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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倒换港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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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枚和晓燕母女俩走后,进标也跟着离开了妹妹家里。到了街上,他想港币兑换人民币的事,要不要去姨丈家里找姨丈兑换。心里想自己还不知道行情,港币兑换人民币的黑市价天天不同,他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不清楚这么多人收了这么多的港币用来干什么,又流向哪里去,但他知道,一张一千元的港币比那一百元的港币要值钱,同是一千元,一张的就要兑换多出一两百块钱人民币。他不知道姨丈会不会骗他,压低他的价钱。当然,如果都是一样的价钱,他一定会找他姨丈兑换的。他已经被别人教会事事要留个心眼,学会了什么是精明。

    在解放街,进标看见一家小杂货店还开着,便过去买了一包软盒广州双喜香烟,再问老板港币换人民币价钱,老板说一百港币换人民币五十五元,进标说一千头的呢?老板说一千头的换五百七十,问进标有没有港币,要换多少?进标说没带来就离开了。他想应该可以去姨丈家里了,也是顺路,骑着单车,拐进盐水巷,就到了姨丈家。

    只听见屋里传出嘭嚓嚓嘭嚓的音乐声,进标把单车锁好,走进屋里,看见陈乐和五六个青年男女在跳舞。进标拉着陈乐问你爸在哪里?陈乐指着楼上继续跳他的舞。进标走上楼上,见姨丈手里拿着一叠钱在点,叫了一声姨丈。陈云清抬起头一看是外甥来了,收起钱,笑道:“阿标,听说你去深圳见你哥了?”

    “是啊。下午三点多回来到。”

    “哦,快坐快坐。”陈云清一听进标见着他哥了,就热情起来,站起来说:“昨天去的吧,这么快就回来?你坐啊,你小姨在楼下厨房,我叫她上来,冲杯茶喝。”

    陈云清走到楼梯口,喊道:“阿珠,慧珠。”楼下哪里听得见他的声音,他见慧珠没回应便走下楼去。

    这是一栋两层的楼房,二楼的地板是用木板铺成的,楼梯口的左边是一间房,右边是一间,比较大,靠着小巷。进标就坐在这件较大的房间里。房间里摆放着一张龙凤木床,一个橱柜,靠窗口边放着张桌子,和床铺对面的是一副杉树茶几。

    没一会,陈云清和慧珠上了二楼。慧珠见到进标,说:“阿标,你去深圳见到你哥了?”

    “见到了。”

    “你有没有跟你哥说起我和你姨丈?我们都想念你哥呢。”慧珠说,催着老公快快冲茶。

    进标心里感到好笑,你们哪里是想念我哥,看我哥有钱了,是想我哥的钱。但这话不能说,只能心里想。他笑道:“有,不用我说,我哥都提起小姨和姨丈,我哥没忘记你们。”

    陈云清冲好茶,要端给进标,慧珠抢过,笑着把茶杯递给进标,说:“你哥当老板了吧?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看你穿的衣服就不同,是香港买的吧?”

    她一下问了许多问题,进标喝着茶,慢慢说:“是啊,这件衣服是我哥在香港买的。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穿着是不同吧。”

    陈云清笑说:“是不同。我们阿标现在也是有钱人了,万元户哪里比的上我们标仔。”

    “是啊,有钱就不同了。阿标,你还没说你哥当老板了吗?一个月赚多少钱?”慧珠又问道。

    “没啊,我哥跟人家打工,中药店的伙计。一个领多少工钱我没问。”

    慧珠心里一下失落,说:“嘿,那他就白去了香港。千辛万苦的卖命去香港,连个老板都当不上,那不是亏了。不值,不值。我是白高兴了一场,还以为阿吉当了老板,日进千金,做姨的今后也能沾个光。不要说给多少钱给小姨,就是给小姨,小姨也不敢要。阿吉在香港当了老板,小姨多少借点可以吧,是不是,阿标?小姨有了钱,还怕赚不到钱啊。就光转借给别人,吃利息就发了,啥也不用做,又不费脑筋。我看了个遍,什么都想过,什么生意都输放高利。哎,可惜啊,我是没本钱,没钱放高利,也没人肯把钱放在我这里让我转放出去。”

    进标听不明白小姨一会说没本钱,一会说放高利,又一会说别人的钱存到她这里。心道谁会这么傻,把钱借给私人或者说把钱存到私人那里赚些比银行高一点的利息啊。私人就是私人,哪有国家银行稳,存在银行,啥时候要拿,啥时候就有。私人的能保证吗?谁都知道,俗话说,借给你容易,还钱要我肯吗。

