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花缕缕香 虚虚实实
韵术麒与雨晴珊侧对,坐在沙发上。
眼神接触,晦涩不明。
僵持没有过得太久,或许是一直蜷缩着身子,腿麻了,雨晴珊微微皱眉,挪动双腿伸直,肩膀上搭着的外套滑落下来。
韵术麒下意识伸手过去,却接收到了一道冷眼瞪视。
他看着她自己将外套穿好了,才反应过来,缩回手,稍稍垂眸:“晴珊。”
她冷冷地盯着他,防备着他接近。
无法全然信任,即使之前包装得很好,俨然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无微不至地照顾。
这个家伙……
念着不知道谁的名字。
自以为是。
韵术麒内心挣扎了一下,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起来:“雨晴珊是,我的表妹……我唯一在乎的亲人。因为家庭变故,她来到这里,在这里上学。她孤身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因为内向的性子,难以适应和融入这里已经形成的人际圈。因为是亲人的缘故,我和她有过几面之缘,结果在这里,她能够寻求帮助的人,只有我。我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听着,挑挑眉。
缓了一下,韵术麒继续说道:“我比她年长几岁,熟悉这里,人缘也不错,我答应照顾她,别人也不会不给我面子。她视我如亲哥,信赖和依赖着我。我以为一切都很好,她能够顺利融入这里,有要好的朋友,不会受到其他不好的因素干扰,安心顺利地学习生活……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垂首,看不见表情,隐约察觉到是低落的情绪,声音也因为压抑的情感变得有些嘶哑。
她眸中还是没有什么光,注视着他后颈脊骨的形状。
内心毫无波澜。
他这样说,就这样听着。多余的想法,什么也没有。
被自己的思绪困扰住,混淆视听,是傻子。
“她失踪了。”沉默了很久之后,韵术麒抬起头,面容亦是凝重的。随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能够平安地回到我身边,我发誓再也不会放手,我会竭尽所能地照顾好她。”
他的目光含着太过热烈的温度,她感觉很不舒服:“这跟我……”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
“你就是她。”韵术麒注视着她有些不安的眸子,眸光明亮稳定,“你就是雨晴珊。你失忆了,记不起所有事情,也不记得我,但是
没关系,我知道是你,我确定是你,就够了。失去的记忆,找不回来也没关系,它们不会对现在的你有影响。你回来了,晴珊。”
她是,雨晴珊……?
有一丝的迷茫,他为何如此坚信……他所言为真?他是真的,认为她是?
他真的……
她想要逃离这样的目光。
她是……她不是……她是……她不知道。
他说,她听。然后接受。
空白的脑海等待填充。
或许是呢?
无法分辨,无法鉴别,无法参照。
雨晴珊的身份。
雨晴珊的存在。
她到底……
韵术麒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牵着,温度传过来:“晴珊,相信我。如果你想要知道过去,我陪你慢慢找,把我知道的告诉你。欢迎回来,晴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感谢你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她眉头抽动了一下。面无表情,或者说呆滞。
强忍着凌乱跳动的思绪,她开口:“我……”
他在干扰她正常的思绪,打乱这些天渐渐建立起来的秩序。
判断输入的信息是否为实,选择是否记录储存,考虑是否与之前储存的信息展开联系。
凌乱起来。
“晴珊,你需要我。在你还需要着我的时候,不要离开我。”像是觉察到她内心的动摇和不安,他低沉温柔地说着。
他说的没错,她需要他,她还需要他,什么都无法掌握的她还没有能力舍弃他的帮助,忽视他的存在。
接受他,接受他的帮助,接受他的言语,对她是有利的,至少目前是有利的。
除了他,这个世界上,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认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没有去处,没有生存之地。
是这样孤立无援。这样弱小。这样无力。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抓住他。只有他是确定的。
只有他……这样包容着。
她眼角滑落一滴泪,眼神空洞,眸中映着近在咫尺的面容。
“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我就在这里,你可以依靠我,可以信任我……不要再离开我了,晴珊。”
他抱住了她,轻轻地,像是呵护着脆弱之物。
湿润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
发丝里是淡淡的温馨的
味道。
他害怕失去她。
他想要控制她。
这就是他的目的。
她几乎是下一瞬做出反应:四肢并出,将他推开。
一瞬间使出的力道难以估计,韵术麒感觉自己刚接触到她的肩膀,形成拥抱的姿势,下一刻已经摔到地上了,与地面直接接触的部分生疼。
“咳。”
他表情扭曲着坐在地上,却见原本在沙发上的人儿宛如一阵风,迅速躲进了房间,门关上了。
似乎是她第一次把门关上,以往连浴室门都是他把她推进去之后关起来的。从来不会在意这种事,缺乏生活常识与人之间的界限意识的奇怪少女。
韵术麒皱着眉,忍着疼痛扶着沙发爬起来,心情倒是很愉快的。莫名有种“女儿长大了”的感觉,她渐渐有些像寻常的女生了。
手把手教导也不是不行,但是已经明显地被嫌弃了。
如果她能够学会寻常人的生活习惯和规则的话,也就不用这么细致地叮嘱了,也可以允许她有一些个人空间,人身自由。
还没能完全放下心,她是否会愿意按照他的想法生活……只要大致遵照他的想法就好了。
之前的事,完全不希望重来一次,他会慎重的。
……
心如止水地平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有想。
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漆黑,睁开眼睛与闭上无异。
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胸腔扩张收缩。
心跳规律地存在着,被感知。
存在于这里,束缚于这个人类少女一般的身躯里,她的意识。
已经搞不明白了。
索性放弃思考。
雨晴珊是谁,没有关系。
她是,雨晴珊。这个信息,是被再三确定的。
并非她窃取,而是被强加。
追责的话,也与她无关。
心安理得未尝不可。
于是闭上双眸,直到韵术麒来敲门:“睡觉之前要刷牙洗脸!不然牙齿会痛的。”
懒洋洋地挪动身体,起来了。
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如果有危险,她有自保的能力。如果有被误导的风险,她可以保持脑袋清醒。
不要这么快没意思呐,展现在眼前的一切。
在找到关键的信息之前,先坦然做个合格的观众好了。
魔花缕缕香 第三章 少女潜行
泡泡袖的雪白衬衫,修身浅蓝牛仔裤,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的固定位置,素净的面上是放空的神情。
韵术麒还是一身校服,临出门时看了眼她,反应过来:“今天早上有测验……我会尽快写完的。在家里等我。”习惯性地锁门。
雨晴珊没什么反应,听着他锁门、走远。
在穿衣镜前看过了,今天这身应该是人类口中的“淑女”风格。
已经与这里的人们格格不入了,打扮成什么样也没关系。
“满是借口的人类。”雨晴珊轻哼,晃着双腿。
紧贴着皮肤的布料,没有裙子舒服。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衣服其实也无所谓。因为羞耻心所以需要遮掩,但是即使遮掩了,人类的本性也不会改变消失。自欺欺人罢了。
不知道今天是否能再遇到那个男生,叫做什么来着……穆青澪?笔画复杂的名字。他是,把她当做当年那个人了吧?反应很丰富,总归是消极的。看起来并不喜欢韵术麒的样子。
如果再度看见她和韵术麒站在一起,活生生的存在,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呢?
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还是,隐瞒了其中纠葛的关键人物呢?
只是说着最表层的东西,真是轻松啊。谁都知晓的表面事实,得到的答案会是一样的,也没有什么分析的必要。
能相信多少呢?你到底,知道多少呢?即使刻意遗忘,也要慢慢挖出来还原。和他们比起来,她是全然的空白,却也不是傻子。
她的记忆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目前还无从下手。就姑且,先把自己代入雨晴珊的角色,扮演下去。雨晴珊应该有的记忆,她也是需要的。
对了,不是已经知道在哪个班了吗?直接找过去就好了,等待偶遇也太傻了。
目前认识的人还不算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在人群中搜索出认识的面孔和身影,应该也不是难事。
被韵术麒的存在束缚着,不然她已经到校园里了。韵术麒已经知道
她能够无视锁的存在离开屋子,但是没有直接提及,只是表现得很不满。不太想试探他的底线,如果就这样而生气,她也毫无办法,只好约束着自己,所谓的“乖乖等着”。
真是,毫无意义。只是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缘由,而任由摆布。
她能够掌握的力量,有多少呢,有什么呢?
像是心智发育不成熟的稚童,面对着丰富阅历的大人。
空白可以填充,但不能够乱无章法。输入的信息还需要消化,筛选,建立联系,摸索着可能的关键。
如果能够把所有她想要知道的,都摆在她面前就好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毫不费力,但是又无趣。
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在她得到足够的东西之前,别让她感受到太多厌恶的情绪。
如往常一样放空自己,消磨时间,等待着。
她的意识陷入混沌,又随时可以拉回现实。
无端的力量,存在于她的身体里。或许这个描述并不准确,她能够操纵无形的力量。在被她操纵之前,这股力量不存在。体内与体外的区别不大。只是一个念头,她的意识,想要做什么,便已经实现了。
当然只能够做到简单的,例如说,她想到外面的空间,眼眸闭上又睁开,她已经身处屋子之外了。
并不会感到惊讶,更像是自然而然,理所当然。
其他的人类似乎做不到这一点。
没打算弄清楚原理,总之做得到。而且并不打算告知韵术麒。
想要有所保留,在不再空白一片的状态下,属于她自己独有的东西。东西是什么不重要,连称呼也懒得编造。
还能够做到什么呢?她的意志……有什么追求的呢?记忆,事实,人物……游离于被意识掌控着,又自由地不受控制的微妙感觉。
想要准确描述这种模糊的概念是相当困难的,而且过程及结果并不会使得实际有什么改变,所以被归类为无意义一类。停止思考。
要把精力放在更有意思的事情上,比如说,韵术
麒会想要让她看到什么?又或者,她能够看到什么。
很难不期待。虽然预料到还是很无趣。
夜晚不知道是否存在与其他人类一样的睡眠,大概是有的,保持着低消耗,平稳轻缓的呼吸心跳,肢体放松,意识游离混沌不明。
如果想起能够激起警觉兴奋的事,还是感到清醒。
这个校园,藏着什么呢?又或者只是装神弄鬼,虚假的口口相传的传说,千篇一律的基调,毫无意义。
人类白天和半个夜晚活动着,进行着他们认为有意思的事,深夜入睡,如此循环。消减或增加,忙碌的蝼蚁。更多的是日复一日的疲乏,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改变。生长,老去,肌肉萎缩松软,不受控制,回归原本,然后覆灭。死亡的气味,讨厌。
雨晴珊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死亡。
隐约感觉到的,不寻常的气息,但是无法言语描述。
自己知道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尽可能绞尽脑汁找出能够准确描述的词汇句子,传达很可能发生极大偏差的信息内容?传播者,信息,接受者,损耗和扭曲。讨厌。
她觉得自己有些思虑过多了,即使一直努力说服自己中断无意义的思考。
总觉得有什么是不一样的,是这些庸庸碌碌行走着的人类所不知道的,也不会想到的。
身为人类的局限性,只能够观察到考虑到自己所处的时代、阶段之类,小范围的事物。即使是现在人类的信息技术十分发达的时代,局限性也相当致命的显现着。无法理解超出自己所处范围以外的事情,即使透过什么途径偶然知晓了此外的世界,也全然当做故事玩笑,毫无长进,直到灾难降临时露出扭曲丑陋可悲的嘴脸。
蜜糖与砒/霜,是这样说吗?好像是有这样的说法,针对不同的群体,同样的事物……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有关于,她和韵术麒?
核心的东西,是什么呢?
完全不明白,掌握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雨晴珊闭上了双眸,停止思考。
魔花缕缕香 初次见面
午餐后,韵术麒终于从试卷堆里脱出身来,将雨晴珊领出了门。
他揉了揉胀痛的眉心,换上一副温和的笑意:“抱歉,久等了。想先从哪里开始呢?宿舍楼的话,应该没有参观的必要吧?我们住的这间屋子是整个宿舍楼里最好的了。”
因为附近没什么学校,所以就算这里风评不怎么样,还是有非常多的学生,为了方便统一管理,绝大部分也是留宿的,相应的宿舍楼也需要容纳很大的人数。
建校时间已经很长了,即使有建筑是后来陆续修建的,一眼望去,基本也是老旧的基调。墙体的瓷砖可以新贴,但是生锈的管道、发泡的天花板、绿得发黑的角落,令人生厌又无可奈何的历史感。还能够住人,但也仅此而已,谈不上舒适。
相比起来,韵术麒的屋子简直是格格不入的干净整洁,简直崭新。
雨晴珊默默颔首,同一格局的狭小宿舍,确实没什么参观的必要。而且绝大部分的宿舍住满了人,打扰也并不好。
于是校道上,温暖洒落的稀薄阳光,不时飘落翻飞的干枯树叶,身着校服的高大男生,清新装扮的娇小少女,并行。
“还是想看教学楼吗?就从最近的这一栋开始吧。”韵术麒走快两步,来到入口,用力推门,惊喜道,“门没锁!因为这栋楼平时是不会使用的,里面不知道积了多少年的灰……进来吧。”
雨晴珊看了一眼地上的锁链,完全的锈了,甚至有些胀大。
看起来他还算勤快,没有敷衍地遮掩着。
也是,现在除了相信他,还能做什么呢?如果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反倒更加令人起疑。这样毫不意外的普通才是正常基调。
【一切循规蹈矩,约定俗成,流逝的只有时间,什么都不会改变……】
雨晴珊愣了愣,抬步走进了阴冷的空间。
【这里什么也不会有……最有价值的东西,被藏起来,袒露在所有人眼前。】
雨晴珊凝视着在前面带路的韵术麒,咬了咬唇。
【是谁?】
“这里的教室空间比较大,但是也很旧了,桌椅都要腐坏了,不知道荒废了多久。”韵术麒皱着眉,透过破损的窗户往里面望,全都是脏兮兮的,因为洞开的窗户能够透气,倒也不至于有难闻的气味。
“如果这些教室都能用上的话,也就不用那么多人挤在一间教室了,起身都难。那些人到底怎么想的?”自顾自地说了一阵,发觉雨晴珊似乎没有跟上来,回头找她时,看见她站在原地,头低垂着,似乎不太高兴。
“晴珊?”韵术麒唤她,往回走,“不想看这里的话,我们去下一栋……晴珊?”
雨晴珊茫然地抬头,见韵术麒站在她面前,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担心。
“怎么忽然发呆?在这里待太久不好,你要是没心情的话,我们就出去吧。”韵术麒说着,去牵她的手。
雨晴珊背手躲过,眨了下眼眸:“不在这里。”
“嗯?”韵术麒疑惑,她是想找什么吗?这里确实没什么好看的,比杂乱老旧的宿舍楼更加糟糕,还要谨慎随处可见的漂浮的蜘蛛网尘埃之类被吸入,导致咳嗽。
完全是浪费资源,白白荒废这么大的空间。
没有人气,又破旧,久而久之鬼故事都不知道传了多少个版本了。
他倒是不在乎,但是待在这里感觉确实不好,更何况雨晴珊还是女生,万一被吓到留下阴影就不好了。
“那就出去吧。”他不再试图牵她,但是要确保她待在他的视线之内。
雨晴珊径直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线走出了这栋楼,脚步轻快了很多,韵术麒都要稍微提速才能跟上她。
她的脑子里感觉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那是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吗?如果不是声音,她又是怎么接收到讯息的?想要提示她什么呢?
无法分辨,无法分析。
在她意识到并且尝试发问的时候,消失了。如出现之时一般突兀。
她想要找的东西,想要得到的关键信息,在哪里呢?韵术麒熟悉这里,如果试探着问他的话,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吗?不过首先得确认信息的准确性,她承受不起失误。
无法容忍因为自己的自慢疏忽而错开的正确线路……什么是正确呢?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
拼命想要回忆什么的时候,因为是空白所以什么也抓不到,连人类热衷的失忆故事里主人公头痛欲裂的剧情也不存在。只是单纯的空洞,不会痛苦,也不会释然。
只是这样,连存在的意义都不明白的,浑浑噩噩地活着的存在而已。
“晴珊,接下来想去……啊,是灰尘进眼睛了吗?让我看看。”
韵术麒放大的脸,靠得太近了。
视线模糊,但还是能够看清这个自以为是的人类的脸。这些天看得最多的就是这张脸,即使没有刻意看着,还是没办法地记住了。
再普通不过的,年轻的人类男性的
面庞,离得太近了连呼吸都喷在脸上了,还挡住了部分光线,眼前暗下去。
在这里蹉跎时间精力,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得不到,不会有意义。
到底要如何……
雨晴珊猛然转身,放开脚步奔跑起来。
既然不清楚目的,那么随意也没关系。不会到达的终点,努力与否都不会改变。
束缚和限制的念头,也没有什么意义吧。
遵循内心的涌动的微妙感觉,自由地使用能够使用的力量,一切都无所谓,什么也不在乎。
如果真的存在神明的话,指引会降临的吧?如果不存在的话,无论怎样奔走,最终也只是原地打转,连地狱也无法坠落下去。
只能够停滞在这里,这片空间,这具躯体,这道意识。
什么都做不到,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慌乱的人类在后面大声呼喊着一个听了很多遍的名字,但是谁?
完全不重要,已经没有必要了。
风呼啸着,灌入耳朵,刺痛生疼。
腰身被蛮力框住,动态被迫中止,停在这个位置。
“雨晴珊!”用力地呼喊的声音甚至有些变形,传递着恼怒和恐慌,震耳欲聋。
韵术麒简直要疯掉,只是把她放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已经要失控了。她还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
他满头大汗地看了看前面里他们还不到两米的路灯,幸好自己赶上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跑,直接撞上也是有可能的。
是刚才阴森的教学楼有什么惊吓到她了吗?虽然还是冷淡的表情,但是神情不一样了。
更加像普通人,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若是会让她变得更为脆弱,这似乎不是好事。
要拿她怎么办呢?
好在他抓住了,牢牢地,抓在怀里,除了他,没有任何东西能接近她、伤害她。
“阿珊……没事的。”察觉到怀里的少女不再动弹,他慢慢放松了手臂肌肉,将人儿掰过来,直视她的眼眸,轻声道:“没事的,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面无表情的洋娃娃一般的精致面孔,双眸睁大,却毫无光芒。
韵术麒很快发觉,她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肢体也僵硬着。
仿佛意识已经离开了躯壳。
“阿珊……”他呢喃着她的名字,慌乱不知所措。
他应该更加注意她的状况的,她跟其他女生不一样。他早应该知道的。
她的躯体在这里,所以她会回来的。他不会再放她离开。
现在这种状况,要不直接回屋子?
