时,却突然有一声冷哼传来,让大家回神,众人目光不由朝声响处望去。

    只见正是那道家山门师者落座之处,一位位师者此刻明显都沉着脸,大家的目光却落在了梅云清身上。

    因为刚才那声冷哼,明显是一道女声,而在场师者,女子只有梅道师一人在列。

    定武也从惊诧中回神了,面色却是微冷,眸光扫向梅云清,正待开口说话,冲玄却快了他一步,站起身来,便冲着定武一礼:“陛下恕罪,梅道师近日身体有恙,刚才惊扰了陛下天威,请陛下恕罪!”

    “哦?梅道师可有大碍?”定武面色不露喜怒,轻声问了一句。

    冲玄连忙回头,梅云清看着他那双满是沉重的眸子,终于还是不得不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朝着定武一礼:“不敢劳陛下关心,小道只是练功过度,身体稍有不适,无甚大碍,不日便可自愈,方才一时难忍咳嗽,惊扰陛下,请陛下恕罪!”

    定武嘴角这才挂上了一抹笑容,轻声道:“无碍,只是你当注意,你不到四十便已成就师者,也称得上惊才艳艳,已是大成就了,无需过于执着苛求,勤奋虽好,但也得量力而为,过犹不及!”

    梅云清浑身一颤,低着的头,脸上刹那满面通红,这番话放在从前,或许会让她觉得自豪,不到四十的师者。

    而放在今日,先不说那古今罕有的明王,就说这当堂跪地的陆寻义,恐怕至多也不过四十吧,人家的修为却毫无疑问,不知超她凡几,这不到四十的师者,从此以后恐怕就只能是羞辱了。

    而且还“量力而为,过犹不及”,这是嘲笑她吗?

    “陛下教诲,我等道人必当谨记于心!”冲玄知道不妙,深恐身边这真人之女忍不住,连忙高唱一声提醒梅云清。

    梅云清还是开口了,她终不敢乱来,就是想到那李师之死,她也不敢再过于放肆:“是,陛下教诲,小道定当遵从!”

    定武满意了,不再追究此事,眸光再次落在了依然跪地垂首,他不开口就始终抱拳,一动不动的陆寻义。

    众人目光也跟着他望来,见得这一幕,心中更是情绪万千,难以平静。

    这可是一个道门师者境啊!

    恐怕还是这大殿中,论本事,最为出众的师者境,真的,众人难以想象,他居然在这大殿中,丝毫不顾道家身份,竟真如下臣武将般如此大礼……

    忠于皇室的臣子眼中在激动,心怀异心的臣子眼中在担忧,而那些皇子们眼里隐藏的则是无尽的愤怒与越发的忌惮。

    至于那些林家使臣,尤其是那位刘先生的眼眸则更显沉重了。

    一直嚣张无比的旗国人,则依然是目中不时闪过凶光。

    “起来说话!”定武到底城府深沉,此刻尽管心中同样惊喜,面色却不露丝毫异样,声音平静。

    “谢陛下!”陆寻义站起身来,却从怀中摸出一块金牌呈上。

    有内侍下来接过,交予定武手上,定武点点头:“是明王令牌,你不在明王左右,此番何事来京?”

    陆寻义从肩头卸下背后木箱,目光抬起,看向定武帝,声音微沉道:“回陛下,小将奉明王之令,入宫觐见陛下,并呈上此物!”

    “哦?”定武帝眸光一扫道门那些人凝重的眼神,又一扫另一边旗国使臣那难看的脸色,眼中微微一闪,轻声道:“此乃何物?”

    陆寻义抬头,开口:“数颗首级!”

    “嘶……”

    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染血的木箱中,究竟装的是什么,但当真正听陆寻义确认,这一刻却还是不由有了骚乱惊起。

    “什么?”定武帝面色一怔,随之豁然坐正身形,仿佛为之而惊一般,眸光盯紧那木箱,声音凝重起来:“首级?何人首级?”

    对定武如此吃惊的表现,满殿中人皆默,同时群臣们极为配合,议论声更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寻义也并不犹豫,他很从容,再次单膝跪地,直接将箱子打开,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便直接伸手从中拎出几颗首级。

    当第一颗首级,被他拿在手上的时候,殿中归属于上清山三人刹那便站起了身,随之满殿道门众人,皆是起身,盯着那颗首级,无人能够保持平静。

    那首级被特殊处理过,披头散发,面色苍白。

    “是刘师兄……”冲玄一步冲出,面色激动来到陆寻义身边,颤抖伸手要从陆寻义手上接过。

    “啪!”

    一声脆响,满堂皆寂。

    冲玄有些迷茫的伸手摸了一把还残留着血迹的脸庞,那血迹是陆寻义手上原本残留的血,一个血掌印正好印在他脸上。

    冲玄是很圆滑的,但无论如何,他也绝不可能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给他一耳光。

    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这一刻他有些空白,抬头看向陆寻义:“你……”

    陆寻义却早已一改刚才模样,浑身血气轰然勃发,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冲玄,他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并不高,但却凶气无边,一字一句道:“再敢上前一步,杀!无!赦!”

    那杀气,让殿中所有人心中发寒,瞳孔在紧缩。

    冲玄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身体开始颤抖,脸色爆红,手抬起指着陆寻义,嘴唇乱颤,可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但他还能用理智去忍,另一边的梅云天与梅云清,以及一众上清山人,却是反应了过来,一个个豁然变色,梅云清当场便是一个闪身来到冲玄身边,狂怒,盯着陆寻义大喝:“你竟敢如此无礼……”

    “师妹!”陆寻义眼中越冷,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那冲玄竟然从大怒中硬生生回神,连忙拦住了梅云清,他一个转身,便对着定武躬身一拜,声音颤抖:“请……陛下做主!”

    定武从惊愕中回神,他也没料到居然会在刹那间发生了这种事,眸光一瞥旗国人明显是看热闹的神情。

    而那林家使臣方面故作平静,但他却分明看出他们心底的雀跃。

    定武面色沉了下来,望向陆寻义,这事不好处理。

    他很失望,陆寻义办事太过鲁莽,即便此番他的确是要借明王给道门压力,但不是要撕破脸皮。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连遮掩都没有的动手,根本没有回旋余地,实在太愚蠢。

    而且这陆寻义也太过目中无人,当着他的面敢这么放肆,这也令他脸上不好看。

    心中很不高兴,先前还很欣赏此人,此刻却只觉得不过一莽汉,太过嚣张,不堪大用,好好的局面给弄成这样。

    “放肆!”定武帝手掌一拍龙椅扶手,站起身来,怒视着陆寻义:“莫以为你乃道家宗师,就可以在朕面前无礼。”

    此言一出,群臣无不暗自撇嘴,不说明王的人,而说是道家宗师,轻描淡写就将矛盾划分到道家之争上了,刚才人家参拜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是道家宗师呢?

    陆寻义却依然平静,他转头看向定武帝,声音并不紧张:“请陛下恕罪,非小将不敬,而是明王有令,命我亲手将这数颗首级呈予陛下,小将不敢失责,否则明王定斩小将不饶!”

    嗯?

    定武一征!

    群臣亦楞!

    斩?

    陆寻义却继续道:“这一路从明珠行来不乏有敌人截杀,就在今日午间,又有两名宗师带队来袭,最终明王府胡彪宗师立斩宗师两名,法士数位,小将本人亦重伤,虽然已经到了金銮宝殿,可还没有呈上,小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誓死不容人抢!”

    这番话说出来,定武倒是眼神微动,又看向冲玄,没有说话,可意思很明显,人家说的有道理,这众目睽睽的你让我怎么为你做主。

    冲玄浑身乱颤,显然是气的:“陛下,老道只是见师兄归来,不是要抢……”

    陆寻义眸光却豁然抬起,再次看向了冲玄,还有梅云清等一众闪身而来,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道门众人。

    他们无不气势凝聚,上清山此次来了五位宗师,此时一起聚势,倒是恐怖。

    陆寻义也不等皇帝开口,同样气势爆发,眼中凶芒滔天,直接一手将那颗首级直接拿到冲玄眼前,胸口伤口因为动作过大,而重新渗血,陆寻义却仿佛毫无所觉,目光定在冲玄脸上:“我知道你是宗师境,来,给你,你伸手碰这首级一下试试?”

    “我说了,我不是要抢,这是我师兄!”冲玄听到这里满脸通红,看着眼前的首级,却哪里还敢真的试试,很明显,不管是不是抢,人家说了,绝不容人过手。

    自己要当真敢伸手,那恐怕这位会当真取自己首级,别说他不敢于国朝,或者明王翻脸,就是敢,他此刻也不会动,至少他根本没有把握能从这位手上逃生,即便人家已重伤。

    开玩笑,能杀金成霸的人,是他能对付的?

    谁会想死,至少冲玄不想。

    “你敢还是不敢?”陆寻义眸光冰冷!

    真的寂了!

    呼吸都沉寂了。

    满殿中,所有人都心弦震颤,这一刻就是定武帝也眼中爆闪着光芒,可他还没完。

    冲玄当然不敢,他尴尬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好在陆寻义却放过了他,又上前一步,同样,将首级对准梅云清,依然问道:“你不服是吧?那你来试试!”

    梅云清眼中厉芒闪烁,这一刻,一口气在胸口回荡,她不是冲玄,再严重的后果,她也没法忍受如此羞辱,豁然怒而伸手就要接过:“我……”

    可冲玄却是不敢让她试,一把将她拉开:“师妹,冷静……”

    陆寻义的手却颤都没颤一下,目光却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上清山数位怒气勃发的宗师:“你们呢,敢还是不敢?你们人很多,我已经重伤,肯定杀不完你们,不过,你满门宗师,又能否敌明王一拳之威?”

    说到这里,只见那数位宗师豁然色变,刹那间不敢再有丝毫妄动。

    陆寻义眼神又一扫其他各山之人,让那些人心中狂跳,他们读懂了其中的意思,也体会到了那肆无忌惮的威胁。

    这种感觉很让人难忍,身为一百零八山前列的众家山门,哪一家不是横行惯了,什么时候接受过如此直接的威胁,而且还是武力威胁……

    然而,此刻众人脸色难看,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还嘴。

    都忍了。

    只因为陆寻义口中的一拳之威,让他们想到了那一拳,墨白那一招杀三位宗师的一拳。

    唯有那梅云清却越是暴怒,上清山满门敌不了明王一拳之威?

    别说宗师,还有她爹真人阁下,那竖子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

    她无法忍受,可不用她开口,陆寻义仿佛知道他所想,便豁然回头,随之将那首级放下,又从箱子里摸出一颗首级:“金成霸来抢,我敢杀,你,我为何不敢杀?为何杀不了?”

    梅云清刹那僵住,浑身气势仿佛刹那被冰冻,脸上的通红也变成了苍白,这句话无可争辩,不管墨白能不能敌宗师,她却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

    人家连旗国人都杀了,至少是不会害怕上清山的,此刻,绝对敢杀她,这么近的距离,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危险。

    她自然也不想死,但心高气傲的她,却不知如何才能忍住这口气,忍住众人那令她难堪的目光,她僵在原地。

    还好,有人替她解了尴尬。

    “混账!”

    旗国人正在看着这出好戏,眼中各种光芒闪动,不知道又在琢磨着什么心思,却不想陆寻义突然掏出一颗血粼粼的首级,令他们满腹心绪骤然打断,只剩下愤怒再燃烧。

    顷刻间,旗国使团,几乎尽数站起,更是有人当即怒骂出声。

    陆寻义回头瞥了他们一眼,就在众人惊颤的目光下,直接将那颗头颅,如扔垃圾一样仍在地上,又再次从箱子里取出崔朝远的首级,同样扔在地上,与那颗金成霸的首级并排。

    “敢侮辱我大旗皇国……”

    话未完,陆寻义抬头:“侮辱?”

    “轰!”话一完,只见陆寻义豁然抬脚,轰的一声,那颗金成霸的首级,已然脑浆飞溅。

    离得近的冲玄和梅云清陡然暴退,满脸惊骇。

    不错,就是梅云清此刻也眼神乱跳,也被吓了一跳。

    就更别说此刻殿中群臣了,无不悚然而惊,望着那地上脑浆,反胃不已,到底是大人,虽受了惊吓,却能镇的住,任凭心跳狂震,额头虚汗,却硬是忍着没有出声。

    而上方定武帝明显也没想到这一幕,他眼中瞳孔一缩,也在此时,他身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老者。

    那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可他一出现,陆寻义就注意到了,望着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陆寻义微微沉默,调整自己有些沉重的呼吸,看向旗国使臣,却并没说话。

    不需要说什么,他敢还是不敢,这就是答案!

    转头对着定武再次单膝跪地:“陛下,这颗首级非明王让我呈上之物,小将一时愤怒,弄赃了宫殿,愿受惩处!”

    定武身旁老者深深盯了陆寻义一眼,随即身形一闪,再次消失。

    定武踏前一步,望着陆寻义眼中转动心思。

    旗国人怎能忍,不过他们虽然嚣张,并不代表他们无脑,此刻眼望这一幕,愤怒到了极致,若此刻能杀陆寻义,必然要将陆寻义千刀万剐,嗯,还有明王!

    不对,是这满殿中人,凡是眼见这一幕的,都斩尽杀绝!

    那旗国使臣赵明睿此刻脸色铁青,眼神里的凶光却并不对着陆寻义而发,反而一抬手,直接制止身边人怒喝,一转头就看向定武帝,口中愤怒,饱含威胁:“大夏皇帝,你国皇子,一再对我大旗皇国的勇士阴谋刺杀,并且如此羞辱,此事若没有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皇国的每一个士兵,都一定会用鲜血来为我皇国勇士洗清耻辱!”

    威胁!

    绝对的威胁!

    站在大夏的皇宫,对大夏的皇帝进行威胁,直言要杀大夏人来报复,这种嚣张程度……

    陆寻义却看了一眼定武帝,并不开口。

    定武帝此时望着那地上脑浆,紧闭着嘴唇,他真的觉得今日没有强行提前与这陆寻义见一面是个错误。

    事情的发展,完全与他预料的不一样,这殿下之人太过鲁莽,横冲直撞,只知道逞强。

    “哼,朕还要问一问,你我两国仍在交战,朕秉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原则,方才接待尔等,可尔等竟敢在我京师重地滋事,尔等还没给朕一个交代!”定武帝脸色阴沉,说完甩手坐上龙椅。

    旗国使臣闻言,昂头:“大夏皇帝,是你们明王先阴谋刺杀了我国宗师崔朝远,我们没有直接去杀了明王,只是要取回英雄的头颅,这是我们对你的尊重,有什么需要交代?”

    “啪!”定武帝再次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边,他到底是皇帝,再隐忍,也容不得他们如此霸道:“笑话,你们在朕的京师闹事,还是尊重朕?”

    很明显,他还是克制的,一直用闹事这样的字眼,没有直接用截杀明王的人,劫夺明王呈上御览的东西。

    “我们只是迎回我们的勇士,可你们的人居然不但不配合,还再次阴谋残杀我勇士,这简直丧心病狂,大夏皇帝,你们是在拒绝我们的善意与友好,若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将在战场上用手中的枪为勇士报仇!”

    “岂有此理,天下岂有用兵戈释放善意与友好的道理,在我大夏京师闹事,居然还敢颠倒黑白?说是善意,简直欺人太甚!”

    “若要用兵戈说话,我们就不会派老宗师去,而是派战场上的勇士!”

    “哼,我大夏京师,是你兵士说来就能来的?”

    “你是在小觑我大旗皇国战场上的勇士吗?这是挑衅!”

    “你休要胡言,是你旗国入侵我大夏……”

    “是你们的士兵先挑衅我国威严……”

    ……

    皇帝开了头,自然不可能一直亲自上场争吵,而谈判,就是这般你来我往。

    陆寻义听着这扯皮拉筋,他心中悲哀。

    至始至终,很明显,连臣子都一直在避讳战场上用兵,始终只讲道理,不敢决绝。

    果然如六爷所料,旗国狼子野心如此明显,朝堂上所想的却依然是要罢战,并非打赢,这很悲哀。

    果然,只要能得以苟延残喘,他们不会记得战区的人到底遭受过怎样的伤害。

    陆寻义又看向定武帝,定武帝阴沉着脸,始终没有再开口,但陆寻义看得出来,定武帝也不想战。

    他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听下去,此番来京,他的任务有三个。

    低下头,自顾自将箱子里的头颅一个个取出,箱子很大,但也装不了太多。

    实际上带来的也只有三颗宗师头颅而已,他将之取出,却没有立刻呈予陛下,而是取来梅云清坐的那张桌子,将头颅放在桌子上。

    三颗宗师头颅,外加崔朝远的头颅,一共四颗,就这样放在了大殿中央,所有人一目可见。

    大殿上因为他的动作,声音慢慢停歇。

    陆寻义再次对定武帝行礼,口中说道:“陛下,明王吩咐我有话带给诸位臣工!”

    所有臣子面色陡然一凝。

    定武帝也是心中一跳,此刻都有些不敢再让陆寻义说下去,实在是没有把握到底是说什么?

    莫不是,又要来狠的,这不能乱来,会让诸臣离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已经有意培养墨白,毕竟众皇子中,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冒尖的,到底是自己儿子,怎能没有想法?

    可若得罪了所有人,他今后还如何上位?

    “今日乃接待旗国使臣之日,其他事下次再说!”定武沉声道。

    “哼,明王以为他的阴谋能得逞吗?想要栽赃我们?是他杀了道门赴明珠参与天下论道的所有人,这就是他破坏和平与友好的最好证据!”定武不让说,旗国人却是开口冷笑道。

    然而他的话,陆寻义却根本连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那旗国使臣环顾一周,也发现整间大殿,居然没有一人响应,而且那三大道门,包括刚才受辱的冲玄,都立刻大怒:“胡说,休要挑拨离间,我道门三人乃是为国为民而牺牲的,此事天下皆知,怎容你如此污蔑?”

    “正是,尔等当真以为我大夏无人吗?山卫所千军万马,我三位宗师就取尔上将首级,尔等还不快快醒悟,竟仍然敢用心不良企图陷害我等?”

    “陛下,我道门一片忠诚日月可鉴,还请陛下万万不要受奸人迷惑……”

    满殿大臣望着这一幕,无语。

    而林家那位刘先生,则低着头一言不发,纵使是他也不能真将道门给推到了旗国那边去,只能默认。

    “哼,大夏人就是虚伪,口是心非!”那旗国使臣却也不在意,他的目的达到就行了,他知道他们不会承认,但有什么关系,至少他们会越发互相忌惮。

    陆寻义并没有回应,是谁人所杀的事实,他终于开口了:“京师杀人是你们的友好与善意,崔朝远和韩在寇的死,也是明王殿下对你们的友好与善意。”

    “你们战场上士兵勇盛,炮火锐利,要用我士兵的鲜血洗清耻辱,讨回交代。明王殿下没有枪炮,但他可御剑千里,万军之中取将军首级而回!暂时杀不完你们的士兵,但却可用你们将军与重臣的头颅来祭奠我死去的百姓与战士英灵!”

    “你旗国战场上雄兵数十万,称可一当十。明王殿下却曾言,我大夏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你举国之力,也不过能养百万兵,我大夏万万青年,谁先死绝?”

    “明珠你们有五万兵马,你们却为何如此恐惧明王殿下一人?不过就是因为说是五万兵,明王殿下一夜却斩你两千人,若再来上几次,你的五万兵还能用吗?明珠是你们的后方,不容有变,到时你们只能调更多兵防卫明珠,征服大夏将会成为个笑话,反而会因为明珠不稳,各方战场皆受影响,大夏本土作战,兵源不绝、粮食不绝、武器不绝、虽一时败势,但此战从一开始,你们的时间就不多,唯有速战,否则你们必败无疑。”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还敢跑来这里放肆?你是真当所有人都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如果我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恐怕是你自己的安全,明王殿下已经下令,任何在大夏持戈之人,皆杀之,今日尔等派宗师袭杀我等,便不再是使臣,你们恐怕回不了旗国了!”

    “大胆!”旗国使臣赵明睿脸色铁青,可当听到最后一句时,却是勃然色变,他还是清醒的,立刻看向定武:“大夏皇帝陛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听见了吗?他公然威胁要谋杀我们,如果我们被杀,我国皇帝陛下,一定从此切断两国所有联系渠道……”

    “你不知道明王殿下说过,将来连你们投降都不会接受吗?联系渠道没有必要存在!”陆寻义淡淡道。

    “放肆!”定武帝终于开口了,冲着陆寻义道:“不过区区一小将,岂可胡言乱语,来人……”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话说到一半,他却又突然一顿,接着只是说道:“将他带下去!”

    陆寻义并不惧,也没有反抗。

    说实话,他今日有些出格了,很多事做的有些过分,明王的吩咐,虽然是这个意思,但并没有让他选择这样的方式,这一个不好,就可能陷入死地,至少他所做的一切并不和定武心意。

    定武可能为了给上清山交代而杀了他。

    也可能为了给旗国交代而杀了他。

    临走前,他却目光依然望着旗国使臣方位,眼中那凶悍的杀意令那群使臣,心中再难以安宁。

    出了宝殿,陆寻义面色慢慢沉默,或许,他师弟的死,真的让一贯头脑冷静的他,胸中那口热血不得发泄吧,有时候人会很期盼死亡,那是一种义之所在。

    “进去吧!”

    并未被拘束,却来到一处宫殿。

    “嗯?这是……”陆寻义眼中微征,随即心中有些惊诧,他原以为会是被带到一处安静之地,被人详细问许多问题。

    然而这里,他刹那便有所悟。

    皇后!

第240章 宗师?明王府的厨子也是

    来到后宫门前,内侍止步!

    却有一个老宫女出来,与那内侍交涉了几句之后,内侍便离开了。

    老宫女则是向着陆寻义迎来,眸光先是带着几分慎重,打量了陆寻义半晌。

    尤其是在他那身满是血污的衣服上注视,但终于还是没说什么,又抬起头问道:“各写便是明王府来的陆先生?”

    “不敢当嬷嬷先生之称,在下陆寻义,只是明王府中一小将。”不再如先前金殿上之时带有显而易见的锋芒,来到这里陆寻义明显收敛了气势,便是面对这区区一宫女,他也躬身表示敬意。

    见得他这姿态,老宫女倒是微微一愣。

    今日中午名府大街的事,她已经一清二楚,刚才大殿上的情况,其他娘娘宫中或许暂时还不知道,可皇后这边却是知道的。

    这位的气势,那视上清山如无物,甚至连旗国使臣都争锋相对的胆色,着实令人心惊。

    可此时,这亲眼所见后,却发现此人并不锋芒外露,反而态度恭敬的不像一个宗师。

    有些意外,眸光微转,也还了一礼道:“陆先生,皇后娘娘要见您!”

    果然是皇后!

    陆寻义脸色一正,却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道:“嬷嬷,在下来的冲忙,也不知要见娘娘,之前未曾整理过衣衫,您看这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并一边用手整理着衣衫,可身上早被剑光划的破烂,又到处血迹都还未干枯,怎样整理,也没办法真的掩去痕迹。

    老宫女见他模样,眼中又是微顿,再次垂眸看了陆寻义一眼,才开口道:“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老奴让人带您去换上一身整洁衣衫再过来如何?”

    “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麻烦嬷嬷了!”陆寻义当即点头应声。

    很快,便有宫人带他离开。

    当然不可能在皇后宫中换衣服,去到一处空着的宫殿里,梳洗了一下,然后换上一身便服,才重新在老宫女的带领下入到宫内。

    陆寻义一路微微躬身垂首,但眸光却并没有闲着,再暗中观察。

    见得这宫内灰尘不染,雕栏摆饰一应俱全,花草亦新鲜,并每隔一段,都可见内侍、宫女在走动。

    他心中判断,看情况,皇后在宫里的情况,应该还好。

    并不如六爷所担忧的那般。

    此番入京,打探皇后近况,也自是陆寻义的重要职责之一!

