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回信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猜测,那听完陆长仙的话后,她便已经能够确定,华明辅这封信定有明堂暗藏其中。
华明辅在陆长仙面前表现出来的反常,应该就是给她破解这封信的提示。
“战况……”陆长仙出去后,杜鹃口中喃喃低语,再次拿起这封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的信,再一次逐字逐句的分析。
信并不长,不过寥寥数言而已。
这一次,杜鹃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信中最后一段话上。
最后,她的目光在信中最后一段话处停留。
“虽得先生献药相助,然而敌我实力太过悬殊,纵我将士奋勇,也实在无力回天,靖远城只怕还是守不住了,为安全计,先生请速撤离。”
整封信中,要说真正与战况相关的,也就只有最后这段话了。
杜鹃盯着这段话沉吟良久,却仍是琢磨不出华明辅想要表达的重点是什么。
是不满明王府借送药之举,拉拢军中,所以来信敲打,让她别再白费心思?
还是并无恶意,此信是为缓和关系,想要谋求更大的帮助?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不做理会便是。
可若是后者,华明辅有交好明王府的心思,那明王府就必须重视了。
只是华明辅这封信实在太过含糊了,杜鹃根本没法分辨华明辅的态度,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
杜鹃考虑良久,最终还是觉得,华明辅这封信不像是敲打。
从陆长仙口中了解到的华明辅,绝非迂腐之辈。
当初陆长仙等人能留在军中,华明辅还是出了力的,由此可见,此人对于军中有利的事情,是愿意接受的。
此番献药,药材也是军中急需,是将士们救命用的。
他能接受留下明王府的人,却不接受明王府的药?
若说之前,她四处拜访兵将,拉拢意味明显时,华明辅来封信敲打一下,她觉得倒也正常。
可为了这批药材出头,还是军中花钱买的药材出头,杜鹃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所以,华明辅这封突然的来信,她更倾向于后者,华明辅对陆长仙提及战况,又在信中叫苦,应该是想从明王府得到更多支援。
杜鹃眼神亮了,不管这是方有群授意的,还是华明辅个人的意思,明王府都不能错过。
华明辅此人是方有群的心腹,明王府若能拿下他,对将来收服方有群,绝对有重大帮助。
当即取来纸笔,就要给华明辅回信。
忽的她又神色一怔,随即讶然,失笑道:“一封什么都没说的信,竟让我差点失了方寸,盛名之下,果然无虚!”
摇摇头,杜鹃再次拿起信,看了一遍,随后收起,面色已完全平静。
她突然想通了,即便再想与华明辅交好,也不能华明辅来了一封含含糊糊,丝毫把柄不漏的信,就搞的失了方寸。
合作总是要有互利基础的,华明辅如果真有心交往明王府,就一定有其利益诉求。
现在是他主动找上明王府,非明王府主动找他,主动权应该在明王府手上,怎么能让他牵着明王府的鼻子走?
想到这里,杜鹃眼中神思略过,拿起纸笔,给华明辅回信。
无需多久,一封信写完。
杜鹃唤来还在外候着的陆长仙,将信交予他,让他天明之后送予华明辅。
陆长仙领命离去,杜鹃起身来到门外,看了看天色,已是快要黎明时分了。
想了想,又召来身边修士,吩咐加强戒备。
她是谨慎的,华明辅这封信,最后那句让自己速离,也未必没有可能是在向自己示警。
这种可能性虽小,也不能不做提防。
毕竟朝中消息已经传来,陛下与明王已撕破脸皮,难保不会有忠君之辈,会通过朝她下手,来试图挑起明王府与方帅之间的战争。
对于此,杜鹃倒并没有太过忌惮。
只要不是方帅想杀她,那凭借她身边的护卫力量,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至于方帅会不会杀她,来表明对新君的忠诚?
杜鹃认为可能性极小,华明辅这封信就是佐证,如果是方帅要杀她,华明辅不可能在这时候给她来信。
所以,饮食起居加强戒备也就行了。
次日清晨,战事再起。
旗蛮又起攻伐,一场血战,又是多少儿郎战死沙场。
华明辅站在城墙上,眼看着一具具被血染的尸体被台下城墙,再抬眼,眺望在十里开外那面再风中飘扬的旗蛮旗帜。
“看旗蛮架势,是没准备收兵?”
华明辅听到声音,扭头看来,见陆长仙面色严峻的站在身边。
“从此刻起,不拿下靖远城,他们不会收兵了!”华明辅低叹了一声。
“不会收兵了?”陆长仙闻言,立刻转头,却见华明辅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陆长仙连忙跟上,两人下了城楼,回到华明辅办公地。
战事危急,方帅已经亲自坐镇前线,底下兵将亦随其而来,大有与城池共存亡的意味。
华明辅亦跟随方帅,就在城楼下办公。
跟随在华明辅身边保护的不是连家修士,还是原竹叶门的修士。
进去前,陆长仙冲师弟使了个眼色,那人便留在门外,没有跟进去。
只剩二人,陆长仙没犹豫,快速取出信件递给华明辅。
华明辅接过,先看了一眼陆长仙,陆长仙点了点头:“杜先生亲笔。”
华明辅看了一眼蜡封,见是完好的,便问:“可有话交代?”
“未曾!”陆长仙摇头道。
“知道了。”华明辅点头,没先看信,而是沉吟道:“今日军中流言四起,想必阁下听说了。”
“略知一二。”陆长仙点头。
他的确是听说了一些,不是在杜鹃那里知道的,而是在军中听到的消息。
今日一过来,就有竹叶门人找到他问起朝中之事,说军中今日流传,登基大典上,陛下与明王翻脸,朝中大乱一事。
华明辅沉着脸,道:“贼子见我朝局面鼎定,担忧我方援军将至,故急取苏北。是以故意散播谣言,污指陛下不明,明王不忠,朝臣不贤,军阀乱政等消息,来打击我军心。如今军心震荡,旗蛮趁势来攻,又退而不走,可见总攻在即。还望阁下调派门下诸高士,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
虽然还没去找杜鹃确证这些消息,但就今日听到的关于登基大典上的那些风声,说的有鼻子有眼。
陆长仙觉得,这恐怕未必是谣言,也正是因为不是谣言,才会对军心造成如此大的冲击。
将士们在此流血牺牲,朝中未见支援,却反道是乌烟瘴气,一片乱象,这怎不打击将士们的士气,又怎不让将士们心有怨气?
再有有心人在其中挑拨,军心震荡,士气低迷肯定是难免的。
“华先生放心,我这便去吩咐,即日起,门下所有人全部待命。”陆长仙心中低叹,他没法评价朝中的事,对他来说,明王府安然无恙便可。
“有劳!”华明辅拱手一礼道谢。
“职责所在,华先生若有吩咐,随时传唤。”
陆长仙离去后,华明辅苦笑着长叹一口气,他没对陆长仙说实话。
方帅决定撤兵的事,是绝对不能外泄的,撤兵是要撤兵,撤兵也是有策略的,不是说丢下城池,掉头跑了就行。
接下来,靖远城不但不会有撤兵的迹象,反而抵抗会越加剧烈……
想到今日牺牲在城墙上的战士,华明辅深吸一口气,拆开信件。
当看完之后,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血色微涌,只觉胸口处有一口老血欲喷。
强忍住内心的燥火,他闭眼调整情绪,再睁开,平静了些,又一次从头到尾将信看了一遍。
两遍!
三遍!
……
信中,杜鹃先是回应了他的赞扬,表示,无论是作为明王府、道门、还是大夏子民,对于为抗蛮事业尽一份心力,都是责无旁贷的,当不得赞扬。
其后,杜鹃又表达了,自己对奋战在一线的方帅以及众将士,由衷的敬佩之情,同时承诺,无论多么困难,今后都将一如既往的对军中给予力所能及的支援。
最后,杜鹃鼓励军中,表示她坚定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胜利众将属于正义一方,杜鹃愿与军中,以及各方正义人士一道努力,为抗蛮大业奋斗……
华明辅放下手中的信,终于确认了,这就是一封普通的回信,通篇只有场面话而已。
良久,华明辅才吐出一口胸中浊气,默默盯着桌面上的信,脸色不时变幻。
此刻的他,正如杜鹃当时,根本不能确定,杜鹃是没看懂他的信,还是看懂了,却故意装作不懂。
最后,他嘴角又有一抹苦笑升起:“杜先生、杜先生,女子之身,居先生之名,果然不可小觑,倒是我自取其辱了。”
华明辅摇头,不管杜鹃是懂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都不重要了。
现在问题是,杜鹃没有接招。
他那封信的确玩了一点小手段,刻意含糊其辞,不留把柄。
原以为即便如此,杜鹃也会忍不住找上门来。
然而,杜鹃却没如意料中的接招。
说实话,这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以杜鹃来苏北后表现出来的急切态度,不应该如此。
华明辅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多少时间去考虑,他现在的时间很宝贵。
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什么也不做,就按照方帅的策略退兵,还是再写一封信,一封清楚明白的信。
什么都不做,就看着方帅退兵,肯定是不行的。
陛下登基前,让大帅退兵,方帅不退。
如今陛下登基了,方帅立马退,陛下岂能饶了大帅?
若朝中没有人帮忙,这丢失国土的责任,大帅如何负责的了。
华明辅心中沉重,他已经别无选择,当今天下,除了明王之外,他已经找不到第二个人能保大帅了。
只是一旦背着大帅投了明王,大帅这边又当如何?
最终,华明辅还是没得选择,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看着大帅走入绝境。
第717章 只要一句真话
苏北战火连天,被鲜血浸透的靖远城楼,已是摇摇欲坠。
旗蛮的战马,就只差最后一鞭,便可马踏苏北,剑指中原。
如此危情之下,大夏诸省各地,大都还在为新帝登基,举办各种欢庆活动,丝毫未曾闻到已弥漫至鼻尖的血腥。
就是朝堂之上,也都没有意识到苏北即生大变,众朝臣的心思仍然沉浸在新帝登基当日的惊险之中。
莫说其他人了,就连墨白本人,也没料到方有群会敢有放弃苏北的心思。
宫中局势定下之后,墨白也没在宫中久留,几乎是和众朝臣一起出宫的。
身上多了差事后,他原本也该同众朝臣一样,入宫点卯办公的。
不过之后几日,他都以身体抱恙,暂时不便出行为由,将办公地点,改在了明王府内。
而且自从他回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增加防卫。
住在明王府隔壁的蔡元德老大人,这几日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经常半夜时分,只听隔壁动静惊人,派小厮一瞧,只见又是不知道从哪里赶过来的黑衣卫,进了明王府。
明王府在不断增加防卫的情况,并没有大张旗鼓。
可这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数日间,议论明王府昨夜又来了多少人,都已经成了京中官场私下里热议的话题了。
不过,议论归议论,这一次明王府的动静,却并没让京中诸臣有太大的反应。
虽然也有少数朝臣,对明王府不断增援的情况表示担忧,就怕明王是存了不轨之心,或者有一博之意。
但大多数朝臣,对这种观点,却是不赞同的。
明王有没有不轨之心,这不好说。
可要说明王就借着这些黑衣卫,就有一博之意,大多数朝臣都不认同。
就凭这些黑衣卫,可以强攻宫城吗?
这显然不可能,别说攻城了,恐怕连宫门口都走不到,京郊驻扎的京营就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所以,少有人认为明王此番是有不轨意图。
大部分人觉得,明王府此番动静,只是出于防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明王在宫中与新帝已经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目前虽然看似以新帝妥协,而平稳了局面,但谁又敢说,新帝就真的不会再冲明王下手了?
这种情况下,明王对新帝有所防备,恐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明王府这番“担忧”“自危”的作态,并没让朝中再生动荡,反倒是让朝堂从登基当日的惊骇之中,快速平稳了下来。
道理很简单,明王府摆出的这番场面,明显是意在自保。
既然为了自保,那明王主动再去找陛下挑事的可能性就小了,如此只要陛下不再明目张胆对明王喊打喊杀,那京中局面便可太平一些了。
为此,朝堂上的众臣甚至有了一个默契的共识,要盯紧新帝,绝不容他再次乱来。
大家很清楚一件事,为了国朝也好,为了自己的私利也罢,登基大典上的事,都绝不能再次发生了。
悲观一些,这早已风雨飘摇的国朝,搞不好真会因此一战而轰然倒塌。
大家都是这条船上的人,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为了防止朝中再起事端,诸朝臣很默契的达成了一个共识。
没办法遏制新君的想法,就只能限制新君的手脚。
先处理掉那些会跟着新君一起发疯的不稳定因素。
清洗瞿系!
……
明王府。
“今早,又有几位四品上朝官,上了辞呈。至此,朝中原瞿国昌一系,在朝中已经基本构不成什么影响力了。”
墨白坐在上首,听着陆寻义的汇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寻义见他没有多言的意思,不无担忧的提醒了一句:“瞿系被清扫出去,虽然是好事,但瞿系这一倒台,胡庆言在朝中就真的是一家独大了。”
墨白摇头,道:“没办法的事,老九那里光凭内卫是看不住他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瞿系不倒台,老九迟早还是要出问题的,为了清除这个隐患,暂时也只能让胡庆言势大。”
“只是……胡庆言此人心思深沉,他如今一手掌控朝堂,当真是大权在握,就算是我们,恐怕也很难再挟制他了。”陆寻义眉头皱的很深。
“确实如此,现如今他是真正举足轻重了,没有谁再敢轻易动他了。”墨白闻言点头,却是未见担心,继续道:“不过事情得分两面性,他一手遮天自然是弊端,但朝堂权利也就此集中,这对接下来举国之战,绝对有好处。”
陆寻义见墨白面色轻松,有些话欲言又止,沉默片刻还是道:“不知殿下可曾想过,对如今的胡庆言而言,最大的敌人是谁?”
“是我!”墨白几乎没有犹豫,陆寻义话音落,他便坦然道:“收拾了瞿系,又打压了中立派,胡庆言现在是离只手遮天,也就只差踢走我这块绊脚石了。”
见墨白如此利落,陆寻义不禁微愣,随即诧异:“殿下既知,就不担心胡庆言野心膨胀,殿下一心为战事谋划,自是好的,却怕胡庆言未能与殿下同心,反而不思打旗蛮,先对付我们。“
“暂时来说,他就算要对付我们,现在也不是时机。他才刚掌朝纲,还做不到真正的只手遮天,他还需要我帮我牵制老九。”墨白笑了笑道:“现在若除了我,老九立马就能出来。我们在朝中无甚根基,对他掌权起到的牵制不大,但老九不同,他若现在出来,就算没了瞿系,那些中立派,也立马会倒向老九。”
陆寻义略琢磨,面色也松了下来,却还是道:“就怕放任他一手独掌朝堂,终成大患。”
墨白微眯眼:“胡庆言不是我们的威胁,他至少暂时不会对付我们,不过有一个人,他恐怕会动点心思。”
“谁?”陆寻义问道。
“张邦立!”墨白沉声道:“其实胡庆言现在最大的敌人,我们只是他头顶的一团阴云,张邦立才是他如鲠在喉的刺。收拾了瞿系,打压了中立派。外部压力他已经不是太在意了,唯一能让他瞬间翻盘的,就是内部崩塌,恰好,张邦立就很有可能做到这一点。”
陆寻义一听,立马明白了,连忙道:“我们必须保住他!”
墨白点头:“也不用紧张,胡庆言要对付张邦立,也并不容易,张邦立是内臣,是天子近人,只要天子不对付他,外臣就是动作再多,也很难动他。现在老九开不了口了,胡庆言想动张邦立,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我们。”
“利用我们?”陆寻义是真没听懂:“他能利用我们对付张邦立?”
