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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痕——混沌魔花全文阅读

作者:云野娜瑒     血泪痕——混沌魔花txt下载     血泪痕——混沌魔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魔花丝丝甜 希望破灭

    紫黑色的纹路,迅速蔓延全身。
    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意识浸入混沌,一切变得模糊,唯一偶尔清晰的痛苦撞击着血管和心脏。
    无法想象的巨力制住了身体上最脆弱的连接处,即使没有野蛮粗暴地直接掐断,只是维持在这里,已经可以迅速磨灭掉她的生机。
    “呃……咳……”仿佛在真空中呼吸,求生本能再强烈也无能为力,身体似乎漂浮在无重力的空中,感知渐渐地远去了。
    破碎的思维散落出凌乱的词汇,但是迅速消逝,抓不住痕迹。
    瞳孔的光已经消散了。
    濒死前一瞬,紫黑色的迷雾蚕食了一切。
    冰冷得已经感觉不到的绝望,紫黑色的绝望。
    被毁灭的人,原来只有她而已,像是蝼蚁一般……
    “锁令。”远远站着的那个少年忽然唤。
    锁令松开手,回头,神情恭敬,微微颔首:“月尊大人,有何吩咐?”
    隐约能看见无力倒地的右惜优的身影,月千弦微微皱眉,语气没有变化:“她还不能就此死去。你先前所说的天泉源头……”
    锁令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地掩下去,回应道:“是,沿着这个方向,已经很近了。那里才是天泉之地的根本所在,必须前去查探。”
    少年沉默了几秒,行走到躺地的少女旁边,祖母绿的眸闪烁着微光:“将她救活,然后一同带去。”
    “为什么,月——”锁令语气急切起来,似乎难以置信,一双眸子紧盯着面前的少年,唇瓣开合,话语却是戛然而止,“千……”
    少年只是轻轻扫视了地面少女的面容,神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她拥有近乎纯粹的情感——对我的极致恨意,是极好的养料,带上吧,她会有用的。锁令,你说过,要助我得到雏夜。偌大的天泉之地,不可能只有这一株。”
    锁令咬咬唇,脸色阴沉:“……是。除了天泉源头,其他雏夜的模样只是虚影,是用来引诱其他人的。若是轻率地采摘,除了成为养料之外毫无用处。”
    少年若有所思:“那么,你方才倒是救了她?”
    锁令眉头扭曲,艰难地吐出词语:“……巧合。”
    少年看着她,神色淡淡,话语中却有着无形的威严:“她快断气了。你不愿意?”
    “我……”锁令觉得很不安,很抗拒,她就要忍不住问出:千怜子去哪儿了?你把他……
    能够对这个人类少女怀有一丝怜悯之心的,只可能是与她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几年的月千弦。锁令没能亲眼看着两人融合,登基为月尊的过程,她只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这个形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月千怜现在的情况如何,甚至是否还存在,锁令全然无从猜想。
    如果想要彻底控制这具身体,那么身体之中就只能存在一个意识!
    锁令虽然跟随月千怜多年,但是现在也无法分辨了,不能不戒备着,感到不安。
    锁令知道月千怜对于月千弦的执念,她对月千弦的存在也保持着一定的敬畏,但是她的心始终坚持着侍奉的是月千怜,她的千怜子……若是……她将无法接受!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问清楚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在其他人之前,前往天泉的源头之地。
    右惜优的运气让她找到了天泉,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她无法再向前,以人类之躯。若是想要达到天泉源头,只能被人类以外的存在携带着。
    这样看来,她的运气还真不错?
    锁令冷哼一声,无动于衷。
    少年也预料到了锁令不会采取行动,手心已凝聚起妖力,蹲下身,手覆在右惜优的喉咙上,触碰到皮肤,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柔软的人类皮肤,皮肤下面是缓缓的有节奏跳动的脉搏。人类需要这样温暖的液体无休止地流动,维持他们的生命,他们鲜
    活的思想和情感,还有存储的记忆。
    是这样脆弱,又那样顽强。
    因为某种信念,可以奋不顾身地,去做以自身的能力根本做不到的事。把这样的成功称之为奇迹,再往后的人生里回味,甚至试图再创造。直至断送掉这条生命。
    后面的人带着期盼继续存活着。重复这个过程,前仆后继,乐此不疲。
    谁也不想泯然众人。
    想要成为人类之中的永垂青史的英雄人物。
    但其实在妖族看来像是过家家一样的玩闹。只有不够谨慎和力量不够又过分自大的,才会栽到人类手中,相对于整个妖族族群的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还能保持着这样的信心,自称“猎杀妖族”,真是可笑的盲目。
    眼前这个,与那些愚蠢赴死的人类,也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幸运几分罢了。
    怀着对妖族憎恶倾尽全部,牺牲掉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强行出头,到最后却发觉自己栽在了最厌恶的妖族手中,死得毫无颜面,会是作何感想呢?
    能够带来生的力量从指间流淌到这个人类的身躯里,缓慢而稳定的,只要刚好能吊着这条可笑的生命就够了。
    睁大眼睛看着,痛苦是没有尽头的,命运无法被改变,从头到尾只是弱者的无力挣扎呻吟罢了。
    少年眸中光芒瞬变,因为背对着锁令,所以没有人发觉他的变化。
    锁令的目光无目标地落在地上,她并不想关心右惜优的情况,也不想看到他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无论情况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选择。
    少年注视着右惜优的面孔,指尖渗出的银光逐渐微弱,直至消失不见。神情有些怔忪,搭在恢复了一些温度的脖颈上的手指轻动,指腹按在跳动的血管上,轻轻摩挲着,思绪有些放空。
    她的生死就在一念间。这样近的距离。毫无防备,也无能为力。
    “惜优……”低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也或许并没有说出口。
    墨绿的眸中光芒渐暗,手指逐渐增加力量。
    “你的恨意,要足够强烈。这样,你才可能活下去——这将会是将雏夜唤醒后,给你的奖励。”
    紫痕遍布的脖颈上很快出现了红印,眼眸紧闭的右惜优脸上也出现了痛苦之色,无意识地挣扎着。
    少年注视着她,面容平静,只有手在施加力量,似乎犹豫着是否继续施加折磨。
    黑暗的夜里,连空气都似乎凝住了。
    突如其来的破空之声,打破了沉寂。
    锁令面容正色,摆出防御姿态,冷声喝道:“谁在那?!”
    少年看着穿透了他的手腕的一枚利器,墨绿色的妖血正在从伤处流淌出来,滴落在右惜优的脖颈上。
    锁令忽然打了个冷战,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魔力的暴动,像是被人有意识地操纵,所有的锐意直指于他二人。
    散乱的魔力并不可怕,就像是空气中的浮尘。但是一旦形成有针对性的趋势,单是从四面八方的包围来看,难以防备,难以脱逃,而且天泉之地内本就对魔力有着特殊的限制,纵使再自负也不得不感到危机。
    什么样的存在能够调动得了天泉之地这样范围的魔力?若是这里的意志……不对!天泉之地已经归属于月妖族,即使是这里的意志也会一定程度上服从于月尊!意志不可能会公然挑衅……难道是……
    少年一抬眼,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就向他挥来,看样子若是不闪避,是要砍断他的手臂。
    意图已经这样明显,也没必要硬抗。少年松开右惜优的脖子,眨眼的功夫已经退回到锁令身边,扫了一眼锁令苍白的脸色,又看向似乎凭空出现在右惜优身边的人。
    “你受伤了!”锁令很快注意到他淌血的手腕,虽然这样的伤对于妖族而言一般很快能恢复,但是终归是受伤了。她
    恨恨咬牙:“我会让这个狂徒留下性命!”
    “是魔药……”少年抬起手腕轻嗅,眸光冰冷。
    单凭人类制造武器的工艺,还不至于轻易给他留下洞穿伤。但是有着魔药的加持,效果会变得很可怕,甚至可能抑制住妖族的恢复能力。
    锁令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虽然眼前只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类男性,但是很可能周围潜藏着魔女家族的人。
    每一瓶魔药对外人而言都极其珍贵,而这等威力的魔药至少也是熟练的大魔女甚至以上级别的存在制造出来的……魔女家族竟然不惜血本与人类合作?!难道已经注意到威胁着魔女家族领地的月妖族的尊王就在此地,想要截杀?可他只是人类,凭什么……
    他们不能被拦截在这里。距离天泉源头已经很近了,不能再耽搁。
    锁令眉头紧皱,但只能听候少年发布命令。
    在迟来的戊灵轩的呼唤下,恢复了一定生机的右惜优已然转醒,她还记得两人带来的压力和恐惧,还有破碎的雏夜藤蔓……一睁开眼,便已经紧紧抓住最后一把武器,瞪着不远处的两人,清丽的面容青紫交加,神色扭曲,满溢的憎恨与愤怒,声音嘶哑如机械摩擦:“……去死!”
    她的眸中只有那两个人的身影,甚至连戊灵轩的出现都没有在意。
    反复对自己说,只有魔花雏夜才能够杀死月千弦,杀死可恶的月妖!可是,锁令却轻易地将它毁掉,将她的全部希望毁掉!不能让他逃了,即使没有雏夜,也必须杀死他!
    戊灵轩看见右惜优理智全失的样子,也知道拦不住,而且他们迟早也是要与月千弦他们对上的,便也就不再多言,紧随右惜优,持被魔药加持过的利刃,向两人而去。
    面对冲来的两人,月千弦没有恋战,身躯迅速飘出很远,仿佛不受重力的限制。
    锁令没有接到新的指令,见他已脱身,便也不再纠缠,很快再度隐匿于树林中,眼神幽暗地跟随而去。
    右惜优的冲势刹不住,攻击只能落空,生生将一棵树劈裂倾倒,伴随着沉重的倒地声,惊起一声鸟叫飞远。
    “惜优!”戊灵轩心焦于右惜优的身心状况,见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便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控制住,在她耳边大呼:“惜优!别怕,我在这里,灵轩哥在这里。”
    “放开!让我杀了他!我必须……唔!”她的嘴被半截法棍面包堵住了,气上不来,一下子憋出眼泪,力气就散了,身体软倒在地上,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唔……”
    戊灵轩把面包扯出来,让她靠在身上,从自己身上的包里取出清水,再把面包撕成小块,给她喂进嘴里,让她一边慢慢喘着气一边接受喂食,不时轻拍一下胸口顺气。
    右惜优已经饿极了也累极了,刚才的爆发力也是一时冲动,如今已经瘫软得呼吸都有些艰难,半闭着眼任戊灵轩摆弄,求生的本能让她坚持着张嘴和吞咽,努力呼吸着,整个身躯贴在戊灵轩怀中,完全想不起什么男女有别尊敬之心。
    再度感受到活过来的感觉,相当沉重和疲惫。被压制下去的躯体的痛苦无处不在,密密麻麻的刺激着感官。
    麻木感渐渐消退,剧烈地疼痛着却还能感受到躯体的每一个部位的存在。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眼泪一直挂在眼角,湿漉漉的,滋润着变得粗糙的脸颊。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什么敲打着,一下下钝痛。
    一抽一抽地呼吸着,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与粘稠的眼泪做挣扎,缓缓睁开眼,侧脸似乎靠在柔软温暖的腹部。
    不行了,好累啊,还是睡去吧,眼皮太沉重了,身体也太沉重了。
    而且自己已经如此糟糕了,不会再更糟了……
    右惜优昏睡过去。

魔花丝丝甜 第十五章 没有尽头的旅途

    昏暗的环境,尘封的器具,沉重的躯体。濒临破碎的世界,视野之中布满了裂痕。
    血气上涌,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呼吸着。
    在地上像翻了白肚皮的鱼一样,缓了一阵,眼眸完全睁开,看到了破碎的事物——她自己破碎的躯体。
    动弹不了,原来是这样——她看见自己的左手臂断在一米开外,皮开肉绽,露出的血肉已经发黑,看得见白骨。至于她完全变紫的肢体,还附着在躯干上,也没有知觉。
    她被这个破碎的世界封锁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着外力审判,或者自行消亡。
    她瞪着双眸,凝视能看见的一切,思绪从停滞缓慢挪动,像蜗牛爬行一样吃力:我在哪儿?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听不见,心跳声和呼吸声都消失了。环境没有任何变化。她也毫无变化。
    嗅不到任何气息。对温度没有感知。舌头也动不了。完全疲懒的沉重的,躺在这里的状态。
    跟死去有什么区别呢?
    被这个念头一惊,她眨了眨眼眸,世界陷入什么也看不见的漆黑。
    黑色,黑夜,没有光芒的,吞噬,毁灭,雏夜。
    能够带来毁灭的魔花……
    被毁灭的是她吧。所以自己才处于这样的,无法逃脱的无尽的黑暗中。她是被雏夜作为养料了吧。
    这样的自己,毫无希望,连正常地死去也做不到。
    惨白的光,带来失明一样的刺痛,悬挂在遥远的地方,嘲讽地照射着。
    一瞬间沾污,暗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入白光,刺目地晕染开,光芒稍稍黯淡,白玉盘已经迅速被染成完全的暗红色,透着诡异与不详。
    血月。
    空间冷下去,迅速阴冷起来,寒气透骨,侵蚀每一寸身躯。
    本能地感到毛骨悚然,发自心底的恐惧不安。
    忽然间,柔软的触感落下,覆盖了她的眼,光芒掩去,但是右惜优此时没有什么想法。对外界的感知,直接在心中反映,意识在混沌与清晰中沉沉浮浮。
    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面容,像是描绘着她的轮廓,带着微妙的情绪,滑向下颔,滑落喉咙,清晰的感知到她的起伏——还有呼吸和心跳。
    还活着……
    死神并没有把她带走。
    安心下来,手指贴着她柔软的面颊,轻轻按下去,似亲密友人间的玩闹,低声地唤她的名字:“惜优……惜优……”
    年轻的男性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酥麻感,温暖地从耳廓传入。
    右惜优眉心紧锁,表情一下子紧绷起来。
    他没有放弃,继续轻轻用指尖点着她的脸颊,尽量柔和地说着:“醒醒,惜优。该执行任务了。”
    右惜优一边眉头抽动了一下。
    “再不睁开眼睛,就要逃掉了。”
    “……谁?”怀中的女孩睡眼惺忪,含含糊糊地发出疑问。
    “月千弦。”
    右惜优猛然睁大双眸,炯炯的眼神,与之前恬静的面容反差太大,甚至显得有几分恐怖。
    但是戊灵轩早就预料了这反应,表情平静地注视着她。他知道,右惜优对执行任务有一种执着的观念,而提到她最想要执行的任务,无疑是那个人。
    他虽然很想让右惜优睡饱,但是再不行动,可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右惜优如果意识清醒,将会比他更加急迫。
    他清楚现在该做什么。他既然来到了她身边,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协助她。
    是协助她……而非替她做主。他知道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所以,既然右惜优基本恢复,那么必须抓紧时间了。
    她沉睡的时间里,也许月千弦锁令两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他已经在月千弦身上做了记号,只待追踪过去。
    右惜优目光直直的,好一会儿才落到眼前人的面容上,唇瓣微颤:“你……”
    戊灵轩的手还停留在她的面颊,而她已经起身,他不着痕迹地把手收到身后,目光垂落:“我循着你的记号,几经波折,终于找到了你,把你救
    下。我来迟了,对不起。”
    右惜优摇头,头还有些眩晕感,但是眼前之人不会认错。她已经回想起来事情来由,抬起自己的双手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颜色,只是冻疮的痕迹还在。
    她不会责怪他。是她鲁莽自大了,还要把他牵连进来,担惊受怕。是她的错。“应该是我说对不起,灵轩哥。我擅自行动,给你添了很大麻烦。这里太过危险,一着不慎,连性命都要丢去。即便我不是死里逃生,也再没有什么幸运眷顾,我没想过活着出去。”
    她这半辈子所愿,只是手刃那个存在。无论最终交锋落得什么结局,大概率,也无法再完整从这里出去。这件事一旦终结,她再无目的,无非行尸走肉罢了。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的双手也沾满了罪恶的血。
    “惜优,”戊灵轩皱眉,感觉到她的消沉,这会对局面发展不利,“事已至此……我会陪着你。执行任务也罢,放弃也罢,你无须担责。能够驱使你的,只有你的意愿。谁都不能责难于你,你已经尽力了。”
    这项任务因她而设,她既是委托人,也是执行人。协会能做的是尽量给予支持,而没有太多强制力。苛责于她的,只是她的执念。
    她已无路可走。在踏入这个禁地之时,或者更早之前,去挑衅抱有敌意的妖族时……一步步铺垫好的,领着她,如今站在这里。蓄谋已久的引导,与她的仇恨冲动相合,怨不得他人。
    直到如今,她还天真地以为月千弦或者月千怜能够双手奉上魔花雏夜,任她夺取性命报仇雪恨吗?但是,也只能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惟一的希望了。
    对了,雏夜!
    右惜优眼眸思绪闪动,猛然看向戊灵轩,让他把一肚子的安慰话都闷住了,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道:“灵轩哥!是你救的我!那么,你有没有看到……”
    她问着魔花的情况。看到雏夜叶片枯萎散落,她心急如焚,又如坠冰窟,已经丧失了理智,后续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落败濒死之际隐约听见说话声,但是完全听不清,或者说当时的处境下无法解读,所以什么信息也没能得到。戊灵轩既然是之后才来的,那么后面的事情他应该是知道的。锁令他们不可能轻易就离开。
    戊灵轩被她的眼神所惊到,那样饱含着期望,又隐忍颤抖着失望的恐惧,如此明亮着,单纯而执着。他迅速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犹豫了一瞬该摇头还是点头,最后只是言语:“那株植物……没那么简单。那两人没有纠缠,很快就离去了,肯定志不在此。我听见他们谈到‘天泉源头’,也许……”
    右惜优的眸光更加明亮,直率地望着他:“太好了!雏夜没有被毁!一定是这样,他们只是吓唬我……堂堂魔花雏夜,怎么可能简单的一击就被毁掉!我真的太傻了。谢谢你灵轩哥,我们这就走!”
    她当即撑着身体就要站起来,但是因为体位变化太快,眼前猛然一黑,戊灵轩赶紧搂住她按在胸前,沉声道:“你又要莽撞行事?”
    被戊灵轩如此一说,右惜优愣住了,疑惑地抬起头:“我……”
    戊灵轩盯着她的眼眸,认真道:“我知道你心急,但是现在,需要梳理清楚掌握的情况。你想要再度稀里糊涂地落入危险之中吗?”
    具体行动之前必须要清楚掌握的情况,至少清楚目前处于什么境况,预测行动中可能出现的状况。
    因为之前一直处于恐慌不安的状态下,几度落入险境,甚至连记号也顾不上留存,右惜优脑子里可谓是一团浆糊,只是凭着最直观的念头行事。这在一贯的行动指导之中可谓是大忌,一般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
    如今被点醒,右惜优眸光暗下来,乖乖地点点头,情绪稍稍稳定:“对不起。你说。”
    她濒临死境,戊灵轩恰好赶来,未免有些过于巧合。
    当时的处境下她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锁令手中,他们也没有放过她的理由。即使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不自量力的渺小的人类,她一直以来的敌意甚至行动,也不会为他们所容忍。怎么可能戊灵轩孤身一人前来,就能吓退他们?
    在清醒过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观察过周围,确实再没有其他人。
    是墨轩使用了某种手段?在锁令想让她死去的情况下,于墨轩并无利害关系,也绝对不会看在戊灵轩的面子上出手救她,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而违逆锁令以及她身后的月尊的意愿,还会为墨轩招致不必要的风险。
    单凭戊灵轩一人,可能吗?
    眼前这个熟悉的兄长,也隐瞒了她不少事。但是他不会伤害她,所以没关系。他是值得信任的。至少表面上,是他出现,救下了她,也就没必要过分纠结于过程手段。
    戊灵轩只当她冷静下来了,便也就耐心道来:“数天前,我随墨轩的队伍,进入这里。我看到你留在树干上的记号,便与墨轩等人分开行动,走之前顺了他几瓶魔药,正好派上用场。但是魔药数量也不多,必须精打细算,用在最需要的时候。月千弦他们行走匆忙,想来身上也没有什么物资,忌惮我手中的魔药,所以退去,不愿两败俱伤,产生无谓的消耗。他们必然奔着魔花而去了。”
    寥寥数句,该解释的基本解释清楚了,也是右惜优最想知道的。
    右惜优点点头,对戊灵轩与墨轩之间的交情有了更深的困惑,但是没去问。他们交好,能够获得的资源就更多,没什么坏处,只是隐约不太安心,那毕竟是魔女家族地位最尊贵的群体之一。
    “那,灵轩哥,我们现在该做什么?他们离开多久了?”右惜优问。
    戊灵轩不仅是兄长,而且也是上司。在他面前,需要听从指令。
    需要瞻前顾后,调配资源之类的事情,都交给他去思考。
    右惜优只负责最后的行动。
    想法单纯起来,会更加专注。
    戊灵轩带来了不少必需的物资,诸如食物、水,倒是免去了后顾之忧。
    理清情况之后,必须加快行动了。这应该会是任务执行的最后一步,要尽最大可能降低不必要的风险。
    “这里面积很大,我进来也已经有半个星期了,还能够跟上你的步伐,路上一定有不少阻碍,使得目的明确的他们,也还没能够得到魔花,已经等待太久了,而且有我们的存在,他们会更加焦急。”
    戊灵轩扶着右惜优站稳,一边清点物资进行分配,一边说道。
    右惜优几乎已经没有能够使用的武器,一身的衣物也诸多破损,只是好在冬天的衣服较厚,不至于衣不裹体。戊灵轩也不可能带多余的衣物,也只能将就着,执行任务要紧。
    “我已经在月千弦身上留下标记,只要循着他们的方向去,会很便捷。只是,你必须调整好心态。”戊灵轩擦拭好刀刃,明晃晃的寒光,映着两人面容,“没有时间消沉与犹豫,必须足够坚定,但是,不能丧失理智。你要确保不被他们带着走,这项任务,你才是主导,遵循你的心愿和意志去执行。”
    “我知道了。”右惜优接过来,收在腰间,手指冷得发僵,掌心热得冒汗。
    说到决心……已经无法再深入下去了。
    在苦熬的那六年里,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无论训练也好,执行任务也罢,日常生活也是,只要稍微有空闲停下来,思绪自然而然地转到这上面来,想着成为事实的过往,想着不见踪影的嫌疑犯,想着自己将要做的事。
    一直想一直想,直到脑袋里被思绪塞满了,有些发胀。
    恍惚间,无论看什么,都是那个人。
    阳光下泛着光泽的发丝,让她感觉看到了银色的发。
    侧脸的轮廓挺立,让她想起俊美的容颜。
    墨绿的枝条,让她念起他白皙皮肤下的血管,涌动着奇异的墨绿色的血液。
    无法遏制地想念他。
    如对他的恨意一样刻骨铭心。
    月千弦……纯粹的美的存在,冷酷自私的妖族。
    她必须手刃他,不惜一切代价,赌上她的全部。
    她只能这么做。
    于他而言不是赎罪,而是覆灭。不会带来光,只是在暗之中再添上一笔。
    谁也不会得到救赎。
    右惜优没有向戊灵轩谈及她的梦。梦境破碎与否,与现实关系并不大。只当是忧思已久产生的梦魇,算不得什么。什么也不会预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魔花丝丝甜 天泉池心