    自当年墨白暗走明珠,胞兄身死之后,墨白就一直对皇后有着担忧,毕竟他无法现身,太子又死了,皇后膝下等于就此断绝了。

    丧子之痛的打击,即便是一国之母,也不可能轻易能够承受。

    而且皇后本身就有疾在身,也不知道如何了?

    这么多年,墨白始终都有安排人打探,但皇后身居后宫,多年来几乎就再没了消息,反而是有消息传来,有一个独得圣宠的兰妃出现了。

    墨白并不管兰妃是谁,也不管他如何得宠,他只担心,在这母凭子贵的复杂后宫里,一个没有了子嗣依托,皇帝又另有专宠妃子之后,皇后在这漫漫深宫中会是过着怎样的生活?

    陆寻义本来也曾认同六爷的担忧,但此时见得这环境,却觉得,至少,皇后在这宫中,应该地位还稳,不至于被慢待!

    一路行来,不多时,便已入一处正厅。

    “娘娘,陆先生来了!”老宫女止步门口,先朝着陆寻义示意了一下,随即朝着厅内请示道。

    陆寻义能够感知到厅内正有一人坐在上首,并且目光朝着自己望来,但他并没有随意抬头观望,而是躬身垂首,等候召见。

    “来了?那让他进来吧!”里面的人并没有马上出声,而是稍稍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

    声音还算冷静,可陆寻义身为宗师,却还是能听得出其中夹杂着的那一丝颤音。

    “陆先生,请!”老宫女开口。

    陆寻义抬脚入内,却依然没有抬头,一直走到厅内人三米开外时,便定住脚步,合身而拜:“陆寻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三个头落地声声!

    他身边那老宫女,面色陡然一怔,随即眸中翻起大浪,着实被惊到了。

    皇后却还好,似乎并未多想什么宗师不宗师的事,只是轻声道:“无需多礼,起来吧!”

    “谢娘娘!”陆寻义起身,第一次抬头看向身前的皇后。

    皇后身着风袍,头戴凤钗,虽也人至中年,但面容却依然可见曾经风采。

    他观察的自然不会是皇后的容貌,而是皇后的气质与精神状态。

    粗略一观,倒是还不错,皇后的气质看起来很平和。

    说实话,在陆寻义看来,他甚至从皇后身上感觉不到这深宫大内,贵人们自带的那种高贵气质与压迫感。

    此时,她双眸微红,放在旁边桌上的手,有着微微颤抖幅度,一双凤眸盯着自己,明显有情绪波动在闪烁。

    陆寻义不敢与他对视,心中却是理解,皇后再闻明王消息,激动是正常的。

    初见之下,他没有看出皇后有何异常,然而,若是墨白在此,却定然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犹记得,墨白初入宫,皇后面相年轻到他诧异,哪里是如今人已中年之相?

    又有当年,皇后即便静坐不语,但一个眼神透露出来的高贵便可让人折服,而如今浑身上下却再无光芒,坐在那儿,若非因思子心切,眼中尚有情绪在流转,恐怕就如垂坐在静谧的千年古寺,百年不语之佛徒。

    “先生,皇儿他真的还……”皇后望着陆寻义开口了,但话至一半,便止住了。

    陆寻义知道她想问什么,眸光抬起,面色郑重确认道:“娘娘放心,殿下安好无恙,临来时,殿下曾交代,若有机会蒙皇后召见,便将信物交给您,您便可以知道他安好。”

    “什么东西?”皇后闻言,眼皮一颤,当即问道。

    老宫女也是眼神一动,千万人都说明王还活着,可是皇后的心却从来没安过。

    只要一日未见面,她便不可能安心。

    当着他们两人的面,陆寻义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荷包与一个信封呈上:“殿下说,这是当年他回来时,您曾收走的,离去之前您又赐给了他的荷包……”

    “娘娘,这,这是殿下……”

    “嬷嬷,快拿来我看看,快!”

    眼见那荷包,皇后与老宫女的面色都立刻激动起来,尤其是皇后,眼见那荷包更是当场眼红落泪。

    老宫女忙不迭从陆寻义手中接过,拿着这荷包,她不能不信想起当年那夜,还是她亲手交给墨白的。

    只不过,此时即便激动,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握住那荷包,先用力握了握,检查无机关暗器之后,又运气功力在那荷包上微微烘烤。

    即便暗藏毒物,经此也难以再顷刻伤人,随之才递给皇后。

    陆寻义倒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却没说什么,谨慎是应该的。

    皇后握着那荷包,留着泪看了许久口中道:“嬷嬷,是皇儿,一定是皇儿!”

    “是,娘娘,殿下肯定好着呢!”老宫女点头安慰。

    陆寻义又将手中信封举起:“娘娘,殿下还带来了信!”

    闻听这个,皇后将荷包握在手中不肯放开,眼神看向陆寻义手中信封,明显带着忐忑和希冀看向了那封信:“是皇儿亲手写的?”

    “是,殿下说,娘娘定能识得他字迹!”陆寻义点头。

    “我识得,识得,当年皇儿还曾给我开药方呢……”皇后点头,不断说道。

    老嬷嬷接过信件,一入手,便觉得沉。

    眼中微动,看来此信内容不少,心中又自放松了些,看来明王是用了心的。

    希望娘娘看过之后,能高兴一些。

    检查无误后,递给皇后,拆开信封上蜡丸,果然,其中怕是不下十张信纸,足可见此信之长。

    皇后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眼睛却是快速看向第一张上字迹,只一眼,便抬起头来,又泪流:“嬷嬷,是皇儿的字,没错,你看看,你也能看出来的……”

    老宫女并未接过,只靠近看了一眼,便点头道:“是,肯定是殿下的字,殿下的字天下间独此一家,独具一格,很特别。”

    皇后闻言,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了手中信件。

    信里写的什么不得而知,但老宫女和陆寻义都眼见皇后,初时,落泪更凶,手中颤抖幅度加大,但渐渐,泪停了。

    她看得很慢,十来页的信纸,她仿佛每一个都要盯上半天,看到后面,她没有再哭,反而嘴角不自禁的挂起了一抹弧度。

    当看完最后一页,她开始有些呆滞,信握在手中,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儿。

    老宫女没有打扰她,陆寻义更不敢。

    好一会过去,皇后才清醒过来,又低头看了一遍信,这一次眼中却再次含泪,最终竟轻声叹道:“傻孩子,只要你安好,只要你回来母后身边就好,母后不求别的……”

    “娘娘,陆先生一直伴在殿下身边,您不了解一下殿下的近况吗?”眼看天色不早了,老宫女终于还是出声提醒道。

    皇后抬眸,再看向陆寻义,却似乎清醒了过来:“嗯?嬷嬷,怎么还不请陆先生坐下!”

    陆寻义当即躬身:“娘娘,在您面前,卑职不敢坐,卑职站着就好,”

    “您是一代宗师,在我这里,便是在金殿都赐坐,又有什么不能坐的?”皇后说到这里,面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你多年伴随在皇儿身边,你的情况皇儿都说了,不过便是不拿你当外人,却也不能太过随便,他还年轻,想必平日里,处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陆寻义却是面色一正,当即躬身:“娘娘,卑职虽修为入师者,但却只是明王府中一家臣,娘娘乃是殿下之母上,卑职若以宗师修为在娘娘面前自恃,岂非家臣越主?更何况卑职今日有此造化,亦皆乃殿下所赐,今日莫说卑职不过区区宗师修为,便是真人境,也不敢在娘娘面前要座!”

    皇后闻言还未开口,那老宫女却是心中感慨,这番话与她的想法,如此相似。

    然而,这也令她不得不想起当年明王,她与皇后不同,那是本来便是皇后家中人,又看着皇后长大,有着亲情在,此生才能维持这份关系。

    可当年明王,一个纨绔小子,要做到这一步,能让一位修为绝世的武道宗师如此臣服,她知道有多难,至少除了皇后,恐怕这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让她如此对待。

    “皇儿身边能有陆先生辅佐,真乃皇儿之幸!”皇后轻声叹了一句。

    陆寻义却微微摇头:“不敢当皇后赞誉,卑职才疏学浅,能蒙殿下不弃,实乃追随殿下较早而已,若论本事,明王府中人才济济,卑职怕是只能称末?”

    此言一出,皇后和老宫女顷刻间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那一抹惊色,这一次老宫女懂了,恐怕明王信中都未必写了这些东西。

    皇后微默,却最终并未问具体,反而又道:“陆先生,皇儿信中大概交代了这些年的情况,知他如今尚还安好,我心中便已是大幸。孩子大了,自有他的路要走,其他事我也就不细细打听了,只是有一件事,却在我心头百转交接,不知陆先生能否为我解惑?”

    老宫女闻言,眼皮一跳。

    而陆寻义更是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最终还是逃不出这个问题,硬着头皮道:“娘娘请问,卑职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后却又沉默半晌,才终于开口:“我儿当年为何暗中离京,这么多年为何音讯全无?”

    “当年,殿下离京之时,遇道师伏杀,殿下虽最终斩敌脱险,但却受了些伤,身体倒是无碍,可记忆却出了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忘了以前的一切,一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恢复过来……”陆寻义低头道。

    老宫女撇嘴,这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忘了一切,那怎么记得医术?

    而且他忘了,你们也忘了吗?

    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他吗?不知道告诉他是明王?那时候明珠可还是国朝的,你们不知道带他去府衙?

    这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可若是硬要这么说,你也没办法。

    “真是如此?”皇后听了这番话,却是半晌不出声,最后又问了一句。

    陆寻义身上感觉有些火辣辣的疼,那是汗水流到伤口之上,他低头:“是,殿下……是如此说的!”

    老宫女也低下了头。

    皇后则是再次沉默,最后点点头:“原来如此!”

    说完,看看天色,又对陆寻义道:“听皇儿说,你会在京中待到年后,我给你一块牌子,若有事,你可随时进宫来找我!”

    “谢娘娘!”陆寻义知道送客了,心中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皇后竟然没有多问。

    老宫女亦是如此!

    临走前,陆寻义却开口问道:“娘娘,殿下还交代我问您,不知您腿疾如今如何了?”

    说到这个老宫女便是眼神一紧,然而皇后却已开口笑道:“已经无大碍了,多亏了皇儿当年曾留下了方子,不想,连宫中众多御医都未曾治好的病症,皇儿却有办法。”

    ……………………

    ……

    出得皇后宫来,陆寻义却眉头紧皱。

    “据殿下说,他当年曾留下方子,若按方服药,不出半年,皇后便可痊愈,然而,方才皇后却说已经无大碍了!”

    “而且方才那老宫女明显面色有异,她是准备送我出来的,皇后却叫住了她,另派人送我……”

    “从进门到出来,从未见皇后起过身,这……”

    “不应该啊,皇后若腿疾未复,何须蛮我?言明症状,让明王再开方便是,能加紧治愈不是好事么?莫非是担心明王挂念,又或者是我想多了,皇后的确腿疾早已大好。”

    “罢了,皇后应该还会召见我,下次过来再找那老宫女打探一番便是。”

    陆寻义本就在明王府充当智囊,方才最后离开前,他察觉到了一些异常,却是难以想通,不过此事倒也一时不急,只要能见到皇后,这总是可以弄清楚的。

    此时,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裹,感受着包裹里的重量,他面色又自黯淡了下来。

    这是刚才皇后所赐的一些名贵物事,不是给他的,而是给三师弟的。

    这是皇后抚恤,曾言明,总得给三师弟留下的家人一些抚恤。

    三师弟的确已经成家,但其实并不缺钱财,他走了,明王府自不会让遗孀受苦,可皇后赐下的,他也只能接受。

    抬起头望望微微黯淡的天色,他眸中一丝柔软闪过。

    或许不久之后,他那两年前才成亲的妻儿,也将收到这样一份抚恤,她们能不能安稳的过下去?

    想到明珠那黑暗世道,他眼中柔软渐渐淡去,心中再次铁血,这世道,不踏出个青天,便是钱财又如何能保太平?

    路还是要走下去的。

    “宗师大人,请!”内侍开口。

    陆寻义望着这间显的安静的衙门,他站在门口,一点也不吃惊。

    自然,国朝不会放过找他了解明王的信息。

    “好!”不似在皇后宫中,他的腰又挺了起来。

    一间不大的办公室,色调很简单,昏黄的灯光下,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人影正站在办公桌后面。

    “原来是张大人,多年未见,可还安好!”陆寻义望着那张脸,倒是没有半点惊色。

    很显然,他早就知道他,并且知道他的职责。

    “咱们见过?”张邦立却微微一笑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在明王离京的那个雨夜,曾有幸见过大人一面,当时大人还是站在阳光下的大人物,那时,您恐怕不会关注我等无名小卒。”陆寻义走进,似有些感慨道。

    “哦?那一夜确实人不少,不过若是晃过我的眼的,我当能记住,莫非阁下当年是那群未曾露面的人中一员?”张邦立伸手示意:“宗师大人,请坐!”

    “不错,当年我的确藏头露尾,不敢露真容,否则我又岂能活着站在您面前,怕是早已死在您手上了吧?”陆寻义点头坐下,轻声道。

    “却是际遇非常,没想到啊,当年京城贫民窟里的亡命之人,今日竟已成为了一代武道宗师,为天下人敬仰,张某佩服,佩服!”张邦立拱手恭维,随即回到陆寻义对面坐下。

    陆寻义却一笑:“宗师?我师弟也是宗师,修为还在我之上,可如今又如何?其实到没什么不同,不管宗师也好,贫民也好,都如当年一样,还是一随时殒命的武夫而已,没什么不同,倒是张大人就真的际遇非常,没想到经历当年旧事,您不但未获罪,反而水涨船高,这可就当真令陆某佩服之至!”

    张邦立到底还是嘴角抽搐了一下,缓缓道:“张某也是一心为国,当年却曾有罪,赖陛下吹炼,给我机会戴罪立功,此生只望能鞠躬尽瘁而死,一赎当年罪孽便心满意足了。”

    陆寻义眼眸微闪,倒是不想,这张邦立确实很有几分担当,如今的明王,天下臣工皆忌惮,这位居然肯心甘情愿认罪,替陛下背黑锅,着实不容易。

    不过,这并不代表陆寻义会给他好脸色,正如明王所言,张邦立不适合陪在陛下身边,他太过保守,畏手畏脚,如今乱世,唯有一拳开,方能成天地。

    声音冷了一些:“恐怕是难,殿下千金之躯,又文武冠绝当世,莫说年轻一辈,遍数天下英雄,恐也无几人可与之相提并论,如此英雄,若当年遇难,却不知,如今在痛苦煎熬中的明珠百姓,张大人能否虎躯一震,给他们活下去的骨气与希望。”

    张邦立面色黑了。

    陆寻义却继续道:“若是不能,张大人怕是只能掩耳盗铃的自我安慰了。”

    张邦立手扶着座椅,半晌没出声,但到底不是凡人,如此刺激,他却依然受住了,虽然心头实在憋屈。

    当年之事成了他的心结,这一生最大污点莫过于此,平日里自不会有人在他面前提,可此时此刻却被人如此直白讽刺,他如何不难受。

    “好了,宗师大人,叙旧就留待以后,咱们先办正事?”张邦立低头,拿出纸笔。

    陆寻义笑了笑:“张大人号称掌控天下情报,想必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也行,看还有什么需要我补充的,我便说说。”

    “当夜,那群伪装成青年社的兵马,是谁的人?”张邦立笑了笑,随之冷不丁道。

    第一个问题,便让陆寻义眸子深处骤然一缩,不过面色却不显异色:“张大人,您恐怕真的高看我了。”

    “嗯?”张邦立皱眉。

    “我说了您却不信,我只是明王府一武夫而已,如我那刚刚牺牲的师弟一样,随时都可能战死沙场,像您问的这种大事,我岂会知道?”陆寻义淡淡道。

    张邦立并不信:“你们师兄弟自当年跟随明王出京,你师兄弟更得明王府培养,成就宗师境,陆先生,你是想告诉张某,你只是一小卒,什么都不知道?这答案,恐怕我无法回禀陛下啊!“

    “哦?张大人,毕竟您掌管天下情报,我是不想当面给您难堪的,但不说又不行,好吧,那对不住了,张大人,您恐怕真的错了,在您眼中宗师好像很了不起似的,可是说实话,在咱们明王府,宗师真的算不上什么?说出来怕是您不信,就连给明王下厨的厨子都是宗师境!”陆寻义面色更为清淡。

    “咚!”张邦立正准备拿茶杯倒茶,听到这话,咚的一声,茶杯掉落桌上:“厨,厨子?”

    “嗯,厨子!”陆寻义点点头:“在明王府,宗师就是这地位!”

第241章 君臣论明王

    “就这些?”御书房,定武帝翻看完已经整理好的张邦立与陆寻义的谈话记录,深深蹙眉。抬头望着张邦立,面色明显不悦道。

    张邦立却只能苦笑点头,人家不配合,他又能怎样:“只是初步交涉了一下,他警惕心很重,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哼!”定武帝闻言,冷哼一声,将手中文案仍在桌上,站起身来叱了一句:“警惕?”

    张邦立岂能不知道,这话定会让陛下生怒。

    儿子防着老子,别说是陛下君威,便是普通人家,身为老父恐怕也难心悦。

    可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他也没办法,面色更苦,却只能小声道:“他初来京,便风波不平,他师弟又战死,故而心中激荡之下,恐怕是有些四面楚歌,只待他平复一些,再来交涉,想必会有结果。”

    定武帝不语,这话哪里能糊弄的住他?

    若非自己那皇儿下了令,他手下人还敢自作主张防着自己不成?

    可这话好说不好听,纵使再怒,他也只能压在心里,难道还和张邦立讨论一番儿子不忠不孝?

    压着不满与怒意,定武帝重新坐下,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他回明王府了?”

    “是,只初步谈了一会,他便以身上伤势颇重,需回去疗伤为由提出告辞!”张邦立点头道。

    “既是有伤,为何不让他留在宫里,让御医为他诊断!”定武帝闻言,微微一顿,又出声问道。

    “臣亦有此意!”张邦立一听就明白陛下的意思,是想将人控制在宫里,慢慢挖。

    其实这哪里需要定武帝来教,这理由他当然看得见,只是人家一句话,就将他噎的无话可说:“他拒绝了,并告诉臣,若论天下医者,出明王之右者甚少,些许伤势,明王府自能处理得当!”

    定武帝眼神一晃,嘴唇微动,却终是没有出声。

    他倒是忘了,皇儿在明珠似的确数年从医!

    陆寻义抬出明王来,张邦立确实不好办,难道他还敢鄙视明王医术不成?

    “而且皇后娘娘下了谕旨,令陆寻义回去处理中午战死的胡彪宗师后事,故而,微臣便没有久留,派人送他回明王府了。”张邦立继续道。

    “嗯。”又抬出了皇后,连定武帝也只得点头,不再说留下陆寻义之事,转念一想,反正人在京城,在不在宫里其实区别也不大。

    提起皇后,他倒是记起来又问道:“在皇后那儿,都发生了什么?”

    “陆寻义转交了殿下写给娘娘的信……”说起那边的事,张邦立明显都了若指掌。

    不过刚刚说到信,定武帝的眼神便是陡然一抬:“信?”

    “是,一封很长的信,足有十来页,想必殿下心里一定是惦念着皇后奶给娘娘的!”张邦立这一刻没反应过来。

    定武帝闻言盯着他半晌,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想问,但却又不好开口,张邦立见陛下模样,突然心中一动,暗道糟糕。

    连忙低下脑袋,再不敢抬头。

    他这一动作,让定武帝脸上那原本的期待慢慢褪下,逐渐沉下了脸,最后直接黑了:“哼!总算逆子倒还没忘了孝道!他母后当年为了生下他来,至今还遭罪,他却一去多年无音信,哼!”

    似乎越说越怒,从桌上拿起茶杯一揭开,却见水已干,当场便雷霆暴怒,一把将茶杯“咚”的一声砸在桌上,对门外内侍喝道:“人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这一声爆喝,当场将御书房**侍吓的连忙跪地。

    张邦立却是已然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殿下给娘娘带了家信,却什么都没给陛下,反而还如此防着,陛下怎不生雷霆?

    他紧低着头,背后的手却是微微打手势,让那跪地内侍赶紧出去。

    果然,内侍跪地倒着出门,定武帝却也并未管他们,只是鼻音喝道:“继续说,那逆子都写了什么东西?”

    张邦立连忙道:“信是娘娘亲自阅览,内容暂还不知,不过听奶给娘娘言道,其中大概交代了殿下近些年的情况。”

    说到这儿,他抬头,着重讲道:“娘娘看过信之后,并未再多问陆寻义殿下的事情,想必那封信中应该写的很详细。

    “她看过了信,就什么都没问?”定武倒是一顿,似有些意外。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问……”说到这个张邦立就有些欲言就止了。

    定武帝微微蹙眉:“说!”

    “娘娘最后问了陆寻义,殿下为何当年要暗走,这些年为何又始终不与宫中联系!”张邦立没办法,硬着头皮道。

    果然,此言一出,御书房里的气氛就骤然凝重了起来。

    定武帝坐在那儿,向来深邃的眼神,刹那波动巨大。

    张邦立却是赶紧又道:“陆寻义说,殿下是因为当年受伤,得了失魂证,记忆出了问题,很多年都不曾记起从前,故而才未能联系娘娘,一直到近来,才终于恢复……”

    仿佛有一阵微风吹过,御书房的气氛慢慢放松下来。

    但定武帝依然沉默了许久,最后声音很轻:“他……果然知道了?”

    张邦立闻言,心中一颤,却是一跪地:“臣该死,当年护卫殿下不周,陛下却开恩没有降罪,以至于殿下心中不满,至今没有释怀,就在刚才陆寻义还曾对臣敌意深沉……”

    这时候,就能看出张邦立为何能够深得定武看中了。

    有些事,不论是心里还是嘴上,都不能想,不能说。

    即便此时只有定武和张邦立两人,张邦立也依然必须如此,这件事他必须扛,就算是做梦,也都只能认为是自己的过错,绝不能牵涉到陛下身上半分,哪怕只是掩耳盗铃。

    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闪动的情绪慢慢平复,话语再次开始铿锵有力:“他还年轻,终有一天,等他来看这万里江山时,终能理解的!”

    跪在地上的张邦立心中一缩,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了。

    陛下心中真的已经对继承人动了念!

    果然是明王殿下!

    “起来吧!”定武帝摇了摇头,开口。

    “谢陛下!”张邦立起身。

    “今日发生的事你都看到了,这陆寻义你怎么看?”定武帝平静下来,再次开始谈正事。

    这次张邦立就慎重了,眸中微凝,却是首先看向定武帝道:“陛下,从陆寻义入京以来的所作所为来看,我们已经可以初步确定一些事。”

    “说说看!”定武帝闻言点头。

    “首先,陆寻义此来,其目的之一,应该是来为明王正式介入天下乱世而张目。”张邦立眼中闪动精光。

    “介入天下?张目?”定武帝微微皱眉,很明显,即便说的是他的儿子,他也本能的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因为,天下是他的,不论是谁,想要介入,那无异于叛逆。

    不过,此时却并未发怒,张邦立也并不隐晦,必须为君上分析清楚明王府的格局,才利于陛下做决断。

    “观明王此次出山气象,无论是那晚明珠出现的兵马,还是明王府暴露出来的实力,都在证明,明王暗中早有准备,并非只是图一时之勇。”

    定武帝闻言,手指敲打桌面,心中却有些复杂。

    他不知皇儿究竟是何时开始暗藏势力的,若旗国还未进攻便已开始,那他积聚实力又想做什么?