在韵术麒犹豫着将她抱着回去还是扛回去的时候,雨晴珊眨了眨眸子,推开了他:“放手。”
冷得像冰的语气,隐含一丝反感。
韵术麒看了她一眼,退开一步,但离得不远,以防再度失控:“刚才……”
“没事。”她向左右望去,目光停在了不远的建筑上,听见韵术麒介绍:“这是图书馆。里面的书都很陈旧了,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经费可以用来买新书……你想进去看看吗?我跟负责的老师还有些交情。”
雨晴珊并未穿着校服,也无法出示校卡,若是硬闯显然是不行的。只能够找负责的老师,通融一下。而且有他看着,不会出事。
多少还是有些麻烦,并非在校学生这一点……
雨晴珊可不管他在考虑什么,只是冷着脸,盯着门口。
韵术麒无奈,带着她去找老师。沟通一番后,予以放行,只是限定了时间,最多一个小时,就得出来。
若是要找书来看的话,一个小时显然是不够的,但是她应该不会在这里看书,若是看见想借的书,他借来便是了。
他自己平时也很少踏入这里,顶多是陪人来,这里实在是无趣。
觉察到韵术麒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雨晴珊皱了皱鼻子,“分头走。”
“你想要找什么样的?我对这里,多少比你熟悉。平时这里来的人也不多,书不会很乱,按照类别分区放着,要找什么,顺着指示去就行了。”韵术麒指了指书架旁的表。
要找什么?她回想了一下房间里杂乱的书,晃了晃脑袋,随口道:“有关神话……的。”
给年幼的孩子的童话书,或是给抓耳挠腮学生党的教辅书,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人类在日常的生活中忙碌之余,对无法解释的现象作出虚构的幻想,俨然形成体系,信以为真。
所谓的神明与这些人类一样,爱恨情仇,喧哗不已。
若是要打发时间,虚构的比写实的要好,衍生的东西更多。
见韵术麒还盯着她,她扭头:“我自己随意看看,需要的时候会叫你。”
他颔首:“那你别走太远。图书馆没什么人,很安静,你出声的话我能听到的,我会马上赶过来。”
“嗯。”
得到她的回应,韵术麒最后道:“那,我去
那边找了。有些地方放着小凳子,若是够不着上面的书,可以搬来踩着,小心别摔了。我走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
雨晴珊甩开他,往深处走去。听见脚步声,他确实走远了。
一排排的高大的书架,书的气味,尘埃的气味,还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这里不时还是会有人来清理的。
她扫视书脊上那些陌生或熟悉的字,各种各样的风格,光线暗下去——只有接近出入口的地方意思意思地开了几盏灯,离得远了很快暗下来。
不过本来意不在此。
轻轻闭上双眸,感受着无形之物的流动。
轻微的风中有很多微小的杂质。从书页中剥落的细碎,从敞开的窗飘进来的物质,随着人的走动而带动的微粒。
倘若面前空无一物,等到动力消失,会自然降落,铺在地面上,汇聚成可以写写画画的大片灰尘。等待被清理。然后新一轮沉积。
万物遵循着自身的规律。
但是什么藏匿着呢?
细微得,原本不会被觉察到的,不一致的地方。
暧昧的光难以触及之处,肆意蔓延着,优哉游哉。
牵引着命运走向的,是怎样的高高在上的存在?是潜伏着,有预谋,或是纯粹多种因素交织碰撞之下的巧合?
她抬首,睁眸,注视着灰尘浮动的阴影,唇瓣微张:“是谁?”
能否确定呢?她不知道。也只能够,遇见什么,就揪出来,一一比对。
除她之外,还有别的存在。并非韵术麒之辈的存在。
她紧盯着,不觉轻轻咬唇,肌肉紧绷。
逃不掉,气息被锁定在这片空间,方圆两米之内,完全被操纵着,在她抬首那一刻已经动不了了。
这个人声喧哗的学校里,还隐藏着这样的存在吗?阴冷的,黯淡的,然而一旦发觉,就是无法逃离的强大压力。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缓缓从书架顶端伸出,轻轻勾起她耳边的一缕发,低声清朗地笑:“看得见我?”
身材修长的少年坐在书架之上,笑容轻佻,俯视着下面的少女。
目光锁定,不到两秒,少年眸中光芒变幻:“不小心招惹到了不该招惹的存在……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轻飘飘地落下,松开她的发,在三米之外,注视着她,幽暗的环境下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出他的语气变了:“你似乎,不是人类呢。”
戒备着,带着些许敌意,但还不至于如临大敌,防御全开。
她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有着疑惑,如今听他此言,更是皱紧了眉:“我,不是人类?”
自从清醒过来,每天面对着的就是韵术麒,还有各种各样的人类,虽然感觉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但是无法说出具体。
若她不是人类,那又是谁?她可以不是雨晴珊,但若是连人类都不是,还能够……
剧烈的厌恶和痛苦袭来,冲击着一向平和的心境,她眼前晃动,各种光影变幻,过载又模糊不清的信息量压迫着脑海,忍不住抱头低吼。
若是之前对人类这一群体的态度只是疏离,如今便是无法容忍的极端厌恶。
但是抛开已知的人类,她又属于什么?完全空白的领域,不想要触碰,根本不存在,强行搜索的话只能是自取灭亡。
面对她的剧变,少年原本漠然的神色不由得一惊,探出手去捏住她的下颌:“这件事,让你如此在意吗?那么,以人类自居,自欺欺人,也没什么不可。若连你也无法辨清,一定是触碰到了某种禁忌,无法强行获取。如果不想现在就死,就停下来。”
最后一句话,低声地,在耳畔呢喃,仿佛情人的低语。
她感到灰色的光柔和地搅动了翻涌的脑海,缓缓平静下来,然后光芒散去,破碎。
“是谁?”
如溺水者,意识恍惚。虽然平静下来,但是沉重的,压抑的,无法逃脱。下意识地重复问着。
急促的脚步声近了,是听到这边异常的动静,正在赶来的人类少年。
蓝色长发的妖冶少年捧着少女的头颅,她眸光低迷,唇瓣微张,反复喃语着,身体没有多少支撑,重量压在仅一面之缘陌生的少年身上,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掐着命脉,生死尽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信息了,但至少标记起来,试探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记住了,好避开。
若是回想起来被他趁机如此轻薄,以这一族的性子,麻烦大了。
“雨……雨晴珊。”她眼眸接近泛白,如此说道。是被反复强调着的,唯一知晓的名字,深深记住了。
没有时间再细说,他捧着她的脸,郑重地说着,声音竟不觉与脑内的重合:“我是——影妖族尊王,湖秋沙。”
【我是——你的朋友,雨晴珊。】
笑靥如花,随风破碎。
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魔花缕缕香 异族人类
“晴珊!晴珊!”
急促低沉的男性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震得脑袋疼。
用力皱眉,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眸,看见的果然是这个人:“好吵……”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
见她醒来,韵术麒松了口气,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他记起她似乎讨厌这样的肢体接触,忙问她的状况:“我过来的时候见到你晕倒在地上。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如果很难受,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是聚集了患病的人类的地方吧?她应该不是生病了,只是脑力运转过度。
而且,还不能确定新获得的信息的可信度……她是人类与否。
只听信韵术麒一面之词,姑且置身于此,倒也还站得住脚。若是加入的因素多了,情况不得不复杂起来,疏漏也自然藏不住了。
雨晴珊收敛眸中微光,颔首着,低声道:“这里是……”
不是屋子里,也不是图书馆内。
韵术麒转身去倒了杯温开水,端到她面前:“这里是校医室,不过现在校医有事不在。”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杯水,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双手也有些无力感,为了防止颤抖着把水洒了,她只好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杯子,端到唇边,小抿一口,水温正好。
韵术麒把杯子接过来,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又回来关切地注视着她:“真的没事吗?要不再休息一会儿?反正现在也不会有人来。”
雨晴珊看着自己的双手,沾了些许灰尘:“没事。”她起身下床,走出了校医室。这里陈设如何,不需要在意。
韵术麒追上来:“还想去哪里?”
她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只能泄了气:“回去。”
“先去吃晚饭。饭堂在这边。”
如往常一样的琐碎事宜。
温热的水流自上往下流淌过肌肤,她闭上眼眸,觉得很累。
不多时,轻哼:“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水流声。
她长呼一口气,把水关掉,将身子擦干,穿上衣服。
没有理会在沙发上刷手机的韵术麒,直接进了房间,关上门,开灯。
蓝色长发的俊美少年已经坐在书桌旁,静候着她。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他:“什么时候来的?”
“被你发觉的时候。”他并不隐瞒,神态自若地补充一句,“我什么也没看。”
她眨了眨眸子,慢慢回忆起来:“影妖……妖怪?”
“可不是人类口中的妖怪,只是妖族而已。”胳膊交叠着搭在长椅背上,俊美的少年侧着身,眼眸弯弯地笑谈,“之前多少有些失礼,现在重新正式介绍一下:我是影妖,专门觊觎着**影子的妖族。”
说起身份来,他又象征性地叹了口气:“之前险些被灭族,只有我还活着,也算是世间仅存的唯一的影妖了。”
那场屠杀有所耳闻,而他身为一族之首却并不在场,也没有过多感情。
只要由他存留于世,影妖一族便不会断绝。
只是他拥有最纯粹的力量罢了。
床沿的少女挑眉,语气清冷:“毫不掩盖意图——你是把我视为猎物?”
绝对的自信,即使让她知道威胁,也不怕她挣扎逃跑。
况且,她没有要逃的意思。若是这样的存在,房间外的韵术麒根本不够看,谁也无法救援。
餐前助兴?恐惧之色,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不……我虽然确实是为了觅食而来,可未曾想过遇到你。”湖秋沙眸光流转,语气轻佻:“想要逃跑的,是我。但你似乎遇到了些意料之外的状况,我不能放任不管。”
她轻哼一声,并不相信。
“你是叫,雨晴珊,对吧?”他歪头,凝视着她,一双眸子似乎脉脉含情,“这个名字,我也不能够相信呢。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这并不公平。你想要探寻的,我也有点兴致。我凭直觉能够猜到你的身份,但对于你……”
她莫名有些烦躁,这种烦躁感不同于面对韵术麒的,而是知道他吊着她的胃口却故意直说半句。
他知道她的意图。
若要索要公平……她淡淡道:“你能猜到什么?”
湖秋沙轻笑一声,些许倨傲流露:“想要试探什么呢?你与我而言,可没有威胁,也,并不可口的模样。”
他完全可以抛开她,假装从未遇到过,若是不慎将要遇到,避开就是了。整个学校这样多人,或者也完全可以不局限于这个地区,狩猎范围广
得很,并非非她不可。
只是多多少少有些好奇,而且不太想要视而不见。
他很快判断出,她失去了对自身的很多掌控。连武器都拿不起来的小孩是没有威胁的。
还有些时间,满足一下好奇欲也没有关系,奚落嘲笑一番也饶有趣味。
竟会被他遇上,算是什么缘分呢?
“若你不想从我身上获取什么,也不会特意来寻我。”她冷冷地瞥过来,不为所动模样。
是猜到了呐,不是好糊弄的主。
湖秋沙笑意收敛,端详少女面容,字句拉长作思索状:“其实隐约有那么一分面熟呢,你的气度……不过许久没有接触了,弄混了也说不定。没有其他人可以求证,就姑且认为我是对的。”
他注视着她的杏眸,缓缓道:“针?”
她的眸子微微睁大,眸中映出影尊俊朗的面容,脑海里无比安静。
果然没什么反应,湖秋沙也不介意,神态自若地给自己台阶下:“以后,我就叫你‘针’了。”
“什么?”她感觉自己在状况之外,为什么又被安了陌生的字眼作为名字?他们都这么自以为是吗?
她开始怀疑,捕捉眼前之人是否也是错误的选择。
“虽然察觉不到你的力量,但是你的血脉无法掩盖,不会有错。你是最可怕的那些家伙的血脉,但是出乎意料的弱小。也可能是,还未成长?你多大了?”湖秋沙已经不纠结于自己判断的对错,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她。
作为一族尊王,他的见识自然不必一般人,最高层的存在也曾打过交道,而以他的了解,作排除法,那么也应该就是她了。只是她是这般模样,倒是真的出乎意料,初见之时甚至受到了点惊吓。现在安安静静地近距离观察,倒也还算平和。
若是将她看作人类女孩儿,这年岁断不可能出现这般脱离俗世的疏离感。
看不出实际年龄的怪物们,很可能力量深不可测……
至少在她成长起来之前,挑逗她是完全不用慌的。
她不想钻进他的圈子里,转而道:“你说的妖族,与人类是什么关系?”
拓展了知识体系,如果能细化就好了。
“关系可复杂了,你想听什么样的?还是说,你觉得是什么样的?”湖秋沙看着少女冷淡的面庞,倒觉得有几份可爱了。
不会威胁到自己,不用担心反扑,白纸模样又故作深沉,甚是有趣。
她咬咬唇:“能告诉我什么?”
竟有几分示弱的意味。
她渴求着知识,但是不想被摆布。所以能够得到什么,随缘好了。若是不愿说,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若是故意歪曲,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她确实处于下风。
湖秋沙沉吟片刻:“唔,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少了。我等影妖,素来奉行利益互换。”
一贯是,你将生前最渴望实现的愿望交付,我将你的影子连同生命收取。
基本上也算是童叟无欺吧。
不过放在眼前这个少女身上,不知道能否行得通。不是好的口粮,能够吸引到他的是什么呢?那么些微的熟悉感?支出大于收获的事情,不太想行动呢。
她显然陷入了犹豫。
她身上……她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够作为交换的——这条生命?于他而言也并非必需品。若要强行索要的话,她也无法拒绝——他很强。
若非那时候她有意无意间闯入他布置着的一方空间……现在说来也没什么意义。无疑,她是个鲁莽的赌徒,只能把自己的全部搭上去,前路不明。
简直是**裸又极具危险的诱惑。
这个眼前自称妖族的男性少年。
她确定能够从他这里,得到她想要的“关键”吗?
放在身侧的手,不觉攥成拳。然而还是无力。
见她眼神幽幽地望过来,湖秋沙轻轻扬起唇角:“没想好吗?那就先暂定下来。不过,不能够反悔呐……你不会的吧?”
反悔,对谁而言都不是明智的决定。虽然偶尔也会在觅食之外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但是这时间若是花费在她身上,若是被反噬,可就绝对是收不回本的生意。
至少……目前是他掌握着主控权。
她本来想翻个白眼,但想着好歹刚刚建立互利……合作……?该怎么称呼这种关系呢?算了。
她郁闷着,乖乖地摇了摇头。
“若是这般模样被瞧见了,会很惹人喜爱吧,针。”湖秋沙定定地看着她,语气熟稔得似乎像对老朋友说话,轻轻叹气的尾音。
他也想放松下来,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来准备等候猎物自觉落网,结果却招惹了她,虽然已经分析了不少,当她应下之后才稍稍能放心。
这不单只是口头协定。无论是她拥有的力量还是他的,都会自动守护这契约,不受意志控制。
倘若两者之中有任何一位公然挑衅违反,受到的惩罚,至少是令人头疼的。
说得还比较模糊,可好歹默认是定下来了。
安静端坐在那里的她,与商店橱窗里冰冷僵硬而又精致的娃娃没有太大的区别。
冷淡平静的面庞,半闭的眼眸没有什么光彩,呼吸轻得几乎不可觉察。
有意识地约束着自己,即使已经一片空白。
是做了什么才会落到这等境地呢?容忍不怀好意的人类收留着,朝夕相处,偏偏还无力防备,似乎是娇弱待采的花儿。
湖秋沙注视着她,思绪变化。
“惹人喜爱会如何?不然又如何?”她生硬地反问。
有些想自暴自弃,反正也无力掌控局势了,无论是房间内还是房间外的,又或者是她自己……
湖秋沙眨了眨眸子:“受到喜爱可以成为一种资源,也可以是致命的刀子。好在我一向专一,能够对我举刀相向的都被吃掉了。”
他自诩模样比当今妖族最尊贵的两位之一还要更俊,理当是高人气的存在,可惜一直被嫉妒破坏着,被敬而远之,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幽怨的。不过既然已经下决心离开了,过多地回忆过去也并不好。
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他已经稳固了位子……外面的世界更有意思,吧?
她静静地看着湖秋沙有点咬牙切齿的模样,讶异于为何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又感到似乎不是那么冷硬的氛围了。
针?
她无声用口型模仿了一下这个字的发音。但还是勾不起任何波澜。
随便怎么叫都好,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之前都不可信,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名字或许并不是关键信息,所以无论正确与否都无法触发任何东西。
她的记忆,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呢?
“妖族与人类的关系吗……这就跟,我与你的关系差不多。”湖秋沙的声音忽然幽幽传来,带着一分冷意,显然也并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但是既然应下了,还是选择性地,告诉她一些她可能想要得到的。
她会全盘接受的,无可奈何,没有选择。
她顿时回神,定定地注视着他,乖巧的模样像是初入学的新鲜学生,面上是懵懂隐忍的神情。
隐藏起想要得到更多的渴望,暂时无法理解的迷茫焦虑,等等。
“我说过你不是人类吧?你同样,也不属于妖族。非要归类的话,你与我,都是被人类,称作‘异族’。”湖秋沙修长白皙的手指伸出,指着她的喉咙,微眯眼眸地漫笑,然后张开手,妖力流淌,将早已设下的结界加固,防止被打扰或偷听。
她抿了抿唇,决定耐心听他说下去,暂且压下困惑。
湖秋沙也配合着继续道:“人类自诩为这个世界唯一适合主宰的存在,这个世界也被称作‘人间’,无论人类还是异族都习惯如此称呼。确实是人类的天下呢,若非有协议,畏惧异族的力量,这里不会有异族的一寸容身之地。”
“异族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吗?”
湖秋沙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较为稳定的妖族都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大多数位于妖界之内。影妖族因为只有我一个存活,领地也不重要了,我也并非固守之人。”
“异族之间……”
“若非先前协议,势如水火。”他直接了当截住她的话头,充足的肯定的语气,毫不掩饰其中血腥,“除却依附于妖尊的种族,其余基本上零散分布,简单而言是随机捕食与被捕食的存在。人类于整个妖族而言,也如同食粮。”
她简单地消化了这些信息,终究是回到这上面:“那我呢?”
“你是不一样的。”湖秋沙站起来,许是坐久了累了,慵懒地站立的模样让一切失色,“你可以选择插手到纷争之中,也可以作壁上观,遗世而独立。人类或是妖族,都不是必须在你们的食物链之内。”
他微微颔首,降低了音调:“虽然同为异族,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某种意义上说,她更加“自由”,不受世俗规则约束。
若是加上天生的力量……可以做任何事。
只是一旦显现出弱小的模样,就会被多方势力一齐抹杀。
是这样神秘又强大的种族啊……
魔花缕缕香 咫尺瞬间
坐在床沿的少女,倏然歪了歪脑袋,眸光清冷地抬眸望他:“你在嫉妒我?”
说着“自由”什么的……他抱着什么态度呢?
像是行走在一片迷雾中,迷雾之外的呼唤或提醒全然没有用处,她无法会意,也无法切实得知什么。
她想知道她在哪里,她是谁,她要走向何方?
