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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贵族丑丑     天下第一医馆txt下载     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 吴守城官复原职

    “罚咱们轮班也就罢了,可凭啥连这御寒的新衣也都给克扣了?”

    “就是,看这天冷的,咱们这儿又无遮无挡,这是要活生生冻死咱们。”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待在牢里,至少冻不着饿不着……”

    “小声点,别真传到上边耳朵里去了!”

    “怕个球,大不了老子不干了……”

    “算了,都少说几句吧,至少咱们还都是个全乎人,吴头这次可是真栽了,听说都被整的没人样了,能不能有命过年都不知道……”

    一大清早,城门口正执勤的兵丁们在寒风中骂骂咧咧。

    仔细一瞧,原来这些人,正是当日曾与吴守城一起患难与共被抓进去的同僚们。

    不知为何,他们竟都已经被放出来了,而吴守城却是不在其中,听其话音,似乎吴守城如今仍被关在里面。

    也就在他们正苦着脸抱怨时,却没有发现,此刻正有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正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来。

    或许是他低着头又穿着制服的缘故,大家伙还真没在他身上太过在意,直到这人径直走到他们身前,二话不说,突然出手,一把抓起一个正坐在矮凳上喝着小酒暖和身子的兵士,狠狠往外一拽……

    “哎呦……”

    一声痛呼毫无意外的响起,所有人面色当即一怔,愣愣的看向这不速之客。

    确实没能反应过来,在他们这儿居然有人敢如此嚣张,是谁吃错药了不成?

    “我艹你祖宗……”然而,摔了一跤的那位却是当场怒从心起,口中大骂一声就要起来干仗。

    可一回头,见到那已经僵硬的场面中,一双满是凶光盯着自己的眼睛,当场就蔫了,冷汗自头上落下,嘴唇蠕动着干笑一声:“是,是您啊……吴,吴头。”

    “滚!”吴守城一双眸子在现场一个个当天与他一起被抓的同僚身上划过,最后黑着一张脸在椅子上慢慢坐下,也不管那小桌上的酒是谁的,拿起来便一口干了,然后口中寒声一喝。

    话毕,众人脸色皆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吴头,您出,出来了……”一个平日里和吴守城相处最为不错的兵丁,想要化解一下尴尬。

    “滚,都给老子滚!”然而,却话未说完,便只见那吴守城陡然站起身来,又是一声大喝!

    ………………

    ……

    “都以为老子铁定玩完了是吧?”

    “都他么上赶着去巴结那礼部大人家的公子是吧?”

    “老子还真是小看了你们,好样的,一个个还挺有手段的啊!那些往老子头上倒的脏水,你们怕是没少废心思吧,都往死里整老子是吧!”

    “真当他们能要了老子的命?老子借他们个胆,也不敢割了老子的头!”

    “可以,真的可以,既然老子没死,你们恐怕就得仔细点了,吴某人向来恩仇必报,从今天起,你们这帮人都仔细着点,千万莫犯到老子手里,否则可别怨吴某人心黑手辣。”

    吴守城黑着一张脸,活也不干,就坐在矮凳上,喝着小酒,吃着花生。

    不时抬起眼睛冲着那些正在战战兢兢干活的兵丁们一阵冷笑,每盯着一人,便只见那人顿时脸色苍白,心底没来由的冒着寒气。

    是真害怕啊,怎么也没想到,犯这么大事,这位居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不但回来,还明显官复原职,继续在这城门口当头。

    众人无不冷汗直冒,一个个对视间,眼皮不住乱跳!

    情况很明显了,吴守城一回来就发这么大火,足以证明这些曾经患难与共的战友翻脸了。

    而事实上,自从这些人在关进去当天晚上就被放出来了,吴守城却一直被关到今天,就足以说明问题。

    城门口难得的风气正派,再听不到兵士们那些吆五喝六的说辞,许多经常来往城内外的商贩心底不由的古怪。

    而有些外地赶来的则是莫名的对京城升起一股向往,看看,这如此清明的环境,果然与地方不一样,真不愧一国之都。

    ……………………

    …………

    近乡情怯!

    这句话其实并不算恰当,若放在以往,可以这么说,毕竟她曾在这里长大,自然怀恋。

    但自从那一年明王离京,林氏叛逃,对她来说,这里便不再是她的家乡,这里对她来说是禁区。

    可今日,她坐在马车里,等待着城门口同行时,她那一直沉寂的眸子,却还是不由起了波澜。

    人,只要不死,就不可能真的一念不生!

    人生之重,莫大于生死,林素音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生与死。

    即便她入道家,修长生逍遥,炼淡薄道心,本该事事看淡,绝不会轻易为世俗挂心,更别提自己结束生命这种事。

    但处在她的角度,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经历了那难以言续的一夜之后,又如何能够轻易承受?

    无论她承不承认,她也的确太过骄傲,虽然看似清高。

    傲人的家世,倾城的面貌,惊艳的天资,老天似乎将一切美好尊贵都赋予了她,她又如何能不傲?

    但凡这种人,总是自我的过分!

    她们难以承受挫折,自己身上只要发生一丁点小事,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要为自己的遭遇而震颤,是天塌地陷般的大事。

    当年她逃离了明王府,入了上清山,她并未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这是自己妥协了人生,既然不是良配,便清幽一生吧!

    梅志峰的追求,其实很难说她究竟有没动心,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从了梅志峰,但这实际上却并非单单只是品性清白,实际上又何尝没有坚持自我的成分在?

    毕竟她不从梅志峰,会让她对自己更满意,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为了贞洁而放弃幸福,这才应该符合她的清高。

    对明王,她更是有着深深的执念。

    这执念可不是爱,而是一种固执,曾几何时,明王为人中败类,天下谁家姑娘能为其倾心,她林素音何等倾城绝代,岂会甘心,自然不愿。

    而今时今日,明王又是何等惊艳世间,论天下男子又有几人可与之论英雄,问世间女子,如此大丈夫又有何人不念?

    可林素音却不能,或许若当年从了,便也从了,但不提他们两家渊源,就只说让林素音这种自我的人认定是自己当年错了,如今见其英雄盖世,便上赶着去从了明王,这实在不可能。

    她太自我,太清高。

    所以,那一夜,那么突然的一夜,突冗的结束了她内心中一直以为该纠纠缠缠,永远难以完结的情仇,这种感受,普通人真的难以体会。

    马车内,林素音面色突然苍白。

    那一夜,她绝对没有准备,不止夫妻之礼,而是她林素音,不能接受她如此出众的一生中,居然会有一个没有爱恨情仇的初.夜。

    是的,那一夜,仿佛例行公事!

    这种耻辱,她想过解脱,但最终却没有,还是那句话,她便是什么都不念,也做不到就那么憋屈的离开。

    但,不死,如何生?

    所以从那晚后,她莫名的沉默。

    成了真正的女人后,仿佛一瞬间,脑海中许多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就急迫跳了出来。

    比如,明王妃!

    这不想认同的身份,虽然依然不想认同,但她知道,自己从此就是明王妃了。

    墨,是她只要活着就要背负的姓氏。

    明王,是她这一生,注定再也摆脱不了的男人。

    面对不了,所以沉默,终于离开。

    可是,就连离开,却也轻松不了。

    她睁眼,看向马车车窗,她知道自己来了京城,她不想去想,却不得不想,京城是哪里,代表着什么?

    世界仿佛突然就变了,她甚至感觉到自己也变了,至少胆色要比从前小了太多。

    因为她再一次开始害怕面对,这个城市里的墨姓!

    在不需要去考虑,认或者不认!

    只需要去想,认该怎么认?

    不认,又该怎么不认?

    “夫人,您没事吧!”清雅的声音传来。

    林素音眼皮微顿,慢慢回头看向身边坐的杜先生,默默摇头:“没事!”

    杜先生面色无异样,也未多追问,只又轻声道了一句:“咱们身后好像没有人了。”

    林素音闻言却并不是太关心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马车再次开始移动,这是要入城了。

    林素音却又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杜先生安坐在自己身边没有一丝紧张的模样,眼神微动,轻声道:“师姐,要进城了,你不担忧吗?”

    杜先生微愣,却又微微一笑:“应该无碍的吧,毕竟夫人也在车上。”

    “怕是在我身边更不安全,在这里想杀我的人更多!”林素音微微沉默,随即伸手将耳边的白纱笼罩在脸上,同时并无多大情绪波动的说了一句。

    杜先生闻言倒是收敛了笑容,不得不说,这一句话确实令她有些感慨,这里再不是明珠了,和身边这个女人相比,自己的确不算什么。

    她微微摇头:“夫人不必担忧,您身份尊贵,心怀不轨之徒或许有,但真敢在您面前放肆的却怕是不多的,只要进了城,咱们会安全的。”

    带着白纱的林素音究竟是什么表情,杜先生看不见,也没有去看。

    外面已经传来:“娘娘,咱们进京了!”

第255章 吴大人找茬

    “他就是吴守城?”距离城门口不远,一中年汉子负手而立,眸光定在一脸阴沉的吴守城身上。

    他身边有一壮汉,闻言立即恭敬道:“正是,按您的吩咐,小的一直派人在衙门那边盯着,今日一早见他被放出来了,就立马派人去通知您。张爷,这小子究竟有何不同寻常,竟劳您亲自过来?”

    “一放出来就过来了?”中年男子闻言,嘴角不由呢喃了一声,却又立马醒神,看向那壮汉正盯着自己闪烁的眼神,警告了一句:“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别瞎打听,否则要是坏了我的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就是你上头那位出面也保不住你!”

    “瞧张爷您说的,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坏您的事,就是好奇,好奇……”那壮汉闻言,心中又是一凛,立刻回道,态度上又恭敬了几分。

    “好奇会害死人的,让你办的事莫说出了岔子,就是走漏了消息……”那张爷闻言,眼中锐利一闪。

    “不敢,绝对不敢,张爷您尽管放心,我成老五在道上这么多年,出了名的守信用,办事也绝对稳妥,您大可放心,绝对出不了事。”成老五心中越发慎重,连连做保。

    “最好如此,只要你把事情办利落了,答应你的好处,绝不会少半分。”张爷说着,就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袋扔到成老五手上:“今天这事办的不错,你的人也辛苦,这点钱拿去给弟兄们喝酒。”

    钱袋一入手,便沉甸甸,成老五脸上顿时一喜,连忙道:“成某就代弟兄们多谢张爷赏,接下来还需要成某做什么,您只管吩咐!”

    打了一棒子,又给了一颗糖,成老五自然服服帖帖!

    中年男子又盯向吴守城的方向,轻声问道:“这小子出来后,可有接触什么人,或其他异常?”

    “没有,我的人一直盯着,这小子从衙门一出来,就怒气冲冲的直奔城门口。到了之后,立刻对那些兵士又打又骂,闹了一通之后,便坐在那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藐视上官,威胁报复同僚……”那壮汉倒是事无巨细,将吴守城来了之后的表现一一汇报。

    中年男子闻言微愕,这吴守城如此张扬?

    再次盯着吴守城仔细打量起来,半晌之后才道:“来了之后,他就一直坐那儿,可曾与进出城的人接触?”

    “没有,他啥活也不干,就坐在那喝酒骂人!”壮汉闻言,摇头道。

    “行,继续盯着,盯仔细了,他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的清清楚楚!”张爷沉声道。

    “是,绝不敢马虎!”成老五应道。

    “还有,莫要露出了行藏,如果有意外,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张爷转身,最后交代一句。

    “您放心,出不了错,就算有事,也绝对牵连不到您头上,我成老五在道上竟然敢挣口饭吃,那自然得有解决麻烦的本事,否则哪有胆量接您的活!”成老五拍胸脯保证。

    中年男子却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吴守城,他心中很怀疑,这帮家伙早就被那吴守城给发现了,就算没发现,也定然是在防范有人盯着他。

    否则,若他真是明王那边的人,绝不可能是表现出来的这副样子。

    但没办法,他们在京城办事,并不方便,除了用这帮人,也没其他法子,更何况他们也没抱太大期望,真的指望从这家伙这里查出什么重要事情来。

    今日之所以亲自过来,主要是听说这家伙一出狱,就直奔城门口,他心中怀疑,莫非今日明王府中又有人要进城,所以他来接应?

    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如今明王府在进城,已经不需要那么麻烦了,经过陆寻义他们上次那铁血杀伐,不管是谁,再要大庭广众对他们下手,恐怕都得想想是否能承受的起后果。

    “行了,你忙吧,有事立刻派人通知我!”张爷随口吩咐了一句,便准备转身而去。

    却也正在此时,城门口却突然似有骚乱!

    ……………………

    ……

    “停车!”

    马车终于进城,随着兵士一声断喝,坐在车辕上的阿九,眸光随意瞥了一眼四周环境后,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沉声对周边一众准备来检查的兵士,道:“明王府出入,立刻放行!”

    “什么?明王府?”周边数位兵士闻言微楞。

    几乎下一刻,所有人目光下意识的盯向了阿九手中的令牌。

    金灿灿的“明”字熠熠生辉,肉眼可见所有人的面色下意识的紧张起来,随即二话不说,一众人马立刻躬身后退,让出通道。

    就这数日间,明王府中人归来当日的事,早已成了茶余饭后!

    凡是和公门沾边的没有谁不印象深刻,惹不得,不能惹!

    一见众兵士模样,阿九心中便明白,明王府在京城已有威严。

    既然没人敢多事,说要查看马车里的人,阿九自也不会自找麻烦,收起令牌,便马鞭一挥,要直接打马进城。

    “站住!”

    然而马车刚刚跑进城,却突然只闻不远处传来一声爆喝:“给老子站住!”

    阿九手中马鞭顷刻一紧,眸中光芒也刹那凌厉,却未曾停车,依然任由马匹缓步前行。

    “嗨,好大的胆子,竟敢强闯京都,你们一个个的还不快将他们速速拿下!”吴守城一个暴起,手中的酒瓶砰的一声摔得粉碎,然后操起腰刀,便快步朝这边赶来。

    只是腿脚似乎受了什么伤,这一下动作太大,一把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连滚两个圈,好不狼狈。

    现场还在等待过往的行人车马,见此一幕,无不嘴角微抽,却又不敢出声。

    百姓们还好,毕竟都还不知道是明王府的人进城,而那些兵士们,却是面色一白,只见一人立刻开口:“吴头……”

    然而话才出口,却陡然只见身边人拽了他衣袖一把。

    他身形一震,眸光在数位同僚身上一扫,豁然只见大家都暗暗盯着自己,眸光很是隐晦。

    他心中当即砰砰跳,骤然明了,大伙是不准备管吴头了,要看着他送死!

    嘴唇蠕动几下,这位终于还是没有再出声,躬身低头立在一旁,眼角余光,看着重新爬起来,因为出了丑,而愤怒到了极点的吴守城。

    说实话,为什么都说公门中的人聪明,其实啊,身处这个环境,谁都得聪明。

    看看,就这城门口一些最下层的小小兵丁,都可以面不改色的轻易就要坑一个人至死地,在这环境中,若不能聪明点,谨慎点,谁能活得长?

    当然,此时的吴守城,似乎是不知道的,爬起来后,他挥舞着腰刀,满脸煞气,一边朝马车跑去,一边狠狠对着一众指挥不动的兵士大吼道:“你们好胆,竟敢里通外敌,待会看老子怎么剁死你们……停车,再不停车,老子砍死你!”

    阿九终究还是停了车,眉心满是阴郁的盯着前面那个满身狼狈,却已经拔刀的人影。

    看得出,这人似乎神经有问题,说故意针对他们,却如此大呼小叫,说不是针对,他却偏偏拦着不让走。

    “娘娘!”阿九身形后侧,小声请示了一句,同时一只手伸出马车臂,看似扶住车侧,实则这一刻,在后面等着进城的人中,明显有许多人的气息微顿。

    同一时刻,城中也开始有人在不动声色的急速靠近这边。

    “别慌,问他干什么?”林素音沉默,杜先生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阿九闻言,微顿,里面还是没有传来林素音的声音,他慢慢收回了手,眸光直视,那已冲到自己面前,伸手就卯住自己胸口要将自己往车下拽的吴守城:“有事说事,你要敢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砰!”话刚说完,阿九便被吴守城一把从马车上拎了下来,摔倒地上。

    不得不说,便是阿九这一刻也是愣住了,看着吴守城一手叉腰,一手握着腰刀,恶狠狠盯着自己道:“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如此嚣张,你找死吧!”

    “砰!”话毕,吴守城一刀柄磕在阿九肩头。

    阿九一声闷哼,额头见汗,他浑身本来伤势严重,被吴守城这么一弄,顿时满身剧痛,却一言不发,缓缓从地上爬起,又要走到马车边上去。

    见阿九老实了,吴守城倒也不再继续动手,却面色威严无比,冲着身后那些依然不动的兵士大喝道:“全都给老子过来,将这辆马车扣了!”

    “吴,吴头,使不得,使不得啊,这,这是……”这时候,那群人动了,当真跑了过来,却一个个的将吴守城拉住,直接驾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刻,阿九一手握住了放在马车车辕上的剑。

    “锵!”的一声,剑已出鞘,站在马车边上死死盯着那毫无防备就被一众同僚驾了起来的吴守城,连同那一众兵将,嘴里一声轻啸:“全部拿下!”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老子,是要造反吗?”

    “吴头,快快给明王府的大人赔罪!”

    “吴头,您听劝,明王府的车架不能拦,拦不得,这是死罪啊!”

