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杜鹃的手段
通天峰,祖殿!
黄庭府历代祖师牌位供奉之所,在无念等七人的陪同下,杜鹃入山之后,首先便是直奔此处而来。
来此之后,又在无念等七人的诧异目光下,杜鹃不顾虚离子等人的劝阻,还是屏退众人,单独与无念等人入了内殿。
几人伴随在杜鹃身边,眼见她在明王府中竟当真有如此威望,心中均是咋舌不已。
同时也为她的胆色而赞叹,要知道,如今他们已是生死存亡,说不得就会对杜鹃下手,挟持其性命以求自保。
然而,杜鹃却似乎根本就没察觉到危险一样,就在他们面前步伐平稳的一步步迈进殿内,口中还带着歉意对诸人道:“抱歉,诸位师叔伯,一众前辈只是因为之前的刺杀而紧张,所以才如此防范,并没有其他意思,还请几位师长不要介意!”
几人闻言面色僵硬的笑了笑,没说什么。
看着杜鹃直步向前,七人此时目光还是不由闪烁了起来,暗中不住相互交换眼色,气息也均是开始沉凝起来。
很显然,如此大好良机,他们还是忍不住动心了,杜鹃此来,黄庭府前途难料,观明王府一众的意志,那一个不好,他们便将落得满门尽遭屠戮的结局。
如果能够趁此良机拿下杜鹃,观其在明王府中威望,却非傀儡而已,若能以其性命相威胁,必能令外面那一众人投鼠忌器,或许还能为诸弟子拼出一条生机。
然而,一旦当真如此,也就再没有回头路了,首先这黄庭府祖庭,定然是保不住了,其次这天大地大,他们就算逃得一时半刻,又如何能躲过接下来的漫天追杀,就算他们可以逃过,那些追随他们留下来的弟子,又如何能够逃的过?
做还是不做?
一行人目光不住交换,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辈分最后的无念大宗师身上,等着他决定。
无念眼中也在纠结,事关满门生死,他也不敢轻易决定,只能目光明灭忽闪,死死定在杜鹃身上。
却就在这时,他眼神忽然一怔,却见杜鹃已然行步至历代祖师牌位下,毫不犹豫的在蒲团上恭敬跪下,随之三拜九叩首,叩叩有声!
无念见状,眼中讶异一闪,随之目光一斜,暗示诸人切莫乱来,再看看情况。
实际上其他人见得杜鹃如此恭敬之作为,又如何不是眼神发怔。
杜鹃早已被黄庭府赶出山门,如今黄庭府没落,朝不保夕,而杜鹃如今却早已身居显赫,如今这黄庭府生死尽在她一念之间,哪里还需要对黄庭府如此恭敬?
几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恶念,被杜鹃这么一搞,又越发不定起来。
观杜鹃如此,想必心中当还念着师门旧情,未必便会行那满门屠戮之事。
反倒,若是他们动了手,那就真无可挽回了,可这良机一旦错过,那就将真的再无任何还手之力了。
几人心神交战,默默看着杜鹃。
杜鹃三拜九叩首后,缓缓直起身形,跪与蒲团之上,面朝祖师牌位,声音响起:“列位祖师在上,黄庭府不孝弟子杜鹃今日归来请罪,还请列位祖师容杜鹃陈情上禀。”
檀香冉冉,祖殿内,七位仅剩的黄庭府长老,屏住呼吸,看着端跪在祖师排位下的杜鹃,眼神复杂。
杜鹃却不管他们,只恭声道:“杜鹃自小家门惨遭祸事,孤苦无依,幸得师门垂怜,收弟子入门墙,门中师长悉心照顾培养,杜鹃方能复得家仇,拿回祖业。师门于弟子,实不吝有再造之恩得。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突有外敌祸我江山国土,残我父老乡亲。师门遵当代道门之意志,不与外敌动干戈。然杜鹃一家深受明珠百姓之供奉恩德,更有无数性命,就系于杜鹃一念之间,杜鹃实在无法置家乡父老性命于不顾?两难之际,杜鹃最终忤逆了师门,遭师门逐出门墙之外。今日杜鹃再复门庭,特向列位祖师请罪!”
说到这里,杜鹃又是三叩首,才抬起头来继续道:“当初之遭遇,师门与弟子之间,并非是私怨所致,乃是造化弄人,皆身不由已之选择。时至今日,杜鹃虽已不再是门庭子弟,但请列位祖师英鉴,杜鹃此生绝不忘师门重恩,不论从前还是以后,都不曾亦不敢对师门生出半点恶念,做出半点恶事,列位祖师英灵在上,杜鹃自知不论如何,终归是曾犯下忤逆师门之大罪,杜鹃不敢巧言推卸,只是如今国土不宁,百姓罹难,杜鹃尚需暂留有用之身,且待山河靖清之日,杜鹃定再来向列位祖师负荆请罪,以偿恩德!”
“扰列位祖师清静,杜鹃有罪,叩首!”一番话毕,杜鹃再次恭恭敬敬,三拜九叩首!
待起身,杜鹃回望七位长老,默然间,又是一躬到地。
包括无念在内,七位长老望着眼前一躬到地,久久不起的杜鹃,皆是心绪动容。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今日再见,居然会是这般光景。
这几位肯留在黄庭府,未随掌教抛弃门庭而去,足可见黄庭府在他们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时至今日,黄庭府没落至此,这位曾经被黄庭府驱逐的弃徒,如今显赫归来,却是对师门如此敬重,岂不令他们心生好感?
当显赫时,他们或许对弟子之恭敬习以为常,然在最卑微没落时,再见此景,却是不得不动容了。
无念年纪最大,辈分最高,他抬眼望那满布的祖师牌位,长叹一声,亲自走出一步,伸手扶起了杜鹃,口中感叹道:“事到如今,已是时过境迁,一切恩恩怨怨其实早就没有意义了,不过,既然你还有此心,那老道今日便托大,受你这一礼吧!”
杜鹃起身,看了几人一眼,又转身望向那祖师门派半晌,最终长叹一声,对几人点了点头:“诸位师叔伯,无论如何,黄庭府终究还在,以后日子还长,再努力便是!”
“如今我等只盼门中能留得微弱香火,其他……已别无所求!”无念深深看了杜鹃一眼,语气低沉。
经此一遭,这七人一直到从祖殿出来,也再没有任何轻举妄动。
出得祖殿,虚离子等一众人倒是长吁了一口气,反而是二山四门的那些人,却是不禁在杜鹃与无念等人身上又多打量了几眼,眸中意味难明。
几人缓步来到通天峰,掌教所居的“通明殿”。
皇庭山本就钟鸣独秀,乃是自古以来的名山圣地之一,虽不如三山那般显赫,却也自古传说经道。
通明殿所在,乃是在皇庭山最高处,身立此地,可谓是云山雾绕,让人心旷神怡。
眸光向下,亦可将整个黄庭府尽收眼底,只要站在此处,便有一种手握重权之感。
从前的杜鹃自然是不可能有资格站在通明殿上望黄庭的,曾经倒是上来过,却也只是小心翼翼的侍奉着师长,哪向如今这般,在众人的陪伴下,独立高处远眺长空。
七名长老依然陪在她身边,可是他们望向如今人迹萧条的黄庭府时,眸光中却只有沉闷与悲苦。
杜鹃再次挥退了虚离子等人,只留七人在身边,有些事只要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好接受的多。
所以这一次,虚离子等人再未多言,只是警告的看了一眼无念等人之后,就默默退下。
不过随身的黑衣卫这次却是留下了,杜鹃与几人一起走入通明殿内,黑衣卫便立刻职守在殿中各处,几米一个人,一直延伸至外。
可确保一旦有事,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至虚离子等人。
进入通明殿,杜鹃望了眼掌教主位,却并没坐在那里。
反而是抱了一个蒲团,就在掌教位置的下方放置,然后才抬起头来对着几人再是一礼,笑道:“诸位师叔伯,杜鹃身为晚辈,本来没有资格坐在上首,可此次毕竟是代表明王府来的,所以不得不放肆了,还请诸位师长见谅!”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又放松了些。正所谓“成王败寇”,杜鹃完全不必如此,也没人能奈她何。
然而她做了,若非当真有心,她又为何要做?
当着他们这一众残兵败将,有做样子的必要吗?
几人看着杜鹃的神色,明显从紧张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不管杜鹃是有心还是无意,最起码,她时时刻刻表达出来的是对黄庭府的敬重,是对他们的敬意,说句心底话,便是曾经山门鼎盛时,门下弟子也额未必就有杜鹃此时做的周全。
他们即便依然警惕,此情此景之下,他们也还是不由动了几分亲近之心。
几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苦涩,这样的弟子,却被生生逼出了门庭,真是造化弄人啊!
相互落座,杜鹃薇薇沉吟,这七名长老的目光也慢慢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终于还是要开始谈正事了。
如今这黄庭府的命运,也都将落在接下来这一席谈话结果之上。
第505章 三言两语动人心
“诸位师长,我知道,此番我下道门,第一站就先到黄庭府。可能会让一些人以为,这是我杜鹃如今一遭得势,便来耀武扬威,一雪前耻了。可实际上,他们又岂能明白,我与师门之间的事,从不是私怨所致,更休谈仇恨,虽被师门所弃,却并非是谁之错,一切不过皆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罢了。就如我先前在列位祖师英灵前所言一般,我从未有怨,相反,是我辜负了师门重恩,又何谈什么报复?”杜鹃神色认真,声音诚恳。
听她又提此事,无念微微沉吟,才缓缓道:“你若真能这么想,老夫要代黄庭府上下,谢过你不计较之恩。”
杜鹃笑了笑:“师叔祖不用如此,虽然我已不在门墙,可也总是晚辈,您若当真能不怪罪杜鹃当初忤逆,那不若我们就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谈,如何?”
无念抬头看她一眼,以他的目光,看不出杜鹃有丝毫恶意,微微沉吟,又看了看身边诸人,几人皆是点头,无念才缓缓道:“好,你说!”
“我知道,诸位师长如今最担心的一定是我此番到来的目的,尤其是有了先前那场刺杀之后,您可能会觉得我或者明王府,会拿黄庭府满门的性命来立威,是吗?”杜鹃语气清脆,然而一开口便是让无念等几人色变。
几人在她话音落下,明显心神当即就是一紧,呼吸皆是压抑下来,正果道长已然是忍不住直接申辩:“杜鹃,我们没有说谎,老夫可以发誓,这事真的不是我们做的!”
无念也紧接着开口道:“正果说的不错,你如今也看见了,我们就剩下这么点人,听说此事后,没有一个人下山,全部就在山门内等着你们来调查。如果这事真是我们做的,我们岂会继续呆在这里坐以待毙?”
杜鹃闻言点点头,几乎没有犹豫,便道:“我相信诸位师长,若我不相信诸位,又岂敢与几位单独相处。”
“你当真相信?”一听他这么说,几人连忙紧盯着他。
杜鹃笑着点点头,又道:“其实当初听说黄庭府举宗迁徙,归附诸侯时,我还以为黄庭府已经人去楼空,后来才得知,原来黄庭府还有人在,当知道是您等几位师长之后,我便不意外了。要论及对黄庭府感情最深的,整个山门内,也无出您等几人之外。经过上清山之变,如今留在黄庭府本是很危险的,若再加上刺杀我的事,那这几乎就等于是在行取死之道了。几位师长留下,是为了黄庭府门庭不落,也是对留守的那些忠义弟子负责。这般情况,又如何会行这等可能招至灭门之事。”
说到这里,杜鹃眼神清明,看向几人:“诸位师长放心,杜鹃虽然年轻,却也绝非不明是非之人。此事肯定与诸位师长无关,甚至您等只要事先知情,都一定会不顾一切的阻拦。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想要激怒明王府,也想挑拨我与黄庭府之间本来就存在的恩怨,想要借我和明王府的手,对付您等留守再黄庭府之人。如此明显的栽赃陷害,我又如何能够上当,去做那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正是如此!”一听杜鹃这么说,几人皆是长出一口气。
紧接着,他们眼神又当即阴沉下来,有怒意在沉浮不定,很明显杜鹃方才的话,触动了他们的心神。
无念也是沉起了脸不语。
却在这时,杜鹃却眼眸一挑,眸光郑重的看向无念:“师叔祖,这件事如今已经是在道门内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我相信不是您等所为,但这件事影响实在太大,我此番下道门是代表明王府而来,这件事一出,明王府也是震怒不已,虽然我第一时间就去信明王,不能中了奸人挑拨之计,一切待我到了黄庭府,查明真相之后再说。但这件事还是必须尽早拿出个结论才行,明王府不可能任由威严遭到挑衅,而不作出回应。所以,我也还有些事想向您了解一下,希望您能实情告知。”
听杜鹃这么一说,诸人又紧张起来,本来也不信一向脾性刚烈的明王,真能让人打脸。
杜鹃的话,他们认同,无念点点头,直接道:“你问,只要我知情的,绝对知无不言!”
“好!出事后,明王便已经找了林氏交涉,林氏那边否认此事和他们有关,坚称并非是掌教那边所为。”杜鹃点点头,眉心紧蹙道:“如今黄庭府一分为二,一部分是以掌教为首,一部分由您等几位在门庭留守。此事必然是你们其中一方所为,虽然掌教那边现在已经否认了,但我还是倾向于是他们做的。我想知道刺杀事件发生前,掌教那边可有与你们有过什么提示。”
此话一出,无念等人脸色越发阴沉起来,他们又岂能没往这上面去想过。
事实上,事情一出,他们当场就懵了,掌教他们怎敢这么做,这岂非是陷他们于死地?
七人阴沉着脸半晌都没出声,最终无念摇摇头道:“当初,上清山之事后,掌教召集众长老议事,当时大部分长老都一致同意迁徙,就我们几个不愿意走,掌教力劝之后,见我们态度坚决,当时事态紧急,他们也不敢多做耽搁,便带着人走了。之后,他又来信劝过我们几次,后来也就没有了联系,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我们的确半点不知情。”
杜鹃闻言,沉默了一会。
无念脸上也逐渐紧张起来,语气带着迟疑道:“也许真不是他们做的,是有人故意冒充的,毕竟上清山一系崩塌之后,也不是所有人都全部叛离了道门,各个山门总还是有一部分不愿走的,这或许就是有人在故意挑拨明王府与我们之间的关系。”
杜鹃苦笑一声:“刺杀时,我就在现场,虽然他们蒙面行事,但当时所用功法招数却是黄庭府的功法,若只是一个两个,还可称他们乃是隐藏于黄庭府的奸细,但此次出动的宗师高达二十多人,各个皆是黄庭府的身手,这……若非如此,道门又如何会人尽皆知,此事乃是黄庭府所为?并且刺客退走时,还曾宣称诛杀道门叛徒,清理门户。只是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不论刺杀我是否能够成功,诸位师长及留下的弟子,却是立刻便要因此事遭遇灭顶之灾,我原以为他们应该会先给诸位师长打声招呼,至少要提醒一声,让诸位早做准备,却没想到,他们竟没这么做,半点证据都没留下……”
无念的脸当时就黑了。
同时几乎其他几位长老,心里的那层阴影越发深沉起来。
事实上,他们又何曾没有惊怒交加?
掌教那边是存心让他们背黑锅啊,至于目的,他们当然能想到,此番明王派杜鹃入道门,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为了来收整道门势力的,他们此举就是为了让明王府与道门再起事端,
只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那些人居然如此狠心,居然会拿他们当作牺牲品。
莫非只因他们没有响应掌门号召么?
还是他们的存在,反衬了掌门等人贪生怕死,抛弃门庭的罪过。
杜鹃见几人神色阴沉,眼中情绪变幻不休,又笑了笑道:“好了,此事既然诸位师长确实不知究竟,那便暂且作罢。”
“可明王府那边……”无念看向杜鹃苦涩道。
“师叔祖请放心,我先前说过了,明王府那边自有我去分说,绝不会无辜牵连的。”杜鹃安抚道。
几人哪里能真的安心,各个愁眉不展,不过很明显,对杜鹃却是真的有了些许信任,实际上,他们如今又还能奈何,观虚离子等人的态度,那是一来就要动手的,还是杜鹃制止他们。
如今,他们能依靠的也唯有杜鹃了,不相信她也没其他办法。
“好了,这件事先放到一边,诸位师长,我此番下道门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心里也有数。”杜鹃挥挥手,转移了话题,终于说起了正事:“此事也不是秘密,如今道门包括二山四门在内,都已经尽数臣服于明王殿下,我此番来,便是受明王所命,来重整道门格局与秩序的,之所以第一站就来黄庭府,也不怕诸位师长笑话,杜鹃毕竟人微言轻,这件事何其之重,我实在没有把握,考虑过后,也唯有黄庭府,不管怎么说,我也算熟悉一些,所以便过来,想先与诸位师长商量一下,听一听您等几位的意见,也想得到诸位的支持。”
几人闻言,面色微顿,倒也并不觉得意外。
反而对杜鹃的坦白,心中好感增加。
然而,最终无念等人还是苦笑,若无之前刺杀事件,或许他们还能说些什么,可如今……
这一次正果开口了,轻声一叹道:“黄庭府如今就剩下我们七个长老,有些出息的弟子,也都被带走了,如今剩下的人也就是你看到的这些了,我们如今也不奢求什么,明王府只要能让我们香火不断,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第506章 欲收人心
“诸位皆是如此想?”杜鹃闻言,脸色一正,沉声问道。
几人对视一眼,随之全部点头,无念道:“当初我们选择留下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如今明王府能不对我们大开杀戒,我等已是感激不尽,又哪还会有什么意见?”