一次性全部解决显然是过于贪心了,她也并不指望。
只希望这个决定没有错,眼前之人可以信任和利用。
她也没什么输得起的。
湖秋沙后背轻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听着她的问话,觉得有些好笑:“你我之间存在如此巨大而不可忽视的差异,有何可嫉妒的?何况你现在的状态,啧,连外面的人类都打不过。”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想起来似乎只成功推开韵术麒一次,还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况下。
自以为是又没有边界意识的人类……
她后挪了一些,把双腿上抬抱起,神情看着越发楚楚可怜,膝盖上露出的一双杏眸亮晶晶的,喉咙里发出置气的轻哼。
她很弱。在脑子里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更是会失去控制。这些她都知道,不需要再提醒。
她又能怎么做呢?
湖秋沙抿了抿唇,扬声道:“我倒是可能,有办法让你恢复一些……只是恢复你原有的东西,并非给你加持。但也只是可能而已,你的情况你自己都不了解,旁人更是无能为力。那才是症结所在。”
她眨眨眼眸,并不怎么欣喜意外,淡淡道:“我不是妖族,你要如何助我?若是愿意告诉我更多,对我而言更有益处。”
他的力量应该无法触动到她。他只能够操纵表面的,内里真正的症结只能靠她自己。
而且到底是非我族类,随意让他人的力量进入自己的领域,并不好。
她已经足够无力了。
湖秋沙看着距离他两米之外的人儿,微微蹙额:“你被削弱的程度不小,落得与寻常人类无异,甚至更不稳定。既然如此,防备也自然而然削弱近无,不会排斥些微的触动。”
“你想对我使用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虽然是妖力,但至少比人类的技术有用。”湖秋沙近乎习惯地奚落房间外的人类:“你难道指望着他把你送到人类的医院里?即使你提出要求,他也不会愿意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忽然抬首扬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颤抖。
这个妖族不过与自己相识几个小时,为何一副怜悯的姿态!对于她的来历、他的经历、她的境地,怜悯又戏谑地观望着!
他知
道多少?!
看着她因为觉得自尊心受打击而炸毛起来,湖秋沙收敛了一直以来的笑意,微微正色:“非要说的话,这里所有人,都比你知道的要多。你该庆幸自己拥有空白,不曾沾染污秽荤腥。倘若确定是完全的失忆了,便由它去,强求过往只会令你陷入不必要的痛苦。违背规则,就连性命也是多余留存。”
盯着她震颤的瞳孔,他缓缓补充道:“对了,若是你再次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搜寻不存在的记忆,引发混乱的话,我不一定还会再出手了……何必呢?”
他一身妖力磅礴,无形中施加威压,全面压制住那少女,她就连一根发丝都无法颤动,思想也似乎凝滞了。
久久地凝视着她,他在心底叹气:这得是多狠……也算是再度刷新他对那族底线的认识。
一个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呢?若是给个了断反而落得各方清净。
不过可怜这种想法……还是早该厌弃。她可是……
湖秋沙又往后退了小半步,退无可退了,这房间就这么大。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慢慢放开了妖力,目光还是紧紧盯着她。
她的面上仿佛依旧是懵懂的,巴巴地抬眸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试探地开口:“你知道我失忆了?”
不是明摆着的吗?
在他的目光下,她内心有些低落,也意识到自己会带来麻烦,遂承诺道:“我会,尽力控制住的。”
她还不想死。她知道他并不是唬她。那种感觉,实在是可怕。她的理智还在,就不会允许再度出现。尽管疑惑还是有的。
他愿意帮助她,已经是难得了,并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只是纯粹的利益交换。她不会奢求出事也有人兜着。或许房间外的人会照着他所谓的兄妹情谊无条件地相助,但是眼前的绝对不会。
是妖啊,不是拥有着所谓情感联系的人类。
她明白的。
保持清醒和稳定,对谁都有好处。
见她恢复平静,湖秋沙暗暗松了口气,侧首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你能够感知到我,那也就没必要找个什么信物之类的做信号。你想要找到我的时候,就能够找得到。在我觅食完毕离开之前,都会在这里。”
“你找到你的猎物了吗?”
听着少女软糯的声音,湖秋沙青色的眼眸闪过一缕什么,随口道:“狩猎期限可是一年呢,随缘诱捕便可。”
她盼着他离开?若是看不到让他好奇的,今天与她这番交谈便无意义了。
若是期限将至还没有找到适合下口的食物,就拿她献祭。这也并不违背。
不亏。
“你打算走了?”她身子放松了些,手臂松开双腿,正身面对着他。之前一直侧对着,多少还是有些累。
“唔。”湖秋沙觉得今天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作用也不大。
他被念头驱使着跟过来,只是为了确认她的态度。好好地放宽心觅个食,可也并不想多出这么个不安定因素。目前不是敌对的关系,也算是好事一件。
至于其他后续可能,等来到再说。单是眼前这位,他自问能够应付。
她确认他将要走后,便在心里琢磨着,平常其他人告别的时候该怎么做?韵术麒只会无止境地念叨已经念叨过数次的东西,比如“等着”之类的词。
可显然用在当下并不合适。
若是什么也不做,又似乎有些怪异,可能不太礼貌?
她这边纠结着,湖秋沙发觉她有些为难的神色,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他思忖着,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了,若还想要得知什么,待之后什么时间他心情好了再说。他虽然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可做,但是大晚上的待在女生的房间里也并没有什么意思,也还并不熟悉,还需要戒备着,很累。
她只是目光躲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模样。
湖秋沙眸光微沉,等着她开口。
若是还要请求什么,不过分的话,顺手实现也无关紧要……
“没什么。”心理预设了很多台词,说出口的时候泄了气,生硬地冷淡着,近乎公式化,“再见。”
这个词应该不会错了……她肯定到。
湖秋沙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再说什么,身影直接消失在空气中,与夜晚遍布的阴影融为一体。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存在了。
确认之后,身体彻底放松下来,她干脆直接仰躺下去,长呼一口气。
有一点微妙的……怅惘?
他没有回应吧……直接就离开了。她为什么要拖泥带水纠结如何告别?
又做了多余的事。
她咬咬唇,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眸。
这样轻易就,将自己出卖了,把自己的命运放置在未知的……只是为了满足求知欲?
一言既出,无法反悔。或许是正确的决定。她也无力考虑其他了。
想要知道更多,想要能够掌控,把陌生感和空白抛开,找寻到意义。
她存在的意义……
是这样吧。
所以,异族中妖族的影妖尊王,湖秋沙——请多指教。
在他面前,什么都无法掩藏吧。
求知欲,好奇心,要胜过贪婪的**啊!
这样祈求着。
魔花缕缕香 第四章 少女外出
尽管韵术麒对她还是不那么放心,但是好不容易等到空闲的半天时间,还是要按照计划,带她出去买衣服。天气就要越来越冷了,单是衣柜里那些完全不够。
若是错过这半日空闲,就又得等一两个星期了,毕竟是忙碌的刷题怪。
出门之前确认雨晴珊没有头痛脑热之类的状况,与等在宿舍楼门前的嵇绵奈汇合,三人出了校门。
走出校门,嵇绵奈长舒一口气:“终于能出来了——太乏了,整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要变成麻木的学习机器了!”
韵术麒不忘打击她:“别忘了过几个小时还要回去上晚自习。”
“晚自习嘛,没人来巡的话逃掉也没关系。”嵇绵奈坏笑着看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是逃晚自习逃得最嚣张的那些人之一。你说,要是我那天找老师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
“这威胁不到我。”韵术麒淡定无奈着,“逃就逃了,我能保证成绩不下降,你呢?一个晚自习,你的心就飞了吧?”
“哪有这么夸张……”嵇绵奈小声嘟囔着,“我的心就没在过……”
两人一如既往地相互打趣,虽然基本上嘴没停过,视线都不约而同地瞥向两人中间并行的雨晴珊。
从形体来看,雨晴珊是最纤细娇小的,被两人强行安排这样走显得有些委屈巴巴的,又一直安静着不开腔,嵇绵奈其实有点担心她是否会感觉到不舒服。
他们可没有故意不搭理她,只是实在找不到能够引起她兴趣的话题,诱使她打开话匣子。
把她放在两人中间,两个人就都能照看得到她。暂时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就先忍耐着吧。
嵇绵奈对雨晴珊的情况还是只了解了些皮毛,但是看韵术麒基本上没过几秒就要瞄她一眼、生怕她丢了一样的谨慎态度,还是稍微严肃了些对待这个少女。
韵术麒不会无缘无故地大题小做,一定是出过什么事,让他不得不谨慎。把她带上也是增加一层保险吧,她这个朋友真的工具人石锤了。
终于来到了商业步行街,人来人往的,不算特别热闹,但也比下课的学校走廊要多了些人气——太累了,学生不是趴在桌子上补眠,就是继续计算背诵,走出教室的只是无可奈何地去解决生理所需而已。
那些喜欢腻在一起的小情侣不在考虑范围内。
难得出校门,他们自然换掉了沉闷的校服,换上便服,休闲风格。青春年少的模样,也是靓丽的风景。
停在服装店门前,嵇绵奈小碎步走快几步,活力满满地回头对韵术麒俏皮地笑,同时一把揽住雨晴珊肩头:“你就在外面等着吧!等到要买单的时候你再出现!现在是女生的时间~”
韵术麒欲言又止,却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只是习惯地再叮
嘱:“你带好她。”
“没问题!晴珊很乖的——我要拿出我的本事给她好好打扮!你就等着吧!”嵇绵奈满意地打量面无表情却还是精致美丽的雨晴珊的脸,挽着她的手臂径直进了店。
嵇绵奈的面上其实还能观察出明显的疲倦,睡眠不足与沉重压力,不过逛街这件事足够快乐了,所以能够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扑进衣服堆里挑挑选选着,嘴里念叨着:“这件不行,这个颜色……哇那个……这什么垃圾设计……”
当然,还是每隔一两分钟,瞄一眼呆呆站在旁边的少女,偶尔问她一嘴:“晴珊觉得这件怎么样?”
雨晴珊看着她手里挥着的衣服,默默点头或者摇头,难以评估的时候微微歪一下脑袋。
比起上一次逛街,反应正常多了,嵇绵奈在心底给她点了个赞。
其实嵇绵奈已经做好决定了,但是既然是给雨晴珊买,还是象征性地问问她的意见,摇头的就否定掉,其他再比较斟酌一下,留下最合适的几件。
雨晴珊也只看她手上比划的几件,给出反应,倒也不用浪费精力看别的。
不过是掩体御寒的东西罢了,不至于带来很强的视觉冲击之类的不适感,都可以。
她也发觉了,在她穿着长裙的时候,韵术麒的表现有些不自然,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脚踝上。所以若是要外出,她基本上选择裤装。
只是,眼前这个女生,知道多少呢?
是否要试探呢?
“那就这两件吧。”嵇绵奈把选好的衣服交给了店员,回头看雨晴珊,“先买这两件,一会儿再去下一家。女孩子就是应该把衣柜塞满,最好能够每天不重样地穿!晴珊,你的衣柜里还缺什么,我带你去买!别心疼钱,都是韵术麒出,你只需要美美的就够了!”
雨晴珊犹豫着,望着她。
嵇绵奈眨着眸子,爽快直率模样:“怎么了吗?”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到底还是有些生硬地开口问了。
嵇绵奈稍稍收敛了轻快的笑意,语气沉下来:“你是指……”
“热情,直率,愉快……”雨晴珊艰难地数着应该能够描述她的词语。
直白地表达询问:你是否在伪装?
但是委婉着来又过于麻烦,而且以两人之间的关系远远没有到能够自然地问出来的情况。
人类是很复杂的,她是明白的。
只是她不想忍受这些弯弯绕绕,她只想尽快得到需要的信息——若是能够触碰到“关键”……
“当然不啊。”嵇绵奈很快回答道,微微皱眉,有些不满,“我是把你当朋友……或者说,想把你作为朋友看待。你是韵术麒重视的人,而韵术麒是我的朋友,当然要爱屋及乌。一般人休想得到我的关心
呢,我一眼都懒得看。你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她作思考状:“唔……我可能是显得有些吵闹了,但是出来很开心嘛……我的话可以少一些的。我应该不是很容易让人感觉讨厌的类型吧?”
思及此,她一把握住雨晴珊的手,盯着她有些错愕的神色,郑重道:“晴珊,不要这么快讨厌我!韵术麒那家伙会以为我欺负你了的。你说你最不喜欢我哪点,我可以藏起来!我是可以改变的!”
雨晴珊没有防备,被她抓住手,感受到接触的温度,柔软的触感,女生的手……人类的少女。
她的眸子里映着她的面容。
似乎是干净的热切的。
短暂错愕,雨晴珊很快反应过来,迅速缩回手:“不……”
感觉到还被热切地注视着,雨晴珊扭头看向别处:“没有,不喜欢……没有到不喜欢的地步。”
只是有些不太舒服。和韵术麒一样的,没有边界感的家伙,不要轻易靠近啊……
嵇绵奈有几分破涕为笑的欣喜感:“太好了!要是这么快就被讨厌了,那我可真是太糟糕了。你知道吗,当初我一直感觉被同学们排挤隔离开了,就只有韵术麒他忽然……”
突然听她谈起过去的事,雨晴珊竖起了耳朵,警觉了起来。
像是非常老套的故事,被众人排挤的女生,有一天忽然遇到了愿意搭理她与她谈话的男生。年少人的情感是很单纯的。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情感也变得深厚,虽然没有发展成令人脸红心跳的恋情,到底也是相当要好的交情。
“不过……”嵇绵奈面上的神情有些许困惑,欲言又止。
“嗯?”虽然故事听得乏味,可到底是身边这女生的亲身经历,应该有一定的可信度,打算认真听下去的时候,却是中断了,不由得出声。
嵇绵奈忽然轻笑,把困惑抛掉了:“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和他的关系持续了这么久了,真不可思议啊。真好……我也想要,和晴珊成为朋友呢。”
话题突转,雨晴珊耸了耸肩,控制住面部表情:“……”
不知道该回应什么,索性不发言。
看向收银台那边,韵术麒已经买好单了,等着她俩过去。
无缘无故的伸出援手,建立交情吗……有点意思。
雨晴珊继续跟着两人逛街,走马观花,没有太多感觉。
这两个人类,真的如同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吗?似乎一切都符合逻辑,情理之中。
又或者是算准了她会产生的疑惑,以此搪塞。
但是在他们眼里的她,已经变得接近寻常人类了。这样的转变,这样的进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感觉到了一丝寒意,雨晴珊肩膀轻颤。
冬天,吗……
魔花缕缕香 同行探索
经过了充实的周末,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节奏:韵术麒打理好家务、准备好早餐,叮嘱一句然后出门上课,留下她待在乏味的屋子里虚度光阴。
一动念,原本神情恹恹半倚在沙发上的少女,身影落在了窗外。依然是娇俏玲珑模样,只有面上的冷意略显不和谐。
“不应该什么线索都没有……一定在某个地方,或许是未曾留意到……”喃语着,冷厉的风卷着少女单薄的身躯,视线所及被撕扯成带状,尖锐着模糊不清,只保留混沌动荡的色调。
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寒意侵蚀着,感觉到干燥、僵硬。
“你在做什么?”一只手倏然伸出,稳稳地搂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拉近自己。
若是此时有人注意到这里,便会惊恐地看见,极速坠落的少女忽然被墙体伸出的阴影包裹吞噬,拉入墙内,消失在半空中。
“在找可能的存在……”
“用这样的方式?可有想过若是忽然失灵,来不及反应?”得到的坦白的回答无语得想要发笑,但是看着少女冷峻的面庞不像是玩笑。
少女似乎愣神地站立在那里,面对被破坏的趋势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微微蹙额。
湖秋沙稍微体会到了韵术麒面对她清奇的脑回路时的郁闷感觉,她不单只是想法很奇怪,甚至会做出行动,这对于在意她的生命的人来说不可谓不头疼。
“不会的。”她抬眸,眸光亮亮地看着他,似乎对自己的能力迷之自信。
“没有别的方式能够感知么?”虽然本想只是作为旁观者,现在看来还是没那么容易,放任不理的话可能什么时候就殒命了。
她的眸光黯淡下去,低声:“我不知道。”
在湖秋沙看来,她是把自己逼到绝境,以摸索源于本能的些微灵感迸发。近乎于内在的直觉,但是风险实在太大,效率更是低得可怜,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连她自己也搞不明白。
不清楚她是怎么想到用这个方式的,虽然可能有用但是过于危险。他所见过的最弱小的存在,诸如平凡的人类,也没有像她这样莽撞天真的。
生命只有一次,稍微有些正常的理智的,都不会选择轻易儿戏。
他只是在建筑内随意游走,不料发觉了她不寻常的异动轨迹,不得不出面制止,几乎是没有过多思考的反应。
她却是淡然得习以为常,在被他撞见之前或许已经不止一次如此行动了。
该感叹些什么呢……有什么样的底气支撑她如此肆无忌惮?现在的她,力量薄弱得近乎寻常人类,纵使她失去记忆,没有了对过去自身力量的感知
比对,也应当谨慎的有自知之明吧?
使用常理去试图分析评价她,大概会把脑子弄糊涂的。
湖秋沙眉头抽动一下,转而说道:“你现在打算做什么?去找那个人类?”
她摇了摇头,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蓬松柔软,让人很有一种想要抚摸的冲动:“他并非易于相处的,在他面前我会落于被动。我需要找到别的途径。”
“你认为这座学校里的普通人类,能够对你知道多少?”湖秋沙干脆顺着她的话说,按照她的方式去探索理解或许更容易些。
“你不是说,这里的所有人,知道的东西都比我要多么?”她似乎有些小脾气地回道,随即恢复沉沉的语调,“不一定是对‘我’有什么了解……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的,想要尽可能去尝试。”
湖秋沙感觉模糊地抓到了些什么,但没有急着去辨清,“以你现在持有的名字的身份去打探?不论是否会有隐瞒歪曲,可有想过流逝的时间?一个人的身份能够被替换得近乎周全,没有异议,除了大众对这个人都没什么印象,要么就是存在强大的外力作用,能够让所有人接受和相信这个‘事实’。”
“真相是藏不住的。我认为应该有能力,破开这种‘强大的外力’。”她平静地说着,神情淡然如水。
“你认为你需要拥有多大的力量才能够对抗?单凭现在的你……”还是不由得感叹莫名的自信来源。还是说,这是与生俱来的、融于血脉的骄傲?
目前的谈话也只是停留于假设层面,实际操作起来或许还毫无头绪。
一枚不起眼的石子,拼尽全力砸入水面,激起的涟漪也极其有限,而且很快便不再存有痕迹,哪怕它连自身的全部都寂灭了。
她失去的只有记忆,随着记忆封印了大部分的力量控制能力,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根本上的损害,无论曾经遭遇过什么,如今的结果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此假想出一个强大的敌人,有意义吗?