“怎么不能?”墨白笑了:“别以为我们能看穿他的想法,就能防住他的手段,想要借我们的手杀张邦立,并非不可能。”
“殿下是说,他会想办法逼我们动手?”陆寻义也不蠢,紧锁眉头,琢磨道。
“也许吧,毕竟这并不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战事上做文章,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明王府对战事的态度,若是能让张邦立在接下来的战事中犯错,那我恐怕即便明知是胡庆言搞鬼,也只能杀他以儆效尤。”墨白很平静。
“那我们该如何防……”陆寻义却听的心中猛然一惊,胡庆言一手掌握朝纲,真要给张邦立下绊子,这绝非难事。
墨白抬手打断:“该防的不是我们。”
陆寻义哑口,随即反应:“属下明白了,会提醒张邦立。”
墨白说这些的意思,也就是让陆寻义去给张邦立提个醒,张邦立不是蠢人,提个醒就够了。
他是牵制胡庆言的一根刺,墨白自然不愿见他出问题。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今后朝堂上会是如何局面,暂时墨白还没必要去操心。
“也不用着急,找个机会在他面前提一下就行……”墨白说着,突的眸光抬起,眼皮微跳,话音生生打断,对陆寻义轻轻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陆寻义微懵,不过马上就听到了门口动静,一转头,远远见到有人来,也是眼皮微跳,随即干净利落起身:“属下告退。”
陆寻义都不用走的,直接动用修为,身形一闪,就出了门外,眨眼消失不见。
墨白则是轻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默然不语。
很快,门口三道身影出现。
居中之人,面无表情跨过门口,直接入内。
在她身旁则是宁儿与青青。
两人面色又各有不同,宁儿年纪小些,苦着一张小脸,看着墨白的眼神,明显有点无奈。
而另一边的青青,她向来是很少主动来见墨白的,而这几日,几乎只要林素音来见墨白,她便必然跟在身边。
与宁儿不同,她虽看似平静无波,但墨白一眼就能看出她故意来幸灾乐祸的意思。
林素音走入中厅,在墨白面前站定。
墨白低头不语。
宁儿见气氛尴尬,扶着林素音:“娘娘,您坐下说吧……”
林素音没出声,也没动。
宁儿只得向青青投去求助的眼神,青青却只是笑了笑,随即道:“是啊,娘娘,您站着多累啊,有什么话,坐着说嘛。别忘了,您肚子里还有着孩子呢,别待会一动气……”
说着,她竟自己先来到一旁坐下,嘴里还要继续说话。
却只听耳边一声炸响:“出去!”
青青被这突然的声音吓的一惊,忙朝墨白看去,就只见墨白沉着一张脸盯着她。
“朝我凶什么?”青青嘟囔一声,却还是起身,觉得就这样出去很尴尬,便看向宁儿道:“我就说不来吧,好人做不得,某些人,哼……”
“是你自己要来的啊!”宁儿无语。
宁儿被青青拉了出去,林素音站着不动,墨白也不看她。
两人僵持好一会后,林素音终于开口了:“你就给我一句话,能不能留定宇一条命?”
“这件事……”墨白深吸口气,正要作答。
“能不能?”林素音直接打断他,面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声音也毫无波澜:“墨白,你已经骗的我够多了,我现在不求你什么,只想要一句真话。”
第718章 斩尽杀绝、天诛地灭
这几日里,林素音已经不是第一次来找墨白闹了。
宫中事情平息后,林素音见明王府安然脱线,心里的牵挂自然又落到了亲弟弟林定宇头上。
她来找墨白问,墨白却是不好作答。
林定宇能放吗?
肯定是不行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南军祸乱国朝的事情被公开,这岂是区区楚若才一条命就能交代的?
现在的情况,就算墨白想放了林定宇,也根本做不到。
南军落了如此大的把柄到国朝手上,文武百官能轻易放过?
如果不能从林华耀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林定宇这条人质,就休想走出天牢一步。
在这件事上,不管是墨白,还是老九,亦或胡庆言,谁都无法擅自做主。
所以当林素音来问,墨白能怎么办?
只能是继续敷衍着,告诉她林定宇生死无忧,只是暂时还出不来,要等南军和国朝进一步磋商以后才能有结果。
起初,林素音听罢倒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见她如此好应付,墨白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不知林素音其实早已不将救林定宇的希望放在他身上了。
见他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林素音也不多说,一转头,便要出府去找楚若才。
这下子就麻烦了,让她去吧,楚若才之死,还有宫中的事必然就瞒不住了。
没有办法,府中只能以局势不太平为由,阻拦她出府。
可弟弟生死未必,林素音哪里能够安坐的住?
见明王府执意不让她出门,她便退而求其次,让明王府传信,命楚若才过府来见。
让楚若才来见?
阿九恐怕是没这本事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无奈之下,只能去找陆寻义商量。
陆寻义听闻之后,云淡风轻,直接一挥手,让阿九放心,这事交给他处理。
阿九见陆寻义有办法帮他,自是长出一口气,对陆寻义千恩万谢。
他前脚一离开,陆寻义就派人去找宁儿,让宁儿将楚若才已经死了的消息,直接告诉王妃。
宁儿见陆寻义一脸严肃交代,以为是府中改变主意了,她一贯比较怕陆寻义,也不敢多问。
从陆寻义这儿回去之后,就立马将楚若才的死讯告诉了林素音。
一听说楚若才被毙于宫中之事,林素音当场大惊失色,几欲昏厥。
强打精神后,她第一反应就是慌不择路的直奔墨白而去。
她虽长居府中,消息不通,但她到底生于官宦之家,一听楚若才死了,她就知道事情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严重太多。
楚若才是什么人,在南军是什么地位,有谁能比她林素音更了解情况。
毫不夸张的说,在南军,在父帅眼中,楚若才的重要性,绝不逊色于她与林定宇姐弟,甚至犹有过之。
国朝连楚若才都杀了,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国朝还能轻易放了林定宇?
林素音慌乱之间去找墨白,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再无其他办法了。
之前还可以去找楚若才,现在连楚若才都死了,她举目四望,这偌大京城,再无可相求之人。
她只能求墨白了。
可就在她见到墨白的一刹那,她脑中思绪却是忽而一顿。
隐约间,一个刚才被忽视的问题浮上心头。
楚若才似乎……
似乎就是死在墨白手上?
将这一切闹大到如此不可收场地步,要将林定宇逼上死路的,似乎正是眼前这个自己正欲抛弃尊严,低头跪求的男人……
…………
……
或许大多数女人,在思考某些问题时,逻辑总是很清奇的。
她意识到了是墨白杀了楚若才,是墨白将林定宇置于断头台的事情后,脑海中最先反应的只有一个词。
“讽刺!”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自己这多日来,对眼前这个罪魁祸首的祈求与期待。
讽刺过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悔恨。
她记起正是自己让林定宇住进明王府。
这个她曾认为是唯一能够让她有能力保护她弟弟的地方……
羞恼、愤怒、惊慌、茫然、无数情绪交织的林素音,在这次见墨白的时候,颤抖着嘴唇,最终没能说上一句话,还是晕厥了过去。
……
在林定宇这件事上,墨白对林素音是有愧的。
所以当林素音来问罪的时候,他确实底气不足。
不过他虽有愧,却并没认为自己走错了,更不会去否定自己做过的事。
自从踏上了这风波场、生死路,许多事情,根本就无法用对错来一言以概之。
是他设局,让楚若才入套,可墨白不设局,楚若才就不对付明王府了吗?
不错,这其中林定宇好像很无辜。
可棋盘上楚汉相争,有那一颗棋子是真正无辜的?
想想当初,陆寻义身陷南军,林定宇又何尝不是以南军少主的身份,想从陆寻义身上找突破口对付明王府,以在林华耀面前立功?
虽然最后未能功成,但这足以说明,林定宇也早已走上了棋盘。
墨白对林素音有愧,对南军、对林定宇并没有半分愧疚。
所以他面对林素音,会有气短,却还不至于真的无脸见人。
男人总是理智的,此时,再次被逼上了墙角的墨白,沉默半晌之后终于还是开口了。
客厅里外都一片寂静。
黑衣卫也是有眼色的,这几日明王的窘迫场景,他们早已见识过了。
又见王妃上门,他们很自觉的回避。
偌大厅中,墨白声音响起:“你这几日数次来找我闹,口口声声说我骗你,现在我就算再如何解释,想必你不想听,也不会信。”
林素音漠然盯着他,对这话,没半分反应。
墨白有点受不了她的眼神,站起身来,背对着她才继续道:“关于林定宇,你要听实话是吧,可以。”
林素音的眼神不再漠然,呼吸也明显慢了。
“就目前来说,他应该是死不了的,只要林……你爹不公开反了,国朝就不会杀林定宇。但现在,也没人能放他出来,他恐怕会被一直关着。”
“这还用你告诉我?”林素音声音带着几分放松,也有几分讥讽与不满。
墨白默然片刻,转身面对林素音:“这几日你不管时间地点,也不管有人没人在身边,只要见我就发作……”
说到这里,只见林素音的脸色骤然转冷,墨白立马话风一转:“好,你直说吧,到底想让我怎么做,你才能罢休。”
“放了定宇,并且护送他回到南粤。”林素音沉声道。
“我刚才的话,你是没听明白,还是不信?”墨白眉头微皱。
林素音和墨白对视片刻,一字一句道:“定宇还只是个孩子,他此番乃是被迫来京,这世上,他唯一的依靠只有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囫囵,更不能成为害他的凶手。墨白,定宇是因你落得这番处境,你必须救他出来,否则……”
墨白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冷,原本平静的眸子也开始寒意渐闪,同样一字一句问道:“否则如何?”
这一次反而是林素音不敢对视墨白,她微微低头,随即转身:“三天,我就等三天,定宇若不能安然无恙走出天牢,我无颜于世苟活!”
她话一说完,就浑身猛然一颤。
身后一股森然杀气凭空而线,随之轰然爆发,林素音没回头,微闭目,再睁眼,抬脚离去。
当她走到门口,身后终于有声音传来,出乎意料的平静:“林素音,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医者,治病救人才是我的本分。”
林素音脚步微顿,不知其意。
等了稍许,却没听到身后再有声音。
正欲抬脚离去,却忽只见面前光芒瞬息暗淡,微抬眸,就见墨白的身影已经挡在身前。
墨白身量略高她半个头,她抬眸注视着面前背影,忽如其来,只觉这背影突然之间陌生了起来。
墨白缓缓转身,看着林素音,脸还是那张脸,看不出怒气,声音也依然平淡:“可若连你和我的孩子都保不住,我还当什么医者?”
说罢,墨白转身。
“等等!”林素音看着他陌生的模样,不由自主开口:“你什么意思?”
“呵!”墨白轻笑,随之抬脚,身影模糊:“林素音,你可以吵,可以闹,可以让我在大庭广众丢人,这些我都能忍。但你拿你和孩子的命来威胁我,很好,那我给你答复。”
墨白身影消失不见,却有轻言慢语,回响林素音耳边:“你若敢死,我墨白对天发誓,此生必将林家满门上下、不论老少……”
“斩!尽!杀!绝!”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平静的声音在林素音耳边回荡,林素音的面色早已苍白,浑身颤抖间,手抬起指着墨白离开的方向:“墨白,你敢!”
周边不少黑衣卫,被她的大喝惊出身形,见王妃无恙,几名黑衣卫对视一眼,又无声隐退。
一直等在外面的宁儿却跑了进来,正好瞧见林素音身形颤抖着,连忙快步过来。
还不等她到,林素音便身形斜倾,晕倒在地。
宁儿大惊,却还是没来得及扶。
第719章 苏北来信
房间里。
林素音半躺在床上,微闭着眸子,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宁儿紧张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正坐在床旁为王妃诊脉的阿九。
青青也在,这时候她倒没有再如之前般轻佻,默默站在宁儿身边,目光不时扫过林素音那巍巍隆起的小腹,默然不语。
好半晌过去,阿九始终紧皱的眉头才缓缓松开。
“怎么样?”宁儿立马上前来开口。
阿九没有回她,只是目光示意了让她莫问。
随即退后两步,冲着缓缓睁眼看向他的林素音,躬身道:“万幸,并无大碍,静养数日便可。”
宁儿和青青闻言,皆是立刻松了一口气。
林素音闻言,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你跟我来一下!”阿九见状在宁儿耳边低语一声,便躬身告退,
两人转身出门,青青也想跟上,才抬脚,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眼闭目不语的林素音,没有跟出去,走到床旁矮凳上坐下。
待阿九和宁儿出门,青青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了:“是他打的?”
一直闭目的林素音突闻此话,脑海中纷乱的情绪,也不由愣怔了下,睁眼看向青青。
青青见她眼眶通红,还以为自己猜对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她对墨白的确是有意见的,不能说是恨,称之为怨却绝不过分。
她和墨白自幼一起生活,十数年的兄妹之情,岂能作假?
后来墨白被人接走,她心中日夜思念,始终等着墨白走时那句“一定来接她”的承诺。
然而,时光冉冉,近十年光阴略过。
当年的小女孩,在母亲离世后,一人孤苦伶仃,干过最苦的活,受过最难堪的委屈。
每当无助的时候,她总会往巷头街口处张望一眼,她记得,她还有亲人,她还有一个要来接她走的兄长。
可是,她从孩子等到了成人,却始终没有等到那个记忆中的兄长。
人世间是刻薄的,成长的过程中,她被迫褪去了天真。
她意识到了,那句“来接她”,只是不懂事的儿童戏言。
墨白与她从来就不是亲生兄妹,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接受了这个现实,对墨白也就逐渐释然了。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她流落到了一个官宦人家,被收养为义女,实则为正牌小姐的婢女。
不管怎么说,她的日子总算是稳定了下来,当然,大户人家的生活,自然也不是平静无波的,她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学会了如何生存。
当她二八之年,明珠局势已然大变,旗蛮入主明珠,官宦之家亦面临生死抉择。
她的义父,选择了归附旗蛮,故而不但没有落难,反而更上层楼。
卖国之辈,官再大,自也心虚,不得不去广拉关系,以图自保。
也不知幸与不幸,老爷为青青选的郎君,不但并不差劲,反而一表人才。
两人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对青青而言,并没有什么家国情仇,她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过上好日子的女人。
可现实就是这般捉弄人,她万万没有料到,就在这时,墨白竟再次出现了。
…………
……
哪怕是一年之前,墨白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青青也一定是欢喜若狂的。
可此时此刻,墨白在明珠就如一只丧家之犬之际来找她了。
并且不由分说,就撸了她上车,胁迫她帮他离开明珠。
青青怎能不怒?
她怎能不怨?
国朝明王,皇后嫡出之子,是何等尊贵之人,又是何等富贵之相。
如此贵人,早至明珠多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将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妹妹忘到了九霄云外,任她孤苦伶仃,受尽苦楚。
到如今落难了,却来找她,还毁她姻缘。
青青心底里是真的无法平衡,尤其是每当看见宁儿,看见这个被墨白一手带大的人儿时,她就无名之火冲天而起,免不了酸言辣语,发泄心中不满。
只是说一千道一万,她终究对墨白还是有亲情的,若真的没有亲情在,她又何敢在明王府,在墨白面前有半分放肆。
对墨白不满是真的,可她对林素音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可没有半分意见。
墨白的妹妹,她不认。
孩子的姑姑,这个名分,她还是默认的。
所以之前煽风点火,包不得墨白家宅不宁的她,现在眼看着林素音搞到快要出问题的地步,心里又是不免生出了担心。
宁儿出去,她之所以留下来守着,就是怕林素音会想不开。
仔细琢磨了下,她终于还是开口劝道:“他应该也只是一时气急上火,当不是故意的。您是知道的,我对他一直都有意见,可说句公道话,他这人虽然专横跋扈,但对您,那还是用心的……”
“我听杜先生说,墨白在外面的时候脾气可不好,那是动不动就杀人的主,您之前也瞧见了他是怎么对我的,我什么都没干,就被他一顿吼。”
“可您再瞧,就这些日子,您换着法的折腾他,这就是一般男人,那也未必能受得,更何况是墨白这等人,这也就是您,要是换了第二个人,只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可气坏了身子,也还是自己遭罪,不看僧面看佛面,为孩子着想便是。”
“先把身子养好,有账,咱们先留着,等过后再找他算……唉,我还没说完呢,你推我干什么?”
林素音早已经闭上了眼睛。
只剩下青青一个人,坐在床旁嘴边唠唠叨叨。
宁儿一进来,就听见青青又在煽风点火,顿时生气不已,跑过去,将青青推出了房间。
………………
……
“娘娘到底如何?”
门外,宁儿神色不安。
阿九沉吟道:“你当真看到王妃摔倒在地?”
“当然看见了。”宁儿毫不犹豫的点头。
“怪了!”阿九眉头微簇,低声嘀咕了一句。
“到底怎样了,你快说啊!”宁儿催促道。
“没有大碍,待会我开服药,今后小心伺候着便是了。”阿九说着,转身便走。
宁儿这才真正安下心来,正要转身进屋,却又听阿九问道:“宁儿,等等。”
“怎么?”宁儿转头。
“那天真是二先生让你告诉王妃真相的?”阿九目光微垂,声音很轻。
“哎呀,你烦不烦,都问了多少遍了!”宁儿不耐烦的挥挥手,转身便进屋了。
阿九看着她的背影,眸光闪动,最终苦笑一下,摇头离去。
绕过几间庭院,来到一处宅子门口,有黑衣卫探身出来。
“六爷可在?”阿九道。
“二先生正与殿下谈话。”黑衣卫回道:“要我通禀吗?”
“不用,我等一会。”阿九摆摆手,转身走到门口台阶上坐下,呆呆出神。
也不知过去多久,脚步声响,阿九回头,只见陆寻义眉头紧皱的从房间出来。
见到阿九,脚步略停问了声:“王妃可还好?”