    只听陈云清说:“阿标,你姨说的你可能不明白。你也不是外人,外人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会教他。我说给你听吧,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像我们做港币马币的,有时有大钱赚,就是赚不到,眼睁睁看着别人赚钱。为啥,没大本钱啊。现在有时碰到要换两三万外币的,只好跟别人借高利贷,时间紧的时候一分一分半利都要跟别人借。阿标啊,你说,要是自己有的话,还用的着跟别人借吗?自己也可以放高利贷了,赚钱。”

    到了此时,进标才完全听明白他们说的话。不过他不明白小姨和姨丈问什么要说高利贷的事给他听,是不是想他有两分钱也借给他们,让他们去转放高利贷?他心里多了几分警惕,自己的那点钱,还有妹妹爸妈的,都不能乱借给人,利息再高他也不要。

    “阿标啊,”陈云清又接着问,“你哥没给你带些港币回来?”

    “有,不多。”进标心想如果说没有,说不过去。“姨丈,现在一百块钱换多少人民币?”

    “说实话吧,你不是外人,自己外甥,你和我换,比别人高一个点,怎么样?”陈云清眼露亮光。

    “我不知道现在换多少,你比别人高一个点又是多少?”

    “这都不明白,我的好外甥哟,你是装傻呢还是真的不明白?”慧珠急道。

    “是真的不明白。”进标笑道。

    “好,说实话吧,今天的价港币换人民币五十五,我给你五十六,你看行吗?”陈云清说,指着自己又摇摇手:“为了自己的外甥,我自己少赚些甚至不赚都行。”

    进标笑道:“这样的话多谢姨丈。一千头的呢,怎么换?”

    “一千头的五百七十,我给你也是加一点,五百八。”

    “姨丈,我不明白,家里的港币换的要比深圳高出两三个点,怎么会这么高呢,你们为什么不去深圳收?”

    “这里收的外币,都流到流沙镇走私贩手里去了。这里价格低几个点,是收的人多,收的人相互抬价造成的。你想想,你出五十三,我出五十四,他出五十五,你跟谁换?肯定跟高的换,是不是?深圳地方不同,高出这个价,没人换。再说了,港客这么多,上上下下的多少人啊,还愁没得换啊。你说到深圳去收,拿回来,没个十万二十万的本钱,谁敢去?收个一两万的还不够路费,不用我算给你听,你也算得出来。话有说回来,带个十万二十万的到深圳街边去倒换港币,不怕政府啊没收啊?真的大老板要换十几上百万港币的,也不会到街边去找人换,像我们这些人也遇不到那样的大老板。还有这东西啊,越大风险就越大。走私贩要筹钱了,价就高了,没有的时候就跌,说穿了,是天天价格不同,上串下跳的。流沙那边什么价,一天上下午两次传到长安镇来,隔夜还不知道是升还是跌。就是你现在手头有了,我跟你收,少量的还可以,赌一赌明天升,最起码不跌或者跌它一个点;多了我也没那本钱。”

    陈云清说起倒换外币,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进标是第一次听他姨丈说这么多倒换外币的知识,这都是因为他手里有点港币,他姨丈才跟说这么多的。他想就是自己找到流沙走私贩跟他们直接换,可能会多赚些,但风险也存在,你跟走私贩不熟悉,不怕他们骗你?想到这里,进标心道,钱是大家赚的,姨丈赚些也应该,只要他的价钱不会比别人低就行,毕竟安全是第一,哥也说了港币找姨丈换。于是说:

    “姨丈,我手里有一万多一点港币要换。说清楚啊,这些钱不全是我的,我没这么多。”

    陈云清和慧珠一听外甥有一万多港币要换,兴奋起来,费了这么多口舌,臭小子最后还是说了有港币要换,没白费口舌和这壶茶。慧珠忙倒茶给外甥,叫他喝茶,十分殷勤。陈云清笑说:“阿标,你放心好了,你姨丈和你小姨,不会多嘴的。你有钱,我们替你高兴,你常来你姨丈家里坐就是了。话说回来,姨丈不怕你笑话,你姨丈一辈子在黑市搞这些投机倒把的事,一万块钱都拿不出。你一下要换一万多港币,你姨丈没这么多钱。这样吧,你明天早上十点钟准时来姨丈家里,我明天早上先跟别人借些钱,你说好吗?”