杜鹃闻言,却是心底暗自摇头,她算是发现了,这几位如今只求能够留一性命,保黄庭府香火不灭,便心满意足了。
她来此之前,还曾做过各种预想,所思所虑,全都是准备如何应对黄庭府对她的敌意,以及各种不配合。
先前虚离子要动手,实际上她是可以立刻便出声阻止的,可却没有。
反而是等到虚离子等人表达强势,让这几位长老感受到危机之后,方才出声制止。
这其中自然是有先示之以威,让他们能深刻明白如今身处弱势的意思?
入山门之后,什么都不做,第一件事便是遣开人手,单独祭拜祖庭,这便是强权之后的安抚,这一系列先声夺人的动作,其实说白了,无外乎先王再圣,都是为了应对他们的敌意。
可这一番接触下来,杜鹃却是意外,却是不曾想到,就仅仅只是这些手段,面前这些人好像就认命了。
别说针锋相对的敌意,就连最基本的抵触都没看到。
说实话,身为弃徒,杜鹃却最先选择了黄庭府,是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却想不到过程似乎太过顺利了一些。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有些能够理解面前这几位长老的认命了。
不认命又能如何?
就连上清山都在明王面前覆没了,又何况区区一个黄庭府,而且还是一个分裂过后,只剩下残兵败将的黄庭府,他们又哪里来的底气去反抗?
谈话到了这里,实际上对杜鹃来说,结果已经很是不坏,可以算是轻松达到了预期。
可此时此刻,望着面前这死气沉沉的黄庭府,她的想法却是突然变了。
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好,用尽一切手段,让黄庭府臣服于明王府帐下,打开道门之行的第一站,的确是她此行最关键的目标。
可如今,既然他们的抵触情绪并不如她之前预料的那般强烈,困难也没有想象那般之大,那未必不能调整一下目标。
或许此行的收获,能远超预期也说不定。
墨白没选陆寻义,而选了杜鹃,这决定当真不错。
若是陆寻义可能会以王霸之道,威慑道门为主旨,面对一个这样唯唯诺诺,半点不敢反抗的黄庭府会很满意。
杜鹃却不一样,她与陆寻义有本质的区别。
她有过执掌一个复杂势力许多年的经验,经历和处理过一个团队发展之中,出现过的各种问题。
她很清楚,强权威逼,只是初上位时必不可少的手段而已。
强权能让一个势力成型,却不能让之稳固,一旦情势稍有波动,必将是无尽的叛乱与反复,稍有不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就不曾甘心归属,却要去指望忠诚,那只是水中望月罢了?
杜鹃心念电转,值此良机,若能再进一步,真正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所用,那必将对收拢原上清山一系残余势力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别看这些势力大都如黄庭府一般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可实际上,他们所占的门庭大义,却是意义非常。
这些道门派系,哪一个都是传承久远,便是在已经归附诸侯的那些长老弟子心中,也依然分量极重,若能得他们全力相助,莫说只为如今的道门,便是那些已经出走诸侯领地的道门,也可徐徐图之。
这对明王府以后的发展会至关重要。
拿定心思,杜鹃目光在七位长老身上一扫,最后开口道:“无念师叔祖,各位师叔伯,我知道,杜鹃这般贸然而来,诸位师长必然心怀戒备,但诸位想一想,如果只是为了强迫诸位师叔伯屈服,我大可直接派人仗剑持刀来见诸位师长便是,又何须千里迢迢,历经性命之险,亲自来走这一趟?”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实在不解杜鹃究竟何意?
他们话都已经服软到这个地步了,明王府莫非还要怀疑他们?
至于说什么是真的抱着诚意来与他们商量之类的,几人早就自动过滤了!
他们有自知之明,就他们黄庭府如今剩下的这几个人,哪里值得明王府搞什么“以诚相待”的把戏?
这天下谁人不知,明王府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以血服人!
几人就没想过要做出头的锥子,自然闭口不言。
唯有辈分最高的无念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们真的没什么意见,明王府有什么要求,你尽管交代,我们一定配合。”
杜鹃闻言,却是豁然站起身来,让几位长老一惊,也连连起身。
不待他们开口,杜鹃便是面色一整,语气沉了下来,道:“杜鹃初闻,诸位师长并未随众抛却门庭而去,而是甘冒生死之威胁,留下庇护一众忠义弟子时,心中曾对诸位之大义,敬仰万分。是故,即便来此路上遭遇了刺杀,却也仍然不敢对诸位有丝毫不敬。”
说到这,杜鹃眸光陡然一沉,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然而,如今观诸位师长之情志,竟是如此消极。满心满念皆是只为弟子能够苟活于世,请恕杜鹃无礼,敢问诸位师长一声,难道如今那些追随诸位,毅然选择留下的弟子,就当真从此甘于平庸,平生只为苟活性命而已?他们之中就真的没有胸藏豪气,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再复门庭往日荣光之人不成?若果真都如此消极,那请恕弟子直言,这黄庭府便是空有门庭尚在,又还有何意义?”
无念等人被杜鹃这突然爆发的一席话说的是脸上红白交加,半晌都回不了神。
然而,却又不到片刻,包括无念在内,气息又缓缓沉了下去。
杜鹃的话,的确是说的他们气血难平。
可那又如何?
他们敢不甘吗?能不甘吗?
难道明王府要的不就是服服帖帖,再无任何异心的黄庭府吗?
若黄庭府真的一扫颓废,雄心勃勃,恐怕最先忍受不了的就是明王府吧!
几人平复了呼吸,反而再看向杜鹃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与疏远:“她莫非还是不信任我们,在故意试探?”
几人也不再出声说什么了,为了香火不断,他们只能任凭杜鹃“挖苦羞辱”。
杜鹃见得这种情况,也是沉默下来。
殿中气氛僵硬起来,再无人出声。
好半晌,杜鹃长长吐出一口气,再次沉声一叹,话语声又轻柔了下来,对着诸人躬身一礼:“杜鹃方才一时激愤,对诸位师长无礼了,还请见谅!”
几人见状,又哪里敢说什么,皆是笑的尴尬。
杜鹃起身,微微摇了摇头:“诸位师叔伯,杜鹃不是有意冒犯,其实我也知道,遭遇了这诸多事变,门庭落得如今地步,实非人力可回天,诸位师叔伯能够维持至今门庭香火不落,已是不易了。可是既然事已至此,从前的那些我们改变不了,却不能不为黄庭府的今后而考虑吧?即便如今黄庭府式微了,可那又怎样,只要门庭还在,诸位师长还在,众弟子还在,又如何不能再次鼎盛起来?犹记得当年圣祖爷开国,黄庭府开山初立,当时山门的情况还不如今朝,却也不在之后缔造了十大名山的盛景吗?既然当年祖辈有雄心壮志,难道今日我们这些后辈就没有了吗?”
无念等人气息再次起伏了起来,可最终,却还是又沉寂了下去。
不过这一次,倒不再是默然无声。
只见无念看向杜鹃,与她对视良久后,竟是开口,只不过声音落寞:“当初圣祖爷开国时,我们是功臣。如今,明王当道,我们却已沦为罪臣。此天差地别,我等又岂能再做他想?能力保香火不灭,我等又还有何不满,或许他年,门庭再有杰出之辈,我等便可不愧祖师!”
虽然这话依然沮丧,可杜鹃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最怕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有丝毫反应,那便是杜鹃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强行拨动人心。
此时,听无念师祖开口,杜鹃没有立刻回应,却是稍默之后,抬起了眼睛,看向大殿之外,声音平静下来道:“师叔祖的心情,杜鹃能够理解,却并不赞同,您身为大宗师之尊,为黄庭府最强大的底蕴,都不能再复门庭荣耀,又如何还能指望将来再出人杰?且不说将来是否还有人杰诞生,便是有,黄庭府这般颓废,又还能否有坚持到那一日的可能?”
无念闻言,眼中一抹茫然闪过,眼中随之更显落寞,显然杜鹃这句话,他是赞同的,可却又能如何,这位老宗师,此时只能语气低不可闻道:“又能如何呢?”
杜鹃点点头:“是啊,又能如何呢?当初竹叶门一遭被灭,众门人弟子顷刻便再无所依,落得阶下囚之命运,想必他们当时的想法比师叔祖您更低落,可为何他们就能重新站起来呢?”
第507章 没办砸
竹叶门?
重新站起来?
无念等几人眼神骤然波动了一下,全部不由自主的朝杜鹃看去,又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
门外自然是看不到什么的,除了黑衣卫的身影,再无其他。
可这一刻,他们的神色却是慢慢变化起来,隐约间,似乎明白了杜鹃要说是什么?
没让他们失望,杜鹃的声音响了起来:“竹叶门一众,当初被灭了门庭之后,不得已之下,臣服在了明王帐下效力。其中有一部分,被派往苏北战区保护方有群大帅的安全。这件事,您等可曾听说一二?”
这一次无念反而有些茫然,看向了其他人,其他几人点点头,正果对无念开口道:“是有此事,前不久还曾听说旗蛮不守规矩,夜袭军中,想要行刺方帅,被陆长仙他们给挡了下来。”
无念点点头,他之前一直在闭关,不理俗事,知道竹叶门被灭,却不知之后具体。
此时闻言,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看向杜鹃。
显然杜鹃提起此事,必是其中有说道。
杜鹃却是回眸看向无念问道:“看来师祖也记得陆长仙宗师此人?”
“嗯,他师父张天华曾与我同上上清山学艺,一向交好,其归去后,我曾亲赴其葬礼,陆长仙是他徒弟,曾来拜见于我!”无念沉声道。
杜鹃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我要说的也正是此人,此人受殿下所命,在方帅军中效力之时,为阻旗蛮来袭刺客,身先士卒,力保方帅不失,其此番用命,明王很是赞赏。有一件事,陆长仙陆宗师本人目前都还不知道,就在不久之前,殿下已经再次开炉,炼长青丹。这次丹成之后,就会有一颗是为他准备的!”
“什么?”
“真是长青丹?”
“竟要给陆长仙?”
就在杜鹃话音刚落,殿中诸人几乎是瞬时色变,就连无念都是浑身一颤,眼眸暴睁之间,气势陡然骇人。
他们的突然激动,杜鹃还没说话,一众黑衣卫却是豁然回头,其中一直最靠近杜鹃的四名黑衣卫,更是身形电闪,刹那间便挡在了杜鹃身前,手中刀已出鞘。
“没事!”杜鹃当即开口,制止了黑衣卫的过激行为。
无念等人也意识到了不妥,连连收了气势,退后了两步,以示没有恶意。
黑衣卫倒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在杜鹃开口之后,便二话不说,立刻退到一边。
些许变故挡不住无念等人目光中的惊色,依然死死的望着杜鹃。
自寿宴之后,长青丹早已在道门内部造成了轰动,即便是黄庭府只剩下这诸人,也对此事早已听闻。
此能有几率延寿的宝丹,对道家来说实在太过珍贵,尤其是修为越高者,越渴望。
到了无念这一步,成就大宗师地位的人来说,如今已是只比四尊者差上一些了,若能有机缘,修为上再进一步,那便是四尊者级别的高手,那也就意味着有了踏足逍遥的可能。
只是往往至死都无法再进一步,他们始终认为缺的就是时间,能成就大宗师者,哪个不是天资绝代,谁都相信自己只要再多一些时间,是有可能再进一步的。
所以这长青丹,便是先前已经默认自身处境,再不敢多求的无念,也是豁然心神不稳。
在众人目光下,杜鹃缓缓点头:“没错,此事绝对无虚,丹成之前,明王并没提前知会陆长仙。此事目前在明王府中都还是秘密,还请几位师长在消息没有传出来之前,莫要外传此事!”
几人闻言心中一凛,知道轻重,连连点头,眸光却是不经意瞟向殿中的黑衣卫。
杜鹃笑了笑,随口道:“黑衣卫不会外传!”
几人连忙收敛目光,心中却是道:“不是怕他们外传,而是怕他们汇报明王啊,这么隐秘的事,你私下告诉我们,就不怕明王知道吗?”
杜鹃没这个担忧,继续道:“算算时日,殿下应当已经丹成了,此事想必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出来。”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不禁眼神闪动,还是为这个消息而震撼不已,难以置信,正果带着几分艰难问道:“明王当真会赐长青丹与陆长仙,他……”
杜鹃神色镇定,点头道:“此丹功效想必不用我多说了,便是真人也求之而不得。而且您等肯定想不到,陆长仙所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绝非仅仅是此丹而已,或许不久的将来,殿下还会亲自点拨其修行,有了此丹,再有殿下相辅佐,诸位师长皆乃一代宗师,想必比我要更明白这份机缘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了。
意味着什么?
还用想么?
药丹于修为有大益,却并不保证真能有机缘再进一步,可如果再加上道家如今当之无愧的第一尊者亲自指点,那……
一片呼吸粗重声,此起彼伏,好半晌他们都平静不下来。
若是赐予别人还好说,偏偏是竹叶门?
一个比他们还要惨的竹叶门,连陆长仙都可以,那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
杜鹃却还没完,继续又道:“再看看外面的太玄门,您们也见到了,太玄门掌教虚离子,先前甚至曾对着竹叶门发号施令,他们的实力莫说与竹叶门相比,就算是如今的黄庭府,他们也远不是对手,他们又如何敢力压竹叶门的人呢?”
几人看向杜鹃,杜鹃毫不回避的与他们对视:“没被的,只因为他们是第一个追随明王府的势力,并且是主动追随明王府,他们现在是比不了竹叶门的实力,可是他们并不害怕,他们很清楚,只要得明王信任加以培养,迟早有一日,他们的实力绝对不会弱于竹叶门,他们有这个底气成长起来,所以他们才敢底气十足的对竹叶门发号施令。”
说到这里,杜鹃嘴角又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自言自语道:“不过想必当陆长仙获赐长青丹之后,形势应该就不一样了,太玄门应当很难再力压竹叶门一头了。”
此刻的七位宗师,早已不再是先前模样了。
一个个神色不断变幻,更是眸光不时接触,皆难掩心绪沉浮。
杜鹃不再出声,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如果他们心中不甘,自会主动开口求教。
这比她杜鹃一人自说自话,强行灌输,让他们被动接受要更好。
不管做什么,你求着别人,别人总是没那么大积极性,反之,让别人求着你,那情况就大不相同。
几人又重新坐下了,杜鹃拿起酒杯,敬了酒。
只不过这酒中滋味,却只有她能知道,那几位宗师心思自然不在酒上。
良久,不见杜鹃再开口了,他们终究是忍不住了,几人最后对视一眼,眼中意味坚决下来。
不管杜鹃是不是故意试探他们是否还依然有异心,他们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拼也要拼一把,身为修道人,长生久世,就算虚无缥缈,他们却还是忍不住希望。
统一了意见,却不再由无念开口,而是他身边的正果,深吸一口气,缓缓沉声道:“杜先生,或许有些唐突,但不知能否请你看在曾经的渊源上……”
“师叔面前,何敢先生相称,便叫我杜鹃吧,有什么话您尽管问。”杜鹃神色稳重,点点头。
正果咬咬牙:“我黄庭府愿向明王府效忠,明王府当真能够不计较我们当初之过?”
“竹叶门尚能得明王之用,黄庭府又为何不行?”杜鹃沉声道。
几人一想,是这个理。
“那我们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正果闻言,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定下了心。
“师叔可知,我为何一定要力劝诸位振作起来?”杜鹃没回答,反而反问道。
“这……”正果一愣。
不止正果,其实他们心里都有疑惑,只是不好问出口而已。
他们也不傻,早就察觉到杜鹃有些不对劲。
她似乎有些太过热情了,可能是杜鹃真的尊师重道,但如今双方身份如此天差地别,杜鹃真的需要这般厚待他们吗?
一旁无念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是决定接下她的话茬:“洗耳恭听!”
杜鹃没有卖关子,沉声道:“因为黄庭府摆脱困境,甚至再次一飞冲天的机会就在眼前,如果黄庭府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便是再想要崛起,怕也只会艰难万倍。”
“机会?”几人面面相觑。
“没错,就是机会,稍纵即逝的机会。陆长仙为什么能够凭借保护方帅之功,就获得明王如此重赏?实际上,只因在当前环境下,陆长仙作为第一个肯为保护大帅而不计生死的宗师,意义重大,所以才得明王重赏,今后再有凭此功者,或许会封赏,但却绝不会再有如此之重。”杜鹃断言道。
听杜鹃这么说,几人原本兴奋的心,当即便冷静了不少。
就在刚才,他们都浑身血热,恨不能立马就去复制陆长仙的经历。
可冷静一想,如果明王真以此为例,今后道门中怕是人人都抢破头去战场用命,明王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拿不出那么多长青丹来。
“所以,陆长仙获封赏,凭借的其实不是他的功劳有多大,而是他是选对了时机,为今后的道门做了榜样,才得了明王重赏。”杜鹃总结道。
正果听到这里,眼神闪了闪忽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也有这样一个机会?”