阿九笑着回道:“万幸,无大碍!”
“那便好。”陆寻义似有心事,也没再多说,快步离去。
阿九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离开,才转身入内。
房间里没掌灯,又门窗紧闭,有些晦暗。
墨白一个人坐在桌前,阿九上前来行礼,墨白挥手示意免了。
“王妃并无大碍,安安神便可。”阿九禀报道。
“嗯。”墨白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阿九:“你看看。”
阿九目光在墨白脸上一扫,一边接过信,一边又道:“宁儿说王妃之前摔倒了,可观王妃的情况,不像摔倒过的样子。”
墨白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阿九鼻子微微耸动,目光落在了墨白手中的酒杯上,他闻出来了,不是茶,是酒!
阿九心中一凛,再不敢多说废话。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六爷虽也好酒,但却自律,但凡是养伤期间,从不碰酒。
上次宫廷一站,六爷虽未大伤,却也元气有损,正是恢复期间,按常理,六爷不可能碰酒。
眼见墨白一杯饮尽,再满一杯,阿九再不多言王妃一字,收敛心神,低头看信。
这一看之下,却是豁然大惊抬头:“方帅要撤军?”
“嘭!”墨白将酒杯重重砸在地上,对着阿九劈头盖脸就怒喝道:“你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墨白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口中继续怒道:“这么多年,你就什么都没学到吗?一遇到事就沉不住气,就你这样,能成什么气候?”
阿九被墨白突然的发作给骂懵了,立刻噤声不敢言,垂首接受训斥。
墨白发泄了两句,又坐了下来,再次倒酒,又饮了一杯后,方才慢慢静气,沉吟半晌,才道:“这事杜鹃发来的急信,具体情况还很难说,撤军的消息是华明府主动透露给杜鹃的,你怎么看?”
“此事当慎重,苏北之重要,方帅统军多年,岂能不知,何敢轻易后撤?一旦后撤,大夏东南,旗蛮怕是瞬息可下。如此后果,方帅岂敢乱来?”阿九摇头。
第720章 对策
墨白沉吟:“你没看信中所言啊?即便死守,也是守不住的。”
“便是守不住,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如今我们缺的就是时间,方帅不可能不知这个道理。”阿九沉声道。
“他恐怕是真不知道。”墨白摇头:“方有群看到的朝中,和你眼中的朝中,恐怕不一样。”
阿九微愣,随即冷汗渗出。
不错,宫中真实情况,方有群根本就不知道,他看到的是上有庸君,下有权臣,朝中正斗的不可开交,朝外又有军阀居心叵测,形势已是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到朝中支援的希望。
在方有群眼中,他们已经成为了孤军,守不住,便只能求其次,先保住有生力量,以谋后效。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阿九确实有点慌了,苏北实在太重要了。
一旦丢了苏北,所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
“陆寻义刚才说,苏北肯定是保不住了。”墨白微微闭眼,声音低不可闻。
阿九后背全部被汗水浸湿,却坚持摇头:“不,还有希望。”
墨白没抬头,也没说话。
阿九却执着的继续道:“至少有两条路走,一,打消方帅撤军念头,二,立刻组织支援。”
墨白还是不吭声。
阿九心中更绝望,却依然道:“能否冒险一博,直接告诉方帅宫中真实情况,以方帅之识大体,当知国重君轻。”
“陆寻义不同意。”墨白微微摇头:“方有群的反应,我们没法预料,他会以国重,还是以君重,实难预料。”
“我相信方帅一定会支持我们。”阿九毫不犹豫。
“万一呢?方有群是父皇留下的老将,他一生深受父皇大恩,若他得知我架空皇权,为报先帝大恩,毅然起兵清君侧,后果将如何?”墨白声音很平静。
阿九呼吸急促。
墨白继续道:“次者,便是他不起兵,又怎敢保证消息到了方有群那里能够不泄露,一旦明王府架空皇权的消息泄露出去,后果是怎样的,你当知晓。”
风险太大。
这是稍有差池,就会令明王府万劫不复的事,甚至整个国朝都将再临一场巨大浩劫,这谁敢去赌?
“那就强迫军阀立刻出兵。”阿九声音苍白无力道。
这一次,墨白甚至都没回应,军阀出兵,是哪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就说林氏,光凭一个林定宇作为人质,就能要挟林华耀出兵?
这无疑是在说笑。
联合抗蛮,是一件必成之事,但绝非说成就成之事。
半晌,墨白沉声道:“给杜鹃回信,告诉她,让她回信华明府,苏北可以丢,方帅我保了,只有一个条件,撤军之后,务必死守西江一个月。旗蛮可入南粤,却不得入两湖一步!”
“殿下!”阿九大惊失色。
“去!”墨白眉头一沉。
阿九嘴唇翕动,最终还是躬身退下。
他下去后,墨白再次倒起一杯酒,却没有再喝。
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会让苏北面临明珠时的浩劫,生灵涂炭,恐怕在所难免。
可没有办法,苏北真的守不住。
与其任由局势缓缓糜烂,倒不如炸个石破天惊。
苏北丢了,苏南也快了,整个大夏东南没了,中原大地就将直面旗蛮铁蹄。
有了东南作为后盾的旗蛮,用不了多久就能四面出兵,最先面临威胁的就是西江、两湖,以及南粤。
下了决定后,已经在府中沉寂了数日的墨白,转身入了宫。
正如那句话,不直面威胁,谁都不会轻易妥协。
不到水到渠成,谁都无法再做逃避之时,联合出兵,就永远只能落在纸面上。
………………
……
“不知殿下莅临,老臣有失远迎!”
“无妨,此来,有十万火急之事,与阁老相商。”
胡庆言如今是春风得意,独掌大权。
但老谋深算的他,却绝不至于得意忘形。
闻明王来访,其快步迎出,恭请入内,客气的很。
入座后,胡庆言让人看茶。
“免了!”墨白摆手拒绝,直接开门见山:“阁老,方有群打算撤军。”
胡庆言闻言,先是一愣,随之不出意料的脸色剧变,直接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殿下此言当真?”
“若非千真万确,我何必如此急着入宫?”墨白沉声道。
“是方帅亲自向殿下汇报的?”胡庆言脸色凝重万分。
墨白心中冷笑,却也懒得和胡庆言计较,只道:“阁老不必试探,我与方帅并不熟,罢了,事态紧急,本王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方帅身边有我的人,本王作保,消息绝对不假。”
胡庆言闻言,心中急闪,他刚才那句问话,的确是在试探明王和方有群的关系。
此时明王虽否认,胡庆言却根本不信。
他绝不相信方有群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上报朝中就公然撤兵,这是要掉脑袋的。
身后若没有靠山,方有群敢这么干?
此刻,胡庆言几乎立刻就认定了方有群必然投靠了明王。
而且,以明王一贯的抗蛮立场,若方有群不是他的人,只怕明王得到消息,就立刻赶赴苏北,去取方有群首级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凛然的同时,又是慌乱,苏北丢了的后果,胡庆言比明王还清楚。
他很想立刻就派人前往苏北拿下方有群,临阵换将。
可现在明王站在了方有群身后,他又重新坐下,镇定了下,才谨慎开口:“殿下以为呢?”
“方帅为一军主帅,本王无法节制,故而立刻来寻阁老,此事如何处理,还得看朝中和阁老的意思。”墨白道。
听这话,胡庆言毫不犹豫道:“以老臣之见,方有群敢生退军之念,实乃窃战卖国之举,当立刻锁拿入京问罪,绝不能让他误了国朝大局,以及苏北万千百姓之命。”
墨白面色平静:“那就依阁老的意思办。”
胡庆言胡须抽动一下,气氛尴尬间沉默了。
好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拿了方有群,阁老是怕苏北丢的不够快吗?”
“嗯?”胡庆言眉头一皱,望向门口,便见张邦立寒着一张脸推门进来。
“原来是总长到了,未曾接到通报,有失远迎,总长勿怪。”胡庆言脸皮也厚,丝毫不为张邦立的话介意,站起来拱手招呼道。
张邦立自然是墨白派人去请的,门口有内卫镇守,知道是明王请来的,故而没有通传就让他进来了。
墨白看了一眼胡庆言,知道他心里对内卫是自己的人,心里肯定是有意见的。
但这种事,墨白没法去照顾胡庆言的想法。
若放弃内卫控制权,他又何谈控制宫禁。
“总长有其它看法?”墨白装作没听出胡庆言话中的抱怨,直接看向张邦立。
张邦立倒也直接:“方有群久在军中,威望无人可及,现阶段拿他绝不可行,只怕非但苏北不保,更会引发全军动荡。”
“倒是老夫思虑浅薄了,总长有何高见?”胡庆言呵呵一笑。
张邦立瞥他一眼,想了想后,又看向墨白:“敢问殿下如何看?”
“刚才我就对阁老说了,此事太大,当由国朝做主。”墨白依然推脱。
两人的沉默,变成了三人的沉默。
也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垂首不语的胡庆言,终于还是缓缓开口了:“既然拿不了方有群,那苏北就肯定保不住了。”
墨白和张邦立同时看向他,等着下文。
胡庆言正色:“老臣仔细琢磨,苏北保不住既是既定事实,那就据此只能谋后路。”
“阁老深谋远虑,本王佩服。”墨白拱拱手。
胡庆言一见墨白态度,顿时心知肚明,目光瞥向张邦立,只见张邦立也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都明白了,果然,墨白对方有群撤军一事,是赞同的。
胡庆言脑中急闪,隐隐的,他似乎猜出了墨白的图谋,眉头先是皱起,随之又缓缓松开,再看向墨白时,眼中有着佩服,也越发忌惮。
“苏北丢了,旗蛮将马踏中原,西江、两湖、南粤诸省都将直面威胁,如此一来,便再不是我国朝军队独木支撑,林华耀等军阀,也都将置身其中。”
“联合抗蛮虽早已成文,但各方均态度迟缓,出兵还在纸面上,既如此,倒不如借旗蛮的手,推一推局势。”
“如此一来,苏北军中可保留军力,避免无谓牺牲。二来,联合抗蛮,我国朝也更加主动。倒也不亏。”
胡庆言的话音落,墨白赞道:“阁老计谋高深,三言两语定鼎天下大势,果然不愧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殿下谬赞。”胡庆言笑着摆手,又看向张邦立:“总长以为呢?”
张邦立脸色并没有太好看,只道:“苏北丢了,国朝只怕在民间声望更低,新君方才上位,便丧了国土,失了威严,这难道还是什么大喜之事?”
这话无疑当场让墨白和胡庆言两人脸色尴尬。
张邦立倒也知道自己令人不喜,直接起身告辞。
墨白与胡庆言沉默片刻,也站起身来告辞。
其实这就已经是达成意见了,墨白之所以要到宫中跑一趟,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丢了苏北的责任必须有人付,否则方有群就必死无疑。
出宫时,墨白回头望了一眼老九的寝殿,最终,还是转身离去了。
第721章 无名火
苏北的事情,墨白入宫一趟,就算是定下了。
暂时来说,他还没有主动与方有群接触的想法。
至于华明府有靠拢明王府的意思,这事墨白也不打算过多介入,就交给杜鹃了。
从宫里回府之后,墨白没去看林素音,也没找人打听她的情况,径直就回了房。
盘膝打坐半晌,墨白仍是无法静心。
他睁眼,心中暗叹一声:“红尘虽妙,劫数难逃啊!”
他起身,打开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雨。
墨白身形微闪,跃窗而下,刚一落地,却又足下生风,身形劲闪而上,再出现已立屋顶之上。
他独立屋檐,雨丝迷蒙了空间,抬眼眺望,整个皇城,如梦似幻,恍惚间虚实难分。
若非雨水打湿了衣衫,风声回荡在耳旁,眼前这景,便真好若一副古朴画卷。
墨白怅然独立,心中一时寂寥万分。
院外,青青撑着伞,在院前徘徊,不时打量一眼院门,抬起脚,却又踌躇。
驻守院落的黑衣卫,观察她很长时间了,见她始终在门口徘徊,不进去,又不走,终是忍不住现身出来。
“小姐,可是有事要见殿下?”黑衣卫问道。
“他可在?”青青犹豫了下,还是点头问道。
黑衣卫也不多言,手朝着屋顶一指。
青青抬眸望去,正好见得屋顶上,一道身影在雨中独立。
她愣了愣,望着墨白身影略呆。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莫名的觉得,雨丝中的那道身影有些模糊。
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涯。
一时间,她竟有点不敢移开视线。
只怕一离开视线,这道身影便会再也寻之不见。
“小姐请便!”黑衣卫见她发呆,有心让她勿要多在门前徘徊,却终是不好开口,只得不再多言,拱拱手,便退回了暗处。
青青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再看向墨白,依然在屋顶之上独立,并未消失。
她摆了摆脑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就在眼前吗?
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略一定心,抬脚便踏入了院中。
“喂!”来到近前,青青朝着屋顶上喊了一声。
墨白目光回望,证件青青在伞下冲他招手:“你下来。”
她这没规矩的样,瞬间就将墨白从恍惚中拉到了现实。
本就压在心底的烦躁,瞬间被点燃,脸色刹那阴沉,对着青青就喝道:“你二十来岁的人了,没学过规矩吗?你在和谁说话?”
墨白的无名火突然袭来,让青青懵了一瞬,紧接着却是大怒,竟手一指墨白:“是啊,我就是个民间来的野丫头,我就没学过规矩,比不得你们王富贵院的大家小姐,你看不惯就让我走啊,我不碍你眼就是了。”
“好,没学过规矩是吧,我今天就教教你规矩。”墨白大怒,身形一跃而下。
“你想干什么?”青青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也是回过神来。
想想他连怀着孕的林素音都打,更何况自己?
心中顿时后悔,明知他不好惹,刚才怎的还敢惹怒他,大骇之下,连忙落荒而逃,伞都不要了,冲着门口就跑,口中还大声嚷嚷:“打人了,快来人啊,要打死人了。”
远处几名黑衣卫刚现身,就只见青青已经被墨白一把拧住了胳膊,然后瞬间消失不见。
几名黑衣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究竟什么情况。
几人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随后各自退走,这事他们可管不了。
房间里,墨白坐在椅子上,怒视着站在一旁,满脸惊恐的青青:“你对我有意见,关上门来,你发泄一下,我也容得你去。可这不代表你就能无法无天,你莫要忘了,你是个姑娘家,整日里站不是站、坐不是坐,出口就是酸言辣语,挑拨离间的事你倒是积极,就你这德性,要是传了出去,今后谁敢娶你过门?”
青青听完,心中又是大怒,很想还嘴,可看着面前瞪大眼睛,浑身仿佛都在冒着火的墨白,她还是忍了。
自小吃过不少苦头的她,又怎会没有半点眼力劲,之前是墨白容着她,她才刚放肆。
现在的墨白明显是一头怒急的老虎,这时候招惹,那不是送菜吗?
青青很明智的闭嘴不言,但心里却对墨白越发怨恨。
“你不服气?”墨白见她模样,怒声问道。
“我人在你府上,要杀要剐都是你一句话的事,我敢不服吗?”青青低着头小声道。
“你……”墨白腾的站起身来。
青青大惊,连忙后退,却脚步不稳,摔到了地上。
一见她这受惊模样,墨白心中的怒火,散去了些,又升起了不忍,长出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青青见他没有要打自己,方才小心的从地上爬起来。
要说这丫头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方才一跤摔的不轻,却并没有矫情,此刻自己爬起来,一声不吭。
“你来找我何事?”墨白也没法再继续训她,只得转移话题。
“我生的贱,吃饱了没事做,特地跑来被你骂。”话一出口,青青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她明明不想再惹墨白,可面对墨白,就是心中忍不住,话一出口就是气人的。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口,就只听一声巨响。
“嘭!”
墨白面前的桌子,被墨白一巴掌拍碎。
青青惊恐抬头,就只见墨白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青青还是怂了,脚步慢慢后退,也不敢再乱说一个字,连忙如实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嫂子……不,是王妃。”
这话一出口,墨白的火气瞬间一窒,有些发懵。
而青青也是狠狠咬了下嘴唇,刚才一时嘴快,竟当着墨白的面称呼林素音为嫂子。
要知道,她一贯宣称,绝不承认墨白是她兄长的。
“说!”墨白打算坐下,可看看地上狼藉,转身走到窗口,背对着青青负手而立。
“说什么?”青青此刻脑子有些不清醒。
不过还好,当墨白转头朝她看来时,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忙道:“先说好啊,我没有要管你的事,只是王妃现在还怀着孕,你动手打她,是不是……”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时候打她了?”墨白眉头皱的老高。
“嗯?”青青一愣,随即却是了然道:“反正吧,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看王妃有点不对劲,你最好亲自过去道个歉。”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墨白挥手。
青青自然不愿再呆在这里,她此刻已经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根本不该来。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惹得一身骚。
可临了出门前,她却还是管不了自己的嘴:“我提醒你啊,你不管王妃就算了,可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们大人之间怎么样,我可懒得管,但不要伤害到孩子才好。”
说罢,见墨白毫无反应,她撇撇嘴,转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到处瞅了瞅,没见到自己的伞,不禁站在门口嚷嚷一声:“人呢,都跑哪去了,一把伞都看不住,还能看住人吗?”