若是要归咎于脱离平凡的冲动,仅此一条未免显得单薄。
她不像是会任由愚蠢空洞的**支配自己的人。
要说对她有多么了解,也不尽然,只是短暂接触,以自己的角度如此妄议,所谓逻辑运作。
这是她自己的事,自然由她自己来主导。
他只要偶尔小心着,不让她殒命即可。
“据说最为强大的自然力量是时间,谁也无法敌得过时间。”他能够预想到的对象,她自然也想到了,并没有畏惧退缩之色,面不改色地说着似乎狂妄的话语,“我既然被否定在人类之外,理当拥有人类所不具
备的资本,我可以此做消耗,使之畏惧吐露。”
她眸光轻颤,低声道:“韵术麒,应该不是普通人类……他能够看出我有异样,却又自信能够掌控我。只是单凭他一人,力量也不足够。我可以先避其锋芒,向旁探索,他还做不到一点痕迹都不留存。”
只是从身份与对应的力量进行断定,虽然显得有些草率,但是却很直观。
人类能够做到什么,无法做到什么,以及异族的身份和能力能够做到的……从这一点下手已经能够摸索出一些或许有价值的东西。
哪怕仅仅只是猜测,未经证实,也难以从谁的口中问出确切,但目前也能够当做证据相信着。
湖秋沙恍然:“听上去有点意思。需要我帮忙去旁侧敲击一下那个人吗?”
或许是个能够打发时间的小游戏,将自以为操纵了全局的人类玩弄于指掌间,观看慌乱又试图故作镇定模样。
她还是有忌惮的地方的,只是因为判断出自己目前能力不足,未能自信地承受这样的挑战。她若是想要认真参与其中,需要投入的资本可不是小数目,至少不能游刃有余,全身而退,生死未知。
凭着那点好奇心,他不介意陪同她一起玩玩。
当然,会过问她的意见。他还是尊重她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意外于他的跃跃欲试,迟疑着轻哼:“随你的便。”
他若是真的想参与进来,她也无力抗拒。若是全然否定,又显得把自己的退路封死了。
或许潜意识里还是渐渐相信了他的能力,将他视作潜在的能够给予帮助的存在。
戒备心是不能够放下的,本质上是冷血的理性的存在,只会为了生存必要奔赴,能够果断杀伐。
并不公平对等的博弈。未知的东西太多。
不过无所畏惧的姿态的足够难得了,倒也不需要担忧什么。
“针,不要轻易把自己整个投入赌注,无论你对自己有多少的信心。”湖秋沙侧目望着她,轻松的语态又有着几分严肃之意,“这个名字的身份可以有无数个,但世界上只有一个你。”
她颔首,缓缓敛目,低语道:“我知道。”
即使之前没有设想过把自己整没了的局面,经过他提醒之后也不能再那么鲁莽。方法总还是有的。真相是藏不住的。
世界上,只有一个她么?
谁会在意她?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样的存在。
但是无法开玩笑啊,沉重感一下子感觉到了。
她知道的。
谢谢你看到我。
魔花缕缕香 无端痴狂
翻阅着带有历史气息的书页,纸张已然泛黄,质地并不均匀,对着从窗透进来的光可以感觉到透明脆弱得指甲轻触就会破损。
神情恹恹半躺在沙发上,手腕微微酸痛,索性放下书本,伸了个懒腰。
她能够在校园内自由行走,摸清韵术麒所在的班级位置之后避开并不是难事。但是,这样做效率基本上是没有的。虽说校园就这么大,总是有限的,可她不可能每一寸都能够到达感应。
牵着微妙的感觉往前走,伸手却恰好被墙堵住了,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人为的痕迹,眼前所见的一切。
若是想要掩盖什么,再填上人为造物便行了,与之前的造物合为一体,难以分别,也不需要分离。
已经形成恢弘的姿态,谁会想要回忆探究还是一片黄土的惨淡模样呢?
一向是自信的,对于自己构造出来的事物,自认为能够全然控制,未来的轨迹也尽数掌握在手,想要凭着自己的意志,全然操纵过去现在未来,满足自己的需要。
总归是自私的,能够作为公用的功能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这堵墙壁,是封藏着什么,又或是阻隔了什么呢?
存在总归是有意义的,即使原本没有,后来者为了利用上,也会予以赋意。久而久之,众人便默认了,它也内化了。
她白嫩的手掌按在粗糙斑驳的墙面上,犹豫着是否对其施加影响。
若是破坏了,以她现在的预估,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掩盖复原。影响造出的效果当是不可逆的,被旁人发觉也没什么合理理由解释。只会聚焦于不期望发生的结果予以斥责抱怨,人类的性子……
她皱了皱眉,终是收回了手,吐了口气。
“你在这里干什么?”突兀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出现。
她闻声转身回头,目光愣愣地看着五米之外的中年男人。
“你是哪个班的?怎么不去上课?”中年男人厉声喝问,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气势。
一般学生犯了什么纪律上的错误,被他这么盯着已经吓得要落荒而逃,眼前这个小女生居然还无动于衷,甚至不以为意,似乎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雨晴珊抿了抿唇,也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寻常人类学生害怕的不近人情的老师。被这样的角色盯上似乎会很麻烦,但是她似乎也用不着找什么说词,倒是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是学生。”
她虽然住在韵术麒位于宿舍楼的屋子里,每天生活行走在校园中,但她确实还没有被定下来,作为这里的正规的学生的身份。
不是学生的话,就不能用对待学生的规矩约束她了吧?这个人会怎么做呢?
“不是学生?!”中年男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眉头紧锁:“你不是这里的学生是吧?谁带你进来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只能是学校的学生,现在是正常的工作日,这是逃课跑来见朋友了?就算不是这里的学生,也得要管,管不了她,还管不了让她进来的学生吗?
雨晴珊见他自己找了理由,也没有澄清,颔首,从他身边走了,不发一言。
中年男人虽然不忿于她不尊敬师长的态度,但感觉还没有进一步出言不逊之类的恶劣行径,便也忍了,决定跟在她后面,见见那个将她带进来的学生是什么样。
雨晴珊不紧不慢地走着,似乎并不在意身后被人跟着,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意愿行走。
“穆青澪……”她想起来她要找的人的名字,便直接从窗口对着随意一个人道:“我找穆青澪。”
听到她的声音,窗口旁的学生转头去班里用视线寻找,然后放声唤他:“穆青澪,有人找!”
一脸木然的男生正打算拿出课本再复习些什么知识点,闻声茫然抬头望去,视线与她的相对,不免打了个寒战。
认命地走出教室,面对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穆青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你……”他的眼角余光瞄见步履匆匆走来站定的主任老师,瞬间吓傻了,僵在原地,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主……主任好!”
主任审视了一下他,是个清秀小伙,看着不像是胆大的,居然做出私会外校女生这种事?而且这个女生年龄看着挺小的……他板着脸,对穆青澪道:“你们俩都过来。”
穆青澪脑袋一片空白,身体僵硬着跟在主任后面。虽然精神高度紧张,他还是能感觉到身后的少女冰冷的眼神一直注视着他,慌乱无措得快要不知道怎么正常行走了,差点同手同脚。
这是什么状况啊——!!
按照惯例训斥了些套话,施展够了威严,交接给班主任,中年男子潇洒而去,留下两个少年人待在办公室忐忑不安。
今天算是心情好,教导也点到为止,没有进一步的处理,想来也不敢再有什么举动了。
穆青澪愁眉苦脸地想着自己怎么凭空就多出个惩罚,绞尽脑汁构思着反省的文章要怎么写,却抬头见着惹事的少女一脸淡然,事不关己模样,再温和的脾气也不得不发:“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想问清楚一些事。”她眼眸纯真清澈,毫无掩饰,似乎能直勾勾地望进心里。
她毫无愧疚之意……穆青澪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也不抱希望了,自暴自弃地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天,有点脖子要断掉的夸张模样。
“你要问什么?”
她盯着他的面孔,注意到他躲闪的神色,觉得还是不得不说明:“穆青澪……”
“嗯?”被叫到名字,自觉望过来。
她宛如洋娃娃一般精致白皙的面上,神情平淡,又似乎纯真无比:“我还活着。”
穆青澪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办公桌上,堪堪双臂撑住了桌面,保持了身体平衡,瞳孔放大地望着她:“什,什么?”
“我是活着的。”她的声线也很平淡,轻轻柔柔的,移步过来,靠近了他。
穆青澪冷汗直冒,连连后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白天的会对可能的鬼神之事感到恐惧,可就是控制不住。
他想起来上一回遇到她,还聊了好一会儿,就不觉浑身发冷,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
在他的印象中,她确实已经……
退无可退了,背已经撞到了墙面,穆青澪惊恐地看着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他已经预见自己手臂被尖锐的指甲洞穿的血淋淋情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把尖叫声压抑在喉咙里。
“我还活着……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摸。”她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抓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虽然多少能够猜到一些,但是,不向他表明“雨晴珊活着”这件事,很多东西没办法打开。人若是死去,将会埋葬比想象中还要多的东西,包括记忆。若是被认为还活着,或许能够打开上了锁的不愿触及的记忆。
至少,消除掉一些他的恐惧。不然很难交流。
穆青澪虽然发颤着,还是敌不过一丝好奇,眼眸睁开一条缝,搭在她手腕上的手咬牙抓握下去,还捏了捏。
嗯,很柔软,有些温热,肌肤上似乎还香香的……
她板着脸盯着他。
穆青澪反应过来,触电般地缩手,面上神情很是尴尬:“对,对不起……我……”
她后退两步,放开空间:“能够谈谈了吗?”
穆青澪点头,纠结成一团的内心渐渐放松了一些:“可以。不过我还有反省没写……”
想到他需要写这东西也是她害的,他差点咬到舌头,连忙改口:“那个先放着。就在这里吗?还是找别的地方……”
这里毕竟是办公室,虽然现在除了他俩没有其他人在,但是难保什么时候会有老师或者别的什么人进来,到时候解释起来很麻烦。
他只是被罚留下来写反省的!他是冤枉的!怎么想都是她的错吧!为什么她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啊!!
“天台,如何?”她想起那开阔空旷的环境,觉得还不错。
穆青澪没有异议,跟着她走了。
很幸运,通往天台的楼梯没有上锁。他们自然没必要走到边缘这样很容易引起注意的地方,只是待在了出了楼道的旁边。
“为什么你会坚信,雨晴珊死了?”
穆青澪还是调整呼吸,觉得有些畅快起来,这样光明正大地逃课……不料她直接就是这么尖锐的问题。
两人停住脚步,转身,面面相对。
穆青澪拳头握起,似乎在犹豫是否唤起当年情景的记忆。
她平静地观察着他,等待着。
穆青澪松开手,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回忆起了疼痛感:“我经过的时候,脚下沾到了血迹。”
他顺着血迹的轨迹望过去,视线聚焦在中心,一块勉强辨认得出是人形的猩红,腥气顺着微风慢悠悠地钻进鼻子,缓慢而真实地折磨着人的神经。
他愣在了原地,不知过了过久,感到双腿有些发麻了,指尖感到冰冷,沉沉地抬起脚步,逃亡一般疯跑了出去,逃离了这片不祥之地。
他害怕自己的身影被人看见,被认为与这件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不知道看到这副情景的是否还有其他人。他什么也顾不得了,什么也无法思考。只想要离开,远远逃离,摆脱开,这一切无他无关,他只是恰巧倒霉地路过了,还停下来看了眼。
记忆的次序非常紊乱,他一点儿也不想记得了。
但是不会错的。虽然并不熟,但是印象很深,那样的身形,那样的面孔——哪怕鲜血淋漓破坏了原本的美好天真。
活生生的灵动的可人儿,凝固在那里,双眸瞪大,似乎还挽留着什么。
成为死寂的景致。呛人的腥气蔓延开去,又慢慢淡了。
惨烈的诡异美感的画作。
找不到别的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样保存在记忆中。
“雨晴珊坠楼死去,而你亲眼目睹了结果。”她颔首,又问:“你没看到过程?”
“我没有听到声音。我见到的时候为时已晚了。”穆青澪毫不怀疑,躺在地上的躯体身子已经冰凉。他也不会有勇气去触碰。这件事本与他无关的……应该是与他无关。他什么也没做……
穆青澪忽然抬眸,用力地看着她:“你到底是……”
他不敢想象可怕的事,只能够尽量从较为合理的方向思考。
比如说,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她,并不是雨晴珊。死而复生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超出常理。那个模样,绝对不可能再……
若她不是,那么她来找自己,还问这些事情,也不可能与当年的人毫无关联。
他开始懊恼自己如实相告是否是正确的。毕竟这些事他之前从来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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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眸:“你不是认为,我是谁了吗?”
穆青澪知道眼前的她是活人了,没那么怂了,但是她这冷硬的表情还是给他感觉很诡异,完全不像是平常来往的那些女生,没有灵动鲜活的气质。
他觉得,似乎没必要隐瞒什么,若是早点全盘托出,或许还能早些摆脱掉麻烦:“你……说实话,你和雨晴珊,真的,长得很像。但是表情气度,不一样。”
他曾经想过,遭遇了大难,与以前的气度发生很大差别也并非不可能。
但是确实,她只是来到了自己面前盘问,并没有承认她是谁。只是他自己下意识地认为了。
亲眼所见的事实,再结合前后发生的事,不会有错的,雨晴珊已死。
那么,她……能够是谁呢?这是他能够知道的事情吗?
还是不得不保持些恐惧,危机意识,防备着眼前的小女生。稚嫩苍白的面孔,却挂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生硬漠然神情。
还有更大的疑点——若是她是当年的雨晴珊,并没有殒命而是活到了现在,那么年龄也不该是这般,不该是当年形容。若要说定格在了当年,不再生长,这……可能吗?
等等,那么韵术麒……他变过吗?
穆青澪脸色煞白,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与判断。
变化与否,是否能够肉眼断定呢?人生长到一定阶段,基本上就会稳定下来,直观的变化很缓慢,对于一直待在身边的人来说甚至难以觉察差异。是这样的情况吗?
她皱眉,只是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只能够非常有限地进行猜测,无法确定为能够储存的信息。
她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她认为她给予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你想到了什么?”
“你应该是,雨晴珊的妹妹?或者亲戚……”穆青澪以很不确定的语气,皱着眉。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却能够相似到这样的程度,很让人惊叹了。
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作为雨晴珊关系亲近的人,在雨晴珊出事后艰难收集线索,做好心理准备,寻找过来。不带任何主观意图地,想要收集可能知晓当年情形的人的口述,试图还原真相。
他能够作为证人吗?可他只是个过路人,所知也不过只言片语,从正好撞见的孤立的画面猜测着前因后果。如果要把猜测的东西说出来,近乎于编造,也并没有足够的底气说出来。这应该算不上欺瞒?
“我不是任何人。”她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只是陈述事实,不论这件事被接收到产生的理解为何,“如果你认为我是,就是。雨晴珊于我,以及雨晴珊与你,意义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符号罢了,被放置在自我之外,可以予以注意,也可以漠不关心。
没有谁真正关心雨晴珊这个人,这个存在,只是在意与之有关或无关的价值,意义之类。
她也并不认为自己负有什么责任。只是被安上了名头,超出她的意志之外。
无可奈何之下试图抓住这么一条线索,寻找着。最终能够到达的“真相”或者“事实”如何,都不在乎。
她只想要给自己赋意。
这些只是过程。
过程过去了,就不再重要。
穆青澪觉得有些被难住了,但他也察觉得到她并非故意耍他,她的模样比谁都严肃认真,所以道:“你想要通过知道雨晴珊,知道什么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你不能和第三个人说了。而且这些事,我大多也没有亲身经历,未能得知全貌,并不很确定……”
“没关系。”她的语意虽然还是冷淡的,却又给人一种温软下来的错觉,轻轻叹息的模样。似乎安抚。
穆青澪再整理一下思绪,开始道:“这里,美林学院,是完全中学,所以在其中生活学习过的时间很长,年龄相差好几岁的同时待在这里也是完全可能的。也因为是中学阶段,身心发展还不成熟,所以大家的差距其实并不算非常大,换言之,不同年龄年级的人在一起玩并不是稀奇的事……”
穆青澪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发觉自己居然和已经有些名气的韵术麒是同年级的同学了。
说是有些名气,在还懵懂稚嫩眼界不宽的学生眼里,是有一定权威的存在了。
当然如果没有很重大震惊的事件的话,一个人的影响力再大,也不过影响同年级,或者相近一个年级的,再远的接触不到,也传播不到,也不能理解。
韵术麒的爸爸似乎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连带人们着看向韵术麒的眼光也有些不同,尽管并不是很清楚原因。
没多少人真正见过那传闻中的人物,韵术麒倒是不难见到,种种思绪情感就都放置在他身上。而且他也承受得住,并不会明显感觉到什么压力异样。
韵术麒的表现确实也符合大众所望的优秀,德智体美样样发展,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成为每个老师的心头肉。
游刃有余模样,自信洒脱模样,欢笑着努力着,勤勤恳恳,不骄不躁。有实力也有天赋。
总之是传奇人物。朋友似乎也很多。
远远的陆陆续续听闻过一些,有点敬畏,但是没怎么在意。
知道他似乎有个妹妹,但是仅限于这种不确切的单薄的信息。
要谈及雨晴珊,不可能绕开韵术麒——或者不如说,只有通过知道韵术麒,才能勉强捕捉到一些不确切的关于雨晴珊的讯息。
雨晴珊是转学过来的,也没有激起什么波澜,这并不算什么很奇怪的事,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从美林学院离开也可以,无可奈何转进来的也并不少见。
只有当她作为韵术麒妹妹的身份被知晓后,才稍稍多了些流通的信息。
在乏味枯燥的学习生活之余,小道消息作为调剂品已是很寻常,连穆青澪这样不愿惹事于是也不愿故意八卦的人,无意间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
跟千百寻常的女生一样,没什么特别的。青春纯净模样,好看的容貌,娇小的身材。没什么突出表现。
穆青澪再度听闻她的消息,是她与同宿舍的女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她被赶出来了。
作为新来的,适应起来很不容易吧,不过肯定会有老师介入处理的。当时这样简单地想着,也没有在意。
随后似乎引起了轩然大波,具体的事情他不记得了,应该与韵术麒有关。
再然后,有关她的事,基本上都是她与韵术麒同时出现的事。她一个人并没有什么热度,韵术麒才是话题人物。
要说是妹妹,但是从姓氏到名字完全没有相近之处,关于这一点也是有不少人在背地里猜疑。
承认了是表妹之后,喧嚣也没有停止。或许是羡慕,或许是嫉妒,总之舆论的风向很多。
过了一段时间,又消停了一阵,也可能是大家都在准备考试的缘故,没有太多闲情关注编排了。
再后来……再后来是什么呢?记忆的次序很乱,似乎发生的事情挺多的,也众说纷纭,直到某一天所有的谈及的话题都消失了。
新鲜感过去了,也与自己无关,随意抛弃掉也没关系。
不过是一个人而已。来来往往不是很正常嘛。
似乎所有的痕迹,都被清除了,不论有意无意。不约而同的,抛弃掉了。
韵术麒也没什么人关心了。
似乎是一个时代的过去,永远有更新的话题人物。
目不暇接,五彩缤纷的信息。
过时了,再疑惑地向人提起,还会被人觉得奇怪:你还在乎这个?