    不得不说,身为皇帝,要维护自己的统治,也真的挺累啊,连自己儿子都得时时刻刻防着……

    “从殿下的准备和此番在明珠搅动风雨的动静,就完全可以看出,殿下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就此介入天下大势。只是他到底深陷明珠,即便他在明珠省搅动着大风波,却还是太远了,并且孤家寡人,难以真正扬起声势。”

    “殿下要的绝不止这些,他是想要让天下所有人都重视他的意志,以,他此番派陆寻义等人来了。不但带来了旗国将帅之头颅,以及道门宗师之首级来震慑朝堂上所有人心。更是在京中悍然用两条鲜血淋淋的宗师之命,将他在明珠的气势刹那便延伸到了这天下人瞩目的中心。他在向所有人发出宣言,用最能震撼人心的鲜血让所有人铭记,他是国朝明王,一个离大家其实并不远的人,也是一个大家绝不能忽视的人,从此以后,他的话谁都得记在心里,谁都得重视万分。”

    “倒是不错!”听完这番话,定武帝竟然点了点头,赞了一句。

    只是不知是赞明王的手段,还是赞他的气魄。

    不过转念,却是又看着张邦立道:“这么说,在你看来,皇儿这次是打算重归明王位,借国朝大势为他增威严?”

    “正是如此!”张邦立很确定。

    定武眼中微动,却看向桌上那份张邦立与陆寻义的谈话稿。

    很明显,若是这样,陆寻义何敢这个态度对国朝?

    张邦立却是有些尴尬了,但此时倒也不顾忌:“陛下,观明王言行,殿下对国朝肯定是忠诚的,陆寻义来此以宗师之身向您参拜,除了说明在明王府,明王即便对宗师都能视之位家臣的强势外,也代表着,明王对君父的敬重与臣服。”

    这番话定武倒是爱听,闻言当即点头道:“嗯,这倒是不错,无论对朕,亦或是皇后,都可看出陆寻义不敢有丝毫放肆。”

    张邦立自然连连点头,可接下来却又道:“可同样观之陆寻义对明王之敬,以及明王行事做派,亦可看处,明王府确实已有格局,殿下令出所至,属下莫敢不从,这非武力能震慑,还需大威严,殿下主政明王府多年,当已早定胸中乾坤。”

    定武面色又微微发青,这番话无疑是在说明王已经翅膀硬了,他有他的想法,虽重新回到国朝持王位,但他或许很多事早有自己打算,未必能如其他皇子那般,事事遵从陛下,以陛下意志为尊。

    “殿下是已定下决心,必要霸道到底的,为了展现铁血,一个如此出众的武道宗师之命,明王府亦忍痛牺牲了,这足以看出殿下的意志之深。”张邦立神色慎重起来:“今日陆寻义在大殿上,也无时无刻不再表达这一点,他看似霸道狂放,但实际上究其目的,却无外乎就是为了倾力破坏和平谈判,他是贯彻明王意志,要决绝战斗到底。其实这也是明王为何一定要派人来京的原因之一,他必须要在朝中发出声音,不能让大势脱离他的预判,他要阻止一切与旗国谈判有关的事项,并且还要威压所有人不敢吭声谈和!”

    说到这里,张邦立神色陡然一正:“陛下,恐怕旗国使臣的安全,咱们必须注意了,陆寻义的威胁恐怕不是虚言,殿下当真会动手,而且说不得他会在京城动手!”

    “嗯?”定武却眉头骤然飞扬,在京城动手,若让他成了,那他这君父的脸该放在哪儿:“加强使臣团的护卫,绝不容他们出事。”

    “是!”张邦立点头。

    “另外,提点一下陆寻义,告诉他朕的意志!”定武又板着脸道。

    张邦立闻言,心中却担忧,若真说了,殿下还动手,陛下面上岂不是更难堪,到时需要隐晦一些。

第242章 明王不敌真人?

    在兵马护持下,一路骑马回到名府大街的陆寻义,眼神扫过整条大街上所有府邸,隐有杀气在狂澜。

    师弟离去前曾说过的话,他自然记在心里。

    那后来的宗师,定然便藏在这某一家权贵府上。

    只是此刻,陆寻义眼眸扫过整条长街,却根本无法分辨是哪一家。

    在京中他们根基还是太浅,针对这些权贵,就更没办法快速清查。

    不过没关系……

    他自然有办法查出来!

    此事他放在心里,在宫里面对皇后和张邦立的时候,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针对敌人,明王府会比皇家更彻底!

    天色已暗,整条街上很静!

    明王府的门却还开着,一众兵马护卫陆寻义回府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开始就地在名府大街布放。

    陆寻义没法分辨他们究竟是针对明王府的保护,还是针对下午发生的凶案在布防。

    他没法干涉皇家的决断,也无心干涉。

    “二先生!”有人迎出来,对陆寻义行礼。

    “嗯!”陆寻义点点头,踏进府中。

    待门关后,陆寻义伸手取下自己肩头的包袱,交给身边年轻人,抬头望着星空,轻声道了一句:“你师父呢?”

    “师父安置在偏厅!”年轻人抱着包袱,声音明显带着哀泣,原来此人是胡彪的徒弟。

    这年轻人,名为范武,不但是胡彪的弟子,同时还是他小舅子。

    数年前,范武姐弟二人,家中遭了天灾,父母亡故,她们姐弟二人为了生存,也只有随大流入临省乞讨为生。

    当年范武还小,不过十三四岁,其姐姐又为弱女子,便是乞讨,也非易事,可谓受尽磨难,后来一次,因其姐受欺负,被胡彪所救,之后胡彪与他姐两情相悦,又发现这小子竟有武道资质,便将他收归明王府了。

    此次来京,风险很大,需要的不但要是精英,还是必须能够绝对信任的人手。

    所以这次随行数名年轻人,陆寻义便是在他们师兄弟的徒弟中挑选出来的,这范武便是其中之一。

    “师伯,我们要将师父送回去吗?”偏厅中,陆寻义站在师弟遗体前默然,他身边范武眼含泪光,望着陆寻义问道。

    陆寻义沉默半晌,最后抬起头看向范武:“送不回去,路上会有人劫杀。”

    “我师父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放过他?”范武握紧拳头。

    “你师父死了,送行的你们却还活着,此番暴露了行藏,不知有多少人想打探咱们明王府的虚实,一路山高水长,定然会有人朝你们下手!”陆寻义微微摇头,平静道。

    范武眼中发红:“我不怕死,有本事就来……”

    “啪!”陆寻义伸手一个耳光,便将范武打的摔倒在地。

    “师伯……”范武坐倒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陆寻义。

    陆寻义目光平静,盯着范武:“不明白我为什么打你?”

    范武眼红,嘴颤!

    “如果你师父还在,我不打你!”陆寻义又转头看向师弟的遗体,轻声道:“可他不在了!”

    陆寻义沉默半晌,又道:“你起来,看看你姐夫!”

    范武红着眼,从地上爬起来,眼神看向胡彪的遗体,即便经过收敛,那苍白的脸上却依然掩饰不住的伤痕。

    “你说,你姐夫怕死吗?”陆寻义沉声问道。

    “不怕!”范武眼中流泪。

    “啪!”陆寻义反手又是一耳光挥过去。

    范武再次被打到在地,这一巴掌很重,范武嘴角有血迹,眼神抬起却更是难以理解。

    陆寻义盯着他声音却沉重了:“你错了,你姐夫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他怕死,比谁都怕死。”

    “师伯……”范武颤抖,盯着陆寻义虽不敢反驳,但目光明显不服。

    “怕死很丢人吗?”陆寻义不理他仿若受了屈辱的眸光,沉声问道:“你姐夫三岁无爹,六岁无娘,流落街头多年受尽苦楚,之后去了铁家,好不容易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可转眼又临家破人亡,再次喋血生涯……你说,如今他总算有了自己的妻儿,自己的家,他会愿意死吗?他不想死,他想过几年好日子很丢人吗?”

    范武眼神垂下了,泪流满面。

    “你给我记住了,他不想战斗,也不想死。之所以他死了,不是什么为了当大英雄,大豪杰。只是因为他不死,死的就是我这师兄,死的就是你这小舅子,死的就是你姐姐,你外甥!”

    “明珠人是怎样被践踏在蛮子脚下的你看见了,可你记住,说我们为了天下苍生是没错,可我们最根本的心愿都很普通,很卑微,只是不想你们这些亲人,不像那些受尽屈辱的明珠人一样如猪如狗活着罢了。”

    “你姐夫死了,他不是冲动去死的,也不是热血冲头,他只是为了我们,为了责任。”

    说到这里,陆寻义一把将范武拉起来,目光对视着他的眼睛:“你给我记清楚了,从今天起,珍惜自己的小命,不止为你姐夫,也为了你那失去丈夫的姐姐,为了你失去父亲的外甥,如果有一天非死不可,那你也得和你姐夫一样,是为了他们能活着而死,绝不能枉死,明白吗?”

    “是!”范武心中酸痛,点点头。

    ……

    房间中

    陆寻义低着头,半晌不动。

    虽然如此教训范武,其实他心中又如何没有冲动?

    皇宫大殿,煽了冲玄一耳光,又点指上清山满门,在殿中连真人都挑衅,又何尝不是一口热血冲头,欲以血舒怒气。

    不止是怒,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那孤儿寡母……

    “呼!”一口气长长吐出,他抬头望向门口。

    “咚咚!”门口正好响起敲门声。

    “进来!”陆寻义沉声道。

    门开,正是刚才那范武,脸上的手印仍在,手中却抱着一个木箱:“师伯,这便是那宗师的首级!”

    陆寻义眼中一抹厉色闪过,点点头:“好,放在这儿!”

    “是!”范武将木箱放在他面前。

    陆寻义打开木箱,望着上清山那位李师的头颅,他认不出此人是谁。

    今日带去的头颅,少了这一颗,可旗国人却半点反应都没有,根本未曾提起过此人,再根据师弟的话,他就已经能够确定,此人应该便是道门中人。

    只是不知是哪一家。

    “让陈先生来一趟!”陆寻义微微沉吟开口道。

    范武也盯着那颗首级,看得出他眼中的仇恨仍然惊天,此时闻言,却是一怔,随即连忙抬头道:“对了,师伯,陈先生被抓走了!”

    “什么?”陆寻义一愣:“谁被抓走了?”

    话一说完,又反应过来面色变了,站起身来连忙问道:“他被谁抓走了?”

    “宫里来的人,说昌华药铺涉嫌谋反大罪,圣上以下旨查封,一应人等悉数缉拿。”范武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似有些复杂。

    “怎么不早说?”陆寻义眼中一缩,随即又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范武先前便准备说的,可是经过刚才那一遭,心绪激动,一时疏忽了:“就在您前脚进宫,后脚兵马就来了,我们挡不住他们。”

    “是之前?”听闻并非是与张邦立谈话后才发生的事,陆寻义神色又微微变幻,似放松了一些。

    其实他此番过来,与国朝之间也是一个互相试探的过程,明王府是肯定要保持一定自主性的,可也不能和国朝彻底背离,这便要看定武帝的容忍度究竟在哪里。

    他很担心,若是自己与张邦立谈话之后,国朝便立刻动手拿了陈聚丰,那就说明国朝在对明王意志的影响力上,态度极为强硬,需要慎重对待。

    “二先生,先前那内侍见咱们阻拦,他说咱们行踪暴露可能与昌华药铺有关!”范武见陆寻义不语,又眼中闪动光芒道。

    听到这话,陆寻义倒是彻底平静下来,却是一转头皱眉看着范进:“此事休要胡言,在没查清楚之前,府中上下决不许妄论一个字。”

    “可是二先生……”听闻此话,范武神色明显有迟疑:“陈宇说先前那些人在明王府门前动手的时候,应该有保留,他们似乎并没有真的对陈掌柜下杀手,否则恐怕不止路大哥战死,陈宇也未必能留得性命在……”

    陈宇和小路便是先前护卫陈聚丰,在明王府门前与那些人交战的两个人。

    其中小路战死了,陈宇还在。

    “好了!”陆寻义一抬手,沉声道:“陈聚丰此人,深得殿下信任,多年来更是为明王府屡立大功,没有证据的事,不是你能随意揣测的。”

    “嗯?师伯,您也怀疑他……”范武眼神一亮。

    看着他眼中的光芒,陆寻义眉头更深:“出卖咱们的可能是任何人,警惕之心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妄自下结论!我知道你想为你师父报仇,但千万别妄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注意看周边动静,尤其是观察,看有没有人会刻意在你面前激发你的仇恨,引导你去对付陈聚丰……”

    说到这儿,陆寻义眼神深邃:“我说的,你能听懂吗?”

    范武微愣,但他又不傻,当然明白陆寻义的意思:“您是说,陈宇?”

    “不是说他,也不是说在你面前,你要学会动脑子,比如陈宇既然跟你说这些,那证明他心中对陈聚丰也有疑心,那么你便要去思考,他的疑心是从哪儿来的,只是因为那场战斗,还是有其他因素,会不会是有人故意在他面前引导了他的思绪……总之,你要注意观察,并不止是陈宇,或许是其他人对陈聚丰有疑心了,你也要去考量他的疑心来源于何处,只要充分的观察过后,确定没有外在因素,没有人为挑拨,你才可以去采纳,并去求证,如果一旦发现有异常,那么事出反常即为妖,不管陈聚丰是否有问题,首先那挑拨之人便有异心,那么你便要暗中观察,他为何要挑拨,只有掌握全局,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一次你师父为何死了,因为京城咱们掌握不了,所以咱们便要吃大亏!”

    很明显,陆寻义对着范武是在提点,不知是他心底对师弟的歉意要刻意培养范武,还是尽力在为师弟留下的牵挂做安排。

    任何时候,一个智囊都是最宝贵的,也能获得最大的保护,这也是为何是他师弟去死,而非他陆寻义去赴死的原因。

    因为他的价值更大,这或许也是陆寻义为了保住师弟亲人而在努力吧。

    这年头的人,在文化和信息获取上远没有后世那么充足,故而别笑话他们蠢,事实上他们不是蠢,只是缺乏配备资源而已。

    比如范武,此时听的便感觉很复杂,这是由于他一直跟随胡彪,胡彪个性爆发,武道路子也直接霸道,不是说蠢,却绝不善于心计类。

    最后时刻,胡彪能动些心思,和陆寻义说了那些诡异之处,也是人之将死,考虑的便多。

    范武跟着胡彪,性子也相似,此时还需慢慢培养,不过到底还是心底有了个意向,其他需要慢慢磨练。

    他自然不会想到,自今日起,他的人生便截然而变,直到有一日地位举足轻重时,再回想今日,方知师伯对他恩重如山。

    此时他还不会想那么多,心中却仍自挂念报仇,始终不忘陈聚丰:“那陈先生被带走了,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救他?”

    陆寻义皱着眉头,眸中思索闪现,最后微微摇头:“不必,你不是心中怀疑陈先生的忠诚吗?不管是不是他有问题,咱们就任他留在陛下手上一段时间,不也可以求证一些问题?若是他向陛下交代了他所知道的明王府中的事,那就说明此人就算不是叛徒,之前没有出卖我们,以后也必不可重用之。若他始终宁死不屈,最后又证明之前并未出卖我们,那么此人便可以重用之。”

    陆寻义依然在倾力教导。

    这番话直白的狠,范武倒是听的明白,一想也对,但同时又问道:“可陈先生会不会有危险?”

    陆寻义又摇头:“你想想昌华药铺如此大的生意,国朝如今又如此用钱,就算陈聚丰是谋逆之罪,国朝不搞清楚,完全控制这巨额财产,他们会让陈聚丰出事吗?”

    说着,陆寻义也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太多,要调教,也非一日之功,随即道:“这件事就先看着,今日发生的事,我已整理成函,去发给殿下吧。”

    “是!”

    “记得,你亲自去办,不得假手他人!”陆寻义交代道。

    刚刚说完,就陡然听到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陆寻义抬眸。

    “二先生,上清山冲玄来了!”门外响起禀报声。

    陆寻义眉头陡然一挑,眼中有火光在闪烁,低下头去再次望向那首级:“果然是你们!”

    ……

    梅家大爷梅云天与冲玄站在明王府门口,面色皆很沉重。

    梅云天似乎很紧张:“师兄,志峰不会有事的吧!”

    冲玄明白他的心理,是在担心梅志峰,万一李师被查出是上清山人,那以明王的霸道性子,梅志峰安有命在。

    “师弟且安心!”冲玄却只能安慰了一句。

    然而,实际上,他心中却并不安稳,今日被陆寻义一耳光着实打的发懵,这么大年纪也没挨过这份屈辱。

    可这一巴掌却把他打的心中颤抖,不能不想,那陆寻义未将那颗头带到皇宫去,又如此肆无忌惮给自己耳光,若非已经心中有数了李师的身份,又岂会如此霸道行事。

    这是笃定了自己不敢反抗,其实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若这颗头颅真被拿到了皇宫大殿,那便说,李师本是在曲家做客,见得旗国人截杀明王府人,本是欲救援的,后来见明王府误会,故而才退走,没想到后来却当真被明王府给杀了,此事,明王府需给出交代。

    这理由就犹如胡搅蛮缠,可李师已经死了,曲家除非想灭族,否则他们也不敢乱说,这事也就是无头冤案了。

    最后不就是两方扯皮的事,只是上清山吃亏却是吃定了的,毕竟当时那蒙面之事,却是肯定不好解释的,赌注只能压在付出代价,让陛下不会翻脸。

    名声上,肯定是有损的。

    可谁想,这明王府居然压下了此事,这并不让冲玄轻松,相反,他心中反而觉得更麻烦。

    明王府绝非是怕了的原因,明王说杀就杀自家宗师,其手下又在国朝大殿上连自己都敢打,哪一点像是胆子不大的人?

    压下来的原因,只可能是避免国朝插手,要私下报复了,这么一来,反而令他不安,实在是明王府的底细摸不清楚,人家到底有多强悍?

    那明王若真能敌真人?

    正自心中纠结成一团,明王府终于来人了:“二先生让你们进去。”

    非请,而是让!

    这让冲玄心中更是不妙,今日他不敢不来,来了,还有办法解决,若不来,恐怕就真要翻脸了。

    再大的委屈也得受着。

    梅云天这时候倒还好,主要是关心儿子,倒也受得,两人入内。

    但结果,却未至正厅,反而被引去了偏厅,首先入目便是灵堂,再入眼便是一颗头颅,被摆在祭坛上。

    这让冲玄心中陡然一缩,不过到底久经考验,面色倒是丝毫不变,目光看向那唯一坐着的陆寻义。

    “道友……”冲玄率先拱手行礼。

    梅云天也同样执礼。

    座肯定是不想了,陆寻义眸光也未看他们,只盯着师弟遗体:“虽然我师弟重伤,但能力敌我师弟,最终同归于尽,上清山果然不凡,不愧四大名山之称!”

    梅云天瞳孔骤然一缩,冲玄嘴里却似乎没听懂般道:“道友,我等冒昧拜访,却是失礼,还请见谅!”

    陆寻义抬眸,看向冲玄:“此番上京,殿下本来是有话要带给贵山门掌教真人的。”

    “嗯?”正事都还未开口,陆寻义这话,就让梅云天和冲玄一惊。

    陆寻义却已站起身来:“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作生死战书!”

    轰!

    梅云天和冲玄两人犹如同时遭天雷击之。

    确定了!

    多少年来未有之事,当真发生了。

    明王……

    生死战书!

    他真的要挑战真人!

    “道友,明王当真此言?”冲玄回神,陡然眼神瞪大,死死盯着陆寻义。

    “真人不易,不能轻辱,本王亦敬之,若愿为国为民,护持天下苍生性命,本王亦拜之!”陆寻义神色平静,话语无半丝浮躁:“二位,我家殿下本来顶天立地,贵山门与我家殿下的恩怨之重,二位心知肚明。”

    “上清山,梅志峰一属入我家殿下属地,不但违背家国天下,更与我家殿下仇深似海,然,我家殿下却能为家国计,忍辱负重,本不欲理会,但怎料,上清山诸人着实蛮横,竟主动上门来挑衅。冲玄,换你上清山,能忍吗?”

    “仗着有宗师,竟敢伙同旗蛮杀我王府中人,我家殿下仍然忍之!”

    “可尔等却着实不知天高地厚,还当我明王府真惧了尔等,竟视我家殿下之容忍为玩笑,真乃欺人太甚,结果,却原来三位宗师联手,也不过殿下一拳可镇之而已,真乃不见棺材不掉泪。”

    冲玄有苦难言,若知道是明王,还知道你家殿下如此厉害,梅志峰哪里会送上门去?

    这实在是个坑啊!

    只是这话没法解释,然而梅云天却想为儿子辩解道:“道友……”

    “放肆!”陆寻义却豁然回眸,眼中厉光闪烁盯着梅云天:“你区区一法士,竟敢与我称道论友?上清山果真狂妄至此吗?”

    梅云天陡然面色通红,死死咬住嘴唇,何时曾被如此羞辱过。

    他是法士,但天下道法之人,有谁是他不能称道友的?

    天下宗师想与他攀交情的不要太多,然,此时陆寻义的话,他却没法反驳。

    冲玄想打圆场:“道友,此乃梅真人之子,梅云天是也!”

    “那又如何?子不教,父之过,如此嚣张,难怪梅志峰敢狂妄到对殿下一再无礼!”陆寻义面色寒光闪烁:“真人阁下莫非常年闭关,对你疏于管教了么?”

    “你……”这下梅云天忍不了。

    冲玄也红了脸:“阁下,你敢辱真人?”

    “他儿子敢辱殿下,我如何不敢辱真人?”陆寻义半步不退,话语反而陡然透出杀气:“话已带到,你们的回应我也明白,我师弟的命便是答案。”

    “明王不敌真人是吧?我定当转达殿下,数日后,我家殿下究竟有何能为,究竟是否惧了真人,自见分晓!”

第243章 走吧,带你去看看明珠

    “砰!”

    看着明王府的大门,在眼前砰然一声紧闭,冲玄和梅云天两人皆是面色难看,他们被赶出来了。

    当真是从未有过如此经历,客客气气上门来,话没说上几句,就被人家直接轰出门来。

    这种屈辱与难堪,实在不容易接受。

    便是冲玄,在京城久矣,已经算是够圆滑了,此时也是通红着脸,藏在袖子中的手微微颤抖。

    当然,对他来说,也许并不止愤怒和屈辱,还有着心底的沉重与担忧。

    崩了!

    彻底崩了!

    他都不知道是如何崩的,他们来是为了解决问题的,梅志峰的问题,今日动手的问题。

    可这两个问题根本就没开始谈,关系就直接破裂到了冰点!

    并且根本不容他们反驳的便直接上升到了明王殿下与真人决裂,要论生死的地步。

    这事太大了,说不得便直接要危及上清山数百年根基!

    冲玄被震的脑子很混乱,他有些发懵!

    “明王府分明早就做好准备要和我们翻脸……”冲玄嘴唇颤抖,声音喃喃。

    这一刻,在他心中,明王府的意志不再是威吓!

    “嚣张!”梅云天没听清冲玄的呢喃,此刻眼中愤怒无比,但转念却还是放不下自己的儿子,回过头来脸色难看的看着冲玄:“师兄,我们怎么办?”

    冲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颤抖,微微摇了摇头:“师弟莫急,咱们且先回去,立刻将明王传话回禀山门,待真人阁下赐下法旨,再做决断!”

    提及父亲,梅云天下意识的点头,但见识了明王府的霸道之后,他也不傻,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师兄,万一他们立刻便对志峰下手……”

    冲玄抬头,眸光一颤,再次深深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明王府门,声音略颤:“应该不会……”

    明显他也难能确定,仿佛自我安慰一般:“既然明王带话给真人阁下,那证明他本心还是不想与真人阁下冲突的,肯定得等真人阁下表态吧……”

    梅云天一听,也不由点头:“师兄此言有理!”

    说罢,一甩衣袖,立马转身:“走,咱们立刻回去,将此事通秉真人阁下!”

    冲玄点头跟随,临上马车前,却是再次深深回望一眼明王府,夜色下的明王府,此刻在他眼里却仿佛有着杀气冲天。

    就怕明王的话,不是在请示真人阁下的意见!

    而是在下最后通牒!