    “就依姨丈的话。”

    “好,喝茶,喝茶。”陈云清大喜过望,又叮嘱道:“记得明天准时来啊,要不然我借了别人的高利贷白付利息了。”

    进标说不会忘记,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忘记呢?喝了茶说太晚了他要回去。陈云清和慧珠送他下楼,直目送外甥走出巷口才返回楼上。

    慧珠很不高兴地说:“到手的钱你为什么不赚?”

    “啥到手的钱啊,你懂个屁!”陈云清自信却很不客气对老婆说,他也只有这点事上可以对老婆高傲自居,说一不二。

    “我不明白你说啥。明明老标仔要换港币,跟他换了,今天赚多少不是稳了,心里也踏实到手的钱。明天啊,睡了一个晚上的觉,老标仔那人鬼的很,说不定会变卦,明天不跟你换,我看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欢喜一场,茶水费都赚不回来。”

    “说你们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没错。我相信标仔,他不会跟别人换的,跟别人换,就是多了一点又怎么样,这亲戚还要不要做?再说了,那行没个规矩?行有行规,家有家教。我的客人,没人敢和我争;同样的道理,别人的客,我也不会去相争的,只有暗中相互帮忙的。哎呀,你白嫁给我当老婆了,跟着我十几年了,还不明白。算了,明天你看我的,今晚的利息我都跟你赚回来。”

    “有这么好,你不早发财了,还要天天住在这破房子。”

    “骑白马,住高楼,喝洋酒,那一天会有的。夫人啊,你莫要灰心······”

    “去去,做你的白日梦。下楼去洗了茶盘,把你儿子那帮人赶走了,深更半夜的还在嘭嚓嚓的跳什么舞,吵得左邻右舍鸡犬都不得安宁。”

    陈云清下楼去洗了茶杯茶盘,叫陈乐等人散了方上楼休息。

    第二天早上,进标九点半就到了镇上。他身上带有一万三千块钱港币,他母亲只两千,说拿来去广州做路费就够了,余下的她不换,她存起来,留着以后阿吉娶老婆的时候用。这些钱有六千元港币是妹妹的,其它的是他的。路过老像馆的时候,他顺便问了换港币的今天兑换价,换港币的说今天跌了,比昨天跌了一个半点,今天一百的换五十三块五,一千的换五百五十五。进标说怎么会呢?换港币的说深圳那边昨天都跌了,这里肯定要跌,换不换由你,也许后天还要跌。进标到了姨丈家,姨丈小姨一阵寒暄后,姨丈问外甥:“港币带来了?要换多少?”

    进标说:“姨丈,今天什么价?”

    陈云清叹气摇头,说:“不知道是姨丈走运呢还是你不走运,要是昨晚你换了,比今天多赚了一个半点,姨丈今天可就要亏了。阿标,今天的价比昨天是跌了,跌了一个半点,五十三块半。你放心好了,姨丈答应过你的,给你的价比别人高出一个点,你别管姨丈是赚还是亏,风险姨丈担。怎么样,你考虑考虑,要不然留着以后再换。不过以后的行情是涨还是跌,我就不知道了。”

    进标心想,少一个半点,加上姨丈给的一点,实际一千头的今天兑换价就是五百六十五,比昨天仅仅只跌了零点五个点,一千块钱少了五块,自己还不算亏的厉害,只是少赚了点,这点就算是让利给姨丈的。于是说:“照姨丈说的换吧。”说着拿出一万三千块钱港币出来给姨丈。

    陈云清望了老婆一眼,手点着港币,心里暗喜,这低了一个半点,一万三千块钱港币,自己就多赚了一千五百元,又不用高价跟这臭小子收,昨晚的利息不就回来了吗?但他不能把心中的喜悦挂在脸上,一脸忧愁的样,说:“是一万三千块港币,对不对?”