若是被惊讶:你竟然在乎这个?!——那就很糟糕了。
流行的东西,永远搞不懂。以为接近摸索清楚的时候,大家已经在追逐更新的东西了。原本全盛时期完整的状况,也随着人潮散去变得缺失,难以在头脑或者实物上还原原貌。这是不可避免的,无可奈何。
所以被动或主动掌握的讯息,基本上永远是缺失的,不完整状态。不过也没关系,因为过时了,所以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考察是否掌握了之前的潮流。
所以,什么都不想知道,全部都与他无关,听到了记住了还要消耗脑力,还会过时,没有意义。
要让他接近完整地,复述出来他记得的模样,太难了。
本来就没有刻意去记。
为了显现出较为完整体面的模样,自动重组补充可能存在可能不存在的细节,丰满起来。
在真正意识到以前,只是知道很有名,但是更清晰一些的信息全然不了解,偶然一次看年级排名,看见他的名字,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自己跟他是一个年级的。
是这样被光环关爱拥抱着的存在,居然这样真实平凡的,在这样近的地方吗?
虽然一直告诉自己忽略,不在意,但是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也许可以被叫做“嫉妒”的情绪存在着。
即使看见面孔也在辨识出来的下一瞬尽快地移开视线,不得已在走廊校道上擦肩而过的时候努力压制住身体的颤抖,连呼吸都屏住,直至确定没有被发觉、确定已经走远了。
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吗?这当然是会怀疑的,面对实质上不会有什么接触的明星人物,他的反应有点过激了,这点强烈的抗拒也被很好的藏起来,在同学们一如既往谈起这个名字的事迹的时候摆出漠不关心的姿态,甚至板着脸自认为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数学作业……”
还是会被察觉的吧,但是也顾不上了。他的态度仅此而已,没有更突出的情绪表达,没有人会在意的。
他,讨厌韵术麒。
讨厌他轻松就获得无数喜爱的姿态,讨厌他阳光开朗的气场……
反衬得他似乎是如何阴暗的人物,即使努力也无法达到被人喜爱、被人谈及的境况。
他将自己埋藏,于是如他所愿,自己的存在于他人而言,只是有这么一个名字,只是有这么个人。
乐得清静,谁也不会来打扰了,韵术麒的传闻也不那么容易被他听到。
自己落得的处境,只是为了避开韵术麒?或许促使的原因是综合的,只是这个最明显使他不安、不快。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跑题了,本应该由韵术麒说到雨晴珊,结果
却更多地在说自己的事,甚至表达出了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想法,实在羞愧。
穆青澪有些局促难安,想着如何继续说下去,告诉她应该告诉她的事情,“那个……”
她恬静地颔首,表现出一直在认真倾听的模样,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眸光幽亮。
“你因为讨厌韵术麒,所以躲避着他的信息,但是又出于嫉妒,实际上还是在意着。对于雨晴珊你有一种同情又困惑的感受,知道的不多,主要是她与韵术麒坚固的纠葛。所以关键人物还是韵术麒本身。”
见她对自己袒露内心的话语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而还是聚焦于她所要得知的信息上,穆青澪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局促:“嗯。”
他不希望就此冷场,于是搜刮着脑海里的东西,希望能提供帮助:“虽然绝大多数时候我只是远远地听闻,但是实际的接触,还是有过的。”
“如何?”她冷淡地抬眸,眉眼间有一丝奇异的美艳。
穆青澪组织了一下说辞,尽可能做到他认为的无误:“偶尔,班级间会组织一些活动,我负责与之沟通商谈。因为下课时间通常而言说不了什么,所以约了放学后的时间讨论。”
时至黄昏,穆青澪收拾好背包,前往约定的走廊拐角。
日头西斜,人影被拉得很长,穆青澪看着被自己踩到的影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抬头,看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逆着光,面容很不清晰,光影朦胧,人物靠近又疏远。
他觉得自己撞见不得了的事情了,但是此时试图迅速躲到一侧假装自己不存在似乎又过于刻意。而且他是有正当理由出现在这里的,该不好意思的人是他们才对。
没多少时间了,很快天就要黑下去,穆青澪踌躇了短暂的时间,便继续按着原本的步伐前进。等将要来到两人面前时,恰好两人分别开去,女生行走匆忙,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
韵术麒面容平静地看向他,眼神似有深意,但是言语并没有异样,认真地与他讨论起活动的设置安排之类。繁重的工作也让穆青澪无暇去想别的,直到活动顺利开展,万事大吉,他也没再有意想起来韵术麒的事。
一切相安无事模样,什么也没有。
“你是说,韵术麒和她有暧昧关系?”她眉头展开,眸光闪烁,也为这个信息所吃惊。
穆青澪犹豫一下,摇头:“我不清楚。可能是拉扯,也可能是亲密动作……我当时慌张着低着头,只能看到影子。之后几次偶遇,小打小闹似乎也是正常交往的样子,呃,我是说,就是正常的同学间的交往。”
他不希望自己的主观判断就断定了“事实”,他并没有真正看见,这样的间接观察也有很大的差误。
他不能肯定的事,至少,不能隐瞒甚至说谎。至少对她,不打算这样做。
相信她是件冒险的事,可是已经说出来了,也不需要再忌惮什么后果。
但愿他的决定不会捅什么篓子,不会惹出麻烦。他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而已。
她颔首,象征性地问:“还有什么吗?”
穆青澪觉得脑袋有些钝痛了,或许是天台上的风有些凉,吹了太长时间了,不知不觉似乎说了很久:“嗯……现在能想起来的,差不多,这些。”
他有些忐忑。她的反应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在他停顿一阵子的时候颔首,表情似乎没有变过,偶尔眸光流转,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信息很多了。”她有些舒了口气的尾音,不知道是唏嘘还是叹息,低垂眉眼,姣好容颜温润模样,“谢谢。”
穆青澪见她似乎心中有了定数,微微宽慰的同时,忍不住再问:“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他感觉到他的心在怦怦直跳,隐存的念头直白说出:“你,还会来找我吗?我说不定,之后还会想起什么。”
他今天才发觉,他想说的话很多,他能够说这么多。有些意犹未尽。
不必恐惧着被听见会有什么后果。只是把他所知道的、他所想的说出来,口干舌燥喉咙嘶哑也很畅快。
他不再恐惧眼前这个女生,尽管她还神秘着。他与她共享了一些秘密,而且这些秘密说不定会有用。
心似乎前所未有的安定。
他注视着她,期待着。
“或许会。”她稍显冷淡的声音,意料之中。目光转移也毫不留情,明显表露出想要告别的意愿。
尽管不是实际的约定,穆青澪也感到愉悦,他语速稍快,稍稍殷勤的语气:“那今天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去?是我考虑不周,天台上面还是挺冷的,我还说了这么久……”
他一瞬间生出想要将她纤细冰冷的手包裹在掌心的念头,又猛然打个冷战被自己吓到了。
有些太放肆了,他暗敲自己脑袋,觉得自己不太清醒。
“不了。”她转身已是进了楼梯间,轻盈地下楼去,声音缥缈。
穆青澪稍稍愣住,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下楼去了。
这个点说不定已经中午放学了,他旷课了一个上午!吃午餐要紧!
魔花缕缕香 第五章 少女诉求
下楼过程中,与谈及的人不期而遇。
雨晴珊停了脚步,站在身侧,面上平静无波。
穆青澪脚步不觉放缓,一步步走到了两人面前,一如当年:“……韵术麒。”
韵术麒抬眼看了他一看,侧首问雨晴珊:“你怎么在这里?”
雨晴珊跟面对老师的态度一样,不以为然:“为什么不能?”
韵术麒凝视着她,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强横的姿态要将她带走:“跟我回去。”
雨晴珊低垂着眼眸,神色不明,被迫高举过肩膀的手似乎有挣扎之意。
穆青澪看不过去了,出声道:“放开她!别强迫她。”
韵术麒抓着她的手腕,眸光望过来,隐含着一丝莫名意味:“是她来找你的?”
这似乎有些危险的意味,穆青澪不确定是否该实话实说,但确定的一点是,他对韵术麒不喜,连他的话也不想正面对付:“你是以什么身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我会对她负责,而你,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否惧意产生的错觉,穆青澪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戾气。这是传说中那个好好学生,不应该出现的神情。
他将她视作所有物,所以不容许他人染指么?何其好笑,无论他什么身份,限制她,乃至囚禁她,无疑都是不对的。
穆青澪对她的处境感到不安,她似乎还被限制在韵术麒身边。她今天来找他,显然是超出韵术麒预料的。没有勃然大怒,似乎已是大幸。
“她为什么来找你?你用什么引诱了她?”韵术麒继续问道,咄咄逼人语气。
穆青澪气极反笑,看来还有他韵术麒无法确定掌握的事:“我能有什么?你真是莫名其妙。只是正好撞见而已,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愿你不会后悔说这些话。”韵术麒抛下这句话之后,拉着雨晴珊快步走远了。
穆青澪愣在原地,觉得这个人似乎很陌生。
与自己印象中的不一样……他也变了?
这样阴郁的气质……韵术麒是真的很在乎她?可是,她不是雨晴珊这件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韵术麒不会无缘无故警告他,他不是会乱咬人的疯狗。他真的惹到什么事了吗?
穆青澪忐忑不安,最后还是叹气:他似乎还是,没法帮她。
如果能够行动的话,也不至于将自己藏在尽可能消除人声影响的地方吧。
他是这样软弱着,内心出于所谓正义的冲突也并不是很激烈。
只能寄希望于,她能够应付吧。他已经尽力了。
……
走出教学楼,雨晴珊就把自己的手腕抽了出来,面上的神情还是冷的,不过没有什么不满的意味。
脚步没有停下,两人并肩走着,韵术麒的语气有些压抑不住:“为什么又跑出来了?”
已经是放学时间,人们奔涌向饭堂,教学楼很快空荡荡。韵术麒心里有微妙的感觉,于是稍稍迟了一些,站在楼梯口,结果正好撞上他们,预感意外的精准。
只是雨晴珊一个人走出屋子乱跑,没出什么事还好,可是她竟然和一个男生前后下楼——无法不多想。
在这座学校里,她除了他,还认识谁?怎么会……
她应该是一张白纸。
若是去找了嵇绵奈,他也不会如此失态。
他们俩明显已经有过接触,不是单纯偶遇下楼的姿态。但是为什么?
他必须知道答案,容不得转移话题了。
雨晴珊眨眨眼眸:“无聊。”
屋子里的书基本上都翻阅过了,没意思。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
韵术麒气结,想了想:“上次去图书馆,你说想要有关神话的书……我一会儿去借回来。”
“我还想要一样东西。”雨晴珊懒洋洋地开口,并不与他客气。
“什么?”
“通讯设备,或者说,手机。”雨晴珊观察了好些时日,发现现在的人类大多持有这样的东西,可以从中获取无数信息。
她被困在屋子里,什么也无法接触,只能依赖他给予的信息,实在是太局限了。
感觉到目前为止,氛围已经到了一定程度,她决定开口提出索要。
她并非无欲无求,不过人类的好奇于她而言
还是太过消耗精力。她只需要索取她需要的部分,其余继续无视也没关系。
“有了手机,我会如你所愿,待在乏味的屋子里。”她补充道。
这应该算是正当的要求,现代社会的人类基本上都有手机。如果要把她当做人类看待,那么该有的也要有。其他说辞,她不接受。
韵术麒侧首看她:“你本来可以不用再整天待在屋子里。我已经为你申请了就读的资格,你很快可以作为这里的学生自由出入。那么……”
是要让她选择么?她没有料到韵术麒还会为她谋得这个身份,她能够从中获得什么呢?损失掉的东西与能够收获的东西,是否值当呢?
韵术麒自然是,倾向于让她乖乖待在屋子里的,但是显然她不会愿意木然地顺从。若是她自己承诺好好待着,又放弃了他施舍的“自由”。
真是狡猾。
她貌似不假思索:“我可以作为学生,但是手机我也要。而且这里的规则,不能束缚我。”
面对她的大胆和贪心,韵术麒沉吟了一下,颔首:“当然,只要你听话。”
明眼能够看见的约束着人类言行的规则,以及他暗中安排的控制范围。不脱离出去,就没关系。
“什么时候?”
韵术麒反问她:“你想要什么时候?”
“尽快。”她向他摊开手掌。
韵术麒忍不住微笑,面对她娇憨的模样生不起气来:“就从下个星期开始吧。手机的话,过两天给你。”
虽然感觉她应该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你打算用手机干什么?”
她眉头抽动一下:“你平时用来干什么?”
“看新闻,学习,之类的。”他耸肩。
“一样。”她冷哼,似乎不再想继续被他盘问下去。像是有些戒备的拱起脊背的小兽,但是没什么威胁力。
秋冬季的轻薄阳光通透地洒落下来,身形纤薄的女生行走着,长长的柔顺的头发披散着,齐刘海下的杏眸眼帘低垂,有些肉肉的脸蛋粉嫩可人。
韵术麒侧眸看着她,觉得越看越可爱,险些想伸手去揉揉她的脑袋。
但是该问的东西没有问完,该交代的事情还没有说完:“你认识穆青澪?”
平时没什么接触,名字倒还是能想起来的,到底是好些年的同学。
她晃晃脑袋,语意含糊:“这些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非人就要被人类称作“异族”的话,那么她这样的“异族”看待人类,自然也是一样的。全部面目模糊,大多数时候需要区分的只是数量、性别。其中的个体,活生生的,张扬的,内敛的,种种都与她无关,没有那个必要。
只是恰好碰上,而且顺便加以利用。并不值得特殊对待,只是储存着她所没有的信息的容器。
是什么反应,不在考虑范围。
尽可能让他吐露信息。
“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能够满足的事情,不需要你去找别人。”韵术麒还是这么说,固执着。营造着全能感。
在合理范围内,会尽可能满足她的要求,手机完全可以给她,只要她开口要。
只是担心着接触的环境变得复杂,可能出现的伤害也会增加。
留在屋子里,等他回来……是这样困难的事情吗?
他慢慢吐出一口浊气,反思着。
她在成长,变得越来越接近他们这样的人类,有情绪,有欲求,有接触外界的需要,眼眸有灵动的光。
若是身躯内的想法越来越多,超出能够容许的度,会是麻烦的事。
想让她有活力有灵性,但是不能够超出范围。
如果有一天不受控制了……他该怎么做呢?
“嗯。”她只是应了,没有过多的反应。现在她认为她所需要的还不多,还要好些事情需要慢慢想明白。
在靠近默认的边缘之前,还是安全稳定的——他们之间。
尽可能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
“晴珊,你能够做出承诺吗?”他忽然停下来,站在她面前,双眸注视着她,认真的模样。
她也不得不停下来,微微迷茫着仰头看他。
“承诺我给了你需要的东西,你就乖乖地遵循我为你设定的方式活动。我会告诉你应该做什么,以及需要避免的行动。”
她盯着他紧缩的眉头,眼神有些飘忽:“我不想要遵守规则,包括你设定的。”
“这不是很生硬强制的东西,这会帮助你更好地适应生活。”
她不为所动:“我知道我该做什么。”
“说说看。”
“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点吃早餐,六点五十去教室,十二点放学午餐,下午两点上课,六点放学晚餐,七点晚修,十点放学回来。”她睁着茫茫的双眸,细数着。
纵使时间不太准确,可每到时间点都会响起铃声,不可能全然忽略。
一天的时间被严格划分好了,规定的活动填充着绝大部分的时间空格,几乎没有余力和时间去进行别的事。
最有效率地将时间利用起来,填充知识技能的学习,反复训练,将自己锻造磨合得越发接近考试需要的模样,在考试来临的时候不至于被冰冷强硬固定模式的边框切割得过于疼痛难忍。
被时间驱逐着,追赶着,只是为了最终的目的。
她不需要为这个烦恼。只是需要这么个身份,方便行走,也好解释存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这些不应该限制她。
“差不多。”韵术麒不可置否,“但是你还有很多还不了解的事情。”
“比面对你还困难?”她抿唇,不以为然,“而且,你给我的是确切的东西,你要求我的却是含糊的指令,换做是你,你能够接受吗?”
韵术麒注视着她的面容,无论如何不为所动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信任我吗?”
“你认为呢?”她并不畏惧与他直视,眼眸清澈纯净,坚守着自己的观念,“你承诺会满足我的需要,而在我提出之后又打算附加条件。你在算计什么?”
她渐渐感到,自己掌握的资源,至少不能再一味地被动和服从于他。
他的心思会渐渐表露出来的,无论他是否意识到。
就目前而言不算激烈的争论,不至于这么快触动那根线,让他失去理智。
她是安全的。
“晴珊,你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他的语气缓和下来,不再执着于让她表明他所期望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他知道她不会松口,至少目前的形势下不会。
有力量生出来了,支撑着她。迷茫不安之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练的从容冷然。
这是她的本来模样吗?
他并不了解她的过去,他只是相信他亲眼所见,她呈现在他面前的模样。把握住这个就够了。
她虽然生出自己的观念,但还远不至于信念的程度,她无法全然独立的形式存在着。她还离不开他,也还没有表现出坚决离开的意愿。
过多的思索可能是杞人忧天,她仅仅是她口述出来的那个意思罢了,没有别的。
素来直白坦率,无所顾忌。她没有对他隐瞒什么,也没什么可以隐瞒。
她与穆青澪之间,或许确实只是偶然。
目前的出行没有发现生出坏事,但未经他的许可擅自离开屋子,还是违背了他的设想。不得不加以干涉约束:“我对你不存在什么算计,但你不和我说明,擅自跑出来,我会担心你——担心你会遇到什么状况,我却不能及时出现给你解决。”
雨晴珊认真地望了他一眼,眸光敛下来:“我能解决。”
“我原本希望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韵术麒唇角抿起苦笑,颇为无奈,“但我知道这不现实。我确实对你太过谨慎,约束太多,让你感到不舒服了,对不起。我是出于,希望你安好。所以,如果有超出我的预期的行动,至少,先告诉我一声,可以吗?”