    而今日李师的动手,明王府宗师战死,便已经被明王府视作这就是上清山的回应。

    冲玄心中惶惶不安,若真如此,那当明王仗剑闯山之际,他冲玄便很有可能成为戴罪羔羊,用来作为平息明王怒火的交代。

    没有人比他清楚,天下势力彼此纠缠,上清山看似安然若素,国朝不敢轻动,但实际上上清山又如何不是如履薄冰,他们又敢轻易和国朝开战吗?

    ……………………

    …………

    陆寻义还坐在师弟灵前,眸光深沉盯着那颗李师的头颅。

    良久,他才站起身来到师弟遗体旁,静静望着师弟,嘴唇微动:“不要走远了,等着,等着,终有一天,师兄定会为你报仇!”

    说罢,他转身出门。

    没有进屋,望着漫天星空,他在院中就地盘坐调息。

    不知过去多久,他身前突然有轻微声响传来,陆寻义睁眼,只见一个约莫四十来岁,身穿粗布麻衣,做仆从打扮的老者正朝他走来。

    原来正是之前曾在昌华药铺,出现在陈聚丰身边的那位老仆。

    陆寻义并未睁眼,却轻声开口:“昌华药铺被封了,皇家正在缉拿药铺中一应人等,最近你不要再露面。”

    “是,我会小心。”老仆点头。

    “好。”陆寻义点点头,不再出声。

    而那老仆却是没走,眼神看着陆寻义,稍稍沉默后,神色略显复杂的开口:“二先生,

    此次行踪泄露,并非陈掌柜之故,从得知您入城的消息,到与您一起来明王府,他没有半点异常。”

    却是轻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查出来的。”

    那老仆闻言,又沉默了顷刻,声音微沉:“您还是在怀疑他?”

    陆寻义终于睁眼,看向他,却是微微摇头:“你想多了,若不信任他,我岂会一入京便直接去昌华药铺?”

    老仆眸光微垂,沉声道:“听陈掌柜说,您已经准备将他调离昌华药铺?”

    陆寻义眸中当即锐利了起来,盯着老仆:“怎么了?是你觉得不妥,还是陈先生心中有想法?”

    老仆见他神色,面色明显一沉:“二先生,看来您不止怀疑陈先生,还在怀疑我,若您觉得我有问题,大可直接一刀斩了我的脑袋,我老何若是皱半下眉头,有半句怨言,都不算好汉!”

    “老何,你应该明白我们现在的处境,生死攸关之际,我没有时间和你讨论这些问题。”陆寻义眉头终于皱了起来。

    “二先生,您觉得我老何是胡搅蛮缠的人?“那老仆面色微怒,话语中又似有悲愤:“我只是实在想不通,您为何要这么做?您如何对我老何没问题,我这条命是殿下给的,也无什么牵挂,只要能对殿下有微末之功,我这条命,随时可拿去。”

    “所以,你现在是在不满我们调离陈先生?你在为他抱不平?”陆寻义眉头更深了:“老何,你可还记得,你究竟是在为谁效忠?”

    “我知道!”老何神色更哀:“我就知道您已经开始怀疑我老何背叛了殿下!”

    “我说过了,我没有怀疑你对殿下的忠诚,当年我不会让你潜伏在陈先生身边,正是因为我相信你。即便现在,我也不怀疑你的忠诚,可是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想法,已经很危险了吗?你是在为了陈先生而与殿下的考量而对抗?”陆寻义神色分不出喜怒,但语气却很重。

    “我危险?”老何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面色满是复杂:“二先生,调离陈先生,真的是殿下的意思?还是你二先生的意思?”

    “嗯?”陆寻义豁然起身,眸光中刹那杀气沉浮盯着老何:“你怀疑我背叛了殿下?”

    老何并不惧,声音却很低沉:“当年殿下本来是派我随同保护陈先生安全,可最后却因您的意思,我变成了暗中潜伏在陈先生身边。至今为止,陈先生都还不知我原本就是明王府中人,更不知我在他身边是在做卧底,一直视我为心腹,我暗中监测他一举一动,眼看着他为陛下竭心尽力,屡立功勋,说实话,有时候我暗中针对他做动作,心中着实有愧!”

    说到这里,老何神色越发复杂,很显然,多年过去,他心中是有煎熬:“可我还是赞同您的考量,如此巨资,这乱世里人心易变,若陈先生出了问题,必然会影响到整个明王府,所以我从不敢忘自己的职责。可我实在不懂,为何已经确认了陈先生没有问题,为了殿下他鞠躬尽瘁,这样的有功之臣,您为何依然不信任,是怀疑我上报了假情报吗?若是如此,您可以将我拿下,严刑拷打,我绝对没意见。可您上来便不由分说直接换了陈先生,昌华药铺是他一手经营至此,他心中有牵挂,与我说上两句,便是不忠了?二先生,咱们都是为殿下办事,您这么做,不让人寒心吗?”

    陆寻义沉默了下来,最后他又再次闭上眼睛:“还是当年那句话,明王府满门上下人等的性命为重,如今我们已经来了京城,今日我们已经战死了一个宗师,绝不能再这么下去,昌华药铺经营的渠道,必须转由我们更了解的人接手,这无关陈先生是忠是奸,他在这位置上三年,接触各色人等,对我们来说,只要有风险,便必须杜绝。不错,这是我的决定,不过殿下已然全权于我,你若着实不满,可向殿下直言,我不拦你,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只要殿下没有斩我的脑袋,只要我还在明王府做事,这个恶人我来当。我也希望你明白,这个恶人,只能我们来做!”

    老何眼中含泪,抬首望天,半晌,他终于转身,然而却有声音传来:“二先生,还有件事,我想问您。”

    陆寻义盯着他背影,道:“说!”

    “刚才,您为何没有逼问冲玄,究竟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老何眼睛死死盯着陆寻义,沉声开口。

    “嗯?”陆寻义睁眼,眸光微凝:“你什么意思?”

    “您是不是已经打算斩草除根,取陈先生性命了?”老何声音带着颤抖。

    陆寻义眸光却一愣,不过很快他便明白了老何的意思。

    老何是在怀疑他故意不想查清真相,就是为了用这个罪名,将陈先生冤死。

    陆寻义眸中陡然复杂起来,不经意间,他居然成了老何心中如此狠辣之人,他沉默良久,望着那等待回应的背影道:“我陆寻义这一生虽不敢言光明磊落,但还不至于如此心怀狡诈!之所以不问冲玄,只是时机未到,上清山不是好惹的,他们不会轻易就范,没有绝对的压力,他们不会老实配合!”

    老何点点头,走前道:“二先生,我不想留在昌华药铺了,能否继续留在陈先生身边。”

    陆寻义抬眸,看着他的背影:“好,这一辈子,都绝不会有人再说当年旧事!”

    老何沉默离开。

    陆寻义仰首望天,眸中复杂无比,他着实没有顾虑到,老何在陈聚丰身边三年,会承受着怎样的压力。

    人心,最是复杂!

    …………………………

    ……

    “殿下!二先生的信……来了!”

    墨白正站在地图前凝神,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他抬头,望向来人,见来人眼眶微红,他心中一顿,转瞬镇定:“何时到的?”

    “刚刚!”来人将信递来,声音越发颤抖:“师父,师父他……”

    墨白没有出声,接过信垂眸。

    内容并不复杂。

    寥寥几条信息。

    “已平安抵京,见昌华陈聚丰,忧其知其子之难,故换其掌柜职……”

    “消息泄露,名府大街旗国宗师金成霸来袭,又有道门宗师伙同,胡彪服丹而战,终力斩二宗师,胡彪陨!”

    “入宫,国朝欲与旗国谈和,倾力破之,又见皇后,情况安好,您亲笔信已呈上!”

    ……

    墨白手握信纸,眸光定在胡彪陨之上。

    半晌之后,才移开眸光,盯在旗国宗师金成霸与道门宗师伙同数个字迹之上。

    良久,他放心信纸,起身临窗而立。

    明珠临海,冬日的夜很凉。

    “回,查!一切自行拿度,先斩后奏!”他轻声言道。

    “是!”屋内青年人眼中含泪,声音高昂。

    他出去后,墨白一人独立,眼眸漆黑望着天穹,良久,转身出门。

    不一会,来到宁儿房间。

    “小爷!”宁儿已然清醒,只是却还起不得身,躺在床上,见墨白到来,开口道。

    “嗯,好些了吗?”墨白来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没事,小爷,怎么没有见我哥他们来看我?”宁儿有些疑惑。

    墨白笑了笑:“他们可不像你,都有事在做!”

    宁儿不好意思,低头:“小爷放心,我以后再不偷懒了,一定好好练功!”

    “先养好伤再说!”墨白闻言,眸中微顿,站起身来,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小爷,王妃娘娘那边有人伺候吗?”宁儿在身后问道。

    “不用你操心,她很快便要走了!”墨白摆摆手,转身出门。

    “呼……”站在门外,他深深吐出一口长气,说到底,铁雄一众师兄弟最初的初衷只是想要带着铁家最后的骨血活下去而已。

    没有办法,路终是要走下去的。

    眸光一瞥,就在他隔壁房间,那门紧闭。

    墨白站在门口微默,随即推开了房门,便只见一道白衣身影,静坐窗前。

    自从墨白当日对她讲述了那番话后,她便似乎再没有了往日的气质。

    也是,世间残酷,无外乎自己被亲的亲人所无情抛弃。

    门开了,她也未回头。

    墨白走进房间,来到桌前坐下,轻声道:“明日,我送你离开!”

    “嗯?”或许实在出乎意料,林素音回头有些恍惚的看着墨白。

    墨白和她对视,随即从椅子上站起:“走吧!”

    林素音依然抱着膝盖坐在窗口榻几上未动,目光却看着墨白背影。

    墨白停步,转身:“来了一趟明珠,也不能白来,总得带你看一看明珠究竟是什么样?”

第244章 我恨你

    风如钢刀,夜空寒!

    虽才入夜不久,但在明珠,却早已人声寂寥。

    一辆黄包车,在夜色下穿行。

    车上坐着两道人影,服饰一黑一白,正是墨白与林素音。

    他们都并未伪装身形,真就仿若要吹着海风,行走明珠大街小巷,一观这海滨城市夜景的情侣。

    只是两人坐在一起,却又都未曾出声,就这般无言穿梭在这满目漆黑,而又冰冷寂寥的城市夜空里,气氛无形沉重。

    风很大,吹起了林素音的衣角发丝,她伸手拂过,终于还是回眸看向身边人:“你要送我去哪?”

    声音虽如灵鹊,可此时声调却低沉,听不出雀跃,也少了期待,仿佛只是因不解而问道。

    这于她而言,似乎不太正常。

    墨白眸光回视,看向身边那白衣出尘,发丝飘扬的人影。

    虽夜色漆黑,但墨白的视线却看的清晰,才几日光景,这女子已明显清瘦许多。

    那倾城面容之上,低沉极了!

    墨白能够理解,林素音的这种状态,正是他亲手造成的。

    再冷静的人,也绝对无法接受自己的亲身父亲,居然无情到要亲手将自己送上死路的残忍现实。

    “你想去哪?”墨白收回视线,眸中复了平静,轻声问了一句。

    想去哪?

    林素音眼波一颤,她有些迷茫。

    回林家吗?

    还是上清山?

    半晌后,她又一顿,眼眸低垂,开口道:“我能选择吗?”

    墨白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也就在这时,那黄包车却突然速度慢了下来,两人皆抬眸看向车夫。

    只听车夫的声音响起:“六爷,前面就到了!”

    到了?

    到了哪儿?

    林素音抬眸四望,但被封住了修为,在这夜色下,她看不远。

    却只听身旁墨白平静点头道:“嗯,去吧!”

    “是!”车夫将车停下,没有多说,只是转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飞驰而去。

    也在这一刹,他们身后豁然闪出道道身影,随着那车夫一起闪身赴了黑暗中。

    “下车吧!”墨白站起身来,两步下车后,转头对林素音道。

    林素音又看了一眼四周:“这是哪里?”

    墨白没有出声,林素音还是起身下车来到墨白身边:“他们去哪了?你想干什么?”

    她早已知道,墨白不会真的只是带她出来看看这么简单!

    这夜色漆黑,人声寂寥,能够看到什么?

    墨白神色平静,目视远方,仿佛黑暗并不能阻隔他的视线,他在看着那刚才飞奔而去的众人,口中轻声道了一句:“这是明珠,我要杀人!”

    “嗯?”林素音一愣,但下一刻,却只觉小腹上一震,一只手掌已然印在了自己小腹。

    她面色急变,伸手便朝墨白袭来,拳风震耳,可只听一声闷响,她的手臂却已被墨白不知何时扬起的手掌闹闹抓在了手里。

    林素音挣扎,然而那只手掌却如刚如铁,任她挣扎,也无法撼动丝毫。

    她面色潮红,眼神逐渐清晰,盯着面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呼吸急促了几下,终于还是平静下来:“放开我!”

    墨白松开手掌,抬脚向前走去。

    林素音站在他身后,感觉着一股熟悉的热流,自丹田轰然勃发,很快遍达全身,出发前被禁锢的修为,已被墨白刚才一掌解开。

    只是她眸子并无多少惊喜,反而眼中情绪闪动。

    她站在原地未跟上,前方已前行数步的墨白止步!

    并未回头,却听他平静道:“封你修为,不是怕你逃走,而是怕你落在蛮子手上。如今蛮子为了抓我,几乎警戒整个明珠,只要你敢露面,将插翅难逃。”

    说到这里,墨白转身盯着林素音:“一旦落在他们手上,我敢保证,你临死之前会遭遇难以想象的折磨,那时你恐怕会生不如死!”

    林素音眼眸一顿,微微咬了咬嘴唇,却还是没动。

    墨白转身:“你到底是明王妃,在我身边让你出事,我脸上也难看!”

    林素音面色一哀,抬头望了望天,眼眸微润,终于还是抬起了脚步,跟上了墨白。

    和墨白一起,走出这条街,便隐隐听到前方似有人声嘈杂。

    远处更有光亮传来,林素音已恢复修为,运及目力,隐隐见到前方,似乎有一座小楼。

    周边都黯淡,那座小楼里却有灯光。

    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很明显,墨白的眸光也定在那座小楼。

    他脚步并不快,林素音想问那是什么地方,但终究沉默没有出声,便跟着他前行。

    突然,林素音脚步一顿,身体略紧。

    就在此时,只见那座小楼里,几名蛮子兵正说笑着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正在观望左右。

    见得他们两人身影,明显一顿,随即手中的手电灯光,朝着他们照来。

    林素音已然警惕起来,但她身边的墨白却并无反应,已然朝着前面走去。

    灯光射来,在墨白脸上微微晃了一下,便直接照在了林素音身上。

    林素音微微低头,然而前方几名蛮子兵,却似乎来了兴趣,几人的目光全部望了过来。

    随即,便快步走来,手中洋枪已端起,口中还呼喝着:“什么人!”

    林素音止步,墨白却突然一手抓住了她的手掌,继续前行:“走!”

    手被墨白突然牵住,林素音明显有些下意识的慌乱回避,但她挣脱不开,很想出声,前方却有蛮子兵。

    这几人,她还是不怕的,可她却知道自己与墨白身份的敏感,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故意去闹大动静,让墨白和她陷入危机。

    深吸一口气,僵硬着身体,和墨白迎着那几名蛮子兵而去。

    “站住!”不多时,双方便已相遇。

    墨白止步,数名蛮子兵手中的枪杆直接挑了过来,一人持枪抵住墨白胸膛:“快快趴下!”

    墨白盯着他们并不动,这时其他几人却是将林素音围了起来,其中有人更是嚣张笑着:“你们是什么人,抬起头来!”

    说着便有人直接伸手要去抓林素音的头发。

    林素音见墨白没动,但却不可能真让这些蛮子兵碰自己,抬起头来,口中轻叱一声:“让开!”

    然而,这一抬头,却是立刻让几束灯光同时照在她脸上。

    几乎顷刻间,只见那几个蛮子兵,眼中一呆,明显为林素音的容貌所震,下一刻,让林素音出乎预料,只见那几名蛮子兵,竟直接朝她冲了上来。

    那手持枪杆顶住墨白的一人,也二话不说,直接抬起抢,便是要一枪托朝着墨白头上砸去。

    林素音面色当即怒起,岂会容他们近身,也在这时,墨白放开了她的手,她舒展身形,几招便将数名蛮子击飞,随即转头便对墨白道:“我们走!”

    可却只见墨白身形一淡,人已不在原地,下一刻,有数道闷响传来,再回眸,刚才被他击飞的几人,已再无声息。

    “走吧!”墨白平静的声音传来。

    望着突然铁血,不发一言,动则取人性命的墨白,林素音抬头望他背影,呼吸微紧,但终是再次跟上:“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林素音再一次问道,她已经有预感,墨白是来这儿杀人的。

    果然,下一刻,墨白口中传来两个字:“杀人!”

    小楼似乎是个兵站。

    却又不像!

    小楼门是关着的,里面似乎有喧哗嘈杂声响传来。

    当靠近,里面传来的声响更是清晰了一些。

    林素音的神情却是陡然一变,豁然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神色依然平静,直接一掌印上小楼大门。

    “轰!”一声脆响。

    那门,炸开。

    林素音抬眸望去,小楼里灯光敞亮,然而其中之景,却让她刹那浑身颤抖,下一刻豁然转身。

    墨白没有转身,他站在门前,朝里面看去,却只见那灯光敞亮处,数名蛮子兵**着上身,不顾这冬日寒冷,正对数名**身形,痛哭不止的女子尽情施虐。

    门口的炸裂声传来,让他们微惊,下一刻有人怒喝道:“什么人?”

    也在这时,墨白的身形动了。

    一片尖叫声传来之际,整间小楼内,轰然喧嚣。

    枪炮鸣响中惨叫不断。

    不多时,站在门口背转身形的林素音便听到一个依然那么平静的声音:“走吧!”

    林素音俏脸发白,手中拳头紧握,抬头望着墨白。

    墨白身不染血,语调冷漠:“这里是这一片蛮子兵夜间巡逻时的一个休息站,整个明珠,这样的休息站不知凡几。”

    “她,她们……”林素音未曾回头,手却反向扬起,指着那些仍在痛哭的女子声音。

    墨白却回头,看了一眼拿着衣衫遮挡自己,缩在无光处痛哭的女子:“附近平民百姓!”

    “她们怎么会……”林素音声音微颤。

    她还****,羞于回头见这一幕。

    “如果刚才你没有自保能力,此刻你也和她们一样!”墨白转身离开:“走吧!”

    “走?”林素音终于回头,看向屋内,眼眸已红:“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砰!”一声脆响,林素音眸光豁然瞪大。

    一名女子便在她眼前,穿好自身那被扯烂的衣服,撞死在墙上。

    墨白没回头,看向远方,已有火光惊起,又有枪炮鸣响,拉起了林素音的手臂,抬起了脚步:“走吧!”

    林素音挣扎,墨白道:“这时候,她们不会愿意有人注视,如果还能活下去的,她们会离开,这里已被清空,她们有时间逃。”

    “砰!”

    “砰!”

    然而,就在林素音转头离去之际,却是一连串脆响传来。

    她颤抖落泪!

    “姑娘家,都早已被藏了起来,这里大多是早已为人妇的女人,夜晚被抢,她们已难再归家!今晚自杀的不会只是他们,还有他们的家人!”墨白似轻叹了一声,拉着林素音离去。

    那辆黄包车不知何时已然就在小楼不远处等着他们,很快载着他们离去。

    …………………………

    ……

    这一晚,这辆黄包车,前行了许多地方。

    林素音不知是因天气凉,还是其他,她的身躯始终在颤抖。

    直到凌晨时分,明珠省已乱。

    蛮子兵开始疯狂肆虐各个角落,枪炮声始终不绝于耳。

    所幸,他们安然归来。

    墨白身上也已然染血,送林素音回到房间。

    墨白却并没有走,倒了一杯茶,站在窗前,仿佛能够看到远方混乱的明珠城:“今晚,我又杀了不少蛮子,明日蛮子兵又会大肆报复,而如上清山之流,他们也依然会继续将这些人命的死伤归咎于我。用大义凛然的旗号,痛斥是我在制造事端,连累苍生遇难!”

    林素音抬头看着墨白,脸色苍白。

    “也有人说,皇帝轮流坐而已,江山谁属,自有定数,如此征伐,不过是权贵为了自身富贵而枉送他人性命,谈和才是唯一解救苍生的渠道!”墨白继续道。

    说到这里,墨白转过身来:“你看见了,这就是沦陷后的明珠,你所见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如果谈和,或许是不用打仗了,但已经沦陷的地区,百姓们却将永远在这种环境下苟活,你认为我们是战是和?”

    “当然得战!”林素音开口了,她的声音悲愤。

    墨白眼中一凝,盯着林素音半晌,又转过了身,默默喝完了杯中茶。

    直到喝完杯中茶,将杯子放在榻几上,才重新抬头看向林素音道:“你可想好了?”

    “嗯?什么?”林素音抬眸,没听懂。

    墨白却缓缓朝她走来,竟就在她身边坐下。

    这令林素音面色微变,要知道她可是坐在床上。

    想要起身来,但墨白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这令她神色慌乱,忙道:“你做什么?”

    “你不是为我明天送你去哪吗?”墨白抬眸与她对视。

    “你先放开我!”林素音道。

    墨白却一用力,林素音哪里敌得过他,身形不稳,直接撞入墨白怀里。

    她面色彻底大变,口中大喝一声:“你……”

    “府中还有他人,若你想他们闯进来,尽管喊!”墨白眸子漆黑,声音波澜不惊。

    林素音的声音立刻卡在喉咙里,眼神却慌乱无比,用力挣扎。

    墨白微微放松,她总算从墨白怀中挣脱,但手臂仍被墨白拉着:“你,你别……乱来?”

    墨白并未放手,但总算移开视线,看着远处桌面上的烛火:“我会送你去京城!”

    林素音心脏砰砰跳,这一刻连被送去京城,她也难以再去感受愿不愿意。

    她只觉得不妙,从落在墨白手中数日光景,墨白始终未曾动过她分毫,本以为不会出事了,然而此刻,她真的觉得不妙。

    “夜深了,我要休息了!”不讨论是否去哪,她慌忙开口。

    “去了京城,你要去见父皇与母后,之后,你便待在明王府!”墨白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般,继续道。

    林素音不吭声,这气氛实在让她难堪,烛火下,两人坐在一起,她这一生从未有过这一幕。

    墨白回眸:“你应该记得,你是明王妃,从此以后,你也只能是明王妃,定武帝得认,林华耀也得认,上清山也只能认!”

    林素音抬头,对上他眼睛,下一刻,她再次起身欲逃。

    然墨白弹指,烛火灭!

    “不!”林素音真的怕了。

    可没有用!

    墨白挥袖,窗子关上,房间黑暗!

    林素音用尽全力反抗,可即便未封修为,她又如何能是墨白对手?

    便是想自绝,都做不到。

    只能一滴清泪滑过。

    心中绝望。

    眸中恨意深沉,但最终只能伴随一声痛呼,而彻底闭上了眼睛,吐出三个字:“我恨你!”

第245章 相比陆寻义,我更放心你

    天还未明,老道便已站在阁楼门前,望着墨白常练功之地,神色略带几分诧异。

    往日里,这时候殿下应该早已开始练功才是,怎么今日却还未起身?

    正有些奇怪,便听脚步声传来,有阁楼护卫上前来行礼:“大人,殿下请您上去!”

    “好!”老道点头随行。

    随着护卫上得楼来,本来欲直往墨白房间而行,却不想刚刚走到王妃所居之房间门前,便只见那扇门打开。

    随意披着衣衫,都还未束发的墨白出现在门前。

    “嗯?”老道见他如此大早,如此模样从王妃所居出来,面色当场一呆,连行礼都忘了。

    那护卫却记得礼仪,躬身行礼:“殿下,大人到了!”

    “嗯!”墨白面无异色,轻轻点头:“杜先生来了吗?”

    “还没到!”护卫答道。

    墨白点点头:“去准备吧!”