此话一出,果然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杜鹃。
杜鹃最终是在他们期盼的眼神下,缓缓点了点头:“不错,这个机会就在眼前,而且您等现在已经抓住了。”
几人顿时眼神大亮,无需片刻,诸人便明白杜鹃的意思,就连久不理事的无念都反应了过来:“是我们第一个臣服明王?也意义重大?”
这话一出,杜鹃一愣。
随之正果也一愣。
紧接着,其他人通通愣住,全部看向了无念。
无念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不由轻咳了一声。
大家连忙收回目光,但所有人心头却无不腹诽:“您想的真美,就因为您第一个臣服,就能得到长青丹,那陆长仙还用得着拼死拼活的和旗蛮拼命?就算真有这个机会,人家也不会主动送到您手里啊,只要举着长青丹,还怕找不到第一个肯臣服的?”
诡异的沉默了片刻,杜鹃开口:“无念师叔祖说的其实也不算错,如今明王已然决定重整道门,第一个投入明王府的宗门,自然也占得了先机,殿下自会记在心头,可仅仅凭此却还不够,如果不但是第一个投入的,并且还在殿下重整道门的事业中,立下汗马功劳的话,那自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嗯?”正果几人终于是明白了杜鹃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陆长仙获赏长青丹的事情一旦传出来,道门形势必将大变,黄庭府今日若失去了这个头功的机会,自然会有其他门派鼎上。”杜鹃最后道:“所以,我不能看着诸位师叔伯错失良机,才一再力劝诸位振作起来。”
殿宇中静了下来,片刻后,无念站起身来。
随之正果等六人,全部起身,朝着杜鹃深深一躬。
杜鹃连忙起身还礼,同样一躬到地。
起身后,杜鹃道:“诸位师长无需如此,我说过,就算如今我不再是黄庭府的人,但毕竟曾受师恩,不能不报。而且,其实除了报恩之外,我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几人不解,均望着杜鹃:“私心?”
“明王委以重任,我单枪匹马,终究艰难,必需要帮手!”杜鹃缓缓道:“我想了很久,还是选择来黄庭府。无论如何,我曾经总是黄庭府的人,在道门中我对黄庭府最熟悉。而且诸位师长,肯在危难之时不弃门庭,肯为了弟子不惜性命,我不存害人之心,真心为黄庭府好,诸位师长也定不会负我。所以,我才如此一再希望各位能够振作起来,也能在今后为我撑腰!”
几人听完,皆是长长吐出一口气。
心头最后的疑惑解开了,也彻底放下心来。
若杜鹃完全没有私心,他们反而不安。
可这私心……
几人明白,说是要找他们为倚靠,实则杜鹃未必只能选择他们,说到底还是心存提携。
“老夫在此承诺,只要你不负黄庭府,我等几条命从今日起就交给你了!”正果不待无念开口,竟抢先站出来一步,对着杜鹃一拱手,沉声道。
杜鹃眸光与他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正果说的是“交给你了”,这指的是她杜鹃,而不是明王府。
对此,杜鹃当然明白他的心意,不过却并不拒绝,笑纳!
眼神抬起,望向门外远处:“总算不负明王所托,这第一步……没有办砸!”
第508章 入宫
道门的事情既然交给了杜鹃,墨白就相信她的能力,也会给她足够自主的权利。
黄庭府那边的情况,墨白并没有时时刻刻盯着。
所以目前都还不知道,杜鹃已经先下一城,有了一个好的开局。
这消息传回明王府的时候,墨白没能第一时间接到,他已经进宫了。
已经多日没来了,他一出现在宫里,还是会立刻引起不小的波动。
一路上总会有着带有各种情绪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他自然不去理会,依然和从前一样,没拜见定武帝,一路直奔皇后宫中。
虽然知道皇后此番传召,不是她出了什么状况,可在见到皇后无恙之后,却还是不由放心了许多。
“听福安说,你给他看病了?”见过礼后,母子二人坐下来,皇后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道:“是,儿臣刚好见他有些小疾,便给他开了个方子。”
“这样啊!”皇后瞥他一眼,声音清淡道:“那皇儿能否告诉母后,你找他收了多少诊金?”
“诊金?”墨白闻言微愣,随即摇头,笑道:“儿臣要他诊金做什么?这福安在母后身边伺候了多年,一向也算忠心耿耿,这区区小事,儿臣岂能收钱,那岂不是让他寒了心,只要他能继续尽心尽力的服侍母后,就算让儿臣倒给他钱,那也是心甘情愿的。”
“是吗?”皇后闻言,顿时笑了:“我儿果然一片纯孝,母后当真是欣慰极了!”
不知为何,墨白总觉得皇后的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可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只好一脸惭愧道:“儿臣孝顺母后,乃是本分,儿臣做的还远远不够!”
“还不够吗?”皇后笑吟吟道:“不要紧,母后这宫里人还多着呢,以后啊,他们有什么不舒服了,母后都送到你那儿去,让你给他们诊!”
墨白愕然,看向皇后,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苦笑不得道:“母后有命,儿臣何敢不从!”
皇后闻言,盯着墨白,很是意味深沉的瞧了瞧。
而一直站在皇后身边的那老宫女,此刻也莫名其妙的用很是同情的眼神,看着墨白,
突然的,墨白只觉得气氛有些恐怖……
又仔细瞧了瞧皇后,实在没瞧出什么不妥来,只好作罢,说起了正事:“母后,不知此番召儿臣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却是先问道:“你最近这段时日都在忙些什么?”
“也没什么事,最近朝中闹的厉害,儿臣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所以便在府中静心休养。”墨白轻声回道。
“嗯,如今时局不稳,其他的都不重要,平平安安就好!”皇后听他这么说,想到那储君之位,心中微痛,看着他的眼神不禁有些伤感。
见皇后神态,墨白倒是洒然一笑:“母后说的是,也正好上次与梅清风一战后,身上还有些伤势,最近一段时间乱中取静,反而趁此机会,安下心来调养体魄,您瞧,我如今也算是大好了。”
“那就好!”皇后如何看不出来墨白是在宽她的心,不过听闻墨白伤势痊愈,还是心里高兴。
又问了几句墨白伤势的具体情况之后,确定墨白已经无碍之后,皇后又不禁埋怨道:“你自己有伤在身,上次那长青丹就不该给本宫,你应当自己服下才是,你若不好,本宫便是身体好了,又如何能安心?”
“母后不必挂怀,儿子的伤,儿子心中自是有数的,长青丹虽然珍贵,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一颗长青丹而已,儿臣若想要再炼便是……”说到这里,墨白眸光一闪,忽然明白了陛下为何要到母后这儿来走一趟的原因。
要说明王府最近有什么事能让陛下上心,那便也只有这长青丹了。
他不奇怪定武会知道此事,他在府中开炉炼制长青丹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
但明王府还处于被监管的状态,大批药材进出,定武帝想要查清此事并不难。
搞清楚了情况,墨白的脸色却是不免一沉,不是因为长青丹。
长青丹再珍贵,墨白也没什么舍不得。
可他看不得定武帝如此一次次的伤害皇后,好不容易来皇后这里一趟,结果却仅仅只是为了利用皇后取得长青丹而已。
皇后心中能不难受?
墨白抬眼,看着皇后明显带着紧张的神色,似乎有话想说,又很是迟疑的样子。
心底暗吸口气,压下浮杂情绪,随之笑了笑,开口道:“说起长青丹,儿臣最近倒是刚好又开炉炼了一次。”
“可有收获?”皇后一听,眼神明显亮了亮,连忙问道。
墨白笑着颔首:“有过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收获很是不坏,一共得了丹丸九粒!”
“九粒!”皇后神色明显立刻便放松了许多,又不禁心中骄傲,笑道:“我儿果然有出息。”
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又看向老嬷嬷,很是得意道:“当初得知皇儿有志医道,本宫曾求到太医院头上,想择一人教导皇儿,结果他们一个个有眼无珠,如今见到皇儿的成就,想必当初那些人,怕是定要后悔了。”
“娘娘说的是,殿下如今医道,便是称天下无双,那也绝对是当得的。”老嬷嬷连忙笑眯眯道。
墨白见皇后高兴,心底又是一叹。
他是不满陛下如此待皇后,但皇后心里终究还是对陛下有情的。
所以,这丹若是不给,其实最难过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皇后。
也罢!
墨白想到定武寿数已尽,到如今便是他也无力挽回了,没有多少时日了,以后,他也没有机会再给他什么了。
想到这里,墨白不待皇后开口,便主动从怀里取出两个丹瓶,一个递给皇后道:“玉清等六位跑来求去了六粒,如今我手中还剩下三粒。此丹虽效用非凡,可作用于人气血,再发生机,延寿元之效。但天地有道,命数有常,终究是有底线的,强求不得。母后已用过此丹,再多服已无甚大益,不过多留一粒在身上总是好的。”
“就剩三粒了?”皇后脸色微微一顿,看着他手中丹瓶,眼眸动了动,却是又犹豫了。
墨白却不管,将丹瓶塞到她手中,又将另外一个丹瓶递给皇后身边的那老嬷嬷,微微一笑道:“这一粒便给姑姑服下吧,若能善用,姑姑或能有机缘,修为再进一步!”
老宫女闻言,面色当场而惊,随之眼眸湿润,直接冲着墨白躬身:“殿下恩赐,老奴心领了,此丹实在珍贵,用在老奴身上太浪费了,还请殿下务必收回。”
“姑姑多年照料母后周全,于我而言,恩超泰山之重。此丹便是再珍贵,也无法与母后安危相提并论,此丹乃是我作为儿子对母后的孝心,姑姑无论得收下!”墨白摇摇头,毫不犹豫道。
老嬷嬷听完,有些无措的看向皇后。
皇后点头,看着老宫女道:“你跟着我这么多年,荣辱与共,皇儿能有这份心,你我都该高兴,收下吧,收下吧!”
老宫女看看皇后,又看看墨白,顷刻间泪如雨下,颤抖着手接过玉瓶。
皇后见老嬷嬷情绪过于激动,顷刻便已是泪湿衣襟,轻声道:“我与皇儿再说会话,你先下去吧!”
老嬷嬷知道自己此刻形容不堪,没有拒绝,领命退下了。
待她下去之后,皇后握着手中的玉瓶,又递还给墨白,抬起头来看向墨白,沉声道:“一共才九粒,你给了玉清真人等六粒,如今又给我们两粒,那你也就只剩一粒了,你自己呢,还有王妃呢?拿回去吧,既然我服下已无大用,便不要浪费了,给王妃吧!”
墨白看着她递回来的丹瓶,眼眸微微闪了闪,他倒是没想到,皇后居然放弃了。
他很清楚,这粒丹是陛下亲自来向皇后要的。
然而此刻,皇后却看似若无其事的将此丹还给了他,不让他看出一丝异状来。
墨白将这些压在心底,笑道:“母后,这丹虽然珍贵,可就是我自己炼的,怎么会少了自己用度,您放宽心便是,等下次我再备齐药材,多炼一些,到时候给您当糖豆吃都没问题!”
“瞎说!”皇后一怔,有些不信,却被墨白的话逗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容易?就算真有,母后也不敢如此糟蹋。”
“其实真的不算太难,只不过其中有几味药材正是生长在战区,所以目前收集困难了些,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问题罢了,儿子和王妃都还年轻,等以后凑齐药材再炼便是了。”墨白胸有成竹的笑道。
如此一说,皇后才稍稍释怀。
她当然需要此丹,但是若是要拿儿子的份额,那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这世间,她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墨白。
即便是陛下想要,她也舍不得。
“还差什么药材,宫里药库中定然是有的,你和我说,我让他们去准备!”皇后终究是收下了,却是如此道。
墨白却笑了笑,如今天下最大的药材商便是他明王府,说句自大的话,连宫里每年的贡药,都要经过他的手。
第509章 油尽灯枯
“母后不必操心,儿子心里有数,这事暂时不急。”墨白摇摇头。
“皇儿,陛下的身体近来不太好,你……”皇后想了想,最终还是对墨白说道:“母后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无论如何,终是父子!”
墨白闻言,微微沉默后,才缓缓道:“母后放心,我会去看陛下的。”
听墨白这么说,皇后心中又为墨白而心疼。
一直到墨白离开,皇后最终也没将她会将这粒丹丸给陛下的事,告诉墨白。
不是她想瞒,而是她看到了墨白方才犹豫的态度,她不想再给墨白添堵。
眼见墨白告辞离去,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沉寂。
生在天家,有些事情,她根本改变不了,陛下对明王实在太过残忍,这其中的是非,已经是注定的结果,没有人能够解开。
老嬷嬷回来了,看着皇后的模样,她将手中那丹瓶递了过去:“娘娘!”
皇后看着丹瓶微征,又看向老嬷嬷:“为何给我?”
老嬷嬷笑了笑:“老奴寿元还长,用不着。”
皇后眼眶发红,她知道,不是老嬷嬷用不着,而是知道她担心陛下。
皇后自己手中那一粒是陛下要的,但是一定会给国朝真人用。
而陛下如今身体不好,不管这丹能否治好他的病,却总能有些益处。
“不用了,你收着吧,陛下并非修道之人,此丹作用不大,我已经让皇儿去看陛下了,他一定能治好陛下的,用不着这个。”皇后最终摇头拒绝了:“若以后真的需要,本宫再让皇儿开炉便是,不用如此。”
“这……”老嬷嬷听皇后如此说道,看着手中的丹瓶,眼中挣扎了一下,却还是道:“那便等殿下再次开炉,娘娘再替老奴要上一粒。”
“好了!”皇后笑了笑,伸手拉过她的手,轻声道:“咱们相伴这么多年,我却没什么能够给你的,这是皇儿的心,也是我的心,嬷嬷,别让我不安心。”
老嬷嬷嘴唇微颤,眼睛又红了。
“好事,这是好事,不用哭!“皇后笑着道。
说罢,缓缓抬起自己手中的玉瓶,轻轻揭开瓶盖,却是忽然一愣。
随之又是神情微变,摊开一只手掌,又将玉瓶斜下,老嬷嬷正自不解,刚要问怎么了,却是忽然也跟着愣住了。
便只闻一阵丹香扑鼻,而皇后手掌之中,此刻竟不是一粒,而是两粒丹丸。
主仆俩对视一眼,皆是愣怔了一下,老嬷嬷赶紧将自己丹瓶打开,倒出来,却见只是一粒而已……
皇后回神,眼角泪珠滑下,手紧紧握着丹瓶,道:“本宫怎么糊涂了,皇儿是最最聪明的人,他既然从福安口中知道陛下来过,定然是已经想到了,这丹是陛下要的,他只是装作不知道,借本宫的手交给陛下而已……”
老嬷嬷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也跟着看向了门外,半晌,温和笑道:“这都是殿下的一片孝心,娘娘应该高兴!”
皇后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毕竟是父子。
……………………
………
出了皇后宫中,墨白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去见定武。
虽然已经答应了皇后,但他知道陛下已经油尽灯枯……
“殿下!”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墨白回头,只见一人追来,细细一看,认出来人正是那福安,见到他,墨白突然就想到先前皇后似有古怪的模样。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待他到了跟前不禁问道:“福安,我给你治病的事,你和皇后说了?”
福安顿时脸上惶恐之色一闪,连连弓腰,怯怯懦懦道:“殿下,我……”
“好了,别吞吞吐吐了,你是不是告诉了娘娘,我找你打听过陛下来过的事?”墨白忽然就全明白了。
果然,福安有些忐忑不安的点头。
向墨白说明了,他回来之后的事。
原来,他回来后,向皇后就墨白恩典的事,再次谢恩。
同时也大表忠心,表明自己受了殿下大恩,今后必为皇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结果皇后却不知怎的竟想到了,他是否向墨白泄露过什么消息的事。
一通逼问,自然的这位也没胆瞒,就将告诉墨白,陛下来过的事说了。
此刻墨白算是明白了,这位也算倒霉,皇后其实是觉得不好找墨白开口替定武要丹。
所以才会关心福安有没有在明王府乱说什么,怕墨白心中多想。
墨白不由苦笑了一下,难怪母后先前曾故意敲打了他一下,敢情是她不满自己瞎打探消息啊。
墨白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对福安挥了挥手:“没事,放心吧,母后不会因此事责难你的,尽心效命便是!”