等了会,见没人回应,只得暗骂一声倒霉,匆匆冒雨离去。
待她身影消失,有黑衣卫现身,手里正拿着她的伞。
本来是准备还给她的,可听了她那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不可能好心给她送伞。
“看来,殿下还是心软,教训的不够啊!”有黑衣卫暗自叹息一声。
青青走后,墨白独自沉吟许久。
最后,他还是没去看林素音,更别说听青青的去道歉。
不是他放不下面子,而是他这次必须狠下心来。
他必须让林素音相信,自己真的怒了。一旦她敢稍有差池,他必将兑现诺言。
林素音不知道、青青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对墨白来说,意味的绝不仅仅是传承而已。
正所谓,我心安处是故乡。
墨白即便踏入了这乱世风云,也为了这乱世挥刀染血,几经风波。
可在他心底深处,却仍自难有归处。
他再世为人,究竟真真切切,还是大梦一场?
或许只有当这个孩子降世,他才能真正落地生根,才真正有了存在的意义。
因此,自从林素音怀孕后,他其实始终心有恐惧。
他不知这天道会否让他空欢喜一场,会否突然的某一个意外,就补全了漏洞,让本不该存在的人消失。
这一次,林素音拿命来威胁他,让他感觉到了无力。
以至于,他竟不惜以林素音满门相威胁。
这无疑完全背离了他的道,无论他的武道、还是医道,都绝不是为非作歹之道。
墨白深吸一口气,回到床边重新盘膝坐下。
良久,只见他突然睁眼,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喷出。
墨白无声拭去嘴角血迹,没有太过激动,只是眸中晦暗难明。
心不宁,气自不顺,气不顺,何谈修为?
他发下的那个誓言,背离了他的道心。
休息片刻,墨白再次闭眼盘膝,继续调息打坐。
少顷,其闷哼一声,再次睁眼。
不多时,其继续修行。
一次、两次、三次……
若是换一个人,只怕此刻已经崩溃了。
可墨白不同,他两世修道,心境澄明。
第722章 苏北沦陷 大势拉开
他不怕暂时的阻滞,他也从不怀疑自己的道心。
没错,他所发出的那道誓言,背离了他的修道宗旨,可他并不彷徨失措。
红尘自妙,劫数难逃。
他知道自己的劫数到了。
劫是坠入万丈深渊的通道,也是直上九天的台阶。
危机共存。
他陷入了对与错的纠结之中,他需要重证自我。
这一世的修道路上,他甚少坎坷,因为有前世的道心与经验支撑。
到现在,他修为已超前世,道心亦需更上层楼。
他发下违心之誓,这是自毁前程的入魔之举,但也同时是抛弃过去,再寻真我之路。
逍遥之路,何曾有过坦途?
………………
……
明王府内的事,于整个天下而言,根本不值得关注。
苏北。
城头之上,又是血染一片。
杜鹃再次走上了城楼,这一次她身边站着的是华明府。
两个人眺望前方,那无数兵马云集的旗蛮阵营,均是一片沉默。
良久,有鼓声响。
华明府轻声道:“走吧!”
杜鹃转眸回望,城楼上那些已经准备再次作战的兵士,眼眶早已通红:“他们……”
华明府语气平静:“战不容易,撤更难!”
只一句话,决定了此地三千兵士的结局。
杜鹃稍默,没再言语,转身下了城楼。
华明府将她送到城下,拱手一礼:“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明王府一诺千金!”杜鹃回了一句。
随即上马,在十数名卫士的护卫下,快马出城而去。
还没待出城,就只闻身后方,忽然喊杀声震天。
杜鹃不由自主勒马,陆长仙亦如此,身边的皇庭府诸位能人亦如此。
一行数人,全都驻守回望。
距离稍远,不过众人皆是修为在身,眼力非凡之辈。
依旧可以模糊看清城楼上,漫天箭雨下,将城楼上的兵士淹没。
然后又是数不清的兵士补上,接着倒下……
众人沉默,陆长仙忍不住长叹一声:“不知最终能有几人活?”
“架!”杜鹃眼睛早已迷蒙,她回首,猛力一挥马鞭,疾驰而去。
陆长仙看着杜鹃疾驰的背影,又是长叹一声,也跟随而去。
那些黄庭府的修士,却是又回望了一阵城楼,面容上有着少见的哀默。
有一人突然撤转马缰,竟向城楼奔去。
身边有人催马将此人拦住:“你疯了!”
最终,黄庭府诸人还是跟随杜鹃离去。
一路上并未见得兵马,直到出城许久之后,方才见得,正有大队兵马正急速狂奔,朝着西江撤离。
撤军不易,自然不可能等到城破再走,那时就不是撤军,而是败逃,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城中那些人是最后的守城兵马……
杜鹃等人挥马而过,耳边听到有将领正在催促兵士们快行。
忽然,只见一兵汉跳将出来,拦在了杜鹃马前。
陆长仙与黄庭府诸人,顿时身形劲闪,将杜鹃围在了中间。
有黄庭府修士二话不说就拔剑,要动手,却听陆长仙道:“且慢。”
那兵士似乎没察觉到危险,声音沙哑的朝着陆长仙等人问道:“你们可是从城中来。”
显然这兵士只是一个底层普通士兵,并不识得陆长仙。
陆长仙正欲答,却见有将领察觉,奔马过来,一见这场面,二话不说,飞身下马,对着那兵士就是一脚踹翻。
然后赶紧向陆长仙请罪:“军中粗汉不识规矩,惊扰了诸位,还请阁下恕罪,饶他一命。”
说着便直接跪了下来。
拿兵士似乎这才明白闯了祸,倒也光棍,立马跪下,对陆长仙道:“与他人无关,我一人承担。”
说罢,拔刀便要自裁。
周边诸兵士全都停住了脚步,目光直直望着这边,却无一人出声。
可包括杜军在内,陆长仙一众人,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浩大的戾气正在聚集。
陆长仙脸色微变,一扫周边兵士,只见各个眼眶通红,却又有无穷杀机在蔓延。
“且慢!”杜鹃声音响起。
他话一开口,陆长仙就挥指一弹,一道流光闪过,那欲自裁的兵士手中刀立刻崩飞。
“多谢大人饶命!”那将领一见,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作揖。
杜鹃走上前来,冲那兵士问道:“你是想问城中情况?”
此话一出,那将领声音顿时停滞,周边兵士所有目光同时聚集到杜鹃脸上。
“我兄长还在城中!”那兵士声音很低。
杜鹃稍默后,只道了一句:“我们出城时,战斗已经打响了。”
说罢,又加了一句:“我见到还有许多将军,就连大帅身边的华先生也还在城中指挥作战。”
说罢,杜鹃上马,与陆长仙等人一起疾驰而去。
不久,他们身后又响起了吼声。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旗蛮追来吗?”
“时间是弟兄们拿命给咱们争取的,谁敢墨迹,老子砍死他!”
“跑,都给老子跑起来,把命留着,总有报仇的那一天。”
杜鹃等人回望,只见身后的兵士已然再次开始赶路。
…………
大乱之世,最不缺的就是震撼世人的消息。
新帝登基,定国号泰安,又首重武事,令得朝野上下一片振奋。
然而,泰安帝才登基不到十日,民间各种振奋声,还在高喊之时。
苏北沦陷了。
没错,苏北沦陷的很小,很突然的就传了出来,并且以飞速传向大夏各省。
别说百姓们懵了。
就练朝野百官都有点懵!
太突然了。
苏北有方有群坐镇,一向稳如泰山,怎么说崩就崩了。
然而,苏北沦陷,还只是坏消息的开端。
二十一日,苏北沦陷。
二十四日,旗蛮合并攻苏南。
三十日,仅仅四天,苏南全境陷落。
自此大夏东南全部落入旗蛮手中。
此还不止,苏南撤兵不及时,被旗蛮追杀八十里,六万兵士,完好出来的,不到一万人。
随后,旗蛮整军,大有趁胜追击一举拿下西江的意思。
数万旗蛮铁蹄,陈兵苏北,与撤退至西江的方有群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如今天下,人们开口闭口便提乱世。
可直到如今,苏北苏南兵败的消息传来,人们才真正感觉到,乱世是什么样。
就仿佛下一刻,整个大夏就都将被旗蛮踩在脚下了。
再没有人能够保持平静了。
泰安帝登基后交出的第一张答卷,将所有人都给震翻。
就连林华耀等人也被这突变给惊懵了。
竟直到苏南也沦陷之后,才开始有所反应。
当然最先要做的,肯定免不了要打击国朝。
以林华耀为首的军阀,联名公开发声,谴责方有群怯战溃逃,置国土于不顾,置苏北苏南百姓于不顾,方有群枉掌帅印。
他们公开要求国朝严惩方有群,以儆效尤。
几方军阀全是当世枭雄,共同发力之下,方有群很快就成了过街老鼠,国朝也成了众矢之的。
无数仁人志士,从各方云集京城。
只有一个目的,让方有群授首!
华明府曾经的担忧成为了现实,一旦主动撤军,方帅性命难保。
京中一时人满为患,有从苏北苏南讨来府上巨贾,也有难民。
更有一众不甘成为亡国奴,渴望为国出力的有志之士。
各官员府邸,一时间客满为患。
便是明王府隔壁的蔡老大人,家中也被踏破了门槛。
一墙之隔的明王府,甚至都能清晰听到对面,有慷慨激昂的声音,直言怒骂君不贤,臣不忠,大夏将亡矣。
蔡元德老大人深恐被明王府听到,不断劝诫,却仍然止不住那些愤概的声音。
蔡元德老大人欲哭无泪,来他府上的,有他曾经的座师,有他在野的好友,这些人都不是他可以驱赶的。
好在是明王府至始至终都紧闭府门,并没有对此什么反应。
其实就算明王府有意见,也无可奈何。
这根本不是一家一户府上在唱反词,整个京中,到处都是如此。
就算是天子手下的特勤部门,也都不敢出动,除非是公然在街头,直言谤君,太过招摇的,才不得不将其拿下。
二十三日。
限于压力,朝中不得开了大朝会。
自从登基后,就再未公开露面的老九,再次穿上了龙袍,带上了玉冠,坐在了龙椅之上。
很少出现人前的明王,也又一次立在了朝堂之上,与老九站在了一间屋檐下。
权倾朝野的胡庆言在列。
实升暗贬的德王在列。
张邦立在列。
武官之首,军机大臣秦鸿在列。
朝管共济一堂,还未开口,气氛便已紧张而又激烈。
墨白、胡庆言、张邦立都还算平静,毕竟事前就有了准备。
而军机大臣秦鸿,却是一张老脸铁青,他很清楚今日自己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他真的冤枉,才上任,关系都还没理顺,方有群那厮根本就没给他打招呼,就直接退军了。
现在满京城都在等着他给交代,他啥都没干,交代个屁啊。
可有些话还不好说,他总不能告诉把军方诸帅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情况公之于众吧,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可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是掉脑袋的事了,今天这人肯定是丢定了。
唯有老九坐在上首,在两位真人的陪伴下,面色无喜无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723章 共参方帅
朝会上,众臣齐聚。
在初时,却罕见的沉寂了片刻。
毕竟上次大家齐聚金殿时发生的风波太过惊悚,再次站在这里,再次看见陛下与明王同殿,多多少少都还是心有余悸的。
略默间,朝臣暗自观察局面。
只见老九高坐上首,毫无表情,眼神始终未曾落在明王身上。
再看明王,立于殿下,不与任何人交流,仿若万事与己无关。
见这情形,朝臣们倒是心中略安,看情况这君臣二人,都有暂时避讳对方,没有再起冲突的意思。
心中有了底,朝臣也就不再拖延,上正菜了。
最先出头的,毫无疑问,是一向以清流自居的朝中中立派。
“陛下,方有群身为军帅,却在战时临阵脱逃,置我国土沦丧,军民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臣叩请陛下立即将其锁拿入京问罪!”
“陛下,如今苏北苏南二省因方有群怯战脱逃而沦丧,置我国威大损,民愤已成滔天之势,若不立刻将方有群问罪,只恐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陛下,方有群罪大恶极,当就地斩首,以振军心,以平民愤。”
“陛下,方有群贪生怕死,误国误君,此人不死,正道不存呐……”
顷刻间朝堂上沸起,躬身一片。
墨白注意了一下,并不止中立派,胡党之中也站出来了许多人,也是众口一词,要严惩方有群。
现在这副场面,分明就是众志成城,非要弄死方有群不可。
墨白就不信,这么多人,就没人想过,现在这种情况下,处置方有群的后果。
目光瞥过那些胡党官员,墨白事前明明已经和胡庆言达成了默契,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要保方有群的。
此时,墨白心里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胡庆言给摆了一道。
这老家伙难道是在借机搞死方有群?
也是这时,墨白感觉有目光看向自己,微微瞥眼,正好与张邦立对视了一眼。
从张邦立凝重的神色上看,显然也是怀疑胡庆言在阳奉阴违,故意借机搞方有群。
墨白眼中厉色微闪,他可以任由胡庆言权倾朝野,也可以看着他党同伐异,但不会容许他为了党同伐异,连国朝利益都不顾。
只是此时,以墨白的身份,却是不好开口保方有群。
他在抗蛮一事的立场,从来都是坚定的鹰派,出了方有群这种情况,以他的立场,是不能纵容的,否则将后患无穷。
“陛下,苏北沦丧,确乃举国同悲之事,不过臣认为,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究方有群的罪责,而是应该防止战局继续糜烂。如今旗蛮占了苏北苏南,兵峰直接威胁我中原大地,若再不遏制,只恐后果不堪设想。”
张邦立站了出来,他也不得不开口了。
只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大声怒喝道:“张大人难道是在为方有群求情吗?”
张邦立倒也没慌:“我只是实事求是,何来求情一说,敢问诸位,如今之势,旗蛮剑锋直指西江,若此时将方有群问罪,岂非是自断阵脚,助旗蛮一臂之力?”
“荒谬,正因旗蛮兵峰正盛,国朝才更应该当机立断,将方有群问罪,以扼杀此种不战而逃之风气,张大人可曾想过,此番若是姑息了方有群,将来只怕军中将领有样学样,皆临战便逃,如此恐怕不止西江,我整个大夏江山葬送就在旦夕之间。”
一老大人站出来,直面张邦立,满脸怒容大喝道。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便是连张邦立也是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墨白闻言,也不禁回头望去,只见这开口之人,竟不陌生。
正是他的邻居蔡元德老大人,墨白心头倒是惊讶,这位老大人平日里都是装乌龟,得过且过的主,今日竟是不惧张邦立之威,直言上谏。
蔡老大人话还没完,只见他环视一周,声音慷慨激昂:“众位,当此之际,我国朝已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近几日,无数仁人志士进京,向国朝请愿诛方有群。诸位,这是什么?这是民心啊,方有群不死,我国朝丢的绝不仅仅只是一个苏北,而是民心,民心若失,纵使旗蛮不在,我国朝恐也气数尽失。”
最后这位蔡老大人,冲着老九躬身拜倒,以头触地,掷地有声道:“陛下,臣叩请,立刻问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振军心。”
“臣等叩请陛下,立刻问斩方有群!”众臣齐拜。
大殿中静了。
张邦立看了一眼明王,最终无奈拜倒。
眼见这一幕,墨白心头莫名的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今日这一众朝臣,倒是让墨白刮目相看了。
虽然这些朝臣是和他背道而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确并非私心,而是秉持公心,是为了国朝将来计。
如这蔡元德,杀不杀方有群,对他本身没有任何利益相关,他为此站出来得罪了张邦立,若从私利想,是不值得的。
“阁老,方有群之事,你如何看?”上方终于缓缓传来声音。
胡庆言出班,恭敬一礼:“回陛下,是否问罪方有群,的确事关重大,诸位同僚所言有理,张总长的顾虑也是非虚,老臣认为此事当慎重。不如先听一听秦大人和明王殿下的意见,他们一个是军机大臣、一个是监军大臣,皆主职军事,他们的意见,想必更为周全些。”
此话一出,秦鸿当即暗自叫苦。
他包不得当透明人,胡庆言却偏偏这时候将他给点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还不等老九开口问他,便只听身后朝臣中,已是有人高声道:“陛下,臣还要参秦鸿,其身为军机大臣,却纵容方有群怯战溃逃,此实乃失职之罪,当与方有群同罪论处。”
“臣附议!”