似乎将自己放得很低了,卑微地恳求着。
雨晴珊目光飘远,声音似乎也散去:“有必要的,会说。”
事事报备,未免劳累。巡游只是常规,没必要大惊小怪。被发觉了也就被发觉了,没什么大不了,她想要走出屋子,没有什么实际的阻碍。
她不认为自己会遇上什么应付不了的局面,当然那次遇上湖秋沙是个意外,就今天的主任老师而言,还不算什么,至少她不在意。
韵术麒颔首:“这就好。”
听她的语意,还是有所松动的。还不至于完全不受管控。他松了口气,慢慢再叮嘱两句,领着她往饭堂走去,这个点他人应该吃得差不多了,空间应该比较空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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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了吗?那个人类,在诱使你作出承诺,不管他是否真正知道异族承诺不可违背的信息。”湖秋沙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的阴影探出身子来,冷不丁地开口。
当然,她不会被吓到,神色依旧淡淡的:“他不是普通的人类,我会警惕的。但是,若是不慎陷入了认知误区,将他过分神秘化,也很浪费精力。他比一般的人类,多出什么知识和经历呢?这是尚不清楚的。”
“于是打算被动地与之周旋?你是想要安全安定,还是效率呢?只是听信一家之词,或许也算不得什么。”湖秋沙靠墙而站,放松的姿态,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自然不会全然听信一人之词,还需要行为表现出的态度印证。操之过急会存在很大误差,当下也是无奈之举。”她谈起自己对付韵术麒的模式,也是微微叹气。她既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控制欲,但是不得不虚与委蛇,维持表面和谐之态。
还不能脱离,至少不能全然脱离开,很多线索指向于他本身,是绕不开的,但是如何破解探索也是难题。
等他自然而然,无可忍耐的时候,自己暴露出来——不可能完全掩藏得毫无痕迹,赤诚的状态哪怕只有一瞬,也是会出现的,这就需要及时捕捉,以此攻破他的防备,表面的姿态。
但是他真正在意、无可抵抗地会表露出自己真实态度的,是怎么样的事呢?这无法直接索问。
过分猜疑琢磨人类这种复杂的存在往往显得无力。
或许顺其本性就好了,要有足够的耐心。
世间的变化不可能尽在掌握之中,或许某一天某件事,种种因素恰好叠加到,能够有足够大的触动的点,那就是关键。
说起来很玄乎但是实际要如何呢?
“过于小心翼翼的保守姿态很难刺探到,他不想要被你发觉的信息;按照他划定的范围生活,不会遇见什么意外。”湖秋沙有些不满,本也是心高气傲之辈,以少年人俊秀的容貌使出少年性子的神情:“你有发觉什么情形下,他的面具会被打破吗?”
她想了想:“他偶尔会气愤,气急败坏模样,是我违背他的意志,看见了他不希望我见到的存在。”
就像是穆青澪。他与穆青澪日常生活不过可能点头之交还不如的交情,发觉他与她一同下楼,定然脑补了许多,敢怒不敢言,最后出口的只是寻常的训诫劝导。
与韵术麒已经与之生活在同一间屋子里有些时日了,性子还是大致摸得清的,只是是否在意,拿出来作为分析的依据。
他一厢情愿地,希望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内,安排之中,至少完全掌控她的去向起居,保障他设想的安全稳定环境。
虽然态度不算强硬,但是他的意志确实强势,对她的生活插手过多了。
小到牙具的摆放,大到安排她入学的资格,只要纳入他的计划体系,就基本成定局。
她虽然对这些事一直没什么反应,没有什么感想,听之任之,久而久之还是难免有些不爽。
恐惧感渐渐消除开去,越来越感到踏实,对自己掌握的力量和信息,对自己的判断和分析,而且结识他掌控之外之外的事物与人。
她或许正在摸索,连韵术麒本身都未曾发觉、未曾试图了解的东西。
不过将认知的上限设定为是否触动韵术麒,也显得太狭隘了。还能够做到更多。
不同个体获知的信息需要得到匹配,才能勉强定义为正确或者接近准确。真相总归是难以一比一还原的,只能摸索着接近,实体几乎可以说不存在,或者存在于容易动摇更改的脑子里。
她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那就顺着这个找下去。他除了显得生气,也没有更糟糕的结果了吧?所以放开探索,也无妨。”湖秋沙摊手,唇角微微扬起。
她抿抿唇,神情渐渐有些疲惫之色:“总之,无法着急。我也要考虑,揣测是否过度,有时候人类的念头也会很简单。”
她不想做多余的思考,行动更加不愿了。但是这个很难避免,在看到实际结果之前难以断定是否有意义。想要省心省力怕只是存在于理想之中。
过分约束自己的言行也很耗费精力,索性之后更加自然一些?等待着韵术麒自己暴露意图,她自己也会慢慢随性展露,最自然的状态或许是最节省的。
她想起来问了:“你来干什么?”
之前是说,因为她感受得到他,所以可以随时唤他……但是他主动出现的次数有些,超出预想的多。
湖秋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惹眼的蓝色长发繁复地编起成辫垂落肩头,却不会让人生出女子气的评价,异样精致的英气。
不符合一般人类的审美……她当即这么想,但是没什么表现。与她个人而言,没什么感觉。
对了,一直想习得打理头发的技能来着,到目前为止只记住了最简单的马尾辫如何做,头发梳好聚拢然后扎起来,没什么难度。这方面也能够请教他?
她这边思忖着,湖秋沙眨了眨春水一般的碧色眼眸,语气轻快:“像你一样,漫无目的,在校园闲逛。怎么?被那个人类训了之后,束手束脚起来,愿意乖乖回到屋子了?”
他虽然说的是俏皮话,可她怎能听不出有一丝嘲讽,只是反应也没有激烈的征兆:“在他人屋檐下……若是认为这便是乖,就这样好了。我的时间和行动应当自由支配,在他受限于所谓学业的时候。”
湖秋沙浅笑:“据说学生这一群体是人类当中最为软弱被动的,渴求知识技能,却被大背景模式化,成为无数年人类历史的复本,不断延续下去,毫无长进,毫无觉知。会被这样的人受限制,真要我说什么好……”
“保证历史的传承便是,多余的无关紧要,不至于崩溃崩塌即可。”她兴致缺缺,收敛眉目,“还是相当庞大丰富的体系,没有长年的钻研难以掌握大部,若有大成者也是难得,但也不是容易接触到的。韵术麒,可不是要
成为那样的人……”
湖秋沙开始有些兴致:“那你觉得,韵术麒是个怎样的人类?”
她微微抬首,作沉思状,声音悠悠沉沉:“不客观的说可以吗?”
在人间多时,她渐渐习得照顾他人观感,不过也仅此而已,表面上的礼貌。
湖秋沙颔首:“当然。”
她是考虑到,有关韵术麒的事件、为人等等,都被其他人说得太多了,也没必要费心费力地复述,吃力不讨好。
只表达自己的感受就好了。
“控制欲很强,循规蹈矩,责任感,家务能手……”她慢慢沉着地思索着,韵术麒留给自己的印象大致是这些。
会与从穆青澪那里听说的有出入,解释为发生了变故之后的改变,但是也不应该能够囊括全部改变。
停留在目前所能够看见的,多余的猜测也不需要。
这是确定的。
以确定的事物为基础,再去观看其他。这样应该是比较稳当的。
“听上去还不错。”湖秋沙动作幅度有些大地点了点头,身体也随着摇晃几下,漫不经心的模样。
她不是很在意他的反应,本来也没打算得到什么有用的评价。这敷衍感是实打实的。
“你觉得你还能和他相处多久?”湖秋沙单手托腮,侧首看她,眼神似有星光流转。
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思虑太久,觉得没必要:“不爆发原则性的矛盾的话,多久都可以。”
“想法很天真。”湖秋沙毫不留情指出,“永远相安无事是不可能的。你也清楚他隐藏了些什么,而那或许会对你造成威胁。尽管是人类,也不能够全然托大,小看了。打算这样僵持着,被动等待?若是哪一天,爆发了你预想不到的问题……正如你对他控制感的描述一样,你也是对自己掌控的能力颇为自信。”
“是这样。”她毫不掩饰。
“或者换句话说,什么对你而言,是原则性的问题呢?抛开人类通常的守则、韵术麒的限制……”他的手掌托在下颔,食指轻敲着下唇,碧色眼眸颇为深邃地望着她。
她眸光流转,与他对视一秒,似乎在考虑他考究的意味,但是由于没有什么思绪,还是声音平淡地答了:“用人类的方式来说,尊严?生命?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取决于当时的我的态度。如果我许可,就不存在问题。”
“相当于,严重违抗你的意志么?”湖秋沙微笑,手指停住了,“非要说的话,还有一点点相似呢,你和那个人类的性子。但是这对你来说没什么意义。”
“是。”她对他看穿她的态度毫不意外。或许是因为同为异族——被人类排斥的群体,所以有些感觉态度会是共通的。
虽然还有很多不了解,但是被点明了一点,就足以从中推测出很多,像是自然而然的本能。
“也就是说,你对自己现状的断定,很清晰,没有迷茫之处?”
她默然一会儿,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单薄地说道:“暂时是。”
从穆青澪提供的信息来看,没有什么需要考虑弯弯绕绕的地方,也算是平铺直述。韵术麒目前透露的不多,也无从下手,至少便面看上去合理无疑。第三个人应该是嵇绵奈,那个女生显得有所顾忌,但是处于情景之中或许也容易情不自禁表述,也是之后可以尝试挖掘的。
很多是依赖于从外界获取的信息,离开了这个,就难以开展下去。
“如果要获取更加深入的信息,还需要努力接近他们……对此你有什么建议?”她索性将问题抛给他,也让他发挥力量。
湖秋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流转:“你现在不是在学着人类生活的姿态么?想要接近他们,就变得像他们当中的一员,甚至融为一体。对于认为安全可信任的存在,他们是忘记防备毫无芥蒂的,对于烦扰内心的事,只为一吐为快,抓住那个瞬间就好了。”
“能够做到吗,真正与之融为一体一般?”她皱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人类与异族之间应当存在很大的隔阂。”
“往往为了生存,或是**,选择共存,现在总体的局面也是如此,最上面的人握手言和,签订协议,统治之下的世界各个种族交错杂居,彼此相互影响,界限也并非不可逾越。”俊秀少年微微垂眸安静的姿态,宛如一幅静止的惊艳画作,根根睫毛纤长分明,颇有些张扬又细腻的美。
她又抬眸望向他,有些好奇:“你在人间生存多久了?”
“要说的话,那是很久很久了。”他漫不经心的笑,声音清爽,尽管笑出声来,但笑意不达眼底,“你听说过……算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欲言又止,停顿几秒,换了个方式说明:“我不清楚你年龄多大,所以也不用这个比较。那就再与你说上一些吧,尽管现阶段的你应该碰不上的。”
有些妖族,生来就与人间甚至人类关系密切,甚至能够通婚生育。
而在刻意的隐瞒下,这些血脉往往没有被发觉,更不被承认。
代代延续下去,原本接近纯种的血脉被稀释,乃至不再显露分毫,与常人无疑,检测也无法分辨出来。
安然地以人类自居而生存下去。
直至某一天,某些机缘巧合之下,血脉被诱发显现,成为他们眼中的“麻烦”。
因为无知,所以无解,看上去这种怪状忽然出现,影响甚至全然破坏原本的“正常”生活,无所适从,无法接受。
血脉确实已经稀薄得接近于无,但是一点可能,便会造就荒诞。
换言之,这些融入潜藏的人类之躯,就宛如一个个盲盒,可能某一刻被无意打开,也可能终其一生不被发觉,如同其他众多的常人。
她皱眉听着,不解:“那么,他们之中可还能有力量?”是否存在力量,才能够决定其价值。血脉的存在只是增加一点可能性罢了,若非奇迹也泯然众人,毫无稀奇,不会感到幸运也不会哀叹。
湖秋沙耸肩,声线慵懒起来:“谁知道呢……没有引起轰动就是好事,被盖下去了。人类一直害怕着与他们不一致的存在,不是吗?哪怕是人类群体内部,这样的恐惧排斥乃至战争也并不少见。但是放心好了,你和妖族不一样,你不会发生异变,至少不会表面显露出来,不会被当成怪物。”
她不可置否。
“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清楚,人间确实很复杂,并非天生被盖上属于哪个种族的章就是纯粹的个体,哪有那么多纯粹……哦,我是纯血的妖族,这点无疑,我可是一族尊王。”湖秋沙谈及这个,唇角又微微上扬,有点孩子气的骄傲意味,“你试图融入人类群体也并不会违反什么,何况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不能够。人类也有转变成妖族一员的,妖族类似。并不存在强大的限制。”
她颔首沉思:“遥远的规则我不了解,也没有太多避讳。你告诉我我非人类,而为异族,但并不明了。若是下决心融入人类,我该如何定义自身?”
“你觉得如何惬意,便如何,这也没有强制限制。”湖秋沙松开手臂,放松地摊在身侧,似乎伸了个懒腰,“非要揪其根本,你只是你本身而已,身后的血脉种族等等,都是次要甚至更后面的,利用不上,便不必在意。没什么能限制你。”
“如此潇洒姿态。”她轻叹,觉得开朗一些,眨了几下眼眸,神情微微灵动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这方面她固执得很,基本上不允许让步存在。她问的话语自然是她想要知道的,并非形式。除非无解,否则得得到答案才不亏问出花费的精力。
不得不斤斤计较起来,她的精力有限,要尽可能利益最大化。至少要落在实处。
湖秋沙微愣,随即想起来先前的敷衍之词,顿时咬牙:“非要回答吗,有些咄咄逼人呐,针……”
她毫不让步,目光清澈地注视着他,无形中生出些许压力。
“好吧。”他叹气,有些不太情愿的慵懒姿态,“可能,有百年了吧?”
在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是圈养的、被恐惧和妖魔化的状态了。但那里也算是半个人间,所以姑且当做是在人间。
现在是自由的状态呢……他看着她圆圆的侧脸,压下了怔忪神色。
她颔首,抿着唇,没有意外的神色,或者说长时间都保持着这样没什么表情的脸,可是偏偏这张脸很是精致乖巧,这种偏差感很是微妙。
有点意思……他想逗趣,但是显然当下不合适,她还是保持着警惕,忧心忡忡思虑重重的状态。
别把自己弄得太沉重啊……他觉得他不介意多指点一下她,她比那些肤浅浮夸张牙舞爪的莺莺燕燕稍微有意思一些。
与她之间的氛围还算得上轻松惬意,而且她能够以请教的姿态询问他,只是性子冷了些。
那么,还有什么要问的呢?能够解答的范畴,也限制在她需要的、可能用的上的范围之内,放置太多会加重思想负担的。
稍微有些体贴感?
“嗯……”之前的话题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她直接转移了话题,“作为利益互换……你愿意帮我到什么程度?”
仅仅是口头上的指导交锋,安稳优越的姿态,从一开始就……据他所说,他在妖族中的地位应该很高,这种姿态也是自然。
但是太过轻松的姿态,总归是不爽的。当初的契约,措辞也相当模糊,所以有很大的自由度,取决于其中的双方如何定义。
“严肃起来了呢。”湖秋沙眯眼浅笑,笑意有些狡黠,“你期望的是什么呢?我不会完全纵容的。”
他一直在试探她的态度,她不清楚是否应该表达强硬清晰一些,似乎暧昧的状态下更有利可图也不一定,她承认自己稍微有些贪心的妄念,若是能够以固定的预期范围内的付出,能够获得更多就好了。
“不触动你的利益,便可?”疑问的语气,最后一字声调上扬。
湖秋沙只是这样注视着她,并不给出确切的答案。
他当然有所保留,也理所应当保留……她在心底叹气,自己到底还是处于弱势,也只能在尚不了解的领域摸索着试探,若是发觉触及底线则迅速避开——如果能够的话:“那么——教我编发。”
“嗯?”
忍不住失笑,这样画风突变,是正常现象吗?湖秋沙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好在一直把身体重心靠在椅子中心,外显出来的只是手脚轻颤了一下。
什么呀,这么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说出来这样的请求……
克制住笑意还是不难的,湖秋沙绷着脸,看着她,声音如同之前一样稳定:“这个,可以。现在,不行。”
“什么时候?”她恍若不觉,认真严肃脸。
湖秋沙抬首掩唇,假装打了个哈欠:“今天说太多了,累了。”
她挑眉,有些无语凝噎。
湖秋沙把整个身子歪在椅子上,放荡不羁慵懒模样:“别太失望,我心情好的时候可能直接给你编,只是无聊打发时间的产物。”
“教我。”
是想要自己习得技能呢。
湖秋沙笑笑,忽然道:“算是信任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信任是相互的,如果要继续打交道,这是前提和基础,我可是说明了,就算是我,也在忌惮着你的身份,或者说血脉……”他碧色的眼眸光芒流转,稍不留神就会被吸引进去,沉溺在这双眸子中,“现在是信任着吗?”
停顿一秒的对视,当即判断:“信任着呢,真好。”
“……”她目前没有感觉到威胁,所以是安全的。要理解成信任,或许勉强可行。
有点奇怪的乐观呐,作壁上观的姿态……
她是被注视着的。
尽管不爽但是无可奈何,她看了看接近地表的璀璨的夕阳,决定动身回屋子了,便与之道别,心中已无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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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被子蜷缩在被窝里,慢慢地开合眼帘,听见上锁的声音,然后声响远去。
天气渐冷了,韵术麒出门的时候也不再执着于叫她起床。早餐温在锅里,或者就放在厨房,随意她直接食用或者加热食用。
脑袋枕在枕头上,肌肉被压迫得有些麻木的钝感。
已经是,多久了呢?不到一个月?
但是在找到意义之前,无论多久都没有区别。
她埋首在枕头里,随即撑起身子,翻身坐了起来。
想要跳出一直以来的思维限制,如果不离开划定的安稳的圈子,不会得到任何新鲜的东西。
与其挣扎在陈旧的定局里,或许是应该走出去。
她现在接触的世界还是太单薄了。
听到一个很有趣的比喻,人的知识面就像一个圈,圈内是已知的,圈外是未知的。随着知识面的扩大,作为圆圈的周长也越大,接触到的未知也越多。对这个世界的广阔的未知心生敬畏么?这样的态度是要有的。
她基本上不会做无限期拖延待在床上的时间这种事。于是很快起身去洗漱、更衣,解决腹中空空问题,然后躺在熟悉的沙发位置。
做好准备,那么,可以开始梳理。
找到存疑的缺失的地方,然后想办法在之后填不上,像是拼图一样,但没有具体轮廓。
雨晴珊,人类女性,三年前十五岁,初二到初三年级学生。
被称为同为人类的韵术麒的表妹,真实血缘关系未知。
初二时转学到美林学院,成绩一般,人缘不佳。初二学年末与舍友发生不可调和的矛盾,在韵术麒争取下住进韵术麒的屋子。
自从韵术麒公开宣布对她的保护之后,与韵术麒渐渐走得很近,有些亦步亦趋的意味,怀疑存在暧昧关系。
有记录可言的就读时间持续了近一年,后无故失踪。
可以总结为寥寥数句的过往。
面孔依旧是陌生的——她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无言。
和她相似到什么程度,才会认为,是她呢?韵术麒的态度,始终不明朗,继续诱使她,待在这个角色之中。
真正的雨晴珊去了哪里,有人真正关心吗?人们只想要见到他们想见到的东西,思考他们想要思考的东西,除此之外都是多余。
责任转嫁到她身上了吗,对雨晴珊的?毫无道理。她也只是利用罢了。
把这个身份遗留下来的最后的价值最大化地利用殆尽,直至
谁也不再提起,不再想起。
她是否知晓呢?