福安闻言,还有些将信将疑,不过他本来就是来求墨白为他在皇后面前说几句好话的,有了这个答复,也总算是安心了些。
墨白不禁摇头,心道好险,今日要是逆了母后的意,就是不肯给丹的话,搞不好,母后当真要他留在宫里,为所有人诊病,也未尝不可能啊。
叹了口气,墨白看向御书房方向,又琢磨了一会,终究还是过去了。
门口内侍看到明王来了,顿时一愣,下意识的便是一缩脖子。
倒不是怕他,而是每次这位过来,陛下都定然不会愉快,发一顿脾气是少不了的,这对皇帝身边作为内侍的他们来说,绝对不算好似。
心里觉得无奈,脸上却不敢放肆,还是连忙行礼:“殿下!”
墨白自然没顾忌到他们心底想法,他与其他皇子不同,也从没想过结交他们,只点点头问道:“本王有事求见陛下!”
“请殿下稍等,奴才这就去通秉!”内侍回道。
他进去后,墨白却有些拿不准定武会不会见他。
不过想想,应该是要见的,毕竟他还想要丹药呢。
果然,不一会儿,内侍便出来了:“殿下请!”
随着内侍迈入御书房中,却只见,殿中竟然有不少人在。
墨白眸光微顿,一一看去,倒是都能认得。
回到京城这么久,虽然没有与朝臣相交,但认出来还是没问题的。
一共六人,其中内务总长张邦立是熟人,另外五人均是当今朝堂上,最为权重的阁臣。
大夏总体来说,政体是皇帝总览全局,下设内阁总理政务,再设吏、户、礼、刑、兵、工六部,然后再加上监察与大理寺院。
即便这些年一直在坚持改制,实际上总体框架不可能变,事实上,不论到哪朝哪代,基本上中央集权的模式,这总体框架就是固定的。
改制也只是权重权轻的调整,但不管怎么改,朝堂之上权利最大的永远是阁部官员,他们也就是所谓的正一品大员。
墨白倒是没想到,定武帝此刻居然在议事,他还以为既然召见他应该是没人在的。
见诸人都朝自己看来,墨白也懒得多想,给定武行了礼。
“起来吧!”定武倒是神情平静。
墨白起身,眸光在定武脸上定了定,随之便是瞳孔一缩。
他此来见定武帝,其实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看看定武帝的情况,虽然他已经不存希望了,但定武帝还能坚持多久,也是必须了解清楚的。
而此时的定武帝,高坐在上首,竟然不见颓靡,反而精神明显旺盛,很有威严。
墨白所惊的当然不是他有好转迹象,他只需一眼便可看出定武此时的状态乃是药物所致,让他惊的是,定武的情况竟比他之前所推测的要差了太多。
“遭了!”墨白心下当即一沉,眸光豁然电转,直扫定武身后。
那里空无一人,但墨白却能感受到真人的气机,墨白心中狂跳,定武的情况已经到了墨白一眼可见真实的地步,又如何能够瞒得过真人的眼睛?
墨白眼神再次落在定武脸上,他想看看定武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却见定武神色如常,见他直视,眉头微皱,轻声道了句:“先在一边候着!”
墨白压住心中惊骇,退到一边不出声了。
“接着说!”定武眸光回转,看向诸位阁臣。
诸位阁臣又不免扫了一眼墨白,很诧异定武居然将他留在这里听。
墨白其实没兴趣听他们说什么,一个人站在一边默不出声,心中只在想定武现在的催发药是谁给他用的,是太医院吗?
如此透支生机的药物,便是定武认不出来,真人不可能看不出来。
可定武却还是用了。
墨白强自平抑呼吸,在他的猜测里面,定武若情况好,最多可再撑三个月之久,最低也可再撑两个月左右。
然而,此时看去,定武怕是一个月都难了。
甚至这等虎狼之药,加上强制镇痛方剂的使用,极有可能随时断掉他的生机。
墨白心绪起伏,他还好来了这一趟,还好未因一时之气拒绝给他长青丹,否则,真有可能随时听到皇宫钟响!
不过,就算长青丹也已经无济于事了,顶多也就是让他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好过一些……
墨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也还是不免听到了他们在谈什么。
果然,这么多阁臣聚在一起,所议的正是联合谈判的事项。
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墨白对此还是知道的,这轰轰烈烈的谈判已经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了,这或许也是唯一能让墨白心中稍安的事。
第510章 只能走
“陛下,林氏要两粤辖制权,并独成一军编制,其实乃是做贼心虚,担忧国朝清算,欲携重兵以自保的心思,所以此二点,乃其谈判底线所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步。此于我朝而言,其实也算早有所料,不如暂且由他,只待先扫清了旗蛮,没了外敌虎视,林氏便有两省之地又岂能抗衡我国朝?”
“不错,此次谈判,虽未竟全功,但也基本达到了预期。如今局势不平,我等若是对南军逼迫过甚,难保其惶恐之下不生异心,陛下当早做决断,若久拖不决,唯恐夜长梦多,于我国朝不利。”
墨白站在一旁,听到有阁臣出班,语气凝重对定武帝劝道。
只稍一思忖,墨白便知,今日这内阁诸臣之所以全部到齐的目的了。
原来是来给定武施压的,这事他心里大概有数,诸事已定,缺的也就是拍板了,然而定武却迟迟不决。
南军和四阀方面最近几日已是动作连连,好似若国朝再不签约,那便随时准备撤离京城。
不管林华耀会不会真的走人,只是他这动作一摆出来,国朝内部就绷不住了,大臣们还是“以和为贵”的,自然不愿再起内战,四面皆敌。
深恐当真谈崩,也不得不来帮助南军和四阀来给定武压力。
墨白不由抬眸看向定武帝,就只见定武帝神色深沉,微默后,缓缓开口道:“这条约一签,便等于昭告天下,弑君乱政的林贼,从此非但无罪,反而成了有功之辈。”
闻听此言,阁臣几人对视一眼,都到这一步了,再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
张邦立连忙躬身拱手,声音严肃道:“陛下,这联合条约,是以南军向国朝投诚效忠为主旨而拟定,绝非有伤国体之事,此乃陛下宽仁,赐其戴罪立功之恩德,天下人必不敢妄加非议。”
“那便拟约呈报吧!”定武轻叹一声,他心里也有数,已经谈到这一步了,再说不签,基本不可能。
事实上,他也不可能不签,心中也想借这场即将到来的大战去消磨叛逆,之前迟迟不决,只是还想再继续逼迫南军与四阀继续让步而已。
定武终是应下,张邦立等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们松口气,站在一边的墨白始终没出声,可他的呼吸却是隐隐一松,心口卸下一块大石。
几位阁臣离开的时候,眸光都不由在墨白身上微顿,各有意味。
墨白自然无心回应他们,待张邦立也出去后,墨白才踏步来到殿中央,再次躬身行礼:“见过父皇!”
“嗯!”定武也不看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折子,一边打开,一边随口问道:“何事见朕?”
“儿臣听母后说,父皇今日身体欠佳,特过来请安!”墨白轻声道。
“知道了!”定武看了眼墨白,微顿,又垂下眼眸:“退下吧!”
墨白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闪,却是没走。
“还有事?”定武皱眉再次看向墨白。
墨白眼神微敛,最终眼神扫了一眼定武身后,心中微动,什么也没说,躬身一拜:“儿臣告退!”
待墨白离开,定武才抬起头来,眸光盯着墨白离开的方向,眼中微闪。
门外传来声音,只见内侍手中端着一个锦盒,快步入内,躬身行礼后,将锦盒呈上:“陛下,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一件东西!”
定武帝闻言顿时眼神一亮,直接站起身来,声音高了几分立刻道:“呈上来!”
内侍小心呈上,定武亲自将锦盒打开,拿起盒中玉瓶,揭开瓶塞,顿时满堂生香,闻得这丹香,定武只觉心神一震,脸上一抹红润闪过,盯着丹药的眼睛明亮异常。
内侍也忍不住动了动鼻子,眼神不自禁的落到了那丹瓶之上,却很快清醒过来,连忙掩饰失态,躬身低头轻步退出房间。
良久,定武终于克制住了一口将其吞下的**,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将丹瓶盖上,沉声召来内侍,将玉瓶放入锦盒,沉声道:“送去太医院查验清楚,若无误,直接送到真人阁下手上!”
………………
……
池塘边,一群锦鲤悠闲自在。
墨白负手默然而立,眺望远处,眼神沉思。
突然,一道白衣身影蓦然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随即缓步走来。
墨白似毫不意外,收回眺望远方的眼神,转过身来,眸子静静盯着缓步走来的真人阁下,并未行礼,只是轻声道:“我一向敬重阁下,决不愿妄加揣测。”
真人闻言,却是行了一个道家揖法,才轻轻摇头,却只是低语道:“果然还是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如果我没猜错,此事陛下应该还蒙在鼓里,真人,我想不通,陛下视阁下为国朝守护,最信任的人,阁下怎会如此行事?”墨白眼神依然平静,语气也并未变化,但眼神却是移开,看向了湖中那群锦鲤,继续道:“我与陛下关系虽然紧张,但不管如何,他也与我因果至深,你又是哪里来的滔天之胆,竟敢对我父皇动手?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解释,那即便这里是皇宫,你今日怕也在劫难逃。”
随着墨白的称呼从阁下变成了你,空气仿佛突然之间凝固了一下。湖中那群锦鲤突然一阵惊慌,随之潜水奔逃。
真人并未立刻辩解,两人之间默了默之后,真人也看向那群奔逃的锦鲤,眼中一抹悲哀闪过,随之又苦笑道:“殿下莫非怀疑是老道会谋害陛下不成?”
墨白摇头:“不管你有没有这个心,事实是,陛下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正在被谋害,而你没有阻止。”
真人并未在意墨白的话,眼神罕见的出现一抹复杂之色,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说来确实乃是老道失职,皇后寿宴当日,殿下曾给陛下送过药,殿下应该还记得吧!”
墨白闻言眼神陡然一凝,转头看向真人:“真人莫非要说父皇是服了本王的药,以致如此?”
真人摇头:“非也,陛下未用殿下之药,老道自作主张,让太医院查探,发现殿下此药,功效主镇痛养元之效而已。太医院故以此判断,殿下也确诊陛下只是顽固风疾以致头疼而已,此症只需加重止痛便罢,故而太医院效仿殿下,只单以镇痛养元为陛下开方。然,服药几日,头痛渐止,陛下人却渐瘦,精神亦开始萎靡,太医院断,此乃镇痛药的毒副作用所致,故加重滋补,以期固本,又服几日后,老道却豁然发现,陛下竟生机突然虚浮……”
墨白脸色早已是一片铁青,他没想到竟是自己的药造成了这一切。
要说太医院错了吗?
其实没错,就是放在后世医学来说,定武的情况,也唯有保守治疗而已。
所谓保守治疗,主旨也不过是止痛加培正,止痛可扶正精神,养元可扶正血气,精神与血气能强大一些,自然就不会那么快被邪气击倒。
可方案没错,却非可随意为之,
所以墨白配的药,在止痛和养元之间,斟酌又斟酌,尽量适合定武当时的情况。止痛是要止痛,可但凡止痛药,均毒副明显。
养元也是要养元,可定武实际情况是早已虚不受补,非常危险,墨白小心的维持着这份平衡,让定武能够尽量不受痛苦,又能尽量多活一些时日。
太医院的人不能说做错了,他们的确解决了定武的头疼,但他们也让定武提前结束这一生。
墨白缓缓吐出一口气,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倒是不再怀疑有人针对定武暗害。
定武的生死,他早有准备,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其他人动手,定武在皇宫里都有人敢动手,他还如何是敢将皇后留在皇宫的?
而起如果国朝真人这尊存在参与其中,那其中暗含的影响就太大了。
微微沉吟,他盯着真人再次问道:“若如阁下所说,既然已经发现了不对,为何不来找我?阁下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办法救治陛下?”
真人并没回避,直言道:“第一,这事太大,老道不敢让任何人知道陛下的情况,包括殿下在内。二之,陛下的病症明显异同寻常,殿下竟只以止痛药治疗,要么是殿下确实未看出陛下情况,要么便是殿下治不了,更或者本来便是心怀不轨,有心谋害陛下!”
墨白闻言微顿,终于是没再多说什么。
真人的反应完全和他一样,首先便是害怕泄露消息,影响太过恐怖了。
良久,墨白一叹,微微摇了摇头:“太医院那边不会泄密吧!”
“陛下已经数日不曾见太医,可能知情的都已小心处理干净。”真人虽看似淡然,却到底是国朝大内的守护者,轻重缓急,自然不会不知道,该雷霆手段时,他又岂会手软。
说到这里,真人看向墨白,声音紧张:“陛下那边,殿下可还……”
“我会准备一些药……如果陛下能够静养吗,应该还能坚持月余……”墨白没有再说下去。
真人眼中光芒微微一暗,他来的时候,其实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陛下还不知道。”真人沉默片刻,抬起头道。
“阁下看着办吧,最好等林华耀等人离京之后,有一点提醒阁下,若陛下突然知情,大痛大悲之下,恐三五日便将生机绝灭!”墨白转身。
他知道真人不可能一直瞒着定武,其实也无需他瞒,最多再过十天半月,定武自己便会知道,但当前是不能说的,林华耀还在京城,若定武得知自己的结局,很难说,他不会立刻大开杀戒。
突然,墨白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看向真人,微微沉默,开口道:“拜托阁下一件事,帮我保住母后安平,我还阁下一个因果!”
“殿下何出此言?”真人一愣,但随之就反应过来,诧然道:“殿下莫非……要走?”
“只能走,否则陛下知情后,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墨白神色平淡,转身,身影一纵,消失在远处。
真人望着他身形远去,无声良久。
他无话可说,如墨白所言,当陛下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提其他因素,单只墨白神医之名,就会成为陛下最先迁怒的对象。
真人转头看看这偌大的皇宫,心中不免升起一丝凉意,在这风雨飘摇之际,陛下却将离去,身为最杰出皇子的明王却也注定无法留下主持局面,这大夏……
第511章 走也要合理
回府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安排离京事宜,反而是一人独坐院内,面色严峻的思量了许久。
虽然定武帝病情恶化的速度是让他有些出乎预料,却还不至于让他惊慌失措,毕竟定武帝的结局,他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离京之事,对他来说,也算不得突兀,也早就在为此做准备。
之前他隐瞒王妃孕事的消息,连皇后都不曾告知喜讯,就将王妃送离了京城,又借杜鹃道门之行,让府中很大一部分力量随着她们顺势离京,这其中固然是有多方面的考虑,但又何尝不是在为离京而做准备。
可即便如此,当真要立刻离开的时候,墨白却还是不免格外沉重。
他并非在担心明王府的撤离问题,时至今日,早已非他刚入京时,身死皆由人一言掌控的形势了。
如今单只是他道门大尊的名头,便足以震慑各方势力不敢明目张胆对他下手。
定武失去理智前,他自保的问题不大。
他此刻之所以如此踌躇,正是他离开皇宫时,真人心中暗叹的那句“这大夏会如何……”
墨白可以预见,一旦定武倒下,这京城必然要陷入群龙无首,各方势力群魔乱舞,掀起一场滔天大浪,将这千疮百孔的国朝折腾到几近崩坏的场景。
“呼……”太阳西斜,余晖下,墨白思量许久之后,却还是不禁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抬头看向那夕阳余晖,口中低语:“没有办法……”
夕阳并不刺眼,墨白眸子却不自禁的微闭,有苦涩在其中一转而逝。
在这里独自枯坐了一下午,他最终,却不得不摇头承认,这即将到来的乱象,便是他不走,也镇压不了。
有苦涩,也有无奈。
若是定武肯给他信任,能让他登上储君位,有大义在身,他敢一试。
若是道门能真正归他统属,能真正让他如指臂使,他也敢一试。
若是旗蛮非此时侵入,不用担忧外敌虎视,他也可一试。
但很明显,这些都不如他所愿,若当真留下,就算万一扛过了定武临死前的疯狂,他也镇压不了这乱象,相反,他的存在,恐怕只会让皇子争权的血腥更加浓烈,让各方势力煽风点火的理由再多一个,让这纷乱的国朝越发混乱,让这团烈焰爆炸的更加猛烈。
清风徐徐,墨白面色已恢复古井无波,他道心稳固,并非遇事犹豫不决之人,既不可为,那多想无益。
转过身,墨白重新坐下,轻吐开声:“让陆寻义过来。”
“是!”门口处,有身影一闪,一名黑衣卫随即闪身而逝。
不多时,便闻脚步声至,陆寻义快步入内,行礼道:“六爷。”
“坐!”墨白轻轻点头,拿起茶壶,替对面空杯倒了一杯。
陆寻义见状,心中顿时一动,自从上次被墨白训斥过后,他心底始终有些不宁,此刻墨白的举动,倒是令他心底安稳几分。
知明王秉性,倒也不客套,微微一礼后,便自墨白对面坐下。
墨白微微抬眼,却是看向门口,沉声道了一句:“退下,警戒四周。”
“嗯?”陆寻义刚刚端起茶杯的手不禁微微一颤,连忙又放下茶杯,面色一整看向墨白。
这明王府中最是安全,墨白此举,明显是有机密要与他说。
却只听门口风声微动,墨白这才转眸看向陆寻义,直接开口道:“京城不能待了。”
陆寻义闻言,面色顿时一变,直接惊的站起身来:“殿下,可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不怪他反应如此激烈,居然要直接离京,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同时,他反应很快,墨白今日入宫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突然说这话,必然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几乎是一瞬间,他眸光顿时连闪,面色再变,心跳骤然加速,脸上一抹潮红浮现,不待墨白回答,就忍不住出声:“可是陛下他……”
话未完,就见墨白眸光直直射来,让他几乎一瞬间,便放低视线,同时收声。
两人之间顿时一阵无语,好一会后,陆寻义心情方才平复了一些,一直以来,在他眼中,定武帝就犹如压在明王府头上的一块大山。
明王府天不怕,地不怕却偏偏拿定武帝没办法,作为明王府的人,站在他的角度,他知道不应该,但的确自从知道定武帝命不久矣,他便一直期盼这一天早点到来。
只有定武帝离去了,明王才能真正从大义上,到情感上,都再无绝对压制,真正开始放手四方,王威天下。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方才一瞬间的失态,是不应该表现在明王面前的,毕竟定武帝是明王的父亲,回过神来之后,陆寻义心中又不免有些忐忑,
抬起头重新看向墨白,眼中却仍是复杂万分,却见墨白似乎并未察觉他方才的异样,只是微微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似乎在沉思什么。
其实墨白当然看见了陆寻义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态,也知道他为何失态,但最终并未多说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有自己看问题的角度,他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情况你应该是清楚的,陛下的情况我已回天无术,他很快就会察觉到自己的情况,届时不管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对身后的考量,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都会是我,我们时间不多了,必须马上就走。”
陆寻义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情绪,脑海恢复清明,却是沉声道:“明王府这边问题不大,撤离的准备早已做好,只是皇后那边……”
墨白微微沉默后,随即沉声道:“母后那边应当无碍,陛下即便恼怒,也只是针对我个人,应当不至于迁怒母后,即便当真有所迁怒,宫里也还有真人阁下帮忙照应,要护住母后一人,不难。而且道门那几位还在京城,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不敢坐视不管。””
“真人阁下?”陆寻义提起皇后,实则也是在为方才的失态做弥补,见墨白已然有了安排,他也就不再多说,点头道:“殿下打算何时动身?”