    “没错。”进标回答道。

    “要给你人民币七千三百四十五元。阿标,你算算看看对不对。”

    不一会,进标才说,姨丈算的没错,是这么多人民币。

    “你在这里坐,我出去拿人民币,一会就回来。”陈云清对进标说完,转头对老婆说:“你冲茶给阿标吃。”

    “去吧,去吧。我会招待外甥哥了。”

    陈云清拿着进标的港币出门去了,慧珠冲茶给进标喝。进标问阿飞是不是去了江西收银元,慧珠说是。喝了几口茶,陈云清就回来了,对进标笑道:“好了,换好了。这是七千三百四十五元人民币,你点点,看有没有错。”

    进标点了钱没错后,抽出一百块钱给姨丈,说是感谢他,把钱装进包里便离开了姨丈家。他先去了秋萍那里,把换来的人民币给了秋萍才回家。他和父母商量后,下午又到了镇上车站买了四张明天去广州的车票,再到邮电局打了个国际长途电话给他哥,告诉他哥明天上广州。

【四十四】电子琴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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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吉住在广州东方宾馆,航叔带着惠兰等四人到了东方宾馆。惠兰见到儿子,抱头痛哭,被人劝了好一会才停下来。惠兰擦干眼泪,双手捧着进吉的头细看,说:“你没变样。”

    “妈,我是你儿子,哪里会变啊。”进吉说道。

    “长大了,不像小孩了。”

    众人听了惠兰的话,都笑了。进吉笑说:“我都三十多岁了,哪里是小孩啊。”

    “你再大,在妈的眼里,永远都是小孩。结了婚,就不是了。”

    “妈,婚姻要讲缘分的。”

    “我知道。但这缘分你要去创造,去寻找,才有可能有缘分。像你弟弟和你妹妹一样。”

    说起秋萍,进吉说:“上次在深圳,我听阿标说,阿萍要生了,这次我在香港买了许多玩具带来,送给阿萍的孩子。”说着从袋里拿出电动车,公仔娃娃,还有电子琴等玩具。

    “买这些小孩玩具干吗,乡下的小孩懂玩吗?是不是太奢侈了。”自发嫌儿子浪费钱,买了一些没用的东西。

    “爸,你不懂。香港的小孩谁没有一大堆的玩具啊?这叫做启发智力,小孩就是在玩中学习认识世界的,不信,你问航叔。广州的父母会不会买玩具给自己的孩子?”

    “是啊,阿吉说的没错。我在远洋公司工作,走了很多发达国家,人家的玩具多的是,那家小孩没有玩具的?我们船上的船员,到了香港或者日本,也买些玩具回来给孩子的。”航叔说道。

    “城里人和乡下人不同。我小时候也没什么玩,经常玩的也就是打寸跳飞机,现在虽然不同了,可也没见乡下的小孩买有什么玩具,跳跳绳弹弹珠人也就大了,还玩啥啊。我没读什么书,我记得你妈常说的一句话,叫做什么玩物上字。惠兰,对不对?”自发转头看着老婆。

    “今天你的话特别多哦。什么玩物上字,是玩物丧志,你知道什么意思吗?”惠兰数说自发。

    大家都笑了。自发不服气,说:“我怎么不知道。玩东西没好事。”

    进吉笑说:“爸,时代不同了,你住在城里,眼界也会开的。你看这电子琴,”他拿起电子琴,打开盒子,按响琴键,发出“哆来咪发嗦啦嘻”他也跟着念道:“哆来咪发嗦啦嘻。爸,你看人家外国人多聪明,小孩玩着玩着,就会哆来咪,这多好啊,从小培养孩子的音乐细胞。还可以放几首歌曲。”接着进吉拨动开关,电子琴自动发出多拉A梦之歌音乐来。这是日本机器猫的主题歌。

    进标被哥的话深深吸引住了。是啊,哥说的没错,乡下的孩子,不,应该说是中国的孩子太缺少玩具了,特别是像电子琴这种能启发儿童智力的玩具,不是中国的孩子们不想玩,而是没有玩具给他们玩。泱泱大国,千千万万的孩子,靠着爬地上弹珠,靠着跳绳成长。有的地方的孩子可能会有乒乓球篮球羽毛球打,但这些需要场地,需要一定的条件。

    一家人去友谊商店购物,结果什么也没买成。友谊商店商品是多,琳琅满目的,但价钱却让乡下来的惠兰等人看了不敢再看,拉着进吉啥也不让他买。进标收获不小。他看见日本的雅马哈卡西欧等进口电子琴,便详细地看。人家的电子琴摆在中国的商店里,最低价格九百五十元外汇券,高的好几千。一块钱外汇券等于人民币一元。虽然日本的电子琴价格好贵,他们赚了贫穷中国人的钱,但他对日本人佩服,好羡慕日本人。他觉得自己有一天也能生产这样的电子琴来,摆在中国的商场,甚至走出国门去,赚外国人的钱,那就好了。他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别人看起来幼稚可笑的梦,一个无人知晓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的梦。但他又觉得这个梦是可以实现的。这个人很有野心,他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不管遇到任何风浪,任何困难,他绝不放弃追求他的梦想。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广州友谊商场里,进标做出了他人生的重大决定,他决定自己要做电子琴,从小小的电子琴玩具开始做起,直到那种大电子琴。尽管他还说不出什么样的电子琴,不知道电子琴的分类型号等等。