    正自喧闹,突然,这些人,只闻道道风声,便见血光飘起。

    根本来不及反抗,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一众人连同吴守城在内,已全部染血倒下,倒还是吴守城硬强些,也有几把刷子,竟然手持腰刀,半跪地上没倒,只是此时,却明显已受伤,一双眼睛依然桀骜的盯着现场突然出现的数名刀手。

    人不多,只十来位。

    出手的更少,不过三人,其余人早已将马车围起,护佑左右。

    “明王府?”吴守城像是如梦初醒,额头有冷汗流下,但眼中却不弱半分,盯着三名持刀青年,大喝道:“明王府又如何?本都头职守城门,任何车马进城都得接受检查,明王府擅自反抗,该当何罪!”

    “先离开!”马车内又传出一道声音,依然是杜先生。

    阿九眸光盯着吴守城,又只见身后城门方向开始有兵马响动声音,这是常驻城门上方的兵士,显然已经意料到出了事,正在反应。

    他也明白杜先生意思,不要被纠缠,先走再说。

    应该没人敢追!

    “拿下他!”阿九指着吴守城。

    那三名刀手,二话不说,立刻挥刀上前。

    “老子战场上出生入死,还没当过俘虏,战就战,谁怕谁?”吴守城狂啸一声,手从地上一抄,又握起一把同僚身上的腰刀,双刀在手,竟凶悍莫名。

    虽然难敌三人,瞬间便身上道道刀口,但行家一看便知,此人完全护住了要害。

    “住手!”阿九出声,盯着吴守城:“你打过仗?杀过蛮子?”

    吴守城喘息,他也不傻,立刻回道:“吴某乃是方有群方大人麾下亲兵,自然打过仗,杀过蛮子!”

    “走吧!”马车内又传出声音,这一次是林素音。

    阿九坐上马车,对着周围一众人轻声道:“走!”

    马车离去。

    十数名刀手却未走,留在原地看着那城门方向奔来的兵马,很明显,他们不会让寸步。

    那吴守城在马车走后,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却又突然暴起,不顾浑身疼痛,手中腰刀收壳,对着一众被砍伤倒地的同僚,使劲乱砸,口中还大啸:“艹,你祖宗,你们竟敢陷害老子冒犯明王府,老子砍不死你们这帮……”

    一顿哭爹喊娘。

    兵士很快到了,上面的头头速度也快的出奇,吴守城自然没能将那些人全部打死,很快就被五花大绑的拿下,才出狱一天的他,再次被扔了进去。

    而那十名刀手,眼见兵士不敢追,也身形闪烁间,很快不见踪影。

    城门口发生的事,注定用不了多久便要传遍整个京城,揪起多少人的心。

第256章 吴守城背后的方有群

    “阿九?”定武帝目光陡然从桌上文案抬起,眼神微顿,随即道:“是一直跟在老六身边的那个阿九?”

    城门口闹出的事虽然不大不小,但事关明王府,自然第一时间便牵动了张邦立的心,消息还没有完全散开之际,张邦立便已经第一时间整理好现场文案,呈报定武帝。

    “正是那阿九!”闻定武问话,张邦立神色慎重,毫不迟疑点头确认道:“车架一出现在城门口,咱们的人便注意到了他,只是他乔装打扮,没能第一时间确认身份,正待上报查探比对,此人便直接亮出了明王府的牌子,而且之后此人与那吴守城接触时,明显还有伤在身,身为一车夫,却能指挥众多行动人员,综合这些特征,已经确认,此人正是明王心腹,阿九!”

    定武帝放下手中文案,神情也慢慢慎重起来,思索片刻,眸光突然一凝,盯着张邦立:“车内何人?”

    张邦立见定武神色,便知道陛下已经想到了关键点,他这么急亲自来汇报,当然不可能是要和陛下讨论一下城门闹事的细节问题。

    那些都是小事,重点便在这阿九,张邦立沉声道:“接到汇报,我第一时间便下令城守不许妄动,到目前为止,车内人始终未曾露过面,究竟是谁,暂时还不能确认。此时那车马正在向明王府而去,咱们的人一直在持续监控中。”

    不知道!

    不知道不会去查吗?

    定武眼中当即微怒,但却只是霎时,他就想明白了,不管那马车里是谁,却能让老六一直带在身边的心腹驾车,就算此人不是老六本人,也定然是明王府中的重要人物。

    事关明王府,没有自己的命令,张邦立不敢随意处置。

    沉吟少许,他冷静下来,开口道:“既然马车直接回了明王府,那便无需大动干戈了。”

    “是!”张邦立就是来请令的,闻言,自然没有意见,却又开口说道:“臣下原本今日便要去明王府寻那陆寻义。”

    “嗯!”定武帝点点头,没有反对,虽然人已经来了,但到底是谁,还是要尽快弄清楚的。

    眸光再次垂下,继续看着文案,眸光突然落在了吴守城的名字上面,似有些意外道:“朕好像对这吴守城有点印象……”

    张邦立点头:“前几日,这吴守城与礼部吴大人等几位大人家的孩子起了纠纷,引发了斗殴,因为此事,礼部胡大人与兵部曹大人、刑部令大人曾为了此人争执!”

    “是有此事,朕想起来了,当日就是他们扯皮时提到过,哼,不知所谓!”一听到这里,定武帝立刻想了起来,前几日礼部、兵部突然掐了起来的事,心底暗怒,国难当头,他们还为这些小事攻歼,不堪大勇。

    他提起了吴守城,张邦立却接起了话题:“陛下,关于这个吴守城,下臣觉得恐怕需要好好查一查!”

    “嗯?”定武抬眸,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再次低头看了文案,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要说异常,唯一的便是此人身手不错,能经得住明王府中三名刀手围攻,但定武知道,张邦立话中有话:“怎么,这吴守城背后还有谁是你都不敢碰的?”

    这话够直接,让张邦立脸色有些尴尬,但却不得不说:“这吴守城乃是方大人的亲兵,此人极得方大人看重,之前是因在执行任务时,贪功冒进,险些身死,故而方大人一怒之下,将他发配到城守磨性子,前几日他在江华楼斗殴,被关进了巡防司,礼部数位大人不依不饶要严惩,方大人听闻此事后,更是亲自派人回来,将这吴守城狠狠打了一顿军棍……”

    “方有群?”定武神色明显一愣,脑海中立刻出现那混汉的模样,嘴角不禁一抽,骂了一句:“简直胡闹!”

    张邦立闻言不吭声,何止是胡闹,他不远千里亲自从战场上派人回来将吴守城打了一顿,这尼玛简直就是插手地方,徇私枉法。

    这顿打,让礼部再不敢吭声,刑部也二话不说,直接放人,人家方大人表明了告诉所有人,这吴守城就是他的人,犯了错,他打也打了,谁还敢不依不饶?

    这位的确霸道!

    说实话,张邦立是不敢惹。

    定武帝骂了一句,却又说道:“方有群虽然混,但也不是是非不分之辈,而且看着文案上,吴守城倒的确是个好兵,临危不惧,誓死不屈,朕看倒是咱们京中诸位朝臣家中后辈的确需要好好管束一番了。”

    这话对方有群的袒护,实在是太明显了,张邦立自然知道方大人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别看自己和陛下亲近,但若真敢惹了方有群,那位还真敢直接杀上门来,陛下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罢了。

    不过张邦立也服气,莫说从当年陛下登基前,这位便始终跟随,立功无数,便说此次国战,蛮子兵凶,而方大人却硬生生的在数次大战小战中,狠狠咬了蛮子一大口血肉,为国朝保住威名。

    这位确实值得陛下对他恩待!

    但今日,他却是不得不在陛下面前碰一碰这位了,神色郑重起来,在陛下目光下,张邦立突然瞥了一眼左右。

    定武心中一惊,几乎顷刻,他眼中便杀气狂澜,但忍住了,还是开口道:“都下去!”

    “是!”屋内内侍皆躬身倒退。

    定武帝站起了身,眸光肉眼可见的深邃,盯着张邦立:“说吧!这吴守城究竟有什么不对。”

    话语中,吴守城三个字,定武帝咬的略重。

    张邦立自然懂,陛下这是在警告,查吴守城可以,可方有群,却不是谁都可以信口开河的。

    定武生性多疑,能对掌握千军万马的方有群信任到如此地步,足可见此人究竟有多么简在帝心。

    “陛下恕罪,下臣不敢妄自揣测方大人!”张邦立连忙躬身道。

    “说!”定武帝来回踱步,负手道。

    “自当日陆寻义等人进京,下臣未曾得到消息,旗国却率先一步侦知后,下臣就始终在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张邦立不敢再耽误,直接汇报道。

    “和吴守城有关?”定武帝闻言脚步一顿,偏头看向张邦立。

    “没有,线索到了上清山身上就断了。”张邦立摇头,说完不待定武反应,便接着继续道:“正因为这条线断了,所以下臣只能开始从自身找问题,毕竟不管旗国是如何得到消息的,我们没有得到消息,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嗯!”定武帝微微点头,认可这句话,不管别人情报系统如何,自身情报系统的发达才是最重要的。

    张邦立见他神色还冷静,继续道:“他们能带着数颗人头一路从明珠走到京城,我们都始终不知道。地方上因为战乱,咱们力量有限,可就连在京城,咱们也没能提前收到风声,这就是下臣工作的问题了,他们要进城第一步就要过城门口这关。”

    城门守卫,其实并非张邦立的管辖范围,定武帝也明白这一点,故而并不会真的怪责到张邦立头上,所以张邦立敢自承罪责。

    说到城门口,定武帝就知道吴守城的事来了。

    果然,只听张邦立道:“当日,陆寻义等人进城的那天,正是吴守城当值。”

    “继续说!”定武帝还算平静。

    “并且当日陆寻义入城时,他曾向陆寻义索贿,并亲自检查过马车内的物品。”

    张邦立话音一落,定武帝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是他故意放陆寻义进城?还是他发现了陆寻义等人的身份,却知情不报?亦或者他发现了陆寻义的身份,却没有向朕报告,反而透露给了旗国人?”

    “也不排除,他并没有发现陆寻义等人的身份,或者因为陆寻义的贿赂让他没有太过刁难便放陆寻义过去了。”张邦立并没有下断言,反而又多说了两种可能。

    定武帝眯起了眼睛,张邦立的话,说明了他的中立态度,并非是刻意要打击吴守城,或者通过吴守城来打击方有群。

    从这里真的可以看出定武帝的疑心之重,连张邦立也未曾彻底信任,平时或许是信任的,可当涉及他心中同样重要之臣时,他便开始怀疑张邦立的用心了。

    帝者,果真是注定称孤道寡的职业。

    定武帝未曾出声,张邦立也就接着道:“臣细查了当时情况,当日与他一同当值的守兵,也一一细查过,却还是不能确认,当日究竟有没有什么猫腻存在,下臣原本是倾向于这其中不存在问题的,因为调查了吴守城的背景后,发现其实方大人的人,能做到方大人的亲兵,常伴方大人左右,而且他履历也一目了然,并没有和明王府有关系的痕迹。至于旗国人,他在战场上手中已经染了不知多少条蛮子性命,帮旗国人做事的可能性也不大。”

    定武帝开口了:“可是今日,明王府有人进城,他又刚好再次出现在现场,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了!”

    “正是,陛下,今日之事更是反常的过分,上次他是让陆寻义等人过去了,而这一次,原本明王府车马已经进城,他却又主动找麻烦给拦了下来,将事情搞的人尽皆知,这实在古怪!”张邦立眉心紧皱。

    定武帝眉梢一抬,想要出声,但话到嘴边却又没再开口。

    他是想说,这岂不是证明了吴守城或许真的没有问题,至少与明王府没有关系,上次只是意外,否则,这一次他何必为难明王府!

    但,同样他也瞬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上一次,他是要让旗国人去杀,不想打草惊蛇,而这一次,他是故意搞的人尽皆知,因为旗国人已经动不了手了,可想找明王府麻烦的人,不止旗国人,打草惊了蛇,或许便会有那胆大包天之辈真敢动手的。

    想到这里,定武帝神色大变:“马上加派人手,对明王府车马进行护卫……”

    “陛下放心,臣已妥善安排,不但安排数十暗线防护周围,更明令沿途驻防一路警惕!”张邦立立刻答道。

    闻言,定武帝才稍显安心,张邦立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心道,陛下到底还是将明王府视作自己人的。

    “陛下,如今这吴守城看起来很不对劲,他这两次行为有什么目的先不说,他是否有着其他身份,咱们也暂且不提。关键问题便在于若他真有诡异,那他原本是方大人的亲兵,为何能对明王府中之人事如此清楚的?两次明王府进城,他都能提前得知,这需要细查!”张邦立躬身道。

    话到这里,御书房内已经落针可闻。

    定武帝却久久未曾出声回应,张邦立额头慢慢冒出细汗,他知道,查吴守城便是查方大人,尤其是在此次方大人亲自为吴守城出头之后查,那就更敏感了。

    但他不能不查,将头埋的很低,他嘴里又冒出了一句话:“陛下,明王曾在明珠暗藏过人数众多的兵马,这些兵马的来源,至今没能查明!”

    轰!

    犹如一道巨雷轰击在定武帝心头,让他刹那间面色一白,紧接着脸色又骤然苍白,双拳下意识握紧,整个人顷刻狂暴。

    张邦立这最后一句话,让定武帝反应太大了,犹如一头沉睡的猛虎顷刻被惊醒。

    方有群,他最信任的镇国将军,在定武心中他只能是自己的人,他不能和其他任何人关系密切,更别说调动兵马相助,这有多恐怖。

    有多大信任,在变故来临时,就有多大愤怒。

    “查,立刻查!”定武帝的声音带着低吼,他的位置至高无上,不容许任何人威胁,即便是他儿子。

    到了这里,他听出来了,在张邦立心里,最怀疑的不是吴守城投靠旗国或者其他,更确切的说,他就不是怀疑吴守城,因为吴守城没有与明王府接触的痕迹,他是在怀疑吴守城只是奉命办事,真正与明王接触的是方有群。

    “是!”感受着帝王之怒的张邦立此刻却是额头冷汗越发猛烈了,他在害怕。

    查方有群,为了帝朝,他不得不说出自己的怀疑,但若方有群没有问题,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第257章 恭迎王妃

    一辆马车进城,一场权贵人物恃强凌弱的小小纷争,却仿佛无形之间就拉开了一场大幕。

    成老五未发迹前别说在这平京城,其实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而已。

    可这天运哪,真是说不清楚。

    他这个人,平常绝对没有烧香拜佛的习惯,更别提做什么行善积德的好事了。

    偷鸡摸狗祸害人的事倒是没少干,可偏偏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却突然好事天降。

    那一年,有一日他刚好在赌坊里面赢了点钱,本来准备去窑子里风流一夜的,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底觉得腻味,想要玩点新鲜的,便跑到牙行里去寻好苗子。

    要说什么好苗子?

    童女!

    没错,就是童女。

    这成老五要说别人讲什么好话他不记得,可但凡坏的冒油的事情,他却记得异常清楚。

    他听说在江南那边,许多富家大户都喜欢这个调调,简直欲仙欲死,所以就留了心,自己也想尝个鲜,这不,赢了点钱,心里就开始痒了。

    要说这成老五也不是半点本事都没,比如上牙行挑人,他却是门清。

    毕竟他与牙行交到打的不少,更是曾经也在牙行打过中介,这一次,他运气就不错,真发现了一个极品。

    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姑娘,说起来他也真是够畜生的,就说别人干这事,也不会挑这么小的,可他就是一眼就看中了那小丫头。

    他眼神很毒,一眼就看出这小丫头必然出自大户人家,说不准曾经还是位千金小姐,二话不说,拍了钱,在小丫头的哭闹下将人骗走了。

    那小丫头还不省事,但却始终哭闹,虽然吧,他也不在乎,但这坏心情。

    要说,他也真挺有耐心,一顿好吃好喝,又给那小丫头洗的干干净净的,换上新衣服,一副好叔叔的模样,终于将那丫头哄住了,不再哭闹。

    眼看着夜幕降临,他也终于要在那小丫头天真的目光下行那畜生之事时,门外却突然来了大队人马。

    那些人很凶,直接踹了他的门,手中刀锋已架在了脖子上,这突然的变故,当场将他吓的半死。

    当他看着一个中年人冲进来,抱住那小丫头,并且那丫头喊着“爹”的时候,他知道出事了。

    大难临头就在眼前,生死当前,他却有急智,当场大叫冤枉。

    有些人可能上辈子真的做了好事,成老五就可能是如此,如果这小姑娘再大一些,如果他再早一些行那畜生之事,都不会有后来的成老五了。

    正因为没有如果,所以那小姑娘不懂这个叔叔究竟好人坏人,在她眼中,这叔叔人很好,给她好吃好喝,还逗她开心,比牙行里的人都好了太多,她喜欢跟他玩。

    一转眼,多年过去,京城道上出了一位名人,人称五爷!

    听说其人黑白关系皆硬朗,在京城只要有什么为难的事,去找五爷,肯定没问题。

    听听,道上传的这话,好不威风!

    这不,这段时间接了一桩活轻松,报酬却丰厚的大活,他一直都认为这是自己在道上的威名所致。

    可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桩轻松活,却让风光了几十年的自己,终于踩到了雷。

    “砰!”一声闷响,成老五只觉得浑身仿佛散了架般难受。

    他没有被打晕,只是被装在麻袋里面,但浑身再疼,他也不敢大喊大叫,

    周围没有声音,可他知道有人正盯着自己,他心中发寒,尽管他不知道是谁绑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被绑。

    但他心中隐隐有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对方或许是……“明王府”。

    城门口出事时,当得知对面竟是明王府时,他当场受惊,再回头,却只见那位张爷已在人群中消失。

    几乎习惯性的,就算他并不觉得盯梢吴守城,会和明王府扯上任何关系,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就准备速速撤离。

    然而很意外,就在逃跑途中,身后突然多了一把匕首,他没有叫,没有喊,甚至没有回头,只听从吩咐的继续向前走。

    再僻静处,被装进麻袋,然后到了这里。

    “姓名!”声音很年轻,但冰冷。

    成老五一听心中就寒意莫名,道上多年,他知道哪些是狠人。

    “成老五!”成老五很老实。

    “是谁让你做的?”声音换了,略带文雅。

    成老五浑身是汗,没有立刻回答。

    一片寂静中,并没有挨打,也没有催促。

    最终成老五道:“张爷!”