    在戊灵轩与右惜优两人交换完彼此拥有的情报,简单休整完毕,便是循着记号而去。
    天泉之水依然安静地流淌着,作为唯一清亮的存在。
    依然是沿着水,溯流前进,但是路已经好走很多,有被开辟过的痕迹。
    即使力量强横,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在地面行走。尚未知晓这些树与天泉之地的关系,于是谨慎行事。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获得魔花雏夜。
    不会再为任何事情耽搁。
    “灵轩哥,一个人,真的可以毫发无伤地,在这天泉之地,生存下去吗?”
    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行进着,右惜优忽然闷闷地问出这么一句。
    墨轩赠与的魔药,竟如此厉害?
    他们之间,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戊灵轩在她身后,四周寂静,但是还要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右惜优的声音听得很清楚,闻言,戊灵轩说道:“一个人,当然做不到……”
    “那……”听到戊灵轩声音停了,迟迟没有下一句,右惜优不禁有些焦急,但又不便回头去看戊灵轩的状况,忍不住发声。
    戊灵轩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似乎刻意吊着她的好奇心,“除非妖尊等级的存在,否则没有谁能够全身而退。我也不例外。在来这里之前,我尽可能地,做足了准备,又有魔女的强大助力……与墨轩分开后,我也曾遭遇危险,但是想着惜优还在前面等我,便也扛过来了。当然,也算是比较幸运,让我看上去还算体面,不至于狼狈地出现在你面前。你,不也是因为秉持着信念,所以坚持到现在的吗?”
    毫发无伤是痴人说梦,尽力维持的,不过是那一条性命。天泉之地,无论是天然还是人为,踏入其中,相当于被野兽吞噬掉的肉,被消化掉只是时间和运气问题。
    力量低微的人类连踏入的机会都没有,异族被特许出入,被视作美味佳肴,经舌头舔舐,牙齿切碎咀嚼,喉咙吞咽,慢慢被消化掉,不留痕迹。所经历的梦魇磨难,是让食物变得更加脆弱可口的方式。
    魔药在天泉之地可以自然使用,不受限制,或许是因为其中蕴含着相似的、巨大的能量。还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这里的存在,假想若是妖族中地位最高的那两位,在这里也讨不了好。
    这些感受让天泉之地的由来显得更加扑所迷离,无法猜想。
    若非天泉之地孕育出了自身意志,这里的境况会更加让人难受。
    庞大得不计其数的能量,散布在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里,随意操纵生,压抑死。
    两个单薄的人类能够活到现在,只能归咎于幸运。
    还能撑多久呢?
    右惜优咬咬唇,尽管心里还有着困惑,但是这些困惑对现在的处境没有帮助。她只能信任他,跟着记号,走向最终之地。
    武器已经擦拭干净,足够锋利,只待见血。
    不多时,脚下的泥土越发粘粘,每次抬起脚都需要花费平常两倍以上的力气。右惜优心道该不会又碰上沼泽了,抬头一望,视野忽然开阔起来——一汪平静的池水,倏然呈现在面前。
    周围是凌乱的石块,把水池边缘围起来,与周围环境隔开。
    向池水中望去,是幽暗的青黑色,似乎是清澈的水,看不清深浅。
    池子不大不小,估计直径几十米,水池中心似乎有着什么,在微风拂过微微泛起涟漪的水光潋滟中看不太清。
    格外宁静清幽的画面,若是放在一般的风景区内,会吸引无数游客前来拍照观赏。
    可是这里……
    右惜优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有些发愣。
    戊灵轩看着她站住了,有些疑惑,走到了她背后,越过她的肩膀,也看到了这一景象,眉头微微皱起。扫视池子周围,不是碎石,就是与之前一样的数不尽的树,而且密度更大,更加粗壮,似乎围绕着水池为中心,颇有历史了。
    越过水池,对岸什么也看不见,似乎是无尽的浓雾。
    完全没有沾染过烟尘气的清幽之境,似
    乎是自然形成,毫不被打扰地历经无数年,直到他们的到来。
    右惜优犹在愣着,只听见耳边传来戊灵轩的沉稳的声音:“没有路了。”
    没有路了……意味着,这里就是尽头?那浓雾之后?
    如果就是这里,那雏夜在哪儿?月千弦……
    出乎意料的展开,右惜优下意识地回头望向戊灵轩,嘴唇微颤:“怎……”
    戊灵轩很能沉得住气,他一只手按在右惜优的肩膀,轻轻往前推两步,声音带着柔和的坚定:“你看水池中心。”
    远远地望着,是一块会折射光芒的切面很多的石头,违反常识地静止地浮在池心。
    细看,那块石头泛着微微透明的光泽,类似于水晶,透着与池水相近的青黑色。
    再定睛望去,那块不大的晶石,中间有着裂缝,纤细的茎探出来,生长着类似于叶片的物质,微微蜷缩着,没有舒展开,一圈一圈的,模样有些熟悉。
    右惜优目光紧紧盯着晶石上的事物,喉咙里忍不住跳出惊呼:“雏夜!!”
    她的尖叫如此突然,戊灵轩猝不及防,身躯一震,随即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右惜优的脸上,眷恋地将她此刻喜悦惊讶交织的表情印刻在记忆中,还留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抚摸着,安稳她的情绪,语气淡淡:“这就是魔花雏夜?”
    右惜优拼命点头,身体忍不住战栗,声音也跟着发颤,压抑不住的狂喜:“就是它!我见过它!我以为被毁掉了……太好了,它还在这里,完好无损。”
    已经不再思考太多,她现在拼命想要抓住的,就是雏夜。她必须得到雏夜……哪怕只是为她自己。
    近在眼前,似乎触手可及。
    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她顾不上其他。
    右惜优正想着如何到池心摘取,却又听见戊灵轩道:“他们已经来过了。”
    “什么……?!”
    戊灵轩紧紧皱眉,他不希望右惜优的愉快情绪这样快被打击消失,但是事实摆在眼前,迟早会发现的,由不得他忽视隐瞒:“枝条上,有叶,而无花。断面很不自然,是人为造成的。雏夜的花已经被摘取。”
    青黑色的晶石,中心裂开缝隙,约莫一个指头粗细的茎,生长出来不到半米,一圈圈的叶片,生长到顶端戛然而止,细看还能发觉最顶端的叶片缺损了一个角,被徒手撕扯掉的痕迹,伤口还没来得及愈合成褐色的疤。
    这株植物的上半部分,被人为地拔断了,徒留残缺的痕迹,在阴冷的环境中瑟瑟发抖。
    伤口还很新,破坏它的人还没走远。
    除了他们,另外有可能来到这里的人,只能是……
    戊灵轩不忍心看着右惜优的脸色一下子煞白,甚至站立不稳,忍不住蹲身下来,抱头嘶声尖叫,便是转过身去,转移目光。随后,他的脸色一点点严肃起来,迈开两步,挡在了右惜优身前。
    右惜优的嘶哑的声音短促爆发,很快低至无声,她觉得天昏地暗,周围的寒意也伺机而动,钻入破损的衣物,争夺她身上的暖意。
    脚下的泥土湿冷粘稠,散发着令人不舒服的味道。一股恶心泛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唇色已然泛白。
    戊灵轩面色凝重,稍稍侧身,拉着右惜优的上臂,将她拉起来。这期间,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前方,眼神冷漠,敌意满满。
    右惜优还浑浑噩噩的,稍微靠着戊灵轩的背站着,听到他低沉的怒声,震得背部微颤发麻:“你早就料到我们会来这里……等得不耐烦了?”
    怒极反笑,尾音上扬。
    那点手段怎么瞒得过堂堂月尊,不过是将计就计,守株待兔罢了。
    月千弦必然早已知道自己身上被留下了记号,却任由着,引他们来,先他们一步摘走魔花,让他们眼见绝望,再被他夺去性命,算不上多么高明,却是杀人诛心。
    但是之前的交锋,出手的都是月尊身边的那个女人,来自魔女家族的锁令,现在终于忍不住,要自己动手了吗?
    即使这里再没有多余的人,
    独独面对他,戊灵轩还是不得不忌讳。
    一头银色长发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那双墨绿的眸比之前更看不透,精致的面容,修长矫健的身材,这位被猎妖者协会通缉多年、被列为头号重犯的月妖,此刻大大方方地,站在两人面前,从容平静模样,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身份和纠葛。
    月千弦平静地看着他们,眼前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渐渐重叠,但是并未激起什么情绪。他感觉到戊灵轩深深的敌意,快要压抑不住的攻击的冲动,但是月千弦没有动作。
    “魔花雏夜,在哪?”紧张地对峙着,戊灵轩咬牙,沉声逼问。几乎是呵斥的语气。
    月千弦眼神飘走了一瞬,似乎很不在意,语气轻佻:“既然我知道雏夜可能危及我的性命,我又这么可能把它留给你。”
    嘲讽两个天真鲁莽、彼此扶持的人类,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没待戊灵轩出言呵斥,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直击门面,戊灵轩脸色一沉,堪堪拔出武器架在脖颈前,正好与利刃相击,冲击而来的蛮劲逼迫他脚下后滑了一步,地面的泥土蹭出深深的沟壑。
    定睛看去,只捕捉到一瞬,那张疯狂野蛮张扬的少女面容,目光刚从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划过,凌厉的攻势紧接着到来,让他无暇顾及其他,身体比思维更快行动。
    累计十余年的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身体反应,身手在同龄人之中绝对算得上是佼佼者,可是应对当下的情况只能苦苦支撑,游刃有余是完全不存在。
    没时间留给右惜优愣神,身体一动她就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迅速地后翻闪避,眼神也落在了此时此地,缠斗在一起的两人。
    其实根本算不上缠斗,两人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戊灵轩一开始就落入下风,堪堪抵挡着,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像右惜优梦中那样四肢断开。锁令唇角上扬的幅度越发大了,像是戏弄一样,攻击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看着戊灵轩在竭力抵挡下深深地喘着气,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内心高傲地微微生出一丝怜悯。
    右惜优猛然一咬唇,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动作奇快地取出武器,加入对锁令的攻势。
    锁令对两人的反击毫不在意,毫不慌乱,又似乎已经厌倦毫无难度的对决,微微抿唇,以惊人的速度一招蛮力直接踹倒已经体力不支的戊灵轩,随即一拳撞向右惜优的脸颊,两人都倒飞出去,如破布娃娃,不堪一击。
    戊灵轩被重击胸腹部,听得见肋骨断裂的声音,忍痛没有出声,艰难地大口喘气,想从地面爬起来,四肢却已酸软,骨头传来刺痛。他顾不上看带着疯狂笑意缓步走来的敌人,目光焦急地寻找着右惜优的身影。
    “还真是学不乖。纯粹**的力量,你们也完全不是对手,想对你们仁慈一些,不动用魔力,可是也太弱了,太过愚蠢!”锁令一脸嫌弃地踢了踢戊灵轩横在她路上的腿,戊灵轩能听到自己腿骨被折断的声音,死死咬牙没有吭声。
    他知道眼前这个蛮横的女人出自魔女家族,但是没有意料到她不使用魔力,单纯力量也完全可以碾压他。一般的魔女绝不会有意识地去增强自己的**力量,这个不走常规的女人难道是为了月千弦……
    单纯的,从属关系么?
    剧烈的疼痛几乎要让戊灵轩的理智涣散,但是他拼命撑住,睁大眼眸瞪着她。
    出手的,还是锁令。她身后的月千弦,是被她保护着,还是单纯指使着她呢?
    思考这个没有意义,戊灵轩无法挑拨两人的关系。他只是不忿,他们端着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轻易折磨他们,让他们落入痛苦与绝望之中。无法战胜的对手,悬殊的实力,唯一可能扭转局势的魔花雏夜也被敌人所得到了,毫无翻盘的机会。
    现在是在做什么?只是为了嘲讽羞辱他们两个人类?以妖族尊王和从属的地位……只是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事而在此耽搁?魔花雏夜,到底……?
    戊灵轩快速思考着,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甚至无视了身体的疼痛。
    似乎已成必死之局。