【请原谅我,无论如何……】
她愣住了,睁着杏眸,环视已经熟悉非常的周遭,没有任何异常。
【请原谅我……】
淡得随时就会消散的声音,幽灵般响起,艰难地串连成句。
她确定,这个信息来自她的脑袋,或者说直接传达到她的意识之中。
无法被阻挡,直接闯入她的脑海。
淡淡的悲怮,漠然如丝。
她回忆起之前头痛欲裂的场景,没有妄动,也没有干涉,只是静静等待着。
如果能够告诉她什么的话,再好不过。如果要对她进行伤害,也有余力应对。
【不是,故意的……不要……】
隐约啜泣声。
【好疼……救救我……好疼。】
声音断断续续,气流不畅模样。高昂尖锐的呼喊刺痛神经,如无助又陷入极度恐惧的困兽。
又静待了一小时,不再听到声音,她缓缓吐气,凝神。
“这听起来,是我的声音……”她不得不面色凝重地判断。但也可能是由于在她的脑海中呈现,只能是她熟悉的声音。
她确定,她与雨晴珊这个存在,没有任何实际的关联。
但是这个声音源自哪里?传达着谁的意思?是希望被她听到的吗?
她是否有必要花费精力去注意这个声音的存在?能够清晰被感知到,不太可能只是偶然。
她感叹,全然凭着所谓理性去调配资源是艰难的,无法把所有的元素都掌握清楚如何把控,会不断涌现出新的东西,望向一下子掌握全局是不可能做到的。
自己无法掌握之物……并非自己的意愿创造出来,却是实在地存在着,并影响到自己的生活。
防备着未来可能的危险,时刻猜忌防备着,唯恐错漏某条信息,做出不恰当的判断,处于被动落败的局面。
按照规则单调地生活着的人类似乎无忧无虑。
她有些烦躁起来,怀疑起思考的动机,以及意义与否,停滞在这里,困在这里,可能每一步都是沼泽,无端惶恐不安。
她不该如此敏感,容易慌乱失措。
若是她目前的生活中,只有韵术麒可以看做是一个威胁,但也不至于如临大敌般,心神不宁。每天还是相安无事模样,他的表情和行为都看不出异常。似乎唯独她莫名不安了起来。为什么?
不对,意义不一
样,她所不安的事……
虽然每天照常,但是时间确实在流逝。人类口中的“冬天”将要到来,关于时间,她所遗忘的事……
她想要想起来,即使会感到痛苦,也比毫无缘由地陷入焦虑有价值。
被她虚度光阴浪费掉的太多了。若非她的记忆空白,她应该能够作什么事,很重要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是否还有恢复的可能,只记起湖秋沙曾经说过,能够为她得到部分原本属于她的力量。这些会有关联么?无论如何想抓住什么,抓住更多,自己能够掌控的东西,即使不必展开与人看。
无可遏制地感觉到,自己所拥有的还是太少了。远远不够,但是想不起来。不得不为此感到痛苦。毛毯探索新的范围可能带来的风险无法预测,也难以下决心行动,这就是她绝大部分时间还是蜷缩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是她可以触碰的,什么是她能够触碰的,什么是边界呢……
【雨晴珊……么?对我而言,代表着什么?】
她尝试与之交流,但是如投入深渊的石子,没有任何回应。
初次见到湖秋沙的时候,这个声音也几乎同时出现了。但是觉得不会有关联。湖秋沙应该也并不知情,他所见到的只是她而已,他听不见她所听到的声音,这件事无法与之讨论,只能自己琢磨。
若是这个声音来自雨晴珊,又是怎么被她获取到的?还存在着什么超出她的想象之外的力量?
这个身份,她只是被动持有着而已。如果有诉求,传达给她也毫无用处。她经历过什么,或者是生是死,都与她并无关系。
这不该困扰着她,占用她的时间和精力。
她不想要考虑关于自身之外的事,其他人或者事都不愿关心。不可避免的情绪不佳,还是被影响到了,不能够忽视,只能勉强收拾起一些力量去尝试解决。
对于无法确定的事情只能够假设着。这个声音,至少代表着雨晴珊的念头,虽然无法推测出发生时间和意图。
经受着伤害,绝望困惑,这样的感觉么?
要将别人的所思所感放置到自己身上,还真是讨厌。
她调整着呼吸,慢慢使自己恢复平静。
肢体末端冰凉,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还是躺平,没有太大的动作。
采取顺其自然的方式,该来的会来的,不必强求索要。
在发生转变之前,保存好自己。
她是谁呢……或许也无关紧要。
魔花缕缕香 意义本身
过分追求意义本身没有意义。
在与自己怄气两天之后,她稍微想明白了。
顺其自然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消极被动地等待着不会有结果,依旧是粉饰太平的模样。还是要去探索,按照自己的方式,不受到其他观点的动摇。
更换上韵术麒已经洗好的女生校服,扎了个低马尾,清清爽爽地出门了。
需要到达的地点是初三五班,也是曾经的雨晴珊待过的班级。
全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不会知道曾经有个面容相似的女孩存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把杂乱的思绪拂去,端端正正地站在讲台,面无表情,声音清晰明朗:“我叫雨晴珊,请多指教。”
台下的同学各做各的事,没什么人注意着她。
简单自我介绍完毕便回到座位,同桌跟其他同学一样,没什么区别,嬉笑浮于表面的女生。
接着上课。课本练习册文具等等准备齐全了,也不必麻烦别人。随着大众凝视了一会儿黑板,听了会儿中年妇女的讲解,目光移向窗外。
新鲜感有一点,很快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雨晴珊,注意听讲!刚才我说到……”严厉的眼神扫视过来,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重复了无数次的教学内容。
她端坐在座位上,眼神飘忽黯淡。
人类所学习的知识,简单翻阅一遍基本能够理解,但是与她而言无用。她不需要融入人类社会——这样大的范围。如此明了,所以忽视着也没关系。韵术麒也并未要求她上课认真听讲之类,只是最低限度的遵守所有人应当遵守的规则,上课的时候好好坐在椅子上,下课才能自由活动。只是将她的人简单地束缚在这里,这样多的人有意无意注视着,不会突然出现异常的行为。
和大家一样,就是正常的;不一样,就是异常的。不再需要别的指标。
她颔首听着,不予置否。简单方便的管理。没有什么期望,只要不出现兜不住的事就好。
当全班莫名其妙笑起来的时候,她抬眸望一望,继续侧首凝视窗外,神情未曾出现变化。
她静静地坐了一个上午,铃声响起,随大众涌入饭堂。
一张桌子旁的人抬起手招呼着,她辨认出来是韵术麒,没有站在人群后排队,直接走过去了,坐下。
不需要问他为何早到这么多,下课的时间是一样的。他摆放好了,就使用。
“上课感觉怎么样?没有被针对吧?”她咀嚼着,听见韵术麒这么问。
有些陈腔滥调的意味。她继续咀嚼着,直到吞下口中的食物,才回复道:“嗯。”
她会遇到的情况,他都能预料到,那就没必要多说。
“上课讲的能听懂吗?没有前面的基础可能理解起来有些难度……”韵术麒自顾自地替她考虑着,计划着课后是否需要补习,但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意愿。
她敷衍地回应着,专注吃饭。
说了一会儿,韵术麒也想起来她不是一般的学生,或许完全不关心学业问题,只是被他强行安排的身份。完全不感兴趣的话,课堂的时光可能很难熬,好在她的脸上似乎没有明显的不悦,自然也没有喜悦,跟入学前没什么区别。
上学的事情也影响不了她呢……韵术麒暗地叹道。
他发觉似乎找不到什么她感兴趣的事物,主动所求的也只有那么一次——遵守承诺他也将手机给了她,教了她基本的操作。她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眼眸里没有多一丝的光。
连对外表露也吝啬到这种程度吗?到底是不愿意表达,还是毫无想法呢?
他想要证明自己抓住了什么,但是看起来只是她的慵懒使她维持原来的状态待在他的身边,而并非他有什么吸引力。之前欣喜着她越来越接近常人的模样,如今也不过是更加坦然地坚持生活在自我的世界,外界需要应付的时候也能够简单应付。
他给予了她自己的空间,但又似乎原本她就待在自己的空间里,除了她自己谁也无法踏入,甚至接近也无法做到。
他为她准备食物、衣服,照顾起居的种种,她坦然地接受了,但仅此而已,就像她现在坐在对面吃着饭,不曾抬眼看他,他们之间存在无形又明显的屏障。
生出一丝无力感。不该如此……
韵术麒注视着她圆圆的脸颊嚼动的模样,陷入了沉思。
她不会拖延吃饭的进度,即使察觉到被注视着。利落地解决完餐盘中的食物,用纸巾将嘴角及嘴唇擦拭干净,她才端正坐姿,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几
乎未动的食物。
“接下来该做什么?”她问,眨了眨杏眸,毫无攻击力的可爱容貌。
韵术麒回过神来,看了看她空掉的餐盘,有些慌乱:“你吃完了吗?吃完就回屋子午休。啊对了——”他想起来教她将餐盘放置到合适的位置,以及如何在饭堂打饭、占座位之类。
她一一颔首,乖巧听从模样。尽管在进入饭堂没多久她就已经观察学习到了这些,但既然他想要说,就由着他。
她发觉他的心态有些乱了,表现不够自然流畅。但可能只是短暂的状态,这份迷茫可能只是浮于表面,还不能够由此试图探入深处。
似乎把关于饭堂的信息告知得差不多了,韵术麒又看了看自己没吃几口的饭,本着不该浪费食物的原则,对以纯真眼神望着他、等待他下指令的雨晴珊道:“要不,你先回去吧。”
雨晴珊没有动:“钥匙。”
韵术麒对她能够毫无阻碍地从上锁的屋子里跑出来的事情耿耿于怀,不料她还敢提钥匙。把这件事明面上提出来很可能会引发矛盾,韵术麒决定还是继续搁置一边,犹豫了一会儿,说:“钥匙只有一把。如果你要拿钥匙,必须保证乖乖待在屋子等我。”
雨晴珊眨眨眸子,颔首。
于是韵术麒把钥匙给了她,叮嘱道:“顺时针旋转就能打开门。等我回去就要还给我,别弄丢了。”
她颔首,握着钥匙离开了。
使用钥匙并非复杂的技术,在途中她记下了钥匙的形状,虽然感觉并没有什么用处。
钥匙与锁孔配合,一念之间禁锢或开放。被锁住的往往是被重视的东西,财产之类;或是不愿意被其他人看到的东西,**之类。
将人锁在其中,是为什么呢?被视为所有物了吗?
人类的规则之内,是许可的吗?
她皱着眉,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人类是很复杂的,他们的行为无论是否符合已经存在的规则,也总能够找到能说服的理由,所以得到一个很可能随口编造出来不确定性很强的答案并没有意义。
需要保持怀疑和警惕,但是到底身处其中,不能够将态度表现得太明显。这些可能是为人类所不容的,他们是一个群体,对于不同于自己的东西一概否认攻击。
简单浏览了一些手机上的信息,众说纷纭口诛笔伐之现象层出不穷,喧闹不已。
客观事实,加上无尽的论述诠释,只是一件元素单一过程简短的事都能够衍生出恐怖的相关数量。每个人的言论都是一条信息,信息太多了,想要找到有用的信息更加称得上是大海捞针的比喻。情绪的宣泄,依据只言片语的猜忌斥责……各种各样的人呈现出来。
她有些困惑于,人类为什么喜欢在这样的环境下相处。如此杂乱,似乎毫无逻辑规则,即使这是人类自身建构的信息化世界。需要得到新鲜的讯息,追溯过往信息的记录,人际之间的交往,情感的流动……相比现实的生活更加容易表现内在的部分,也更加便捷。
她只觉得看得脑袋疼。也许这种获取信息的方式并不适合她。
人类只是顺从他们的需要而行动,即使某些需要违背了大众默许的规则。人类对于规则或许并没有像她那么看重,满足需求才是第一位的。所以说谎、掩饰并非少见的事。
动则上升到这个群体似乎有些不谨慎,但是没有人会知道这些想法。她还很不了解人类是什么样的,从目前得到的信息得出了这些结论,很肤浅片面,甚至是情绪化的,强烈的不明所以的情感态度,暂且放置着不去细纠。
她要解决的是当下的情况,尤其是面对韵术麒的时候。因为韵术麒是人类,所以观察着人类的行为,总结对人类的看法,用在应付韵术麒上。
虽然每天都和韵术麒待在同一间屋子里,随着韵术麒专注学业的忙碌,其实也没有什么实际的相处,基本上只剩下食物和衣服的准备。
韵术麒身上应该隐瞒了很多事,由于想要探究,又不得不压抑和警惕着,她其实也渐渐地感觉到不安。
她在赌,韵术麒比她更想要知道些什么,这也是她以“雨晴珊”这个身份待在这里的意义所在。
她回到了屋子,是觉得没有什么在外逗留的必要,体验一下寻常学生的生活模式也还不错。
午休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她等待着。
“晴珊——”过了几分钟,韵术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不大,坐在厅内沙发上的她刚好能够听见的程度。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开门,
与门外的面孔隔着不到半米对视相望。
不等他再度开口,她在他面前摊开手心,一条钥匙躺在其中。
韵术麒停住了准备踏进来的脚步,伸手取走了钥匙,眼神有些动摇。
钥匙归还完毕,她侧身返回了沙发,雷打不动的恹恹姿态,走神模样。
韵术麒从门口进来,将门关上,转身看着她。
“晴珊。”他这样唤。
她抬头看向他,面孔纯净疏离的精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僵持了一会儿,大概也意料到如果他不开口局面就不会有任何变化,也或许无法忍受什么想法都没有的眼神注视,他侧首叹了口气,问:“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她不假思索。
她的眼眸明亮,但并非因为期待或好奇,只是睡眠较好的状态罢了。在等待他说话的时候注视着他,只是出于人类规则的尊重,所谓礼貌。她时刻警觉着,但是并无什么想法。
韵术麒注视着她的面容,双腿僵直,像是强忍住了走近的冲动。他的声音低沉,轻轻地叹息:“你顺应我的安排,适应了这里的起居作息,到现在正常上学……如果你觉得不需要这些,我不会强迫你。”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可以作为学生上学,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他教给她关于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应该有的习惯,遵守的秩序规则,不就是为了让她能够适应并融入人类群体之中吗?现在才上学第一天,这个人类却貌似后悔了,不是很奇怪吗?
“晴珊,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他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思索着如何表达,“表里不一其实是很容易被觉察的。你的行为虽然已经基本和常人无异,但是你的神态,完全不像是普通地生活在这里的人。你的心思不在这里。”
他或许能够指导她的形体如何行动,但是她的思绪神情却无法抓住,连试图靠近也做不到,更谈不上驯化她的思想。这不能够看成小事,这里的人大多被驯化得千篇一律,从书堆里抬起头来的疲惫怔忪神情甚至都是一致的。她的双眸虽然也无神,却是出于疏离陌生,还带着天性纯真,若是仔细观察会发觉她与周遭的一切似乎格格不入。
他能够看出来的,老师之类自然也一眼能够察觉。他不希望她被针对,即使她足够特殊。
学校不只是学习的场所,而是包含了更多复杂的事。俨然是一个小社会,约定俗成的模式,无法单纯用文字的形式描绘限制。
他毫无办法,只能归咎于她不适合这里,但是他不能够放她离开此地。
同时,他也不希望让她被迫忍受这些可能会给她带来伤害的事。
她的行为貌似很容易被驯化,什么时候该吃三餐,什么时候洗澡,诸如这些生活细节上的事情,最初抗议几次,很快便也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已经不用再督促也会执行。他告诉她应当遵守规则,而且规则对自身利大于弊,她听从着,实际可能有的内在感受之类一律无法觉察。
她真的认为这些寻常人该做的事,该遵守的规则,对她而言是好的吗?
过分在乎这些细节似乎显得小心翼翼,他只想要珍藏她,不再出任何疏漏。
他无法想象再承受……
“所以呢?”她冷淡地挑眉,还是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是她没有符合他的期待,所以不想再让她上学了?她还没体验到什么呢。
虽然无所事事跟背着包去上课,对她来说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以学生的身份,更好地融入人类的世界么……
双方各自思索着,猜疑着,久久的沉默。
“你现在还需要我吗?”韵术麒倏然开口。
她保持着疑惑:“嗯?”