“今晚就走!”墨白闻言,微默,随即却沉声道。
“今晚?”陆寻义闻言一顿,看向墨白:“这会不会太仓促了?铁雄那边也还需要时间安排。”
对如何离开京城,明王府自然早有定义,当然不能是逃离,否则一旦定武倒下,搞不好就会被人以“谋害”陛下而故意逃窜为由加罪。
原本明王府是准备以铁雄在明珠与旗蛮征战伤重,危在旦夕为由,使墨白有急于离开京城,赶赴救治的理由。
时至今日,墨白明王府的情况,或许还没被外界摸透,但墨白身边陆寻义铁雄等人的情况,却已经不是秘密了。
作为重要心腹,墨白紧张,驰援千里救人,这也算合情合理,不会惹人怀疑。
不过要搞就得搞的像真的,经得住查,因为明王府有动静,必然会引人关注,总不能太假了,这一切虽然早有预案,但还是要时间来安排的。
墨白当然知道这一点,闻言却是摇头:“我之前也没想到陛下的情况会恶化如此之快,如今已经没有时间给我们慢慢安排了。铁雄那边的方案不能用了,正如你说,太过仓促,不完全准备好,是根本瞒不了人的。京城离明珠千里之遥,也许我还没到明珠,陛下就病危了,如此一来,本来就遭逢大变的陛下必然第一时间就怀疑到我是做贼心虚。铁雄伤重病危毕竟是假的,仓促做出来的情形,经不住查,一旦露出点痕迹,届时我们就当真是作茧自缚。所以,用铁雄来做借口已经不太合适了,必须找一个更合理的,让陛下和所有人都无法否定的理由离京。”
陆寻义闻言眉头也紧皱起来,他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之前预案,没有想过陛下会突然之间情形这么危急。
陆寻义脸上愁容一闪,踌躇道:“那如今当如何是好?不管用什么理由,在这当口,都很难不惹人怀疑。”
墨白没有回答,却是眼神微闪,忽而问道:“之前杜鹃遇袭的事,查的怎样了?”
陆寻义微微一愣,不知墨白怎会突然又跳到这事来,却还是说道:“事发后,对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道门那边咱们的势力还是太薄弱,调查的进展很缓慢,到目前为止还难以分清,到底是黄庭府余孽干的,还是那几位自导自演的。”
“消失的干干净净?”墨白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突然道:“刺杀杜鹃没有成功,他们目的没有达到,再来一次也不奇怪。”
陆寻义有些搞不懂墨白的意思,这件事虽说没查出来,但明王府里更认为这事是道门那几位搞的鬼,因为那时候明王答应了他们丹药,却拖着没给,所以那几位担心明王府会赖账,所以整这一出来“提醒”明王。
虽然出手之人大都是用的黄庭府的手段,但三山多年制霸道门,对黄庭府的手段同样精通,要伪装并不难,关键是当初伴随在杜鹃身边的不止虚离子等人,更有三山四门派去的高手,能那么轻易的让人来去无踪,若只有这点手段,三山四门凭什么称霸道门这么多年?
这事双方心里都门清,黄庭府背了黑锅,对明王府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方便了杜鹃行事,所以这事就糊里糊涂的定案了。
陆寻义不晓得明王此时忽然提起这事究竟是何用意,不免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墨白重新坐下,喝了口茶,眼中精芒一闪:“既然刺杀杜鹃不成,他们难道不会去刺杀王妃?”
陆寻义心中一惊,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不过随之却是目光陡然电闪,终于明白明王的意思,不错,王妃有孕的消息,再加上受袭之变故,足以令任何人都能理解明王深夜离京之事。
连忙躬身道:“是属下疏忽了,王妃如今有孕在身,万不可有半点闪失。”
墨白点点头,沉声道:“是啊,王妃有孕,若真有胆大的,惊扰了她,本王又如何能不怒?”
第512章 梅云清之死
上清山原住地。
相比往日的气势,如今的上青山无疑是衰败了许多。
当然,香火总还是有的,这时代消息通传并不便利,梅真人陨落,上青山遭逢大变的事,身处上层的人知悉这变故,但大多普通百姓却还并不清楚。
尤其是当地的一些老百姓,更是丝毫不曾察觉上清山已然不是从前的上清山了,毕竟上清山虽然败了,但并非当真就所有人一起逃了,事实上,这么大一个弟子数以千计的庞大道统,若梅真人还在,或许可一言让所有人离开,但梅真人不在了,便不再有人能有那个威望统领全山。
如今梅氏嫡系虽然全走了,但还有与梅系不亲近的,也有抛弃不了祖庭的,还有些对明王府并不那么敌视的,总之,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留了下来的人也并不少。
真要论起来,就只是赏青山如今还剩下的实力,也远远不是一般道统可比的。
别说宗师还留有不少,就连大宗师,上清山都还留有三尊未曾离去,更还有两三百个资质出众的青年弟子仍在,只要给他们时间,有二三十年光景,上清山或许不能和最鼎盛时比,但却绝对可以在道门之中名列前茅。
自从事变之后,这些留守的人,依然还在维护着上清山的大宗尊严,林素音等人来的时候,依然可见百姓来这里拜仙求神,奉些香火钱。
最早杜鹃是跟着林素音一起来的,但她却没有选择先从这里下手,虽然这些人如今已经无路可走,最好压服,但杜鹃还是选择了从黄庭府开始,只因她明白,即便是上清山破败了,她杜鹃也依然不被这些大山之人看得起,强行压服,未必有益,不若便随他们去,或许王妃更能被他们接受。
所以杜鹃很快就走了,独留林素音在此,对于安全方面,她倒不担忧,莫说这些人已经没了后路可退,一旦向明王妃下手,那必然只能落得满门诛尽得下场,就只说,这些人即便下手,也成不了。
玉清、太清还有四大家的人,是决不敢让王妃出事的,王妃的安全,他们会比明王府的人更上心,有他们的人在,杜鹃完全不用担心王妃的安全问题。
杜鹃所料,其实不差,可这世间的事,有时候真不是人可以料尽的。
云山殿!
殿宇背山而立,随不见雕梁画柱,位置却极好,初层时,云山雾绕,如置仙境。
曾几何时,这间殿宇在上清山也显赫非凡,只因此地乃是当代道门清风真人之女,四十便已登堂入室,前途不可限量的梅云清居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再回首,景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梅云清并没死,在林素音的强烈力保之下,虽被废了修为,但终究是活了下来。
并且重新回到了上清山,并搬回了云山殿。
正所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成者王败者寇,上清山与明王府,能到今日这一步,其实说起来,始作俑者,正是这梅云清。
若非当初她纵容梅志峰对墨白下手,又何来今日之祸?
作为一切恩怨的罪魁祸首,到了,却还能有这般结局,说实话,也算是得天之幸了。
然而,作为梅云清本人,又是否会这么想呢,这便难以判断了。
不过回了上清山之后,梅云清倒确实安分了不少,或许是重回故地的原因,她的戾气逐渐不再那么重了,对林素音的态度,也逐渐好了起来。
“如今,我修为已废,风烛残年之身,能再回到上清山了却残身,已别无所求了!”大殿中,梅云清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林素音站在一旁,见状眼眶微红,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师傅也莫要颓废,修为被废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恢复,我身边的阿九就曾重伤修为尽失,如今却也能重入道门,师傅且静待一些时日,我定想办法为师傅治伤。”
“罢了!”梅云清睁眼,摇摇头,看向林素音:“我知道,我能活着回来,你就已经尽力了,无需你再多费劲,便是真有可能治好伤势,我已年过四十,又还如何重新开始?”
林素音无言以对,只能低下了头:“是弟子无能!”
“坐!”梅云清却似乎已经想开了,并没什么怨意。
林素音在她对面蒲团上坐下,有道童送上点心吃食,梅云清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林素音:“素音,如今我心里只有一事难了,你师伯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我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答应我,将来无论如何,要保他一命,为梅家留一丝香火!”
林素音看着她递过来的糕点,曾是她最喜欢的点心,却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还怕师傅下毒害你吗?”梅云清苦涩一笑,却是直接拿过糕点咬了一口,并说道:“这里上上下下都被明王府的人控制,为师便是连自尽都做不到,就算有机会下毒,也不会对你下毒,不管如何,你总算是为师在这人世间最后的衣钵传承了。”
林素音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伸手拿起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却是眼泪留下来,低下头沉默了。
师徒间一时沉默下来,好一会,低着头的林素音,活着眼泪将那块糕点吃完,轻声道:“师傅,您放心,您的嘱托,徒儿一定会全力以赴。”
梅云清看着林素音吃完,听闻林素音的林苏义,嘴角绽放一抹笑容道:“好徒儿,你终是没让为师失望!”
林素音抬眼,泪流满面的看着梅云清,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声音。
最终站起身来,退后三步,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梅云清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睁大眼睛,看着正对她叩首完,跪在身前的林素音,脸色逐渐变化,当林素音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眼中最后的隐忍终于慢慢开始消失了,脸色变的疯狂而扭曲,伸手指着林素音,嘴角慢慢溢出了血:“你,你……”
林素音闭上眼,泪水早已花了妆容,身躯微颤:“师傅,徒儿自知对不起您厚恩,可是却做不到让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便……”
“好,好……你竟然早就知道?”梅云清咳嗽两声,手捂着胸口,血迹染红了衣衫,看着面前跪立的林素音道。
林素音泣不成声:“师傅,我可以死,但不能牵连我的孩子。”
“孽种……”梅云清最后倒在了地上,眼睛依然望着林素音,最后望着林素音的肚子,吐出了几个字:“我好恨,我诅咒你……”
门外,阿九一脸冰冷的转身,望着殿内那倒在地上的梅云清,眼中仍有杀意在四溢:“想谋害小主?痴心妄想!若非王妃保你,将你千刀万剐,都难解恨!”
……………………
…………
余晖下,林素音就坐在蒲团之上,望着远处发呆。
这场景,她很熟悉,在这里她曾度过了六年岁月,也曾无数次的如此刻般望着夕阳。
不过此时此刻,场景依旧,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了。
在京城时,她时刻想着逃离,寻一清净地,然而到了这里之后,是清净了,可这份清净却让人压抑。
不管上清山和明王府和林家这三方之间,有怎样复杂的关系,也不论这各方之间究竟谁是正义的,单只对林素音个人来说,这里的确对她有恩。
所以,她无法干涉明王府与上清山的杀伐,她也插手不了明王与梅真人的生死对决,但却始终坚持要护住她师傅梅云清。
可事实上,无论她怎么做,一切变了就是变了。
不是她护住了梅云清,她们就还能做师徒,能再续以往的情谊。
也不是她回了上清山,就能再复往昔的家。
虽然自从回了这里,曾经的师长同门并未对她恶言相向,甚至依然敬畏有加,但她其实从来就不是个蠢人,能被赋予天资卓绝,又岂能心思不通透?
只是她愿不愿意去察觉而已,她可以轻易察觉到眼中那深藏的异样,她也可以察觉到梅云清对她态度看似变好的同时,那深藏着的虚假与恨意。
她并不想去考虑这些问题,但却又不得不想,梅云清是她师傅,对她恩重如山,她可以理解她的恨意,也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但却实在做不到容她用自己的孩子,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报复墨白。
眼眶不自觉的湿润起来,望着余晖逐渐弥散,梅云清曾经对她的恩重,仿佛一一浮现眼前,然而,最终,她亲眼看着师傅死去。
她有解药,却没有给梅云清。
她的心在颤抖,为了梅云清,也为她自己。
她曾以为自己只是被动,被逼着去接受那一切,她从没想过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今日之后,她的心再不能纯粹,再也不能自称无辜,因为就在今日,就在刚才,她也终于还是陷在了这生死情仇之中,并主动握起了杀人的刀。
……
第513章 王妃遇袭
“娘娘!”阿九缓步走近正坐在蒲团之上,看着余晖降落的林素音,眼中一抹复杂闪过,轻声行礼道。
梅云清下毒的事,完全可以提前打断,也不用王妃介入其中,然而最终,王妃却选择了这样一种结局。
阿九有些看不懂,不明白王妃为何费尽心力保梅云清不死之后,又最终选择了,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
林素音回神,却没有转头。
阿九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梅云清已宣称伤重不治,梅系势力都已经走了,留下的大多与梅云清并无交情,所以上清山这边并未起波折。不过按您的吩咐,已经交代了上清山,他们答应厚葬。”
林素音再次落泪,阿九想了想又道:“葬礼,您是否要出席?”
“我无颜再见师尊!”林素音摇头。
阿九嘴唇动了动,却最终闭嘴。
好一会之后,阿九才又道:“娘娘,此次下毒有关的人员,都已经被控制了,原本准备立刻处决,但殿下那边来信了……”
阿九说完,等候一会,却见林素音依然默然不动,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丹瓶递到林素音身前,终是躬身退去。
………………
……
“梅云清死了?”玉清山林余满脸诧异的望着其他几位。
王妃身边二门四家均派了护卫力量,林余乃是玉清真人的亲传大弟子,一身修为已至大宗师境,除他之外,在此的还有太清真人弟子孔明真,连方孟谷四家的四位大宗师。
得悉梅云清突然死了,几人神色都有些诧异,说起来梅云清虽然修为尚浅,但与他们却也相熟。
毕竟梅云清是梅真人嫡女,与他们在身份上是相当的,往日里也还是交情不错的,虽然如今形势如此,几人不好亲近梅云清,但多多少少总还念几分旧情。
之前见她能活得一命,回到上清山来,这下场虽不算好,但也总不算太过凄惨,有王妃力保,后半生当也能过的顺利。
却不曾想,就一顿饭的功夫,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这事情不对。”孔明真倒是与太清真人一样,话少,却直接。
林余看他一眼,又看向连方孟谷几人,几人都不开口,林余便直接问道:“谷兄如何看?”
连方孟谷一向以谷家做代言人,谷立平抬眸扫了一眼林余:“明王府不是已经说了是伤重不治。”
林余闻言微顿,却是不出声了。
孔明真却是站起身来:“我去看一看!”
谷立平眼中顿时一闪,却是不说话,林余眉头微动,瞥了一眼谷立平,伸手拦住了孔明真:“孔兄莫急,这毕竟是上清山的事,咱们不好介入。”
孔明真回眸盯着林余看了半晌,最终一甩袖子,出了门。
“哎哟,孔兄这脾气,真是……”林余讪讪笑了声,见连方孟谷四人不搭理自己,也就转身而去了。
待他们走后,连家连均雨却是眉头微皱,看向谷立平:“梅云清死的应该的确有些蹊跷。
其他二人也纷纷点头,谷立平摇摇头道:“有没有蹊跷与咱们无关,咱们与她并无什么交情,那两位和梅云清倒是交情不浅,却想让咱们去出头。”
其他三人闻言,倒是点头,其实也都看懂了,林余就是想拉着他们一起去看看情况,不过梅云清虽然和他们没什么交情,但也总算是身份相近的人,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倒是让几人心中一时唏嘘不已。
孟家,孟起灵叹息一声:“偌大一个上清山都能说没就没了,一个梅云清又如何不能说死就死?”