魔花丝丝甜 背水一战

    锁令不是单纯的魔女。一半妖族血统的天赋加持,使她的**力量也超出常人的强横。再加上长年累月,自愿担负着保护月千怜的工作,她的战斗能力非同寻常,远比人类强大的优势。
    锁令与她守护的少年相伴多年,熟悉得就像是自己,哪怕只有一个眼神,锁令也能够知晓他的意思。她只需要挡在他面前,为他挡下一切伤害,将所有想要伤害他的存在干掉,这已经是最熟悉的职责了。
    她不需要考虑其他。目前所遇到过的敌人,还没有足够资格,让他出手的。
    单单锁令一妖,两人已难以支撑。再次击败两人,锁令完命回归月千弦身旁,甜语娇笑:“千怜子,可要杀了他们?太弱小了,真是怪没意思。”
    锁令誓死效忠的,唯有月千怜。即使已经难以察觉区别,她内心欢喜的时候,所唤出的依然是这个名字。她不在乎这个少年怎么想,只要她乐意就好。成为月尊,是月千怜一直以来的心愿,已经成为现实,所以称呼上也无所谓了。
    此刻两人伏地不能起,宛如刀俎下鱼肉。
    意外的是,月千弦摇首,俊容平静:“放他们走吧。他们没有能力伤到我,也没有希望伤到我。”
    此语一出,三者皆愣,右惜优泪影满眶,锁令不解惶恐:“月尊大人,他们始终是祸患,而且又来自于可恶的猎妖者协会……”
    月千弦不言,隐没空中。
    右惜优泪下,戊灵轩一阵恍惚。
    锁令死死咬唇,咬得见血,阴狠地瞪着倒在地上毫无招架之力的两个人类。就在戊灵轩的眼神由对死亡的恐惧转向坦然坚定之时,眼前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压力顿时散去。
    戊灵轩试探着抬起手臂,一个呼吸的时间,把上半身支撑起来,随即转身侧首,向右惜优的方向吃力爬行。身体沾满了湿润的泥土,湿冷沉重的感觉附在身上,但是戊灵轩已经不在乎形象,只是执着地守在右惜优身边,看着她面上的两行泪水,抿了抿唇,声音低哑:“他们离开了。”
    右惜优的嘴唇在颤抖,急转的局势给她不小的冲击,她无法理解……她还是这样无力,任人宰割。她还是,无法掌握命运……
    “惜优,喝下去。”戊灵轩不管她此时的想法,只是将手上的泥在相对干净的衣服上蹭掉一些,然后从外套内胸前的口袋里取出藏好的魔药,一只手轻轻掰着她的下颌,让她张开嘴唇,把魔药倒入口中。
    入口微微苦涩,转瞬沁凉,然后味觉消失,什么也尝不出来了。
    右惜优微微睁大眼眸,面容愕然,任由戊灵轩扯着坐起来,然后站起来,恍若刚才被暴打只是幻觉,身体的痛苦都消失了,行动自如。
    戊灵轩面色微微发白,作为主要承受攻击的一方,他的伤势比右惜优重,若是送到医院会被马上推进急救室,但是在使用过魔药后,已经能够正常地行动,只是疼痛的消失比较慢。
    右惜优连忙扶住他,表情惊疑不定:“这是治疗的魔药?”
    能够在几个呼吸间把身体的伤势全部无视,恢复自如,未免太逆天了。拥有这样强大的魔药……魔女家族该有多么可怕!
    戊灵轩皱着一边眉,轻轻摇头:“主要作用是麻痹感觉,因为药效强劲,所以除了压制痛觉,其他感觉也会短暂的失控。还有正事要做,别纠结于此。”
    “灵轩哥……”右惜优咬唇,不安。
    他轻轻推开她,示意不用她扶着,他的脸色已经好很多了,只是唇色惨淡。他抬眸,直直地看着她,命令道:“去找他!执行你的任务!”
    右惜优身体轻晃一阵,眼眶还红红的,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我,我还能做什么呢?已经……他为什么不杀了我……我还能怎么做?”
    她发觉,即使已经走到了这里,即使已经见到了千思万想的那个人,也毫无改变!
    她什么也抓不住……她无法理解……
    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已经离开了,那样轻易的,自得的……谁也拦不住他,谁也无法伤害他,谁也无法接近他。他身边的锁令,忠诚凶狠,如此强横,轻易能够碾压一切威胁。
    还能够做什么?还能怎么做?
    戊灵轩微微眯眼,脸色转冷:“右惜优,你就甘心让他这样离开?别忘了你这么多年来,所执着的信念,你的父母……”
    右惜优抱头摇首,面容哀愁:“我没忘!我全部都记得,记得一清二楚,就像在眼前一样。我做梦都想……”
    杀了他。以他的性命,祭奠她惨死的父母,抚慰所有伤痛。把过去全部埋葬了结。
    可是还能怎么做?终究是没能取得雏夜,终究是不敌于他。就连现在能够呼吸的躯体,也是他言语之下存留下来的。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活着?他完全有能力和理由,将她这个阴魂不散想要窥视他的性命的愚蠢人类灭掉。可是为什么?
    如此荒唐……连他身边的锁令也无法理解。幸好锁令并不敢违抗他的话语。但是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做不到,就算是死……
    戊灵轩一把将她的手臂扯下来,用的力气很大,她的手腕剧痛,但是能够感觉到戊灵轩在颤抖,他无法对她凶起来,但不得不这么做。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杀你。”戊灵轩狠狠地盯着她的双眸,他承认,月千弦的手段和影响比他要厉害,“征服一个不懂得屈服软弱的家伙没有意思。他想让你求饶。他想要的,是你一个人,去哀求他。可恶的自尊!”
    戊灵轩因为父亲与右家关系亲密,很早就摸清了右家的情况,对突然出现在右家的月千弦留了份心眼。
    以他对他的了解,月千弦绝不只是一个呆木头冷面家伙,他对村里其他孩子的奚落乃至侮辱看似完全隔绝在外不予理会,但是当涉及到右惜优时,他会面无表情地,停下手中的活计,出手快准狠,直接将人打至晕厥,世界静音,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
    村人的指指点点闲言碎语,一般会把两人都搭上一起说,而月千弦只会在成人及右惜优不在的时候动手。知道这个消息,戊灵轩当时还直撇嘴,以为月千弦只敢欺负弱小,害怕被大人知晓责罚。
    后来觉得不是这么个事儿,选在大人不在的时候,就不会告知右母,不会被施压,将月千弦一个陌生孩子赶出去,也不会连累到护着他的右惜优;选在右惜优不在的时候,他的身手也就不会吓到她,给她造成月千弦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错觉,并且不至于束手束脚,他对这个村子、这些人可是毫不在意。
    戊灵轩知道,右惜优对月千弦而言一定是特别的,但是重视到什么程度,他并非时常关注着,倒也了解不深。
    揣测月千弦与右惜优之间的情谊这种事,还是蛮奇怪的,戊灵轩把心思都压下来,没有对外说,只是告诉自己,月千弦终究是外人,甚至来历不明,所以必须好好盘查监控。
    到后来……右母突然身死,月千弦潜逃,他的父亲将右惜优抱回协会,他看着极度悲痛失常的右惜优,下定决心将心思都藏起来。让右惜优不再接触过去,专心投入训练,专注复仇的目标。再谈月千弦,没有必要。
    但是现在……戊灵轩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因为顾及右惜优,所以连带着不在意的他,也幸免于难。已经不是一次而已,他赶到的时候,月千弦抚摸着右惜优的脖颈,口中念着什么,其实不像是要她的性命,更近似于亲密的喃语。他无法忍受,破釜沉舟地击伤了月千弦,竟是真的逼退了他。而在刚才,月千弦在完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放了他们。
    一定还有别的深意。月千弦还有事情,想要和右惜优说,只她一个人。他不会走远,等着右惜优去找她。
    戊灵
    轩不知道放任右惜优一个人去面对月千弦,是否是正确的。但是想要破局,只有这个点有所可能。
    已经走投无路。掌控权完全在那个人手上。再没有能够威胁他的存在。
    不过等等,或许……还未可知。
    右惜优迷迷糊糊地听着戊灵轩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让我一个人,去找他?灵轩哥,你……”
    比她还要不理智。
    天知道她在能够自如行动之后,如何压抑着直接提刀杀去冲动。尽管不自量力。尽管愚蠢。再无别的办法。但是她耐着性子,要服从戊灵轩的指令。她的自制力只用在这里,已经难以分出精力思考了。
    脑海中只有单薄的,片面的印象:雏夜被摘,不敌锁令,月千弦抛下几乎只剩一口气的他们离开。
    应该没想过他们还能站起来。但是站起来了,又能怎么做呢。
    他不会畏惧他们。种族之间巨大的差距,天生的优势,更何况他还是其中尊王,妖族中最顶端的存在。
    她不甘心。
    她不明白。
    她恼恨。
    戊灵轩没有说明的是,在得知月千弦已继位为月尊后,已经确定这个任务无法完成。但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劝说……也无法劝说。
    猎妖者协会成立多年,猎妖无数,但是针对妖族尊王级别的,之前仅有过一例,而且是在接待员业务不熟练的情况下接下来的,当时在协会的成员大多年轻气盛,也不以为然,就接下了,在去执行任务的途中——全军覆没。险些还连累整个协会。
    经验老道的协会成员归来,收拾残局,也附上了一条规定,但是这条规定往往被人忽略,因为符合情况的机会几乎不存在——那就是,当任务目标人物指向妖族尊王,必须当即放弃!因为结果必败!
    即使协会活动的范围是人间的大部分地区,但是妖族尊王,依然是不可小觑的存在,有很大的影响力。要审判抓捕妖族尊王,除非是嫌命长,哪怕名声再坏的妖族,妖族尊王也是受到重视的,位于人间与妖界之间的那所学院也不会坐视不理。
    种种压力以及实力对比,小小的协会根本没有能量对抗妖族尊王,哪怕是最弱的妖族!
    但是月千弦只是刚刚继位,或许消息还未传出很远,或许……
    “惜优,你不敢吗?你已经没有勇气,去面对他?”戊灵轩语气沉下去,似乎很不满,甚至不惜用激将法。
    右惜优睁大眼眸,眸光慢慢亮起来:“我怎会不敢!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几年,又有几年疯狂地寻找他,我来到柯洛索,也是为了他!”
    只是,来到这里以后,被月千怜牵着鼻子走,转而去寻求魔花了……她的最终目标,还是那个人!
    “那就是了。你是为了他,才这么做,才来到这里。”戊灵轩重复着,强调着,“你还在这里,他也等着你。只要你的心还在……就是最好的武器。魔花雏夜,不重要。”
    “雏夜,不重要?”右惜优愕然,但转瞬明白了,点点头。她自然垂放身侧的手握了握拳头,缓缓道:“如果他真的在等我,无论我怎么挣扎,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不会在乎的。我会去见他的。”
    垂死挣扎,或者束手就擒,无论什么方式,对月千弦而言,都没有差别。她对他无法造成实际伤害。只是背水一战。
    她还活着。月千弦,也找到了。恨在心间,炙热燃烧着,无时无刻不传递着疼痛。只要这三者还存在着,就够了。
    雏夜也不是那么重要。似乎不是必要的。
    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她所能关注的,只有那个人,以及,完成她的复仇。
    她咬唇,重重地颔首,向戊灵轩承诺:“我会完成任务的。”
    戊灵轩避开她的双眸,也颔首道:“我会在暗处,协助你。”
    荒诞的狩猎,开始了。

魔花丝丝甜 雏夜绽放

    与戊灵轩分离,右惜优执着利刃,眼神沉着地前行。

    没有目的的行进,孤身一人,很容易使自己陷入险境。

    但是她知道,若那个人真的等待着,绝不会束手旁观。要杀她,也得要他出手。

    果然,不到半小时,她便在树林中,见到了那个身影。

    他果然没有走远。

    等着她——乖乖进入虎口的羔羊。

    右惜优抿抿唇,压制住内心的浪潮,唇瓣微张。到了这种时候,仿佛是最后的一幕,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不擅长精心谋划一个场景。她不知道会落得什么地步,只是她和他之间,今日必有一死。

    她一直是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但是不能畏惧。

    她注意到锁令并不在他身边,或许是先把雏夜带走了。只他一人,也完全足够对付她。

    已经无法平静地相处了,他们是死敌。没有别的设想可言。

    右惜优沉默着,那少年却是道出了日常的寒暄的口吻:“惜优。”

    一如当年,在一起生活的日常。他喊她吃早餐,问她去哪里,安排家务……语气淡淡的,不带什么情绪,不过分亲密,却已经熟悉得过分,近乎习惯。

    右惜优恍惚地以为他下一句会问她要到哪去,她惯于外出疯跑的性子,若是没有牵挂惦念,可能会忘了时间,直到肚子饿了才会跑回家。像是做出一个承诺,会在什么时候回来,期待着他做的饭菜,还要照顾母亲……

    “月千弦。”右惜优看着他,皱眉,藏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唯一的武器。

    已经不再是当年了。

    戊叔叔送给她的、伴随她多年的软剑,终究是不能用了,像破烂一样被遗弃。但武器的使命,也只是为了取面前这个存在的性命。所以没关系。已经无法珍惜任何事了,包括她自己。

    所有都抛弃掉,所有都破坏掉,只剩下他们两人,冷冰冰地相对,最后的了结。

    夜晚不知何时已经再度降临,带来阴冷,比白天更多更深更无法逃脱的寒意。

    视线终究还是抬起,与面前的存在目光相对,她无法逃避,但是她有太多想清楚的事。

    “当年……”她尽量让自己气息平稳一些,想要像他一样坦然从容模样。但是面对那样的过去,像他一样的姿态……冷血无情的怪物!

    他们的初遇,初识,看似美好,却是之后噩梦开始的根源。

    “当年的事,你可有,悔过?你是不是故意,被我拾到的……”

    如果要把事情从头开始全部推翻原来的认知,也太痛苦了。她怀疑着,从无法接受的事实,溯回,全部推翻,但是谈何容易。

    一想到,若是连最初出现在她的必经之路上、被她发现并救起来,都是蓄谋的话……她无法忍受。

    当年,到底……可能吗?

    她的问题,让他也回想起两人相遇的最初。

    在冰天雪地、彻骨寒冷中,身体被毁坏严重,力量流失大半的他直接隔绝了对外界的感知。或许是逃得太远了,脱出了追兵的视线,又是直挺挺倒下来,被大雪覆盖,气息全无,种种因素,助他暂存一线生机。

    若是没有右惜优发觉他的存在,把他挖出来……被埋个一年半载,在他消耗掉最后的力量之前有幸得到足够的月光沐浴,或许能够撑过来——前提是不受任何打扰。

    睁开双眼后,第一眼见的,是个毫无防备眼神清澈的人类小女孩,意料之外的展开。

    面前的少年银色长发飘逸,发丝凝若月光,墨绿眸中含戏谑意,映出少女纤弱的身影:“你不知道,那样小巧天真的你,可爱得让我想即刻就吃掉。”

    “你于彼时,不过与我一般大,有什么资格说我小巧?”少女不满地反驳。

    少年唇角扬笑,有一丝无奈:“彼时,我已满三百岁。我们一族,最幸运者,也需历经出生、苏醒,才有可能长大,而由出生到苏醒,至少需上百年。但那时,是我第二次苏醒。”

    少女水眸瞪大:“你我初次言语,你就已毫无忌惮地告诉了我你的身份?!好一个月氏,父亲为何救你!”

    “因为你的善良呀。若非你,我已埋没在荒原大雪中。你父亲其实早已洞悉我的身份,但他看我尚幼,又不忍你难过。事实上,你救了我两次呢。只要我醒来,无论你父亲或是任何人,都不能再把我怎么样了。”

    “母亲待你那样好,你为何还要残忍夺走她的性命?!你们妖族,果然都是不懂感情的!”时隔多年,当初稚嫩纯真的女孩长为娇俏的少女,依旧咬牙切齿,怨愤不已,大声叱喝着。

    少年不为所动,轻轻浅浅地笑:“离她逝世,也没有多少时日,与其白白耗尽生命,不如为我所用。那夜,我以月光凝结成丝,将她的生命与我相连。她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的力量,只要她愿意,我可将自身的力量转送一部分给她,以延长她的寿命。但她却主动要求我带走她,说她已经连累你太久了……”

    “你胡说!母亲不会舍得丢下我的!这只是你为自己罪行编造的借口!”少女怨恨更深,堪堪就要动手。

    少年耸肩,并不畏惧少女目中凶光:“我不认为我有什么错。甚至为回报恩情,我甘愿以普通人的身份照顾你们三年;又在锁令屡次请求取你二者性命时不予认同。我能够放开你,为何你就不能远离我,活得像寻常人一样呢?”

    “寻常人?哈!”少女忽笑,笑容鬼魅令人不愉快,“若不是你们月妖,我现在还能有个完整的家。我恨你,月千弦!我曾在母亲故后向协会发誓,我一定会手刃你,以血祭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从那一刻起,我活着就不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了爱我的父母,为千万个被妖族所害的人们,这是我作为协会的一员,唯一也是最终的使命!”

    “你忘了,在这月光之下,便是我的领土,你能奈我何?”月千弦笑,笑容如千万遍梦中熟悉的那样叫她泪湿枕巾的皎洁美好,“况且,你忍心动手吗?”

    右惜优咬唇,不语。

    少年身形微晃,更为清越的声音响起:“我不知道千弦子为何与你废话,我更愿早些了结你。”

    隐忍的轻佻傲慢,有着不耐烦。

    眼前的人类少女,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已经“找到”了月千弦,如他所愿与右惜优接触,诱使她来到这里……已经够了。

    该结束了,愚蠢的纠葛。

    他已为月尊,得到了想要的一切。

    右惜优面色沉重,终是问出来了:“你与月千弦,究竟是怎么回事?”

    自从他离开后再相遇,他似乎性情大变,有时残酷扭曲,有时又温柔似水,但本质是不变的:他是万恶的月妖!

    即使已经听他亲口说过,但是月千怜与月千弦的说辞还是有着差别。两个完全不同的意识,共存于一个躯体内,占主导的是谁,又是谁的意愿?月千弦那冷漠的性子,当初又是如何答应让月千怜附在身上……他们之间……为了什么啊?!

    “不是很明白吗?若非他侵占我的躯体,我月千弦早已是个普通人,而非今日月妖之尊王!”墨绿眼眸刹那闪过冰冷,天空玉盘忽生异象,血色吞噬月色,面前的他眼眸也一点一点染上猩红。

    银色长发,妖娆猩红的眸子,俊美非人的容颜,一切都在诠释着何为造物主手下最完美的作品,最为美丽的月光所孕生滋养的月妖呵!

    他面上挂了绝美而残忍的笑意,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扬起,清越声音悠悠吟唱:“月光似水,醉溺蝼蚁凡生。”

    右惜优忽然发觉自己如同在水中浮起,双足不受控制地离地,压力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呼吸变得困难。

    她不明白……他的情绪似乎激动起来,但是更加不合逻辑。

    他那样睥睨着她,看她徒劳地挣扎着,语气又变:“你也可以选择,做我的后,如此,我更有理由不杀你,你也更有机会达成你的目的,不是很好吗?”

    话题突转,似乎在解释缘由,又似乎只是无理突发的念头。

    “开什么——玩笑——”右惜优冷不丁地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红玉眸子,那样的,令人心颤的目光。为什么……

    但是她恨他,只愿他死,绝无妥协!

    “唔……”压力徒增,她感觉自己仿佛沉在海底,无边无际的绝望,压榨着她最后一丝气息。

    她听见他遗憾的低叹:“既然不愿沉沦我心,便溺亡在月下吧。”

    她眼中翻白,意识已经不太清明。

    又一次,又一次,快要死去……不论是谁的意愿,现在的他,想让她死!

    若是就此死去,像父母一样,以濒死的扭曲丑陋姿态可悲地死去,什么也无法做到……与过去无数的牺牲、无数的悲剧没有任何差别。

    罪恶的一方逍遥自在地活着,人类依然处于被随意屠杀的绝对弱势,作为毫无招架之力的猎物,在獠牙与利爪间无望地挣扎奔走,谁也无法改变局势,仅存的自由只属于最高高在上的那群人。

    沉浸在没有希望的黑暗中,苟延残喘,惊弓之鸟,生死把握在随意变化的心情下,所有的奋斗呼号都是软弱的玩闹,什么也不会改变,谁也不会被拯救,连承载着亡者的意志的决心也无法点亮一缕微光。

    为什么活着?最应该被毁灭的,为什么要存在?生没有意义,只有死才怜悯地被赋予。竭尽全部,如果要被深渊撕裂,吞噬,那么一定,也要,将他覆灭!

    若是会死去……也要紧紧地抱着你,这样,就不会再逃开了。别让我再疯狂地寻找你,看不到你……看不到你,死去。

    她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这个。

    无法呼吸。

    混沌之间,倏然听见戊灵轩在大声呼喊:“惜优,雏夜出现了!”

    雏夜……魔花雏夜……象征着绝对力量,毁灭的力量,这个世界所不容的力量。有人想得到它,有人想利用它,更多的是恐惧,要毁了它。

    但是它存在这里,抹消所有痕迹,不顾任何意愿,突兀的,自然的,出现了,凝结出了花。

    晶莹的,美丽的,恐怖的,狂放的。

    是她心中无尽疯狂的毁灭之意,终于唤醒了珍贵的魔花吧。是属于,她的雏夜,谁也无法夺走……

    她感到手心冰凉,垂眸而视,瑰紫的晶体上,一朵幼嫩的小花初放,花心一点浓郁的墨色不安分地闪烁跳跃着,其间涌动着可怖的能量。

    她落到地面,捧着那朵雏夜,她终于在银发少年面上看见了一丝不安。

    她一步步向他走去,心中顿时平静万分,用因早年过度痛哭而嘶哑不堪的嗓音轻轻地说着:“魔花雏夜,掌握毁灭,凌破万邪,必取月尊之命。这是你告诉我的,但我更希望现在,你能用事实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你也很疲惫吧,你也渴望脱离月妖吧,告诉我吧。”

    轻易的,局面的控制权,落到了她手里。像是她之前要被碾死一样容易。

    如此可笑,可悲。

    已经没有什么起伏了,这颗心。

    什么样的展开,也不会意外。终点无非是毁灭罢了。谁也不能独善其身,置身事外。

    锁令现出,想要阻挡:“不许伤害千怜子!”

    然而雏夜的力量,即使在三尺之外,也是锁令所不能承受的。

    月千怜喝到:“锁令,退下!”如此盲目冲撞,只会徒劳地赴死。

    锁令声音凄厉:“不,你是我的夫君呀,我不退!”

    锁令所摘取的雏夜部分,只是植株顶端的叶片。

    他们来到之时也曾惊喜,但是没有花苞。但是为了伪装,锁令还是咬牙拔断了雏夜植株。她知道这样做不仅得不到魔花,还可能给自身招致诅咒,但是他的命令,她无法拒绝,无论他是谁。锁令只知道,她必须服从于这个存在,她没有别的依仗,只能依附成为月尊的他而生。她已经众叛亲离,在月妖族之中也只认他一人。

    锁令的存在是禁忌的,若是离开他,被其他存在发觉,极有可能直接被抹杀。无论为了自己还是为他,她必须护着!

    只是缺乏必要的条件,雏夜就不可能开花!无论为它献祭多少生灵,它所索取的关键,还是……

    现在看来,月千怜的判断是对的。只有弱小得被所有势力轻视的人类,才能够不被防备地接近,然后,用不可思议的情感,唤醒和得到魔花。魔花不会排斥唤醒它的人,它的特性让它躁动不安,稍有不慎会引发无法想象的混乱。若是右惜优无法控制住它,它会将面前的一切都毁灭为养料!