顿时胡党官员群情激愤,比刚才上奏方有群还要用力,几乎顷刻间,殿中矛头就从方有群转移到了秦鸿身上。
秦鸿一张老脸苍白,缓缓跪倒:“陛下,老臣冤枉,方有群撤兵之事,确有上报军机处,但老臣并未批准,其便擅作主张,老臣绝没有纵容啊。”
“秦鸿,你此言实在可笑,身为军机大臣,统揽全**事,岂可用部下擅作主张以隐罪责?”
“秦鸿,你既节制不得军机处,又何敢忝居高位,误国误民,如今导致国土沦丧,五百年大夏蒙受奇耻大辱,你该当何罪?”
“无德无才之辈,何敢与我等同殿共商国事?”
“我等羞与此辈同立……”
墨白站在一边,眼看着这群情激愤,再看看不动如山的胡庆言,最后再看着跪在地上满脸苍白,浑身微颤的秦鸿,心中默然。
今日,他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党争的残酷。
至此,他也总算明白了胡庆言在搞什么。
只是他心中有些疑惑,秦鸿才刚上任不久,墨白也未曾听说秦鸿和胡庆言有什么龌龊。
两人之间职务也不重叠,胡庆言主理朝政,而秦鸿主理军机,胡庆言为何要对付他。
即便拿下了秦鸿,军机也不可能落到胡庆言头上,若军权再归他,这国朝不就姓胡了吗?
秦鸿的结局,已经是注定了。
如此逼迫之下,秦鸿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他颤颤巍巍抬头,看向了坐在上首的老九。
而老九目光却是漠然的落在胡庆言身上,胡庆言低着头,仿佛没有察觉。
良久,老九目光又落在了墨白身上。
墨白微微皱眉,隐约间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情况。
最终老九收回目光,秦鸿则是无奈一笑,主动除去了顶戴,拜倒:“臣无能,请陛下治罪!”
“既如此……”老九默然稍许,缓缓开口。
却在这时,墨白的声音响起了:“秦大人未能节制部下,故而有罪,若照此推论,本王这监军大臣,未能提前探知方有群撤军,岂非也是渎职?”
此言一出,满殿皆鄂。
就连老九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这时候墨白居然会帮秦鸿。
而且还是以主动找罪的方法,这是主动给陛下送动他的理由吗?
老九愣了,秦鸿更是诧异,朝中胡系,中立党,全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场中竟是诡异的静谧。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过还是有人开口的,是胡庆言,只听他声音平静:“殿下此言差异,满殿同僚皆知,殿下自上任以来,便因身体有恙,修养在府,此事自然不能攀诬到殿下头上。”
“多谢阁老开脱!”摸吧冲着胡庆言拱拱手,然后又面向众臣:“既然本王不是戴罪之身,那么就斗胆说上几句。”
“王爷请!”胡庆言伸手示意。
墨白踏步出班,自有朝臣让出中间位置。
墨白环视一圈,最后面向老九:“陛下,诸位同僚方才所言,皆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对于方有群是否有罪,本王与诸位的立场是一致的。国土沦丧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天大之事,无论何朝何代,皆是从严从重处之。”
第724章 无奈为之
“方有群有罪,而且是死罪,这是无论如何也否定不了的。身为一军之帅,守土卫民乃是天职,若实力不敌,打了败仗,尚还有情可原。可拱手让出国土,却是万万不能饶。”
“方才诸位同僚,言之要斩方有群以平民愤,本王认为这是合理的,但是,这还不够!”
话音到最后,墨白声量陡然提高,整个人的气势也是陡然飚起。
只见他豁然转身,面对群臣,浑身杀气冲天而起,声音用上了修为,大殿之中,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身为一军之帅,而且是我大夏军中最富威望的定海神针,拱手让出了国土予旗蛮,这是何等耸人听闻之事?如此大罪,是方有群一人能够承担的?”
“依本王看,此案当严查,彻查,一查到底,但凡涉案之人,皆斩立决,不如此,何以平民愤,不如此,何以振军心?”
殿中噤若寒蝉,所有人都在明王的杀气下,心中只觉不妙。
在场谁是蠢货,明王的意思,绝不简单,他所谓的一查到底,似乎并不仅仅只是限于军中。
就连胡庆言的眼皮也不禁微微跳动,他却没有开口。
反而是张邦立皱起眉头,开口问了一句:“殿下所谓的一查到底,是何意?”
墨白猛然转身,直视张邦立:“方有群撤兵是结局,可军中最强悍的军帅,为何会走到主动撤兵这一步?是他个人的原因,还是有其它原因?”
说到这里,墨白目光又看向众人,手指却指向秦鸿,口中道:“正如各位防擦要追究秦鸿的责任,方又群丢了苏北,秦鸿身为军机大臣,自是难逃罪责的。”
说罢,墨白又手一指户部官员所在:“但除了秦鸿,还要查一查,u户部对于军中钱粮物资是否供给到位,是否正因钱粮物资不足,导致方有群无力再战。”
又指向工部:“军中兵器是否供给到位,会否提供不足,甚至以次充好,导致无力再战。”
“兵部对军中求援,是否响应及时,安排到位?”
几乎他每看向一处,所部官员便是立刻冷汗渗出,脸色苍白。
无人敢迎上他的目光,墨白说到最后,声音冷而肃杀:“民怨沸腾,我国朝当立重典,该杀头杀头,该抄家抄家,该灭族灭族,不如此何谈立国威?不如此,何以杜绝此等恶事再发?”
最后,墨白转身冲着老九单膝跪地:“陛下,臣即日销假,履监军之职,愿为此案之审查主官,请陛下恩准。”
……………………
……
朝会散了。
众官员快速下朝返家。
不多时,有关朝会上的一切,就传了出来。
京中很快便是一片沸腾,酒楼茶肆之中,许多人热泪盈眶,拍桌叫好。
“太好了,陛下圣明,有明王主导此案,方有群这误国贼子必然授首!”
“正该如此,旗蛮区区小国,何敢蚂蚁吞象,还不是朝中庸才众多,明王向来钢直,此次定能将这些贪官污吏扫尽。”
“明王此举正合其理,方有群胆敢临战而逃,定是在朝中有所后台,方敢行此举,除方有群一人,不过治标,唯有将这些蛀虫统统揪出,我国朝方才有希望。”
“放心、放心,不管多高的后台,也逃不过明王的剑,连国朝真人都敢杀,这天下就没有明王不敢治罪的人。”
京中物议瞬间太平,这就是名声的威力。
若是换一个人,绝不可能让人这么快就接受。
可明王的威名早就声名远播,他敢杀旗蛮,敢杀真人,甚至有传闻,他连先帝都敢顶撞,百姓们就愿意相信这样的人。
京中各官员府邸清净了,缠在府上不走的那些有志之士,终于不再叨扰,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只坐等下文。
只是很多官员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情,反而如丧考妣,明王这明显是要掀起大案啊。
不管是兵部,还是户部、甚至吏部,都有人胆战心惊,只觉风雨欲来。
明王府里,刚刚回府的墨白,面色同样阴沉。
正厅中,陆寻义站在他的下首,面色也是异常严峻。
“殿下,如此一来,恐怕是麻烦了。”陆寻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墨白。
墨白摇摇头:“胡庆言这老东西摆了我一道,当时的情况,唯有张邦立一人帮方有群说话,面对群情激愤,只凭他一人根本无力抗衡,我没有办法,当时根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站出来,先将水搅浑,再做后议。”
“即便是将水搅浑了,关键问题却还是在的,如今宫中之事,只怕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天下人就等着您去拿下方有群的脑袋。”陆寻义声音苦涩。
“如果真去拿方有群的脑袋,岂不说苏北军会是如何反应,就说其它军帅只怕也会唇亡齿寒,好的话,今后他们对咱们敬而远之,不好的话,只怕会恨上咱们。”
墨白脸色越发难看,他如何不知,自己算是坐蜡了。
陆寻义苦笑一声,继续道:“如果放过方有群,我们明王府好不容易经营到现在的威严,算是彻底毁了,林华耀等人必然借题发挥,将方有群的后台扣在我们头上。”
墨白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东西,根本不用陆寻义说,他怎能不清楚,沉吟片刻后:“当今之局,要想保住方有群的命,唯有如此,我做主审管,至少主动权还是有的。此事拖字诀可用,我能做的是给方有群拖延时间,他最后结局如何,还得看他自己的。”
“殿下的意思是?”陆寻义眉头微挑。
“十日之内我肯定要动身前往苏北,这十天方有群如果能打一场天下人都能称赞的硬仗,问题就不大。”墨白皱眉道。
陆寻义听懂了,也不拖延,立刻站起身来:“我这就给杜鹃去信。”
“不用!”墨白抬手:“现在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谨慎点好,以免授人以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杜鹃那里,我详细她知道该怎么做。”
陆寻义其实有点不放心,但见墨白如此相信杜鹃,他也不好当面反驳。
“话既然已经说出去了,那就先把台子搭起来,在方有群之前,先拿下几颗人头,稳一稳百姓的情绪,也正好借此,肃清一些蛀虫。”墨白拿起茶杯,沉声道。
陆寻义又是苦笑:“杀人不难,找证据恐怕不易,我们在朝中根基太浅了,没几个人可以用,官官相护之下,咱们很难有所作为。”
墨白瞥他一眼:“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明王府介入朝堂吗?这不就是个大好机会,怎么事到临头,又觉得难了?”
陆寻义脸上顿时尴尬,只好站起身告辞。
说难并不难,如果胡庆言肯配合,那就简单了。
可不论是陆寻义还是墨白,都对胡庆言并不怎么指望,今日胡庆言胆大包天的摆他一道,算是给墨白上了一课。
他还没出门,门口来了一人,是阿九。
“六爷,秦大人府上派人来了。”阿九汇报道。
墨白和陆寻义对视一眼,陆寻义转头问道:“秦鸿?”
阿九点头,又道:“还拖了一车礼物。”
“这秦鸿搞什么鬼?”墨白皱起眉头。
陆寻义倒是没有诧异,道:“也不奇怪,今日,如果不是殿下站出来,他现在只怕已经被剥官下狱了,殿下算是搭救了他,他来送礼致谢,也是情理之中。”
“问题时我如今挂着主审的名,虽说未必会审到他头上,他现在拉给我送礼,影响也不好吧!”墨白摇头,皱眉道。
陆寻义点点头,看向阿九,道:“就说殿下忙,无空接见。”
“礼物呢?”阿九问道。
陆寻义想了想,对墨白道:“可收可不收!”
墨白不语,等着下文。
陆寻义沉声道:“不收的愿意,殿下方才已经说了,现在收礼,影响不好,搞不好会有许多官员有样学样,传将出去,明王府的名声肯定不好听。”
“不过收下也有收下的好处,殿下如今入了朝堂,咱们终究是要经营朝中的,正所谓入乡随俗,今日殿下收了这礼,便算是踏入了官门,与朝中众臣,算是从此志同道合,走上了一条路。我们开了门,今后自少不了会有上门来偷效之人。”
陆寻义在京中也不是白历练的,如今这谋士当的也算是合格了。
墨白看了看陆寻义,忽然想起什么来,看向阿九道:“咱们府中,应该还有两位先生吧?”
“先生?”阿九一愣。
陆寻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阿九先反应过来:“殿下是说方山先生与江陵先生。”
阿九一开口,陆寻义也记起这两个曾经太子府上的谋士,走投无路之下,投效到明王府的落魄先生。
“没错,他们来府上也有段时间了,是该给他们找点事做。”墨白点头道:“既然这礼物不好收,也不好不收,那我们明王府就不要收了。
陆寻义心领神会,这是说可以转一道手,让那两人去收,起身拱手道:“是,我会交代他们二人。”
“何须交代什么,这点事都办不好的话,这两位先生只怕也徒有虚名。”墨白笑着摆了摆手。
陆寻义转身离开,墨白又想起一件事,道:“等等,胡庆言突然要动秦鸿这事很奇怪,当初定秦鸿上位的时候,胡庆言并没有意见,如今突然出手对付他,肯定有猫腻,你查一下。”
“是!”
他们两人走后,墨白心头有火,却不知何处发。
胡庆言这老东西,摆了他一道,他今日保秦鸿,又扩大事端,也是在给胡庆言一个警告。
即便如此,他也依然觉得不够,瞧今日他独掌朝纲的威风,胡庆言似乎真的有些膨胀了。
墨白觉得,陆寻义之前担忧有道理,必须想办法,给胡庆言点教训。
第725章 连尊发怒
西江。
昌平城楼下,近百米宽的壕沟内随处可见猩红。
仔细打量,还能发现有未曾收拾干净的残肢断臂。
没经历过战争残酷的人,如果骤然见得这修罗场,只怕当场就得吓得手脚瘫软。
城楼上兵士对此却早已司空见惯,均是脸色漠然的忙着修筑城楼破损处。
就在他们撤至西江后,脚跟都还没站稳时,就已经再次经历了连番大战。
当日旗蛮占据苏北后,气势一时大盛。
也是旗蛮兵将贪功,还不待在在苏北收拾,就带兵直追方有群所部。
拿下苏北后,旗蛮就仿佛真的所向无敌了,三千前锋就敢直奔西江,欲将丧家之犬方有群踏在脚下。
一路上,他们也确实威风,将后撤部队,入撵兔子一般,追的满地乱窜。
却岂料,当追至西江境内,快到昌平城下之时,他们的战马却突然马失前蹄,跌入了陷坑。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终于惊醒,察觉到自己孤军奋进,追的太远、太深了。
一时自大贪功之下,后方大部队,早已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此刻马失前蹄之下,他们才发现,西江城楼前,早已大大小小的陷坑密布。
之前被木板草皮遮掩,他们又未曾事先探查,就被之前视若兔子的苏北兵给引进了陷阱之中。
不得不说,旗蛮的战斗素养确实极高。
一见情况不对,当即命令全员弃马,否则马匹受惊之下,指挥横冲乱撞,不用方有群动手,他们就得折损大半。
可方有群既然已经布好了口袋,又怎会容这三千精锐完好无损的撤离。
还不待旗蛮收拾阵型,原先入兔子般被追的满地乱窜的苏北兵,在城门前停下了脚步。
而在他们的后面,也是马蹄轰鸣,数之不尽的大夏兵士,切断了他们的后路。
“杀!”
伴随着方有群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顿时城楼上枪火其鸣,箭支飞射。
旗蛮兵士确实不凡,落入陷阱虽慌乱,却还是很快组织反击。
可后路被断,城楼下又是旷野,毫无掩体,面对居高临下的大夏兵士,他们无奈只得主动跳入陷坑之中,借助土坡、战友的尸体拖延。
他们已尽踏入了死地,唯一的活路,就是坚持,坚持到后方大部赶来。
可想法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城楼上的火力是从天而降的,密集覆盖之下,旗蛮三千精锐人挨人的挤在陷坑之中,根本就是活靶子。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就基本结束了。
城楼上攻势停止,步兵出动合围,清缴漏网之鱼。
走到近前,只要见人,不论死活,都补一刀。
是役,方有群部打出了大夏第一个全歼旗蛮精锐大部的战绩。
旗蛮三千精锐前锋,就在昌平城楼下,一个不剩。
旗蛮后方大部来时,所见得的只有一场大火。
伴随着刺鼻的烤肉味,旗蛮兵士震惊的发现,火中正燃烧着的正是他们的士兵。
旗蛮才刚刚下苏北,气势正高,兵峰正盛,哪里能够甘心受下如此屈辱。
伴随着火光照耀,一场惨烈的攻城战,就在夜间开启。
这一仗,从夜里打到了天明,又从天明打到了黄昏。
旗蛮誓死攻城,定要为同袍报此血仇。
方有群一方虽然因苏北沦丧而低迷,可刚才的一场全歼战,让兵士们的心气又燃了起来。
双方都打出了血性,血与火横飞间,喊杀声震动十里。
城楼上的兵士换了一茬又一茬,旗蛮的尸体,也将壕沟填满了一个又一个。
这一仗,无论是方有群,还是旗蛮,都没有喊停。
旗蛮连苏北都不顾了,不断增援,昌平楼下,旗蛮的兵越打越多。
方有群也发了狠,亲自擂鼓为兵士助威。
一众道门护卫,在连尊的带领下,全部围在方有群身边,连尊身前的箭矢已经铺满了一地。
到最后,连尊也被打出了真火,这些箭矢全是雷音箭,毫无疑问是由修士射出。
至始至终,大夏这边修士都只负责护卫,从未参战杀敌。
而对方,今日竟敢当着连尊的面,用雷音箭暗杀方有群。
连尊怒急之下,一声咆哮震天响,然后其竟一个飞跃,纵身进了万千军中。
连家修士见状大惊,全都跟随跳下城楼。
杜鹃也在城楼上,见得此景,脸色大变,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连尊脾气这么大,居然将方有群抛下不管了。
忙令陆寻义和黄庭府修士,将方有群给护下鼓楼。
方有群满脸杀气,不愿下楼,最后陆寻义不得不强行带他下来。
而战场上,因为连尊突然参战,也带来了变数。
大夏四家尊者的威名,绝非泛泛。
虽说真人进了百万军中,也得陨灭。
但此时此刻,连尊怒急之下,一身修为轰然爆发,身形劲闪之间,旗蛮兵士只见有玄光在空中入萤火飞闪,根本无法瞄准射击。
不够这也无碍,密集覆盖便是。
连尊被打出了身形,身上也现了血迹,可他的火气也彻底爆发了。
本来他是要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可此时根本穿越不了这万千兵士的火力覆盖。
他索性一跃而下,直奔旗蛮兵士中间。
尊者之威彻底爆发,浑身刚劲肆意间,不待他动手,其身周数米之内,就是人仰马翻,一道道吐血横飞,身影横飞。
连尊一人入军中,却让旗蛮阵型乱了,再无法如先前般,全火力覆盖,连尊身边全是他们自己人啊。
连尊杀出了脾气,竟双手各抓着一名旗蛮兵士,当做武器使。
两具躯体,在他手上竟也是笔直如刚,凡挥动间,便是一排排兵士横飞。
不到顷刻,在连尊手下,便有不下百名兵士被杀。
旗蛮方的修士也终于出动,数十名身着素衫,年纪不一的修士冲来。
一个个竟是想围杀连尊,连尊身后的那些连家修士,想要支援,却没有连尊的修为,根本突破不了旗蛮的阵线。
顿时大师焦急,却只听连尊忽然咆哮:“你们且退,区区小国末修,二十年前,你们的祖宗见到本尊,都不敢抬头,如今尔等竟也不知天高地厚,敢在本尊面前放肆?”