谷立平闻言站起身来,负手望向远方,声音淡淡:“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便是咱们,也难逃这张大网,一步走不好,就会步了梅云清的后尘。上清山倒了,下一个倒的会是谁?咱们谁也不知道,还请诸位切莫掉以轻心。”
几人瞬息收起心绪,眸中凝重,同时点头称是。
谷立平望着远方夜空的眼中,却是神色波动不休:“乱世,是劫难,也同样是机遇。上清山遭劫,正是我谷家应劫腾飞时,三山统治道门的时代,该结束了……”
然而,才刚想到这里,却忽闻惊变。
“不好!”谷立平当即色变,想也没想,身形瞬息消失。
其他几人同样大惊,身形皱闪。
他们是何等修为,本身就一直随护在林素音左右,就是方才几人聚会,也并未离开太远,不过瞬息便至。
待得几人赶制林素音所在处,便只见林余和孔明真,已经到了现场。
地上正匍匐着两具尸体,而林素音脸色苍白,满头是汗,身边数名黑衣卫,还有他们几派的弟子,正在现场。
此刻林余正一脸紧张的替王妃诊脉。
“怎么回事?”谷立平满脸铁青,几步上前,盯着刚刚放下王妃脉搏的林余。
今日归林余当值,他们也不可能一直所有人都日夜不休的护着林素音,还是划分了值事的,一日一人值守,他们也在近前,一旦有事能立马反应。
林余此刻脸色已满是苍白,顾不得说话,便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粒丹丸,身为大宗师,手臂此刻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递给王妃,要给她服下,同时口中声音带着嘶哑叫道:“丹师呢,快让丹师过来,快……”
见他惊慌的样子,谷立平,孔明真几人,同时色变,却还不及说话,便只闻一道怒喝声传来:“住手!”
几人转头,便见阿九正满头大汗,快步跑来,几人不及招呼,便只见阿九已握住王妃脉搏,下一刻,便已满脸苍白。
“怎样?”谷立平的心也提了起来。
“滚开!”阿九陡然一声怒喝,随即满脸仓皇样,与林余一样,先是立刻拿出一颗丹药给林素音服下,然后大声吩咐黑衣卫道:“立刻将王妃送往静室。”
黑衣卫并不含糊,立刻便抬来担架,将林素音抬走。
几人被阿九怒喝,心中愤怒,这一刻却出不得声,林余和阿九皆是满脸惊慌,明显王妃情况不妙,一旦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明王之怒可想而知,他们的结局,怕是比不得那梅云清要好……
这一刻,几人也不敢碍事了,眼睁睁的看着阿九几人抬着林素音走了,焦急之下,也连忙跟上。
然而却被关在了殿外,进不去。
几人脸色皆是沉的可怕,谷立平突然盯着林余:“究竟怎么回事?”
林余方才失了方寸,此刻心绪倒是回复了些许,此刻听闻问话,也知这责任自己担不起,连忙道:“就方才我们商议那一会……”
“哼,休要牵扯我等,今日乃你当值,出了事便是你的责任!”谷立平直接一挥手打断。
孔明真眼眸闪了闪,却竟然是没有开口。
林余眼见于此,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却是气的浑身发抖,面色陡然一厉:“姓谷的,事已至此,你休要以为自己能够脱的开关系,王妃肚子里的孩子若当真出事了,我林余讨不到好,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孩子?”谷立平眼睛刹那瞪大,随即心猛的一沉。
一边几人也同样大惊失色,太清的孔明真也不再装聋作哑了,一个闪身来到林余面前,脸色青的吓人:“什么孩子?王妃有身孕了?”
林余强撑的气势终于是稳不住,身躯再次微颤:“我又如何能够想到,王妃竟有了身孕……”
“孩子如何?究竟如何?”谷立平最先恢复神志,脸色略带狰狞,低吼咆哮道:“快说!”
林余嘴唇微张,却是面色越发苍白,说不出话来。
见状几人心皆沉到谷底,知道事情大条了,若王妃受伤倒还有说辞,可孩子不一样啊,这时代传宗接代的事,非同一般。
孔明真猛的转身,直接盯住身边弟子,想也未想,扬手一挥,就将其中一人扇得当场吐血倒飞:“你们干什么吃的,尔等竟让区区两个蟊贼近了王妃的身?”
一众弟子见状当场吓得噤若寒蝉,也是这时,才终于说出了情况:“并非我们不力,那两人是明王府黑衣卫带到王妃面前的。”
“嗯?”谷立平顿时眼神一凝:“黑衣卫带去的?具体怎么回事?”
林余和孔明真也是同样一怔,林余也没搞清楚状况,他赶到时,第一时间就是看王妃伤势,还没来得及问,此刻一听,几人心中升起希望,如果是黑衣卫自己的问题,那几人总还有得说辞。
一番问询才知道,那两人的确是黑衣卫自己带过去的,据说是来向王妃请示梅云清伤势的,岂料突然之间竟朝林素音动手了。
他们发觉,立刻便支援,人多势众,那两人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们也不敢留手,直接当场就将那两人给宰了。
谷立平、林余、孔明真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如此来看,这事他们是有责任,但还是有得理由辩解得,他们是保护王妃,可架不住她自己作死啊。
受处分是肯定得,但或许不至于丢命,如今只能祈求孩子没事,若如此,他们得命应该是保住了。
可谁料就在这时,玉清山的一名宗师忽然道了一句:“看那两人的身手,却似乎有黄庭府的影子。”
此言一出,林余诸人陡然对视一眼,脸色又一次白了。
第514章 要是能一直安稳
自从旗蛮犯境,顷刻间丢疆弃土,再到军阀入京,联合谈判的一波三折,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京城当真就好如一个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飞来一点火星,然后“嘭”的一声,就将身在其中的各方人士炸的灰飞烟灭。
可以说,几乎所有人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无时无刻不在为将来所担忧。
一直到这联合条约的终于落实,笼罩在京城上空的紧张气氛,才总算是有了一丝松动。
当然,这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所以对普通百姓来说,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京城的夜,仍然如以往一般,处于宵禁状态,大街小巷上依然有着成群结队的巡防兵不住在四处穿梭,更不时会有马蹄声疾驰的声音,让人一阵阵心惊肉跳。
然而,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一切却真的不一样了。
比如林氏等军阀,终于可以在这京城里,安安心心的睡上一个好觉了,不用再担心忽然被兵士闯上门来割了脑袋。
又比如满朝大员们,也终于可以长长的松一口气,至少暂时不用再担忧,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将这奔来就千疮百孔的国朝,和他们现在拥有的权势与地位直接撕的粉碎。
不管将来如何,这条约一签,至少国朝目前所面临的重压,将会得到很大缓解。
就连消息灵通一点的商贾,在得到联合落定的消息之后,都忍不住为之信心大振,不再随时准备着收拾细软跑路。
总而言之,这个夜晚,许多人脸上的深沉终于是淡下了几分,借着今晚的好月色,再起往昔盛景时的悠闲,忍不住对着月色畅饮几杯。
住在名府大街的蔡府,蔡元德蔡老大人,便是如此,此刻在这小院之中,准备了一壶美酒,几碟小菜,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悠闲。
之所以要特意说起这蔡府,蔡元德老大人,其实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他蔡府所在的地理位置有些意思。
没错,这蔡府,正是那和明王府只有一墙之隔的蔡府。
而蔡元德老大人,也正是那位之前曾为是否要搬家而焦虑万分的那位蔡大人。
毫无疑问,要说起这段日子承受的压力,这位身为明王亲密邻居的蔡大人,便是在满朝之中,也绝对找不出几个敢与他比的……
“好久没见老爷您兴致如此之高了,这苦日子总算是熬过来了,只望这世道能够一直如此安稳就好了。”蔡夫人陪在一旁,见老爷难得的如此悠闲,不禁也含笑问道。
“安稳?”蔡元德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又吃了两口小菜,方才放下筷子,嘴里呵呵笑了两声才道:“夫人莫非以为这世道已经安稳了不成?”
“啊?陛下不是已经应允了么,这联合条约也要正式签订了,莫非还会再起变故不成?”夫人闻言,一时惊愣,脸上笑意也是刹那维持不下去了。
国难之际,便是妇人也要跟着担惊受怕,不能幸免,官场人家的妇人,懂的更多一些,受的惊惧也同样更多一些。
“联合条约是签订了,可夫人莫非不知,这联合谈判,谈的是什么?”蔡元德闻言,又是摇了摇头,不过嘴角却是依然含笑道。
夫人闻言,神情微顿,却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蔡元德又拿起酒杯:“这联合条约说到底,就是国朝联合地方军阀,共同出兵抗蛮的意思,这条约一签,反而才是真正倾国之战的开始,这九洲大地,自今日始,才算真正要遭逢大劫,生灵涂炭了!又何来安稳一说?”
夫人脸色不禁变了,其实她也能想到这些,只是见老爷今日格外放松,一时间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此刻心里又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却见蔡元德仍自一派镇定之色,方才安下神来,又问道:“即是如此,老爷还兴致如此高涨,想必这场仗我们一定能够打赢的吧!”
“说不好,说不好啊!”蔡元德闻言,脸上笑容也不禁收敛了起来,又不自禁的复了几分深沉。
一见老爷如此,夫人终于淡定不了了,明显开始有些惊惧了,急问道:“老爷,那又当如何是好……”
蔡元德却在此时,又摆手一笑,不慌不忙道:“夫人无需惊慌。”
说罢,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前行两步站定,负手望天,仿佛又恢复了曾经那大老爷的气度,不慌不忙道:“这条约一签,的确是要兵祸连天,这仗能不能打得赢,目前也的确还不好说。但倾国之力应战,便是旗蛮兵锋再强盛,这仗啊,即便是赢不了,要输那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不知得打多少年呢,所以夫人,你且安心便是,便是外面生灵涂炭,京城之地,今后却还是安全无虞的。所以啊,如今这条约一签,为夫之所以倍感轻松,只因战事虽然就将扩大,但不管于国朝,还是于我们自家,都总要好过从前时候,内忧外患交困,连这京里也是风雨飘摇,朝不保夕。现如今嘛,不管怎么说,大势总算是落定了,至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咱们的身家性命,是无虞了,夫人无需惊慌。”
“这便好,这便好!”夫人一听,心中巨石顿时放下了,莫说什么国家将来如何,大战数年这天下百姓又如何。
这时候就连朝中大员,都只为自家身家性命打算,又何况一妇人家,莫说什么国家如何,能保证自家不遭难也就安心了。
夫人松了口气,心智回复平稳,又不禁叹道:“咱们总算无需再担惊受怕的过日子了,想想之前,差点连祖宅都要舍弃,真是……”
夫人只是从心一叹,却不想这话一出,旁边的蔡元德脸上却是忽而笑容凝固了。
见老爷半晌不说话,夫人偏头望去,见老爷面色忽变,问道:“怎么了,老爷?“
蔡元德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似乎突然又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摆摆手:“无事,天不早了,夫人且先去休息,老夫再待一会。”
夫人见蔡元德面色有异,重新坐回石凳上,想问发生什么事,却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便不敢打扰,只得应声回房。
院中安静下来,蔡元德眸光才缓缓抬起,看向了院子另一边。
今日着实放松了,一时间他都忘了明王府带来的压力,直到夫人提起搬家之事,那股压力瞬间便重上心头。
是啊,今日怎能忘了明王府?
这联合条约签不签订,明王这个不安分得主,都还住在隔壁啊……
蔡元德看着面前酒菜,顿觉荒唐,住在这位隔壁,岂敢如此得意忘形?竟敢在这院中如此高谈阔论,他不由自主的开始细思方才那番话,究竟会不会犯到隔壁的忌讳,一时间冷汗都不由湿透了后背。
回想许久,觉得自己方才那些话,应当没有什么大问题。
虽说为安抚夫人,有些话显得不太好,但终究并没有什么忤逆国体之言。
心中安慰自己,却还是不由自主,紧张的侧耳倾听对面动静,良久,除了偶尔若隐若现的脚步声之外,不见其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面上浮现一丝苦笑,感受着后背的冰凉,他又不禁心中暗道:“这哪里能够得放松,条约签了,住在这位隔壁,也同样还是得提心吊胆哪……”
再次抬眼看向这宅子,搬离主宅得心思再一次浮现。
却又在下一刻打消,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之前其实他就曾考虑过许久,甚至差点就真得搬走了,但最后却放弃了,依然选择住在这里。
想到这事,他又不由将目光看向了隔壁院墙,心中也是复杂得很。
其实之前最终决定不搬家,是有缘故的。
就在之前,那楚家小姐来明王府求医之后,有一日,隔壁突然有人登门,将他吓的不轻,以为祸事终于来了。
却没想到,那身负长刀,煞气逼人的黑衣卫,竟然只是留下了一张药方。
当时蔡大人望着那张药方,冷汗淋漓,久久未曾回过神来,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找太医验证过方子之后,确认只是一张安神助眠的药方之后,心中的惊骇才缓缓平复。
他考虑许久,都不明白隔壁那位究竟什么意思,要说完全不明白,倒也不是。
毕竟这方子主治,一眼可明,就是缓解焦虑,安神之用,而他自己和家人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自从明王回来后,他们全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身体自然不好,这方子之用,明显就是给他们治病的。
这他明白,他不明白的是,明王为何突然要给他治病。
考虑许久,方子他还是没用,倒不是怕方子有问题,主要是不敢与明王府牵连。
所以便找太医修改了其中一两位药的分量,至于抓药时分量上的事,又有谁能够说的好,总之,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全家服药过后,神志确实好了许多。
说实话,这事过后,他对明王府的态度的确有所改变,至少通过这张药方,让他觉得,明王府最起码并不会无缘无故就随意对他一家下手,这也是他选择留下的主要原因。
可要说他就此放心了,那当然也不可能。
就算明王府不主动为难他,他也还是害怕,毕竟隔壁时不时就执刀仗剑,血染四方。
这刀枪可不长眼睛,谁说得准,哪天搞不好就有一把刀凑巧从隔壁飞了过来,又凑巧正好砍在他的脑袋上,那就真是……
第515章 明王暴怒
想到这里,蔡元德不禁摇头苦笑,却又忽然一顿,突然想到,似乎自从东宫宴后,住在隔壁的邻居就很安静了,再未搞出过什么事,几乎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此时此刻想来,竟让他莫名的有一种不适应……
“要是能够一直如此安稳该多好!”蔡元德口中喃喃,竟如他夫人方才那般,发出了一样的感叹声。
一将注意力放在隔壁身上,蔡元德就难以再从容,静坐在院中,耳朵倾听着隔壁的动静。
隔壁很安静,他专注的听,也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脚步声若隐若现。
邻居时间长了,他听那脚步声,却竟然也能慢慢有些分辨的出,那应当是明王府,黑衣卫在巡视府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又有熟悉脚步声传来,他知道是夫人来了,一回头,果然就见夫人披着衣裳,正朝他走来,明显有些担忧的望着他,来到近前,轻声道:“老爷,夜深了,还是赶紧歇吧!”
蔡元德抬头看看天空,月已经正当中了,原来一时不觉,方才紧张之下,他竟已经在院中独坐许久了。
见对面并无异样动静,不由也失笑一声,自己当真是自找的,一时放松,导致乐极生悲,在此担惊受怕许久,凭白受了这番罪,站起身来,冲夫人点点头笑道:“好!”
说罢,站起身来,两人正准备回房,却是忽的,蔡元德却面色微微一变,停步扭头看向侧面院墙。
夫人不解,也转头看了院墙一眼,却不见异常,不禁问道:“老爷,怎么了?”
蔡元德眉头微皱,盯着那院墙,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夫人道:“夫人,你方才可曾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好像脚步声有些杂乱,似有匆忙?”
夫人微愣,又再次转头看向那院墙,同时屏住呼吸,细细倾听,却似乎的确听到有脚步声正在远去,但很快就听不见了,并不见什么异常,不禁看向老爷道:“老爷,不曾见有何异常啊,这怕是王府中巡逻卫士走动吧。”
说到这里,夫人看向老爷的眼神有些狐疑起来,心道,脚步声重了点,您都能听出来?