    右惜优已经辨不清面前的他究竟是由谁主导,但她知道他一定畏惧雏夜。

    锁令不得已之下,闪身挟持了戊灵轩,面上神情痴狂狰狞:“你再走一步,我就杀了他!”

    没有怎么权衡利弊,锁令只知道她必须求他安生。只能够赌,这个人类脆弱的心——锁令永远也不会感受到的情绪挣扎。

    “灵轩哥……”右惜优犹豫了。

    “惜优,别管我,快杀了月千弦!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呀!”戊灵轩并不惧,“只要月尊死,妖族将重陷混乱,也就难以再出来作乱了。而且惜优,别忘了你母亲!”

    她温柔慈爱的母亲呀……母亲之死,是激发她走向失控的关键。她说道:“对不起,灵轩哥。”

    她缓缓地,松开了手,任雏夜坠地,那点墨色似乎因她的动摇也黯淡了几分。

    戊灵轩眉头紧皱,月千弦温柔微笑:“你还是舍不得。”

    “但我舍不得的,不是你。”右惜优目光冷厉,手将触及雏夜花瓣,两人异口同声:“惜优不要!”

    “月千弦,你还是我认识的千弦哥吗?”右惜优只是蹲下了,纤细的手指离花瓣只有几寸。雏夜既可吞噬月妖,自然也能吞噬她。倘若能够,贪婪的本能会让雏夜吞噬掉靠近它的一切生灵。

    她在赌,以自己为赌注,赌三年的感情,赌他愿不愿意再像以往来保护她。灵轩哥和千弦哥,都是她年少时不可或缺的存在,那份温暖

    ,也是无可替代的。

    锁令惊讶地看到,骄傲淡漠的月尊缓缓蹲下,血眸鲜有的柔情出现:“惜优,做我的后,你就不必再纠结,彼此也不会再痛苦。我愿意永远做你的月千弦。”

    他存在世间数百年,却唯独,对这么一个人类心生在意了。他想护着她,若是她成为尊后,是最好的选择。

    感情的事情太复杂,他只知道,他想让她活着,不要难过,不要痛苦,平平淡淡地生活着,在他能够注视着的地方。

    只要这样就够了,其他什么也不顾。不会有什么阻碍,只要她应允。

    他离开后,她活得太累了,太苦了。这不是他想要的。

    不管用什么方式,他希望她好。

    像是回应最初不假思索的善意。

    他也,很累了。比当初在同族威胁下逃亡还要累。

    这本该是简单的事,却拖延到了现在。

    他本想敷衍完月千怜的事,把抱负责任丢给他,然后自己落得清闲,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去找她,但是事情发展并不如所愿,最终良药是雏夜。月千怜比想象的要难缠,**更加强烈,他的野心与抱负,满口应下了,却是让他先让步,进行布局。等到再见到她,已是物是人非。

    当初的承诺是,将身躯交付给月千怜,让他登上月尊之位,而月千怜协助找到传说中的方法,让月千弦彻底脱离异族的一切,成为——人类。

    和她一样的人类,和千千万万普通的人类一样,不起眼,不必在乎妖力,不用肩负重担,不会被追杀被迫反击逃亡乃至身死,迫不得已。平平凡凡地活着,什么也不用想。

    如此荒诞离奇的愿望……魔花的存在是顺水推舟,也不稀奇了。

    或许月千怜还是存在谎言,没有完全展露的心思,一手促成了现在的局面。魔花的力量是否能够控制精确……或者对存在本身都是未知数。对于月千怜的承诺,早就不当回事。全心全意的信任一个妖族,还是最大的竞争者,怎么可能。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他已是月尊,拼命想要逃开的,却成了最大的依仗。权利与自由。

    他不想再有其他选择。只要她点头就好。

    但是她会怎么做……

    她啊……

    已经预料到了。

    不会顺从任何人的心意,只顾着自己的执念,那样鲜活的纯澈的,一腔孤勇,一厢情愿。

    “可是我只要你死。你的死,就是对我恩情最大的回报。月千弦,你不死,我就没有自由。”右惜优眼角湿润了,“我也不想伤害那些妖,只要你死,我就离开协会,找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在每个月夜想你,好不好?”她原本就嘶哑的声音更为低哑。

    月千弦沉默片刻,笑:“我要每个夜晚。”

    “好。”右惜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目光中有眷恋,更有决然。

    他笑容宠溺而无奈:“真的,只要我死?”他血红的眼眸中,盈盈的是醉人的柔光。

    他的想法……

    锁令感觉不对,尖叫起来:“千弦子,你不能抛下夫君!”

    戊灵轩定定地看着两人,面沉如水。

    见右惜优乖巧点头,一如往昔,月千怜笑容放大:“可惜,就算千弦子愿意,我也不会就这么让他死。血月殇!”

    右惜优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道血色弧线宛如月刃闪过,雏夜散,鲜血淌落。

    “不”字尚未出口,身躯已如断线风筝无力飘落。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个足以摧毁掉她全部心神的念头:他就这样,毁掉了雏夜,毁掉了她最后的希望,毁掉了她年少遗存的纯真美好……母亲,优儿就要来陪你了……

    戊灵轩趁锁令一时失神,猛然挣开封锁,接住右惜优的身体,她滚烫的血液刺目。他终是怒了:“月千弦,你对惜优,就无半点情念?你怎敢伤她?!”

    “你又敢说你对他无半点想法?你助长她的仇恨,又何尝不是在伤她?她原本,也只是一个单纯快乐的女孩。”月千弦望着她的伤,冷酷的优雅终有些端不住,“你只是害怕我,怕我将她带走,怕她愿意信任我。但她不会。即使没有你,也不会。她有自己的准则,这是我们无法左右的。然而真正伤害她的,是你。”

    戊灵轩无言。

    月千弦对她并没有下重手,但她还是昏过去数秒才逐渐清醒,只隐约听见月千弦的声音,却听不分明。现在的她,与死去并无太大分别。雏夜被毁,她于月千弦,只是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戊灵轩握紧拳头。枷锁毫无征兆地从地上升起,月千弦被束缚其中,锁令倒下。

    转瞬落入这样的处境,月千弦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冷哼:“你果然早有准备。地上封印,枷锁诅咒,是魔女授予你的吧。没想到,魔女为了反击,会甘心与你们人类协作。这封印诅咒的力量,也是下了血本,就连我一时半刻也无法挣脱。要如何,便来吧。”

    戊灵轩对右惜优言:“雏夜未被完全毁掉。我曾留一枝叶于枷锁之上,亦可生花。”

    魔花一旦被唤醒,没有动用力量,是不可能罢休的。

    右惜优眼眸才稍稍恢复神采,脱离怀抱,再次步向月千弦。

    月千弦看着她,并无哀求,也无慌乱,那样平静,一如最初月夜的晶莹墨绿眸光,澄澈明亮。

    “月千弦,可愿为我亡?”

    “我愿,但我不能。”

    花藤生长蔓延,很快缠绕住少年整副身躯。月尊精纯的月之生命,是它最渴盼的养料。

    月千弦面上带着浅笑,而天空月轮已经西斜,他的力量也转入被削弱状态,但他无惧,眼中只有那固执的少女。

    “如果我求你呢?”

    血眸蓦然睁大,少女已跪在面前,双肩抖动,墨发披散如瀑。

    “如果我求你呢?”

    即使月千怜,也无法阻挡心跳。

    久久,寂夜中少年轻叹:“亡故的人,终是比我重要吗?雏夜将绽,你真不悔?”

    “杀你,我不悔。”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她不能抬起头,不能再被他动摇迷惑。

    奇异而淡的香弥漫,血月褪去,墨紫的焰无声燃起。

    她心中一动,猛然抬眸,枷锁之中,银发寸寸消逝,化为平常少年黑眸黑发。

    他笑,精致优雅,没有哀伤:“原本这,才是我要让你看见的月千弦。可惜在你心中,我只能是月妖。”

    不可能成为人类的少年,他终究只能被定格于月妖的身份,她最痛恨憎恶的存在。再精致美好的形容,再温柔眷恋的过往,都抵不过附上的深恶罪孽。

    终究如此。

    夜无星辰,墨紫寂静,刹那已无尘埃。雏夜初绽,瑰丽深邃。

    右惜优呆若木偶,戊灵轩抓住她的手,往回狂奔:“快离开——”

    在两人身后,滔天紫焰顷刻爆发,疯狂吞噬能够靠近的一切生灵。

    右惜优恍惚疲惫,倏忽倒下了……

魔花丝丝甜 后话

    漫长冬季已过,春光融融,万物生机。

    小屋前的一片荒原里,百种野花齐绽,混着青草泥土芳香,总令她心情舒畅。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其间突兀立着一块碑。碑上无字,问灵轩,他只言是故人。

    这位故人,生前也一定是如灵轩一样好的人吧?右惜优怀着敬畏之情,在一个夜晚悄悄去给他扫墓。

    淡淡月光之下,碑前生花,花瓣色墨紫,花心墨绿,恍似眼眸。生生世世,掌控毁灭。

    --------------------------------------------------------【本篇完】

    -----------------------------------------------【初稿】2016年12月27日 21:06

    -----------------------------------------------【终稿】2020年12月29日 13:29

    【一些补充】

    戊灵轩与墨轩的协议:墨轩提供戊灵轩所需的支持和材料,使他稳固地位,实力强大;作为交换,戊灵轩将自身作为完全实验体,交付墨轩进行任何实验,两人一直保持着秘密联系,表面上非同一般的情谊,实际上就是为了研究,只是冷酷的交易罢了。其中最大胆最后的实验是——将人类之躯,转为魔女。在天泉之地时,戊灵轩已基本转换为魔女之躯。在进入天泉之地之前,以戊灵轩自己已经无法满足墨轩的需要,于是答应了附加条件——若是事成之后右惜优没有死去,她也将成为完全实验体。与右惜优的性命相比起来,出卖作为人类的身躯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代价了。脱离了弱小的人类,也算是好事。

    戊灵轩带着右惜优,

    于魔花雏夜失控爆发之际,侥幸逃离天泉之地,但是还有着后遗症。右惜优的过往记忆被吞噬掉了,或许是因为其中牵连着深厚的情感,正是雏夜的美味佳肴,但是好在雏夜也还算仁慈,或许念及她是唤醒它的存在,只吞噬了这部分记忆,没有损害她的生命和身躯。戊灵轩就没那么幸运,不过已经转化成了魔女之躯的他身体更加强悍,被夺去的只有一部分躯体,在强大的魔药以及身体素质下缓慢地恢复着,假以时日也与常人无异,他还要肩负起照顾右惜优的责任,可没那么容易垮掉。

    右惜优醒来以后,只认着他,这也是让他欣慰的,在失去记忆后没有排斥他,对他产生敌意。于右惜优而言,她只认得眼前之人,再无依靠,没有别的认知,也只能黏着他,信任他,而且他对她确实很好,呵护照顾得很好,没有逾越冒犯的举止。

    像是真正的兄妹一样生活着,在这无名之地。偌大的清新美丽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

    在进入天泉之地之前,戊灵轩已经下定决心让他和右惜优两人脱离协会。右惜优的目的只是为了月千弦,在此之后也了无生意,不会再忠心为协会服务,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而戊灵轩本身也没有过多的执念,空口谈着对整个人类群体的正义感保护欲也只是道貌岸然,他所在乎的也只有一直视作妹妹的女孩。在天泉之地无法与外界沟通,还留在柯洛索的两名协会成员迟迟得不到指令,自行申请回到了协会,报告了两人身死的情况,任务失败,魔花不知所踪,目标人物也不再出现。

    乱局之下,事情便草草完结了,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两人身上,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任何意外都是可能的,只在空闲时间,草草地举行了对两人的哀悼葬礼。就连戊灵轩的父亲,协会的在职副会长,也只是哀伤了几天,便接受了事实,继续日常工作安排。生死由天,不可强求,自然而然

    再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月千弦确定已经不在于世,距离很近的锁令必然也不能幸免,戊灵轩拉着右惜优跑的时候她还是由于承受不住压力昏迷在地,必然随她所追随的存在一起被吞噬了。好不容易定下月妖尊王,很快又身死道消,群龙无首,月妖族再度陷入混乱局面,被愤怒反击的魔女家族杀得元气大伤,灰溜溜地逃离了魔女家族领地,连带天泉之地也赔付出去。

    但是天泉之地由于雏夜觉醒的缘故,焚毁大半,以天泉为界限,过了很久才消停。时过半载,魔女家族派人查看,已成深坑,宛若陨石坠落,深入地下数十甚至上百米,很是骇人。其中的魔力也受此影响,被削弱近无,魔女家族的任何成员已经可以自由出入,毫无压力。其中资源或许还残存,但是也不多了。

    没有人再遇到天泉之地意志,或许已经被雏夜吞噬消失了。

    雏夜在爆发之后恢复寂静,魔女家族在深坑的小角落,拾到了紫黑色的晶石,已经破碎得满是裂纹,婴儿手掌大小,中间深嵌着一枚疑似种子的物质,蕴含着深不见底的凝缩的魔力。

    只能再从种子培养起来。魔女家族的长老们唉声叹气地摇头,好在重新拿回它,魔女家族并未付出什么代价,顶多是被月妖族的宵小之辈稍微威胁到了,已经打回去了,也就不算什么事。

    一直游离在外的?墨轩回到了魔女家族,完好归还了?婧虹,便是继续在外游荡。婧虹经此一役似乎也成长了,安心接受长老教导,为统领魔女家族做准备。

    还是无法查究这么多年来是谁操纵着魔花雏夜的消息,但是现在雏夜回归,喧嚣尽熄,也懒得追究了。总不可能再丢一次。当年偷走魔花的罪徒,也已经死去,个中细节,年代久远,也查不清了。

    魔花雏夜的篇章,即告一段落。

魔花丝丝甜 【非】雏夜篇完结感想

    这里是云野娜瑒,想要把所有空闲时间拿来码字的、经常冒出奇奇怪怪脑洞的咕咕作者。果然还是自由状态(ddl)最容易激发创作动机啊……

    魔花第二部已上传完毕,从总结初稿算起,历时四年。

    已经能够完整地叙述故事,尽管还是与我理想中的有些差距,表达不完善。

    沿着大纲走,基本上不会超出范围,在主干的基础上不断细化丰富,已经能够做到了。故事大纲真的很重要啊,当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的时候……

    定位是玛丽苏只是幌子,掩饰我的文笔。UU小说的人物大多是单纯热烈的,向既定的目标而去。也是我的心愿……这样自私地寄托过去。

    这里的单纯不是指不谙世事,而是专注。仙馝昔专注于获得被爱的感受,臻鹰泽专注于职责之事,右惜优专注于复仇,月千弦专注于……诸如此类。

    概括一下,第二部的结构和内容都很简单,似乎是我写过的故事里故事线最单薄的了,一度担心字数会太少,因为很快就能讲完了……好在最近已经养成了凑字数的习惯,不知不觉间第二部的字数跟第一部差不多,不到十九万字的正文,也还算可以……喂我有在认真写!我根本不会水文啊,每段文字都是有意义的,很努力在铺垫了!努力让情节变得更加合理,人物性格也保持整体性……

    内容大概就是,复仇的少女,如愿以偿,皆大欢喜(并不)。

    第二部的名号里带“甜”字,甜在哪儿呢……不觉得回忆中的相处很甜吗?曾经拥有过,可以回味一辈子,不会再超越,也无法回到过去。有其他的解读也欢迎!(才不会说是先定下三个书名再铺开写的,只能努力往这方面靠……)

    第一次写完全没有男女之情的故事(很意外是吧我也很意外x)。都是兄妹之情,男二或许有些苗头,但是局势大义趋势下还是甘愿以兄妹相处,老纯情了(不是)。

    应该已经发现一些潜在的设定了,这里不妨挑明来说。

    除了人类之外,其他种族的情感发展是奇奇怪怪的、有缺陷的,所以无法想象人类会拥有某种情感从而产生特定的行为选择,这是他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只能接近模模糊糊的猜测。

    围绕人类、魔女、妖族三方展开叙述,基本上很少有单独一方的视角。是个融合度蛮高的世界呢,之前出现过的人物情节等等可能会再度出现,成为线索,一步步建构起整个世界观。不过都很单纯啦放心,不会太惨烈残暴什么的,也写不来呀(心虚)。

    为了发展故事,诸如附加的使命之类的,里面的角色大多不好好学习(好孩子不要学x)。大概,反映了我心疼他们,不想让他们老实待在学校??(现实生活的人类可是普通人啊,该好好学习还是要好好学习的。

    如果人物完全残酷无情,基本上故事发展就截然不同了,什么都不会开始。所以说本质上都是温柔可爱的孩子呀么么!

    其他的想起来再补充(^w^)

    还是老话:感谢愿意阅读到这里的你,?( ′` )比心!

    魔花第三部的话,明年不出意外一定可以完成的!结构也相对简单吧,人物关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基本上还是跟前两部一样的叙述基调。

    当年第二部和第三部是同时开始写的,写着写着脑子糊涂了,写了十来页的样子就都崩盘了。好在对第二部的人物情节情有独钟,挣扎着写了个概述,然后慢慢拖延着增添删改着变成现在的模样。初稿懒得放上来了,就按照我现在的想法重写,人物不变,基本关系不变,大致还是当年模样,但不会那么容易崩了。

    心思放慢下来,每个词都琢磨着放在这里是否合适,是否换个词。率性写下来的感觉还是很快的,但是灵感接不上了会在屏幕面前枯坐一天,第二天接着磨,然后第三天……

    再熟悉不过的孩子们,眉眼身姿言语,一点点铺垫下来,努力构成我设想中的样子。

    我终究还是这么称呼了吗,对我UU小说的人物——“孩子们”。没有当妈的心啊,我只关心故事如何发展,死了几个,怎么死,老残酷了。有时候做梦,梦里也呢喃着死去的角色的名字,仿佛还在我身边,冷淡地站立着,在我看过来的时候,在我呼唤名字的时候,毫不留念地、一步一步转身离开,回到阴影里。

    不可否认我爱他们。但是我无力改变。

    我最最喜欢的角色基本上不会死。出于私欲也好,情节格局需要也罢。我并非全能全知的主宰者,我只是记述他们告诉我或者我观察到的故事。但是文笔限制,写得无法尽善尽美。如果有机会和我交流的话想要口述我的想法,或许换个文笔来写就能表达出来了,就有感染力和塑造力了。

    怎么做到遵从我的心意描写呢?我只能尽我所能。可能会花费很多看上去无谓的补充描写,尽可能弥补塑造能力的缺陷。想让他们活过来,尽可能接近本来模样。

    我依附他们而生。

    因为个人原因可能有意无意间,构思一部作品的时候,直接就定下了bad ending,但是悲剧很美,心魂颤抖的美。我认为挑战性是很大的,开放性结局才没有意思呢。果然还是要看笔力吧,功夫不到家的话什么也看不下去。我只是尽量让我的作品的可读性上来,能够读,读下去。

    再说下去就很乏味了,现实生活的苦痛……逃避到文字中舒缓心情,认认真真地对什么负责。

    魔花是很稚嫩天真的作品,希望能够活着,谁也不在意也没关系,我会呵护它,竭尽全力把它包装成接近成熟的模样。尽管还是写着小孩子家家的故事,经不起推敲……能够完成已经很满足了。

    感谢阅读到这里的每一个人。

    ——记于2020年12月30日午

魔花缕缕香 楔子

    月光如水,星光温润。

    池畔,点点星光,稀疏散落在草丛间,晃动着——是萤火虫,夜间的精灵之光。

    是幽静的夜,偶尔传来忽高忽低的知了声,但是并不恼人,恰到好处的平和感。

    不多时,放得很轻的脚步声,踏着浅草,悄悄地走来。

    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飘逸的裙摆,身姿依旧轻盈。

    “初滢,如果它,真的能够救活你……那么,我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得到它!请等着我……等我!”