    进吉还要带一家人人去动物园越秀公园等地方玩,惠兰惦记着秋萍生孩子的事,不肯多逛浪费时间,哪怕在广州多住一天都不肯,住了两个晚上便回家了。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惠兰让进标骑单车载自己到女儿家。到了秋萍那里,进标拿着大哥送给秋萍的电子琴玩具说,这个能借给我吗?秋萍笑说你要就拿去,也没多问他要来干吗。进标拿着电子琴回到家里就开始研究起来。这是个玩具电子琴,比学生用的铅笔盒大些,底部有一个装电池的槽,槽上有盖,面上只有十个琴键。他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把电子琴拆开,看看里边的结构和零件。一个小喇叭,一块电路板,琴键下的铜片,还有一些细小的导线,把喇叭、电路板、铜片、电池等连接起来。进标拿来纸和笔一一记下拆下来的零件,连需要几个螺丝钉和几根导线的长度他都记下来。在广州,进标问过他哥,这样的玩具电子琴在香港买多少钱,他哥告诉他要二十三块钱港币。他要他哥下次帮他在香港买多一些不同样式的玩具电子琴回来给他,进吉问他买来干什么?他只是笑,说帮他买就行了。他需要不同样式的玩具电子琴作参考,照着人家的样子做电子琴。

    雪芳不知道老公为什么没去找工作,见他在房间里摆弄电子琴,走进来一看,阿标把电子琴拆了,说:“阿标,你是吃饱饭闲着手痒,好好的电子琴你拆它干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拆来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你现在拆了,等会就装不上了。”

    “不会的。”

    “没事做去找些工做吧,赚点钱,存起来。阿标,咱们自己积些钱,等有了一万多块,也盖间新房子住住,好吗?”雪芳温柔地说。

    “哦。阿芳,我正想跟你商量一件大事呢。你坐下来。”进标看着雪芳说。

    雪芳坐到床上,面对着老公,她疑惑地问道:“你说要商量什么大事?”

    “我想做电子琴。”进标坚定地说。

    “做电子琴?”雪芳不理解阿标说的商量大事就是这件事。她笑道:“你说做电子琴,你怎么做?你会做吗?做得出来吗?做出来又怎么样,能买的出去吗?”

    雪芳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吓住进标。他说:“我拆开这个电子琴详细看了,关键是这个电路板里面一小点黑黑的东西,其它的都没问题。线路板解决了,壳子是塑料的,我们可以找人帮我们做,铜片可以自己用小冲床冲,还有小喇叭,可以买现成的,就这些。我不相信自己不会做,做不出来。”

    “阿标,我不愿意冒这个险。我知道你聪明,是可以做出来,但你想清楚没有,你说塑料壳叫别人做,还有很多要买的,那你赚什么?你算过本钱没有?”

    “不是和你商量吗。我正在拆开来,算算有多少零件,然后到市场上找零件,看看需要多少成本。”

    “反正我觉得这事很难,也很冒险。啥也没有,啥也不懂,你就敢做电子琴。就算你做出来了,生产需要本钱,你有多少?还有销路呢,你到哪里去销,不可能在长安街卖吧。”

    “不懂可以学,又不是做飞机大炮,还怕学不会。真的做成了,销路靠自己去打开。中国这么大,人这么多,还怕没有人要啊。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做出来。生产本钱可以筹,这是以后的事,再说。”

    “我不同意。你要把你哥给的那点钱做这个破东西啊?我不准你拿!”

    “雪芳,我是在跟你商量吗。”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冒险的事我不会做!”