她不想深入探究人类如何思想,这对她来说太复杂,也没有必要。她只要能够应对表现出来的就够了。
节省精力的方式,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如果你哪一天觉得不需要我了,请你明确地告诉我。”韵术麒最终只是叹气,没再多说什么,他已经意识到他们之间存在的几乎不可打破的隔阂。
她很特别,特别得无法用常理摸索她的思维轨迹,无法以对待寻常女生的方式与之相处,想要传达出实际的期待和想法,也往往不能够被获知。
无法对她生气。这是她的可爱之处。保持下来,不改变也好。
在她越发困惑迷茫的目光中,韵术麒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房间午休,尽管此时距离铃声响起只剩几分钟了。
魔花缕缕香 第六章 少女试探
有些怪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或者说根本不放在心上。 韵术麒还是照常准备三餐,重复基本的家务。虽然同样都要去上课,两人总是一前一后,韵术麒比她早小半个钟出门。 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更感兴趣的是,各式各样的人类是如何待在一个限定的空间里,接受同样的内容,还能够保持相安无事的局面。 从过时的地方获取的信息,远远比不上近距离的接触。 于是她待在教室,待在操场,观察着。 千人千面的疲乏模样,每天挣扎于各式各样的习题、时政新闻,或是谈论着闻所未闻的人物事迹,喧哗嬉闹。 她渐渐意识到,她并不需要知晓人类所知晓的一切信息。这不单只是她与人类之间的差距,即使是人与人之间也有着很大的信息差。 对于感兴趣的领域会尽心尽力地搜集查找,一定有限的精力时间等等的分配调用,若是某个领域知道的太多,其他领域相对的就会不足。对此泰然自若,并不以为糟糕。 她觉得很有意思,默默改变自己的认知。 她绝大多数时间沉默着,安静地待在自己的角落,并不显眼地暗中观察全局,这比安静的屋子有意思得多。感到宽心的是,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指向性的敌意。所以她能够安然地待在这里。 并不刻意去记忆这些人的名字,职位等等。在她看来,首先只是人类,再是每个个体。观察他们的行为,细节一点注意到神情变化,时间再充裕一些,就能够看到一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身处其中的人是怎么对待的。 即使是同一个人,面对同一件事,但是因为某些因素改变了,所以行为也可能改变。能够确定的是,事情的走向是有意识控制的结果,无论其中的人扮演着什么角色。 像是精心布置的喜剧。 观赏到有所感触,觉得对自己有所增益的时候,她会抿抿唇,然后目光移向窗外——长时间看着密集的丰富的东西,还是要换个画面放松一下。窗外的画面大部分时间是云,在建筑遮挡不到的空隙里,云自由地变幻,聚合或分散,光线的变化。 她的到来对这里似乎也不起什么波澜,作为闲暇时间的一点谈资,到底是没什么兴趣,于是很快不再有新话题,没有人在意。 不算是融入进来了,也不至于明显地脱离。相安无事。 她遵守着铃声界定的规矩,上课,下课,写作业,做操,等等。还挺坦然。还不会的就观察着模仿,成为沉默的顺从的大众之中的一员。 这是作为人类,或者说这个年龄的人类,绝大部分都要经历的经历。 她把自己定位成身处其中,但是心态旁观的角色。 像是故意把她的橡皮锯断、丢在地上弄脏,作业本撕开、弄丢,桌面涂画、抹油这些举动,她看着也很有意思。 反正这些物资都是韵术麒负责,有所损毁也没关系。她只是暂且在此体验罢了。 但是明目张胆地舞到她面前,自以为是地叫嚣着她目前所不能理解的话语,这便不能够冷处理。必须要当即处理的事——换做是其他人类,这种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她没有多想,从旁边的桌面抽出一本大小合适的书,一把拍到了唾沫横飞的来源上。在周围看戏的人在惊慌地把倒在地上的人扶起的时间,她取出干净的纸巾擦拭着桌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不影响上课。 从挑衅的人出现,到倒下,再到收拾局面,她全程没有变过表情,最为节省的冷淡脸,没必要多分配一丝精力去处理。 她觉得正常上课没问题,但是不多时还是被请到了办公室,质问事宜。 中年人的声音很聒噪,她听了一会儿没有再试图解读,目光落在之前那人的脸上——五官似乎都有一定程度的扭曲,不过人类做出夸张表情的时候或许就是如此。问题不大。 她没有再看,便是 神游着,在办公室罚站了几小时。 没有人催促她回教室上课,那么上课似乎并不是必要的。人类能够轻易打破原来的规则,她已经理解了,重整秩序似乎也并不是很要紧的事,姑且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更糟的结果。 很快铃声响起,她记起来是放学时间了,便动身向外走。 办公室外看到的夕阳和晚霞极其绚丽,相当耀眼的橙红色光辉。她看着自己被照射到的皮肤,自己似乎处于火海之中,被燃烧着。 她走回教室,教室里只剩下几个还没收拾好东西离开的人。也并没有在意她,他们更关心的是饭堂现在排队的人有多少,以及是否有想吃的菜。 即使打破原来的秩序也是无关紧要的,或者说,单一个体所造成的影响称不上影响。再或者,他们和她一样,并没有把对方的存在当回事,只是在这里,离开或待着都无所谓。 她没有再想,提起包向屋子走去。 包被拉开,填塞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随着她的步伐,一点一点被抖落出来:纸团、湿抹布、饮料瓶、空笔芯、橡皮擦屑…… 交给韵术麒洗干净就好,这些都无关紧要。 她呼出一口气,大迈步地走在夕阳下的校道上,单薄的身影像被火烧,转瞬就只剩下灰烬,只有绚烂的光辉依然照耀着。 “晴珊,饭做好了。”热气腾腾的桌面旁,韵术麒一如既往地招呼。 他觉得比起做不完的卷子,还是早点回来料理一顿饭比较舒服。更多的是,他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人来人往的饭堂,地板还可能油腻腻的,容易滑倒。 包撒手在门口,她躬身换鞋,踏入屋子内部,去了洗手,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边,做好吃饭准备。 韵术麒看她腮帮子嚼动着,也坐下吃饭。离开人群的喧嚣,这一刻显得很是宁静,可以安心细嚼慢咽,满足空空的腹部。 吃过饭,韵术麒马上将锅碗瓢盆洗了,将干了的衣服收下来叠好分类摆放,忙碌之余路过沙发的时候见着她在发呆:“累了吗?” 她发呆是常态,偶尔眸中也会有光芒流转,韵术麒觉得自己还是会一些察言观色的,而且也并非安排她去上课就摆脱了责任。 “那个,要洗。”她昂首靠在沙发上,慵懒地指了指门口的包。 这个包用了才没几天,给她的时候也已经洗好晾干了,韵术麒拧起眉毛,还是到门口把包拎起来了:“怎么了?” 他隐约闻到一丝消毒水的味道,以为错觉。简单观察外观并看不出什么。 她没再说话。 韵术麒只好顺着她的意,准备洗包,首先把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纸巾、笔…… 掏着掏着他发觉了不对劲。 以她省事的态度,不会有多余的东西,更不会把已有的东西秩序打乱,无论是寻找还是收拾都更加麻烦。 他看见了包里的污渍,隐隐散发着可乐味,消毒水味,还有别的什么混杂在一起。 前几天她回来的时候都是把包放在沙发上,不费劲放也不费劲拿,今天确实是反常了。 韵术麒意识到自己注意到这么多的细节,似乎对她更了解了一些,稍微窃喜,也能够解释今天怏怏不乐的状况。 原来是这样…… 清洗好晾晒起来,已经逼近需要回去晚自修的时间了。 韵术麒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说些什么,但是得长话短说。 把手擦干,他坐在了沙发一侧,试探性地唤:“晴珊……” 她还是原来的姿态仰躺靠在沙发上,只有偶尔眨眼证明她的活动。有点肉感的娃娃脸娇嫩得叫人很像揉捏一把,却是气定神闲的气场,呼吸平缓轻微得几乎觉察不到。 “吃完饭最好不要一直坐着。”看着她颓废的百无聊赖姿态,韵术麒暗自吐槽,为什么一个正值活泼青春年华的小姑娘一点也看不出来活力,更是想尽办法能不动就 不动。 雨晴珊不理他。 那就直接进入正题了:“今天在教室发生了什么事吗?” “……” “有人找你的麻烦?” “……” “有发生肢体冲突吗?你有没有受伤?” 雨晴珊冷淡地甩了一个眼神:“没。” 韵术麒觉察到自己的失误,不该一次性问两个问题,导致不清楚她回答的是哪个。观察她的表现还算是平静,身体上应该受伤,她虽然称不上温顺,若是被触犯到不想要忍受的底线也不会束手屈服。 她发起火来会是怎样的呢?突然有些好奇。 “需要我出面解决吗?” 雨晴珊眼神上瞟,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没什么。” 只是有个人莫名其妙舞到面前,然后被她一本书拍飞了而已。比她观察的众多事情都要算得上简单。 这值得事件以外的力量介入吗?损耗的不是她的力量,所以也无所谓。 韵术麒眉头拧成一团,但是没有长久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他知道她没什么想法的话,无论他怎么问也得不出确切答案。于是他点点头,起身准备出门了:“我去上晚修了,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来找我。你还记得我的教室的吧?” 雨晴珊颔首,把脑袋从沙发上脱离,稍微端正坐姿,目光飘到他身上:“嗯。” 初三的晚修并没有高三的抓得那么严,换言之去不去教室都行。住宿制的学校,除了周末之外门口有人守着,学生也跑不到哪里去。压抑的管制下,还是有一定的自由度的。 如果经历了什么事情的话,不去教室也可以——韵术麒这样想。多少有些担心。 雨晴珊懒洋洋地起身,拖着步子走进卧室,然后提着换洗的衣物走向浴室,全然没有在意还站在玄关的他。 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行动着呢,或许影响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大——韵术麒于是安心去教室了,不忘把门锁上。 关于人类这些规矩,基本上能够做到自动化了,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遵守着顺序,清点每天要完成的任务,如此这般。 额外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影响既定的事情按部就班进行下去。 晚修这种东西,自然是能够不去就不去。绝大部分人伏首在桌上忙碌学习或别的事,严格纪律下的相当安静,于她而言很没有意思。随着少数溜走去操场散步之类的人,在校园游走,也相当无趣,而且很容易被发觉异常。 她是旁观着,并非要把自己代入其中,要冒着自己被发觉的风险观察可能并看不出什么的人们,付出太多了。 于是成为习惯地躺在屋子的沙发内发呆。不被打扰的状态,很好。 不过…… 她回想了一下他的语气,这件事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但是对他似乎影响更大。他在意着她的反应? 那么,是否可以理解为,如果想要试探被韵术麒隐瞒起来的东西,就需要打乱他的节奏,扰乱他的情绪思绪,而要实现这一点,在于她经历或者做出什么? 想要改变当前相安无事一派和谐的氛围,大概有两种方法: 第一,她需要做些什么,让韵术麒认为自己被在乎,是“被需要”的。 第二,违逆他的安排,打破他的秩序,表现出决绝的想要脱离现在生活的姿态,让他慌乱。 后者可能引起的反应会更强烈,但是危险性更大,可能导致如今维持的关系面临破裂。如果引起他的敌意,迫使他放弃“她是雨晴珊”这一幻想,可能直接导致试探行动失败,得不偿失。 现在的她还不能够不管不顾。她对自己的认识几乎没有,填充的绝大部分都是雨晴珊的事。若是贸然脱离这一身份……下一步该做什么,还没有想好。 采取缓和一点的方式,摸索韵术麒的边界,可能比较好。 必须从他入手,得到她想要的信息。
魔花缕缕香 模式驯化
她照常板着脸去上学,一切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和谐,喧嚣吵闹继续。 她的桌子似乎散发着奇怪的味道,表面乱涂乱画的痕迹没有增加。所以没有在意,摊开一张纸巾铺垫着桌椅,坦然坐下来。 一些人侧着身子窃窃私语,眼神乱晃,似乎密谋着什么。 她没有在意,人类的复杂性表明人类做出什么行为都是正常的,每一件事都去分析是没必要的。她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人类的思维方式。没有当即危及自身,便可以不在意。 因为包还没有干透,所以她空手来的。所有书、本子、笔之类的都摆放在这里,不会引起兴趣。那么,对于她,这些人类还能够做什么呢?已经觉察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单纯的,排除还不算真正融入这里的异己? 她微微扬起脸,晶莹饱满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粉嫩的唇角若有若无地噙了一丝笑意。 漫不经心,自然而然,天生尤物。 “她不该在这里,不是吗?她长得这么好看,那些男生……”妒忌的声音压低私语,“单看这张脸就惹人怜爱,偏偏还一副冷淡高深作态,是欲擒故纵,吊人胃口呢!为什么偏偏要到这里!美林学院很久没有这么出众的存在了……必须打压下去!给她教教规矩!” 和占据大多数的这样的“优势群体”有所差异,便是原罪,无论第一眼是心生向往,或是厌恶至极。 她开始觉察异样,但是仍然不以为然。她发现目光不自然地停留,判断为像她一样本能地观察着四周环境而已。大惊小怪没有必要,有所反应才是正常的,只是看如何处理新事物出现带来的不安。 于她而言基本都是新的,她记不住面孔差异,对突然出现的喜怒讪笑难以理解,只是停留在观察上,每天都需要一定的适应准备,所以倒也没那么敏感。既来之则安之的姿态。 她自认为一定程度上,这种不安是可以理解的,可以包容的。所以目光扫视过来,她并不在意,或者恰好也产生些许兴趣,礼貌地回望过去一眼。 眼神不能够太过明显,大概没什么人喜欢发觉自己被观察着。所以大多数时间,眼神显得很飘忽,不能够很好地被捕捉到焦点在哪里。没有锁定某个角色,那么全局或多或少都能够纳入观察范围而不被知晓。 这样笼统地观察能够得出些什么结果呢?姑且消磨时间罢了。 她认为自己目前不过是顺从韵术麒的意而待在这里罢了。对于能否观察出什么来其实期待不大,结果无关紧要。 换言之,她并不期待自己真的能够所谓的融入人类群体。她只想要得到,期待能够从韵术麒身上得到的关键答案。对于这一点她一直很明确,不会被世俗所干扰而遗忘。她能够记住的东西不多,得出的关键结论还是记得住的,毕竟这是她能够掌控的。 偶尔听听课,发发呆,在纸张空白处写写意味不明的符号,消磨着时间。 周围这些看上去似乎与她外表年龄相近的人类似乎更容易观察一些,因为长时间待在同一片空间里,能够观察的事情也比较完整,行为的表演性质也会降低一些——人类是会为了某些目的掩饰伪装自己的,而且不单只是表现在某个瞬间,而是能够贯穿整个场合。 或圆滑或笨拙地表现出想要表现出 来的模样,虚情假意地来往着,侧首窃窃私语的时候往往最为真实。 她有听见他们私语时提及“雨晴珊”这个名字,想要细听下去的时候声音往往更加低下去,难以与别的噪音区别开来,也可能这种私语就是噪音本身。噪音基本上是无意义的,所以不理会也无妨。 她想知道他们对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形象知道些什么,持有什么态度。若是能够想之前询问的叫做穆青澪的人类一样坦白毫无保留地说出来就好了,但是人类都会伪装。即使利益诱使,也难以坦白全部。说出来的,只是因为愿意说,都是经过考虑的,没有谁是天真自然的。 人类口中的社会化么……因为在成长过程中都渐渐习得了这些方式,脱离了稚嫩时毫无伪装的纯真姿态,变得复杂多虑,揣测多疑,如此交织起来的行为模式组成了如今所能够看见的局面。 她虽然能够试着模仿行为,但是空有其形的模仿,不仅费劲,而且并不以为就能够称得上抹消了与一般人类之间的差距。这并非她向往的方式,盲目模仿没有必要。 只要伪装得,没有太突出的与众不同便可。她不主动惹事,便也就忍耐着人类古怪的行为。 昨天的中年人踱步到面前,敲敲她的桌子:“你的呢?” 她茫然地抬首,见他手上抓着一叠纸,上面写了密密麻麻而毫无章法的字。 这是,学生阶段的人类在犯错的时候需要写的所谓“检讨”的东西么?只是为了搪塞所谓权威规则秩序的大人的毫无意义的痛苦惩罚罢了。 她的眸光冷冷地瞥了一眼,便移开来。 隐约是听过这么个词,但是神游状态中,对一切外在言语不以为意。 人类的规则不该束缚她,至少她不愿表现出愿意被约束的样子。形式主义的东西,就更加没必要了。 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学得会变通,眼前的秃顶中年人似乎就是顽固的,见她无动于衷,便狠狠将手头的纸拍到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重复了一遍:“你的呢?” 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音量增大了,肆无忌惮的。眼前的中年人增加了他们对这件事的关注投入,以为趣味。 原来是这样,使情况恶化的就是眼前的人吗?常规手段要如何解决呢,顺从,亦或是…… 她一把将那叠纸抓来面前扫视几眼,随即动作很利索地将它们撕成了碎片,塞进中年人的口袋里,在一片目瞪口呆中走出了教室,正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 这里的秩序既然已经被打破了,那么就没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必要。紊乱的局面是潜藏着危险的,非常规的情况会滋生非常规的事,还未纳入认知体系之中的意外之事处理起来是棘手的,所以干脆脱离情景,不予理会。 去找韵术麒……接下来要做的是这件事。 确定做出什么事一定是正确的,就不会担忧行动本身是浪费的。正确的事情做到了的话一定是有意义的。找到韵术麒一定能够解决这个局面引发的问题。 除了这件事以外的任何事都不能够干扰。 行走的时候宛如一阵风,唯有自己的意志催动着,指向确定的唯一目的地,不去理会设想这件事以外会有什么影响。 在楼梯口被堵住了,面前的是几个陌生但是高大的男 生。 她觉得他们脸上的表情很难解读,对她而言很复杂。至少不是善意的。 体积在那里,将缝隙也堵得严严实实,无法尝试穿行。想要从肩膀以上越过,也有一定难度,得面对散发着热量和油腻汗水的头颅。 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只知道他们阻挡了她的道路,完成同一件事得损耗更多的能量。所以无疑是恶性的事件。 她皱眉,被迫放缓了脚步,盯着他们。 他们似乎是正好从楼梯上来,但是时机恰好,而且很快也注意到了她。 他们的目光在她的脸和身子上徘徊。 天气渐凉,她最外面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从半开的拉链能够看见里面的浅色的针织衫和衬衫领。她也并未穿着校服长裤,而是深色的伞裙,堪堪露出脚踝,两足穿着短靴。整个形体显得漫不经心的慵懒随意,又自在优雅,肢体纤细。 建筑之外能见的天空是灰蒙蒙阴沉沉的,似乎明亮的光实则透着阴暗,在这样的自然光线下,她显露在外的肌肤仿佛更为晶莹白皙,阴郁的美感。一头长发松散地绑在脑后,在后背如瀑布散开来,粉嫩的耳垂精致小巧,下颔弧线恰到好处的完美,柔润的唇微微抿起,鼻梁挺直秀气,一双杏眸如含着春水温润,睫毛浓密纤长外翘,眉毛浓淡适中不杂乱不内敛,额头的形状也契合着脸型光洁大方,两颊微微饱满修饰攻击性平添稚嫩感,整张面孔细看下来称不上有什么瑕疵。 以人类的眼光来说是划分在美人的范畴之内的,她清楚。对这幅容貌和形体没有考虑过挑剔不满,但也就这样而已,只是被她拥有着,使用着。至于展现在其他个体面前,是无可奈何,也未加考虑。外貌不是需要烦恼和改变的东西,暂时也没有发觉可利用之处,于是很少再被她关注着。 对于初见的人类来说,首先打量的就是这副皮囊。 她觉得不能够任由前路被阻而停滞在这里,眼前的几个男生似乎走神的模样打交道也很麻烦。不想要耽误时间,她甩头往上层楼梯走去,被迫出现在其他人类的眼中所以还是尽量使用常规方法,通过楼梯绕路。在看似没有可借助之物的空气中行动是不被认知为允许的,她明白这一点。 学会利用人类的规则行动,是她清醒过来后大约一两个月来习得的最为深刻的道理。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但是必须借助人类所能够接受的方式去达成,尤其是在被人类注视着的时候——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注视。 不能够引起恐慌震动,从楼上跳下去这种行为是不允许的,不通过钥匙从上锁的门出入是不允许的,在正常秩序下打破规则是不允许的。 遵守已经不用再度言说重申,默认的规则。 在向外的环境扩张中遇到阻碍,能够找到的帮助唯有韵术麒,只有他会关注和处理关于她的事。他会告诉她该怎么做,教会她在新的模式下采用的正确的行为规则。如果遵照他指导的,其他人就不会感觉到明显的怪异,就是被许可能够出现的行为。 逐渐驯化她,在无意识中也会去找他,遵循他说过的一切。 通过他的帮助她才能够看似无异地与人类世界融合。 不去设想离开他之后的事。 因为,她是因他而存在的“雨晴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