    “是!”护卫行礼,退去。

    墨白转身将林素音的房门关上,眸光这才看向已经回神,向他行礼的老道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自己房间走去,嘴里吐出声音:“可办妥了?”

    老道在他身后,眸光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刚刚被关上的门,随即连忙跟上答道:“接到殿下谕令,山门人手已经即刻出发!”

    墨白闻言,并未马上答话,却是在进了自己房间坐下之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抬头看向那站在面前神色似有些不宁的老道,轻声道:“京城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老道面色一悲:“殿下还请节哀,胡先生的壮举,小道敬仰万分,心头又有万千悲意萦绕,万万没想到,此前与胡先生一别,竟从此天人两隔,天妒英雄,当真是英雄天妒啊……”

    墨白再次端起茶杯,默默喝着。

    “不过只是数颗死人首级罢了,陆寻义谨慎再谨慎,但最终,还是风波不平,付出了惨重代价!”半晌后,杯中茶水已干,他才抬起头来,再次看向老道,神色深沉:“此番王妃之行,其中风险,勿须我再多言吧!”

    老道面上悲意立刻收敛,神色当即变得紧张起来,立刻躬身坚定道:“殿下放心,太玄门上下誓死护卫王妃安宁,绝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

    “说!”墨白沉声道。

    “只是殿下,自崔朝远被您除掉后,旗国修行界已增派多名好手抵达明珠,为不惊动他们,我山门中人无法入明珠,只能在明珠省外接应,昨晚您又再次出手,威震明珠,明珠的局势越发紧张了,就怕王妃这从明珠出去的一段路不好走……咱们是不是行程稍缓,待他们松动些再作安排!”老道面色有些担忧。

    “这一段路,此事无需你操心,我自有主张!”墨白却很冷静,放下手中茶杯道。

    “是!”老道见墨白已打定主意,也不敢再多说。

    墨白站起身来,负手,眸光深邃:“王妃的安全,重中之重,万万上心!”

    老道身躯一抖,神色惶恐,却是不敢耽误,立马抬头道:“殿下放心,太玄门上下必效仿胡先生之忠义!”

    “去吧!”墨白点头:“太玄门的本事我是知道的,相信你们不会让我失望!”

    ……………………

    ……

    退出房间,再次经过那扇紧闭的房门,老道的神色复杂万分,陡然间,他只觉肩上更添万钧重担,压得他有些踹不过气来。

    他不是傻子,当然看懂了,明王当着他的面从王妃房中披头散发的走出来,意味着什么!

    又是在告诉他什么?

    之前,明王妃可以说是有名无实,敌友难辨!

    然而,从刚才他眼见的那一幕过后,明王妃刹那间便不一样了,她已经成了真正的的明王妃,这明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她的安危,对明王府来说已经截然不同。

    而且,刚才明王虽然话语不多,但却句句都让老道心怀震动。

    没听殿下说吗?

    陆寻义一行,不过是为了几颗死人首级而已,便战死不归!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明王府女主人,你太玄门该如何对待,应该心里有数了。

    而且太玄门的实力明显远超陆寻义一行,若是最终却将事情办砸了……

    老道毫不怀疑,如果明王妃出了事,太玄门上下尚有一人活着归来,明王殿下必将动雷霆之怒!

    想到这一点,老道浑身陡然一个激灵,再不敢耽误,脚步飞快离去。

    不多时,只见他回到自己房间,立刻手书信件一封,交予一名弟子,额头冒汗,声音郑重万分:“切记,万万让掌教知晓,王妃之安危,重若泰山,关乎我太玄门满门上下之存亡,山门当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弟子悚然,不敢怠慢,立刻离开。

    明珠已沦陷,这里通向外部的通信渠道都早已被严防死守。

    不过无论如何防守,却总是不可能完全杜绝,只是为了安全,明王所居之地,却是绝不可能留下半丝隐患,不可能在这里设下通信渠道,被蛮子侦查。

    故而消息收发的渠道,均是隐藏在外!

    老道那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墨白的眼睛。

    不是他不信任太玄门,太玄门将筹码投注在自己身上,不仅想从自己身上得到道家逍遥,更想要如当年圣祖爷时的四大山门一样,博一个从龙之功,享来日荣耀!

    按道理,以墨白所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实力,他们不应该不忠心辅佐。

    但他们终究是道门势力,往日里太过自重己身,没有强大的压力,想让他们如铁雄等人一样,在关键时刻为了明王府的利益,能够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人,那可能性太小。

    经此一幕,太玄门却是没了退路,只能全力以赴,有他们全力出手暴涨,林素音这一路上的安全系数无疑便增大了许多。

    而且,人都是培养出来的,有一便有二,他要让太玄门渐渐习惯他明王府的规则。

    处理好了此事,他低头,望了望自己披散的服侍,神色不由有了些许恍然。

    眸光抬起,看向了隔壁,眼神深处,浮现几许复杂。

    风吹来,微凉,渐刺骨。

    他眸中有迷茫在闪!

    曾几何时,他心性淡薄,于万事,他争而不强求。

    然,如今,他思绪深沉,坐小间而算人心,棋步天下,

    他也曾天心向善,他亦善,行慈悲医道,以圣手度人间。

    然,如今手染鲜血不知几何,杀心愈盛,血气渐浓!

    他坐了下来凝望朝阳,吹着冷风,在这宁静时,他也需回首片刻。

    “身属道,法自然!”墨白嘴角轻念,眸光望向高空,渐渐分散嘴唇喃喃:“生而战乱,我不为圣谁为圣,我不为雄谁称雄?心不宁,何须淡薄?”

    眸光渐渐凝聚,他心亦缓缓安宁。

    然而,伸手拂过那被风吹乱,飘散背后的长发,眼底深处,却还是有着几分难以化解的情绪再缓缓沉淀。

    纵有千般理由,昨晚之事,却终是背了德行!

    没有去为自己开脱,他曾淡薄心性,但从来男儿,顶天立地,该承受的折磨,他不会逃避!

    既已行错事,便不推脱。

    将来若不得逍遥,他不怨苍天,不恨自己。

    将来若遭天谴,他昂首从容便是。

    面色平静下来,他束发穿衣,洗面净脸。

    收拾齐整,他又来到书桌前,执笔,不知道写些什么。

    最后,转身出门,再次来到这间门前。

    门内无声无息,他微微闭目,随即睁眼,推开了房门。

    窗关着,光线微暗。

    那张床,有纱帐垂下,内里影像朦胧!

    耳闻着那略沉的呼吸声,墨白来到桌边坐下,纱帐内的人便仿佛不知房内动静,不言不语。

    墨白静坐片刻,最后却还是站起身来:“过了午后,便要出发了。这一路上,我派了一些人保护你,如果遇到危机,你以自身安全为重即可,万万不要因顾忌他们死伤而误了自身安危。”

    “京城虽然比明珠会安全一些,但如今局势,哪里也不太平,我府中陆寻义现在留在京城,他可以信任,但还是那句话,切记一点,当危险时刻,必以保住自己为重,切勿多想其他。”

    “你回京后,我不会阻止你与他人见面,不管是林氏还是上清山,都随你意,可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当你有危难之时,你切不可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我写好了一封信,你带着到时交给母后。如果真的感觉到了危机,母后便是你唯一可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放心的人。”

    “只要国朝还没亡,只要我还没死,在宫中母后身边,有她照拂,当无人敢明目张胆对付你!切记,我说的是母后,不是国朝,也不是父皇,或者其他宫中重臣。”

    纱帐内始终无回声。

    墨白终是站起了身来,微微沉默,起身来到窗前,欲将窗子打开。

    “关上!”

    然而,刚刚打开一点,纱帐内却终于有一道毫无生气的声音传来。

    墨白手一僵,最终还是依她之言将窗子关好。

    随即转身,从衣袖里掏出三个信封,缓缓走向床边。

    当靠近,他却又止步,眸光抬起,似乎正在与纱帐内那双眸子对视。

    良久,他将手中信封递进纱帐:“其中一封是给母后的信,一封是给你的!”

    里面并无动静。

    “最后还有一封,是一篇道家心法,我已查探过你的根基,你天资的确不错,所修之法亦是上乘,但却并非最适合你的,而且那梅云清自身修为便有限,她的资质不如你,也称不上名师,用她所修之经验来教你,只会误了你!”墨白平静道。

    这一次纱帐内似乎有了动静。

    墨白能感觉到里面那双眸光在盯着自己,意义难明。

    “就算要找我报仇,你也应该活着,更应该苦练本事!”墨白眸光微垂。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手中三道信封已然被纱帐之内的人接过。

    却并未有声传来。

    墨白静默,随即转身,出门而去。

    站在门口,他思索片刻,转身快步下楼。

    不一会,他来到一间密室中。

    房间中,有人

    “六爷!”阿九手臂缠着纱布,想要起身行礼。

    “躺好!”墨白神色威严,似乎每当来到阿九身边,他的神情都会如此。

    他们两人也都早已习惯这主仆身份。

    坐在床前,伸手为其拿脉,顷刻后放开,沉声道:“今日,我会送王妃回京,你也跟着她一块走!”

    阿九豁然抬头,眼眶当即通红,嘴唇乱颤,神色肉眼可见的灰暗:“六爷,我,我,我……”

    连续三个我之后,他却吐不出言语。

    “有话就说!”墨白却神色威严,沉声道。

    阿九低下了头,已是青年的他,这一刻忍不住泪水:“是,阿九听令,阿九一定好好侍奉娘娘!”

    “哭什么?”墨白皱眉。

    阿九连忙忍住泪眼,不敢抬头。

    “让你回去是养伤,不是让你去养老!”墨白起身,负气双手,沉声喝道。

    阿九抬头看了一眼墨白,却又低下头:“六爷,我修为废了……”

    墨白眸光看向他,开口道:“废了就再练,只要人还没死就行,区区小伤,用得如此作态?”

    “六爷,我筋脉……”阿九也习医道,他自知自己情况,一身筋脉不亚于崩裂寸断,今后莫说言武,便是手提重物,也难。

    “当初我就说过,医道博大精深,别以为有了几分造诣便敢下药开单,你忘了吗?”墨白面色一凝。

    阿九当即一抖,又低下头。

    “不过才半桶水不到的功夫,也敢下定论,谁教你的?”墨白又沉声叱道。

    如此严厉,阿九反而神色一顿,偷偷抬眼看着墨白,眼中又有亮光。

    墨白却似乎怒起:“你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你就没有长进?人只要不死,有何惧之?别说你武道还没废,便是废了又如何?你就从此是废人了?那你这么多年的医道,学来又有何用?”

    “六爷息怒,阿九错了!”阿九见他发怒,又忘了悲切,面色惧意盎然,连连道。

    墨白一挥手:“你的伤很重,要想恢复,不是一两日之功,去了京城后,会比这里相对安全,而且王妃身边也必须有一个我能信任的,又能办事的自己人,目前来看,只有你最适合,就算你功夫一两日不能恢复,却也还习过几天医道,最起码在王府饮食方面,有你在,不会出大事。”

    确定自己还有救,而且还有用,阿九精神状况立马不一样,又恢复以往:“是,六爷放心,我一定谨慎,确保娘娘安全。”

    见他恢复状态,墨白点点头,又坐了下来,眸光却是更为深邃,沉声道:“阿九,我们这边的情况你清楚,王妃的情况你也清楚,去了京城后,切记要用心,绝不能让王妃出事,她的存在关系到国朝与林氏能否顺利联军抗旗,绝不能有半分马虎。”

    说到这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递给阿九,声音深沉:“京城那边,明王府现在是陆寻义在掌事,你的身份只是王妃的侍从,只管自己那一档子事。你回去后,对于其他事,一切听从陆寻义安排即可,但有关王妃之事,你便需多想想再为之,一旦觉得不妥,你可持此令,调明王府一切资源听用,确保王妃安危!”

    阿九神色微顿,伸手接过金牌,却当真是有些没听懂。

    但转瞬,他眸中惊骇闪过,抬起头来盯着六爷,满是恐惧:“六爷,二先生他……”

    墨白摆手:“别多想,我信任陆寻义,但是王妃的安危交给他,和交给你,我更放心的是你,听明白了吗?”

第246章 走吧,杜先生!

    “六爷,杜先生到了!”还在与阿九交代,便有府中人来报。

    “好!请她客厅稍坐,我马上过去!”墨白回应一声后,再次看向阿九道:“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是,六爷放心。”阿九点头应令。

    “嗯,午后便要出发,到了京城,具体事情你自行把握。”墨白不再多说,负手转身。

    阿九跟在他身边数年,也经常会替墨白办事,只要他弄明白了重点,具体处理方面,墨白相信他的能力。

    “六爷!”阿九又叫道。

    “说!”墨白回头。

    “宁儿?”阿九微微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道:“六爷,宁儿也受了伤,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京城?”

    “她不去!”墨白摇摇头,眸光在阿九脸上定了一下:“不要以为京城就真的能比这里安全,宁儿和你不同,铁雄一众人等为我明王府嫡系,她是铁雄的妹妹,想在他身上动心思的人会少吗?一旦有危险,你护不住她。”

    阿九脸色一暗,没有再吭声。

    ……………………

    ……

    杜先生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自韩在寇死后,旗蛮的报复,比预料的还要剧烈。

    明王府能够隐藏,青年社却不行。

    青年社太大了,人也太多了!

    在明珠省内,几乎在任何行当都有他们的生意与势力。

    想要找到杜先生这等巨头或许不容易,可想要对付青年社成员却是不难。

    这几日里,旗国重拳出击,几乎每一日都有众多青年社人落网,随之而来便是一些重要人员或被擒,或被杀!

    面对这种情况,青年社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但正面交锋,他们肯定是赢不了的。

    能够使出的手段,依然是是用明珠的稳定相胁迫。

    他们在工厂,在码头制造混乱,组织罢工,让旗国人无法顺利在明珠生产物质,在码头组织货运。

    堵塞交通,四处制造爆炸,饭馆歇业,报纸挺送、甚至破坏水源电源,扰乱社会动态。

    针对旗蛮有关人士进行暗杀、绑架!

    烧掉旗国人的货仓,挤兑抢劫银行钱庄,破坏社会经济。

    不得不说,青年社所给出的手段,的确是令蛮子焦头烂额,长久如此下去,不论是出于政治目的,还是军事目的,蛮子都肯定是坚持不了的。

    光是镇压这些叛乱都足以让他们东奔西走,哪里还有余力支援各方战场?

    但这一次,蛮子并没有妥协。

    很明显,他们已经对杜先生彻底失去了信心。

    宁可付出大代价,也必须将她赶下台,否则青年社便始终是他们在明珠的心腹大患。

    而且蛮子也并不是蠢货,只会杀人镇压,针对杜先生的手段,他们同样给出了对策。

    事实上,也不算出奇,他们一直都在做,便是让青年社脱离杜先生的掌控,培养他们自己的代言人。

    只不过之前是不想付出代价,不想将杜先生逼急,想要徐徐图之,而现在则是直接而霸道。

    他们重拳出击,拔出萝卜带出坑,在死亡的威胁,与权威的利诱下,总会有人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眼看着杜先生是旗国人必然要除之的对象,青年社里有别样心思的人,自然不会没有。

    故而,杜先生本来唯一的手段便是熬,熬到蛮子妥协。

    可如今,她却恐怕难以支撑太久,内外交困之下,失败是迟早的事。

    不过还好,杜先生在与蛮子撕破脸皮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如今她能做的也就是尽力撑下去,到最后,无论什么结果,也得咬得蛮子疼!

    ……

    墨白走进客厅,一眼便见到在客席平静而坐的杜先生。

    说实话,自当年见到这个女人开始,墨白每次见她都会不自禁诧异。

    杜先生无论相貌身段,都显轻柔,并且身上并无掌权者那股大威势。

    而且她也并不刻意模仿男子,妆容打扮从来都是正经女子装扮,一举一动,也柔美的狠。

    若不知她便是那大名鼎鼎的“杜先生”,单单只是看她的人,往往会有错觉,这便是一个稍有些清秀的大家闺秀而已。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手掌青年社大权,至如今地步都还无人能撼动。

    “殿下!”脚步声传来,杜先生抬头,见到墨白,并不显激动,施施然自客席起身,行礼道。

    墨白眸光在她脸上微定,见她如此平静,心中倒是更为欣赏,笑了笑,点头道:“杜先生,抱歉,让您受委屈了。”

    这说的是之前,杜先生被要求遮眼来此之事。

    “殿下安全重过天,理当如此,殿下不必客气!”杜先生似乎并不以为杵,摇摇头道。

    “请坐!”墨白也不矫情,来到主位,伸手示意道。

    “谢殿下。”杜先生拱手坐下,这才抬头,直接开口道:“不知殿下今日相召,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谈不上!”墨白倒也不介意她直言相问,道:“今日请杜先生您过来,主要是有两件事。”

    “殿下面前,不敢当先生之称,若殿下不介意,可叫我杜鹃!”杜先生抬眸望着墨白,虽神情镇静,但眼中还是有些许复杂浮现。

    当年初见此人之时,何曾想到原来他便是那大名鼎鼎的少年宗师明王殿下!

    至今,她都没忘当年这瘦弱青年曾被小刀一声呵斥而咳血的模样,而画面一转,他已是一拳可毙宗师的威严模样……

    刚刚想到小刀,便只听墨白提起了此人:“杜先生,当日小刀之事……请您见谅!”

    话并未多说。

    杜先生倒是微顿,眸光与明王对视一眼,随即垂下,微默后沉声道:“当初并不知殿下身份,在齐家,小刀冲撞殿下,这件事因我而起,殿下震怒,本该由我来付出代价!”

    “我饶他,是因敬您英烈,我杀他却与您无关!”墨白眸光一正,声音诚恳。

    杜先生再次抬头看向墨白,她倒是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饶过小刀,是因当年之事。

    可杀他,却与当年之事无关,既然如此,那墨白杀小刀,并没有她的责任在,她亦无需为此背负心理负担。

    杜先生沉吟片刻,也不知她究竟如何想,只听她轻柔道:“殿下所言第二件事,不知是什么?”

    墨白眸光在她脸上一扫,微默后,也不再提这事,神情微正:“杜先生,如今旗国人正在疯狂对付青年社,不知您有何打算?”

    “请恕杜鹃愚钝,不知殿下此问,可是有指教?”杜先生并不吃惊墨白的问题,轻声问道。

    “形势紧张,我也不与您客气,明珠乃是沦陷区,旗国兵强马壮,青年社强撑下去不是上策!”墨白倒也并不客气,直接出声道。

    杜先生微默,不言,等他继续说。

    墨白从椅子上起身,背负双手,望向门外青天,缓缓道:“青年社扎根明珠多年,根深蒂固,蛮子想要连根挖起,几乎没有可能,他们要做的只是为青年社换一个主人,所以杜先生,您的安全很重要。”

    杜先生抬头,望他背影:“我还是没听懂殿下的意思。”

    墨白转身面对杜先生:“恕我直言,如今形势下,您的安全已经岌岌可危,不知您可曾想过暂逼锋芒?”

    “暂避锋芒?”杜先生站起身来,眸光顷刻变的深邃:“殿下是让我交出青年社?”

    墨白见她眸中情绪微闪,便知她误会了,也明白,她定然已经知道自己插手进青年社的事。

    并不讳言:“杜先生,我的确曾在青年社安排了些人手,但您不必提防,您当知于我而言,对青年社并无野心,只是身在明珠,不得已之下借青年社之势而已。”

    杜先生神色又微闪,低头沉吟片刻,她倒是认同墨白的话,一个青年社,就算是之前,都不值得墨白抢夺,更何况是如今千疮百孔的青年社。

    毕竟是她祖辈传下的基业,还是关心的,此刻面色微缓,声音又柔了起来:“那不知殿下……”

    “离开明珠!”墨白沉声吐出四个字。

    杜先生一愣,随之平静下来,脸上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多谢殿下关心,只是想必殿下对青年社如今的情况已经了然,便是我还在明珠都不知还能坚持多久,若一旦出走,怕是青年社从此真要变成助纣为虐的夏奸组织了。”

    “不,杜先生悲观了!”墨白见她没有立刻拒绝,便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口言道:“只要您还活着,无论您在何地,您的意志都能影响到青年社,您也知道这些年,我也在青年社安排了一些势力,有您的人马和我的人支持,青年社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全员反叛。相反,您若不在了,青年社才真正意义上改姓!”

    杜先生闻言,并无太大反应,却是轻声道:“话虽如此,可是殿下必然明白,我若人走了,还想维持话语权,便只有将我的嫡系人手继续留在青年社掌权。我走了,旗国人必然会安排他们的人上位,我的那些嫡系怎么办?旗国人如何能够放过他们?我这一走,岂不是就将他们彻底抛弃了?”

    这是一个现实问题,墨白当然也想过,可有些事本来就不可能两全其美。

    “您若信任我,可以留一份名单给我,我会倾力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若当真形势不妙时,我尽力安排他们撤离明珠!”墨白沉声道。

    杜先生盯着墨白:“杜鹃何德何能,岂敢劳殿下如此费心?”

    墨白抬头:“杜先生不必疑心,白某之所以如此相劝,非是对您或者您的青年社有所图谋,只是您的生死,于我亦有关。”

    杜先生眉头微蹙。

    “当初崔朝远暗杀,我保住了您。于旗国人而言,您和我早便是盟友,韩在寇死了,是我打击了他们的威严。您若被他们杀了,同样是他们在对我还以颜色。如今形势,您应当清楚,面对旗国,不论是明珠,还是全国,我们都缺乏能赢的信心与气势。他们金戈铁马,仿佛谁与他们作对,就必死无疑,这种势态是不能延续下去的,否则于我国而言大不利。我们必须让世人明白,他们也是人,也会死,我们能杀之,杀了之后还能让他们无可奈何。”墨白沉声道。

    杜先生闻言不语,她不得不承认,墨白说的有道理,但让她离开,她又岂能轻易抛弃一众弟兄。

    “杜先生,我知道您的考虑,不过您即便留在明珠,又还能撑多久?”墨白看的出她的为难,继续道:“当然,若您执意留下,我也绝不会任由您的安危受到威胁,若您有难,明王府自我而下,定将倾力保之。”

    杜先生抬眸看着明王那双没有丝毫闪烁的眼,深深吸了口气。

    很明显,她若不走,反过来还会让明王府遭她连累,如今形势下,一旦她有难,想要保她,明王府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最终,杜先生微微闭眼,问道:“想必您已经为我安排了去处。”

    “京城!”墨白轻声吐出两个字。

    “京城?”杜先生睁眼。

    “您是黄庭府弟子,京城亦有黄庭府的驻扎机构,如此危机之下,您去那儿掌权我觉得最为合适。”墨白点点头。

    杜先生却是眼神一呆:“黄庭府?”

    明王难道不知黄庭府已经将他逐出师门吗?

    墨白当然是知道的,可他却继续道:“于青年社而言,真正要改姓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们跟着您实在看不到希望,所以不得不改姓,可若是您回了黄庭府,那便代表您身后有道门势力支撑,您的威势将更甚从前,自然更加能够安稳人心……”

    “殿下,我如何能回黄庭府?”杜微微不得不开口打断。

    墨白看向她:“如何回不得?”

    杜薇薇望着墨白无语,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如何回得?

    墨白却掷地有声道:“我正想收拾道门,莫非黄庭府要当这只出头鸟,敢试一试我的拳头能不能将他们打下神坛?”

    杜鹃微张着嘴,看着墨白那明亮的眼睛,半晌都没能再吐出半个字。

第247章 杜薇薇看明王

    “这……您答应了吗?”

    杜微微并未在墨白那里待太久,回来后,她面色平静的将明王邀请的目的告知了身旁的管家。

    管家却无法如她这般冷静了,反应很剧烈,明显难掩惊喜之色。

    这不奇怪,身处万般无奈的死路之中,突然冒出一条安稳生路,他怎能不惊喜?

    只是望着杜先生如此宁静的神情,他心中狂蹦乱跳,深恐杜先生因当初小刀被明王府所杀之事,而最终拒绝明王相助。

    杜薇薇抬头,眼眸透着深邃,轻声道:“我能拒绝吗?”