    仿佛梦中的喃语,声音轻得微风就能吹散,只有最后一个词,像是咬着牙迸发出来,轻轻开合的唇瓣,露出一点点倔强的尖牙。

    半蹲在池边的草叶间,轻缓了一会儿。

    青绿色的细草地上,白中带粉的一双玉足,已经湿漉漉的,竟是一路提着裙摆,赤足跑来。

    水润的眸子里微微迷离的光,张嘴轻轻喘着气,如洋娃娃般美丽又柔和的女孩,伸出小拳头,幼稚地为自己的行动打气。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池中央的一点银光。女孩视力很好,心中也已经描绘了成百上千遍,那件事物——那是世间的圣物,罕见的珍宝,无与伦比的——冥苓之晶。

    因为它存放条件的特殊性,一直以来就被放置在这里,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消息,但是也没有警戒,没人觉得会用到它,相比起来像是鸡肋一样的存在。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是此时这里和往常一样,没有人看守。要知道,这样的宝物,连看一眼都是亵渎,是大罪。

    她偷偷地来了。

    再次确认四周无人,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一步步靠近。

    夜间的池水很凉,淡墨色,看不见底。

    但她只是轻轻捏起裙摆,缓缓把一双纤足探入水中,尽可能不引起大的波澜。

    水渐渐没过膝盖,不予理会;渐渐没过臀部,不予理会。目光始终紧盯着那点银光,感觉它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可是怎么也碰不到它。

    女孩着了急,干脆放开步子跑去,也不管湿透的衣裙,硌脚的石子,池水的阻力,水花高高地溅起,她几乎全身湿透,冷得不禁颤抖,一双赤足不知道触碰到什么锋利尖锐的东西,狠狠的疼,连带着一片刺痛,似乎淌着血。

    她不曾放慢步伐,她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池心的事物。她只想要够到它,得到它——有了它,初滢就有救了!

    这份执着的信念,支撑着她不顾一切地在水中前行。

    水很快没过了胸,脖子,继续蔓延上去,她感到呼吸困难。

    前方的冥苓,离她只有一步之遥了,她怎么会放弃?

    加把劲……

    她索性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任由水涌入耳朵、鼻腔,尽力伸长手,去探那块不大的晶石。

    晶石没有随着池水的动荡而漂浮不定,它静止在那里,仿佛悬空,万事万物都无法影响到它,永恒地存在那里。

    若是细看,晶石中央,生长着一朵花,成年人的指甲盖大小,很不起眼,花心却镶嵌着与花瓣下的晶石颜色相仿的一枚晶石,只是颜色更加纯粹,色泽柔亮。

    女孩拼命地伸着手,明明看到离指尖只有一寸了,可为什么还是

    够不着?她已经难以支撑,灌了好几大口水,身体的感觉也软绵绵的,用不上什么力气了。

    就快得到了,就差一点,初滢还在等着她呢,不可以放弃,她一定要得到冥苓之晶!!!

    用尽全力,指尖终于碰到了冥苓,触碰到了它那一丝冰冷的触感。比池水还要凉,通透的凉意。

    她欣喜若狂,已经无力的手指仍旧不甘地向前伸着,探着,想要牢牢抓住它,抓在手心,抓住能救她最好的朋友性命的宝物。

    可是,她忘了,她已经严重缺氧,再也支撑不住了。

    当女孩终于将冥苓之晶抱在怀中时,她喜悦得像在梦中。

    不过这份快乐也并不持久。

    水已经没过她的头顶,她的全身都浸泡在水中,没有意识到危险,也无力挣扎,水大量涌入她的身体,挤压呼吸。

    仅是眼前一黑,女孩便失去了所有意识,缓缓沉入池底。

    冰冷的冥苓之晶,灵活地浮起,停在原位。

    水面恢复平静,与最初时一样,就像无人打扰,什么也没有发生。

    夜很静,一切继续,池面倒映着星空,璀璨而美丽,易碎的冰冷。

    被女孩踩踏过的草地,也恢复了原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知了声断断续续,窃窃私语。

    露水再度凝结,悠悠地晃动在叶片上,等待凝聚,滑落或蒸发。

    没有人的气息与温度。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在意。

    柔和而残酷着。

    好梦。

    绵长飘远。

魔花缕缕香 第一章 少女闯入

    人间,美林学院。

    作为当地方圆千里仅有的一所院校,还是小有名气,半死不活地存在了很多年。

    有人说这边风水不好,所以住的人少,需要的学校也少,只剩这一间,也是意思意思的样子。也不是没有过领导之类来视察,手臂一挥,想要建起新的学校,但是没过半个月就停工了,原因众说纷纭,总之很多东西在这里都开不下去,纷纷倒闭关门了,只有这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学校,依然在这里,不讨人厌,也并不讨喜。

    普普通通的一所学校,师资也很平庸,所有方面只是过得去而已,勉强能达标。有更好的条件的人当然不愿意留在这里,尽管这样,还是能够招收到一定量的学生,每年进行下去,勉强也像是正常学校。

    学生穿着规规矩矩松松垮垮的校服,眼神涣散迷离,抬头望天,低头贴桌子,苦熬日子。

    按着铃声,上课,下课,放学,到饭堂吃饭,回宿舍睡觉,三点一线的生活,枯燥无味。

    照常走进教室,在座位坐下,身子趴下,脸贴在胡乱写了字的桌面上,侧着脸,望向窗外,能够看到阴沉沉的天,层层叠叠的云,对面的楼顶,还有——自杀的少女。

    等等——自杀的少女?!

    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同时身板挺起来坐直,目光一瞬不停地关注着对面的景象,嘴不觉微张,倒吸一口冷气,一副见到鬼了的样子。

    “那个一号同学!”台上的老师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黑板,震掉一些板书的粉笔灰,对举止反常大惊小怪的某位男生表达不满,试图唤回神志,拉回到课堂上来,最好还能回答一下刚才板书出来的问题。

    但没想到,这名男生压根没理会她,一推桌子,一双大长腿移动如风,眨眼间就冲出了教室,留下一教室茫然惊愕的人。

    学生走神的方向各异,恰好转头看到对面楼顶的,只有刚才的男生,他反应也最为迅速,体能全班第一,在他离开后约莫一分钟才有人往窗户对面看去,也是一副惊骇样子,伸手指着:“快看对面!”

    是同一栋楼,凹形设

    计,又在靠近顶层位置,冲刺速度跑过去用不了几分钟。但是几分钟也等不了,人命关天——即使对面出现的陌生面孔,穿着的根本不是校服,远远看去只能判断出是浅色的连衣长裙。

    校外人士!跳楼!还是女生!多种元素加起来,给生活枯燥的人们带来了曙光。

    纷纷跑去看热闹。

    老师看着陆续跑掉的学生和空荡荡的教室,撇了撇嘴,也拿着书走了。

    楼顶上,披头散发身着长裙的女生,被顶层的大风吹得显出身姿单薄,面容也常被遮掩。

    她站在边缘,头低垂着,双手垂放身侧,发红的赤足有一只已经悬空,身子摇摇欲坠。

    似乎还有一丝迟疑,伸出的纤足,小巧的脚趾轻轻动着,有一分俏皮的感觉。

    她的肩膀轻轻耸动,仿佛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整个身子向前倾斜,失去平衡,要笔直地向地面坠去。

    刹那间,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圈住了她的腰身,往后咬牙一带,两道身影重叠着撞落到水泥地板上,在下面的人面孔龇牙咧嘴的。

    粗重的不规律的呼吸声,起伏的胸膛,在很近的地方,在背后,甚至传来温暖。

    放松姿态的女生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仿佛不会自己动弹的等身手办,他快喘不过去来,脸色涨红。

    他终究没等怜香惜玉,直接一把将人推开,自己撑着胳膊起来,气喘吁吁,眼睛里布满血丝。

    待眼前的眩晕散去,他才看清被他推到一边、还安静地躺在地上的女生的面孔。清秀的,茫然的,机械呆滞地眨眼,像是街边商店里摆放着的精美娃娃。但是玩具无人问津,灰扑扑地落尘了,也没人擦拭,眼前的少女却是活生生的,干净得像是刚出水。

    手指下意识搓动一下,似乎还有湿润的质感。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到底是谁?

    “你是谁?”他蹲立起来,伸手去拉她,本以为她还是一动不动,没想到轻飘飘地就带起来了,和他站在一起,离边缘有一两米远。

    刚才狼狈地倒地,他们身上都

    有些擦伤,此时红红的,可能要渗血,火辣辣的疼,但他们都顾不上。

    一个着急问话,一个垂首沉默。

    见她不语,以为是有什么苦衷,倒也没有强求,发觉自己还拉着人家手腕,白嫩嫩柔软的手腕,反应过来连忙触电般地松开,看她的手毫无反应地晃动着,然后钟摆运动自然停下来,垂放身侧。

    该不会已经不会和人交流了吧?

    他汗颜,犹豫着还能做些什么,看热闹的一群人已经来了,聚在楼梯口扒拉着往这边看,戏谑地吹口哨说调笑话。

    有意思的新闻。呆瓜一号同学为陌生校外女生百米狂奔挽救娇颜,被救女生无动于衷。

    “你……”他看着一大帮子人光是堵住路,也不来帮忙,众目灼灼之下他更加窘迫无措,磕磕绊绊地说着:“你到底……”

    女生猛然抬起头,长发在面庞两边散开,她的脸出现在众多渴望的目光面前,又接受着更多的探究敌意的含义。

    “咕噜噜……”

    清晰的声音,靠得近的一圈子人都听见了。

    女生并没有开口。这声音是从腹部传出来的。

    众人愣了愣,哄堂大笑。

    “饿了……”女生抿抿唇,低声呢喃着,又垂下了头。

    她的眼神很纯净,却也很空洞。她看见了一大群人,全然陌生的模样,但是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也没有任何想法。她只是知道,自己腹中空空,需要进食。

    进食……这里,没有食物,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真是贫乏的地方。

    毫无存在的意义。

    她闭上了双眸,又缓缓睁开,眼前没有变化。

    真的,毫无意义啊……

    后脑钝痛,她没有任何想法,身子直挺挺地向前倒去,鼻子恰好撞在他的胸前,但是疼痛感持续只有一瞬,一瞬过后,断片了。

    他慌慌忙忙地抓住她的肩,稳住她的身子不至于再度砸到地上,在哄笑声中虽然脸颊微微发烫,但是眼底沉着,有什么微微触动了一下。

    “是……你啊。”

魔花缕缕香 安排身份

    人间,美林学院,办公室。

    “我请求,让她和我住在一起,我会照顾她。”

    办公桌前,十七八岁的少年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理直气壮。

    办公桌后的老师一脸迷惑,看看靠墙放空状态站着的身着朴素长裙的少女,又看看面前躬身的男学生,皱紧了眉:“且不论她怎么进来学校的……她是女生,怎么可能住进男生宿舍?你和她是认识的吧?赶紧通知她家长把人领走!”

    男生直起身,一脸无辜样:“她是我表妹,是来找我的,不知道怎么的就上了天台……您也知道了,她差点跳下去,还好我及时赶到拦住了。实不相瞒,她的……精神不太正常,只认得我,她的父母最近也都不幸过世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不能放她一个人待着。所以老师……”

    老师又看向墙角的少女,相当稚嫩的脸庞,可能只有十四五岁,眼神空洞,气质乖张,一双纤足还**着,有些不安地踱着步,却是谁也不看,脚底触碰地面,啪嗒啪嗒地响。

    似乎,是有异于常人的模样。

    如果按照男生所说,远道而来是为了投奔这唯一还能依靠的哥哥,未免也太可怜了。

    不管怎么说,不能放任她乱跑,在这里惹出事来。

    下定了决心,老师看向这少年:“她可以由你看着,但是让她一个女孩子住男生宿舍也不合规矩。我和宿管那边问问还有没有女生宿舍的空位,让同住的女生照顾她,都是女生也比较方便。”

    少年还是摇头,坚持道:“那些女生与她非亲非故,没有义务和责任照顾她,不会上心的,还是让我自己来吧。我有一间空的屋子,之前没打算住,现在安置她,正好,我也会搬进去。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我保证。”

    老师有些犹豫:“你们毕竟男女有别……”

    少年眼眸很亮,眼神纯净:“我是她表哥,不会做出不合规矩的事,放心吧老师。”

    有责任担当的良好少年形象一下子树立起来了。

    老师也不好再否决,只好点点头:“只是这个情况,还是要上报……你也只是学生,顾不了太多。目前就先交给你,之后商讨出更合适的方法,你就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老师也正纳闷呢,怎么忽然就冒出个准备跳楼的陌生女孩,怎么突然一向好好学生的少年就领着她要求住一块儿,很多信息都还没核实,但是把人晾着也不是个办法,主事人又不在。少年愿意担责,最好不过。但是这抛卸责任之嫌还是令人头大。

    少年的为人,他看了几年了,也能信得过,只是事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

    心烦意乱地挥挥手准备打发两人离开,头疼怎么组织词汇向领导汇报,墙角的少女被牵起手拉走,却是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怎的,身体打了个寒战,觉得那女孩的眼神虽然空,但是凉得让人心慌,似乎不是看向人的眼神。

    或许是真的只认少年,对其他人都不在意吧。

    办公桌后,老师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呼了口气。

    走出办公室,少女还是一副神游的模样,轻飘飘地被少年拉着一直走,走过走廊、楼梯、校道、花圃,兜兜转转,然后停在了一道木质门前,少年一只手仍然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开门。

    丁零当啷的钥匙碰撞声似乎让少女回了神,目光聚焦于眼前的时候,已经被少年拉着进了门,带到沙发上坐下,视线由水平徐徐往上,落在少年的面庞。

    少年看她坐好了,把她放开,转身去把门带上关好,然后回到少女面前,注意到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毫不掩饰的直白眼神,却是什么意味都没有,不禁有些头疼,耸了耸肩,琢磨着开口:“从现在开始,你就住在这,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去买。你……”

    他表情微变,似乎在斟酌着如何称呼。

    好在少女回神了,虽然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但是眼眸中明显有了一丝活力,声音清脆婉转:“我饿。”

    很难想象她能把两个简单的字发得如此勾人心弦,似乎百般娇媚融入其中,又不会令人感觉做作。

    少年愣了愣,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我去给你做。”

    等进了厨房,看着积了灰的空荡荡,他才想起来这个屋子之前一直闲置,几乎什么都没有,不免有些尴尬地抿抿唇,转身又跑了出去,不忘锁上门,只留一声:“我去买饭。”

    他害怕她跑了,或者又做出什么事来。他刚答应过会照顾好她,以表哥的名义。

    不过少女并没有要离开的行动,她百无聊赖地向四周扫视,稍微扬一扬手,空气中的灰尘就翩翩起舞,屋子里能看见光,是窗外的阳光。

    她把手收回来,看了看掌心的纹路,然后站起来,摸索着把窗打开。很久没有人住的屋子,空气也是沉闷污浊的,只是少年来的匆忙,焦虑着如何面对她,没注意到环境。

    户外稍微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她披散的头发被微微带动,搭在肩膀上,肩膀显得相当纤细薄弱。

    视线望向窗外,一片光亮,却什么也看不清。少女嘴唇微张,终究又闭起来。

    没有意义。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为什么在这里呢?

    好饿。

    刚才谁在说话?

    少女眼帘缓缓开合,眼神依旧空洞着,灰暗着。所见到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的声音也是,触摸的感觉也是,她的躯体存在于这片空间,但是毫无意义,这片空间也毫无意义。

    “在看什么?”

    突然的问话,少女一惊,心脏沉闷,她不禁皱着眉,捂着胸口,缓缓蹲下来,等待着心跳恢复原本的规律。

    少年急匆匆买好饭赶回来,开锁推门进来就见到站在窗边散着长发的长裙少女形象,她纤细白嫩的脚踝……他不禁眼神暗了暗,忍不住出声打破这个画面。

    看着少女没有转身,却是捂着胸口蹲了下去,他恍然意识到她被自己的声音突兀出现而吓到了,赶忙把饭盒放在桌上,三步做两步走到少女身边,双臂称拥抱状想要靠近,搂抱起来,但是又迟疑了,换成了单手轻拍她的肩膀,声音也放低柔和下来:“对不起……没事吧?”

    不至于,有心脏病吧……?

    少女看着柔柔弱弱的,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已经好转,在他还没触碰到她的肩膀时已经打算站起来,只是手还捂着胸口,面容呆滞。

    不至于真的到不理人的程度吧?

    少年满头黑线,见她没有躲避自己的触碰,似乎问题也不大,便是硬着头皮去牵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桌子旁,让她坐下,给她摆好筷子勺子,然后把自己的那份饭给打开了,显然他自己也还没吃。

    不过看着少女呆滞的模样,该不会还要喂她吃饭?

    或许是饭菜香气的吸引,少女总算是动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餐具,然后抬头看看对面正大快朵

    颐的少年,缓缓动筷夹起了肉片,塞进了嘴里。

    食不言,进餐速度在少女熟练之后快了起来,两人几乎是同时把整份饭清空了。

    少年抽出一张面巾纸给她,两人擦过脸上的油渍,把饭盒收拾好,要开始谈正事了。少年把空饭盒装好,打算一会儿出门拿去丢了,然后坐回少女对面的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

    少女还是直勾勾地看着他。又似乎只是在看她对面的空气。

    少年有些懊恼于自己不该慌乱的,她只不过是……而且现在她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

    “咳。”少年还是清了清嗓子,象征性地咳一声。

    少女没有反应。

    他便按照自己计划的,一本正经地开始自我介绍的开场白:“你好,我叫做韵术麒,韵是韵律的韵,术是算术的术,麒是麒麟的麒。你是……”

    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她会把他当做骗子吗?他对她现在的情况并不算了解,甚至只是刚捡回来的关系……

    少女还是有回应的,或许因为吃饱了,有余力在意别的:“我是谁?”

    看着她眨巴着水亮的眸子,眼神还很空,却也没什么心思,他悄悄呼出口气,回答这个问题:“你叫雨晴珊,是我的表妹。今后,我会和你一起住在这里,照顾你的起居。”

    她目光垂下,掰着手指,貌似天然道:“雨是哪个雨?晴是……”

    他打断她,一本正经答道:“雨是下雨的雨,晴是天晴的晴,珊是……珊瑚的珊。”他差点没想起如何组词。

    但是身份设定必须完整,首先要将她说服。

    “哦。”她愣愣地晃了晃脑袋,似乎在点头,随即说道:“下雨和天晴不是矛盾么?”

    他当即回道:“不矛盾,晴天也会有雨,雨天也会出晴。”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他不觉眯了眯眼。

    但这不是重点。

    最棘手的介绍完了,他大着胆子握住她的双手,确保她注视着他,用郑重的语气叮嘱道:“记住了,你是我的表妹,你可以依赖我,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我随时都在,随叫随到。你,相信我吗?”