他衣襟飘飘,负手以待那数十名修士向他冲来。不屑之声,竟盖过成千上万的喊杀声。
城楼上与城楼下一时间竟都被连尊气势所摄,再加上连尊和旗蛮修士将战,双方都未再朝他们方向开火,毕竟这等高人,身形移动太快,谁知道会不会打到自己人?
“今时早已不同往日,我皇朝兵马已可在夏国纵横,道友又何敢如此狂妄?”
数十名素衣修士逼近,居中一人白发飘飘,声音响起,竟不弱连尊威严。
“哈哈哈哈!”连尊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了,竟仰天大笑:“好,好,你若能再本座手上撑过一招,就算本尊输了。”
话音毕,连尊身形忽然一个模糊。
仿佛只是一个刹那,又仿佛是一个世纪。
待连尊身形再回到原地,两军交战竟也不由自主停了一瞬。
拿原本攻来的数十名旗蛮修士,也是刹那间齐齐止步。
城楼上下,所有人都惊鄂的看着那被空出来的地带中,连尊就如先前一样站着。
然而,他手中却多了一个人。
没错,那名方才敢和他呛声的白发修士,此刻正被连尊拧在手上。
连尊掐着他的脖子,站在敌军之中,眼神轻蔑的看着那被掐着脖子,丝毫反抗不得的修士:“这就是你的本事?”
那名修士眼中根本无法升起其它情绪,只有惊恐与不敢自信。
“就你,也配与本尊动手?”不待他回话,连尊不屑冷哼,随之手指用力。
“咔嚓!”一声脆响,一代宗师就此殒命。
连尊若抛垃圾般,将手中人抛开。
随即踏步,一步出,拿剩下的黑衣修士,竟是毫不犹豫的齐齐后退。
“敢在本尊面前放雷音箭,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宰你们如杀鸡。”连尊声震四野,随即身形皱闪急追。
数十名修士,竟无一人敢回头与之动手。
“开枪,放箭!”
“杀,杀了他!”
军阵后方有人大喝。
“家主小心!”一看对方打不过,又要群殴,连家这边大骇。
连尊故技重施,再次冲到旗蛮兵士中间,大开杀戒。
可这次旗蛮明显被连尊的能耐吓怕了,竟不顾己方兵马的命,直接下令火力全覆盖。
“家主快撤!”连家人大惊失色。
连战面色也凝重起来,撑起浑身罡气,不断闪避。
火枪子弹威力,连战一时间还是不惧的,连他护体罡气都破不了。
可问题是,他只能扛住一时,待修为不济,他就危险了。
更麻烦的是,方才那些修士,此刻拉开距离后,也手持弓箭,雷音射箭,直指连尊。
这些人的准头和力量就不是火枪可比了,饶是连尊也不敢硬扛这多多箭矢。
连尊虽然满肚子的火,却还是不得不认清现实,只能撤。
不过到底是尊者,即便是撤也不能再大庭广众之下坠了威名。
第726章 战功何处寻
但见他忽然抓住几名旗蛮兵士,扬手便跑向四面八方。
“轰轰轰轰!”
“轰隆!”
但听数道巨响,便只见连尊身边数十米范围,竟直接被清空。
周边士兵,全被撞得七倒八歪,不少士兵当场毙命。
“尔等听着,再敢有一只雷音箭射向方帅,本尊就去拿了你家主帅人头,若不信本尊有这本事,你们尽管来试试。”
话毕,连尊竟直接转身,犹如闲庭信步般,缓步走向城楼。
他身后呛声齐鸣,却见连尊不闪不避,身上有玄光亮起,犹如护盾,无数火星在玄光处溅起,连尊却身形都未颤一下。
待走出十几步后,其方才纵身一跃,直上城楼。
连尊这一威势,着实震撼了双方兵士,枪声还在继续。
然而战场经连尊这一闹,旗蛮那边明显有些意兴阑珊。
当然,还是再继续猛攻了一阵后,便是鸣金了。
旗蛮没有放弃,却是撤兵十里,似乎仍不甘心。
而大营中,连尊一上楼,便是一个踉跄,待看见不少目光都盯着自己后,又强压下已经到了嗓子眼的热血,摆摆手对连家人道:“不碍事。”
“家主,你身上在流血……”有人忍不住提醒道。
连尊低头,但见身上一处处枪眼,都在往外渗血。
连尊脸色微僵,摆摆手:“小问题。”
说罢,又对着方有群道:“本尊需休养一日,旗蛮有本尊震慑,当不敢再行偷鸡摸狗事,方帅莫要再犯险。”
说罢,也不待方有群答应,他就消失不见。
众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连尊肯定伤势不轻。
此战后,接连数日,双方兵马对峙,局势紧张,但战斗却局限在了双方探子与双方修士之间。
双方都不断派人去对方阵地打量,因为连尊下场的缘故,那条修士不参战的遮羞布,算是彻底被揭开了。
双方都开始派修士打探,这边因为连尊受伤,心中有火。
那边因为之前丢脸,更是怒急。
双反修士,几乎每日都会大打出手,也不知这些道人怎么想的。
方有群是让他们打探,他们却是光明正大,啥也不干,就是叫骂挑衅,然后干架。
军中对他们的举动是不满的,可管不住,也没办法。
不过好在大夏这边修士明显业务上还是有能力的,与旗蛮数战之下,倒是不但未曾吃亏,反而战果颇丰。
就在之前,双方还干了一场群架,这一次连陆寻义等竹叶门的人,还有杜鹃身边的黄庭府人都参与了。
两边差不多百余人,就在双方阵营中间光明正大的干了起来。
人数上,大夏还是少了一些,但最终却打赢了,若非对面看形势不妙,派出兵马,搞不好这一战大夏就将对面的修士给留下了。
不过即便如此,数战下来,也拿了对面五六颗人头,大夏却是最严重的的也只是受伤。
在修士层面上,大夏目前来说,是完胜的。
这几战下来,众多兵士也是看在眼里,不得不说,苏北军的气势又起来了,每当双方修士干起来的时候,兵士们也没有怯场的。
但凡对方兵马一动,这边不管人多人少,就敢近距离迎上,丝毫不怯。
总的来说,西江这边局势虽然紧张,但旗蛮也终于还是从之前的愤怒中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方有群撤离苏北,并非是被他们打怕了,方有群依然还是他们最难啃的骨头。
再加上苏北那边也不太平,杜鹃的青年社势力,本就遍布明珠周边。
方有群撤了,旗蛮入主,正是混乱之时,也是社团最好活动的时候。
杜鹃下令,苏北青年社的兄弟活动起来,借助地头蛇的优势,给旗蛮找麻烦。
旗蛮衡量局势,最终还是没有再与方有群大动干戈。
兵马再撤二十里,便就地驻扎了,显然他们也没有全撤的意思,还要防着方有群反攻苏北。
西江这边的战役与局势,在朝会之前,大部分人都不清楚。
甚至连朝堂之上都不是很清楚,战时就是如此,情报真假虚实,很难确定。
倒不是没有上报,苏北和西江周边也在流传着方有群这一仗打出了威风。
可朝堂上不信,民间百姓也不信。
大都认为方有群为了开脱罪责,在虚报战功。
当朝堂上的消息传来,苏北军的气氛又变了。
方有群倒是什么都没说,很平静的对军中一众将领重新安排。
看他像交代后事一样,众将领皆压抑。
华明府至始至终没吭声,待一散会,便立马去寻杜鹃。
杜鹃就留在西江,之前在上清山待了一段,上清山原址就在西江。
杜鹃的主职还是整顿道门。
待收到朝中消息后,她立马赶回军中,身边又多了几名原上清山的宗师。
看得出,她这一趟上清山之行,效果很好。
其实自从连尊参战的事迹传出去之后,道门修士就再没有什么侥幸了,知道参战已成定局,再推脱只怕也是无济于事。
华明府冲冲到来,杜鹃不意外。
没有外热在场,二人密会。
华明府脸色难看,盯着杜鹃:“杜先生,何以失信于我?”
“华先生还请稍安勿躁,还是那句话,明王府言出必行。”杜鹃郑重承诺道。
“那你倒是说说,明王在朝堂上力主方帅死罪,还要亲自前来锁拿,又是何意?莫非杜先生要告诉我,明王是在和陛下开玩笑,和百官、天下人开玩笑?”华明府情绪不稳。
杜鹃略默,此事明王没有来讯解释,但以她对明王的了解,明王不可能出尔反尔。
少顷过后,杜鹃沉声道:“华先生能否把朝堂上发生的具体告知于我,我这边消息还不详细。”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方有群这边对朝堂上那天的情况,还是能够轻易了解清楚的。
华明府看了杜鹃半晌,觉得她不像是在耍自己完,才缓缓点头,将朝堂上发生事慢慢道来。
听完之后,杜鹃眉头微皱。
她是很清楚明王府内情的,此刻听闻胡庆言居然没有保方有群后,她便隐隐感觉,这件事应该是胡庆言那边出了问题。
沉吟后,杜鹃抬眸:“华先生,首先我能向你保证的是,明王绝非毁诺之人,相信先生也听过明王为人。”
华明府眉头紧皱,不吭声。
若非相信明王为人,他也不会冒险背着方帅与明王府勾连。
杜鹃见他没有反驳,才继续道:“按朝堂上的情况,很明显,当时明王也无力与整个朝局为敌,故而只能先争取这个主审官的位置,再做谋划。”
“且不说你这话真假,便是真的,到最后结果又有何改变?朝堂上已经将大帅板上钉钉,谁做这主审官,最后也还是一个结局。难道明王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放了大帅不成?”华明府沉声问道。
杜鹃头疼,这些她当然也想到了,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道:“先生勿急,明王主审,至少主动权还是在我们这边的,如今战时,局势瞬息万变,只要有时间运作,一切就还不是定数。”
华明府听完,沉默下来。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时候来找杜鹃问罪,半点意义都没有。
事到如今,方帅唯一的指望就在明王身上。
“先生放心,明王殿下对方帅一向是善意的,这点想必先生不会怀疑,若非看重方帅,明王岂会在先帝时,明知先帝不喜,也要留护卫在方帅身边,后更是将连尊派来,这足以表达明王对方帅的重视了吧。”杜鹃安他的心。
“杜先生,我不是抱怨,只是情势恐怕远比你想的严重,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局势瞬息万变,我如今最担心的不是明王能否救下方帅,而是以方帅的性子,他绝不可能进京受审。”华明府声音低沉。
“什么意思?”杜鹃神情瞬间紧绷。
华明府摇头:“你别误会,方帅不可能反,但方帅一生戎甲,他不会将自己的命交给铡刀,他只会死在战场上。”
杜鹃听懂了,连忙道:“还请先生务必稳住方帅,切莫让方帅枉送性命。”
华明府起身,离去前道:“杜先生,还请转告明王,我不是危言耸听,方帅若在,苏北军姓墨,可方帅若不在了,军中必将群情激愤,到时会是怎样的局面,实在犹未可知。”
华明府走了,杜鹃神情凝重。
华明府最后是威胁,但也是事实。
苦思良久后,她提笔将昌平城下的两场大战详尽写明,然后派人快马送至京城。
她思来想去,要想给方有群脱罪,唯一的办法,就是洗脱临阵脱逃的罪名。
如果换一个名字,战略性后撤,诱敌深入,那或许还有希望。
方帅在昌平城下的两场战斗打的极好,全歼敌军三千精锐,这些战果,就算不能为方有群完全洗脱罪名,至少也能暂时留方有群一命。
想到这里,她忽然起身,对门外道:“快请华先生来一趟。”
不多时华先生再度赶来,杜鹃开门见山:“之前敌军三千精锐被斩,首级可有保存?”
华明府想了想道:“没有了,战后为兵士记功之后,全部付诸一炬。”
杜鹃顿时失望不已,华明府问道:“要首级何用?”
杜鹃苦笑着将自己想法说了,华明府沉吟半晌,开口道:“朝中是铁定要拿方帅开刀,说白了,是要拿方帅的人头来平息民愤,来堵上丢失苏北的责任,即便有首级,有战功,恐怕也只会选择视而不见。”
若能用战功抵罪,华明府还用得着杜鹃提醒?
只因他太清楚政治了,新帝登基,寸功未立,先丧国土,这时候,无论如何都是要人负责的。
不管方帅再有功勋,这时候也必须交出去平息民愤。
“华先生,朝政您自然清楚,可您忘了,有明王在,则一切不同。朝中视而不见,明王可以逼着他们看。天下人不信方帅,却信明王。明王要救方帅,总得拿出点交代给万民。”
说到这里,杜鹃自责道:“都怪我大意了,若早知,留下那批首级,定能助明王一臂之力。如今一把火烧了,无根无据,明王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华明府也反应过来,的确,有明王在,情况是不同的。
朝臣不惧方有群,却惧明王。
天下人不信方有群,却信明王。
战功在方有群手上没用,在明王手上却是有用的。
华明府陡然站起身来,声音少见带有杀气:“那三千首级是烧了,可三十里外,敌军首级要多少有多少。”
第727章 南粤忧心
苍茫乱世,各有各谋。
苏北屏障丢失,坐不住的人,不仅只是国朝。
身在南粤的林华耀,自从苏北沦陷后,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尤其是在旗蛮攻伐西江不利后,他就越发如坐针毡。
局势是摆在台面上的,旗蛮拿不下西江,也不可能就此停步不前。
下一步的目标,不是西进,就是南下。
相比穷的叮当响,还易守难攻的西南,富庶且近在咫尺的南粤,明显更符合旗蛮下一步战略。
若能拿下两粤,便可将明珠至两粤海岸线彻底贯通,旗蛮在大夏的战略纵深将大大改善。
故而林华耀最近可谓是寝食难安,目光时刻紧盯旗蛮动向,半刻不敢放松。
连日来,南粤兵马调动频繁,民间气氛也是紧张异常,已是随时准备应对旗蛮来袭了。
只是南粤能够挡住旗蛮吗?
此刻又一次与众将一起围在地图前的林华耀神情凝重,眉头皱起老高。
“据刚从明珠传回的情报,旗蛮近日正大规模从本土增兵,具体人数尚未打探清楚,粗略估计,此番增兵到目前为止,从明珠登岸的旗蛮兵士,怕已不下于十万众。”
“增兵前,旗蛮在大夏的兵马总数就已逾三十万众,苏浙沦陷后,旗蛮兵力大致分布为,明珠驻守兵力约三万,苏北十五万、苏南十余万。”
“目前对我们来说,关键就在旗蛮此番新增兵力,会用在哪里?用在苏南,则意在西南。用在苏北,则意在西江与南粤。”
“来苏北的可能性大,旗蛮与方有群在西江一战后,仍驻扎在昌平城外三十里,不肯退兵,应该就是在等着新增的十万援兵。”
听着众将参谋,林华耀目光盯着地图上昌平城方位,好半晌才问道:“依诸位看,旗蛮会师后,目标会是西江还是南粤?”