    “呼!”即便是这寒冷冬季,管家额头还是渗出汗水,听到肯定答案后,手抚着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犹如虚脱,可见刚才他有多么紧张。

    杜先生站起身来负手,来到阁楼阳台,望着远空不语。

    良久,管家才终于收敛了心神。

    心安了,也就能够重新镇定的考虑问题了。

    见得杜先生如此深沉模样,他眼中闪过思绪,又快步跟上来,轻声道:“杜先生,您不必忧心,殿下应当不至于处心积虑图谋咱们青年社。而且……”

    说到这里,他嘴角一顿,似有什么话不好出口。

    杜薇薇闻言,没有看向管家,望向远方的眸子却清亮,声音依然柔软:“你想说如果他真有所图谋,反而我们可以更放心?”

    管家一听,顿时明白,自己所能想到的,杜先生恐怕早就已经了然于心了,也不再掩饰,点头肯定道:“是,如果殿下真的对青年社有想法,咱们至少可以放心,短期内,殿下肯定会全力以赴的保住您的性命,没有您在,青年社只会被旗国人拿走。只有您还活着,他才能借青年社为他所用。”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道:“杜先生,其实要我看,您大可不必多想,殿下乃是潜龙,迟早有一日是要飞天而起的。以殿下今日之威势,将来定会志在天下,若真有那一日,咱们能与殿下关系莫逆,这对您,对青年社都是福非祸。”

    杜先生回头,看向管家,微微摇头,眼神清明道:“我不担心他要青年社,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若最后我撑不住了,将青年社交到他手上总比被蛮子所用要强,所以我没有在青年社中清除他的人手。明王殿下能称得英雄,他不卖国,不卖民,如今这世道,这青年社就算为他所用,我也无憾,不论今后我还能不能回得来,只要我杜家几代人倾力发展的青年社最后不成为卖国组织,为明珠子孙后代所唾骂,那我就无憾了。”

    “那您是在担心……”管家点点头,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想通,又为何如此,他开口问道。

    杜先生眼睑微垂,声音中终于略带无奈:“我可以走,但没办法带大家一起走。”

    “这一点,您大可不必多虑,如今情势大家都明白,没有人会怨您的,只要您能安全无忧,那咱们大家心里也就有底气了,不至于群龙无首,而且就算他们的安全,不是也有殿下在尽力保证吗?您只管放心……”管家闻言,想也不想立刻就道。

    “我不是担心大家会对我有想法,而且就算我要带人离开,有些人会愿意放下权势跟我走,但更多人恐怕放不下权势,不会愿意离开。”杜先生摇头,声音中终于多了惆怅。

    管家闻言,默然不语。

    他很清楚,杜先生离开,对青年社高层中很多人来说,或许不但不会有想法,反而会更加雄心壮志。

    并非他们不忠于杜先生,而是权利这东西,一旦品尝过了,就难以轻易放开,就算明知这里再危险也一样,只要刀没有砍到脖子,那争名夺利的心就不会少。

    杜先生抬起头来,望着苍天白云:“自当年扫除青年社元老一辈,如今青年社掌权一辈,都曾伴我多年,其中不少大功之辈,在多次困难局面中,坚定站在我身边,也正是他们,我才能以女子之身,镇住这偌大的青年社这么多年。”

    “但同样,这些年为了镇住他们,青年社我始终保持一人独大,以至于如今,我就是想找个足够威信来代替我的人都没有。可以预料,我走之后,大权之争是必然的。高层中有人激进,有人谨慎,有人暴躁,有人阴沉,有人心志坚定,有人贪财好色,有人背景复杂……我在明珠,还能够掌控大局,我离开了,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权之争,我倒是不惧,甚至他们自相残杀我都不怕,可如今是什么局势?蛮子处心积虑就在制造我们内乱,一旦争斗激烈起来,几乎可以确定,在蛮子的用心之下,定会有人投了蛮子来借势,有一则有二,二则三……”

    管家无言以对,这是事实,却只能道:“可是杜先生,如果您不走,万一……”

    说到这里,他有些忌讳。

    可杜薇薇却轻柔一笑,她年纪虽已过三十,但因有修为在,面向仍自青春,这一笑很似花般淡雅,似水般柔和,说实话,她这姿容却当了这社团头子让墨白诧异,真的不奇怪,若不知她姓名往事,任何人初见都得惊讶莫名。

    管家却已习惯了,只专注听她道:“就是因为我明白啊,我留在明珠,死了之后这一切还是会发生,会更凶猛,更不可控,所以我不能拒绝明王。”

    话是这么说,但人死了一切皆休,正是因为活着,才会有念想,有担忧。

    “或许事情并不会这么发展,您忘了,还有殿下在呢,他要用青年社,想必绝不会坐视青年社内乱而不管。”管家继续安慰,舒她的心。

    其实他知道这样没用,杜先生多年掌权,靠的绝对是智慧与手腕,就他这几句话,哪里能糊弄住杜先生。

    可没有办法,他真怕杜先生最终心一横,坚守明珠到最后一刻。

    “殿下?”杜微微回头,深深望着管家:“这次,我不准备带你走!”

    管家一愣,倒并非心中有怨或惧,他是杜家家生子,从小照顾杜先生长大,说是亲人不为过,杜先生的安危重过一切,他拿命换,亦无丝毫犹豫。

    此时发愣,却是当真意外了:“您让我留下?”

    话一说完,便连忙摆头道:“杜先生,我恐怕不行!”

    “不是让你做杜先生!”杜薇薇眸光愈发深邃:“我是打算将你留在明王殿下身边。”

    “嗯?”管家愈发懵逼了。

    杜微微神色却沉了下来:“明王殿下的确英雄盖世,但今日我见过他之后,却是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他不是多年前的那个白长青,如今的他,威严深重,正如你所说,他是志在天下,这样的人物,青年社于他而言便是一枚棋子而已,他若真贪图青年社之权,我倒放心,至少会保证青年社的发展与利益。可我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对青年社的觊觎,他的眼里,身上,格局,完全放在整个天下,考虑的是国家。”

    说到这里,杜薇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在明珠多年,她也算权并深重,但要说接触权贵,那也不少,但今日见得墨白,却让她心头不宁,有一种自身渺小的感觉。

    这个人身上不止皇家威严而已,而是真的格局广阔,但也正因如此,让她很担忧:“一枚棋子,他会怎么用?于这国家安危,青年社在他眼中又算得什么?对他有用的,他会保护,例如他要救我,便是因为他在考虑大势,不愿让刚刚打下的威严被蛮子轻易镇压回去。可青年社有几个杜先生?又有几个能让他觉得确实有大用的?”

    “青年社对我等来说是家,可对他来说就是一把暂时能用的刀而已,他只在乎其锋利。如果有人犹豫不定,要投蛮子,我会去镇压,杜绝这种事的发生,而他却不需要,只要有苗头,他就会直接灭了,他不会管这个人是不是曾经青年社的功臣,是不是对我杜微微有恩义。”

    “而那些性子暴躁,为人脾性刚烈,如齐叔这样的人,对殿下而言,他只会无限的去激发他的锐气,而不会压制,任凭他们去往前冲,往前战斗,最后战死!”

    说到这里,杜薇薇心中愈沉:“明王府陆寻义赴京的消息你知道了,胡彪一个堂堂顶尖宗师,就这般战死了。”

    她眼中沉重,抬头望向管家那发白的脸:“那是殿下明王府的自己人,我们青年社呢,谁有胡彪宗师的本事?又谁有胡彪与他亲近?如此人物都这般牺牲了,你说在殿下眼中,我们青年社谁人不能死?只要于他有利,人人可死!”

    恐怕墨白难以想到,自己在杜先生心中居然是如此看法。

    但这也没办法,毕竟他所表露出来的形象便是如此,霸道、刚烈,现在又多了一个冷血而已。

    也的确,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可怕与疯狂。

    才会忌惮与不敢轻易试探。

第248章 离开

    管家嘴角轻颤,这一次,他连安慰的话都找不到,最终只能低头:“殿下终究是为国为民,并非为恶之人,这么多年,虽然咱们不知道他身份之贵,可无论贫民权贵,这些年来在他手中活人无数,为人多有善迹,绝非虚假,如何观之,其也定非穷凶极恶之象。而且,因您品性,殿下对您始终敬重有加,从未有半点轻视,当年还未暴露身份,便曾赴险救您于为难,并未曾与您知会,不图恩报,如此之人,当绝不至于是昏庸之主象!”

    这番话,倒是令杜微微沉默了顷刻,她也矛盾,或许也是墨白这个人出现的太过诡异。

    和他不算熟,但也不陌生。

    一开场,便是一副忍辱君子的少年模样,虽有刚烈,但却难见锋利,反而很是儒雅得体,让人心生怜悯。

    就在眼皮子底下,数年过去,再见面,再闻名,却突然之间形象大变,他霸道、恐怖、威严盖世,太过突冗了。

    这让杜薇薇这等心智的人物,都难以琢磨他的心性人品,唯有忌惮最深沉。

    最后,她摇头:“罢了,希望如你所言吧,即便不是……我也没得选择!”

    说到这里,她脸上倒是并不沮丧,反而目光清亮的看着管家,郑重道:“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不防范,所以我要将你留在殿下身边。”

    管家脸皮微抽,眼中明显有怯意:“杜先生,我……”

    “不用你做什么,我留你在他身边,他就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毕竟我的命对他还有用,他不可能完全忽略我的存在,你在旁看着,他怎么也得对青年社稍稍用心一些,不至于寒了我的心。而且,京城局势未名,此番我过去是祸是福,还难料的狠,你留在青年社肯定不行,那些老臣定不会容你继续充当我的耳目,说不得要对你下黑手。你留在殿下身边,或许还更安全一些。殿下不出事,应当不会让你出事,若最终,殿下也出了事,那无论是你还是我,结局都一样。”杜薇薇沉声道。

    这一次,管家倒是听懂了,嘴唇一碰便要说话,但看着杜先生那双坚定的眸子,他最终眼神微红,只得躬身应是:“可是,您就孤身前往,身边连个办事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是好。”

    “用得着吗?”杜薇薇又移开了目光,望向远方:“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去了京城,名义上独立,但实际上便等于向天下人宣布,我归顺了明王府,我……还要自己人又能做什么?”

    管家抬头,眼神终于通红,他最清楚,杜先生看似柔和,又为女子,但傲气绝不输男子,如今这轻柔话语中,透露出的心酸实在让他难受。

    “将人都叫来!”杜薇薇转身,口中轻声道。

    “是!”管家点头,知道杜先生临走前,要给大家开会了,却又问了一句:“已经接触蛮子和已有迹象投靠蛮子,甚至已经投靠蛮子的那些人……”

    杜微微脚步一顿,随即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管家却已明了,杜先生没有时间去镇压他们了,管家抬头看着杜先生背影:“是,我会安排人将他们带来!”

    “也好,也免得他们再连累其他人。”杜微微抬头,半晌才道:“家眷别动!”

    “临走前,也得让青年社的人再一次铭记,谁才是杜先生!”管家眼中却有锐利闪过,他要带来的不是人,是人命。

    …………………………

    ……

    杜先生一身傲骨不怕死,刚烈亦不输男子。

    而且她精明睿智,多年掌权,心智城府与手腕都不弱他人。

    明王此举内在含义,她看得一清二楚,并不天真以为真的就是被明王敬仰所请去当菩萨供起来的存在。

    她看的很明白,此次同意入京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同意了。

    没有选择,天下之大,除却明王之外,却无她容身之所。

    其实,若以她本人意志,她绝不会走上明王安排的这条路,于小刀之事,不论报不报仇之说,至少不会去承墨白恩惠。

    毕竟小刀就算对不起天下人,但对她却是绝对有情有义的,她不能忘了这份旧情。

    可最终,她同意了,所以说很多时候,人到了一定的地位,真的身不由己,很多事,不是想不想去做的问题,只能考虑该不该去做。

    墨白并不知道杜先生的感慨和对他的看法,就算知道,也还是那句话,有些事该去做的,就必须去做。

    于他而言,亦无愧于心。

    杜先生如今境地,除了如此安排,他又能怎样?

    难道坐视她被蛮子所杀,方才真英雄?

    留在自己身边,他无恶心,尽力护之,又如何不光明正大了?

    不管怎么说,杜先生的归附,算是让他在明珠的局面又开阔了一些,如今来说,他实力不够强,因林素音赴明珠一事,让他提前暴露,许多准备还没有做完,以至于如今局面艰难了许多。

    至少他还没有能力,对抗在战场上因武器犀利而横行的旗国兵马,本来应该再等等,等等……

    时间一转眼便到了午后。

    因杜先生坚持要回去一趟的原因,原定于午后出发的队伍,还是延迟到了黄昏时分。

    说实话,夜晚,便是墨白,也当真没有完全把握,能安全出城。

    老道曾提醒墨白,昨晚他的杀伐,定会让明珠风声愈紧。

    无需说蛮子必然再次风声鹤唳,拼了命的在明珠各个角落活动,掘地三尺的搜寻明王府的一切踪迹。

    这时候让王妃离开明珠省,想要避开满大街的蛮子耳目,安全出省,难度很大。

    他的意思是不如再等一等,等风声小一些了再走。

    这建议本身,其实老道并非只是单纯担心王妃会不会在明珠省出事,实际上他有私心,是想要为师门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从今早明王的态度,他就已然意识到,王妃的安全是绝不容有失的。

    师门恐怕必须对此行重新慎重安排,增派人手那是必然的,可陆寻义一行造成三位宗师喋血的消息传来,师门中的师者又岂能心中不打寒颤?

    一安排,他们就能欣然接手?就算接手了,又怎能保证他们能做到如胡彪一样,为确保王妃安全,战死也不退?

    陆寻义不是怀疑,而是几乎能够肯定,师门中没有一位师者会心甘情愿接这烫手山芋。

    可到了如今地步,再撂挑子说不干了也不可能。

    毕竟太玄门是主动臣服的,好嘛,现在明王第一次安排了任务,你一见有困难就说不干了,那不是拿明王在开蒜?

    所以,陆寻义才想要替师门争取一些反应的时间。

    可最终,墨白拒绝了。

    如此一来,除了山门掌教亲自下山镇住局面之外,根本就别无他法,太玄门也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算是注定打上了明王的烙印。

    毕竟你整个山门,自掌教而下都已经出山在为明王办事,难道还想解释,这只是山门中个别人私自投了明王?

    不过,除了老道的私心外,他的话也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正是风声紧的时候,贸然行动,风险太大了。

    可墨白却也并非单纯只是逼太玄门而已,实际上,他这考虑也是反其道而行,陆寻义一行离开明珠的事,蛮子如今对各出境口,控制太过严密,不闹出点动静,让他们将精力收回放在城内,那才是真危险。

    而如今,有了杜先生相助,并且她亲自随行,出城却是无需操心了。

    青年社横贯明珠多年,在这种事上,他们的能力,墨白比不了,这也是他一定需要青年社鼎力相助的目的所在。

    黄昏易到。

    夕阳西斜,墨白没有再进林素音的房间,阿九拄着拐杖来报,王妃已一日未食。

    墨白点点头,却没多语:“差不多了,去吧!”

    阿九放下拐杖,慢慢跪地,冲墨白磕头。

    墨白没有阻止,只说了一句:“凡事小心,谨慎再谨慎!”

    都说离别是伤感的。

    尤其是新婚夫妻,可在这间府上,离别却是很漠然。

    林素音一顶白纱遮面,整个人毫无异状,仿佛从来未曾出过什么事一般,竟比当初进府时还要坦然。

    她眸光到底是低垂还是在看着谁,有纱帐遮掩,难以知晓。

    墨白眼神还是有些下意识的回避,但一见在他们身边的那老道,与明王府一众护卫,他又走上前来,在夕阳下,微风拂面,他眼神微闪,还是伸手拉过林素音的手。

    林素音静静站在那儿,竟没有反抗。

    墨白最终却没有说话,转过身对着老道点头:“去吧!”

    “是!”老道躬身。

    他将亲自送上一程,会将他们交到师门手上再回来。

    临走前,林素音似抬起了头,深深看了一眼墨白,才转身上了马车。

    “恭送王妃!”墨白站立,他身后是一群明王府人,躬身拱手相送。

    林素音没有停顿,直接上了车。

    阿九回头看了一眼墨白,墨白点点头,他坐上了马车车头。

    车架离开,墨白轻声一叹。

    望着夜幕慢慢侵袭,他终究还是起身了。

    身边一群明王府人,只觉他身形缓缓变淡,犹若一道影子,向着马车离开方向飘去。

第249章 梅真人

    墨白心底还是不放心,所以他一路暗中随行,怕出意外。

    毕竟林素音,杜先生的身份,不是陆寻义等人可比。

    针对她们的追捕,蛮子下的决心之大,便是墨白也不敢真的掉以轻心。

    可当他隐于暗中,在一路太平之下,跟随者那辆马车,来到码头上。

    看着一艘静静等候的商船上,从容站在船头迎接林素音一行到来的杜先生,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极大诧异。

    码头上,有蛮子兵安置巡查的巨大射光灯。

    此时灯光明亮,杜先生走下码头,她一身白衣,不掩姿容,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容貌被聚光灯所映照,会露出行迹,引来蛮子的目光。

    她没有一丝慌乱,也不急于登船,就这般光明正大的站在灯光下,犹如此地之主,与走下马车的林素音一行见礼一番,才一起登船。

    墨白隐于暗中,望着她们这一行如此从容不迫,他并未露面催促。

    最后,一行人登船!

    一声好似汽笛鸣响般的划破黑暗的宁静,缓缓。

    直到进入船舱前,墨白也未能见得林素音回望一眼。

    这让墨白眼中微微波动,但却只能沉默。

    船行很远,隐于暗中的墨白都还未离开。

    直到确定了周边依然毫无异常之后,他略紧的心弦才微松。

    心中不由升起感慨:“强龙不敌地头蛇,横行明珠多年的青年社果然不容小觑!”

    很明显,今日这一行,并非是走的他明王府经营的渠道。

    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明珠省,若论底蕴,无论是蛮子还是他墨白,在青年社杜先生面前,都只能甘拜下风。

    真的出乎他意外,绝对没想到,在如今形势下,杜先生居然能够走的如此从容,没有半分紧迫感,就只犹如出游一番而已。

    这份强大的自信与实力,确实让人心生动容,便是墨白,也不得不再次为这女子惊叹。

    没有杜先生,他要送林素音离开,自然也有办法,但很有可能,这一路,又得血染。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杜先生这么从容。

    临走前,他再次运及目力,凝望已陷入黑暗夜幕中的商船。

    竟依稀得见,那船尾之上,杜先生再次迎风而立。

    已经很远了,便是墨白也无法看清她神态姿容,但却能模糊得见,她衣襟伴着海风飘舞,发丝在风中飞扬。

    她很安静,一动不动的负手,凝望着这片土地。

    墨白准备离开的身形微顿,似隔着空间,与杜先生在对视。

    最终,他轻声一叹。

    杜先生。

    这不弱男儿的女子,终将在他心头留下一抹难以褪去的色彩。

    其实,他们并不熟,交际更是谈不上。

    但这个女子给墨白的印象,却是很深,无关儿女之情,只是她这个人便足以让墨白铭记。

    若说这乱世中,论遍英豪,杜先生恐怕还排不上号。

    但墨白却觉得,历史应该记住这颗明珠!

    明珠!

    没错,这是墨白对她的评价,明珠省,当之无愧的明珠!

    她生而不为男,心性、智谋、气魄、格局、手腕,却足以让天下男儿汗颜。

    “保重!”墨白对着黑暗拱手。

    转身,身形渐模糊,随之消失在夜幕中。

    这一路走下去,会有许多人令他心头铭记,但他只能留待将来,再回忆点评当年惊艳人与事。

    “噼里啪啦!”

    已经深夜了,在回去的路上,墨白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这令他如风身形,骤然止步。

    眼神刹那中,锐气电闪,转身凝望远方。

    但这一回眸,直视那轰鸣传来之处时,眸光却又不由一顿。

    在离他并不算远的地方,有一片富人区,此刻夜深,却一家家点亮了灯火,随之便是一阵阵“噼里啪啦”的轰鸣声,不断在夜空震响。

    墨白眸中的锐利慢慢在这令明珠人恐怖的声响中散去。

    他没有靠近,却已经听出来,那不是枪炮,而是鞭炮声。

    半夜传来的鞭炮声!

    有些恍惚,听着鞭炮声,再看着那些小楼上高挂的红灯笼,他慢慢回神。

    “要过年了啊!”墨白驻足,嘴角轻声呢喃。

    这段日子过的太紧张与匆忙,一回首,竟是忘了,原来今日已是小年夜,除夕只剩不到一个礼拜了。

    抬头望了望天,又回头望望黑暗而又寂寥的明珠。

    这一年,这一年……终于过去了!

    他韬光养晦的五年,也终于结束了。

    …………………………

    …………

    这一年,对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都注定难忘。

    但有一些人,在这一年里,却其实过的还算不错。

    比如道门一百零八山。

    世间纷乱,他们却独坐青山,望云起云落。

    战火遍布,他们更多忙碌的却不是铁血与残酷,反而在回忆圣武当年,那一战定数百年荣耀的光辉。

    没错,又到乱世,又到了他们左右逢源的时候,他们本就荣耀,所以不如当年激动,但却也在用心良苦,于这乱世中翩翩起舞,欲求荣耀永存。

    并无危险,他们也无心血腥,还算顺利,这一年,任世间谁主沉浮,他们依然高居云山之上,惯看春月秋风。

    只是……

    竹江省多山,又有长江在畔,地理位置于大夏来说,正处中央地带,这里水土肥美,向来为农作物生产大区。

    竹江省最为出名的一座圣山,便命名为上清山,相传出自这里乃是古老神话中,上清圣人的道场。

    要说这山的确不凡,地势极高,若高居顶峰之上,便可见云山屋饶周边,当真是有仙居圣地的气势。

    但到底上清圣人是否曾在这里修道,却是难以考证真假的,可如今这座仙山之主是谁,却是天下共知。

    没错,便是道门一百零八山里,最辉煌显赫的四大名山之一,上清山是也。

    只是啊,即便以圣人之道号为山名,这里也依然是人间,生活在这里的人,也不是仙,依然是凡人。

    是人间便定有意外,比如上清山,这一年他们本来过的是不错的,这乱世于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恐怖,但谁料想,这都已经年尾时节了,他们却突然淡定不下去了。

    山门并不轻易开启的金殿,自昨日夜间开始,便不断有人开始进进出出。

    这让一些弟子吃惊,要知道,这些进出之人,没有一个是简单之辈,很多甚至是平时难得一见的山门大能前辈,平时深居简出,难瞻仰其真容一面。

    可这两日,他们却都频繁出山,一次次聚集金殿议事,这让山门弟子无形中感觉到了紧张气息。

    今日,就已经有许多人心里开始惶恐,担忧会不会是梅师兄出事了。

    明王的出现,即便道门不故意宣传,数位宗师战死的大事,也不可能完全隐瞒住,有人的地方就有传言,不可能完全不透风,这是永恒的规律。

    这两日,高人们的聚会,让这座名山,在不如往日安稳。

    即便长辈严禁私下传谣,一再澄清“事实”,但连长辈自己都无法镇定下来,弟子们又如何能够不心生动摇。

    “志峰到如今都还未能回山,那白长青之嚣张,想必诸位已经心中有数,如今连山门内弟子都已然人心不稳,多有惶恐,我等恐怕必须得尽快商议个结果,否则志峰恐怕真有性命之忧!”上清山组织规模庞大,毕竟旗下不算其他俗家,或者牵涉周边人等,光是入门弟子就有数百人之多。

    这等组织,门下掌权者自有分工。此刻说话的,正是如今上清山副掌教冲灵道人。

    只见他面色严肃,眼中满是愁思。

    虽然是副掌教,但实际上在这上清山,至高无上的却只有一人,那便是梅真人。

    梅真人又有子嗣,故而,他在这上清山中,其实地位略有尴尬,有名,但却实权并不高。

    说白了,就是个替掌教真人,处理山门俗物,不耽误真人修行的角色。

    可这么个角色,责任却是不小,如今冲玄的话穿回来后,他真有些坐蜡,话都不敢说句肯定的,维护了真人阁下的威严,便会妨碍梅志峰的安危。

    面对这一众山门大佬,他心中也是颇为无奈,只得求请各位做主。

    然而,此刻,坐在大殿中的人,却是各个脸色难看,但又眼中难掩忌惮。

    有仙风道骨之辈,再次开口问道:“那白长青究竟是何师承?他真有如此能为,可曾调查清楚,刘师弟当真被他一拳而毙?”