    …………………………

    ……

    一辆马车进城,一个城门守兵闹事,却在这京城,翻起了莫大风浪。

    当然,市井之间看不到这场戏,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最多不过是又对“明王府”多了几分谈资。

    能参与这场大戏的只能是站得高、看得远的聪明人们。

    张邦立和定武帝是聪明人,所以他们便拉开了一场大戏的序幕。

    而聪明人绝不止他们两个,林家能够在这大好江山争得一份话语权,自然不能小觑。

    就算只是他们林氏手下的一个办事的,那头脑也绝对不简单。

    吴守城,林氏对吴守城关注的速度比张邦立还要快。

    只是今天这一幕,却是让他们感觉懵逼了。

    张爷,不过一小卒。

    林氏真正主事的乃是当年阴谋暗害宁儿的那位刘先生。

    此刻,这位刘先生便坐在驿站里,眉思凝结。

    张邦立想不通的,他也想不通。

    明王府又来了谁?吴守城又是怎么回事?

    房间中,均是林氏在京的谋士,此刻却难有什么有意义的提议。

    “莫非我们搞错了,吴守城并非明王府的人?他差点就被明王府给杀了。”

    “我反倒觉得这是欲盖弥彰,明王府或许是想搞这么一出来洗清吴守城与他们的关系,毕竟上次的事的确会引人怀疑到吴守城的身上,如果明王府真的要杀他,刚才便可以做到,但最后却放了他一马!”

    “明王府不至于这么蠢吧,先前只是有怀疑,如今两次明王府来人,都被他撞上,不更让人觉得反常吗?”

    “罢了,不管他们什么关系,这吴守城又被抓进去了,这一次明面上他毕竟冒犯了明王府,怕是没那么容易出来,咱们想通过这条线去摸明王府的底,怕是又断了。”

    刘先生听着众人的推断,一直没有出声,而此时却突然眼神一凝:“不,没断!”

    “嗯?”所有人顿时眼神看向他。

    刘先生站起身来,眼中神色闪烁,沉吟半晌才道:“你们说吴守城要是被杀了会怎么样?”

    “被杀?”

    “就算他不是明王府的人,他也是方有群的人,就算冒犯了明王府,应该也不至于。”

    刘先生却是没有回应这些话,反而嘴里喃喃道:“可惜啊,如果先前明王府真把吴守城杀了该多好……”

    房间中骤然一静,大家脑海中立刻闪过了方有群的名字。

    “那不管他和明王府究竟什么关系,咱们都帮明王府杀了他?”半晌后,才有一道微弱声音道。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到了,却没有人再继续讨论。

    刘先生也重新坐下来,似乎不再想这个问题,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明王府来人身上。

    “会不会是明王本人?”

    “不是没有可能,上清山那边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明王的确很有可能离开明珠!”

    “这阿九乃是他心腹,不会轻易离开他身边伺候。”

    “如果真是他,那就可惜了,如果早点得到消息……”

    “就算是他,此时他的目光也不在我们身上,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上清山。”

    ………………

    ……

    上清山自然是着急的,甚至整个道门心中都不宁静。

    阿九是谁,如今稍有点层次的谁不知道,所有人都在怀疑那马车中有没有可能正是那传说中的明王殿下。

    这一辆马车入京,整个京城都在关注,只是关注点各有不同罢了。

    对明王府来说,却是无所谓,阿九坐在车辕上,走长街,过闹市,不带丝毫遮掩,任凭各方人马关注与猜测。

    威望还真是打出来的,这一路,真的没有任何人敢来摸一摸老虎屁股。

    明王府门前,依然还没解除戒严。

    职守上将军也早已闻讯赶来,亲自坐镇,当然他也没进府,而是就坐在马上,镇守明王府门前,严防死守。

    当马车驶来时,他顿时心中一紧,口中对左右道:“来了,小心防范,绝不能出事!”

    “是!”身边一众职下同样严阵以待。

    马车并未在意他们,直接在他们夹道之下若无其事的保持平缓速度行至明王府门前。

    这时,各家各户中的大人们,也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出门前,虽然不敢靠近这边,但一双双目光却是盯了过来。

    马车在明王府门前停下。

    整天大街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盯着马车。

    阿九抬头看了一眼明王府,没有下车,他的眸光有些感慨与恍惚。

    一别多年啊!

    眸光渐渐垂下,看向门口,只有两名守卫正站在门前,阿九面色平静,眸光深处却明显有波动。

    不过还好,下一刻,他眼神深处的阴影划开,嘴角露出了笑意。

    而四周所有人则是下意识的心弦陡然提起,他们目光越发惊惧的盯着明王府门口。

    而马车不远处的上将军,此刻也是握着僵绳的手,豁然一紧,心中刹那一震。

    他们看见了什么。

    明王府中门打开,自陆寻义以下,全员迎出府外。

    这也就罢了,离马车还有三米之遥,便见陆寻义与一众明王府侍卫躬身而下。

    陆寻义口中出声,响遍长街:“陆寻义恭迎王妃回府!”

    “恭迎娘娘!”

第258章 回府

    平地起惊雷!

    这话经常听人说,可如果要说谁真的见过,那恐怕很是难寻。

    但此刻,明王府周边,但凡在场注视着那辆马车的人等,几乎无一例外,双目圆睁,止不住的震惊与诧异在泛滥。

    王妃!

    此次到来的竟然会是明王妃,已叛逃国朝的林氏之女,林素音!

    在场人等无论是谁,都绝对没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可能是她?

    她怎么可能就这般突冗的出现了?

    毫不夸张的说,在如今乱世,明王妃的骤然出现,带给人心灵的震撼甚至要远超明王本人亲至!

    只因为王妃不止是王妃,她也有可能是一个能够在这乱世江山里,掀起一场波及到国运乾坤的最敏感符号!

    “恭迎娘娘!”

    所有人难以压制心底骤然袭来的震撼,但那恭敬而又简短的声音,就如此清晰的回响在每一个人耳边,让他们不得不在心跳如雷的惊色中,强制稳住神思,双眸死死盯着那辆始终安静的马车。

    现场诡异的安宁,越发寂静的让青天白日下的人们都感觉自己不似身在人间。

    就连上将军屁股底下的马儿都仿佛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强烈的压迫感令它心慌,却又不敢再摇头摆尾,一双硕大的圆眼里竟也如所有人一样,盯向了那辆马车。

    风拂过,晌午阳光斜照,陆寻义等一众躬身面对马车不敢起,车内却半晌无动静。

    或许等待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这一刻,人们却仿佛已煎熬了一个世纪。

    “娘娘!”所有人目光下,车内无人出现,站在马车边上的阿九,眼里紧张之色也再难掩饰。

    他的手在袖子里小幅度的微颤,却不敢轻易打开马车门,终于按耐不住,面对马车轻声开口请示。

    杜薇薇眸光清雅望了一眼身边发丝如绸,面覆白纱的林素音。

    却只见林素音仿佛没有感觉到外面气氛之紧张,微垂着眸子,似乎独立于世界之外。

    杜薇薇移开眸光,她并不出声,也不做任何动作,就只安静等待。

    她不出声,是不该出声,也不想出声。

    这是明王府的家事,也是林素音自己的事,而她如今没有闲心去插手别人的事。

    与明王府接触在一起,却并不代表,她需要为明王府分忧,她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也不觉得自己需要低贱到以下人自处,主动巴结明王。

    不似明王高贵,也不似林素音尊贵,但她曾纵横明珠多年的杜先生,不缺傲气。

    似有一声轻叹,又似没有,杜先生却再度回了眸光,正好见到林素音抬头,那双宁静而有万千思绪的眸子复杂的令人感叹。

    林素音微微偏眸,对视杜先生,覆盖着白纱的面容上,似浮起了一丝笑容,有轻声而出:“师姐,若能如你般自由,那该有多好……”

    杜先生神情微愣,眸子里划开愕然,但不待回应,林素音已经转眼望向车门:“下车吧!”

    马车外候着的阿九,终于是长舒一口气,那一直微颤的手,打开了马车门。

    下一刻,一袭白衣绝世,轻纱遮面的林素音,在万众瞩目下走出了马车,站在了世人面前。

    风拂过,她发丝翩翩,裙角飞扬,接受整个世界的注目。

    在寂静中,她明眸微转,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切,最后定格在明王府,不知是艰难还是从容的迈出了脚步。

    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她那众人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在微风斜阳伴随之下,消失在明王府高墙之内。

    “砰!”

    明王府大门合上的声音,如鼓锤震响在众人耳边,让众人醒来。

    再然后,上将军一声“驾!”,如风而逝远方。

    再然后,整条长街沸腾了,人群急速奔走。

    待最后,一切又如往常般宁静,似一场盛宴已曲终人散,但事实上,狂澜才刚刚惊起。

    ………………

    ……

    “什么”定武帝长身而起,手中的茶杯溢水,那张威严面上,顷刻难分颜色,双眸死死盯着那前来汇报的内侍,声音中寒气惊四方:“你再说一遍,是谁?”

    内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是,是明,明王妃……”

    “咚!啪!”

    定武手中的茶杯精准的砸在了那伏地内侍头上,刹那粉碎。

    血迹、茶迹从内侍发丝蔓延。

    内侍强忍头破血流与滚烫茶水刺激的疼痛感,伏在地上慑慑发抖,不敢出声。

    周边一众其他内侍,也早已伏地不起。

    帝王一怒,山河碎,谁人敢在这时抬头看一眼帝王那怒形于色的难看画面?

    难以抑制的粗重呼吸在宫殿中起伏,定武帝面色骇人,嘴角鼻尖荡漾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铁血金戈,随时准备划出血海漫天。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声略显沙哑的“滚”字传来。

    内侍们忙不迭的双手双脚并用,倒退出殿宇。

    定武帝低着头,胸口起伏剧烈,突然,他一把掀翻了桌子,轰隆一声,桌上各种东西滚落的四处都是。

    紧接着,他又抬起脚,一把踹翻椅子,面上怒气却仍然不歇。

    “陛下,息怒!”也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而又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声音悠远,却又仿佛只在定武帝耳边独响。

    定武抬头,只见一身量不高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掀翻的桌子旁边,正身形微欠,眸光清正的望着自己。

    定武帝收回目光,微微抬头,胸口的起伏慢慢放缓。

    老者见状,亦不再多言,只是微微躬身,三根手指握住掀翻的桌角,手腕轻轻一抖,那长桌便已被凌空翻起,然后轻轻落回原位,竟无落地声响发出。

    随后,老者眸光微移,身形仿佛跟随心念而动,目之所及,身之所在,依然如之前般,椅子也再覆原位。

    地上那些散落的东西,老者则没有收拾,重新回到桌下不远处站立,轻声开口道:“大怒伤身,恐加重陛下头疾之症。”

    话音才落,却仿佛言出法随,便只见定武帝面色突然苍白,额头顷刻冒汗,胸口起伏再次加剧。

    老者面色却还算平静,身形一晃,已出现在定武身边,将定武扶至椅子上坐下,口称:“陛下静心!”

    并无忌讳,老者挥手便已握住定武脉门,稍顿,便只见他双指并剑,有莹莹之光散发,色纯白无杂,并不接触定武皮肤,便只见手指剑气,竟直入定武脉门,肉眼可见自手臂游走而上。

    “不用了!”定武扶额手臂又突然放下,伸手档开老者剑指,眼神痛苦,面上早已满布细汗,声音略带痛苦与疲惫:“君叔,不必为朕空耗内元!”

    老者闻言,一直清淡的眼神,也不禁摇摇头,放开定武手臂,轻声道:“陛下还是静心为主,老道本源非属青木,于陛下之头疾,却是难以能为!”

    定武头痛剧烈,无心多言,只强忍疼痛,气息微喘。

    老道在一边沉默,半晌,见定武稍稍舒缓了一些,再次出声:“大千世界,能人辈出,陛下此疾,未必就不能解。”

    定武睁眼,眸光微红,整个人仿佛片刻间便衰老许多,似自顾自般道:“外有虎狼环绕,内有奸逆篡权,如此局势,已是艰难,朕若广招天下医者进宫为朕治病,怕是立刻便要谣言四起,人心思变!”

    这话语之颓废,无奈,恐怕定武帝也只能在老道面前,才能暴露自己心底的无力。

    “君叔,朕自继承大宝,自问从不贪图乐享,为这万里江山,勤勤勉勉,无一日敢懈怠,尽己所能只求不负祖宗基业,可为何,至如今,这五百年江山,却在朕手中千疮百孔,已至国之将倾地步?”定武声音越发虚弱无力,但其中郁郁不平却是那么深刻。

    老道无解,五百年大夏,他已百年身,历经四朝,见识过强大,见识过繁华,也见识了如今的衰败,于心而讲,四位帝君之政,定武帝当得明君之称。

    然,惶惶大夏,却已至如今地步,老道微微垂首,声音依然清淡:“天道自有命数,却无定数,人命如是,江山亦如是,都不过争渡而已,陛下还当正年,乾坤依然正道,陛下何来如此感慨?”

    定武闻言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君叔无需担忧,朕身在帝王家,背负帝王业,纵然真要做那亡国之君,也定不辱祖宗威名,不到最后一刻,朕也不会服输!”

    老道点头,无丝毫犹豫,断言道:“千秋万世后,陛下也定当得明君之称!”

    定武面露微笑,显然这话他还是在意的,微微坐正身形,沉吟稍许,开口道:“君叔,对朕那六子可还有印象?”

    老道清淡眸光微动,抬眸看向定武:“明王?”

    “不错!”定武点头,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来,或许因为刚才的疼痛让他身子发虚,长长吐出一口气后才道:“朕这一生子嗣不少,却未曾想到,当年遗落民间的六子明王,如今倒是令朕颇为意外!”

第259章 听王妃的意见

    老道不会去分辨定武这话究竟有什么深意,是对明王满意,或者不满意,一般,他也绝不会干涉陛下对子嗣的评判,不是怕卷入风波,而是他不该卷入进去,无论将来谁登大宝,他依然是他,无需画蛇添足。

    但今日,他却开口:“老道近日对明王事迹亦是多有耳闻,其品性,能力,老道不知也不敢擅言,但其于道家修为之上,却是令老道深感意外,当年明王初归之时,老道也曾一见,却是走了眼,没有料到其如今竟然能有这般成就。”

    定武要问的自然不是这些,但听老道提起当年,他也记了起来,皇家之人,若有道家资质,自然是要倾力培养的,不说其他于国之好处,至少于人也能够延年益寿。

    故而,帝王嫡系,自有真人亲自把关,当年明王寻回来的时候,真人便已看过,确定过不论是其智慧还是身体,都无慧根。

    想到这里,定武也是意外,但念及真人颜面,再加上此时也无心再去说这些,面色微暗,摇头道:“莫说是君叔您,便是朕,当年又何尝能看出此子不同,否则,又何至于会对其疏于管教,以至于其如今一再忤逆于朕!”

    老道眉峰微抬,他总算明白了,定武帝这是对明王已经极度不满了,眼里神思一转,想到王妃之事,心中明了。

    这次明王是真的犯了定武逆鳞,对于国朝如今局面,定武心心念念归咎于林氏,对林氏的很甚至远超蛮子,定武有生之年必杀之人,林氏绝对当首位,千刀万剐不解其恨。

    面对林氏麾下都还好,可一旦涉及林氏家门之人,那便怒火中烧,只欲杀之而后快。

    故而,如今明王妃归来,定武就算心知这乃是一个暂时与林氏共击外敌的契机,他也依然不愿意,岂有帝君妥协于叛逆?

    五百年大夏,曾何等辉煌?他定武英雄一世,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所以,在得知明王妃归来的一瞬间,他杀意盎然。

    老道眸光又垂了下去,此时此刻,定武在这里怒不可遏,可却并未下令真的杀了林素音,可见他心底还是清醒的,知道不能杀,可正是这清醒愈发令他觉得耻辱与愤怒。

    “陛下可有吩咐?”老道知道定武不可能轻易和自己说这些,低头问道。

    “那逆子不能留在外面了,再这么放任下去,朕怕他终将走上不忠不孝之路!”定武眼底严肃。

    老道却是道心一动,显然连他也是惊讶了:“陛下是想……”

    “朕想麻烦您一件事,走一趟明珠,将那逆子给朕带回来!”定武帝沉声道。

    果然如此。

    老道又慢慢平静下来,微微沉吟后道:“陛下,老道望天而知名,寿元已无多,走一趟明珠,老道倒是不惧那千军万马,只是便是老道去了,怕也带不回殿下!”

    “嗯?”定武闻言,心头一惊:“君叔何出此言?”

    老道摇摇头:“梅清风说明王未达真人境,可他却绝不敢亲自走一趟明珠,与明王论道。毕竟殿下那镇杀三位宗师的一拳,绝非普通宗师所能做到。就算我等已入逍遥境,但却绝对不敢说能顷刻间败明王于手下,极有可能,会是一场生死搏杀,就算我等最终能胜,那动静也足以惊动蛮子的千军万马!”

    定武这一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太过复杂。

    真人当前,都对自己儿子修为忌惮,这让他不得不自豪,但一想到自己竟然拿明王束手无策,又恼怒非常。

    “老道已知天命,便是闯一闯千军万马,能为大夏再做些事,也未尝不可……”老道继续道。

    定武却已抬手:“怎能让君叔冒险?朕之前着实未曾料到,老六于道家一脉竟已有如此能为,此事便就此作罢!”