    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眼前的少女,面容陌生又熟悉。

    他知道是她,不会错。

    不会再错了。

    雨晴珊愣愣地看着一下子拉近了距离的少年的脸庞,没什么男女交往距离概念的她没有脸红,也没什么想法,只是直觉判断似乎并不会对自己不利,于是轻微点点头。

    “那就好。”他松开她,距离恢复如常,舒了口气,却听见她主动问道:“你肺不好?总是大口喘气。”

    他满头黑线,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她没那么难对付,甚至关注点都比常人清奇,绞尽脑汁想了个合理一点的说法:“我是担心你,都紧张得忘记怎么呼吸了。”

    不料她似乎有些不依不饶:“为什么担心?你连呼吸都不会,还是担心自己吧。”

    被误会低能了,不过这个话题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他胡乱地点头:“你好好的待在这里,等会儿我要回去上课了,你别走。”

    她眸光收敛:“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韵术麒愣了愣,眼神微亮,追问道:“你……你还记得什么?呃,我是说,你是怎么到这里的?”

    是她的话……

    不论如何……

    雨晴珊神情放空,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

魔花缕缕香 行为准则

    对于雨晴珊的回答并没有多意外,正是预想之中。

    似乎没什么可交代的了,清醒状态的她似乎也很乖,除了还是会经常走神发呆之外,他的话似乎都有听进去,偶尔会点点头,问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站起身来,环顾一下充满灰尘的屋子,韵术麒摸着脑袋:“等我下课回来再打扫,或者你无聊的话也可以先擦擦窗户什么的。”

    他自己从宿舍搬过来倒是挺简单,一个大行李箱足够了,只是女生的生活物资全部都要购置。

    少女的手捂住胸口,单薄的布料紧贴着皮肤,轮廓一下子勾勒出来,似乎……虽然只是小胸脯……

    赶紧把脑袋里的画面挥散,韵术麒脸颊微红,最后再匆忙叮嘱几句:“我会托人给你买衣服,待会儿就送来。你就在这里待着,别出门,也别让别人进来,收到的东西放门边就行,等我收拾。安心等我回来,晴珊。”

    名字滑出口腔的感觉太过流畅,韵术麒愣了一瞬,然后向门外走去,没忘带上要丢的垃圾。有些絮絮叨叨交代了很多,上课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安静坐在沙发上的人儿闻言,眉头轻蹙,不满道:“不要这样叫我。”

    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也毫无感觉。只是被他这样称呼,有些不爽。像是随便命名使唤的小狗。

    韵术麒的脚步没有停下,在关上门的间隙冲她微笑了一下:“我走了,阿珊。”

    门关上了。

    屋子里恢复寂静。

    雨晴珊眨眨眼眸,肢体僵硬地站起来。

    身体,不对劲。

    之前只是麻木地观察四周,没有发现能够吸引注意的东西,倒也就什么也不关心。

    吃过一顿有温度的食物,有了生气,能够反观自身,意识落回到此时此地。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足,脚趾发红,两只脚都脏兮兮的,一丝一丝的抽痛传到身体内部。有损伤。

    她抬脚,笨拙地把自己挪动到应该是叫做浴室的地方,打开了水,冲刷着一双伤痕累累的脚。

    感觉没有异物黏着皮肤了,把水关上,默默地挪回了客厅,缩在沙发上。

    沙发弹性很好,但是表面的皮质很冷。

    意识到自己开始偏好温暖,她皱了皱眉,双臂抱住双膝,身子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轻轻闭上双眼。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在乎。刚才是什么人,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目前待在这里,没有危险。这个被称作沙发的地方,可以待着。这个空屋子,可以自由走动。

    但是她对别的不感兴趣。她不需要了解其他东西。可以待在这里就很好。屋子里的其他空间他刚才带她都走了一遍,但是对现在的她来说没必要行走。

    他刚才一直重复的是,让她待在这里,不要走。

    那就这样吧。

    等他回来。

    等待的感觉……为什么要等待呢?他与她之间并没有必要的联系。

    什么都是陌生的。

    在哪里都一样,遇见谁都一样。

    愿意停留在这里,只是因为她累了,觉得没必要再动。

    好累好累。

    他是谁?

    一个脑袋,被称为脸的地方有比较浓密的眉,不会强硬也不会柔弱的形状,能够正常视物的黑白分明的双眼,挺而直的鼻梁,饱满光滑的脸颊,略薄的双唇,有些圆润但弧度好看的下巴,还有耳朵也是寻常的形状;有喉结的白皙的脖颈,明显的锁骨,骨架还算高大的身形,有着茧略微粗糙的双手,匀称修长的双腿,穿着运动鞋的双足——毫无疑问是个男性人类。

    以人类的审美来说称不上惊艳,但是很顺眼,不出挑的模样但是结实。

    人类啊……青少年的人类……为什么呢?

    她又盯着自己的手。与他不同,更为纤细,

    细腻,骨骼的感觉没那么明显。

    她现在的外表的年龄……

    会让人类的少年脸红,应该也是很年轻,甚至稚嫩。

    她是谁?

    头钝痛起来,回忆起他告诉她的信息,喃喃自语:“雨晴珊……阿珊……”

    这是她的名字。

    已经无法可想。

    新鲜获得的讯息填充在空白的脑海里。

    姑且接受。

    “意义……赋予意义的,是谁?唯一不可能的,是我……”她轻轻地叹气,语气中含着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哀伤痛苦。

    像一粒尘埃存在于世间,任何事物都可以轻易触动她。什么也不想在意,但是意识回到这具躯体,绝对的空白便是不再可能了。

    只能试着接受眼前的一切。

    她知道自己跟屋子外面的生物都不一样,但是不一样在哪里,她不知道。

    她曾经拥有过什么,失去过什么,她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缓缓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达到眼观鼻鼻观心的地步,她舒展开身子,“咚咚咚”的敲门声仿佛就在耳边,很吵,已经响了一段时间了。

    她又眨了眨眼眸,才想起来韵术麒似乎说过会有人来送东西。

    完完整整地伸了个懒腰,全身还是不太舒爽,但是比之前的状态要好。之后,她才起身,站在门后,抿了抿唇,尝试着使用喉咙出声:“……谁?”

    她还不熟悉她的身体,之前喊饿基本上是本能反应。她对自己能够发出的声音无法判断,但是应该是能够交流的。

    敲门声停下了,雨晴珊觉得耳朵好受了很多,这时候又响起一个有脾气的女声:“我还以为里面没人呢,半天都不吱一声。我来送衣服,开个门吧。”

    开门?雨晴珊有些懵,盯着门锁,回忆着韵术麒之前的操作,捣鼓了一阵,好在是顺利地打开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生,柔美的面庞,身着校服,身材纤细,符合人类审美的娇弱美人。

    雨晴珊有些失去兴致,人类都是这样的特征,区别也不大,没必要刻意记忆。

    女生把提着的两个袋子给她:“这个蓝色的装着贴身衣物,黄色的装着一套外衣。先拿去换洗吧,你这身裙子……”

    她皱眉打量了一下,雨晴珊身上素色的长裙已经充满褶皱,还沾了些灰,很不美观。

    “换下来的衣服就丢进洗衣机。听说你什么都没带,之后放学了我带你去逛街,把急需的生活用品都买了。”

    站在门口,女生看不见屋内的情况,不过想了想韵术麒那么一个粗糙的大男孩,哪有女孩子的细腻心思,这一直空着的屋子里应该也是什么都还没有,雨晴珊说不定也会不好意思问他要,还是她好人做到底,包揽下这工作,住在这不至于缺这缺那的。

    换做平时是她可没这么热心去帮一个素昧相识的人,要不是看在韵术麒的面子上……哼,作为他为数不多的关系较好的女性朋友,可是费心费力了。

    另外一方面,她也确实好奇,韵术麒这“表妹”长什么样,听他念叨了有些年头了,应该关系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至于韵术麒这么紧张慎重地嘱托她帮忙。

    雨晴珊呆呆地提着两个袋子,眼神黯淡地直视她:“你是谁?”

    是需要代号的,方便称呼,即使可能没有了解和接近的需要。

    她之前已经问过一遍,但是完全被忽视了。看在初次见面的份上,暂且原谅。

    消耗不必要的精力是糟糕的事。

    累了,得到必需的信息之后就休息,一次性问完。

    女生表情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怒意:“韵术麒那家伙没有跟你说吗?我叫嵇绵奈,是韵术麒的朋友。”

    韵术麒不够意思啊,使唤她做事,却连她的名字都不提一下!

    雨晴珊看着她

    变幻的神色,没有理会,继续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掌握基本的信息就足够了。还不需要行动,知道更多也无法利用。人类复杂的情绪反应也不需要揣测,太累了。

    嵇绵奈歪歪脑袋:“这里是美林学院内的宿舍,不过这间宿舍比较特别,跟外面居民楼里的屋子差不多,两房一厅,功能齐全。空着好些年了,据说是韵术麒的爸爸还是谁……总之好像是上面的人吧,有点关系,这间屋子就保留下来了,专门留给他的。但这家伙觉得不好搞特殊,就跟其他人一样住八人间的宿舍。这不你一来,他就改主意了。”

    说到这,嵇绵奈忍不住感慨:“没想到这家伙还是个妹控啊。”

    见雨晴珊听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她泄了气,嘴唇微微嘟起,语气也有些敷衍了:“哎呀,就先这样吧,你把自己洗干净收拾好,待会儿放学再来找你,跟韵术麒一起。我现在是体育课解散了偷溜过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啊。拜!”

    韵术麒这表妹有点木讷,不太亲近人的样子,但是看起来不是坏孩子——嵇绵奈一边跑回操场,一边想着。

    她受韵术麒委托给雨晴珊送衣服,这个时间点也不好出校门去买,便翻箱倒柜找出了压箱底的被自己遗忘在角落还没穿过的新衣服,叠好装起来给她送去,刚才粗略打量了雨晴珊的身材,应该正合适。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更贴心的小姐妹了,她还约了她放学出去逛街,没有女生不喜欢逛街的,想想应该会是一段愉快的时光。

    这样想着,嵇绵奈微笑着跑过韵术麒身边,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麻利地说道:“搞定!放学人就交给我吧!”

    或许是嵇绵奈这一巴掌有些没轻没重的,韵术麒脸色煞白了一下,吃痛地揉了揉自己的肩,三步作两步追上她的脚步:“你和她说了什么?”

    嵇绵奈白了他一眼:“这么担心你家小表妹啊?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来日方长,有事还是要靠你啊。”

    韵术麒知道好友的性子,倒也没追问细节,转而去问:“你觉得她……”

    “像是个乖孩子。用你温暖的身心去感化她吧!”嵇绵奈打趣道,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

    雨晴珊的模样看着比他们小上个几岁,便都没什么想法,干脆把她当做孩子。那个年龄,或许正当是在上初中,他们跟那个年龄的孩子可是有代沟的呀!希望雨晴珊不会有那些自命不凡的小破孩的那些臭毛病,乖巧听话些,相处起来也省心省力。

    嵇绵奈和韵术麒并不在一个班,只是这节课凑巧一起上体育课。为数不多的体育课时光,还是要好好把握的。

    雨晴珊来到这里的消息她也是听韵术麒说的,没说太多,主要委托她送衣服,排除变态之嫌。雨晴珊出现在楼顶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否则心态也不会这么轻松。在她看来不就是个稚嫩的孩子么!给她吃好穿好,问题不大。

    不过她还这么小……考虑一下让她在美林学院上学的事?

    嵇绵奈大体是个直性子,当即就和韵术麒说了。

    韵术麒阴沉着脸,紧紧皱眉,很久才道:“这个,要问下晴珊自己的意思。我虽然能够替她做主,但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真要想安排的话,韵术麒在上面也有人脉,手续之类办下来并不算麻烦。

    但是雨晴珊自己的想法……短暂的相处,他自问还看不透她。

    险些从高楼上掉下去都不当回事的人,想要摸清楚她的意图很难。

    这件事情并不算小,迟早要问的,但是他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才刚过不久,说不定又引起刺激了。

    先解决入学问题,也不忙。

    他叹了口气,迎着好友期待的目光,说道:“我会和她好好谈谈的。她应该会待在这里不短的时间。”

    以他的表妹的身份。

魔花缕缕香 藏好心思

    夜幕降临,气温迅速转冷。

    看着穿着天蓝短t与牛仔裤的雨晴珊,换了服装的她似乎气质改变了,更有寻常小姑娘的感觉,但是她面上冷淡厌世的神情还是那样,亲近不起来。

    不过雨晴珊什么表情并不影响购物。

    大包小包地满载而归,三人一起把买到的东西都堆放在韵术麒的屋子里。

    嵇绵奈逛街逛得很开心,但也累了,向两人挥挥手便告别了。

    因为是在学校里,就隔了两栋楼的距离,所以韵术麒也没去送她。

    这个点也晚了,他们在外面吃过晚饭才回来,现在去晚修绝对是迟到的,干脆日常地逃晚修,今晚的时间拿来打扫屋子。

    雨晴珊的肢体动作还很僵硬,不过她模仿得很快,动作渐渐变得流畅了,给韵术麒递抹布、拿个扫把拖把什么的不成问题。

    韵术麒没喊她的时候,她就呆呆地站在任意一个角落。她的眼神依旧很空,韵术麒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今天接受到的新信息太多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什么都没想——他倾向于相信最后一种设想。

    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呢,大约也是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很快就过去了,转而去想别的事。

    韵术麒忙碌着,不时被飘扬的灰尘呛到,咳嗽两声。忙起来倒也没太在意她。

    “阿珊,帮我把这块抹布拿去洗下,拧干些再给我。”

    室外是需要穿薄外套的温度,而韵术麒已经忙得有些出汗了。他几乎没歇过,上了一天课,陪两个女孩子逛街加拎包,一回来又忙着收拾屋子。只是擦擦洗洗的活,倒也不怎么消耗体力,雨晴珊其实也能做,但是韵术麒没让她一起干,只是让她搭把手。

    是他说过要照顾人家,那么她以客人的姿态待着就行。

    雨晴珊闻言,抬眸,冷冷地瞪他。

    她的眸光虽冷,但是配合她洋娃娃般精致的面容,那水润的杏眼,却是凶不起来,有几分娇嗔的意味——当然这只是在他看来。

    见她瞪完他之后又垂眸发呆了,他无奈,换了个称呼:“晴珊……”

    她慢吞吞地过来拿了脏的抹布,进了浴室。

    洗洗刷刷几个小时又过去了,雨晴珊蹲坐在沙发一角已经快要长出蘑菇来,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这边韵术麒已经感觉今天是收拾不完了,便没有纠结于细节,先把两间卧室都完全搞定,所有把手水龙头擦一遍,也就歇着了,把抹布都洗好晾着,坐下叹了口气。

    想吃宵夜……

    他抬头的时候,发觉人儿还蜷缩在沙发一角,一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啊——忘了收拾衣柜。你不累的话就把刚才新买的衣服……不对,还要洗一遍才能放衣柜里。你先挑一套睡衣出来换上吧,明天全部要洗的都丢洗衣机。”

    没等雨晴珊回应,他已经去门口挑出一个袋子,返回塞她怀里,然后把她推进了浴室,关上了门:“今天逛街累了,洗个热水澡再睡觉。牙刷牙膏毛巾我都摆好了,可以用。”

    不由得他细致说明,实在是因为雨晴珊是不推不动的人,例如购物的时候挑了个物件放她手上,她也会跟你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清楚状况的模样。只有跟她说清楚了她才会开始观察手上的东西,然后没过两秒钟再把东西放回货架上,看起来不感兴趣,又或者是已经看完了。

    韵术麒便知道了,若是她认为一个东西没有价值,便是瞧也懒得瞧上一眼。所以首要的是告诉她东西的存在,然后说明东西的价值,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性子有些古怪,可也能是怕生吧……

    韵术麒有些郁闷,怎么自己总是替她找理由。明明是不难对付的一个小姑娘……连商店的店员都夸她乖和文静呢。

    也许相处下来慢慢会开朗起来的,他这样自我安慰道。他可是她表哥,她唯一的依靠了。她会对他敞开心扉的。

    在韵术麒试图摸清她的性子的时候,雨晴珊在浴室发了好一会儿呆,表情有些微妙。

    “已经洗过了……”她低语,看着手中袋子里的一套睡衣,又看了看自

    己身上的t恤牛仔裤,判断现在穿着的这身睡觉不舒服,于是也不再纠结。

    空间很快烟雾缭绕。

    她注视着温热的水流滑过的肢体,陌生感还是挥之不去。

    捏了捏手臂的皮肉,指甲修剪得很短,掐不到肉里,用力的话还是能够感受到疼痛,告诉她这确实是自己的身体。

    镜子中的自己,长发被挽起,温婉模样。

    浅淡的眉,细细长长,会随着肌肉动作而小幅度变化。

    圆润的杏眼,眨眸的时候忽闪忽闪的。

    秀气小巧的鼻头。

    粉嫩的樱唇。

    薄嫩的耳垂。

    和谐的五官,按照今天所接触的人来分析,带一分异域气质。

    洋娃娃一般的人儿,肢体也纤细柔弱白皙。

    在她看来,判断——人类的模样。仅此而已。

    女性的人类,腺体和脂肪填充而微微隆起的胸部,比男性略宽的盆骨,更加细腻柔软的皮肤。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今天输入的信息远远不够填补。还缺乏了关键的信息,但是想不起来。

    她只知道,自己是女性。

    以今天所接触到的人类两性之间的互动的信息,性别似乎在一些方面是占据优势的。

    比如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类,对她不会有那么高的防备。

    因为女性大多数时间是弱小的代名词。甚至被视为附属物、资本。

    获取信息的事情,不急,即使她无动于衷,这个人类也会忍不住透露的。只需要抓住可能的能够利用上的信息。

    在平庸消耗的时间里,抓住效率。

    她微微闭眸,任由水流滑过全身,在舒适的温度包围下皮肤泛出淡淡的蔷薇色,皮肤下血液欢畅流淌。

    活着的气息……人类……女性……呵。

    镜子中的少女,被水雾朦胧,微微眯起的眼神冷厉而妖娆。

    关掉水流,擦干身子,换上睡衣,洗漱完毕,她头发蓬松微卷,眼眸惺忪地走出浴室,与还等在沙发的男性人类对视一眼,冷艳地撇开,走进了为她准备的卧室,直挺挺地倒在已经铺好柔软被褥的床上,闭上了双眸。

    因为浴室只有一个,所以只能等雨晴珊出来。沐浴后香甜温热的人儿走过,韵术麒有心欣赏却是无力支撑精神头了,草草地洗漱完毕,也打算直接去睡了,作业什么的明天再说。

    从浴室出来已经有些意识飘忽了,韵术麒心念一动,还是没忍住瞄一眼她的房间,发现没关门。

    这是毫无防备之心吗?