    此言其实已不知被一次论证,冲灵很无语,但却只能点头:“此事,早已确证。”

    “真有一拳化虎?冲灵师弟,非我不信你,而是此事也太过虚妄,他才多大年纪,安能有此能为?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修道七十余年,便览典籍,却也未曾听闻过有人能做到如此荒诞之事。”又有人质疑。

    冲灵默然,这他可不敢确证了:“此事只是调查所得,具体如何,我亦不敢断之,但师兄,那白长青当是有些本事的,不提他一拳便败了我道门三位武道宗师,便说他府中那陆寻义,胡彪之流,此次却是大庭广众之下,的确杀了金成霸,而且李师最后……”

    说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道:“这陆寻义,胡彪,均只在明王府为仆为将!”

    这话,当场令一众人等,脸色更加难堪了。

    实在难以置信,人家府上一家仆,便有如此本事,你还说人家不过一竖子?

    再不信又如何?

    已经论了两天了,虽然质疑人颇多,但却始终无人肯接这乱摊子。

    没有人开口说,去一趟明珠,探一探那明王深浅。

    便连那在京城的陆寻义,都无人开口说去会一会。

    这就很尴尬了,其实倒不是怕,主要是心中没底,而且也放不开手脚,比如陆寻义,你再厉害,上清山多去几个,你不死?

    但却做不到啊。

    “各位,不论白长青本事如何,但此人之嚣张霸道,如今诸位心中亦是有数了,我极为担忧,若再不给回应,不但梅师侄会危险,那白长青搞不好还真敢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亵渎真人,我等绝不能容这等事发生,诸位如何看?”冲灵再次道。

    能怎么看?

    还有人敢说就让他去亵渎真人不成?

    “那副教觉得当如何?”

    “嗯,此事棘手,我等亦都多年深居苦修,已多年未处理这等山门事务,副教若有决议,只管吩咐便是。”

    众人再次将事情推到冲灵头上,就算再不悦白长青,也没有人会主动揽事。

    冲灵不傻,他这两日就拖住这一帮元老,便是让他们一起担责:“此事事关真人威严,与我上清山荣耀,更兼之志峰安全,何其重大。白长青到底是国朝明王,我们一举一动皆受限制,依我看,此事还需诸位与我一起上禀真人阁下,由真人阁下亲自来决议方可,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对视一眼,却不吭声了。

    活了这把年纪,谁还是傻子?

    这事要是上禀了真人,让真人怎么说?

    不敢应战,还是当真去应战?

    关键是那明王底细实在不清楚,若真是修为到了真人,那还无碍,他们处理不了。

    可这实在不可能,他要没那本事,大家却束手无策,将此事推给真人处理,那上清山留他们这一众人又还有何用,真人又如何看待他们?

    所以,大家伙也是很为难,面对凡人,他们高高在上,可如今面对白长青,他们谁还敢不可一世?

    众人无语,殿内又再次陷入沉默。

    冲灵也是无奈。

    然,就在这时,突然金殿中,气势陡变。

    所有人仿佛同时心中有感,刹那间全部抬头,看向金殿上方那张无人敢坐的蒲团。

    却见一灰衣老道,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蒲团前,负手背对众人,仰望头顶上方那张祖师画像。

    从背影看,他发丝乌黑,身影并不算高大,但一股摄人的天地大势仿佛伴他而行,他站在那儿,便可震慑人心。

    众人神色一惊,顷刻间所有人从蒲团上站起,无论修为多么深厚,无论年纪多么老迈,这一刻,均躬身而下,手执道礼,口中虔诚:“恭迎掌教真人法驾亲临!”

    “诸位道友无需多礼!”灰衣人声音从容而清淡。

    众人抬首,只见灰衣人已经转身,他背负的双手亦散开,胡须很长,但却乌黑,面上皮肤并不松弛,一双眸子仿若星空深邃。

    目光清淡一扫殿中诸人,他神色从容,微抬首:“诸位请坐!”

    “掌教真人请!”

    灰衣人,毫无疑问便是天下闻名的五大真人之一,上清山掌教真人梅清风是也。

    相传他今年已经七十好几,但却不想看起来竟还犹如四十中年,看来修为驻颜之说不假,难怪世间修道者,坚信长生!

    “听闻世间又出一位同道,还是位小友,并且送信于我,可有此事?”真人垂坐,一双眸子太过清淡。

    众人无言,冲灵却心中一紧,连忙道:“回禀真人阁下,国朝明王殿下墨白,其自道号白长青,于日前与我上清山、黄庭府、竹叶门一众前往明珠省的道友冲突,动手之下,其一拳败三位宗师,至我三位道门宗师身死道消……”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顿,抬眸看向真人,真人眼神并无波动,他继续道:“经调查,当日其一拳出,有猛虎化形而出,又有虎啸相随!”

    真人眸光陡然波动了一下,但片刻后,却又复了平静:“真气化形,此乃拳道究极,小成大义,能成此功,足可称一道之宗师也!”

    众人连忙起身,再次弯腰谢过真人赐教。

    之后,众人眸光微转,有人开口了:“掌教真人,那白长青自称已登逍遥位,并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蔑视天下道友,但纵是他有些能耐,但我依然觉得,不过障眼法而已,请真人赐教!”

    掌教真人微默,轻声开口:“真气化形,倒非一定得登逍遥。”

    此言一出,众人果然脸色大变,随之一个个顿时怒于形色,口称明王果然奸诈,竟虚张声势,想要瞒过天下人。

    真人意思很清楚了,真气化形,不一定是真人,那不是障眼法是什么。

    “我道门上下千年,传承如何渊博,也从未听说有二十而入真人之境者,此事原本荒谬!”

    “白长青狼子野心,依我看,所为猛虎化形相随,亦有可能乃是其阴谋所策,刘师弟修为何其精深,就凭他一拳便想败之,此绝无可能,当是其以众欺寡,并故意放出消息,想要让天下人惧之,多亏真人阁下法眼如炬,一眼看破虚妄!”

    一众高人感觉受到了羞辱,更重要的是,为自己先前的忌惮而不好受,声讨白长青,很正常。

    冲灵脸色很尴尬,消息是他报上来的,却被真人如此否决。

    不过该请示还是要请示,没办法:“真人阁下,如今白长青拘押梅志峰师侄,前日冲玄去交涉,却不想那明王府之将,竟敢替明王下了战书,要……要挑战真人阁下您……”

    冲灵有些说不下去,众人亦安静下来,无杂音。

    倒是有人很愤怒,想要直接走一趟明珠,但真人面前不敢放肆。

    真人太过高大,他们连做做样子也是放肆不得的,一切逃不过真人的法眼。

    提到挑战之事,所有人只能等真人赐下旨意。

    但最终真人却问道:“二十之龄,有如此修为,上下千年,也可称奇才,便是与我论道,也未尝不可!”

    “真人心怀大度!”冲灵躬身。

    “听闻他给我带了信,不知这位小友有何指教?”真人又复清淡,他不提梅志峰,仿佛丝毫不担心。

    冲灵抬头,嘴唇有些发干,但真人垂询,他只能开口低声道:“他说……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为正,长青当为护法,若为邪,我则以令孙之头颅作生死战书!”

    梅真人一直清淡的眼,伴随着他话音而落,陡然似有精光浮现,顷刻间令这间大殿所有人等呼吸抑制。

    所有人低头,殿中安静,真人却已站起身来,再次负手,微微抬头,口中呢喃道:“圣人以神道设教保境安民,奸贼以神道聚众左道乱政……”

    良久。

    一声不知含义的轻声在众人耳边回荡:“修道至今,却不想竟被当成了邪逆,这位小友……当真好大的气魄!”

第250章 战

    明王府。

    冲玄一早便过来了。

    果然,并没吃闭门羹,很快就被请进客厅安坐。

    这让他原本还有些悬着的心稍安,眼中微转,心道:“真人阁下不可能错,看来明王的确非已真人境,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想到这个,他面色更是从容了些。

    稍许,脚步声至,他放下茶杯抬头,果然是那陆寻义。

    他连忙站起身来,眼神朝着陆寻义快速打量一番,只见此时的陆寻义,和当日所见已有很大不同。

    一身血衣褪下,须发又已打理过,倒是再不见当日的血气冲天之景,反倒多了几分儒雅之象。

    重点打量了一眼陆寻义的面色,心中微惊。

    才不过一两日光景不见,那日伤重的陆寻义,气色居然已经明显好了太多。

    “若是没有高明丹师为其对症配置疗伤丹丸,他怕是难以恢复如此迅速!”冲玄眼中一闪,对此留心。

    不过此时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见陆寻义面色淡漠,并未对自己改变态度,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之后,便不言不语的直接朝着座位走去。

    冲玄在京城待久了,脾性倒也的确圆滑,依然保持一张笑脸,也不怪冲玄无礼,主动拱手,就仿若多年老友般,毫无滞碍的笑道:“陆先生,老道又来搅扰了,没有耽误先生修行吧!”

    陆寻义并未走向主位,这是明王府,主位只有明王能坐。

    他来到冲玄对面的座位前站定,面色并无多大波动,抬头看向冲玄,眼神淡漠,不欢迎之态,显而易见。

    不过到底上门是客,他还是微微拱手,直接道:“道长再次登门,莫非还有指教?”

    “不敢!”略显僵硬的语气倒并没让冲玄变色,反而脸上笑容更加和善了,看得出,他此来依然没有与明王府翻脸的意思。

    也对,真要翻脸,其实也就不必来了。

    笑容更盛,再次拱手寒暄道:“陆先生修为深厚,更身居王府要职,老道哪里敢在陆先生面前不敬。”

    “道长说笑了!”闻言,陆寻义面色却更加淡漠了,眼角微抬:“在道长面前,陆某何敢谈修为深浅,天下谁人不知贵山门乃道门魁首,法力无边之辈众多,只需随便出来一人,抬手便可让陆某重伤垂死。”

    “哪里?哪里……”冲玄嘴角微抽,站在那儿,不知道该如何寒暄下去的好,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李师的事情就要点穿了。

    气氛明显再次僵硬起来。

    “若道长此来只为提醒陆某贵山门的威势之盛的话,那请道长放心,陆某对此早已铭记于心,无需道长专程来此一趟。”陆寻义也不坐下,直接负手转身看向门外:“道长恕罪,陆某还有伤在身,就不奉陪了!”

    说罢,便要抬脚离去。

    又是两三句话就崩了,不过这一次,冲玄却没如上次一般当真离开。

    毕竟上次是心中没底,这一次已经有了真人法旨,他自然不可能不办成就走。

    “误会,误会……”冲玄连连抬手,留住陆寻义。

    陆寻义脚步一顿,嘴里道:“对了,怕是也要提醒道长一句,陆某的确不才,但我明王府三五能用之人还是有的,贵山门的确气势惊天,可我明王府似乎也并未当真丢了脸面,至如今,我师弟灵前,依然挂着一颗首级。”

    说到这里,陆寻义转身,看着冲玄那张僵硬的脸,眼中微亮:“道长可还记得?”

    微默。

    冲玄想要的和煦气氛,终究是难以办到。

    的确,他应该想到,上清山对明王府多番出手,就在前两日还多添了一条人命,明王府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般笑脸相迎?

    或许其他家族可以,但这里,恐怕不行。

    冲玄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既然寒暄不了,那便直接谈正事吧,他抬头望着并未真个离开的陆寻义,心中却并非真的多么担心。

    很明显,他认为已经猜透了明王府的心思,真人已经有言了,明王不可能是真人境。

    换句话说,明王不可能真的有能力和真人对决。

    既然如此,那挑战之言,便毫无疑问,只是虚张声势了。

    不过是想赌上清山先妥协罢了。

    所以冲玄亦是明白,也理解陆寻义如此强势,不强势,能镇住上清山吗?

    “陆先生,老道此番上门,确实有事相商,还请陆先生稍留片刻,上次您代明王殿下去信我上清山真人阁下之事,想必,您还记得吧!”冲玄和陆寻义对视,神色慎重。

    陆寻义眼眸微挑,却出乎冲玄意料,只见陆寻义面色似稍有意外道:“此事已有定论,我等还何须相商?”

    “定论?”冲玄微愣:“这……何来定论?”

    陆寻义神色倒是恢复了,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再说,转身便欲走。

    冲玄看着他转头而去的背影,心中微跳,但神色却并未大变,一双眼盯着他的背影,默默闪动光泽。

    他并未着急开口挽留,他不信陆寻义当真就敢替明王做主,将明王府与上清山彻底决裂。

    若真如此,明王府就不会再请自己进来!

    若真如此,梅志峰不可能到今日还活着!

    若真如此,明王就真的要与真人论武,再没有退路。

    然而冲玄的瞳孔,却随着陆寻义始终未转头的身影,而越收越紧。

    一切重新定义的揣测,终究只是揣测!

    “陆先生……”到底,还是冲玄先坚持不住,陡然开口高声叫道。

    声音一出,冲玄道长的心弦也跟着一颤,感觉羞恼。

    出声,即示弱。

    心中刹那后悔、觉得应该再忍忍。

    却又紧张,忐忑,怕陆寻义不停步。

    很是复杂,一双眼盯着那背影。

    终于,陆寻义停步了,他站定,再次转身,声音依然清淡:“道长还有事?”

    冲玄脸上挂上了一抹苦笑,果然,他转身了,根本没准备翻脸,是自己定力不够啊。

    他很遗憾,但已然开口了,只能深深吸了口气,神色越发郑重道:“陆先生,明王来信之事,老道已上禀门中,真人阁下亦已然闻讯。”

    陆寻义盯着他,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见他说到这里就盯着自己不语,陆寻义才开口道:“就这事?”

    “嗯?”冲玄心底顿时有些暗怒,但忍了:“明王殿下传信真人阁下,莫非陆先生不欲向殿下转达真人的回音?”

    听到这里,陆寻义好似才弄懂一般,点了点头:“原来是因为这事,这么说,道长此来是代梅真人回信的?”

    “正是!”冲玄神色一肃:“接到明王传信,老道不敢怠慢,立刻传信山门,真人阁下本来正在苦参造化,闻讯之后,亦是慎重非常,破功而出……”

    听闻这些,陆寻义微微摇了摇头:“可惜啊!”

    冲玄声音一顿,望着陆寻义,眼露不解:“陆先生此言何意?”

    “也好,既然真人阁下有话要说,那便请道长言来,我定然上禀殿下!”陆寻义却是想了想,又点点头,走回原地,一伸手,示意冲玄坐。

    直到此刻,方才请人坐下。

    冲玄倒也不介意了,见他回来商谈,也不再多客套,一脸慎重模样,正襟危坐,一副准备慎重相商的势头。

    “请吧!”陆寻义随意道。

    看着他面色还是那么平淡,冲玄有些不满,但也只是按捺心头,不欲再生事,争些场面上的功夫没什么意思了,既然对方认为自己没有看破,那就让他继续撑着吧。

    冲玄手抚须,正色沉声道:“陆先生,真人阁下初闻明王修为之惊艳,表示高度赞赏!对明王之德行,亦是深感欣慰。”

    此言让陆寻义微愣,不过转念便明白,人家这姿态还真是摆的挺高。

    赞赏,欣慰!

    听来自是无问题的,但毫无疑问,语气语调均是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明王……后辈也!

    冲玄说完,就看着陆寻义,等他开口表示一番。

    陆寻义微默,才开口:“殿下亦曾有言,真人不易,更当谨持己身,造福天下故大幸也,祸及百姓亦大害也。”

    冲玄当成呆愣!

    他敢保证,这辈子绝对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如此评价逍遥真人!

    很想发火!

    但还是忍了,嘴角反而挂起了一抹笑,并不接着这个话题,只见他眼中发亮,盯着陆寻义呵呵笑道:“尤其是真人阁下听闻明王殿下竟以二十几许便已真气化形之时,更是心怀大肠,露出笑容,言之,真气化形,此乃宗师之极道,闻上下千年,都少有人能证此修为,可喜可贺。时有我上清山诸位掌事之人于金殿听训,真人示下:明王之能为,明证我道家**之不虚,诸道友皆须谨记,只要勤修苦练,长生之日自见也!”

    “嗯!”这一次,陆寻义心中剧震了。

    他没能忍住面色上的波动,冲玄一直盯着他,对他的动静看的清清楚楚。

    宗师之极道。

    陆寻义眼眸垂下了,他心中确实不平静,他当然不确定墨白的修为究竟是哪个层次。

    墨白从不说,底下人自然也不会去问,但所有人都知道,殿下的修为很强!

    宗师!

    此时老道给出了答案,是真人给出的答案,真气化形亦是宗师!

    陆寻义信了!

    因为他记得,墨白也曾言过,世间所谓宗师,大多并未真正证道。

    宗师者,功与技、气与力,缺一不可!

    而世间大多宗师,只能称之为伪师,还未真正圆满,便迫不及待用药效攻克丹田,只求师者之位。

    包括陆寻义亦自己是如此,铁师弟将来走的才是宗师之路。

    此时真人用了宗师之极道这个称谓。

    可陆寻义不能不明白,极道宗师,亦还是宗师,不是真人。

    冲玄未再出言,他面色却平静了太多,淡定了下来。

    陆寻义沉默良久,终于抬头,看向冲玄:“就这些?”

    “嗯?”冲玄猛然抬头。

    “好吧,真人阁下的话,我会传给殿下,不过道长可能误会了,殿下之前就已经收到了真人阁下的回应,已经很清楚上清山的意思。”陆寻义再次站起身来。

    “什么?”冲玄面色一变,什么时候有回应了?

    自己怎么不知道?

    “我师弟的命,以及灵台上那颗首级!”陆寻义注视冲玄,一字一句:“没有比这更清楚的回应。”

    “陆先生……”冲玄眼中顿时狂闪,他急忙开口,眼神却死死盯着陆寻义的脸,想看出究竟。

    都到了这时候,他是还想讨价还价,还是明王府真的……

    “无需再多言,明王已有旨意,本来我准备伤好,便亲自去上清山一趟。不过既然道长今日来了,那说了也无妨!”陆寻义眼神没有丝毫闪烁,与冲玄对视:“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既然上清山执迷不悟,定要与本王为敌,也罢!本王本欲携战书亲自走一趟上清山,然明珠战区,千万百姓仍在,本王不想擅离。故若真人有胆,可明珠一行!如此,其孙梅志峰本王便暂不斩之,此战,双方道武论成败,死生一人!本王若胜,梅志峰完好无损交还!若胜,上清山除名!”

    冲玄瞪大了眼,然不等他心中波动,陆寻义已再次开口:“当然,若真人不愿走一趟明珠,无碍,本王亦践行诺言,当亲自携战书踏上清山!”

    说到这,陆寻义眼中一抹厉光:“上清山在殿下眼中不算什么,那满门高人不过云烟,只因敬梅真人一代真人而已,故才愿执剑一战,若上清山不识趣,妄图心思诡异,那便别怪明王府将尔等斩尽杀绝!”

    “等等!”冲玄不能再听下去了,也无法再镇定下去:“陆先生,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我山门掌教真人从未要与殿下为难啊,此事,误会,误会!”

    “道长无需多言,你我皆为人下,殿下决议非我所能插言,与我解释并无大用!”陆寻义摆摆手:“道长请回去吧,且代我将殿下的话转达真人阁下,待我伤好,定当亲自上门一趟!”

    “陆先生且慢,真人阁下当真没有这个意思,并且有信给明王殿下!”冲玄不再端着,急切道。

第251章 国朝施压

    冲玄早已离开,陆寻义却仍然站在客堂里,久久未动身形。

    他神色凝重,眉心紧皱,仿若有着化不开的结。

    这副模样与他之前面对冲玄时的从容,明显大不相同。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客堂门口有脚步声传来,陆寻义才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回过神来。

    他舒展眉峰,收敛自己心底的沉重,即便这是在明王府中,并无外人,他也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此刻的惆怅。

    门口很快出现人影,是一青年,朝他躬身行礼道:“二先生,宫里来人了,要见您!”

    陆寻义眼中微顿,波光一闪道:“是张邦立?”

    “是!”来人应道。

    陆寻义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随即点头道:“请他进来。”

    张邦立已经不是第一次踏足明王府,可这一次,他的神情却比之前明显要慎重的多,满眼沉重。

    这模样倒是与之前陆寻义的神情相差无几。

    一入客堂,竟不等双方见礼,便是眸光一瞪,直视陆寻义,直接开口喝道:“陆寻义,你好大的胆子!”

    陆寻义原本拱手正要见礼,听闻此言,身形一顿,抬起头来与张邦立对视,淡然开口:“张大人,您此言何意?”

    “陆寻义,你最好从实招来,究竟是何居心,竟敢挑拨国朝与道门之事?”张邦立手一挥,神色越发威严。

    陆寻义眼眸一挑:“张大人,您是在跟陆某开玩笑?”

    “玩笑?”张邦立一反往日不动如山的模样,此刻尽显锋利:“陆寻义,你自己要寻死,张某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张某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给张某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今尚还未到绝地,若你仍然冥顽不灵,那张某也不怕真的跟你开个玩笑……”

    说到这里,只见他丝毫不假颜色,眼中杀气爆闪,声音更是深寒:“只待一时三刻,便有千军万马而来,将你陆寻义万箭穿心。而且紧随其后,便是血流成河,不知多少人要因你而丧命,陆寻义,你觉得这玩笑好不好笑?”

    张邦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语气森森,此刻他这副模样,任何人也不敢当做玩笑。

    他的反常,陆寻义当然明白。

    他的话,陆寻义自然也不会不懂。

    答复不是给他张邦立的,而是给陛下,给国朝的。

    连累的也不是他人,而是明王本人和明王府。

    很明显,冲玄已然将情况通报了国朝,张邦立此刻正是为了上清山而来,更准确的说是为了明王的那个“战”字而来。

    只是即便如此,陆寻义却并不为所动,反而眼中一抹光芒乍起,声音中更没有丝毫游移:“张大人,你这玩笑怕是开大了,若说陆某被万箭穿心,陆某还是信的,自从入京城那日起,陆某这条命就早已做好准备被人拿走,是被千刀万剐,还是万箭穿心,也没什么区别。不过要说陆某会连累世间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却怕是张大人高看了陆某,陆某早已说过,不过是殿下身前一小将耳,只遵王事而已,有何能耐连累他人之生死?”

    说到这里,陆寻义抬头,面色越发从容,竟微微一笑道:“玩笑之事还是作罢,张大人有事但请直言便好,陆某如今还有伤在身,仍需尽快调养。”

    张邦立神情越发深寒,死死盯着陆寻义:“你既然早已准备赴死,那这伤势又哪里还有调养的必要?”

    陆寻义抬头,与他对视:“话虽如此,但只要一日未死,自然便得为殿下尽忠一日,如今脑袋尚在脖子上,也仍有王命在身,自是需要调养,早日赴命!”

    王命在身?

    张邦立心神不由自主一颤,他不能不想到,这王命便是去上清山为明王下战书!

    张邦立心中火焰怦然而起,他眼眸顷刻通红,盯着陆寻义一字一句道:“陆寻义,你当真要陷殿下于不义?”

    “张大人!”陆寻义脸色当即一变,眸中似有火花:“陆某虽一届匹夫,但还请张大人自重,切莫信口开河,有些罪名,陆某担当不起,张大人虽贵为国朝重臣,但最好也别挑战陆某的底线!”