    若能不声不响带回来,那当然好,可一旦闹出了动静,那就麻烦大了。

    皇家的安危不能不顾,虽然不信道门那三位真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行刺他,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可能冒这险。

    若事有万一,那就可怕了,国朝共两位真人,一位如今已在战场之上应对危机,若这位出了事,那就麻烦了,虽然寿元已不远,但只要活着一日便是威慑一日。

    而且听到这里,他又突然心中一动,君叔寿元已至,若明王修为真已到了这一步……

    可下一瞬间,他眼中又不悦了,那逆子人都不在,想这些又有何用,突然,定武又问道:“君叔,依您看,若明王当真挑战梅清风,结果会如何?”

    老道抬头,微微摇了摇头:“必败!”

    房间中,又只剩定武一人,说实话,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吃力。

    国,国不宁,家,家不安!

    既忌惮儿子墨白,对他不满,又拼了命的想要护住。

    他闭上眼,挥去心底那些浮杂,让自己冷静下来。

    明王不能归来,那么也不可能让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跪地恳求自己饶过王妃林素音。

    没错,他就是这个打算,即便先前愤怒到了极点,他脑海中也依然在思索对策。

    林素音他想杀而不能杀,所以要体面不杀,就得想法子,最好的法子莫过于让明王在自己面前苦苦哀求,念及六子明王抗敌有功,又曾多年遗落民间,帝王心中对其有愧,故怜之,爱之,不忍殿下伤心,暂且放过了林素音!

    面子!

    皇帝的面子比天大!

    突然,门口传来脚步声,打扰了定武的思绪,定武豁然睁眼,眸中杀气直射来人。

    “陛下,张大人求见!”内侍浑身冰寒,心里真的想哭,但却不得不战战兢兢禀报。

    “嗯?”定武眼中杀气一顿,张邦立,他不是去了明王府?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收拾一下,让他进来!”定武帝负手站起,沉声道。

    内侍连忙将地下的狼藉收拾一遍,再宣张邦立觐见。

    “陛下!”张邦立见礼。

    “去过明王府了?”定武帝重新坐下,点头问道。

    张邦立额头有汗,显然回来的很急,却不想只见他摇头道:“还未曾去过,却因一事,故而急返!”

    “朕已经知道来的是谁了!”定武帝沉声道。

    张邦立一瞧定武帝神色,有些意外,想不到定武帝还能如此平静,他自然不知道,刚才定武帝发了多大的火。

    “下臣此来,一为明王妃归来之事,二则是因林贼那边派人拦截了臣!”张邦立连忙禀报道。

    “嗯?你说什么?”定武帝眸光又厉,顷刻间似有暴起之象:“他们活腻了不成?”

    “陛下息怒!”张邦立连忙躬身安抚。

    ………………

    ……

    明王妃归来。

    动静最大的当然是国朝与林贼。

    两边一样意外,一样震惊,还有一样的纠结。

    只不过两边的态度到底还是不同的,国朝这边太过重面子,定武帝险些按捺不住杀意。

    而林贼那边却不同了,他们震惊于林素音竟然真的自己走进了明王府的门,这令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也只是片刻,他们就反应了过来。

    “息怒?”定武已经平静了,神思电闪:“他们找你就是这件事?”

    “是,林贼那边获悉明王妃归来,同样心惊,他们害怕陛下怒火正盛,又无资格觐见陛下天颜,故而拦截了下臣,祈求臣能求陛下念在明王妃虽出自林氏,但却已名正言顺嫁入皇家,实乃皇家之人,只求陛下开恩,不要迁责于王妃!”张邦立的话说的很好听,但其实大家心知肚明。

    “哼,既是皇家之人,朕如何处置,岂容他一逆贼指手画脚,真当朕手中的刀杀不得人了吗?”定武一声冷哼,面色满是怒火。

    “陛下息怒,下臣观林贼态度很是卑微,其也言道,明王妃到底出自林氏,林华耀爱女心切,故而出于父女之情,才斗胆求陛下开恩!”张邦立赶紧道。

    其实林氏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些话,就只有张邦立自己知道,但很明显,张邦立非常清楚陛下是需要一个台阶的。

    林素音杀不得!

    眼见陛下仍自满脸阴沉,他知道陛下这一次不只是做做样子,定武帝一向喜行不于色,今日这是真的动了杀意。

    “陛下,下臣此番立刻赶来,并不只是林贼所求之事,而是下臣担忧明王妃的安危,故,恳请陛下立刻潜派大内禁卫护持明王妃安危。”张邦立直接跪下了。

    定武帝气笑了:“你说什么,让朕派人去保护她?”

    “是,陛下,下臣担忧那林贼心怀不轨会对明王妃下毒手,以栽赃我国朝,以谣言称陛下不顾外敌犯境,不顾孤军困明珠,正血战蛮子的明王殿下,只因心头之怒火,而冤杀明王明媒正娶,已入皇家宗祠的明王妃林素音……”张邦立垂头,也不管陛下此刻脸色,快速说道。

    而他面前的定武帝面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变了,大喝一声:“简直混账!”

    ……………………

    ……

    国朝与林氏都第一时间就动了,那和林素音关系密切的另外一家势力,自然也是忍不住的。

    而且他们相比国朝与林氏那就直接多了。

    明王府门口,冲玄又来了。

    这还没过晌午,看模样就知道,一得到消息就不敢耽误,立刻赶来的。

    这一次附中人依然是通传的陆寻义。

    范武看着沉默不语的陆寻义,眸光很担忧:“二先生,您说王妃会不会……”

    “放肆!”陆寻义陡然双眸一瞪,严厉之极直视范武:“忘了何为忠义吗?竟敢非议主母!”

    范武被他突然发怒吓的一颤,连忙道:“二先生息怒,是我错了!”

    “你给我记清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陆寻义站起身来,声音很重。

    “是!绝没有下次!”看出陆寻义真怒,范武真的被吓住了。

    陆寻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微微闭了闭眼,开口道:“还有,从今日起,来求见王妃的人,你应该向王妃汇报,而不是我的意见,或者这府中任何人的意见。”

第260章 下马威

    从心底来说,林素音当然不愿意掺和明王府的事。

    之所以最终她走进了明王府,只是没得选择,也的确无处可去。

    在墨白那日当着她面一番残忍至极的评价她于林家而言的价值过后,她的确被打击的很重,伤的很深。

    即便在她心底一直在否认,不可能是墨白说的那样,她父亲再怎样也不可能为了利益,会对她这亲生女儿下杀手,这实在荒谬。

    墨白心底该有多么阴暗,才会想到这般恶毒的推断,来如此中伤她父亲。

    就算……

    就算退一万步……

    林氏那边真有这种打算的可能性,也定然不可能是父亲的主意,一定是南方集团那边某些人为了利益,背着父亲私自定下的打算,父亲一定是被蒙蔽了……

    她一直在否认,去找一切推翻墨白说法的可能性,但不管如何,每当脑海里回想起当日墨白那番话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喘不过气来,心如刀割一般生疼!

    父女亲情,重若泰山。

    这种感情坚不可摧,可一旦真的摧毁,颠覆了一个人一直以来最依赖的安全感,那会令人彻底痛不欲生!

    即便这种可能只是万一,也没有人敢去接受。

    甚至连去探究真相的勇气都不会有,所以,就目前而言,林素音甚至宁愿待在明王府,面对那个禽兽,也不愿意回去林家,甚至接触林家任何人。

    她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慢慢去想,去给自己勇气面对。

    这间明王府,她虽然曾来过,但却真不熟悉。

    很明显,这也没什么所谓,根本不存在什么熟悉地方,更不存在什么熟悉人事,就更别提以主母身份给大家开个会,听取一下府上各方面的汇报了。

    就仿佛依然如在明珠时被软禁的状态一样,她直接回了房。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这明王府中,不管她愿不愿意,能让她住,也只有她能住的房间,也只能是那间曾被作为大婚使用的新房。

    是阿九带的路,站在房门口沉默好一会之后,最终她还是没有反对,走了进去。

    坚持换间房又能如何,人生中就能够抹去那一夜吗?

    就这般,主母归来,未留只言片语,便消失在人眼前。

    如果能够让她安安静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或许对她来说,都能缓一缓自己压抑的心。

    但世事没有如果,并不会尽如人意,她或许还没有意识到,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那一日起,这明王府,她此生就从此再也别想摆脱。

    有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强迫,她就不得不自己走出这间房,代表明王府出面。

    “娘娘,上清山的冲玄道长求见。”阿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盘膝而坐的林素音睁眼,微微抬头,望了望头顶天花,轻吐一缕香兰,稍默,还是起身道:“知道了,请道长去正厅奉茶!”

    “是!”门口阿九闻言倒并无异状,来之前,墨白该交代的都交代过。

    ………………

    ……

    正厅。

    冲玄平稳而坐,但仔细看,他眼底深处去还是很不安。

    林素音突然来了京城的消息,在初闻时,上清山在京诸人,包括冲玄在内,都激动不已。

    身为林素音恩师的梅云清甚至当场起身,立马就要赶来见她徒儿。

    她很有信心,认为他们想要得到的一切信心,只要见到了林素音,林素音必定会毫不违逆的向她知无不言。

    很明显,对这徒儿,梅道师认为自己有绝对的掌控力,但最终,她却没能来。

    是冲玄拦下了她,相比梅道师,冲玄自然心里的弯弯道道要多了许多,他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心里的那一丝惊喜便转化为了不安。

    他可不是心思简单之辈,他也不信如今誓要与天下势力争锋的明王会真的是个棒槌,既然他敢送林素音回京,那岂会任由林素音出卖他?

    而且更重要的是,林素音已经落在明王手上很久了。她是个女人……

    后堂有脚步声传来,冲玄心底一震,立即起身转向,眸光死死盯着后堂出口。

    果不其然,很快便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熟悉人影,正缓步行来。

    冲玄几乎下意识的便瞳孔微凝,定在了林素音脸上,一动不动。

    见冲玄,林素音未曾遮纱,倾城面容显露,明眸微抬,便见得前方之人果然是冲玄道长。

    “师伯!”对冲玄她并不熟悉,还是当初初入山门时,曾有过数面之缘,毕竟冲玄常驻京中,而她又不可能经常过来。

    不过真的见到他的一刹那,林素音心底还是波动起来,仿佛已经太久没能再遇到一个令她能感觉心安的人,即便这冲玄并不熟悉,她的心情也还是突然好转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而冲玄却似乎有些走神,面对林素音的问候,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他的眸光死死盯着林素音的脸……

    林素音眸光微顿,看向他的视线,只见其目光对准之处,正是之际的眉眼之间,一个可能性几乎刹那间浮现在她心头。

    林素音心里豁然一震,眼中一缕慌乱闪过,面上笑意也陡然消失,浮起一抹苍白,她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躲避冲玄目光。

    “大胆冲玄,竟敢对王妃无礼,来人!”而也就在这时,林素音身边一道人影陡然踏前,眸光若利箭,只是冲玄,语带杀意一声厉喝。

    冲玄眼见林素音如此……,正自心中失望之际,突然闻声,眸光一聚,只见一面色苍白青年,正自目光如火,满带杀意盯着自己,顿时心中一惊,欲开口,却已来不及。

    只闻突然道道风声呼啸,他急忙身形向着椅边一退,却只见四周突然剑光闪烁,数道人影一声不吭,便要下杀手袭来。

    冲玄大惊,下意识的便要还手,但好在理智陡然回到脑海,口中急忙道:“都是误会,还请住手!”

    但府中卫士,哪里会容他解释,挥剑便已袭来。

    冲玄不敢真的动手,只得身形腾起,到底宗师之境,这府中数人动手,却未有宗师,他一跃而过椅子,向着后方退去,人还在空中口中又急道:“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话刚完,便只见那刚刚坐过的那张椅子,直接被一剑劈成两半,若他慢一步,这令他瞳孔再缩,若慢一步,成两半的人便是他。

    豁然抬首,看向林素音,这是真的要杀他,不留一丝余地啊。

    林素音其实也并未想到,这变故如此突然发生,也顾不得刚才被冲玄看破的慌乱,反应过来连忙道:“都住手!”

    相比冲玄,她的话就言出法随了。

    数名青年丝毫折扣不打,立刻身形倒退,却并不收剑,依然指着冲玄,等候指令。

    “娘娘,此人无礼冲撞于您,当立斩之!”阿九没有管冲玄,对着林素音躬身道,语气很坚决。

    “误会,启禀王妃,老道只是初见王妃,心中一时激动,绝无冲撞之意,请王妃恕罪!”老道听得阿九之话,也不敢再有丝毫无礼,直接王妃相称,他知道不能容他们再次动手,否则今日怕要出大事。

    虽然这几名卫士还拦不住他,可借他天大的胆,他也不敢在这里冲杀,别提门外就要驻防兵马,就只说这府中最少还有一个陆寻义,他就扛不住啊!

    “大胆,不过一山野道人,竟敢在娘娘面前自尊,谁给你的胆子,娘娘,不能饶了他,当立刻召府上宗师境,将其斩之……”阿九未等林素音开口,又插言急声道。

    “罢了,我没事,此事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林素音眼见阿九摆明了是不杀冲玄不罢休,不愿再纠缠下去,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可能杀了冲玄?

    不想承认明王妃这主母身份,此时却只得以主母身份直接下令,

    “是!”她明令,数名剑手自然不敢不遵,躬身应命,很快退出门外。

    阿九也并未再言,但人却并未离开,身形一转,立于林素音椅子侧位,眸光依然毫不松懈的盯着那冲玄,沉声道了一句:“娘娘大度饶你不死,还不立即谢恩?”

    林素音正要摆手说不用了,冲玄却心底苦笑,躬身恭敬道:“老……小道谢娘娘恕罪!”

    他认出来了,边上那位,正是那如今已经名声于外的明王心腹阿九,这位曾被上清山联合其他山门宗师打伤,他不想再起事端,忍气吞声对久经京城官场磨练的他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师伯不用如此!”林素音微微摇头,随即瞥了一眼那被打碎的座椅,心中五味杂陈,明王妃,明王妃……

    心情又沉落下来,不想多说其他,对冲玄示意道:“师伯请这边做!”

    经过这一遭,冲玄不敢再有丝毫不妥,恭敬回礼,老老实实安坐,却不开口,主要是经过刚才这一遭,他这一会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寒暄两句?

    这阿九就在旁边盯着,搞不好,一句不好,这位又找麻烦,他也看出来了,人家这是不想他和林素音接触。

    有些尴尬。

第261章 打探

    林素音倒是有话想说,眸光一扫那被剑碎的椅子,口中轻声道:“阿九,安排人来收拾一下,给冲玄道长重新上茶!”

    阿九看向林素音,只见林素音目光微微低垂,他躬身:“是,阿九这便去安排,门口自有侍卫护卫,娘娘有事可随时召之。”

    “去吧!”林素音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阿九,倒是没想到他会真的容她单独与冲玄说话。

    之前墨白的确应过他,但刚才那一闹,她还以为明王也不过是明着不拦,实际上却下绊子。

    阿九退去,房间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两人后,却不想,竟比刚才还要尴尬了。

    冲玄万般话说不出口,眼眸每每挑起,望着林素音那已散开的眉心,他就张不开嘴。

    果然,还是不出意外,林素音果然不再是处子之身。

    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先前一观,便知道林素音已经历人事。

    会是谁干的,冲玄就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除了明王不可能有其他人。

    否则今日林素音怎么可能坐在王妃位置上?

    “师伯,您此来,可是为了梅师兄之事?”林素音虽然难堪于冲玄的目光,但沉默一会之后,还是主动开了口。

    有些事,瞒不住的!

    冲玄抬头,对视了林素音一眼,见她眸光了然,却清澈,心中有些犹豫,但咬了咬牙,不问也不行,否则回去了怎么交代?

    想到这里,轻叹一声,还是开口道:“娘娘睿智,此番小道前来……”

    “师伯,何必如此?”又听他仍自小道自称,林素音很不习惯,也尴尬。

    “尊卑是得有的!”冲玄略微苦涩的说了一句,身为上清山宗师境,就是去了皇宫大殿,以他的年纪修为,都也可称得“老道”了。

    但今日却在这明王府,生生被人逼着改称“小道”……

    这叫什么事?

    传出去,恐怕要颜面尽失了。

    但于他而言,这明王府,实在不可以常理而度之,在这里,他真不觉得自己这宗师境得到过半点应该的尊敬,想想那日,连梅真人之子亲临,却也被羞辱一番……

    想平安办事,在这里不能计较那么多啊!

    此时正好有人端茶过来,林素音也就低头稍默,待来人退去,她才望着门外轻声道:“师伯想必也知道,近来我身上发生许多事,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冲玄含笑,并不接茬,只神色略带恭敬的听她讲话,见她停顿还回应一句:“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尽可安心!”

    林素音抬眸,正见他应对自己那皮笑肉不笑的不敢得罪的恭维之色,心底突然疲惫,一时间突然的就再感觉不到半点亲切,垂下眼眸,似笑了笑,轻声道:“罢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就不说这些了,发生了这么多事,不知我师尊如今情况,师伯可知道?”

    “嗯?”冲玄微愣,打量了一眼林素音,见其似乎当真不知,眼神动了动,答道:“梅道师自当日明珠传来师侄被贵府上请去的消息,便立刻赶来了京城,如今正在驻地等候。”

    “师尊也在京城?”林素音眼中一亮,脱口而出道:“师尊为何没有过来?她可曾知道我来了……”

    话到这里,林素音又一顿,知道自己问了傻话,冲玄师伯都来了,师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消息?