    他探到房间门口,看见床上直挺挺趴着的少女,觉得头痛,抬手揉了揉眉心,低声叹道:“被子也不盖好……”

    不清楚他洗个澡的功夫少女睡着了没,但无论睡着与否都要给她盖好被子的,夜里凉,着凉了可不好。

    他之前睡相不太好,偶尔会把被子落下,虽然不至于生病,到底是有些难受的,之后便有意识地让自己减少夜间动弹的频率和幅度,强制让自己变得直挺挺的规矩睡姿。长此以往,也睡得很规矩了。

    虽然在这方面很龟毛有些诡异,但总归是对自己好的。所以没大毛病,还可以推广。

    韵术麒倒也没介意,直接走进房间,打算扯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又担心惊动她,思来想去,干脆直接被子一卷,将她包裹住,再把枕头扯过来枕在她脑袋下,端详一下她的睡相,然后满意地走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夜里起来,所以没把门带上。这屋子外门锁好了,窗也关着,里面只有他二人,不用担心什么,打开房门也透气。

    照顾自己没问题,多照顾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

    韵术麒安安稳稳地睡下了,很快就睡着了,什么也没想。

    一夜平静。

    早上是被饿醒的。

    韵术麒戳了戳自己咕咕直叫的腹部,感慨自己昨晚确实应该去买宵夜吃的。

    看了眼时间还挺早,起床做早餐。

    在女生们满眼是衣服日用品的时候,他去买了些菜,拿了几个鸡蛋,打算凑合几顿。

    很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了,

    不吃饭堂自己做菜也可以。

    如今表妹在这里,更要好好表现。

    他是认认真真的,想要给雨晴珊留下好印象,想要照顾好她。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想要做到最好,超出能力范围的……找人帮忙,或者……总之,想要照顾好她。

    “起床了晴珊!早餐做好了!”人工闹钟上线,不过他没有进房间,在摆盘的时候远远地招呼,语气有点兴奋。

    被被子裹成一个长条的雨晴珊,在被窝里默默地睁开了眼眸,眸光很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又要开始毫无意义的一天。

    虽然不想动,但是饿了。

    不至于跟身体过不去,她毫不留恋地掀开被子,跳下床,循着香味向桌子走去,却被桌旁的人拦住了:“穿上鞋。去刷牙洗脸。”

    她木然地遥望了一眼桌子上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食物,眨了眨眼,转身回了房间,按照他的指示行动,一声不吭。

    行动的模式跟速度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掌握这具身体了,感觉很微妙。

    雨晴珊准备完毕回到餐桌的时间里,洗衣机已经在转动了,韵术麒算了算时间,在踩点的出门时间之前能够洗好晾起来,刚好。

    他暂时还不想让她去上学,不过也迟早要提的,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思。

    美林学院是完全中学,初中部也是有的。

    早餐被均分为两份,他搞定洗衣机后回到餐桌,坐下就准备享用,说来也有一段时间没吃过自己做的食物了。

    正咬着一块荷包蛋的雨晴珊倏然抬眸:“别动。”

    “嗯?”他的动作停滞了,只是刚刚坐下,餐具还没拿起来。

    该不会她那份早餐不够吃?他估量了一下,这个量他自己都能八分饱,应该不至于不够。

    雨晴珊嚼完口腔里的食物,咽下,喝了口温热的牛奶,唇边一圈白。她缓慢用餐巾纸擦掉,继续抬眸盯着他,在他焦虑地思考各种可能性的时候,突兀地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韵术麒觉得自己脑子短路了,她那双杏眸,好美。

    她有些不耐烦,但又知道自己不能激怒他,以致冒着失去现有资源的风险,便换了个问法:“你想要让我,以‘雨晴珊’的身份,做什么?”

    她对自己的认知,仅限于知道自己是女性,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如此,直觉判断,她并非他口中那个人。顶替别人的感觉很不舒服,倒也不妨直接给他挑明,她不喜欢。

    他心里应该也是清楚的,但是强行掩盖,甚至连朋友都蒙蔽,引人深思。

    她不想猜忌,直接发问,好清楚利害关系。

    对她无害,便留下;有害,便走。这个世界的任何人任何事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毫无意义的存在。

    韵术麒回神了,与对面的少女对视,神情没有变化:“你不需要做什么。”

    只是以这个身份存在,在他身边,就好。什么都不需要做。

    她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观察他是否说谎。

    太淡然了,一副坦然的样子。

    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是第一反应也是真实想法。

    她看不出究竟,也不想探究。

    问题得到了答案,就画下句号。

    她垂眸,继续吃早餐,仿佛刚才严肃的对峙并不存在。

    韵术麒小心地瞄了她一眼,似乎她是一时兴起这么问的,也没有太在意,端起杯子喝水,心放下来,却听见她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不管你图谋着什么,在我面前,藏好你的心思。你不想说,就别让我发现。”

    对他不感兴趣,对他的心思也不感兴趣。不要打扰到她。不想花多余的精力戒备着探究着。

    在界限之内,可以容许他安排。

    人与人之间,无非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她知道急不来。

    韵术麒明白这是在告诫他,虽然语气并不好,但也没坏到哪儿去。干脆顺从地点点头。

    不会害她的……她是他的表妹。

    他认为是,就是了。

    他会照顾好她。

魔花缕缕香 第二章 少女游荡

    相安无事的几天。

    雨晴珊被留在屋子里,足不出户。韵术麒给她准备三餐,只有晚上的时光在屋子里共处,收拾好屋子后把她赶去洗澡。

    韵术麒也并非每个晚上的晚自修都逃,几天下来,渐渐感到放心了,减少了叮嘱的话语,晚修也去上了。作业还是非常多的,沉重的学习压力。若是雨晴珊不需要严格的照看,他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学习上。

    为了防止他不在的时候她跑出来,他每次临走前都会谨慎地锁好门,窗户因为有安装防盗网,所以也不用担心人从这里出来。整天把人锁在屋子里感觉也并不好,他考虑着,如果她一直这么安分的话,周末放假了就带她出去玩。

    他瞄了眼正窝在沙发目光空洞发着呆的少女,安心地背上包上课去了。

    “乓”一声,门关上了,然后是细碎的钥匙碰撞声。脚步声远了,一切又恢复安静。

    少女眨了眨眼眸,把身子舒展开,伸了个懒腰。

    她还是一身浅淡素色长裙,裙摆长及脚踝,剪裁得很好,并不会显得臃肿,裙摆下露出白生生的一双纤足。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细小的伤口基本上结痂了,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时候不会再感到疼痛。

    她想起阅读到的《海的女儿》的故事,轻笑了一声。几乎毫无关联……而且可笑。

    韵术麒怕她无聊而胡思乱想,特意告诉她,卧室有一面墙放置了一个不小的木质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最容易拿起来的是这样的童话书,浅显易懂。

    语言,是能够看懂的,但是分析意思让她有些烦躁。

    并非直观的东西,想要读懂需要耗费心力。

    于她而言是无谓的浪费。

    而且看过之后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沙发上。

    沙发的皮质她摸过很多回了,大块大块的图纹,深褐色的,有些凉,弹性不错。

    她一度怀疑自己在这上面待久了,自己的皮肤也会变成这样,凹凸不平的,凉凉的。

    降低所有外部消耗,会让肢体变得沉重疲乏,再度活动开要耗费更多的资源。还是要活动起来,只是目标是什么呢?

    在能够接受范围内,适当的损耗,就像每天忍受着韵术麒的念叨一样。

    寻找意义的过程……

    她想起韵术麒说过要穿上鞋子,于是找到了鞋,穿上了,在地板上跺了跺脚——嗯,还算舒适。

    人类的生活准则,真麻烦。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听从也没关系,目前没发觉有什么损害。

    “这里,一定有什么……”

    喃语着,大片的风掠过身体,头发竟然漂浮起来,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所有事物飞速向后倾倒,仿佛世界崩塌的前兆。

    霸道的风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双臂缓缓张开,任由风掠过,刺激着每一寸皮肤,感到疼痛。

    她意识到自己在迅速向下坠落,她的脑袋充血,嗡嗡作响。

    变得不受控制……

    不。

    她伸出手臂,抓住了伸出的栏杆,冰冷的金属质感,里面似乎是空心的,承受不住她下坠带来的力量,顺着她的手指变了形。

    她的身体突兀地停住了,吊在栏杆上,摇晃着。

    眯了眯眼,她手臂使劲,带来向上的力,眨眼之间,她落在了探出的小圆台,稳稳落地。

    松了手,沿着幽暗的走廊走去,留下的是扭曲得将近断开的不锈钢栏杆,隐约看得出手指的痕迹。

    这里,一定有什么,否则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暂且不管韵术麒存有什么心思,她要自己找寻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隐约记起之前嵇绵奈曾经提到过,这里叫做“美林学院”,人类的青少年所聚

    集的学校。

    应该还没有离开美林学院的范围。

    走廊深入建筑之内,远离外面的自然光源,上面也没有亮起灯,应该是无人的。

    只有她的鞋子接触地面的声音,她的呼吸几乎没有声音。

    她扫视经过的墙面上的牌子和门,感觉到有些阴冷。

    机械的味道,冷冰冰的,古怪。

    实验室。

    她在一面窗户前停下,伸手摸了摸玻璃,沾了厚厚的灰尘,几乎看不清里面。

    从她擦出来的一点痕迹上也无法窥探到里面的内容。窗户里外都很脏。

    因为经费不足,干脆也省下实验课,不会产生什么损耗,也不用购置新物资。基本上就闲置在这里,平时也不会有人来,清洁工也忽略这里。

    她皱了皱眉。金属的气味,总是让她想起不好的感觉。

    血液……

    人类的血液含有丰富的铁元素。

    她垂眸,找到了出路,便是直接离开了。

    这里虽然让她感觉不舒服,但是并没有获得什么信息。

    目前所拥有的信息基本上来自于韵术麒口中,以及那些陈旧的书籍。与她自身没什么关联。

    她感到烦躁,但是保持着清醒。

    越来越多关于人类的信息涌进来。人类的欢声笑语,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社会的历史的生理的……很多。

    但是有什么意义?

    掌握更多知识总归是比空白要好。若是妨碍到她获得和提取关键信息,就清空掉。

    目前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如她所料,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陈旧的建筑,放置着一大堆吵闹无趣的人类。

    她期望着什么呢?

    或许,还是要从韵术麒下手。他是第一个直接接触她的人,这样的主动性与其他人都不同,很是可疑。

    她警告他隐藏自己的心思……他一直藏得很深,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温和无害。

    他和其他的普通的人,有什么区别呢?愿意无偿地为她提供饮食住所,个体而言,一般来说只有交情足够深或者非常利他的人,才会干这种事。

    不能掉以轻心。虽然已经放下部分戒备,但还是要想办法利用起来。

    雨晴珊。

    如果这是牵制他的关键的话,那么……

    她忽然发觉自己被很多双目光盯上了。回过神来,冷冷地瞪回去,然后在看过来的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同学你找谁?”

    靠近窗边的男声嬉皮笑脸地问。

    教室的窗户比较高,雨晴珊在外头,里面的人只看得到一个呆萌的脑袋。

    她没有理会这个陌生的人类,已经找到了趴在桌子上用竖起来的书挡脸培养着睡意的人,便是紧紧地盯着,在别人看来就是紧张窘迫不安的样子。

    全班人都来找这小姑娘专注着盯着的人,发现目标之后开始起哄:“1号,醒醒!有人找!”

    后桌还特意伸手用力推了一把。

    这下好了,全班都知道他在课上睡觉了,难道昨晚……怎么就没睡好呢?

    韵术麒本就没有睡着,但是全班很快就吵吵嚷嚷起来了,由不得他不理。一脸烦躁无奈地从书本抬起头,也看到了窗外的人儿,似乎正眼巴巴地瞧着,那冷淡的眼神又似乎是命令。

    他顿时感到头痛,也不管闹哄哄的同学和讲台上讲不下去瞪着他的老师,径直走出了教室,轻声唤她:“晴珊,你怎么来了?”

    他记得出门前应该锁好了门。

    好在她没有乱跑,虽然不知道怎的,还是找到了他。或许是路上问人了。

    作为鼎鼎有名的品学兼优的1号学生……好吧,“品”也只是相对而言比较遵守校规校纪,没有过打架斗殴抽烟喝酒烫头作弊。至少他

    人缘不错,看起来还比较顺眼。

    雨晴珊不语,只是直直地盯着他,眸光清澈灵动。

    韵术麒摸摸脑袋,觉得就这样站在教室外影响不太好,一教室的人等着看热闹,便是低声道:“我们去那边,跟我来。”

    说完,步履匆匆。

    走廊末端的小圆台,旁边就是楼梯,阳光柔弱地洒下来,不会刺眼,也不会过分炙热。

    高大的男生,与纤细的女生,身高差了一个半头。

    韵术麒注视着她阳光下的面容,皮肤白皙得近乎病态,娇嫩得仿佛一捏就会出水。

    娇媚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乖巧模样。

    鼻翼旁的阴影都显得精致,让人忍不住屏息,生怕打扰。

    柔软粉嫩的薄唇……

    “你就在这里。”她突然发声。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几天的相处,韵术麒已经基本练出来理解能力了,点点头:“我白天基本上就在这里上课,晚自修也是。”

    想到她是专门跑来找他的,心里就柔软起来。

    不过以她清奇的脑回路,真的有这么简单吗?她不像是舍不得他、依赖心重的人。

    问题是,她怎么跑出来的?钥匙他带在身上,也只有他有。

    韵术麒疑惑着的时候,雨晴珊颔首,面无表情道:“讨厌的味道。”

    味道?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发现有淡淡的烟味,恍然大悟:“哦——我前桌刚才课间抽了根烟,在厕所抽的,回来时身上味道也很浓,我身上也沾到了。我没抽,我不会抽的。你讨厌的话,我一会儿去风大的地方吹吹,保证不会把这味道带回去。”

    不抽烟的人大多讨厌烟味,谁也不想抽二手甚至三手烟,危害健康,也难闻。

    雨晴珊还没遇过抽烟的人,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也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道:“这里,有多大?”

    她走了……走?总之在这里已经经过了不短的时间了,几乎是乱走,见到的都是基本相同的结构,一间又一间的教室之类。她正好走到这里,被韵术麒同学的吵闹烦到,被拉到了这里。还没能走完这栋建筑。

    放目望去,围墙之内,这样类似的建筑还有很多。

    效率太低了。

    若是闲逛被陌生的人类看见,可能会引来麻烦。

    韵术麒,是这里的人。他的脸,应该好用很多。

    韵术麒听后笑了:“想逛学校啊?你早说嘛……美林学院不算很大,但是走一趟下来也够呛的。你是想看所有地方,还是可能会用得上的地方?这里虽大,但其实挺多地方荒废不用了的。正好明天周末,我叫上绵奈陪你——就上次跟你一起逛街的女生,我朋友。”

    能够脱口而出“朋友”这一身份的人,基本上指向的也就是嵇绵奈。

    虽然嵇绵奈是女生,但是她的脾性对胃口,也比较不拘小节,跟心大的男生也玩得比较好,两人保持着纯洁的友谊。两人的关系要好到,几乎称得上对对方知根知底,无话不谈。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雨晴珊对嵇绵奈没什么感觉,听他安排着也只是点点头,结果都一样。

    “还有,什么事吗?”话题断了,不觉有点尴尬,韵术麒不好赶人,讪讪道。

    雨晴珊不主动提出要求的话,韵术麒真的很难知道什么能让她提起兴趣。虽然吃饭这件事情上是会很快回应,但是现在还没到饭点。看看时间又快到下课时间了,也不着急着回教室,他只是担心一下课同学就哄闹着围过来,到时候雨晴珊肯定是会不喜的。

    她心思已经飘远,心不在焉,直接转身走人,一点留恋的意思都没有。

    韵术麒愣了愣,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笑完,眼神凝重起来。

魔花缕缕香 幽灵疑云

    韵术麒回到屋子的时候,雨晴珊就像从未出过去一样,坐在沙发的固定位置,面无表情,拨弄着鬓边的头发。

    不过她的鞋子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鞋面上还沾了些灰尘之类的脏东西。

    还好,平安无事,还知道回来——他舒了口气,习惯性地帮她把饭盒打开,筷子掰开,水杯和抽纸放旁边,全部摆好。

    他已经尽他所能的,细心耐心地对待她。

    雨晴珊乖乖自觉地坐到餐桌旁,安静地用餐。

    韵术麒看了她一会儿,自己也动了筷。

    希望她不要不识好歹……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

    他表面如常,没有问什么,吃完后给两人收拾了碗筷。

    中午休息完,再度出门,韵术麒再三确定自己把门锁好了,才离开。

    不能够给她外出的自由,至少暂时不能。他无法保证她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阿珊,安心等我。”他对着门,喃喃自语。

    屋子内的雨晴珊可不会在意这么多。她皱着眉,手指沿着书脊滑过,或崭新的,或破旧的,散发着各自的气味。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只有这些……”她收回手,闭上眼眸。

    韵术麒以为给她放置一整个书柜的书有多么仁慈……她知道现在的人类已经很少阅读书籍了。

    过时的,陈旧的东西。他完全不用担心她知道什么。

    明目张胆地,限制住她。让她离不开他。

    做得太明显了,已经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他在恐惧什么?

    她的眸子冷冷抬起,看向破损翻卷的书页。

    天真浪漫的,离开世俗的,童话。

    他想要给她的脑海里装这些东西。

    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或许不是她想知道的,不过却暴露了他的想法。

    要找到突破口,撕扯开,把所有见不得光的展露出来,不论意愿。

    但是现在,不急。

    要使得他自乱阵脚,坦露出来。

    还需要时间培养熟悉感。

    “美林学院。”她念着这个地方的名字,普通得没有记住的价值。

    一定隐藏着什么,无论是关于她的,还是他的。全部都得到,就好了。

    从“雨晴珊”这个身份下手。或许会有认得她的人,韵术麒、嵇绵奈以外的人。

    不可能完全受到他们掌控,这里这么多人。

    尽管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但是她已经记起关于人类的很多信息,应该能够应付。即使对陌生的个体,付出适量的信任未尝不可。

    想要知道……

    她深吸了口气,风掠过耳后,熟悉的失重感。

    如果在这里死去,就是真正的死去。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是这样做,似乎效率更高一些,而且她有把握能够反应过来,精准落到可能有线索的地点。

    这里的建筑都长得差不多,人类也是,一张张走过去的面孔,相似的五官,相似的神情……

    有什么意义呢,千篇一律的……

    心脏忽然咯噔一下,她睁大了眼眸,与走廊正好走过的人的一双眼眸四目相对。

    她迅速下坠,错开了视线。

    走廊上的人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迅速扒住栏杆往下望,面上是无法掩盖的惊骇的神情。

    她已不见踪影,楼下并没有血迹和不明物体。

    走廊上的人大口喘气,冷汗渗出,像是无法获得空气,他感觉身体的力气被抽空,顺着墙壁缓慢地滑落,坐倒在地上。

    宛如沙滩上搁浅的鱼。无力无助地,开合着嘴。胸口起伏。

    “那是……”

    一瞬间的记忆太短,想要回忆起来,脑袋会自觉增添无数无关信息试图丰富扩充真实。

    真实反而被掩盖了,干扰太多……

    “刚才真的……”

    疑惑地自言自语,但是什么证据也找不到。

    归结为幻觉。

    不然别人会认为他精神失常了。

    也只能,这样认为了吧,还能怎么样呢?

    他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腿还有点软。

    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沉重的学业压力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以外的事情,当然有什么离谱的热闹看还是会兴奋地冲过去的,兴奋的表面底下是深深的疲惫。

    虽然美林学院不是什么优质学校,但是为了他们的未来,或者别的什么,也只能努力拼搏,专心学习。这样,就不会受限于这个小小的不出名的地方了,可以摆脱这里。

    任何人都不应该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除非无可奈何,或者另有所图。

    雨晴珊气息平稳地落地,面无表情。

    她觉得,她找到了。

    她看了看自己灰扑扑的双手,找了洗手间,无视排队的人们各异的眼神,直接到水龙头洗了手。

    她没有穿着校服,还是很引人注意的。

    离开洗手间,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上课时间到了,走廊上的人们陆续回到教室,与以往的课间没什么两样。

    谁也不会注意到游荡的单薄少女,披散着长发,身着素色长裙,悄无声息,幽灵般出现在校园的任意位置,面若冰霜。

    她需要避开那两个人,自己单独去接近刚才那个人。又是男生啊……但总不会比韵术麒难对付。

    从走廊惊恐中恢复过来的男生照常去上课,盯着黑板上的公式,推算着,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外面的窗,窗外看得见大片的云朵,以及——半个脑袋。

    脑袋?!