众将闻言,好一会都没人吭声。
半晌才有一人道:“旗蛮下一个目标,必然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目光抬起,看向开口之人。
只见此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虽还年轻,此时一身将服,站在一众将领中,却也丝毫不见逊色。
此刻他一开口,众人不见小觑,皆凝眉细听。
此人也也不怯场,他目光锐利,抬头看了众人一圈后,又望向林华耀,一抱拳道:“父帅,我的看法是,旗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先打西江,他们拿下苏北后,目标只会是我们南粤。”
林华耀脸色深沉:“何以见得?”
“旗蛮拿了苏北,国朝已是不可接受,此时若西江再失,新帝还有何面目坐在帝位之上?旗蛮此刻想拿下西江,那国朝必将全力阻击。”
话到这里,林定坤目光直视林华耀:“试问,就旗蛮目前的兵力,若是逼得国朝倾力反击,不符合他们的战略吗?拿下苏浙后,他们首要的是消化苏浙,故而暂稳局势,避免与国朝大规模会战,才对他们更有利。”
“林将军,若照你所言,旗蛮又何必与方有群在昌平一战?”有将军皱眉问道。
林定坤显然早又想到这个问题,摇头道:“昌平城下的一战,旗蛮目的不是西江,甚至都不是昌平。”
“不是昌平?”
林定坤这话一出,众将哗然。
“旗蛮和方有群打了一天一夜,折损超过五千人,不是为了下昌平?就仅仅只是一时冲动不成?”有将领质疑。
“当然不是冲动,旗蛮打昌平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方有群的人头。”林定坤斩钉截铁。
说到这里,不顾众将质疑,林定坤看向并未开口的林华耀:“父帅,自旗蛮入侵,初时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锐,当时甚至口出狂言称,三个月便可拿下大夏。”
“痴人说梦罢了!”听得此言,包括林华耀在内,想起当初旗蛮的狂言,均是面现冷笑。
林定坤却道:“三个月拿下大夏,自然是旗蛮痴人说梦,可当初他们的确强势,明珠一战,大夏兵马几乎无其一合之敌。旗蛮下明珠,拿当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若照当时情境,大夏诸省都入明珠的话……”
“这怎么可能,吴可战本就庸才,也就仗着曾救过先帝性命,才得以妄居高位,让此人带兵,明珠何能不败?”有将领对吴可战很是不屑。
更有人冷笑:“其实要说他救过先帝,也纯粹是凑巧了,当年先帝还是储君,出征平乱遇险,当时这吴可战本该出征,可此人胆小,便称病留在了营中。”
“怎料,刚好撞上了先帝遇险,此人打仗不行,逃命却是一流,立马换了衣服,当了车夫,拉着先帝和遇临盆的皇后逃走,就这般,这厮贪生怕死,不但未曾获罪,反而成了大功之辈,自此平步青云,待先帝登基后,其竟一路做到了上将军之位。”
“还有这事?”
“刘将军,你怎如此清楚?”
显然,这事就连在场众将知情的都不多。
而林华耀听到别人说先帝昏庸,他的心情就好了不少,此刻面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扫过众将:“这是件旧事了,知道的人确实不多,当时吴可战自己化妆跑了,这件事最清楚内情的,自然就是当初的亲历此事的人了……”
众人立刻明白了,看向那位刘将军。
只见他缓缓点头:“当年之事,刘某正是亲历者,当时吴可战逃走,留下阻敌断后的正是我部。可事后吴可战平步青云,我等舍生忘死苦战之人,竟在他之下,我等自然不服,不免到上官处闹,可最后没能伸冤,反而得罪了吴可战……”
说到这里,这位刘将军抬眼望了一眼林华耀:“因为我是挑头的,被吴可战记恨,寻了由头将我下了狱,若非大帅搭救,只怕我早留已命丧黄泉。”
林华耀摆摆手,示意无需再提。
要说起来,那时的他根本就没想过谋反,之所以救下这刘将军,不过是因为这刘将军有一个亲戚在林府当差,当时迫于无奈之下,求到了他的头上。
那时林华耀还年轻,心底也是存了几分正气的,听闻此事后,就搭了把手。
谁料得,正因为当时一伸手,之后这刘将军就成了他手底下的得力干将。
“往事随风,说正事吧!”林华耀又看向了林定坤。
众将也跟随望向林定坤。
林定坤点点头,继续道:“吴可战庸才不提,但旗蛮兵峰之盛也非虚,明珠一战败在吴可战,也绝非全是他之故,两军差距太大,也是主因。当时吴可战手下不是没有敢战之人,也不是没有有勇有谋之辈,可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多撑了片刻而已。”
这番话众将倒是没有否认,当时战争打响,有吴可战这等懦夫,也有英雄,旗蛮打出的战绩,当时确实让得所有军中之辈心中胆寒。
林定坤继续道:“之后旗蛮马不停蹄,直下苏浙,初时同样所向披靡,直到国朝急调方有群入苏北之后,情势才有改变。全面颓势之下,临危上阵的方有群不但延缓了旗蛮的攻势,甚至反败为胜,接连挫败旗蛮进攻,将旗蛮的脚步牢牢拖在苏北近一年。”
林定宇略微停顿后,转眸看向众将:“我等皆是为将之辈,军中士气的重要性勿用我多言,方有群入苏北后,打破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战略,拖住了旗蛮的进攻脚步,对旗蛮来说最麻烦的是,方有群打出大夏兵士的士气,他影响的不止苏北,就连苏南,也一直坚持了下来。而方有群一退,苏南瞬间崩溃。”
“大夏九帅,若论能打,方帅确实是最能打的。”有将领点头承认。
有将领点头:“我在吴帅手下待过,吴帅也曾说过,单论打仗他不如方帅。纵观方帅这一生,他所经历的战阵,几乎全是最难打的,最后却总能打赢。”
林华耀没说什么,若论打仗,他这大帅是肯定不能和方有群比的。
专业不同,这没什么好不服气。
林定坤继续道:“所以,由此可见。如果能拿下方有群,那功勋恐怕比拿下苏北更重,若非如此,他们那三千精锐,也不可能会贪功急追,最终导致全军覆灭。昌平城下那一天一夜的战斗,旗蛮当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他们要的是方有群死。”
“如果能够拿下昌平城,那即便不能擒杀方有群,丢了苏北,又丢了昌平,一路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国朝自己便会处置了方有群。只要逼死方有群,大夏军中的脊梁骨,也就被打折了一节。这便是他们猛攻昌平的原因,为的不是城池,而是方有群。”
待林定坤的话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参谋间里再无声音,将领们互相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反而是无形间,一股略带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很明显啊,林定坤这一番话,将林华耀给搞得难堪了。
要知道,最先出手,要逼死方有群的正是林华耀。
第728章 密会
这些日子,还在不断给国朝施加压力,逼迫国朝处死方有群的,也正是林华耀。
若照林定坤的说法,林华耀岂非就成了旗蛮的帮凶?
众将偷眼去瞧林华耀的神色,只见林华耀依然是那副凝重神色,竟并没有对林定坤的话生气。
半晌,林华耀才缓缓道:“既然你口中的方有群如此重要,那旗蛮应该会继续攻伐西江才是,你怎的又认为,旗蛮会放弃打方有群,转而来打南粤?这不是自相矛盾?”
林定坤摇头:“旗蛮当然想方有群死,只是他们当日既没能攻下昌平,那么便时机已失,待他们援兵赶制,方有群也在西江站稳了脚跟,国朝也必然不会任由西江出事,定然会重兵支援,以旗蛮现有兵力,要拿下西江恐怕非短时间之功。”
“苏浙新定,旗蛮不可能全部兵力都用在和方有群死磕,既然时机已失,那旗蛮便只能调转枪头先打我们,拿下南粤之后,到时再两面夹攻西江,会比现在容易的多。”
“而且打通海岸线后,旗蛮无论是兵力和物资都将比现在得以更快集结。”
“最最关键的一点,旗蛮来打我们,可以利用国朝借他们的手来收拾我们的心理,这便等于安抚住了国朝如今蠢蠢欲动的情绪。实现分而击之的目的。”
林定宇的话就到这里。
“旗蛮若攻,我们能守住吗?”林华耀沉声问道。
众将脸色皆苦,有人思忖道:“旗蛮现有近四十万兵力,如果来攻,估计最多能抽调五万兵力,加上他们收拢的俘虏军,我们虽是守方,可以双方战力对比,恐怕最少也得五到八万兵力,方可一战。”
“八万?”林华耀深吸一口气。
“我们现有兵力加上刚练的新兵,总共也才十万人,而且分别镇守多地,全部集结于旗蛮一战肯定不现实,而且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
“要注意到,旗蛮仍然在不断增兵,一旦开战,旗蛮还有继续增兵的可能,他们拿下了苏泽,后勤能力会一日比一日更强。”
“如果我们没有后援,这一仗后果难料。”
到这里,其实大家已经表态了,单独打大家都不乐观。
遣散众将,独独留下了林定坤。
父子两人沉默了一阵,林华耀才缓缓开口:“你觉得我不该对付方有群?”
林定坤连忙道:“儿子不敢,方才只是就事论事,父帅想必定有深思。”
林华耀瞥他一眼,说实话,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虽然他知道,林定坤相比林定宇各方面都要强太多,可他还是喜欢林定宇。
林华耀微微摇头:“你要记住,站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位置的事。为父是南军大帅,就要为两粤军民谋福祉。方有群能打,也是旗蛮的切肤之痛,杀了他,亲者痛,仇者快的道理,为父能不懂吗?”
林定坤请罪:“是儿子妄言了,请父帅责罚。”
林华耀摆摆手:“可正如你之前所言,方有群不死,旗蛮就攻不了西江,他们就会选择打我们南粤。你说站在为父的立场,应该怎么选择,是保方有群,还是保南粤?”
林定坤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半晌才小心道:“可是父帅,即便方有群死了,我们南粤就能安全了吗?旗蛮打下西江后,还是要来打我们的。”
林华耀摇摇头:“你这些年投身军伍,打仗是学了些本领,可其他方面还有待长进,你知道方有群为什么能够撤出苏北吗?难道国朝在方有群撤离之前,就真的半点都不知道?”
林定坤面色微变:“父帅是说,方有群不是私自撤退?”
“是不是私自撤退,这已经不重要,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国朝不可能对方有群撤退毫无所知,国朝也并非完全没有能力阻止,但事实上,方有群撤退,从始至终,国朝连个钦差都没派来,这说明什么,说明国朝内某些人是放纵了方有群的撤退。”林华耀说到这里,眸光深沉。
“这怎么可能,新帝登基不久就沦陷国土,这对新帝是何等打击,他怎么可能允许?”林定坤震惊。
林华耀眼睛眯起:“有意思的很,这件事如果不是老九首肯的,那问题就大了。”
“难道,新帝被架空了?”林定坤惊道。
“这件事很诡异。”林华耀没有断定,想了一会,仍自没有头绪,回到正题:“总之,若是朝中故意放纵了方有群的撤退,甚至主导了方有群撤退,那其目的何在?”
林定坤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父帅怀疑,他们是故意放开苏北屏障,让旗蛮来攻打我们。”
“若我所料不差,当是如此。”林华耀点头:“国朝为什么这么干,你自然之道,这里只有咱们父子二人,我便敞开了和你说,联合抗蛮之事,的确是我们与国朝都迫于形势,不得不为。但从实际情况来说,在这次合作中,却是我们占据主动的,苏北不失,旗蛮便是由国朝在打,所谓联合抗蛮,就是国朝付出代价请我们去帮忙。”
“所以对国朝来说,这是迫在眉睫之事,而对我们来说,便可以狮子大开口,慢慢谈便是了。”
“可如今,苏北屏障一丢,我们南粤与国朝便彻底换了方位。现在着急的是我们了,你明白了吗?”
林定坤深吸口气,想说什么,最后却只能苦笑一声:“如果这真是新帝破釜沉舟,不惜拿二省之地作为代价,我们也只能认了。”
“认?”林华耀却眉头忽然一扬:“定坤,你是从军之将,应该明白旗蛮虽然现在强横,但看长远,他们终究是难成气候的。”
“他们曾经有三个月拿下大夏,这不单是狂言,而是他们如果不能短时间拿下大夏,那这场战争对他们就是不利的。大夏足够大,人口足够多,战线越长,时间越久,旗蛮就越式微。”
“所以,你记住了,旗蛮虽然可怕,但最终关系到我们林家结局的终将是国朝,无论任何时候,你都绝不能轻易在国朝面前低头认输,因为一旦认输,我们林家要付出的代价,会是灭族。”
林定坤听得心惊胆战,连忙跪倒:“是定坤失言,定谨记父亲教诲。”
林华耀深深看他一眼,最后摆摆手,待他起身才道:“所以,如今我们局势不妙,却要稳住阵脚,国朝算计了我们一把,我们也要回之一报,逼死方有群,就是我们的回应。也是站在南粤的角度上,必须要做的事。方有群很强,可他终归不为我所用,除掉他,除掉国朝的强力人物,对我们南粤,利大于弊。”
“多谢父帅教诲!”林定坤躬身。
林华耀苦笑了下,想了想道:“这次回来,就不要再去军中了,到帅府里做事吧!”
林定坤先是一惊,以为父亲要拿他军权。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林华耀却又叹道:“单单会冲锋陷阵,是难当重任的。可惜若先不在了,否则你跟着他磨练一段时间,定能有所收获。”
林定坤心头狂跳,转惊为喜,父亲这话的潜台词,分明就是定了他为继承人啊。
他心头大喜之际,却总算没失了方寸,脸上不敢表现丝毫喜色,口中称是,像是丝毫没看出父帅的意思,反而眉梢有愁:“父帅,我刚从军中回来,还不知定宇的情况如何了?”
林华耀闻言,瞧他一眼,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却又摇头:“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国朝就在等着我们认输,定宇也是他们的筹码,只要为父一日不服软,定宇就一日不可能归来。”
“这如何使得?”林定坤“大惊失色”,连忙道:“父帅,定宇自小到大未曾经历过什么大事,如今被关在天牢,陷于敌手,怕是……”
“好了,既然是我林家人,这就是他的宿命。”林华耀挥手让他出去:“你先下去吧!”
林定坤走后,林华耀一人独自闭眼沉默。
南粤风雨欲来,他必须要想法应对,可惜楚若才不在了,他手下虽然谋士众多,却始终没有楚若才那样办事合他心意的。
良久,有人入厅中:“大帅,人来了。”
林华耀睁眼,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大帅放心,除了绝对信任的人,不会有人知道。”
林华耀心中微松,缓缓点头:“走!”
说罢,他去换了身衣服,只带了一个护卫,轻车离开了帅府。
不多时,车子来到一间宅子门前。
护卫先下车,目光探了眼四周,方才对林华耀点头。
随之林华耀下车,宅子大门打开,林华耀探身而入,门又立刻紧闭。
时至黄昏,天色已暗,内堂门前立了几个人。
林华耀瞥了一眼,只见对方中有一老者,目光正在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见那放肆的眼神,林华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转眸看了身边护卫一眼。
护卫点点头,林华耀便抬脚入内。
那护卫也跟着他入内,却就在与那打量林华耀的老者错身之时,忽然手掌探出,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的印在了对方胸口。
对方大惊,虽然退后的反应迅速,但身后早有一人封堵。
“嘭!”一声闷响,那修士嘴角溢血,正要惊叫,却见面前出手之人,却又退开,淡淡说了句:“这里是南粤,容不得你们旗国人放肆。在我上清山面前,更没有你区区小道放肆的余地。”
第729章 茗王
屋内有三人。
一老、一少,一青年。
唯有青年坐在客座上,手里握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
老者静静站在他身后,少年则手里拧着茶壶,站在他身旁伺候着。
在林华耀入内的同时,门口的动静也同时传入了屋内。
青年身后的老者最先反应,一个闪身就挡在了青年前面,而那少年则是连忙抬头打量外面情况。
“嘭!”
门外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人倒飞入内,跌落在屋内老者脚下。
青年身前的老者眉头微皱,眼神抬起,直视林华耀。
却就在他目光看向林华耀的同时,跟随林华耀来的上清山大宗师也同时出现在了林华耀的身前,正好挡住了老者望来的凌厉目光。
上清山的大宗师扫了一眼对面老者,目光微微眯了眯,缓缓拱手开口:“原来是仙宗四长老大驾光临,多年未见,不知一向可好?”
对面老者见到对面这位,眼神中凌厉稍缓,也拱手还礼道:“原来是上清山的黎道友,有此威势倒也不奇怪了,只是阁下堂堂尊者境的前辈,却对我宗一个小辈出手,是否有**份?”