    “自从你们在明珠的遭遇传来,梅道师便心急如焚,今日听闻您归来的消息后,当即便要起身立刻过来看望您,只是……”冲玄面上越发苦涩了几分,低沉道:“只是之前梅道师曾与贵府上陆寻义曾起纠纷,梅道师虽然很想见您一面,但却又怕徒惹事端,凭白受辱倒是不说,却担心会令娘娘为难,故而就拜托我过来问一问您的情况,想要得知您如今究竟过的好不好?”

    林素音几乎顷刻间,眼眶便润了。

    角度不同,永远没有人能切身体会别人的心思,梅道师在其他人眼中客观来说,太过清高,在明王府这边看来,已经不能用清高来形容,应该是傲慢自私。

    自当年,她可视明王之命若蝼蚁,根本不认为杀了他又什么问题,便可知她是个怎样的人。

    但对林素音而言却不一样,是她将自己拯救出明王府,让自己不至于在明王府孤苦一生。

    又是她将自己带进上清山悉心教导,成为她最可靠的后盾,在整个上清山,甚至整个道门,都无人敢欺负于她。

    多年苦修,陪伴她最多的也是这位师尊。

    就算她一直撮合,想让林素音与梅志峰在一起,但在林素音看来,这也是为她一生的幸福着想,故而不管其他人如何看,在她心里,梅云清可说是她除了血缘关系外,最亲近的人。

    尽管明王曾说,在上清山,她也不过一颗棋子而已,可就算如此,她却始终对梅云清是有深厚感情的,骤然听到梅云清带来的问候,她过于感动。

    眼角一滴清泪滑过,林素音问道:“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师傅如今一定很难受!”

    “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梅道师得知您如今平安归来,心底想必定然能轻松许多!”冲玄眉梢微跳,语带安慰道,不过说到这里,却又话锋一转:“唉!只是梅师侄却仍在险境之中,生死不知,也不知究竟什么情况,梅道师也实在难以安心啊!”

    “请师伯转告师尊,师兄如今还平安活着,性命无忧!”林素音立刻道。

    冲玄眼底顿时一缕亮光闪过,下一刻却又心神突紧,眸光急速扫了一眼门外的情况,他很警惕。

    很快,他便心底松了一口长气,门外毫无动静,显然明王府并未对这屋内谈什么做出干涉。

    冲玄心底意外,但却又振奋:“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一连两声轻叹过后,又急速低声问道:“那不知娘娘可否告知,如今梅师侄究竟情况如何?”

    林素音自然发现了他故意压低声音的动作,不过她却并无太大忌讳,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明王府若真因为她说了什么要杀了她,她也无力反抗,更不会怕。

    不过想到梅志峰,她面色又沉了下去,轻轻摇了摇头:“师兄虽然性命还在,但情况却不太好,之前曾被打成了重伤。”

    冲玄始终警惕着门外的情况,闻言心中一跳,但却硬是没敢立马发问,而是又快速扫了一眼门外,依然无动静之后,才开口道:“师侄受了重伤?是明王殿下出手?”

    林素音回忆当日,铁雄动手的情形,微微闭了闭眼,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宁儿曾因她而遭受的遭遇,竟没提铁雄的名字,只微微摇头道:“是我连累了师兄。”

    “这……”

    连累?

    话说的不清不楚,冲玄很想问具体,但心底念头一翻转,他又了然了,定是因师侄与林素音的那些传闻,所以导致明王大怒,故而出手伤了梅志峰。

    冲玄眼神急速闪烁,又抓紧时间开口道:“娘娘无需自责,此事事出有因,师门能理解其中缘故,只是娘娘,不知您能否告知,明王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置梅师侄,会不会下杀手?”

    这就是在打探隐秘了。

    其实也是没办法,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问其他问题,比如明王修为,明王藏在哪儿,明王府人员具体情况,明王府究竟打算做什么,他们有什么安排……

    可此时此刻,他不敢,既担心门外,也害怕林素音。

    他心眼很多,从见到林素音已失贞开始,他就不会再完全信任林素音,只期望能够凭借其多年在上清山学艺的情谊,能够透露几分梅志峰的情况就好。

    可他问林素音明王想如何处置梅志峰,却真是问错人了。

    林素音哪里知道明王的想法,所以只能实话实说:“这,我也不清楚。”

    冲玄神色一窒,面部当即便有些僵硬:“不……不清楚啊?”

    林素音倒是想为师尊分忧,心底也着实担心梅志奋的情况,想到当日墨白的冷漠模样,铁雄差点就真的杀了梅志峰,墨白也丝毫不阻止的情况。

    再加上如今的墨白在她眼中印象很鲜明,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过分的人,想一想那些师门长辈,想一想一同赴明珠的那些同道中人,林素音感觉心中冰冷,她不怀疑墨白随时可能杀了梅志峰的可能性。

    “师伯,我离开明珠时,师兄虽然尚还活着,但师门还是必须尽早想办法接回师兄,否则恐怕夜长梦多,墨……”林素音深深吸了口气:“墨白心硬如铁,对师兄的态度也极为冷漠,我很担心,他会因为任何一丁点变故,而随时可能对师兄下杀手。”

    这番话是她自己的臆测,却让冲玄眼皮开始不住都抖动。

    他眼神细细打量着林素音说话时的每一个神情,既怀疑她说这话的目的,是不是在故意替明王误导自己。

    又觉得她或许真的对梅志峰还有几分旧情在,故而才透露消息。

    “殿下真要杀志峰?”冲玄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定。

第262章 又关一扇门

    林素音却以为他不信,直接点头道:“师伯,墨白此人心性狠辣,而且胆大包天,绝对是做事不计后果之辈,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他发怒,那真的不会顾及师兄乃道门中人,甚至连真人阁下,他也不会忌惮。所以还请师伯一定重视,最好想办法和他和平谈判,千万不要拿师门活着其他去威胁他,那只会惹怒他的凶性!”

    冲玄听着林素音的话,手指不住滑动,他越发拿捏不准林素音究竟是什么立场了。

    他觉得自己要试探一下,只见他突然满脸担心的开口道:“真人阁下已经听闻此事,传下了法旨,欲与明王殿下言和,但殿下拒绝了,并且已经发话,不日便要拿师侄的头颅来向真人阁下下战书做出生死挑战!”

    “什么?”林素音豁然起身,双眸中突然一慌,声音明显大了起来。

    “娘娘可有事!”门外阿九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冲玄几乎瞬间便提起了心神。

    林素音却头也不回,声音竟带着愠怒,喝道:“没你们的事!”

    门外一静,再无声息。

    冲玄额头冒汗,看看门外,又看着紧盯着自己的林素音……

    半晌,他才道:“您还不知道这事?”

    “不知!”林素音立即摇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墨白真的说他要挑战真人,分出生死?他疯了吗?”

    “嗯?”冲玄眼神一闪,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冒险问一下了:“这事千真万确,明王如今修为盖世,相传已至真人境,因当年许多旧事,殿下一直与我们上清山误会颇深,此次上清山虽然不欲起干戈,但殿下主意已定,上清山怕是一场灾难难免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去挑战真人?”林素音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紧张,突然,她冲着门外喊道:“阿九,进来!”

    冲玄一愣,原本是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些有用消息,比如明王怎么可能是真人对手?又或者,他修为的情况。

    却没想到,她竟然叫那阿九进来,不知她想做什么,急忙端正精神,眸光微垂,再不胡乱扫视。

    心中还真有些担忧,她不会突然命人向自己下手吧!

    阿九身影很快进来,到得近前冲林素音行礼:“娘娘!”

    “殿下要挑战上清山梅真人的事,你可知情?”林素音并不含糊,直接问道。

    阿九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低着头,眼底微微一闪,便已明白情况,毕竟来之前,京城这边的情况,他还是了解了一番的,如今陆寻义在干嘛,他也清楚,故而点点头开口道:“是有听说此事。”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不告诉我?”林素音双眉皱起,直接问道。

    阿九很是意外,这一刻他很想抬头看看王妃,您什么时候关心过六爷的事?

    不过下一刻,他便想通了,看来殿下是在为上清山担心,在生气。

    不得不说,阿九这一刻心中很不平,抬起头来,又对着林素音行了行礼才道:“请娘娘恕罪,六爷做的决定,阿九也不敢多问,其中内情故而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概情况是,六爷虽然得知上清山有不忠于国,不忠于君之心,但因当前形势,主要还是将注意力放在蛮子身上,本来也无心去理会上清山这等山外之人作乱,反正灭不灭他们也只是无关大局的一点小事,故而是准备给他们一个痛定思痛,改过自新的机会的。而且六爷本身也修道,认为不管怎么说梅真人于道家一途,能有今日之成就,还是值得欣慰的,若能够悬崖勒马,忠君体国,六爷也觉得总是一件好事,所以即便梅志峰一再冒犯六爷威严,六爷依然只当他不过还年轻,胡闹而已,毕竟是真人子孙,六爷也愿意给真人留下颜面,上清山若能幡然醒悟,定会带回去自行管教。”

    上清山……一点小事?

    真人之成就……值得欣慰,望其悬崖勒马!

    梅志峰……年轻人胡闹?

    林素音纵使此刻怒起,却也不由为阿九这如此轻松的一番话而愕然。

    实在是此生都没听过如此狂妄的大话!

    而另一边,那冲玄早就愣住了,这一刻,他感觉到了颠覆,一双眼睛铜铃大,死死看着阿九,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一个神志清醒的人!

    修道一生,竟还有幸听到如此狂言,当真是没有白活啊!

    然而,阿九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也真不是开玩笑,在他心里,真人又如何,能与六爷相比?

    只见他说到这里,豁然一回头,直视冲玄:“但是,六爷如此苦心,上清山居然不打不能体会,更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竟以为六爷惧了他们。面对殿下之大度,他们居然变本加厉,竟伙同敌国一起,至我明王府在对敌战场上战功彪炳的胡彪宗师血战而死,此仇此恨,明王府不将上清山满门屠尽,如何能干休?”

    上一段话,可觉得滑稽,然这后面一段话,却令冲玄彻底毛骨悚然。

    林素音不知道胡彪是谁,但也意识到其中内情恐怕严重至极,急忙看向冲玄。

    果然冲玄连忙指天否认:“绝无此事,娘娘,绝无此事,这绝对是有人栽赃陷害,恶意挑拨,上清山乃国朝亲封的四大名山,道门领军魁首,自圣祖爷手中便屡受国朝大恩,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敌国为伍,此实在荒谬,大谬!”

    “你这老儿,当我明王府好欺吗?还敢指天发誓?真当天道无方吗?如今已是证据确在,你竟还敢胡言欺瞒娘娘,你莫非以为我等认不出胡大哥亲手斩下的那颗头颅?就算我等认不出,可娘娘也能认得!”阿九疾声厉喝!

    “什么头颅?”林素音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却见冲玄额头冒出冷汗,沉声开口道。

    “这……”阿九还未答,冲玄却是心惊了,这话题一揭开,便是真的再无挽回余地了。

    这一刻,他仿佛突然明白了林素音为何到来。

    是啊!

    明王府未必能够确认那颗头颅是谁,虽然或许怀疑,但却不敢实打实的确认,可林素音乃是上清山倾力培养的嫡系,她可能认得出李师兄来。

    “娘娘,此事完全是误会,误会!”冲玄心跳如雷:“娘娘,您一定知道,我们上清山绝对不可能与敌蛮为伍!”

    “阿九,你先出去!”林素音沉默片刻,开口道。

    阿九躬身退下。

    林素音缓缓坐下,冲玄却依然站着,只是此刻,林素音却也没有管他,再请他坐下。

    良久,才听林素音出声:“师伯今日来找我,可还有其他事?”

    冲玄微征,但下一刻却又大急,他认为林素音这话是选定了立场,从此和上清山敌对了。

    这可不行。

    不提她能不能影响林氏,但在当前,上清山却绝对不能冒一丝遭受腹背受敌的风险。

    而且她此来,便是意味着开启了国朝与林氏合作的可能,到时候,上清山真被当做他们合作的弃子,那就危险了。

    冲玄真的吓住了,他又发现了林素音归来的另一个目的,那就是明王讨伐上清山的开局。

    心中冰凉,只得开口一再保证:“娘娘,您在上清山学艺多年,当知我山门中人,绝对不可能投敌!”

    这一刻,林素音发现自己的心有些乱,想要安静,只低声道:“师伯此来若无他事,那我便不留了,失礼之处,待有机会再向师伯告罪!”

    已经送客了。

    冲玄也再顾不得体面,直接抢着开口:“娘娘,此来之时,梅道师也曾有话让我带来。”

    “嗯?”林素音抬头:“师尊所言何事?”

    “娘娘与梅师侄师兄妹多年,想必也不愿看到梅师侄就此遇难,故而若是方便的话,能否请娘娘看在多年情谊之上,能够救一救梅师侄性命……”冲玄似乎要长篇大论。

    林素音眼底却突然悲哀一闪,原来这才是他们如此着急过来的目的:“这是师尊的意思?”

    “正是,娘娘,其实梅道师心底也是在为您考虑,您当知,明王殿下虽然天资盖世,但若当真冲动与上清山彻底决裂,那您到时一面是夫家,一面是师门,又当如何自处?自当日明珠消息传来,梅道师屡屡想到此处,都无比担忧您的处境,尤其是得知梅师侄被带到明王府之后,梅道师心知娘娘您定会苦心力保梅师侄的性命,所以十分担忧明王殿下会迁怒于您,她一面担忧侄儿安危,希望他能平安。一面又担忧您真的为救志峰而出事,很是焦急。”

    林素音沉默不语,既然如此,如今又让她去找明王说情,这时候就不担心她的安危了吗?

    冲玄一见她沉默,还以为她是深有感触,连忙趁热打铁继续道:“如今情况本不该要让您再涉其中,但您想想,此刻若是任由事态发展,那后果将会更大,梅道师绝不愿见娘娘您为难,可是您当知道,明王要挑战真人阁下,其结果无论是怎样的,梅道师都不忍见之,相信您也一样,能看着明王殿下胜,灭了包括梅道师在内的上清山满门吗?一样的道理,生死之战,梅道师也绝对不忍看着她最牵挂的徒儿夫家会出丝毫变故,痛苦一生。所以不得已,如今我们的态度绝对是友善的,对明王殿下也绝对尊敬,就连真人阁下也欣赏明王之德才,实在不至于走到你死我亡的那一步啊。”

    “可是我们见不到明王殿下,也无法与明王殿下亲自相商,没有办法让殿下切身感受到我们的善意,娘娘,我代表上清山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投敌不忠之意,更绝无刻意不遵甚至反叛殿下之心,一切皆是内情复杂,其中又有奸人陷害,才至此境,只要明王殿下能给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互相了解,表明心迹,殿下定能感受到我们的真诚!”

    “娘娘,我们知道您为难,我们也不忍见您为难,所以只要您能向殿下说明一下我们的善意,让殿下能够知道我们的真实想法,那无论殿下作何决定,上清山都绝不会再牵连娘娘分毫,毕竟如果上清山真的满门灭了,至少还在世间留下了娘娘这颗火种。”

    “不过我们相信,殿下志高才远,值此国难之际,背负使命而来,定有大气魄,能识得人心,我上清山一门,虽力不足以助殿下平敌,但好歹有一颗忠君之心,愿意为国朝百姓献上自己的一份力量,同时,真人阁下对殿下于道家之惊艳,也颇为欣赏,曾言,若有机会,愿与殿下论大道之浩瀚!”

    冲玄怕是走错了路,他不该去修道,去当一个外交官绝对是合适的,称职的。

    看这番紧张之下的即兴演讲,哪里像一个清心寡欲的道人,而是满腹谋略的政治家才是。

    只可惜,今天或许太紧张,他没能搞清楚对面的林素音内心之中真正在想什么。

    他在这里长篇大论,说的却是和林素音完全无关的东西,话里,句句将林素音归纳到明王府一边。

    并且还在软硬兼施,告诉她,若是关心明王,就该知道,帮助上清山,也是在明王,是在对明王好!

    他所透露出的意思中,最让林素音感触深刻的一点便是,上清山,从此以后将彻底将她归属于明王府。

    上清山,再不是她能躲避俗世之烦恼,可清修之所在。

    她的心本来就在风雨飘摇,林家已经回不去了,此时此刻,上清山也向她关上了门。

    有些疲惫的站起了身来,她笑了笑:“师伯,您说的我都记住了,请您代我回禀师尊,师尊待素音的恩情,素音永世不忘,梅师兄的事,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尽力周旋。”

第263章 似乎不敬

    来寻陆寻义,却远远便见一人,正在陆寻义所居的院子门前站着。

    阿九也没在意,以为是府中人有事向陆寻义禀报。

    然而随着他走进,却发现此人似乎有些古怪,在院子门前徘徊不定,却始终没有进去。

    行迹莫名的显的有些鬼祟,这倒是让正朝这边走来的阿九心底升起几分好奇来。

    倒不担心真是什么鬼祟之人,毕竟那人虽然背对着他,看不到脸,但身上着装却是明王府侍卫服侍。

    再说真有心怀不轨之人,想必也不会蠢到就这般大庭广众的直接摸到陆寻义门口来吧?

    就算明王府其他侍卫疏忽了,房里的陆寻义也不是好惹的啊。

    “看来陆大哥平日太过严肃了,这府里惧他的怕是不少!”阿九嘴角不由微微一窍,有些莞尔。

    随即也不再等待,快走两步,直接朝着房间而去。

    听到脚步声传来,范武立马回头观看,见得阿九的身影,连忙拱了拱手:“九哥!”

    “嗯,是你啊!”阿九笑着点了点头,眸光仔细瞅了他一眼,难怪觉得背影熟悉:“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并不认识此人,只是他记得,此人先前曾来王妃处请示过冲玄求见的消息。

    “范武,道武的武,拜在师尊胡彪门下!”范武并不意外阿九记不得他的名字,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胡大哥门下?范武?”阿九一怔,随即立刻道:“我记起来了,你就是胡大哥的小舅子吧?难怪先前见到你我就觉得有印象,怎么,这一次你也过来了?”