而且还似有匆忙?这……
话不好说,却是轻声对蔡元德安抚道:“老爷,这夜风凉,您身子还未痊愈,不如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蔡元德心中也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紧张了,但他之前便常听明王府的动静,倒还真是有一些心得了。
明王府黑衣卫的脚步声,相较自家家丁并不一样,黑衣卫的脚步沉稳而有力,落地没有丝毫轻浮,很少见那种拖在地上杂音不断,亦很少有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乱象。
时间长了,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脚步声,就在方才,他却忽然觉得隔壁的脚步声与往昔似有不对。
不放心,又侧耳听了听,却是再未听到了,不禁微微晃了晃脑袋,看着夫人那望着自己的古怪眼神,他也不由苦笑一声,心道,自己好歹也是一部大员了,却是有些失态了。
“或许是有些累了,有些幻听,歇息去吧!”蔡元德摇了摇头,苦笑道。
“明日老爷入宫,便请太医看一看,若是太累了,便告假休息两日为好。”夫人扶着他叮嘱道。
“为夫省得!”蔡元德只敷衍一声。
却正当两人要步入后院,却又忽然,只闻隔壁陡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似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到了墙上。
蔡元德几乎条件反射般,豁然停步转身,眸光顷时一凝,紧盯向对面。
这一次,就连他身边的夫人也听的清楚,手臂一抖,紧紧抓住蔡元德的胳膊,惊疑不定的看向院墙上空。
方才虽说怀疑老爷听错了,但真个有事,她一妇人家,却是瞬息就失了方寸:“老爷……”
蔡元德当即一抬手,阻止她言,正要说话。
便又忽听,对面一道冰冷到了极致的声音,仿佛就在自己面前上空炸响:“找死!”
找死!
就两个字,不多,却在此时此刻,让蔡元德脚步陡然一个踉跄。
这声音他不能不记得,就算不记得,其中含有的威势也能让他第一时间知道是谁。
“明王,是明王的声音……”蔡元德口中下意识的低语出声,脸色已经开始发白。
还不等他从惊惧中回神,便又只听对面的声音越发骇人,直若血光在无形升腾。
“黑衣卫何在!”
“在!”
“随本王出发,凡敢阻者,皆杀无赦!”
“领命!”
“老……老爷!”夫人脸色已经完全白了,浑身发抖,掐住蔡元德的手越发用力。
“明王,是明王动怒,出事了,要出大事了!”蔡元德终于惊醒过来,脸色同样惊慌的回头,却还能保持理智,双手一把按在夫人肩头,不让她惊叫,口中大喝一声:“来人。”
明王府中的动静早已惊动府中,顷刻就有脚步杂乱响起,奔向这边。
而此时此刻,这些脚步声,却是已经不在蔡元德耳中了,因为隔壁明王府中,在顷刻就已灯火大亮,随之便是一道道急促的脚步声在不断回响。
这一刻,蔡元德的心脏却在不断紧缩,那边的轰鸣声,就仿佛每一下都在击打他的心脏。
他有一种直觉,隔壁出了大事。
而且还是远比东宫宴明王府遇袭还要严重的大事,这一刻,他竟下意识的忽略了,明王或许是因他之前与夫人的那番对话而动怒,其实也不是忽略,而是他潜意识里就不认为,就凭自己能让明王亲自发这么大脾气。
这么长时间以来,明王府发生过许多事,但就是东宫宴明王府遇袭的时候,也不见明王如此怒形于色,明王府霸道非常,血腥事多,但明王本人却一向如坐深井,如此怒形于色,直接杀气沸腾到这个地步,几乎还未见过。
也在这时,有下人奔来,相隔还远,便已叫道:“老爷,外面巡防兵……”
“无需你多言!”蔡元德骤然抬头,沉喝一声。
根本无需禀报,他岂能不知,明王府异动,外面巡防兵马必然要有反应。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夫人,沉声道:“夫人,你立刻回房,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老爷!”夫人闻声更是吓的发懵。
然而,这一刻,蔡元德也顾不得她受惊,话音一落,已然是快步朝着门口跑去。
待到得门口,他毫不犹豫得命令家丁开了门,门一开,果然,外面已然是一片大亮,数不清得巡防兵在火光下不住奔跑,整条大街,已然布满巡防兵丁。
蔡元德三步化作两步,冲出门口,转头就看向明王府,却只见明王府门正好在此时打开,蔡元德定睛望去,却根本看不清人影,只见一道道黑色中又夹杂着深寒白光的影子,正飞速从府内闪出。
而巡防营得几位主官,早已严阵以待,快马压阵在明王府前了,见得这情景,有一将军大声喝道:“京城宵禁,任何人不得夜间出行,违者……”
他话音未落,蔡元德便只见一道身形一闪,一道深寒白光划过,蔡元德眼前一花,耳边却再没了将军得声音。
他眼眸瞬息瞪大,心跳慢了一拍,急忙看去,却只见那将军脖子上赫然已是被一把长刀架住。
明王府黑衣卫。
此时,巡防兵也反击了,黑衣卫身上同样被几柄刀枪顶住,四周巡防兵手中的弓箭,火枪亦是同一时间对准了那名黑衣卫,还好双方都未下杀手,僵持在了原地。
蔡元德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时间却仿佛定格在了那里,心中越发觉得不妙,一言不合,便已拔刀相向,他越发确信,明王府真的已经怒到了极致,连象征性的交涉都已经不做,就直接动手了。
将军没了声音,黑衣卫也没了动静,唯一还在动的就是明王府门口,还不断在闪烁着身影。
待蔡元德能够看清的时候,门口已然是不下百道黑衣人影,人数之多,蔡元德并不惊奇,然而让他气都喘不过来的却是,这百道身影手中的长刀,居然已经出鞘。
每一名黑衣卫手中的刀都在闪着寒光,每一人身上的杀气都早已冲天,他们手中的刀锋全部举起,方向只有一个,那名将军。
现场从乱到静,只是一瞬间的事,没有任何言语,但明王府此刻所形成的意志却是明确到了极致。
无论原因,无论身份,敢拦……就杀!
形势一触即发。
明王府门前,又一道身影闪过,蔡元德眸光一紧,却是只见那人影,只是一闪落定,蔡元德只刚刚看到一缕白光,就见那身影再次一个疾闪,人已至那将军与黑衣卫对峙之地,然后只听一声轰鸣,便只见一阵人仰马翻。
速度太快,等蔡元德看清楚的时候,那黑衣卫已然与那将军分开了,那将军以及他身后那一排排的众兵士,竟然在一眨眼间,便已飞退了十米之远。
却没又摔倒,只是那将军已经下了马,与那些士兵,都好好站着,那将军却是在此时,才惊疑不定的大喝出声:“是谁?”
第516章 追
哪里还有人影,那刚才出现的白光,就犹如幻象一般,只隐约一现,便已消失不见。
只有那名先前动手的黑衣卫,正悄然落地,归了队伍,默默站定。
见这一幕,蔡元德张口结舌,这是何等伟力,挥袖间,上百人被那道白光逼退十余米。
心中一个激灵,刹那间他就反应过来那人是谁,也想起了那惊鸿一瞥间的那屡白光是什么,没错,正是飘起的头发。
白发!
“是明王殿下!”蔡元德连忙扭头寻找,没看见明王,却见这条街上各家门前,全部大开,一名名同僚,全部站在了门口,如同他一般,瞪大眼睛注视着他家的方向,不,是明王府的方向。
他本想与相熟同僚对对眼色,却就在这时,又只闻远处忽然传来数道大喝声,响彻长空:“殿下且慢!”
不止蔡元德,几乎所有人听到这声响传来,都是立刻朝着声音传来处望去,就只见约摸百米开外,突然有数道身影,正自远方快速疾驰而来。
一见那飞腾的身姿,便无需多疑,正是道家宗师赶到了。
在场诸大员倒不惊奇,如今宵禁期间,名府大街这一块,因明王府存在的缘故,是有道门内卫常驻的。
十来人身形极快,蔡元德连忙运足目力想要看个清楚,然而根本来不及看清,就只隐约见到一道白光忽现了一下,下一刻便是一声巨大轰鸣传来。
“轰!”
蔡元德浑身一震,双耳顷刻失聪,脑内之剩嗡嗡作响。
顾不得难受,蔡元德仍坚持朝着那边打量,但见火光下尘土飞扬,那十来道身影,陡然从疾驰而来,变成了凌空翻飞,倒飞而去。
原来是那些道门内卫,只是一个照面间,便吐血翻飞,随后便跌落再地。
蔡元德听不到声音,下意识的张大嘴巴大口喘气,待耳朵再次听到声响,前方只剩下一个个跌落在地的道门内卫身影。
而至始至终,他都没见到他们交手,但他知道明王已然出过手了。
他曾见过明王与梅真人一战,知道明王伟力,但这时候,却能更清晰的感受到,真人实力与宗师究竟相差几何。
可这时候,蔡元德来不及去想明王究竟有多强,他唯一的想法只剩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内卫是陛下的内卫,谁敢不分青红皂白便出手?
明王竟如此癫狂,这是十数名内卫呀,说打就打,而且根本不给理由,没有任何交涉,直接出手,这是要翻天吗?
看他们吐血翻飞,明王明显是下手不轻。
从头到尾,明王只是若隐若现的出现,又瞬间消失。
若非那将军等人退后十余米,若非那些宗师内卫才刚刚气血翻腾着落地,他就仿佛根本没出现过一般。
整条名府大街,却静的可怕,所有人,这一刻,都清晰的认知到明王出现过,而且是一个正杀气冲天的明王!
明王走了,那巨大的压力,却仍然在不断增加。
蔡元德耳边嗡嗡声终于完全消失,他突然冲着身后家丁一个挥手,口中呵斥:“全都退回去,任何人不得踏出半步。”
家丁立刻退走,蔡元德这才转头看向四周,只见一位位同僚,都如自己一样的举动,挥退了家丁,独自站在了门口。
显然都嗅到情况不对,不敢再留任何一丝隐患,谁都不知道黑衣卫与巡防营会不会继续动手,他们不敢再留多余的人手在现场,哪怕一丁点的牵连也不敢参涉进去,一旦家丁误入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些大员们本人却没退回,即便是冒着风险也要关注情况,以做应对。
蔡元德无心再去关注他们,而是看向了那数位被明王击退,又闪身回来了的宗师,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或铁青,或潮红,或面露惊色的闪身到明王府前,看了一眼已经长刀出鞘的黑衣卫,随即互相对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身形一闪,直接朝着明王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留下了一个人,他阴沉着脸,还来不及说话,便只见明王府中又闪出一道身影,同时一道乌光自那身影手中射出,直飞向那刚过来的宗师。
那宗师眸光一凝,手一杨接过那物事,却见原来是明王令牌,抬头看向来人:“陆宗师,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此,又乃何意?”
明王府中出来的正是陆寻义,他眸光扫视全场一周,脸色冰寒,声音更是冷到让人心头发凉:“主母遇袭,十万火急,明王令,府中卫集结驰援,但凡敢阻救援者,均视为敌,杀!无!赦!”
他话音落下,现场微顿,似乎没能反应过来。
而陆寻义已然是从腰间拔出了长剑,就拧在手中,看向那宗师。
“主母?你是说,王妃遇袭……”那宗师面色一变,心中已为陆寻义的话而大骇,这时候也顾不得脸面了,竟直接解释道:“吾等只是奉命值守宵禁,与王妃遇袭绝无关系,绝无……”
只是他的话还未完,陆寻义却根本未曾理会,只是一转头直接对着黑衣卫一挥手:“走!”
说罢身形连闪,无视了那宗师,直接顺着明王离开的方向飞奔。
黑衣卫亦是沉默着,无视了那巡防卫的刀枪剑戟,快速跟上。
现场默然,一时间众巡防卫不知如何是好。
那将军也是脸色铁青,却是无奈,只得快步上前来向那宗师问计。
那宗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哪里还有什么计量?
拦吗?
开什么玩笑?
这是何等大事,明王妃遇袭,明王暴怒可以想象,方才那一言不发,便直接出手对阵他们十余人,方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是心中发寒。
好险啊,若是方才明王愤怒之下,丝毫不加克制,他们焉有命在,若就这般死在明王手上,岂非太过冤枉?
这时哪里还敢说去追,便也不回答,只是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将军脸色更是难看了,他也不傻,这时候再去寻明王府的霉头绝对讨不到好,明王妃毕竟是皇室中人,他阻拦,就是丢了命,也未必能得皇家谅解。
还好,很快便有飞马而来,不知说了什么,巡防卫重新开始值守。
蔡元德与众大员,目睹了这一切,皆心绪难安,脑海中只有一句话“明王妃遇袭,十万火急!”
“明王妃遇袭,也不知究竟是谁竟如此胆大包天,这才刚刚稳下来的局面,怕是又要大起波澜了……”蔡元德回了府,喃喃自语了一句。
很快,名府大街再次安静下来,明王府又如之前一般,静静屹立在那儿。
巡防兵再次有序驻防,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但那一位位大员,今夜却是注定难眠了,无不是满面深沉的在坐等天亮,为注定要马上沸腾的京城做着准备。
……
“快,再快!”
伴随着焦急的呼喝声,夜幕笼罩下,正有数骑狂飙疾驰在街道上。
因速度太快,马背上的火把光芒也是摇曳不定,让那马背上的人影显得模糊不定,难以辩清身份。
就这般,几人一路狂奔,一直快到城门口时,领头之人方才一声大喝,勒停坐骑。
马匹骤停,不禁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原地转过一圈之后,方才立稳。
领头之人不及整理自己方才因陡然勒马而歪斜的帽子,立刻抬眸朝着城门处打量,却只见城门处早已灯火通明,有兵丁正不住穿梭城墙上下。
来人不管这些,只死死盯着那已然洞开的城门,脸色刹那阴沉到了极致,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胸脯不住起伏。
正有将士仓皇奔来,一见马背上之人,顿时一惊,立刻躬身行礼道:“卑职余大有,见过张总长!”
却见那马背上的人,直接马鞭一甩,直指余大有,口中厉声喝问:“人呢?”
余大有本就惊慌,经此厉喝,脸上更是冷汗淋漓,声音颤抖,断断续续道:“他们闯……闯城门而去了,卑职,卑职,卑职实在是没,没能……”
“啪!”那马背上的人只听到这里,手中马鞭便直接朝着余大有抽了过去,然后二话不说,直接打马朝着城外疾奔。
余大有被这一马鞭抽翻在地,一声惨叫过后,再爬起来,只能面若死灰的望着那数骑消失在城门口,口中喃喃:“完了,这下全完了!”
默哀一声,正要爬起来,却又是耳边风声一闪,有疾声喝问而来:“人呢?”
余大有吓的一个激灵,又跌坐在地,来不及抬头看是谁,便下意识的手一指城门外:“闯……”
同样没等他说完,耳边风声再闪,他坐在地上,茫然抬头,身边哪里还有人影,转头向城门看去,却只见这次非马匹狂奔,而是数道道袍身影,正在身形狂闪,仿若凌空飞掠,只数息间,便已消失在城门口。
这一次,余大有不敢再茫然下去了,清醒过来,看这情形就知道这次是遭了泼天大祸,再不想办法,就必死无疑了。(未完待续)
第517章 无功而返
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转头四望一下,心中诸念电闪,随即一咬牙,快步朝着城门口跑去,召来一名兵士,立刻便道:“立刻给老子备马!”
看着那兵士应声离去,他快步上了城楼,回到岗亭内,立刻便开始收拾随身物件。
看这情形,显然是打算跑路了。
却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余大人,你这是作何?”
听到声音,正收拾东西的余大有身形一颤,脸色苍白的回头看向门口,却见一守备小兵正定定的盯着他。
“吴守城?你不好好当值,来此作何?”被称为余兄的将领,认出来人,脸色更是青红交加,怒喝道。
吴守城闻言,没有答话,眸光却是瞥了瞥他刚刚收拾的包袱,随即抬眼再次看向余大有。
余大有见状,眼中顿时变幻,手微微向后,突然抬脚便朝着门口来人走去。
两人相距不远,只需三两步就将靠近。
吴守城却恍若未见般,竟然也抬起了脚步,朝着他走来。
见状,余大有眼中惊疑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右手却悄悄向后,握住了后腰上的刀柄,口中却喝问道:“本将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吴大人闻言笑了笑,径直走到他身边,又看了看他收拾的细软,微微摇头道:“我是来禀报大人,将军传令,守备营全员集结,将军马上就到。”
“本将知道了,马上就来!”余大有眼中微变,却是点头道。
吴守城又盯着他看了一眼,便拱了拱手,转身。
却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身后余大有眼神陡然凶光大盛,豁然拔刀,只听“当啷”一声,刀光便直朝着吴守城脖子斩下。
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吴守城身形豁然一闪,侧身避过这一刀的同时,陡然右掌抬起,如电光般挥出,抓住了余大有握刀的手。
余大有一惊,大骇之下,还来不及反应,手中刀便已被夺了去,他立刻便知不妙,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吴守城手中的刀横在了余大有脖子之上。
一切落定,岗亭内安静下来,余大有目光惊骇,而吴守城却神色淡淡问道:“余大人,你莫非忘了,老子是什么出身,就凭你这凭关系爬上来的货,也想对老子下手?”
余大有闻言,脸色顿时再复苍白,他记得了,吴守城是谁,那是曾经在方帅身边的亲卫。
仿佛力气一下被抽空了,看着吴守城,却仍自坚持道:“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吴守城冷哼一声,放了他,将刀扔在地上,目光看向他脸上的鞭痕,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将死之人,又何须我来动手?”
又看了看他收拾的那些细软,冷笑一声:“提醒你一句,将军马上就到,想跑?还是是省省吧!”