“那倒是抱歉了,我大夏向来是讲究以德服人的,既是小辈就当知尊卑,既是客人就当知礼数,若既不知尊卑,又不懂礼数,老夫略施小惩,倒也说得过去吧,韩长老认为呢?”上清山的大宗师淡淡回道。
“哦,倒不知我门人是如何不知礼数尊卑了?”韩四平心中冷哼一声问道。
“见到本尊不低头不回避,本尊打不得?”黎云波也有些不爽了,区区一个小辈,打了也就打了,若放在以前,对方说不得还得道歉,今日却一再质问,这分明就是欺他们上清山败落了。
上清山的人是敏感的,话语间明显开始整出火药味了。
韩四平心头也憋屈,今时不同往日,你上清山都已到了这步田地,还想摆以前的威风?
“这么说,若是本尊看你哪个弟子不顺眼,也可以想打就打?”韩四平不肯示弱。
“以前倒没发现道友竟有如此脾气,不过我上清山立世千年,倒还真没少见有脾气的,道友若是有雅兴,大可以试一试啊!”黎云波眼中波涛渐起。
“好了!”
两道声音,林华耀和看书青年同时开口,打断了这场眼看着就要爆发的冲突。
看书青年缓缓放下手中的书,这才抬眼打量屋中众人。
瞟了一眼,目光便锁定在了林华耀身上,站起身来,笑容温和的行礼道:“阁下便是林帅吧,我们初来贵地,还略有些不适应,失礼之处,还望大帅海涵。”
林华耀目光也落在青年人身上,眼神微闪,这青年他没有见过,此刻对方一身白衫书生打扮,也未有身份象征。
不过林华耀也不傻,旗蛮来见他,不可能派一个无名小卒。
而且此人气度雍容,见他当面,还如此不卑不亢,身份当不一般。
当下也没再摆威风,淡淡摆手回道:“小事!”
说着便走到主位前,转过身,伸手对青年示意道:“请坐!”
青年微微欠身致谢,随后对身旁少年淡淡道:“扶宗师阁下下去休息吧!”
少年闻言,躬身应诺,又看了一眼林华耀与上秦山的黎云波,见他们都无反应,这才过去扶起那被扔进来的宗师。
实际上那宗师并未重伤,只是被人这般扔进来,脸皮过不去,这才一直低着头,装作重伤体力不支。
待少年扶着那宗师下去,屋内就剩下四人。
林华耀与黎云波,青年与韩四平。
火药味消散了,青年没有坐,而是笑着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却没上千,而是抬手举起,对林华耀笑道:“初来贵宝地,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帅莫要嫌弃。”
“客气了。”林华耀打量一眼那木盒,倒也没太在意,冲着黎云波点了点头。
黎云波上前接过木盒,当场便打开看了看,本以为是什么珍宝,却没想到里面只是一份小册子。
黎云波心头讶异,抬头看了一眼青年,见青年笑容不变,这才将册子拿出,打开瞧了一眼。
只一眼后,黎云波却是神情微变,再次抬眼看了眼青年,眼中明显有了惊色,随即连忙转身来到林华耀身边,将小册子献上。
林华耀见黎云波这般举动,心知这礼物恐怕不太一般,原本想着直接收下便是,此刻却也好奇。
接过册子一看,林华耀的眸光顿时一凝。
只见那册子上记载的竟是各种武器装备,林华耀连忙细看,原来旗蛮送来的竟是一份一万人的装备。
枪!
旗蛮的火枪,整整一万支!
莫怪林华耀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份礼物太过珍贵了。
大夏也造枪炮,但与旗蛮的枪炮相比,那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度,都差了太多。
就是这般,大夏的火器仍是捉襟见肘,只能装备神机营,大部分兵士还是拿着刀剑在战场搏杀。
也正是因此,大夏在与旗蛮的战斗中,常常一触即溃,打出十比一,甚至二十、三十比一的战绩。
若非大夏弓箭尚且锐利,可与火枪对阵,恐怕这仗根本就不用打。
问题是一个弓箭手要培养出来,并不容易。
而火枪只需要稍加训练,几乎人人能用。
弓箭手是有限的,而旗蛮却几乎人手一只火枪,这才是大夏的劣势所在。
一万支火枪,对南军来说,可谓立马就能拉起一支万人能战的武装,林华耀怎能不动心。
合上册子,林华耀面上八风不动,平静的将盒子放在身旁案几之上,只淡淡回了句:“贵使有心了。”
青年笑容依然温和:“区区薄礼,大帅不要嫌弃便好。”
“请坐!”林华耀第二次开口。
青年谢过,转身落座。
“不知阁下在旗国官居何职?”林华耀问道。
“让大帅见笑了,在下并未在皇朝任职。”青年摇头道。
林华耀也不着急,等着下文。
果然青年身边的韩四平开口了:“这位乃是我大旗皇国七皇子,茗王殿下!”
“明王?”
韩四平话音一落,林华耀和黎云波皆是一愣,随之对视一眼,皆有些无语。
青年倒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苦笑一声道:“本王听说夏朝也有一位明王,不过我这茗王,与夏朝的明王只是同音而已,实则并不同字。在我旗国有一茗省,乃我封地所在,故而被封为茗王。”
林华耀对旗国皇室还是有所了解的,只是以前却从未听说过旗国还有个七皇子茗王,不禁道:“不想此番来的竟是茗王殿下,倒是本帅孤陋寡闻,怠慢贵客了。”
“怪不得大帅,说起来,本王与夏朝那位明王倒是颇为有缘,成长经历也很有些相似,我因自小便入山修道,故而少在朝中露面,久而久之,便是我朝内百姓,甚至许多官员都不知朝中还有我这么一人。”青年说着,对林华耀拱拱手:“希望大帅不要见怪,此番来见大帅,乃是我主动请缨,父皇原是打算派重臣来见大帅,并非有意怠慢大帅。”
林华耀自不会介意,不管这位皇子在朝中如何,怎么说那也说一位王爷,而且能够让齐皇同意他来处理如此大事,想必在旗皇眼中,对这位皇子应该也是重视的。
“客气了,茗王殿下亲自驾临南粤,我南粤只有蓬荜生辉,何敢见怪?”林华耀微笑回应。
“大帅雅量,本王佩服!”茗王拱手。
“不知茗王此番来见本帅,可是有什么见教?”林华耀收敛笑容,闲话谈完,该言正事了。
“不敢,此番来见大夏,是奉父皇之命,诚心来与大帅共商夏朝未来的。”茗王亦收敛笑容。
“夏朝未来?”林华耀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冷笑,我大夏如何,轮得到你旗蛮来决定?
“不错,大帅,本王知道,贸然说这话,当会令人误会,但实际上我旗国此番出兵征伐夏朝,实乃一片好心。”
林华耀不语,黎云波却是嘴角冷笑。
茗王不介意,继续道:“大帅可知,这天下早就变了,我们旗国与夏朝同属东方国度,在东西方尚未放开通航之前,我们两国自给自足,倒也悠哉,可如今西方诸国兵威强悍,对我东方宝地觊觎不已,如果我等再不团结共进,迟早会沦为西方诸国的嘴边餐。”
“许多年前,我旗国便与夏皇商议加强互贸,加快共进,以应对西方威胁,可夏皇昏庸,竟不知好歹,不但未同意加强互贸,反而打压限制。我旗国无奈之下,方才起兵攻夏,只有推翻昏庸的夏朝君主,换上一个明君当政,我们两国携手共进,将来才能共同应对西方威胁。”
如果说之前的话,林华耀还能不动声色,可后面这番所谓加强互贸的话,就令得林华耀嘴角微抽了。
要知道当年力主否定与旗蛮加大互贸的正是当时还主政户部的林华耀本人。
当年旗蛮所谓的互贸协议,旗蛮所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狂妄了。
第730章 合作条件
要知道夏朝才是这东方主宰,旗蛮区区一小国,竟要求大夏为他们无偿开放海岸线,对两国通商关税更是苛刻,若实行他们的关税制度,大夏只怕要赔的裤子都不剩。
除此外,他们还要求大夏允许他们在大夏土地上开发盐铁等重要矿产。
更过分的是,他们居然要求大夏划地供他们自治,以保障他们本国商人利益。
这在当时主政户部的林华耀看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当然不可能同意。
也就是在这份协议被否之后不久,旗蛮在津海的商人与大夏商人故意生事。
摩擦上升为了械斗,旗蛮商人被打死。
随后旗蛮以此为借口,悍然进军津海。
当时的国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一仗居然是大夏败了。
故而在后来多年,大夏与旗蛮就陷入了扯皮拉筋中,直到旗蛮彻底侵略大夏。
此刻听着茗王的话,林华耀心中回忆旧事,心情陡然沉闷。
虽然反出了大夏,但无论如何,被区区小国,如此欺负,还是不好受的。
不过林华耀非一般人,他很清楚局势如此,如今旗蛮势大,不甘心也只能先忍着。
“茗王殿下所言有礼,正因夏皇昏庸,本帅才不得已反出夏朝。”林华耀故作感叹道。
“大帅乃是夏朝少数的勇者,我旗国对大帅敢于抗争的勇气无比钦佩,我皇更多次盛赞大帅乃是东方最杰出的领导者,夏朝如果能够在大帅的统治之下,我们东方诸国必能共同繁荣昌盛。”茗王站起身来,对林华耀盛赞道。
不得不说,茗王这番话,让林华耀的心不由自主的砰砰跳了几下。
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他很清楚,旗蛮说的好听,但说到底也不过是想利用他罢了。
“殿下的来意,本帅知道了,只是不知旗皇打算与本帅怎么个合作法?”林华耀脸上看不出喜怒,轻声问道。
“只要大帅愿意合作,我们旗蛮愿意倾力支持大帅推翻夏朝,建立以大帅为统治者得全新国朝,并且承诺在有需要的时候,愿意从各方面帮助大帅抵抗一切反对者。”茗王正色道。
“哦?合作自然是有舍有得的,却不知道贵国,又希望从合作中得到什么?”林华耀淡淡问道。
茗王苦笑一声:“大帅,请相信我们是抱着诚意来的,否则也不必来见大帅,以我旗国今日的兵力,若要武力征服夏朝,也只是时间问题,正是因为我们从无打算侵略夏朝,才会来见大帅。”
“殿下这话也为时过早,虽然如今贵国占据明珠与苏浙,但想要彻底征服大夏,怕是并不容易,大夏九方军团,兵力何止百万之巨。即便不利也只是暂时的,打下去,孰胜孰败还犹未可知。”林华耀反驳道。
“大帅此言差矣,我旗国自出兵开始,到今日动用的兵力也不过二三十万,便已占据了明珠与苏浙,此刻我旗国尚有百万配甲之士,已随时准备出征,试问当我百万雄师踏至,夏朝能打住吗?”
说到这里,茗王不见狂妄,语气还很诚恳:“据前方反馈,我皇国与夏朝的战损比例,高达一比三十,我皇国尚有百万兵,夏朝可有三千万兵马来挡?”
林华耀终于还是皱起了眉头,沉默片刻后,方缓缓道:“殿下可知,我大夏那位明王曾说过一句话,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不知殿下如何看这句话?”
这位茗王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不得不说,旗国之所以对明王恨之入骨,就是因为这句话,实在令旗国感觉到恐惧。
林华耀见这位殿下微变脸色,又道:“殿下,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大夏数千年历史上,所经历的战争不知凡几,但纵观历史,我们这个民族无论如何没落,最后落败的却永远是外族。”
说到这里,林华耀站起身来,负手抬头:“殿下还请明白,在大夏的土地上,能推翻大夏统治的,永远不会是外族,只会是大夏人。”
茗王心绪稍稳,又恢复了笑容:“凡事未必就有定数,想必大帅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否则今日又怎会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小王?”
两人都沉默了。
方才的话都只是为自己增加谈判的筹码罢了,说到底,对于未来,谁也不确定。
旗蛮三个月拿下大夏的豪言已经被破,旗国内部对于征伐大夏的态度,也一直在变。
从最开始的兵伐大夏,到现在来找林华耀合作,扶植傀儡征伐大夏,都是在战争过程中不断调整。
不止是能否战胜大夏的信心动摇了,更是因为拿下明珠的近一年时间里,他们并没能如预料中那般完全统治明珠。
反而因为不断出现的反抗者,让得明珠在占据一年之后,仍然保持紧张状态。
至今为止,明珠已经连续换了几任主官,有铁血的,有柔和的。
但最终无一例外,都在明珠败北,始终无法让明珠恢复至战前秩序。
现在的明珠,还是没有战前一半的繁华。
这样的明珠,旗蛮根本无法从其身上获取大利益,所以旗蛮内部也在考虑改变策略。
若将来打下的每一座城市,都如明珠一般,需要常年武力镇压,那么久与旗蛮征伐大夏的意图相去甚远。
恐怕最终将会得不偿失,大夏太大了,即便打下了大夏,最终也会被拖垮在这里。
而站在林华耀的角度考虑,不管旗蛮将来能否战胜大夏。
至少他南粤,绝对不是旗蛮的对手。
如果现在不和旗蛮合作,很快他就会成为旗蛮的刀下鬼,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反之,如果与旗蛮合作,则结果大大不同。
搞不好会是他走上皇者之路的重大契机。
他不相信旗蛮是真的无偿帮助他,但正如他方才所言,他也从来不看好旗蛮的未来,他并不怕这怀有狼子野心的旗蛮。
“殿下不如说一说,旗蛮打算如何与本帅合作?最好说的明白一些。”林华耀终是道。
茗王松了口气,只要林华耀有心合作,那便一切可谈:“好,大帅乃是当世豪杰,在大帅面前玩弄手腕,那是自不量力,本王就敞开说了。”
这番高帽,林华耀只是笑了笑,等着下文。
“本王之前并没有说假话,此番来大夏,确实是希望能够共同进步,实不相瞒,我旗国国土相比大夏要小,故而许多资源缺乏,所以皇国希望能从大夏获取一些急缺资源,这便是合作的前提。”茗王故作坦诚道。
林华耀不意外,直接问道:“以合作方式获取?”
“皇朝支持大帅推翻夏朝统治,希望大帅能够同意,凡是大帅统治的地区,允许皇朝自由贸易,并且对皇朝急需的物资资源予以提供。”
“仅此而已?”林华耀问。
“当然了,为了保证双方的利益得以落实,皇朝必须在大帅统治之地,有驻兵的权力。”茗王沉声道。
林华耀脸色猛然一沉,二话不说,直接扬手:“送客?”
茗王一见,顿时苦笑:“大帅何必如此激动?”
“殿下,本帅诚心接待,尔却来戏耍本帅,这过分了。”林华耀眼神凌厉起来。
“这从何说起?”茗王故作冤枉。
“从何说起?”林华耀冷笑:“你们要驻兵权,这岂非在告诉天下人,本帅是投敌之人,如此还推翻大夏统治?只怕我林某人顷刻间就要众叛亲离,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了。”
茗王一叹,微微摇头:“大帅此言差矣,试问,如果没有我皇朝出兵相助,大帅又如何推翻大夏统治?”
林华耀眉头皱起:“如果贵国当真有心合作,办法当然是有的。”
“大帅但说无妨。”明王诚恳点头。
“如果贵国真心合作,那么贵国大可与国朝大战,所胜之地,再由本帅接手,贵国所需的利益,本帅提供便是。”
林华耀的意思很清楚,让旗蛮在前面打,打完之后,南粤再出手,到时候旗蛮佯败,林华耀以英雄的姿态顺利接手这些地方,然后再供给旗蛮利益。
不得不说这方法的确不错,可旗蛮又不是傻子,这不是他们打生打死,最后给林华耀做嫁衣吗?
到时候林华耀不履行承诺,他们怎么办?
“大帅这办法是不错,可以躲过天下人耳目,只是既然是合作,就得让双方都放心才是。”茗王没有恼怒。
林华耀也知道对方不可能同意,沉声道:“殿下有好的建议也可以提。”
茗王却摇头:“大帅,本王是抱着诚意来的,也希望大帅能够慎重考虑,我们之所以找大帅合作,除了钦佩大帅的声名,也是不愿意以夏朝敌对者的身份存在。”
“那殿下是执意要公开与我合作?”林华耀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就只说一旦公开合作,天下都会视我为奸,会群起而攻之,这本身也并不符合贵国的战略。”
“大帅多虑了,我们的兵马足以征伐夏朝,所缺的只是一个能被夏朝所接受的合作者。”茗王道。
这下林华耀是完全听懂了茗王的意思,旗蛮要的只是一个缓冲地带罢了。
他们依然是以武力征伐大夏为主,只是不希望所打下之地,都入明珠那般反抗强烈。
所以才找一个名义上的大夏人出面作为统治者,说白了,还是傀儡。
林华耀心中发冷,他意识到旗蛮并未真正将他放在眼中,甚至这番合作,只是为了瓦解大夏形成抗蛮同盟。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