    他确实见过此人,当年胡彪成家的时候,他也曾去祝贺过,那时确实在胡家见过此人一面。

    “是我!”范武点头,只是提起胡彪,神情却是暗了下来,低头道:“这次就是跟着师傅一起过来的,只是师傅他……”

    见他神情,阿九嘴角的那一缕笑容也收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胡大哥的事殿下已知情,已经将你姐姐母子做了妥善安置,你也别太伤心,胡大哥虽然走了,可咱们却还活着,他的仇,还需要我们来报!”

    范武抬头,眼眸微红,重重点头道:“是,九哥放心,我将来一定亲手为师傅报仇!”

    “好样的!”阿九其实年纪并不比范武大多少,可两人经历不同,见识也不同,此时站在一起,阿九明显要老成很多,再次拍拍他肩膀:“接下来我也会留在府里,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说!”

    “谢谢九哥!”范武点头道。

    阿九笑了笑,转头望了一眼陆寻义的房门,又记起了他刚才徘徊不定的样子,便问道:“是有事来找二先生的?怎么不进去?”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却没想到范武却反应异常之大,连连摆手结结巴巴的说:“没,没事,我没事!”

    “这……”阿九一愣,正待再问,却只见这小子又一拱手,直接转身而去,口中还道:“九哥您先忙,我先走了!”

    望着他一溜烟的直接跑没影了,阿九不由摇头失笑,转身走进院子。

    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陆大哥!”

    很快屋内就传来陆寻义的应答:“是小九?进来!”

    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阿九朝屋内看去,只见陆寻义盘膝坐于床上一蒲团之上,此刻还并未睁眼,正手掐道决,显然正在运功,嘴里却开口轻声道了一句:“你先坐!”

    “好!”阿九点头,也不客气,他和陆寻义等人自然是熟悉的,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下,眼底带着几分担心的仔细看了一眼陆寻义面色。

    这边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之前进府也没时间与陆寻义单独待会,问一问他的情况,不过胡大哥都已经战死了,他不用想也知道,陆大哥的伤势必然不轻。

    他的医道虽然常被墨白称才不过刚得皮毛,但实际上他的造诣当然是不低,否则何以在墨白深居简出之后,他也在明珠杏林挣得一份名声。

    细细一观,阿九的脸色便难看起来,陆寻义的面色明显蜡黄,这乃重疾之象,他受伤已有了些许时日,随身又带着六爷秘炼疗伤丹丸,至如今,却还是如此模样,可想而知其当初所受之伤绝对已危急性命之重!

    想到这里,阿九眼眶几乎刹那红润!

    “呼!”榻上,陆寻义收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冲玄走了?”

    阿九回神,连忙站起身来,点点头,一边朝着陆寻义走去,一边说道:“刚走一会,来,陆大哥,我扶你!”

    说着便要伸出手来扶陆寻义起身,陆寻义却是笑了笑,摆了摆手:“你陆大哥还不至于连站都站不起来,放心,经过这些日子疗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阿九闻言,只得罢了,随着陆寻义一起走到桌旁坐下,阿九主动为他倒了茶。

    陆寻义握起茶杯,朝门外看了一眼,神色已经严肃:“如何?”

    “果然不出所料,他有心打探!”阿九没给自己倒茶,说完冲玄的意图,目光便正视陆寻义,转过话题道:“陆大哥,这些待会再谈,我先给您看看情况!”

    “我没事!”陆寻义摇摇头。

    “这是六爷交代的,让我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您瞧瞧,六爷还等着我回信呢!”阿九也不纠缠,直接搬出了墨白。

    却没想陆寻义闻言,直接哈哈一笑:“少蒙老子,你那点医道功夫,在六爷面前还上不得台面,六爷岂会让你这小子给来老子瞧?”

    阿九无语,但心底却是动容,更加坚持了:“陆大哥,您要这样,我和六爷都只会更担心。”

    陆寻义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最终却还是无奈伸出了手,嘴里却依然轻松道:“伤势是有些麻烦,不过不要紧,已经服过丹丸,如今好了许多……”

    阿九不管他说什么,也不回声。

    神情肃然,伸手搭脉,半晌,都未曾松开。

    陆寻义慢慢沉默下来,一直待阿九微眯的眼睛彻底睁开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才轻声道:“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告诉六爷!”

    阿九看着他盯着自己的严肃眼神,微微低头,想了一会,才开口道:“心脉、肺脉皆受损严重,陆大哥,您得回明珠让六爷亲自出手,为您疗伤才行,否则一来徒增痛苦不说,也怕延误伤情!”

    “不行!”陆寻义几乎根本不做考虑,语气更严肃:“些许痛苦算得什么?你胡大哥出门之前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

    阿九抬头对视陆寻义那双绝不容质疑的眸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陆大哥即便不通医道,对自己情况心里也恐怕是大致有数的。

    既然这么长时间瞒着六爷,便证明,他心底早已下了决心,绝对不会立刻回去。

    站起身来,从屋内一书架之上,取了纸笔,望着陆寻义声音略微低沉道:“其实即使您不说,六爷只凭当时你们交战的经过,便已然心中有数,您的伤势怕是不止您说的那般轻松,六爷也知道您的心思,所以我来之前,六爷曾和我就您的伤势谈了许久,什么情况用什么药,都细细交代了。”

    陆寻义神情略有些动容的看着执笔书写药方的阿九,半晌都未能再出一声。

    将药方写好,阿九递给陆寻义,继续道:“六爷说了,若没有性命之忧,您坚持不回去的话,他也不会强迫,但请您记住,咱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如今才只是刚刚开始,现在的敌人,还没资格让咱们丢命!胡彪之死就已然让我们痛惜,您这条命,不能再为他们而死!即便血仇再深,也要活着,只要人还在,咱们终有血偿一日!”

    陆寻义手握着这张药方,听着阿九继续道:“上面所用的药材,六爷交代,就从宫里取,下午便要安排皇后进宫,六爷已经为此事写了亲笔信,到时候只需呈给皇后就应该没有问题。”

    “嗯!”陆寻义深吸一口气,并未多言其他,只是点点头。

    屋内气氛沉默了一会,直到陆寻义重新开口:“刚才具体什么情况?”

    阿九收拾心情,点点头开口道:“冲玄想要打听,不过王妃并未多说其他,他们只说了有关梅志峰的事。”

    “冲玄恐怕是想多了,咱们既然敢让王妃见他,又岂会能让他占到便宜!”陆寻义闻言,突然冷笑一声。

    一旁阿九闻言,却是眉梢陡然一跳,这话无礼!

    眼眸微瞥,却见陆寻义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脑海里却蓦然回响起,临来时六爷的郑重交代。

    对陆寻义,他阿九绝对不能干涉他的任何想法与决定!

    六爷的话在耳边,但阿九对陆寻义等人的感情却是真的,他当然不愿见到陆寻义有一天会走错路,最终,他第一次违逆了墨白的话,伸手握起茶壶,给自己倒茶,望着那茶水升腾的热气,他轻声开口了,道:“陆大哥所言不错,冲玄再阴险想要套话,也只能是做梦,他也不想想,王妃是咱们明王府的王妃,怎么可能向他透露咱们府上的情况,简直痴心妄想!”

    陆寻义偏头看向阿九,微微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聚精会神道:“嗯,你将他们谈话的具体情况说与我听!”

    若是刚才,他这要求,阿九怕不会多想什么,可此时,闻听这话,让他将王妃谈话具体情况说与他听,这话就很刺耳了。

第264章 究竟在做什么

    阿九清晰感觉到,在陆寻义眼中,王妃似乎就只是明王府的一颗棋子而已般,可随意操作。

    阿九低头喝茶的眼里闪过复杂,但终究他没有再多话,心道,或许陆大哥还不知道殿下已经与王妃圆房的事。

    此时他不好说这个,担心会挑破了陆寻义不尊重王妃的事实,让大家都尴尬。

    放下茶杯,将林素音与冲玄会面的谈话情况,复述了一遍。

    他不时看看陆寻义脸色,只见陆寻义微眯着眼,仔细听着他描述的每一点细节,仿佛真的只是在单纯分析情况,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我向冲玄表明了我们明王府的坚定态度,最后娘娘都没能再多说一个字,想必那冲玄,如今应该是不敢再怀疑我们明王府一定要灭了他们上清山的决心。”阿九最后沉声道。

    “从始至终,王妃与你都未曾向他透露过一丝六爷的修为情况?”阿九话音落,陆寻义依然眯着眼,却开口问道。

    “没有,您也知道,六爷从不会与我们谈论他的修为,至今为止,咱们整个明王府除了六爷自己,没有人知道六爷究竟达到了怎样的成就,不过在我出去后,那冲玄却依然在软硬兼施,看似在向王妃求助,保梅志峰性命,实际上却是在隐隐威胁,他几次提及真人境这个话题,看起来,他心底始终都是有底气的,认为六爷不到真人境,不可能真的战胜真人!”阿九摇头。

    陆寻义点了点头,未再出声问什么,反而站起了身来回踱步,好半晌,才听他似自言自语道:“不管如何,经过今天他与王妃的见面,他应该是赌不起了,也撑不住了,毕竟就算真人威严再大,他们上清山难道还真敢打不成?咱们六爷不管是宗师还是真人,只要咱们敢打上去,他就扛不住!”

    “哼,所谓道门魁首,不过坐井观天罢,六爷若真出手,天下何人能抗?”阿九闻言,补上了一句。

    陆寻义没有理他这盲目的自信,虽然他也清楚,自六爷出手以来,还从未有过败绩,不是宗师便可斩宗师于剑下,但说实话,真人境,这在修道之人心中,完全是个不同的概念。

    不是对墨白没信心,而是他根本就不会让墨白真的去尝试,就算真要战,也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到打的时候,要动上清山,也不是战败了真人便算赢了,他们传承久远,虽然远居深山,但是动了他们,毫无疑问会对整个道门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最直接的反应便会在如今正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上,道门怕是受惊之下,将立刻抽回他们在战场上所投入的道家力量相威胁,这会令我们的将领们安全遭受到严重威胁。这种变故,咱们承受不起。”陆寻义依然来回踱步,口中喃喃。

    “这么说,咱们就根本不能动上清山?”阿九一听,面色不甘!

    “不是不能动,而是路要一步步走!”陆寻义沉默片刻,声音倒并不慌乱:“若是不能动,那咱们如今又在做什么!”

    “您的意思是?”阿九是知道内情的,但他来的仓促,很多事明王只交代大概,其他事,他需要到这边与陆寻义沟通。

    “上清山是道门魁首,他们之所以威严,除了多年统治道门的威望,最重要的便是真人之威!”陆寻义眼中闪烁精光。

    阿九点头,但却又不想承认上清山厉害:“真人又如何?六爷剑下未必斩不得真人!”

    “没错!”不想,陆寻义居然直接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要动上清山,便需要再制造一个上清山出来,六爷本身便是替代品,梅真人威望过甚,所以六爷便需要更加惊艳,要让整个道门都认同,在道家,六爷之强,梅真人也不如!所以才有了六爷一怒,便要剑挑梅真人,必分生死的话题,懂吗?”

    阿九眼中顿时思绪狂闪,连陆寻义都是墨白教出来的,他跟着墨白的时间比陆寻义还长,又得墨白不时教导,岂会没有几分头脑与本事。

    闻言只稍作考量,便眼前一亮:“难怪六爷让我等现身,原来早已做好对上上清山的打算,我等年纪都不大,修为却个个不弱,单论这一条,上清山教导之功,就无法与六爷想提并论,若六爷真的出手,以弱冠之龄剑斩梅真人,那六爷之威,将彻底君临道门!”

    陆寻义回头看他一眼,眼底明显欣赏,这些年只见这小子医道精进,却不想其在谋略方面也成长到如此地步。

    嘴唇瞥了瞥,又移开目光,想也白想,阿九是六爷亲自培养出来的人,陆寻义也不敢挖墙脚,关键是也挖不来,阿九绝不会愿意放弃六爷,投到他门下。

    可惜了,还是慢慢培养范武吧!

    他这番话好在是没有说出来,否则要是传给明王府其他人听,怕是要笑死。

    你都是六爷教出来的,他阿九跟着六爷就可惜了?

    要不要脸?

    “是不错,但这不是咱们现在说起来,好像六爷一剑飞仙,千里斩真人,就万事无忧了。”陆寻义继续道:“上清山承气运悠远,根基之深厚,会让你难能想象,谁真以为他们只凭真人之威,便可在林贼叛乱之时,左右逢源而不灭,那就将上清山想的太简单了。国朝千军万马,却动不得区区一道门,这可能吗?但你信不信,如果国朝开廷议论灭上清山,那么会有无数朝臣立刻跳出来反对,只在朝堂之上,这一决定就过不去。”

    阿九彻底明白了陆寻义的打算,也站起了身来,心悦诚服点头道:“难怪,所以您才坚持一定要找出那日窝藏上清山宗师,导致胡大哥身死的官员来!”

    “不然呢,你以为你陆大哥真只是一是不忿为了报仇?”陆寻义回头看着阿九。

    阿九有些不好意思,确实这么想过,不过他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他也恨极。

    “报仇之心当然是有!”陆寻义又叹道:“但胡彪能从容赴死,我这做二哥的又岂能对不起他的英雄气!”

    说到这里,陆寻义微默,显然又想起了胡彪,心底不好受,好一会才听他重新开口:“名府大街,所居之人,无一不是非富即贵,几乎家家户户皆能在朝堂上发挥影响力,我们无法断定,是一家或者几家隐藏在背后支持他们,这还只是上清山,你想想整个道门一百零八山,朝堂之上又有多少贵人和他们牵连紧密。有他们这些人在,国朝绝不可能下得了决心去动道门。”

    “嗯,陛下若一意孤行,那朝堂必乱!”阿九点头。

    “不止!就是陛下不出声,只是殿下出手也不行!到时朝臣将倒逼陛下调转枪头对付殿下,名曰为国朝平稳计!陛下到时不管能否弹压得下去,此事都将风波巨大,如林氏一般的枭雄,必定不会坐视良机逝去,定趁势而起,极力点火扇风,陛下威严一旦受到亵渎,那国将灭!当今天下,能抗蛮者,唯大夏正统而已。无论换了谁都不行,内乱都足以灭国,再加强敌在侧,恐怕灭种都非玩笑。”陆寻义说着,说着眉梢就紧皱起来。

    “嗯,必须先剪掉道门在朝堂的牵连!”阿九沉声道。

    “整个朝堂上,谁是清白的,谁又和道门没有丝毫联系?总不能将他们都杀了吧,不过这些人其实并非都是道门的走狗,不过是和道门交好能够互惠互利罢了。我们只需要杀鸡儆猴,让他们明白一个早已深入心底的观念,让他们从此清楚,道门不再是从前那般能够历世事沉浮而不灭,。如今,已经变天了,在面对我们明王府时,道门不但不是他们在遭遇危机时救命的稻草,反而随时会出卖他们以求得苟延残喘。面对明王殿下,道门不可信,不如靠国朝!”陆寻义眼中很亮。

    “现在您有把握让上清山交代那只鸡了吗?”说到这里,阿九神色微紧。

    做了这么多,一再给冲玄绝对的压力,所图的其实并不多,只为当日曾窝藏上清山宗师之府邸而来。

    说起来目标好像不大,但实际上,让上清山自毁根基,他们如何能够轻易就范,所以自胡彪战死第一日,冲玄几人上门来,陆寻义就一直决绝的给他们一个概念,无需再多说,双方除了分生死,再无第二条路走。

    明王府是不敢打上清山,但这是关在家里说。

    在外人眼中可不是这样,自明王重现江湖,他怕过谁来?

    他又忌惮过谁来?

    谁敢赌他的刚烈性子,如今谁不知道,当初国朝那陈不战将军可是陛下的亲信,这位还不是说杀就杀了。

    凭什么你上清山就敢说明王不敢动你们?

    不敢动你们,那你们两位宗师的命和那些弟子是怎么死的?

    如今他们就抱着一条,上清山有真人阁下,修道之人,谁敢亵渎逍遥境?

    这不可能!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所以他们死撑着,一直在找出明王府虚张声势的破绽来。

    这就是一场拉锯战,只不过明王府在暗,上清山却在明,信息不对等!

    “差不多了,那位杜先生该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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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杜先生辞行

    “师姐要离开王府?”林素音站起身来,很是吃惊的看着面色恬淡过来辞行的杜薇薇。

    她知道杜薇薇来京,是因明珠局势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暂时离开避难的。

    一直以为杜薇薇是要暂时隐藏在明王府中的,没想到这才刚刚归来,她便前来告辞。

    “殿下能帮我离开明珠,便已是恩重,如今既然已经抵京了,自是不能继续叨扰!”杜薇薇倒是平静,浅笑致谢。

    “可是……”林素音听她这么说,嘴角微张,却一时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想留她,但怎么留,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

    不过她毕竟与这杜薇薇曾有同道之谊,再加上去到明珠也得杜薇薇款待,来京路上又是一路同行,无论如何,她也不希望见杜薇薇出事。

    虽然她始终不愿意将自己当做明王府的主母,但稍稍沉默后,却还是开口了:“师姐,京城虽然不是敌占区,但也不见得就是安稳地,蛮子未必在这里就没有眼线,你刚来京城,如今还人生地不熟,贸然露面,怕是不妥,而且各大道门名山在京城里都有势力,你这般出去,便是没有被蛮子寻到,也极有可能会引起道门的注意,要不然,你还是先在这里暂时待着,等确认安全了再离开也不迟,墨白既然护送你离京,想必也是不愿见你出事,又岂会在意你留在明王府?”