说罢,转身就走。
余大有眼中刚刚因逃得一命而升起的光芒又幻灭了,眼中的凶狠顷刻变成了祈求:“吴兄,你就念在同袍一场的份上,饶我一命吧,只要你放我一马,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吴守城脚步微顿,又回过头来:“余兄,不是我饶不饶你的问题,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便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这么大的黑锅,你不背还指望将军来替你背吗?就算你真的侥幸能逃走,你城里的家人又怎么办?”
随着吴守城的话,余大有眼中最后的希望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死灰一片。
这些道理他如何不懂?
只是性命攸关,选择性的忽视罢了,此刻背吴守城剥开,他的心彻底凉了,不再求救,身子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吴守城转头看向他,微微沉默后,却又微微一叹:“罢了,老子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倒是还有一条路,如果你答应,老子就助你一臂之力。”
余大有闻言,当场浑身一震,看向吴守城,眼中再次升起希望,直接从地上爬起,又双腿一弯,直接跪在了吴守成面前:“只要吴兄能够救我一命,不管什么条件,只要余某做得到,定倾力以报。”
他也不傻,不会当真指望吴守城凭同袍情谊就冒着风险救他,他们俩关系可不怎么样,当初吴守城可是和他平起平坐的,只是因为前段时间吴守城惹了事,才被一撸到底,而之所以被一撸到底,这其中他也没少落井下石。
吴守城闻言,眉头稍动:“老子也不指望你厚报,不过老子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虽然不会落井下石,但也没那以德报怨的觉悟,当初老子是怎么被一撸到底的,你心里有数吧!”
余大有不敢狡辩,立刻便道:“吴兄尽管放心,只要我能逃此一劫,定倾尽所能助吴兄平反当初之冤屈!”
“好,你说了,老子就信了!”吴守城眼中微闪,这余大有虽然是个草包,但他却有些背景,其舅舅是守备营的副将,他能到这位置,全凭他舅舅出力。
吴守城上次为了躲进牢里去自保,和礼部大人家的公子干了一仗,后来因曾是方有群方大帅的亲兵的缘故,又得方有群放话,才震慑住了局面,让他没被暗害。
但方有群虽然名头很大,却到底带兵在外,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他只是方帅曾经的亲兵而已,能保他一命就不错了,不可能过度插手。
守备营这边因为方有群,没将他开革出去,但却还是将他吴守城给一撸到底,作为给那位礼部大员的回应。
如今他只是一个小兵,已经基本再难起什么大作用了。他必须想办法再爬上去,明王府不可能出面帮他,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今天的事发生后,他灵机一动,就盯上了这货,觉得机会来了,他早知这家伙骨头并不硬,所以趁机胁迫。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吴守城沉声道:“事到如今,你想保命,也只剩下一个办法,前些日子,巡防营沈玉明偏将一骑出城,自请先锋营的事迹,你还记得吧!”
“沈玉明?先锋营?”余大有一愣,这件事早已传遍京城各营,轰动很大,余大有又如何能不知道。
下一刻,他便一把站起身来,面色大变的盯着吴守城,惊怒道:“吴守城,你安的什么心,你所谓的办法,莫非就是让我和他一样,去罪军营送死不成?”
吴守城直直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老子是念在同袍一场,给你一个机会,你如果不要,老子还懒得多管闲事!”
说罢,再不多留,转身跨步就走。
余大有面色急变,刚刚升起的怒气又瞬息消散,眼看他要走,又再次拉住了他,恳求道:“吴兄且慢,是我不对,还请吴兄息怒!”
吴守城重重冷哼一声,但到底还是站住了:“办法我说了,不去,你唯有一死。去了还有得一拼,而且就算死在了战场,至少还能落得几分声名,也算死得其所。去与不去,你自己看着办。而且我提醒你,时间不多了,最好趁将军还未赶来之前便走,否则,怕是你想去都没这个机会。”
余大有满脸苦涩余惊惧:“吴兄,那先锋营是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就凭我这点本事,一旦去了,必然是尸骨无存啊,与其这般,还不如就在此伏诛,至少还有家人帮忙收尸。”
吴守城也是无语了,若非想利用他,他真的不愿和这没骨头的货多说,却还是沉声道:“也罢,我就好人做到底,你知道我的出身,虽然如今出了军中,但好歹曾经跟在方帅身边,还有几分关系在,你且直接去苏北,直接去方帅手下去,那边先锋营将领中有与我交好之人,我会让他对你照顾一二,别的不敢说,保命应该问题不大。”
余大有闻言,眼睛顿时亮了,顿时心里有了几分底,千恩万谢。
…………
……
“我余大有从军多年,何惧生死?今日愿以待罪之身,自请先锋营,若能侥幸斩敌二三,便也不负男儿之志……”
夜幕下,余大有一骑出城,豪气干云,守备营的官兵,皆为其言行而震撼。
吴守城也在一边,注视着其身影消失,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的目的达到了,捏住了余大有的生死,就不怕他不出尽全力。
心思一转,吴守城目光看向远空黑暗,神情微凝,他不知道,明王那边的情形如何了,是否能顺利出京。
正自想着,忽然,却又只闻马蹄疾,他连忙望去,却只见数骑正飞奔而来,到得近前,他凝眸一看,原来正是先前出去的那几骑。
只不过此时并不止他们几骑,身后还跟着那数位道家内卫一起回来了。
“来人!”那数骑入城,为首之人,顿时怒喝一声。
守备营众官兵一时噤若寒蝉,余大有走了,将军亦还未赶来,其他小头目亦无人敢出头应声。
见此,那马背上的人更是大怒起来,手中马鞭凌空一挥:“没听见吗?城门值守参将何在?还不过来?”
现场更静了,也就在这时,吴守城双眉微动,却是动了。
他连忙上前,来到马前躬身抱拳:“卑职吴守城,拜见张总长!”
这张大人啊,并非别人,正是张邦立是也,此时他风尘仆仆,脸上笼罩着寒霜,眸光死盯着吴守城,见他制服并非值守参将,冷声问道:“你是何人,值守参将何在?”
“总长容禀,余参将他……”吴守城立刻将余大有自请先锋营,星夜而去的事说了一遍。
“简直放肆,是谁给他的权利,让他敢自作主张?”张邦立眉峰微顿,闻言心中更怒。
这分明就是畏罪而逃,但眼见这么多兵士在,他也不好再多说,毕竟这余大有虽然不合规矩,但毕竟表面上却是壮志凌云,乃是怀着必死之心,去为国征战了。
心中怒意难平不得发泄,便冷哼一声,打马便走。
也就在这时,守备营主将终于赶来了,然而张邦立却根本未曾停马,直接从欲要拜见的主将身边疾驰而去。
待得主将脸色青红不定的来到城门下,搞清楚了情况之后,立刻派人去追余大有,要拿回来问罪。
但实际上,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不可能真得追回来,人自己走了,也就代表把罪责担下了,要真追回来,还不知道要多少牵连。
“吴守城,不错!”最后主将对吴守城挺身而出,让张邦立无言而回的情况表示了赞赏。
……………………
……
而另一边,张邦立一路狂奔回宫。
下了马之后,看着跟随在他身边得一众道家内卫,眉头微挑,却还是拱了拱手:“有劳诸位了,我这就去向陛下回报!”
“张大人,此次拦截不利,实在乃我等失职,不过,我等均有伤在身,狼狈不堪,不便立刻去向陛下请罪,还请张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等周全一二。”内卫倒也客气。
“张某必实情相告!”张邦立看着他们衣衫上得血迹,郑重道。
内卫也不多话,皆叹息一声,离去。
张邦立看着他们的背影,眼眸慢慢眯了起来,身后一随从在他耳边小声道:“大人,他们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要真想拦,又岂会还晚咱们一步出城……”
张邦立手一抬,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只是挥了挥手,随即遣散了他们,独自朝着御书房而去。(未完待续)
第518章 定武不怒
明王府事发后,张邦立并没来见过定武,而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带着几名随侍直接打马追了过去。
不过他很清楚,出了这么大事,陛下此刻定然已经起来了,所以入宫后,也无需打听,便直接奔着御书房而来。
果然,一到御书房门口,就见屋内早已灯火通明,陛下的侍卫正警卫在四周。
站在院子门口,他整理了一下仪容,又深吸口气,才抬脚入内。
刚要禀报,就见已经有内侍迎了上来,请他进去。
“陛下此刻情绪如何……”张邦立压低声音,向内侍打探情况。
内侍闻声,嘴角动了动,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低着头朝里走。
张邦立见状,心下一紧,也不再多问,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来到内间门口,张邦立脚步微顿,眼神快速打量了一眼屋内,却只见定武帝正静静坐在书桌后面,双眸微闭,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看起来就好似在假寐一般,毫无雷霆大怒的迹象。
张邦立不敢放松,又快速扫了一眼屋内伺候在一旁的两名内侍。
只见这两人皆是一动不动,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模样,一望便可知其心中之惊惧。
“陛下,张大人来了!”这时,那迎他来的内侍轻手轻脚入内,声音小心的禀报道。
定武帝轻揉太阳穴的手一顿,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眸,直接看向了门口,见得张邦立的身影,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稍默之后,冲着内侍挥了挥手。
这内侍见状,赶紧冲着另外两名内侍招了招手,三人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书房。
张邦立心中定了定神,待三名内侍退出来后,才快步入内,正要躬身行礼,
却只听定武帝的声音传来:“免了。”
张邦立只得作罢,抬眼看向定武,只见定武眸光正定在他身上,他不敢与定武对视,连忙低下头,等待问询。
“你去追了?”定武帝的声音好一会才响起来,听不出喜怒。
张邦立闻声,不敢怠慢,连忙低头答道:“是,臣下得悉明王府夜闯宵禁后,担忧事态扩大,便立刻赶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到得城门口时,殿下已经逼开城门,出城而去。”
一问一答,御书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张邦立等了好一会,才听到定武帝再次开口:“朕知道了。”
听得定武帝如此平静的四个字,张邦立微愣,不由抬眸看向定武帝,却见他竟然又如先前一般,闭上了双眼,一只手轻揉着太阳穴,神情还是那般平静。
见状,张邦立不禁心中惊疑,按他估计,陛下对明王一直心怀戒心,知他敢夜闯宵禁,更闯城而出,反应绝不可能如此才是。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面临陛下各种反应的可能,却唯独没想到陛下会如此,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却还好,定武帝并未沉默太久,便再次出声了:“老六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你怎么看?”
张邦立微微抬头,看了一言陛下那已然平静的表情,他心里越发狐疑起来,这番思绪却是按在心里,还是连忙回应道:“据巡防营报,明王府此番夜闯宵禁,乃是由于王妃遇袭,明王暴怒导致。”张邦立沉声道。
定武闻言不语,却是忽然睁开了眼睛,做沉思状。
张邦立见状,又继续道:“据悉,当时黑衣卫集结的时候,乃是直接长刀出鞘,杀意沸腾。随后殿下本人出现,虽未发一言,但其一言不发,便直接动手。诸内卫更是只一个照面,就被殿下重手打伤。据内卫言,当时的殿下之势,已是冷意彻骨,杀气骇然。他们毫不怀疑,当时若再强阻分毫,名府大街今夜必然血光滔天。我亲眼见到那几名内卫衣衫染血,面色苍白的模样,不似作伪。”
到底他还是帮那些内卫说了好话,倒不是袒护,而是不想再添陛下之怒,多惹事端。
如今的局势,国朝可用之人实在不多,便是他们不尽力,却也徒之奈何,闹大了,陛下能出口气,于大局却没好处。
看了看陛下反应,不见其说什么之后,才继续道:“伤了内卫之后,殿下未做半分停留,便直接丢下黑衣卫,独自闯城而去。据此种种,可以看得出殿下当时的怒意与急迫。臣下觉得,若真是王妃那边出事了,倒也确实能够解释殿下当时的反应。不过事发突然,其中究竟如何,还不敢妄断,臣下已经派人即刻去查。”
定武帝听完,点点头,突然从桌面上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张邦立:“你看看这个!”
张邦立有些疑惑的接过,打开之后,发现乃是一份密报,其中所记载的乃是关于道门六尊那边的情况。
对于陛下又专门针对道门六尊实施监控的事,张邦立自然不会感觉惊奇,虽然他也是替国朝分管情报的,但他深知陛下手中的情报线,绝非只依靠他一人。
不做多想,他细细看来,却只见这其中上报的是,今日夜间,玉清、太清、以及四大家都曾出现过不同程度的异动。
“那几位在今夜都曾召集过手下重要人员密会,难道王妃遇袭一事,与道门有关不成?”看完这份密报,张邦立眼中顿时惊疑连闪。
以他的智慧自然很快就察觉到这份密报所言,当与明王府今日异动关联甚深。
只是情报尚少,他还无法判断,王妃遇袭之事,究竟是否与那几家有关,想到这里,他忽然心中大惊,连忙看向定武,声音慎重:“陛下,若是王妃遇袭一事,真与道门那几家有所牵连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国朝必须早做准备。”
值此联合条约刚刚签署之时,若道门与明王府大战起来的话,绝对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对旗作战方针,没有道门配合,这仗怎么打?
不过,只是瞬间,他脑中一个念头一闪,又微微一顿,紧皱眉头,道:“不对!陛下,即便王妃遇袭一事为真,也应当不是道门那几位所为,否则殿下何以直接闯出京城,而非直接去找那几位?”
定武闻言,没说话,但眼中却是微微思索,轻轻点了点头,显然他赞同张邦立的话,再次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递来,道:“你再看看这个。”
张邦立不敢怠慢,连忙接过,打开一看,只见仍然是关于道门那边的情报。
不过下一刻,他便心中陡然一震,抬起头来看了陛下一眼,定武没看他,只是眼神微凝,似在想着其他事。
张邦立只得压住心头惊意,继续看下去。
原来这份密报,正是上一份的补充,他能想到,陛下在得悉明王府异动,道门六尊又同时有异的情况下,必然会极为重视,严令查出情况。
也不知是否又启动了埋伏在道门那边的重要棋子,这份情报才会来的如此及时,其中记载的也正是道门那几位忽然异动的原因。
只见其中提到,今日夜间,忽接上青山随同王妃那边的人手急报,王妃在上青山遭袭,正急救,但恐腹中胎儿难保,情况甚危!
王妃竟然孕中遭袭,明王子嗣有难……
张邦立握着密报的手微颤,抬起头看向定武,只见定武已经回神,正默然无语。
也是这一刻,张邦立才知道,陛下今日为何没有对明王府夜闯宵禁出京一事,大发雷霆。
不管王妃是不是林氏女,她若有孕,腹中的胎儿终究是陛下亲孙,孙儿有难,陛下就是再不喜欢明王,却也会在这时选择宽恕他的犯禁之举。
“陛下勿忧,臣下相信小王子必然能够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张邦立躬身一礼。
“小王子?”定武闻言,嘴角轻声呢喃了一句,眼神有片刻的柔和浮现,但随即便又复了深沉,缓缓站起身来,来回踱过几步,轻声道:“朕也不认为是道门做的,他们人还在京城,没这个胆子敢对朕的儿孙下手。而且看情况,王妃那边应该已经暂时稳住了情况,道门那边也对此措手不及,那会是谁做的呢?冲她下手,目的又何在?”
张邦立闻言,也将心思放到这上面来,同样蹙旗眉头:“明王妃出自林氏,联合抗蛮一事,最开始便是以明王与王妃的结缘作为契机,让林氏借机提起军阀与国朝联手抗敌之议。在条约未达成前,明王妃的存在,的确意义很大,只要她在,国朝和林氏等军阀,便能有一个缓冲的借口。在条约未达成前,想冲王妃下手的人,目的无外乎是想要搅局,破坏联合。然而如今,再动明王妃,想要借此干涉大势,显然为时已晚。大势已定,非再是明王妃的生死所能左右。”
定武帝眼中闪烁几下,却是忽然道:“你说会不会是林贼做的?”
张邦立闻言一愣,张大嘴巴,却是被这话给噎住了,好一会才道:“这……陛下怀疑是林氏所为?”
最终,张邦立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了一句废话。
定武帝斜瞥他一眼,似乎知道他不认可,却是没有理会他,眼神微眯道:“此贼最是狡诈,你莫非还认为他有什么骨血亲情不成,当年他逃离京城的时候,多少家人不是被他给抛弃了?连父母灵位都不顾的无耻之辈,什么卑鄙事做不出来?朕倒觉得,越是谁都不认为是他,却偏偏是他做的可能性最大。正如你所说,联合条约已经达成,明王妃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了,所以,他也就敢动林素音了,至于动机嘛,很大可能是为了栽赃他人,比如栽赃道门,挑拨老六与道门之间的关系。也可能是为了栽赃朕,众所周知,朕并不喜欢林素音,如今谈判结束了,朕无需再忍,要杀她泄愤,也不奇怪。如此一来,既破坏朕的名声,也挑拨朕与老六。总之,不管栽赃谁,也不管有没有证据,让老六多怀疑一些人,多与一些人结仇,对林贼来说,也总有好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