    他顿时吓得手脚冰凉,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去,重重地撞到课桌,发出声响。一支笔因为桌面的倾斜,“啪”一声掉到地上。

    这动静不算小,好些人回头皱着眉看他,前桌帮他捡了笔放回桌面。见他虽然神色惊惶,但是面色看着还好,不显病态,倒也没怎么在意,只是眼神中的不满示意他别再搞出什么动静了。

    他歉意地看向他们,颔首去看书本,忍不住迅速再瞄了一眼刚才看见半个脑袋的地方,却是空无一物,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不对劲,不可能短时间内出现这么多次幻觉吧?可那窗户外面,是什么都没有的空中。人还能扒着小小的窗台探头不成?又不是什么特技演员。

    他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专心投入课堂。

    又一个课间,向远处的洗手间走去。因为不太喜欢很多人一起涌入洗手间的感觉,所以舍近求远,到几乎没有人会去的另一端的洗手间解决,虽然这样来回就差不多是一个课间的时间了。

    走进隔间,解决着生理需求,意识有些放松的时间,忽然感到光线暗了些。下意识顺着门板向上看去,纤细白嫩的手指,水润的黑色眸子,光洁的额头,齐刘海……

    “啊!!”

    过于恐慌而发出惊叫,眼前一暗,视线再度恢复清晰的时候,门板上空无一物。

    惊魂未定,但是也清醒地认识到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再不起身奔向教室就要迟到了。

    于是郁闷着黑着脸踏上了回教室的漫长道路。

    他觉得自己被盯上了,一定是有人在搞恶作剧。

    到目前为止,他只看清了半个脑袋,似乎是个容貌清秀的女生。但是吓他也就算了……还跟到洗手间里是怎么回事?!变态吗?

    开始觉得有些恼火了。

    他用力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目光在周围搜寻着。既然已经知道有人刻意,他当然会提高警觉,不会再那么容易被吓到了。同时他也在想,这种恶作剧的意图是什么?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呀……

    或许是他的想法灵验了,确实有一道身影遥遥地向这边走来。披散着长发,面容白皙,肢体纤细,长裙摇曳,穿着单扣的玛丽珍鞋,温婉淑女玲珑窈窕。

    他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原本还诧异于为什么有人在学校里不穿校服,难道是老师?可分明是过分年轻的样子,难道是哪个老师的女儿?待看清她的脸,他先是一愣,然后,脸色逐渐变得煞白。

    人儿飘飘摇摇地,落在他对面,坐下了,毫无起伏的声音:“

    你,认识我吗?”

    他的呆滞神情已经出卖了他,连口中已经嚼碎的食物都忘记了吞咽。

    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意识,把食物咽下去,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轻颤。努力控制着让自己不要失态,筷子也握不住了,干脆放下,目光躲躲闪闪的,终究还是对上少女的视线:“你……”

    他随即想起来,那个被他认为在对他做恶作剧的人,就是她吧?如此胆大,还一脸平静地坐在他面前,真的完全……活生生的存在。

    他生气得失控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动手的哦!

    心脏狂跳,还是难免有受惊的迹象,不过这大白天的,饭堂还有这么多人,问题不大……

    “你,认识我吗?”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回复,少女重复了一遍,还是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是对着一团空气说话。

    “认识。”他镇定下来,给了肯定的答复,然后继续就餐。

    对面的存在是人是鬼还不能确定,还是不要……

    她颔首,随即倏然凑近,杏眸中是冷厉的眼神:“你叫什么?”

    被狠狠地瞪着了,他有些慌乱,身子迅速后退,拿着筷子的手又开始颤抖:“我,我叫穆青澪。”

    她继续问:“你对我,知道多少?”

    他慢慢皱眉,努力寻找回忆:“你是,2班那个人的……你不是已经……啊对不起!”

    意识到自己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字,他瞬间冷汗涟涟,颔首下去,头差点嗑到餐盘。

    虽然时隔……有些陌生了,但是很像啊!世界上如此相似,又出现在这里的人,也只能是她了。

    她来找他了……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要……

    在穆青澪瞳孔震颤的时候,她端坐回去,冷淡道:“你认识韵术麒?你和他……”

    “只是知道而已!完全不熟,甚至没有面对面过,没有说过话!”穆青澪赶紧撇清关系,如临大敌模样。

    那可是有名的1号同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与之说上话的。他的来头不小,平时也……他们这种普通人还是不要想着接近的好。

    她抿了抿唇,不料眼前这个人这么容易慌乱,她还没用手段,就什么都愿意说了。虽然这里环境嘈杂,但也多亏了杂乱的场面,不容易被人注意。

    眼前的人,果然是知道“雨晴珊”的。如果能知道更多就好了。

    韵术麒,果然不简单呐。

    “你上一次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她缓缓扯开唇瓣,一字一顿地问着。

    穆青澪见到真正的雨晴珊的时间,或许很关键。

    穆青澪被打扰得没什么吃饭的心情了,索性认真回忆起来,但是语气也并不确定:“大概是,两年前?不,三年……嘶,差不多就是两三年前了,那时候,你和韵术麒在一起,我只是远远看了眼,也不清楚在做什么。在那之后,好像就没有见过了。韵术麒好像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跟他不是一个班,所以也不了解太多。”

    她颔首听着,觉得应该是有用的信息。雨晴珊在其他人眼中,是和韵术麒绑在一起的。

    在教学楼闲逛的时候她也大概了解了,一个年级六个班,眼前的人位于1班,韵术麒2班,嵇绵奈应该是5班。如果停留时间把握在被发现之前,教室里的人就不会知道她来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扯扯唇角,她问:“那你对我……”

    他又后仰了一点:“不熟!比对韵术麒还不熟!我只知道,你好像是他妹妹。”他又想了想,面色缓和了一些:“好像也曾经在这里上学,后面不知道怎么了……对了,那次,你和韵术麒也穿着校服。校规还是挺严的,被抓到不是小事,即使后来好像不上课了,还是穿着校服的。其他的,我不清楚。”

    他摇了摇头,似乎穷尽了有关的记忆。

    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的记忆,基本上不会去回忆,现在能想起来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而且也并不能确定真实性。

    即使存在别的可能性,也自我催眠: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否认存在,就真的不存在了。

    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魔花缕缕香 乖巧人偶

    从畏畏缩缩的男高中生穆青澪口中套来的一些信息,可以消磨一段时间了。

    在屋子的主人韵术麒回来之前回来了,一天在外行走,长发间似乎沾上了尘埃的味道。

    要学会扎头发,她捏着发尾,这样想着。

    关于女生的东西,除了之前购置回来的衣服,基本上没别的了。

    对她限制得很死啊……呵。

    不过现在提出来,会起疑吗?出现了不受他掌控的状况,她的意志……尽管还不明白指向什么。

    她垂着眸,看到一双熟悉的运动鞋。

    “晴珊。”他唤。听不出情绪。

    她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有些冷硬的表情,手指还在颈窝卷着一缕头发。

    “晴珊,”他又念了一遍名字,眸中光芒很暗,“今天有好好待在家里吗?”

    她看着他开合的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个问句,需要回答,不能单纯点头或者轻哼敷衍过去。

    她视线上移,对上他的视线,依然是木讷的神情:“……家?”

    这个概念……

    还真是,擅作主张。

    在韵术麒眨眼的瞬间,她极其轻微挑了下眉。

    韵术麒语塞,深吸了口气,稍稍俯下身来,神情认真地跟她说:“对,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还,记得吗?”

    不等她开口,他视线飞速地偏移了一下,继而道:“今天在做什么呢,我不在的时候?”

    少年的微微沙哑的低音,带着温暖的呢喃。

    她不为所动:“没。”松开了发梢,手放下了,头也低垂着。

    大部分时间在乱逛,没什么价值,可以算作什么都没做。反正比躺在沙发上稍微累些。

    他皱了皱眉:“你在沙发上待了一天?没有看书吗?不好看?”

    她的表情不开心。没有说话。

    韵术麒忍不住反思自己,似乎是对她还不够好,忽略了她的兴趣。

    他干脆半蹲下来,与她平视,有些哄的语气:“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那里很多也是旧书了,还有些我买来但是没时间看的书,你应该也不感兴趣……明天带你逛学校,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就出去玩,怎么样?”

    她抿了抿唇,唇色有些泛白。

    他估计她是口渴了,便亲自去倒了杯温开水,送到她唇边,关切地注视着她。

    她琢磨着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在还有求于他的时候,还是伪装成沉默寡言模样,不太灵活,也没什么心思。

    任由摆布的安静的人偶。是他想要的吧?毫无意思的猜测。

    还不是惊动他的时候,探索底线也还是等着更放松防备的时候。

    她待在这里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星期。

    除了刚出现时似乎引发了一定范围内的轰动,但是人类大多是健忘的,利益没有受到损害,也没有什么增益,与己无关,新鲜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就落于无数无意义的印象中被丢弃遗忘。

    即使她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当初看热闹的人群面前,人们也只会因为与他们不一样的服装而稍微好奇玩笑,而不会记起就是当时的少女,甚至完全不会记得自己看过热闹。她于他们而言,跟所有可以轻易混入人群的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平凡的,看一眼就会忘记的存在。真正关注的只有自己。

    为了谋求利益,虚伪地进行人际交往,维持关系。

    她被他盯得有些不耐烦,抬起眼眸,瞪了他一眼,随即自己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喝了半杯才给回他,回应道:“嗯。”

    在得到实际的结果之前,任何行动都可能毫无意义。

    无非是赌运气。

    还是要看这个人类,想给她看什么。

    目前也足够了。

    见她脸色似乎温和了几分,他知道自己赌对了,女孩子还是要温柔贴心对待。

    话不多说,他拿着杯子进了厨房:“我去做饭,你可以先去洗澡。”

    她歪在沙发上,撇撇嘴,到底还是按照他的话去了。

    水雾升腾,她用力地闭眸,又睁开,重复几次,感觉面上非常湿润。

    感官能够捕捉到的信息,清晰起来。

    他一定察觉了什么……也是,她,看起来可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面前,打破了是幻觉的想法。没有别的人那么好糊弄。

    他不清楚她是如何走出上了锁的门的。事实上,她也不清楚,只是想要到外面去,那就在外面了,大概几个眨眼的时间。

    这不重要。

    但是他回来,两次,都没有怎么揪着这个不放。虽然是介意的。故作宽容的姿态吗?装作不知道……装作无事发生,装作一切都在掌控,而且如他所愿,她还在这里。

    她开始感到困惑了。这么明显的东西都需要隐藏,是自欺欺人呢,还是不想

    打破局面而已?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谁都不是笨蛋。

    也许,这就是人类?

    果然还是有很多不了解……

    不过,也没必要强求。没有谁规定,她待在这里,待在人类之间,就要变成完全的人类嘛。

    还是很多想不起来,或者说想起来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多,没有什么实际的进展,主动了解到的也只是关于“雨晴珊”的……

    都没关系。

    她现在的状态,还好。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试图扯动嘴角,像见到过的那么多张人类面孔一样,微笑,笑起来。

    笑的感觉,是什么感觉呢?她没有关于自己笑的记忆。似乎只有开心满足的时候,会自然地露出笑脸,那么,现在的她也挺满足的,没有什么强烈索取非得不可的,就算有也指向不明,没有什么需要极力忍受的,应该是能够笑出来的心境。

    但是,为什么呢……

    不是笨蛋吗?让自己做出愚蠢的表情。

    她放下勾在唇角的食指,恢复了冷淡的面容。

    也许还不到时候,也许还没有足够的契机。笑也是不必要的。

    寻找有意义的东西……现在所见的一切,太多无意义了。

    吃东西是有意义的,能够维系生存。不打破韵术麒努力营造的兄妹和谐的氛围是有意义的,能够持续获得未知的资源。今天遇到的那个男生是有价值的,他知道关于韵术麒和雨晴珊的过去,无论知道多少,至少比她多,就是有意义的。

    洗澡……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人类少女的身躯轮廓,沾染了沐浴露的香气,还有湿润的水雾,皮肤饱满晶莹,细嫩柔软。

    清洁身体,应该也是有意义的,减轻一些负担,精神更容易放松些。

    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一个人类日常的流程:起床,洗漱,更衣,吃早餐,出门……吃晚餐,洗漱,更衣,睡觉。无聊的循环。

    她不需要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待在狭窄拥挤空气污浊的空间里,或许还自由些。

    现在等待着就好。需要的东西会自己呈上来,就像晚饭一样。没什么可挑剔的,没有什么选择,或者说不知道有什么选择的时候,直接接受反而更好。徒增烦恼是愚蠢的行为。

    她有些累了。

    草率地擦干身体,套上新的一套睡衣,她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机械地向餐桌走去。

    冒着热烟的菜肴,毫不意外,虽然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不难吃,但是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气味也没有特别吸引人,没有迅速引发食欲的能力。

    这才是常态吧,毫无刺激,温和的,重复的过程,降低成本,不降低质量。

    成为习惯的东西,不会想着挣扎打破。

    平平常常的。

    她的神情有些恹恹的,韵术麒也刚摆好盘,见她头发还湿着,赶紧将她拉到一边,然后冲去洗净手,擦干,再插上电给她吹干头发,一边捋她的头发一边絮叨:“不及时把头发吹干,会头痛的。吹风机就放在这个抽屉里,每次洗完头记得从这里拿出来用。你的头发很长,等自然风干要很长时间,不能学我……”

    她呆滞地站着,感受着热风不时吹到头皮,引发酥麻感。

    吹完头发,似乎脑袋是轻了一些,但是头发还乱蓬蓬的,配上朦胧茫然的杏眼,可爱极了。

    韵术麒像是对待娃娃一样耐心地给她梳理好头发,确定头发都干了,才再去洗了手,擦干,把她牵回餐桌:“可以开饭了。”

    雨晴珊一眼也不看他,闷头吃起来。折腾了大半天,自己的脑袋又被摆弄了好几分钟,很是乏了,还有些闷气,洗澡时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

    韵术麒倒是热情地给她夹菜,看着她乖乖地闷头吃饭太可爱了,腮帮子鼓鼓的嚼动着。有小脾气还是觉察得出来的,只是缘由不太明白,试探地柔声唤她:“晴珊。”

    她嚼嚼嚼,无视。

    “晴珊,”韵术麒知道她回神了,便也不顾她有没有回应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我说过我会尽我所能照顾好你。你觉得菜不够好吃,我可以学做新的菜;你觉得书架上的书不好看,我可以给你买新书;你觉得衣柜里的衣服不够好看,我可以再带你去买……有什么让你不开心吗?”

    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满足他的一切需要,只要她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做什么都是可爱的。

    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他有很认真地对待。

    雨晴珊停止咀嚼的动作,放下碗筷,已是进食完毕了,接下来可以很长一段时间不必开口。

    为了不激惹到眼前这个人类,她沉思了几秒钟,还是开口了:“规矩,好多。”

    人类的规矩,好多。无论是穿衣,还是用餐,如果不和其他人一样遵守着固定的规则,就会得到异样的眼光——她甚至曾经感觉

    到厌恶的眼神。原来人类这样容易划分和厌恶所谓“异类”么?自大的种族……机械愚钝的模样,束缚在自己设置的规则里,庸碌地行走。

    当然她现在所观察和思考的东西或许只是很表面的,不过,如果不打算深入地了解融入这个群体的话,这样理解或许也无关紧要?不说出来的话,不会冒犯到任何人……可悲的自尊心,无法容忍自己其实受到自己的意志之外制约着吧?

    她并不自诩有着多么清醒的头脑,她的脑袋里很大部分还是空白的,不过这样想想,填充一下空白之处,也没关系。

    规则,大众默许的遵守的,她还是能够体会一些的。贸然打破很不理智,也没必要。

    啊……韵术麒是什么反应呢?

    她再度把自己的意识拉回来,看见韵术麒一副已经预料到的无奈样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更好地生活,麻烦些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吃饭前就应该洗手,这样能够避免脏东西被吃进去,引发不适。如果你是讨厌我每次督促的话,等你养成习惯,自觉去做了,我就不再提了。”

    她不满的应该不是这些小问题才对。他说的也没错。

    雨晴珊瞥了他一眼,希望他遵守承诺。几乎每件日常事宜都要被安排着督促着的感觉很不爽。

    话说她现在扮演的角色……听说了只言片语,但是最了解的,应该是眼前这人吧?若是直接问,是否会暴露她知道她自己不是“她”?即使试图解释也说不出所以然。

    但是若是时日久了,韵术麒发觉她的性子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其实与那个“她”并不相似甚至相反,产生什么负面的想法乃至举动,她无疑也会陷入被动,因为不了解所以完全无法猜测捉摸。

    目前这种较为和谐友善的氛围,还能持续多久呢?若是她自己想起来什么的话,断然也不会愿意继续在这顶着别人的身份与他演戏消磨时间。

    他是怎么想的呢?

    雨晴珊抿了抿唇,试图开口,又犹豫着。

    韵术麒所熟悉的那个“她”,会不会是头脑简单的类型呢?什么思想也没有,任由韵术麒摆布……她忽然打了个寒战,唇角下弯。

    “觉得冷吗?我给你找件外套?”韵术麒把碗筷收拾好,回到客厅的时候发觉她颤抖了一下,便顺道进了房间。她的房间也是他亲手布置的,所以出入也很自然,当然雨晴珊在房间里的时候会注意些。

    渐渐地要入冬了,昼夜温差也比较大,晚上是会比较凉。

    韵术麒审视着衣柜里挂着着几条单薄的裙子、零星的几套衣服,觉得确实要考虑着买些厚衣服了。

    不过她还真是喜欢穿长裙呢,上衣下裤也买了几套,但是除了那天没办法而穿上了嵇绵奈的衣服,之后几天身上的都是长裙。也许是觉得麻烦?还是裤子保暖好些,天气真正冷起来的时候……就算不喜欢也要让她穿上,冻到腿会感觉到疼的。

    老妈子一样地想了一堆,他很快找到了外套,回到客厅的时候雨晴珊已经待在沙发的固定位置了,抱着双腿的蜷缩姿态,神情也与之前没有丝毫变化,呆滞的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气,或者什么也没看。

    看着她空洞的眸子,韵术麒心揪了一下,走过去把外套给她披上:“自己穿上吧。”

    她虽然大多数时候没什么表情,偶尔会生气于他的婆婆妈妈,说到底,没什么开心的时候吧?怎样做能够让她开心起来,露出笑脸呢?阴郁的模样,不适合她啊……

    这样可爱的脸蛋,纤细的形体,却怀着沉重的灰霾心情的话,很糟糕。

    感到开心,感到满足,清澈明朗温暖……想要这样的状态。

    如何能够实现呢?寄托于时间?

    他对自己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并不自信。

    还是试探一下她的想法?完全没有思考过的话,也有些难办呐。

    一室沉默,都思忖着如何让对方开口,或者敞开心扉。

    雨晴珊是不愿意在空想上耗费太多精力的,先于他开了口:“为什么是‘雨晴珊’?”

    名字的含义,名字所代表的那个人……真实存在,还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安的什么心呢?想知道,如果能够说的话。

    想要让她以“雨晴珊”的身份活着,至少告诉她背景。这是最基本的诚意吧?无法得知无法使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她更加委屈一些不是吗?若是真实的存在,那么“雨晴珊”又去哪里了?

    想知道,很久了,几乎从获知这个名字开始。要借助这个身份做些什么的话,就有必要了解了,哪怕只是对这个存在进行了解,二次乃至多次加工后得到的讯息。如此麻烦。

    韵术麒眼神沉静地注视着她,她与他对视,眼神虽然灰蒙蒙的,也是直白坦率。

    她确实目前只想知道这个。她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告诉她“事实”,难道不是他应该的责任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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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花三部曲》:1.魔花点点酸(幽迷篇)2.魔花丝丝甜(雏夜篇)3.魔花缕缕香(冥苓篇)血泪痕——混沌魔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泪痕——混沌魔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泪痕——混沌魔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