    杜薇薇眼里闪过一丝意外,倒是确实没想到林素音会留她,虽然一路同来,但在马车上两人交流并不多,这世道,尊师重道乃是大义。

    她杜薇薇叛逆了师门,想来在林素音这等名门正派嫡系精英看来,是不妥的,即便表面不说,心底也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如今林素音如此真心留她,倒着实令他意外,不过情分承了,走却还是要走的,笑了笑道:“多谢娘娘关心,我虽然一直久居明珠,但在京城却也不是半点门路都没有,总还有三五朋友在的,而且此来,也还有事在身,确实耽误不得!”

    留也留了,说也说了,正所谓交浅言深,两人毕竟没那么熟悉,杜薇薇既然心意已决,林素音也没有办法,微微沉吟后,点头道:“好吧,既然师姐已经考虑清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虽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在京城待多久,但只要我还在这边,你若有事,便尽可来寻我。”

    “娘娘大恩,来日杜某若有能力,定竭力想报!”杜薇薇做男子拱手礼,眼眸很亮,郑重道。

    林素音倒是并不意外杜薇薇的作态,在明珠时,便已见其虽着女装,却男子风范。

    不过她自己自是不可能与杜先生一般,做男子态,只是回了个道家礼,轻声言道:“师姐无需如此,在明珠时,素音便有赖师姐照顾,方才能活命,此乃救命大恩,师姐如今有难,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说来已是惭愧!”

    杜薇薇闻言,顿时明白林素音是仍然记着当日中箭后,曾在她那儿受到的款待。

    但其实杜薇薇心知,自己从头到尾并未真的帮到林素音什么,最终虽然是因她建议才找到墨白,可到了此时此刻,她又岂会不知,墨白之所以救林素音,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真正说来,她带众人去找墨白,反而让道门遭遇了大祸!

    今日林素音这番话,却令她对林素音有了几分好感,杜先生在江湖漂泊半生,能以女子之身社团话事,其为人处世,自有她可令人敬服之处。

    义之一字,杜先生不缺,人待我有恩义,我必恩义报之!

    而且明王府需要林素音,她却需要明王府,所以她最终决定,或许自己应该尽一份心。

    她眼睑微垂,稍默后抬头,再次拱手致意:“娘娘,杜某临去前,却有些话想与娘娘说道几句,只是……却不知合适不合适?”

    “可是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师姐无需顾忌,有事但讲无妨!”林素音笑着摇头,表示不在意。

    杜先生抬眸,微微摇头,似仍有犹豫状,不过看着林素音一片真心之态,她终究是开口了:“娘娘身份尊贵,杜某不过一卑微平民,原本是不该在娘娘面前胡言乱语的,但既承娘娘恩德,杜某心中有些想法,若是不说,只恐心中难安,而且此时不说,这一走,却不知将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娘娘,故而,若杜某所言不对,惹娘娘不悦,还请娘娘恕罪,只当杜某是在胡言乱语便是!”

    “嗯?”林素音身形顿时一僵,面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杜先生恐怕不是有什么相求,而是有些关于自己的话题要说,而且话题恐怕还离不开墨白,

    说实话,她不想听,也不愿意墨白的名字出现在他面前。

    杜先生一望林素音神态,便知道自己还是多嘴了,心底暗自叹了口气,罢了,本来就不该自己操心的事,何必惹人不悦。

    想到这里,她决定告辞了:“娘娘,杜某也是一时胡乱多言而已,得罪了。既如此,那杜某便告辞了,今后山高水长,还请娘娘一定珍重!”

    说罢,他再次拱了拱手,转身欲离开。

    林素音望着她转身的背影,她知道杜先生并无恶意,而且其话语中也明显意识到了,离开明王府后,她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还能活着,活多久。

    眸光微顿,她一番好意,自己又何必好心当做驴肝肺?

    便是听听又何妨,微微低头,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师姐且慢!”

    杜先生回头,只见林素音对她伸手示意,请她坐下,她略有不解,却只听林素音道:“我如今的处境,师姐想必也是知道一二的,什么身份尊贵,师姐只是好心给我留颜面罢了,素音心里是明白的,师姐也无需妄自菲薄。”

    说到这里,她提起桌上茶壶,亲自倒茶,眼神望着茶水涓流,轻声又言道:“师姐是想劝我与墨白的事吧,没关系的,我知道师姐定是为了我好,请坐下说吧!”

    杜先生眸光在她身上定了定,说实话已经有心不说了,但此时见她如此模样,却终是觉得,不管如何,自己说上几句,也算了却了林素音真心想要相助的情义,她最终听与不听,那也是没有办法的。

    点点头,最终又走了回来,在林素音相请下坐下,轻声道:“娘娘,您与殿下之间的事,杜某不过是外人,虽然也曾听闻过一二,但不知其中内情,再说这也是您与殿下两人之间的私事,杜某不过是外人,又如何敢多言!”

    林素音微愕:“师姐不是要说这个?那是……”

    杜先生笑着摇了摇头:“杜某与娘娘一同入京,只是观娘娘一路而来,似乎都心事重重,兴致不高,一路上很少与贵府上那阿九谈论,回府之后也甚少过问俗物,是否是因为娘娘才从山门归来不久,对这些世俗之事,尚感觉不太习惯?”

    “嗯?”林素音微微愕然,随之淡淡笑了笑,明白了。

    她和墨白之间的事,早已沸沸扬扬天下皆知,她不信杜薇薇真的完全不知道她如今的处境,说白了,杜薇薇拐弯抹角,其实说的还是这件事,想了想,双手端起茶杯,轻声道了一句:“或许是有一点吧,师姐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吗?”

    “娘娘知道,杜某之前也曾入过道门,同时又一直在青年社里管着事,所以对此倒是有些经验,所以今日想和娘娘说一说,可能有些班门弄斧,若是娘娘觉得不对,便姑且听之,要是能对娘娘稍有裨益,那就再好不过!”杜先生点点头道。

    “师姐客气了!”林素音也未反对,点头道。

    “娘娘可知道,杜某是如何拜入黄庭府的吗?”杜先生开始了话题。

    这个林素音还真不知道,摇了摇头:“只是曾听说,师姐当年天资惊艳,很小便被黄庭府看中,带入山门学艺,不数年便成就斐然,道门中很多同门都极为羡慕。”

    “娘娘过誉了,杜某岂敢在娘娘面前论天资!”杜先生倒也坦然,直言道:“不过我当年入门,确实年纪不大,说起来,我也曾听说过娘娘当年拜山门的一些事情,就是不知真假。”

    林素音闻言,眸光看了一眼杜薇薇,见其目光坦然无比,并无闪烁回避之意,才点了点头道:“不知师姐听说的是什么事?”

    “可能是谣言,只是有一阵子,风声传的比较夸张……说是师姐之所以在大婚之后,立刻拜入上清山,是因为对婚事不满,所以想要图清静!”杜先生声音明显还是稍稍犹豫了一下才道。

    这种风传,林素音自己所知的就很多,杜先生这话还是还是给她留了面子。

    其中有关她是倾心梅志峰,甚至与梅志峰有染而入上清山的话,也不少见。

    “当年确实去的突然,各种猜测也是少不了的。”林素音还算平静。

第266章 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遭人嫉是庸才!”杜先生见她神色,点了点头,继续道:“当年娘娘天资惊人,总会有些眼红,谣言中伤,这也不奇怪,不过请恕杜某直言,在如今看来,娘娘当年刚刚大婚,便直接拜入上清山,其中怕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缘故存在。”

    林素音眉峰稍挑,看着杜薇薇不说话。

    她有些搞不懂这杜薇薇究竟是想说什么,是在刻意打探她的情况吗?

    杜薇薇长相很柔和,清雅,此刻眸光也清正,见林素音稍皱眉,她便知其心意。

    说实话,杜先生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人称杜先生,除乃尊称外,更是她行事作风,气度都不弱男子。

    只是说实话,涉及人家家事,确实不是杜先生的为人,她也不喜欢管这样的闲事,只是承人恩德,必报之而已。

    “娘娘,杜某是说,也许杜某当年拜山,也与娘娘的境遇相似,都不仅仅只是外人看到的那样,也都有自己情非得已的无奈!”杜先生直言了。

    “嗯?无奈?”林素音有些意外,虽然对杜先生不了解,但能拜入山门修道,在世间绝对是幸事:“师姐此言何意?”

    杜先生握起了茶杯,没有喝,而是盯着那茶水片刻,才慢慢开口:“杜某家中自太爷爷辈,便在明珠经营社团……”

    杜先生没有回答,反而突然讲起了青年社。

    林素音不解,但也不急,她知道杜先生说这些话,总是想告诉她什么。

    虽然她自己认为可以直言,但转念一想,自身的那些事,的确敏感,涉及明王,也涉及自己这王妃,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直言评论的。

    “一场大火来的突然,我能活下来,是一位叔父冒死冲进火海,将我和哥哥救了出来。而家里其他人,却全部葬身火海。那年我才十岁不到!”杜先生说起了生世。

    林素音很意外,坐在面前的师姐,居然曾有这样的生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声安慰了一句:“师姐还请节哀!”

    “没事,都已经过了太多年!”杜先生面上却没有哀痛之意,依然如她一贯表达出来的气质,云淡风轻。

    此时林素音倒是突然有些理解了她一个女人却可称作“杜先生”这个称呼,她身上这份面对任何事都冷静与淡然的态度,的确非一般人能做到。

    “青年社是杜家产业,数代人,龙头只能姓杜。所以我唯一还活着的哥哥,虽然还年轻,却也当之无愧的做上了龙头。”杜先生继续说着她的故事,面色依然恬静:“可没想到,他好不容易自火海中活了下来,却在刚刚接掌青年社不久,又突然遇难了。”

    林素音嘴唇动了动,但最后没有再安慰,杜先生的神情告诉她并不需要。

    “自我哥哥死后,数代姓杜的青年社突然就没了再可接手的杜姓男丁,我也姓杜,但却是女孩,我根本就没有接手的可能性。偌大的社团突然之间群龙无首,那从未被外姓所得的龙头之位,也第一次成了会中元老可以染指的权柄。一夜之间,曾情同手足的结义弟兄开始你争我夺,无所不用其极,因为他们的争夺,让整个青年社从上之下一片混乱,每到夜里,整个明珠省便处处流血,让民间恐慌不已。”

    “自古以来,权利争夺,就总是残酷的!”林素音对这点倒是感同身受,她自己如今的境遇,说到底不也正是权利作祟吗?

    情绪也低沉了几分,不过听到这里,林素音却已然能猜到后面的事了,到底不是普通家族出来的,她也不知道杜先生给自己讲述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轻声道:“所以最后,是他们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眼看将出大事,所以才认同了你?”

    果然,杜先生点了点头,嘴角那始终挂着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她声音越发轻柔:“当时其中最有资格继承龙头位的共有三人,他们都是我父亲生前的生死弟兄,也是会中威望最高的元老。不过其中一人,也就是那救我出火海的叔父,并未出来争权,争夺最激烈的是另外两人,这两人在会中势力旗鼓相当,一时间很难分出输赢来。而且随着他们越演越烈,连青年社中的一些元老也因为这场争端而接连丧命。就算是我那叔父,也再难以置身事外,两边都在逼着他支持。”

    她说的叔父,自然便是齐老大。

    当年齐老大与杜薇薇的父亲关系最好,他为人义薄云天,并不愿意在弟兄尸骨未寒之时,便抢了杜姓之位,即便他知道杜姓已经没人了。

    可他不抢,却不能置身事外,但不管他支持谁,都一定会得罪另一个。

    一是都是一起混出来的弟兄,他做不出选择,二则是他不傻,无论支持谁,到最后他都没有好下场。

    输掉的那个,定然会恨他至极,而且就算是赢的那个,也绝对会忌惮他的威望,很有可能在掌权之后对他下手。

    无论支持谁,他恐怕都没法落得好下场。

    林素音听到这里,就懂了:“所以,师姐你那叔父,便给出了除那两位元老之外的另一种选择,由你来出任龙头!”

    杜先生笑着点头:“娘娘说的不错,当时会中许多元老,甚至已经选择立场的元老,都已经发现事态不受控制了,再这般下去,恐怕青年社会分裂,甚至他们的人身安全已经得不到保障,随时可能被对方暗杀,就在这种情况下,我那叔父便联合一众人,抬出了我,为了自保,这方案一出来,出乎意料的并未遭到大规模反对,虽然那两位争斗的元老并不甘心,但会中大势在前,他们也没有办法,再加上官方也出面了,不容青年社在这样打下去,破坏地方治安。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到了这地步,也都心中没底,根本没有把握最终能否可以赢,还不如暂时平息,继续谋划妥当之后,再行动手。反正我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也制约不了他们,所以,就这样,我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女孩儿竟然成功上位了。”

    说到这里,杜先生突然抬眼,看向林素音:“娘娘,您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内情的吗?”

    林素音闻言摇头。

    杜先生又笑了笑道:“就在我正式接掌龙头位的前一天晚上,我叔父来找我,亲自来向当年还年幼的我,讲述了这一切。当时我想也没想的就拒绝了,因为我害怕,虽然我那时还小,但到底也十二三岁了,在我哥哥死后,我曾听说了一些事情,说我哥哥正是因为当了青年社龙头才会被人刺杀的,突然听闻他们又让我去,举目无亲的我,哪里有这个胆子?”

    林素音想想,也不得不觉得,相比自己,杜先生的遭遇或许更为凄惨。

    好歹自己在幼年时,还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

    “可我居绝不了,见我不愿,我叔父对我说了一番话,他告诉了我一切,并且毫不讳言的说,如果不做龙头,我会被人杀死。因为杜家在青年社的威望太高,即便只剩我一个女孩,也依然会被斩草除根,尤其是此番会中众多元老都同意我做龙头的情况下,更将遭人忌惮,他们不会等我长大。我只有做了这龙头,才至少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说到这里,杜先生的神色居然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轻描淡写的问道:“娘娘,您一定想不到,我那叔父那一日竟然还对我说,他会尽力护佑我,让我努力活下去,再过几年,等到我十五六岁,可以生孩子了。他就会帮我立刻帮我选择一个夫婿,然后立刻生个孩子,这样我杜家将来才会有人在逢年过节之时,能为我杜家列祖列宗上柱香!”

    这一刻,林素音心中是震撼的。

    或许任何人听到这番话,恐怕都难以平静。

    怎能想象,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家破人亡,正举目无亲时听到如此残忍的话时,该是怎样的恐惧与绝望。

    至少林素音确认自己没有这样的承受力,她没办法去想自己如何还有勇气去坚强。

    她眼眸微红的看着对面的师姐。

    而就在她面前曾经历过这一切的杜先生,却依然面色如旧,依然云淡风轻的握着手中的茶杯,她面色很柔和,整个人光从外表看是一种极为清雅干净的气质。

    即便此时此刻,林素音也难从她脸上看出半点苦楚来,就仿佛那真的只是过去,已经过去了的事而已。

    “你……”林素音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到了这时,她已经不再去考究杜先生突然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最后答应了叔父,第二天,在众元老面前,我为祖师上香,从此成了青年社的龙头。”杜先生声音越发轻了。

    林素音很想问当时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能做这个决定?

    可不答应又能如何?

    不答应就是死!

第267章 那些苦难都只会是传奇

    杜先生抬眸,对视林素音,面带微笑,问道:“娘娘,青年社龙头在当时的明珠各界人,甚至官方眼中,这都是一张人人艳羡的宝座,几乎可以控制整个明珠的夜晚,如此大的权柄,却被我这本没有资格继承的女子给继承了,这在当时,许多人都说我太幸运,您觉得呢?”

    林素音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睛,这一刻也终于从杜先生的故事中抽身出来,她回神了。

    她也明白了,杜先生不只是在说她自己的故事,同样还在暗喻,她的明王妃身份。

    没错,如今自己不也是人人艳羡。

    可以说自从明王复出,其无论身份背景,还是人才本事,在当今天下青年男子之中,怕很难找出其右者。

    明王妃这个身份,在外人眼中,该有多么尊贵。

    而且再加上自己林氏之掌上明珠、上清山嫡系门徒的身份,这世间女子,又有何人比自己更幸运?

    可就如杜先生当初一样,这一切美好之下掩盖的种种触目惊心的苦涩,却从来只能自己品尝。

    “我不想做龙头,却非做不可,我能怎么样?”杜先生声音依然轻柔,没有变化:“我也只能做了!”

    林素音眼中似有光芒一跳,但随即又沉了下去,半晌才轻声问道:“只能认命吗?”

    这话她自己也觉得问的无力!

    明王妃,天下皆知自己乃是名正言顺的明王妃,名份上自己便是现在死了,墓碑上也是明王之妃的称号!

    而且经过那一夜,她微微闭眼,连事实上,自己也是了!

    不认命又如何?

    能摆脱吗?

    “当然不认命!”但她却没想到,杜先生却几乎想也没想的就答道。

    杜先生的声音很有力,没有半点迟疑。

    林素音睁开眼,看着她那已经收起笑容,满是认真,没有丝毫玩笑的脸:“不认命?

    “不认!”杜先生再次确认,虽然声音不再那么高昂,但话语却更加有力:“若认命,我此刻如何还能坐在娘娘面前,恐怕十多年前,我便已埋黄土,真的只能等待我那十四五岁生的孩子,为我上香了。”

    林素音无法理解她所言的不认命:“师姐,你最终还是做了青年社的龙头!”