    张邦立并不惧他,闻言当即冷笑:“张某知阁下乃是宗师,岂敢胡言乱语,但阁下做都做出来了,今日就算能堵住张某的嘴,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

    陆寻义抬头与其对视,眼神深沉,终于,他开口道:“张大人若无要事,便请回吧!”

    “我不会久待!”张邦立神色亦是越发冷了下来,不似刚才那般锋利,但却更显渗人:“我也没有时间久待,该说的都说了,现在便请陆先生给个答复。”

    “恕陆某愚钝,却不知刚才张大人究竟说了什么?要的又是什么答复?”陆寻义说是送客,可此时却一转身,直接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好!说了这么多,不管阁下如何想,张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张邦立微微垂首:“当年事,张某有罪,但却敢天地证,只是一心为国,绝无半点私心。得知殿下幸存于世,更英雄世间,张某亦是振奋不已,便是知道有朝一日,或为殿下罪罚,亦敢问心自问,从未有过半点怨意,更不存在半点暗反之心,只盼有朝一日,殿下能够大展雄风,中兴国朝基业,张某便是身死也无憾!”

    陆寻义听着,并不多言,也不去判断他这番话究竟是真是假,他也知道这番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是张邦立对殿下说的。

    说到这里,张邦立不再继续说这些事,而是抬头看着陆寻义道:“陆先生,上清山冲玄道长今日可曾上门来?”

    “来过!”陆寻义也收起了一切表情,直接点头。

    “上清山上报陛下,称明王府中陆寻义暗藏祸心,企图阴谋挑拨明王与上清山的关系,可有此事?”张邦立说是已然仁至义尽,此刻公事公办,但其实问出这话,他的声音却仍然在颤抖。

    陆寻义闻言,如何不知冲玄定然不是如此上报的。

    什么自己暗藏祸心,挑拨?

    不过他也明白,国朝是已经准备定性了。

    要将一切推到自己身上,拿自己的命来安上清山的心,同时向道门表明国朝的态度。

    虽然清楚这些,陆寻义却并不动容,直视张邦立便要开口。

    也就在他要开口的一瞬间,张邦立却又陡然开口,拦住他说话:“陆先生,张某还有一言,不知阁下可愿听之?”

    陆寻义沉默,张邦立也不等他开口,直接道:“国朝如今内忧外患,已甚是艰难,天下百姓更是凄苦,陛下励精图治,明王殿下亦身在陷阱与敌抗争,如今已是到了紧要关头……国朝经不起内乱了,否则不但是国朝基业难保,百姓苦难更深,便是殿下安危怕也是难保啊!”

    这番话,不再那么强硬,太过深刻。

    从他一来,陆寻义就听懂了他的意思。

    国朝维稳,决不允许再生大的事端,上清山并不仅仅只是上清山,他所代表的是道门,一百零八山,上清山在其中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很难估量。

    之所以难以估量,是因为没有人敢揭开这个盖子。

    很有可能上清山只是上清山而已,其他山门并不会随他反叛,但同样也很有可能,上清山一反,一百零八山便彻底乱起。

    便是之前,林氏反叛,上清山暗地支持林氏,国朝也从未将他们真正列为公开的敌人,依然虚以为蛇。

    为什么,就是因为不敢彻底揭开这个盖子,一旦揭开了,很有可能便造成一百零八山彻底战队各方诸侯。

    也许他们的实力没什么,但不要忘了,每一次改朝换代,也正是从道门择取各方诸侯景从而战这一步开始,之前国朝都不敢下这个决心,更何况如今外敌入侵,国朝已是民心不稳,举步维艰之时。

    如今明王要明目张胆和上清山决裂,开口便是要灭上清山满门。

    若是仅仅论武,国朝倒是说不定会大张旗鼓的宣传,毕竟不论胜败,二十之龄的明王战真人,都足以为皇家增添传奇。

    可明王如今却要掀了桌子,直言生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就骇人了。

    最主要的是,国朝掌控不了明王的思想动态,把握不了事态的发展,岂能当真容许这事发生。

    国朝希望打压上清山,希望借着明王来打压道门,很明显,这是有度的。

    这事当真只是明王府个人而已吗?

    国朝当真能置身事外?定武帝当真能不管?

    很明显,这不可能。

    别说天下人,便是熟知明王与国朝之事的各方都不会相信。

    可这事要真发生了,国朝能怎样?

    是灭了上清山,还是与明王父子成仇?

    都不行!

    所以,不能决裂!

    其实明王对于国朝而言,就是一颗棋子,维持平衡,镇压道门野心的棋子。

    这些陆寻义当然早就想到了,事实上,他还能想的更深层次一些,若明王当真胜过了道门,国朝还得打压明王来维持平衡。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对国朝陛下来说,谁威胁到他的位置,谁就是他的敌人,便是他的儿子也一样。

    清楚是清楚,但陆寻义却是要让张邦立和陛下失望了,只见他抬头:“张大人,您恐怕错了!”

    张邦立瞳孔骤然一缩。

    陆寻义却已站起身来,负手望向天际:“明王殿下怕是与您所虑之不同,在明王府,殿下之威严无人敢逆之,亦无人可逆之!陆某不过一小将,没这个胆子违逆,其实便是逆了也无用!”

    “大人恐怕是也错估了殿下之英雄气魄,您岂不想想,当初,上清山曾以百姓之死,罪责于殿下头上,殿下是如何回应的?殿下说以血还血,便必然以血还血!任何阴谋,阳谋,说辞,都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如今区区一上清山,能敌蛮子千军万马?便是蛮子千军万马中,殿下一样敢孤身杀个来回,更何况如今,殿下既然下令要灭上清山,那便必然言出必行!今日陆某便是承认这暗藏祸心之罪,那恐怕在陆某万箭穿心之时,殿下便已经手执三尺青锋,于上清山金殿之上,斩真人首级来作为回应!”

第252章 兰妃忠君

    张邦立走了,如同冲玄一样,都并没能在明王府久待。

    也依然如同冲玄离开时那样,陆寻义再次独自静坐于客堂之中,久久不见起身。

    只是相比先前,他的面色显然要更为沉重。

    坐在客堂中,只要但闻门外有些许异常响动,便会见他紧皱的眉峰微跳。

    相比前几日,今日的时间似乎要过的格外慢些。

    但无论多难熬,天色也终于还是慢慢暗了下来。

    陆寻义站起身,抬步来到客堂门口,眸光眺望府门方向。

    那里依然如往常般安宁,无任何异常。

    陆寻义微微闭了闭眼,紧皱的眉峰终于是缓缓松开,一口浊气徐徐吐出。

    最危险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再睁眼,眸光从府门方向收回,望向整间明王府。

    已是年节将至,明王虽然尚未归来,但宫里显然还是重视的,已赐下了诸多年礼。

    府中虽人丁不多,却也还是为年节张罗了一番,入目所见,已有了些许年节气象。

    还好!

    看来,自己这颗脑袋还有机会过年!

    张邦立走后,尽管陆寻义明知道张邦立的话绝非威胁而已,他陆寻义这条命也的确有可能在旦夕之间便被万箭穿心而过。

    可他并没有逃,也没有命府中做任何随时准备抵抗的准备。

    不是不怕死,而是在京城,天子脚下,就凭他陆寻义,就凭明王府中这寥寥数人,又怎能硬抗国朝?

    若国朝真的下了决心,要拿他性命给上清山做为说法,又或者要拿下他严刑逼供明王联系通道的话。

    那么他逃与不逃,准备与不准备,没有任何意义,面对下了决心的国朝,任何反抗都只能是徒劳无功!

    不过,还好,他赌赢了,国朝下不定决心。

    ………………

    ……

    定武帝头疼症又犯了。

    连续几日的疲累,加上中午张邦立回来时带来的消息,令他午膳都没能用完,便苍白着一张脸被内侍送到了兰妃这里。

    兰妃,一个连续几年独得圣宠的女人,终于在好几日的焦虑之中,又得见圣颜。

    一个下午,使尽浑身解数的悉心伺候之后,定武帝终于慢慢平缓,慢慢入睡。

    或许的确是这几日殚精竭虑,太过疲惫,自下午入睡后,直到此时已然入夜,他都还未醒来。

    就在榻几不远处,有内侍低声禀报道:“娘娘,张大人还在候着……”

    榻几边上,兰妃妆容精致!

    虽已不再是二八年华,但此时灯光下的她,却气质高贵无比,闻言从榻几起身,缓步踱至门口处,望向内侍,面容清淡,淡淡道:“陛下累了,告诉张大人,有事待陛下醒来再议便是!”

    “娘娘……”内侍面色发苦,微微抬眼,似有话不敢说。

    灯光下,兰妃抬眼瞥了一眼身边内侍,嘴角微微翘起:“怎么?还怕他张大人吃了你不成?”

    “娘娘!”内侍连忙跪地请罪:“张大人上次来便说了,若是小的敢耽误了大事,便要拿小的脑袋……”

    “你去告诉他,这是本宫说的!”兰妃眼眸一抬,声音却依然柔和。

    “娘娘,张大人,张大人他……”内侍却仍然不退,显然为难,依然跪地不起。

    “怎么,把你吓成这样,莫非他还敢拿本宫的性命不成?”兰妃似有些不悦。

    内侍跪地低头答道:“娘娘,陛下曾交代……”

    兰妃沉默顷刻,却似无奈道:“也是,本宫便被陛下责斥了,也的确是不敢再得罪张大人。”

    说到这里,兰妃却是一转身,又回到了榻边上,对着安睡的定武帝打量了片刻,又转身回来到门口小声道:“陛下今日龙颜大怒,又犯了头风症,可是遭了大罪,听说当时便是与那张大人在议事才动怒的,此时他来找陛下,怕是又会令陛下刚刚舒缓些的身子不妥,本宫没本事,不能代陛下受罪,却是不能容人这时候再打扰陛下,你去,就照本宫的话说,待陛下醒了,本宫再替他禀报!”

    “娘娘,这……”内侍闻言苦着脸站起身来,却还要再劝。

    “不必再说了,陛下连日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本宫虽知张大人此来,必然是国之大事,但对本宫来说,却没有什么事比陛下龙体安康更重要,陛下醒了后,本宫再去向张大人赔罪便是,便是真耽误了国事,那便请陛下砍了本宫的脑袋,本宫也心甘情愿的认了,只要能让陛下安安静静的休息一会就好……”

    “娘娘……”内侍大急,声音略高了一丝。

    “罢了,无需再多言,陛下对咱们皇恩浩荡,咱们不管其他的,只要伺候好陛下就行,那些什么国之大事,对咱们来说,都不重要,只有陛下的安康最重要!你在本宫身边多年,怎还不记得本分?去吧,莫要再搅扰,否则休怪本宫重责!”

    这话重了,当即吓的那刚刚起身的内侍又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小的……”

    “何事喧闹!”

    突然,就在那内侍不住磕头时,只闻榻几之上陡然传来一声略虚弱,却仍威严无比的声音。

    这一下,整片空间,都陡然一静,那磕头的内侍,身形微颤,却再不敢有任何声音。

    而那兰妃,却也是身形一僵,却又瞬间醒悟过来,连忙转身看向床榻。

    却只见床榻之上,那定武帝竟已睁开了一眼,正缓缓坐起身来,目光正看向她们这边。

    兰妃连连行礼:“臣妾有罪,惊扰了陛下安寝!”

    定武帝一手扶额,目光在兰妃脸上定了定神,才微微摆手道:“无事!”

    说罢又看了看天色,轻声道:“什么时辰了?”

    兰妃赶紧起身来到陛下身边,轻声含笑道:“刚刚到晚膳时间,陛下饿了吧,臣妾已经命人炖了……”

    定武又看了看天色,微微摆了摆头,伸出手来,兰妃连忙扶住了定武帝。

    定武帝站起身来,抬眼一扫,似这才看到那跪地内侍,随意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江福来请示用膳的,却不想惊扰了陛下,是臣妾考虑不周,没有远些问话,还请陛下恕罪!”兰妃看了一眼跪地内侍,笑着对定武说了一句。

    定武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碍,被兰妃扶着坐到桌前。

    兰妃则回过头来,对着内侍道了一句:“还不下去为陛下传膳!”

    看着内侍战战兢兢离去,定武眸光在他背影上微微瞥了一眼,又看向一边正安排人忙前忙后身形婀娜的兰妃,没有说话。

    待晚膳来,定武帝吃的并不多,兰妃嘘寒问暖:“陛下这几日可是操劳过度了,待会臣妾伺候陛下沐浴,今夜便早些安寝吧!”

    定武点点头,却是随意问了句:“外面可有要事来请示朕!”

    兰妃闻言,顿时面色微微一白,赶紧从座椅上站起来,向着定武帝跪倒:“臣妾有罪!”

    “爱妃这是……”定武帝目睹她的一举一动,站起身来,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兰妃却已是泪眼朦胧,请罪道:“陛下,先前张大人来过,臣妾看陛下正在安睡,不欲打扰……”

    “胡闹!”定武脸色一正,当即叱道。

    “陛下息怒!”只闻普通一声,却是门口处传来,原来正是那内侍江福,跪地乞饶:“陛下,都是奴才误职,请陛下恕罪……”

    定武一抬头,眸光一扫那内侍,眼神中厉光一闪,口中道:“拖出去!

    声不大,却如雷霆。

    那内侍当场身形一颤,随即瘫倒。

    门外已有持械内卫入内,两人左右将内侍一叉,便自拖走。

    整间内殿,奴才丫鬟,顿时满跪,再无一道余音。

    帝皇之威,动则生死!

    定武坐在那儿,身形都未动过,眸光再次看向那也同样跪地,娇躯明显发颤的兰妃。

    半晌后,他才开口,这一次声音和缓许多:“去请张大人过来!”

    “是!”门外有声答道。

    内间依然寂静,满殿诸人不敢有声,待门外脚步走远,定武帝这才再道:“起来吧!”

    兰妃缓缓抬头,脸色苍白,眼神怯怯:“陛下……”

    定武望着她模样,眼中有柔和一闪,第二次起身,亲自将她扶起,待坐好,声音却依然有些严厉:“爱妃,朕继位以来,从不敢懈怠一日,朝臣有要事启禀,朕岂能贪睡分毫,今后切要注意轻重,莫要再耍性子!”

    兰妃当即泪流满面,又自要拜,被定武帝拦住,却道:“臣妾该死,竟不识大体,误了陛下英明,臣妾自请责罚!”

    定武嘴角有笑容浮起,微微摇了摇头,对着周边摆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吧!”

    兰妃连连应命,并亲自端茶为陛下沏茶。

    不一会,张邦立入内。

    才自行完礼,便只见兰妃竟主动对张邦立歉意赔罪:“张大人,本宫多有怠慢,请张大人切莫责怪!”

    “娘娘切莫如此,下臣万不敢当!”张邦立连忙一躬到地。

    定武帝一瞥张邦立之尴尬模样,嘴角淡然一句:“那江福太过骄横,不识规矩,兰妃以后用人要好好管教,望你这宫里,莫要再有这等不知轻重的下人,张大人乃是国之重臣,岂能为下奴所怠慢,莫要再有下一次。”

第253章 定武君心

    “是,臣妾谨记!”兰妃又冲陛下一礼。

    “陛下言重!”张邦立闻言,微微一顿,低头道。

    “好了,朕还有事要忙,晚些再过来!”定武帝站起身来,转身出了门。

    张邦立心底一叹,抬头看了一眼那恭送陛下的兰妃,再次躬身一礼,这一次比先前更为恭敬,嘴里一丝不苟道:“娘娘,下臣告退!”

    “张大人慢走!”兰妃满脸笑意,一脸柔和,礼数周到。

    望着她模样,张邦立还不知道这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中却是犹如重锤一击。

    他知道,问题更严重了。

    这兰妃怕是真入了陛下心底,从此以后,皇后那边将更为尴尬。

    直起身来,跟着陛下而去,他的脚步很沉重。

    倒并不想管宫中事,他也管不了,但皇后,那是明王的生母!

    如今事态下,明王那边已经与这边出了大问题,关于皇后,张邦立毫不怀疑,这会成为明王与国朝真正决裂的重要砝码。

    之前几日,陛下明显已经注意到了此事,在刻意疏远兰妃,怎么今日……

    “还好,陆寻义等都是外臣,宫中这些事,一时半刻却还难以让明王摸透!”张邦立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但离开时,却心事沉沉,眸光在宫中一众行走内侍身上扫过。

    他觉得,需要更加严密的清查一下这些人了,看这情况,陛下恐怕会经常过来,务必不能让这些人再乱嚼舌根。

    他当然知道,这是徒劳的,但……能拖一日是一日。

    ……………………

    ……

    定武帝神情紧绷,眼神中说不出是火还是水,难分喜怒。

    不过在张邦立眼中,定武帝这模样就代表已经不会再如午间那样,暴怒而起了。

    “冲玄一直等到晚间才退去。”张邦立再次打量了一眼陛下神情,才慢慢道:“看情况,这一次他们真的紧张起来了。”

    定武垂眸望着桌面,眉心越紧:“依你看,若梅志峰当真被杀了,上清山会怎样,道门一百零八山又会怎样,林贼等军阀又当如何?”

    张邦立微微低头:“梅志峰的命,其实原本不重要,虽然他是真人之孙,但明王也是天之贵胄,当年梅志峰敢向明王下手,如今明王报仇取他性命,也不过意气之争。”

    提及当年事,定武帝下意识的眼神中一阵怒意汹涌,但终究一世为君,未曾吭声。

    “但如今,时过境迁,明王早已不是当年之明王,杀了梅志峰,意义不同,天下间,无人会再视作以其之争。”

    很明显,想大事化小,是不可能了。

    见定武帝没有否认,张邦立才继续道:“但即便如此,若是明王先前连同上清山各弟子一起杀,那也罢了,毕竟那时他嫁祸于蛮子手中,还给上清山以及各道门留了退路。可如今明王偏偏留下了他没杀,而上清山也接招,聚了一众道门而来,说是为了梅志峰的命,其实也是害怕明王如此轻视道门门人之命,所以想要施压,将这种风气压下去,绝不容人无视道门威严,若明王当真连真人之孙都敢杀,将来道门中又还有何人不能杀?”

    定武帝闻言,眸中微动,却接口道:“还不止,道门人被说杀就杀,的确令各道门不适,但此次各道门随上清山过来,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忌惮梅志峰会成为导火索,忌惮朕会破釜沉舟当真趁着明王杀梅志峰之际,直接扫平了上清山,打破了当前这种国朝与道门互相忌惮妥协的局面。”

    “陛下英明!”张邦立躬身礼赞,随即眉头更深道:“的确如此,国朝有心先内乱的想法,一直未各军阀和心有不轨者所忌惮,故而在此与外敌国战之时,他们处处掣肘。”

    “啪!”定武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到底还是没忍住怒气。

    的确作为一国之君,面对这种局面,心中岂会没有不甘?

    但他不是昏君,所以此时到底还是没有发作,继续沉默。

    张邦立稍等,见定武帝确定无恙,依然冷静之后便道:“如今,明王将梅志峰留着,作为妥协的态度明证,给了他们压力,也给了他们不翻脸的希望,在他们看来,此次进京会晤,便是一次相当敏感的谈判,会迫于明王的压力妥协部分利益,同样也可借此,将双方都僵着的局面抬到明面上来议一议,让大家心底都能有个底,故而此次各道门随上清山过来,看似支持上清山,实际上却比支持上清山更为严重,他们是已经将此事看做自己的事了。”

    定武帝缓缓吐出一口气,眸光深沉,忽然抬头:“明王战真人之事,如今也不是秘密,能否将此事单纯化,让各道门都明白,此事乃是私仇论道之事,不会扩大化?”

    张邦立沉吟,最终却抬头道:“陛下,关键是我们已经插手了!”

    “嗯?”定武帝眉心一跳。

    “明王!”张邦立吐出两个字,眸光也疲惫下来。

    定武帝听完,嘴角竟露出一丝笑容,难以分辨这笑容深意,但只听他道:“是啊,朕乃是一国之君,朕的儿子,国之亲王,难道还能任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朕能不管他的死活?”

    张邦立是不敢评论帝王究竟想不想管的。

    他只能继续道:“所以如今,先不说明王战不战真人,单只说梅志峰,就已经是道门的心理底线,他死,道门自乱!”

    定武帝沉默了,不再开口。

    张邦立也沉默,其实这段话,不需要说,若不清楚这些,他为何会火急火燎的立刻跑去明王府找陆寻义?

    但此时不得不分析,因为君臣二人都清楚,明王那边,无可掌握!

    张邦立沉默好一会,才再次开口,话题自然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上:“梅志峰不能死,否则一切都乃下策!”

    定武帝微微握了握拳头,眼神眯了眯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却是为难起来,深吸一口气道:“臣下不建议对陆寻义动手,主要是担心,即便拿下他,也依然无法与明王亲自通信,就算能有渠道,明王也未必同意通信,陆寻义最后跟臣下说的那段话,拿下他性命之时,明王便将立刻手持剑锋千里赶赴上清山之言,实在令臣心中没底!”

    午间时,定武帝一怒便要当场将那狂妄的陆寻义拿下,但张邦立却提出否定意见。

    定武帝不得不摇头,来到窗口,望向明珠方向,事到如今,他根本就看不清那远方的儿子究竟是怎样的,他连想也没法去想,因为没有参照物。

    正如张邦立所说,那是个怎样的人。

    曾经的印象早已模糊,就算不模糊,也没有用,因为他已经确定,那绝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白儿。

    张邦立说没底,那是给定武帝留面子,其实明王在他们的印象中已经恨清楚了,他绝对刚烈,恐怕陆寻义不是在说笑。

    “这么说,唯有杀之?”定武帝声音有些疲惫,又似乎有些压抑。

    杀之,杀谁?

    当然是陆寻义。

    张邦立没有立刻回答,站在定武身后,他低头良久,才轻声开口:“最终若结果不妙,恐怕也只有如此才能降低影响,毕竟道门一百零八山,最终担心的其实是陛下您的态度,杀了陆寻义,不能安稳上清山,但至少可令部分道门心中犹豫,不至于让他们再无退路的联合起来狗急跳墙,也给咱们减轻些压力,但到时情况恐怕仍然不轻松,有太多人心怀叵测,旗国也绝不会放弃咱们内乱的大好机会,而且除此之外,一旦杀了陆寻义……”

    一旦杀了陆寻义。

    定武帝微微闭眼,是啊,一旦杀了陆寻义,不,陆寻义?

    不是陆寻义,而是明王府!

    是灭了整个明王府,将明王府从国朝序列赶出去。

    将他的亲生儿子定罪,从此势不两立!

    这是好在京城只有陆寻义,若是在京城有明王的亲属,如妻妾,子嗣……

    定武帝这一国之君,曾杀过儿子一次,但这一次,决定绝不好下。

    “还请陛下宽心,事情还没到最后,臣定会努力!”张邦立看着陛下,最终躬身,语气坚定道。

    定武帝回头,望向他,半晌摇了摇头道:“去吧,告诉他!”

    他!

    他自然不是陆寻义!

    张邦立心知肚明,陛下已经下了决心,若最终无解,到了关键时刻,陛下会选择父子反目。

    有了这个决定,那么张邦立也只能尽尽人事,去向陆寻义真正意义上下最后通牒。

    只能期盼明王能够认识到厉害关系,莫要行差踏错。

    张邦立走了,定武帝独坐片刻,有内侍进来。

    定武帝眼望这宫殿,最后轻声道:“去兰妃那儿!”

    ……

    君臣二人愁眉不展。

    上清山此时也已经开始纠结各道门,紧张无比的准备动用最大的力量施压。

    各朝臣、世家,都在这个夜晚感觉到了无形的紧张气氛正在慢慢凝缩,让人心慌。

    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队车马,已经快要接近京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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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750/ 第一时间欣赏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 作者:贵族丑丑所写的《天下第一医馆》为转载作品,天下第一医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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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医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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