    “娘娘觉得我不该做吗?”杜先生反问。

    林素音微愣,这是该不该做的问题吗,这是被逼无奈,摆脱不了。

    “青年社乃我太爷爷所创,自我太爷爷辈,青年社数届龙头,均乃我杜家人所仗,他们的全部心血都在青年社,我身为杜家最后一人,就算是女儿身,但这龙头,又有何人能比我更有资格?”杜先生的态度一反刚才,此刻的她,或许才是传说中那位杜先生,声音轻柔,却落地有声。

    “可是……”林素音觉得她们之间的谈话偏题了,之前的谈话不应该是这个意思。

    杜先生却又笑了:“娘娘,这就是十几年前的我,与如今的我之间的区别,在当时我自然不会想该不该我做的问题,没错,那段日子是难熬的,我坐在那把椅子上,唯唯诺诺的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元老,满是杀气盯着我的眼睛时,我吓的慑慑发抖,我不止一次的想要逃离,甚至想自杀了断,我受不了,撑不住那种无穷尽的恐吓与心理负担!这种感觉没有任何人能帮你分担,只能自己承受其中的苦楚。但是今天,我的想法却完全变了,我想的更多的是,若回头看看,也许就算当年他们没有逼我,我没有因为性命之忧,而不得不做。可只要我当年不死,我迟早还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做那把交椅,就算冒着更大的生命危险,我也要去坐,因为那把椅子本身是没错的,我身为杜家儿女,在名分上,我理所应当,我去坐了又有何不可?”

    林素音眼中突然一慌,心中陡然如雷震。

    她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可她却下意识的在摇头:“不,师姐,问题不是这个,刚才咱们说的是……”

    杜先生仿佛察觉到林素音的慌乱,她的声音再度变的轻柔:“娘娘,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林素音眸中再次一震,盯着杜先生再开不了口。

    就是这个?

    是什么?

    林素音听到的不是龙头,而是明王妃的位置。

    “不,不同!”林素音终究还是摇头了,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连声道:“师姐,我与你终究是不一样的。你可以论该不该坐那把椅子,我不一样,根本就不该论!”

    林素音从未对任何人讲述过自己的内心,这一刻,她的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却可能是她第一次,最大限度的在人前表露自己最难堪的内心。

    杜先生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但很快她就松开:“或许椅子不同,但道理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复杂,我的椅子是家传的,您的或许也是正当名分的,有时候,当局者迷,正如我当年,初时,我又是如何迫切的想要逃离,我一再认为,我不该接受这种命运,我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我要面对如此悲惨的境遇,这张让我承受了无尽压抑与恐惧的椅子,为何要一定要给我,既然大家都想抢,那就拿去好了,我从没有要和人争着坐,只要给我一个安静的角落,只求不要在面对这些人,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只是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一切原本并不需承受的折磨,将变的毫无意义。”杜先生声音微顿,但最终还是继续道:“当年我所经历过的一切,如今在外人看来,反而成就了一段“杜先生”的传奇故事,没有这一段境遇,我没有可能成为青年社历史上威望最盛的一任龙头!所以娘娘,我认为有些事情当中,那些最难堪,最难以接受的波折,反而正是一段精彩故事,所必须存在的内容,若干年后,回想之时,甚至不会再感觉到那些日子的苦楚,只会觉得那是这断故事中,最有价值的回忆,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波折,反而越发珍惜。”

    林素音眼眸还是湿润了,她嘴角微张又闭合,可始终却是发不出声音。

    很多话,根本不足以对外人道。

    她并不傻,她听得懂杜先生的规劝。

    的确,明王妃这张椅子没有错,但错在他们之间早已注定的过去。

    她曾少女心,愿嫁探花郎!

    可那时的明王,在她眼中,只有无尽的厌恶。

    而就是如此的厌恶,结果却是她在所有人当做笑话一般无法反抗的嫁过去。

    并且,即便如此,她还要被“羡慕”是攀龙赴贵!

    若如此也就罢了,但这世事又是何等神奇,新婚夜却成了解不开的血仇。

    她在漫天风言风语之中,去了清修之地。

    而他在刀枪剑戟中,消失于人迹。

    其实这多么简单,只是一段错误的姻缘,不,孽缘罢了。

    以为这段孽缘,此生,漫长岁月中,她将孤老,他将慢慢被世人遗忘。

    人是长心的,有些话从未说过,有些事从未提过,却不代表人没有想过。

    杜先生说椅子没错,她可以坐,是啊,正当名分,又不犯禁条,为何坐不得。

    当年曾怀少女心,如今明王之才俊又岂是探花郎?

    还有什么理由不愿?不从?

    但是,岂能愿,岂能从?

    当年因果已铸成,更有双方家族之仇,除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外的无二结果。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谁不骄傲?

    即便这些难以承受的因果,真的会成为一段轰轰烈烈的姻缘中,最终最令人珍惜的一段回忆。

    可谁能低头?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低头!

    她也确认,自己并没有错,当年离开就离开了,也并不后悔!

    即便今日你再贵极,但我也绝不回头受辱,人活一生,总有一些东西是要坚持的。

    生来孤傲,如何贱之?

    “当然,我也只是现在回想起来,才会有这种感觉,在当初,亲身经历时,却并不容易。”杜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尤其是在之后,我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住的时候,我叔父再次给我重重一击,他告诉我,那场大火,我的哥哥,死的或许都不简单,原本我就要撑不住了,结果却又要面对也许就是我血海深仇的仇人唯唯诺诺,被他们当成傀儡对待,确实几近崩溃。”

    “不过又能怎样呢?我最终放弃的话,将会一败涂地,外人也许会在我悲惨死去后怜悯我两句,但我深知,最终我的结局不会与他们有关系,我的一切都与他们没关系,我将来的结局,只与我自己有关系,就算是我那叔父,他也不会在我死去后,真的能为我做什么,他有他的家,他的利益,出于感情,他能帮我一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的日子过成怎样,其实只是我自己的事,好在我没有放弃,反而我越发隐忍。就算他们在我面前谈论起我父亲时,某些时候语气中不自觉的出现的不敬,我也很自觉的忍耐,我开始认真的做一个傀儡,或者说我开始学着做一个成功的傀儡,这也并不简单,会让我全部心思去应付,却不想,让自己忙起来之后,反而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心情反而不再那么压抑,日子好过了许多,逃避终究不是办法的,我还是选择了面对。”

    “不管最终我想活着的心愿能不能做到,我想报仇的心思又能不能成,我也总得去做,什么也不想,去做了再说,一点点做,果然,有句老话是不错的,天无绝人之路,我等到了黄庭府的到来!”说到这里,杜先生的声音倒是有些不稳了,竟沉默了下去。

    林素音一直没有反应,她默默听着。

    直到提到了黄庭府,她才恍惚记起,这段谈话最先开始的时候,就是因道门而起。

    她抬眸看向杜先生,却只见杜先生面上笑容早已消失:“黄庭府其实一直就和我杜家有生意往来,杜家也一直在世俗帮助黄庭府提供资源,他生前便曾去信黄庭府,言道我有资质,希望能拜入道门之内,只是后来父亲故去,这事也就耽搁了,直到我父亲那位朋友因事来到明珠,正好又记起此事……”

    “道门不能涉足地方势力,但我的出现,却让黄庭府突然有了涉足地方势力的借口,收我入门,并不犯忌,还可以让青年社从此更加紧密的成为他们在世俗的势力。就这样,有了他们成为靠山,我从此多了一些保命的资本,虽然付出的代价其实很大,那是我杜家数代经营的祖业,从此,将成为黄庭府予取予求的私产!”

    杜先生如此直言黄庭府真实面目,这又让林素音心中沉默。

    很多东西突然之间便不一样了,如这道门,曾几何时,那是她心中最为清静之地,而如今,她眼中的道门,和真实的道门似乎相距很远。

    墨白便曾在她面前揭开过这盖子,如今杜先生再说,她的反应已不再是当初那般坚定,而是选择沉默。

    因为冲玄的到来,也切切实实让她看到了她从前不曾见的一面。

    “可我并没犹豫,这就是选择,我必须选择的路,首先活着,然后才能做事,想要做成事,就得付出代价,不管有多难堪,多不愿,也必须付出这份代价,并且这份苦楚,也永远只能自己一人承受。”

    话题终了,杜先生要说的话,也终于是到了尾声。

    杜先生尽力了,她站起身来,对林素音抱拳:“娘娘,有些事真的没有那么难,只要换个角度去想便可,或者根本不去想其他,咱们总是会有许多事是必须要去做的。正如我一路走来,要活着,要报仇,要保住家业,再到如今,要和蛮子为敌,每一件事我都有必须要去做的理由,那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我如今如丧家之犬一般逃离明珠有多么难堪,我只需要去想,这是我该做的就可以了,但还是那句话,若老天不负我,当有一日,明珠光复,这段难堪,也只会是我此生传奇之中的又一件值得写进历史的光荣。到那一日,我不为声名,也不负此生!娘娘珍重,后会有期!”

第268章 入宫

    “娘娘,车马已经备好,可以随时出发了!”

    阿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素音才如梦初醒,略带茫然的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方才从内心迷茫中挣脱出来,回到现实。

    “去哪?”林素音望向门口,下意识的问道。

    门外阿九似被这个问题弄的一愣,稍顿之后,才传来声音:“娘娘,该入宫觐见了!”

    入宫?

    林素音眼里的迷茫尽退,深吸口气,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稍默,声音缥缈:“我知道了!”

    回了京,自然不能就在明王府待着,连皇父母都不拜见一下。

    要说啊,换了其他皇子久居远方,多年未归的情况下,怕是回京之后,连家都不回就先入宫拜见了。

    毕竟这样才是表达她对天子凤后的尊敬,又能说明她在外时对父皇母后究竟有多么思念与牵挂,这才是挚诚孝道的表达方式啊。

    不过明王府显然不需要做这些表面功夫,也不想这么做,只要行事不越距,犯不着去那般媚上,反正再如何表现,明王也不可能事事依了定武帝的意思去做,最终还是没办法营造出父慈子孝的局面!

    明王府门前果然已经车马停当。

    这一次不再是如归来时那般随便,马车虽然还是马车,不过马却是双马,均精神抖擞,皮毛光亮!

    车是明黄,雕龙玉凤,虽不似帝王车架那般堂皇,但普天之下,这等贵气却也绝对不多。

    车旁,又有数人带刀,手执马缰站于马车左右,鹰眸虎视周边,便是他人之前不知这些人乃明王府侍卫,此刻也只需一眼望其风范,也定要在心里暗道,均是一等一的好手!

    更别说,在那马车车辕边上,还有一中年男子正围绕马车一圈圈的检查,看其穿着却是寻常,只似一车夫而已。

    但此时此刻,这周边却还有一些人的目光始终盯在此中年男子身上。

    因为,这中年车夫,他的名字叫做陆寻义,不久前曾在名府大街上以宗师头颅立下赫赫威名的宗师陆寻义。

    而盯着他的那些人,也非泛泛,他们人数不多,但却也不下十来人,正一个个背弓带剑,正高坐马背之上,安静立于马车前方,约数十步远,默默盯着马车这边。

    仔细一瞧,便会发现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直在周边负责警戒的上将军与他手下的精锐兵将。

    看这架势,这一趟王妃入宫,他们也将随行护佑。

    不得不说,就算不提明王妃所受到的关注,光只是这阵仗,就足以让啥也不懂的普通人都能看出,这是冲撞不得的贵人要出行。

    现场并不嘈杂,所有人都不时目光瞥一眼,那早已中门大开的明王府,等着正主现身。

    林素音当然是要出现的,不需要逼迫,她今日也必须走上这辆马车,去拜见帝皇凤后!

    不管她怎么想,天下却皆知她乃明王妃,今日她若不去,那便不是她一人得了不遵孝道的事了。

    而是她整个林家都将遭到天下人口诛笔伐,即便你已自立,但嫁出去的女儿却仍然要上别人家的族谱,竟仗家世而违背孝道,这何来的家教?

    恐怕其父辈不但未曾教导,反而在后面为其撑腰,这等人家简直羞于立足天地?

    所以林素音不但出来了,而且此刻再次亮相的她,也不再是先前那般素装打扮。

    服侍奢华,金玉点缀,妆容之典雅配上其容貌,足以让她一出现在门口,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柳眉轻抬,明眸微绽,周边人的注目尽收眼底!

    是啊,谁会相信,如此一丝不苟,每一个细节都不敢出错,认认真真盛装入宫拜见公婆的她会是不想当明王妃的女人?

    不得不交代一点,林素音身边并没有贴身丫鬟在,所以她此时这如此用心的精致妆容打扮,只能由她亲自上首。

    对这外人看不出来,却在她自己内心里无比悲哀尴尬的局面,她只能保持沉默。

    阿九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站在门口,沉默不动,他眼底微急,就怕王妃出问题。

    此时无奈,他也只得快步上前,出现在林素音身边,朝着陆寻义问了一声:“二先生,可准备好了?”

    陆寻义是唯一只看了林素音一眼,就立刻垂眸不再观望的人,听到阿九的声音,他点了点头,却又一偏头,看向那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上将军。

    上将军回眸,也正好和陆寻义目光碰在一起,轻轻点了点头,表示他们那边没有问题。

    陆寻义才看向阿九开口道:“可以请娘娘出发!”

    “娘娘,一切以准备停当,您请!”阿九这才对着林素音躬身行礼道。

    林素音似轻轻吐出了一口香兰,明眸缓缓低垂,提起裙摆,抬起了脚步。

    阿九在她身旁一米之外随行,目光却朝着她那依然有些拖在地上的裙角望了一眼,心底暗自责怪自己,疏忽了。

    不该没有想到,娘娘身边得有侍女在,这连裙摆都无人能替她牵起,这不行。

    但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找个侍女自然不难,可问题是他不可能随便放个人在王妃身边,如今的形势,若是稍微出点差错,让王妃有了变故,那阿九就百死难赎了。

    稍后定要将这事办妥,阿九心道一声,又赶紧小跑两步,来到马车旁边,主动摆下脚蹬。

    好在林素音不是一般女子,她乃是修道之身,倒也无需人搀扶,便轻灵上车。

    车轱辘响起,林素音默默闭上了眼睛。

    稍缓,她又手掐道决,开始用功。

    只是不知,她是否只是想让自己那颗纷杂的心静一静而已。

    车架平缓,很快消失在名府大街拐角。

    这条静逸安然的街道,却仿佛突然之间随着这马车离去,而莫名喧闹起来。

    并非真的喧闹,而是一种先前被死死压制的紧张终于散开。

    并不需要去过分打探,也可知,在方才这马车定是牵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管他们有没有亲自张望,他们的心思也离不开这辆马车。

    只是关注的人心思各有不同罢了,有些或许没那么紧张,只是想要看一看。

    而有些却是不敢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马车离去一会,一些人影开始从各家出门,他们形色冲冲,很快也如那马车一样消失在京城的各个角落。

    ……………………

    ……

    杜先生并不习惯骑马,明珠省与京城不一样,那里因各国人士聚集,在生活方式上与这古老的城邦有很大区别。

    甚至不夸张的说,虽然地不过千里之遥,但却仿佛两个世界。

    那里在蛮子未入侵之前,电力已覆盖广泛,汽车虽然不敢说普及,但在宽阔主街上,也从不少见。

    更有一辆辆黄包车奔流不息的穿流在街头巷尾,京城也有,但名府大街肯定是没有的。

    而且就算有,明王府也不会同意她坐,毕竟明王府不可能真的不管她死活,此番她离开,明王府总要安排人护卫在她身边,保证她的安全。

    黄包车太慢,岂能与马匹相比,一旦有事,将会对安全有碍。

    所以杜先生只能骑马!

    马儿并未疾奔,杜先生边走边看,她来过京城,但转眼回望,那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当时的明珠与如今的京城相差的还并不算太大。

    可如今再看,杜先生却彷如隔世!

    抬头,只能见到寥寥几根电线穿向四面八方。

    左右,有楼却不高!

    再看人群,悠闲而自在,不慌不忙,服侍、气质确实不差,但与明珠那种已然充盈的活力截然不同。

    蛮子来袭,我国威不盛,天下有志之士,均在找其根本,意图变法救国。

    很多东西并不高深,单是明珠与京城的区别,就已经在无声讲述,大夏为何连一区区小国都能欺负。

    杜先生摇摇头,明珠格局不一样,在那里言论相对自由,报纸上更不乏长篇剖析形势的文章,有的温和,有的却无比激烈。

    所以很多问题,杜先生心中也有数,国朝终究是不会放弃他们一直以来营造的社会!

    杜先生抬眸,那座威严的宫殿离她很远,却依然可以望见其雄威,杜先生叹了一口气。

    她心智不弱男子,但站在京城,她却再不能有曾经站在明珠任何角落时的那种煌煌大气,在这里,她的声音起不了任何作用,更别提影响那座巍峨皇宫。

    “杜先生!”身旁突然有声音短促。

    杜先生刹那回神,眸光低垂看向那为他牵马青年,青年模样看起来似乎才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身量不算高大,身形也不算特别健壮,但杜先生只望一眼,却能清晰的感觉到此人有一种在寻常人身上很难见到的干练。

    “别慌!”杜先生还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开口,却眉思镇定极了,面上浮起一抹柔和,随意抬起眸光,四处扫了一眼,嘴角轻轻吐出两个字。

    那牵马青年闻言依然面色平静,轻声道了一句:“已经确定,从我们出现在这条街上,便有眼睛开始盯着我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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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医馆介绍:
一睁眼,便是人命如草芥的乱世芳华。墨白是个大夫,但他还来不及去想治世救人,他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在三天后不死。然后还得考虑怎样才能见一见那已经和自己成过亲,拜过堂,据说国色天香的老婆?最后,他还得想个能在乱世之中活下来的谋生之道,他决定了,就干老本行,很快,乱世之中,战火最猛烈的中心地带,一间医馆开张了。名字还算低调,曰:“天下第一医馆”ps:群号159995598天下第一医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第一医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第一医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