    “这怎么是冒险呢?是做实业,做实业才是最稳的。”

    “什么都不够钱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稳。”雪芳说完就离开了进标。

【四十五】无奈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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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芳和进标开始闹别扭,中午父亲见她们俩吃饭的时候,一个人一个脸,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脸都拉得老长,父亲对儿子说:“阿标,怎么回事,你们两公婆像吵了架,话也不说?”他还以为是儿子晚上睡觉欺负了雪芳,要不然就是雪芳不肯做那说不出口的事。进标说:“没事,爸,吃你的饭。”父亲说:“我看你们就是有事。”雪芳见公公这么说,便说道:“你儿子想做电子琴,我没同意。”父亲不明白雪芳的话,问:“什么电子琴?”雪芳补充道:“就是大哥香港带回来给小姑的玩具电子琴。”父亲明白了,对儿子说:“阿标,这事就是你的错了,你不能怪雪芳,我都反对你做什么电子琴。你懂啥,做得出吗?那东西不是咱们农民玩的,别瞎搞。”进标没去反驳父亲,也不跟他吵嘴,父亲本来就不懂,说什么也没用。于是,他不管家里人怎么反对,自己先跑遍镇上所有卖电子零件和维修电器的店去问线路板里的电阻电容喇叭等型号和价钱,还有那一块带着小黑点是什么。人家告诉他说这是发声集成块,歌曲就是储存在里面。进标还知道这东西要到潮阳县或是普宁县流沙镇电子市场去找,有可能找得到。

    进标要去潮阳和流沙,身上没钱,想和雪芳要点钱,他的钱都交给了雪芳保管了,雪芳不肯,和进标吵了两句嘴,就气呼呼地回娘家去了。

    她这一走,进标头都大了,想这女人脾气也真是怪,明明是艳阳天的,忽然会下起小雨甚至滂沱大雨,令你想不到。进标想做电子琴这事之前,雪芳对他可以说百依百顺的,他说的话她都会听,也相信他做的事。他把赚的钱交给雪芳,也是对她的信任,他自己不会私下藏一部分钱,只留些买香烟的钱。进标说要做电子琴玩具,他想不明白雪芳为什么不肯支持他,还和她吵架,回娘家一走了之。好,你走你的,他不是被人吓怕长大的。说什么,他都要去一趟潮阳和流沙,一定要把电子琴里边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价格购买处等搞清楚,回来后再研究塑料壳的事。这些事情都弄清楚了,他再向国庆等人借些钱,到时钱都投进去了,雪芳和母亲不可能看着他骑虎难下不把钱拿出来给他做电子琴的。但只要开始做这些事,就需要钱。最起码得又路费钱吧。想到钱,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把所有的钱都交给雪芳。他想起秦琼卖马的故事,一分钱有时也难倒英雄好汉。看在钱的份上,他不得不低头,向别人借。可跟别人借没什么理由,跟妹妹借,但妹妹要生孩子,他开不了口,他想最好还是跟母亲借。母亲并不知道他想要做电子琴,他不能跟母亲说这事,否则还没开始做电子琴母亲就反对了。

    进标踩着单车去了秋萍家。母亲见到他,说:“阿标啊,你现在还有什么事?该找些工做了,不要四处瞎逛的,像单身哥一样。”

    “妈,我是在找工做。你不知道,我碰到谁了?”进标说,他说了个谎话。

    “谁啊?”母亲问道。

    “我的同学黄镇海呀。”

    “哪个黄镇海?我不记得他是谁。他怎么了?”

    进标跟母亲套热乎:“妈,不记得没关系。他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跟我很要好的,以前常到我们家里来。我跟你说,我昨天在邮电局门前碰到他了,人家现在当了包工头,大老板了,在深圳包了一个大工程。我想找他,给点工我做,甚至也让我做个小工头。”

    “好啊,这是好事。”惠兰一听儿子说有工作,还可以做个小工头,当然高兴。可是一想,觉得不对劲,对儿子说:“不对啊,你见到他,来这里干吗?”

    进标难为的样,食指和拇指搓着,让母亲一看就知道是钱。惠兰不明白儿子要钱干吗,心里怀疑儿子说的话,问道:“你不会给别人骗吧?阿标,你这臭小子头脑有问题。你说你同学是大老板,我不信。他说大老板是想引诱你上当吧。说实话,你没钱吗?要钱干什么?”

    进标为难的样,说:“妈,全说给你听吧。我同学真的在深圳当工头,我没骗你,我在深圳见过他。他这次回来,是想从家乡带些工人去。我是想请人家到酒家吃餐饭,套套感情,可今天身上没带这么多钱,想先跟你借点。”

    “你有心想请人家,出来不带钱,我不信。”

    “我来到镇上才想起要请他的。不借就算了。我走了。”进标想用以退为进这一招,看母亲肯不肯借点钱给他做路费。

    没想到他和母亲的谈话,秋萍全听见了,从屋里走了出来,说:“二哥,你要多少,我这里有。”

    “这怎么行。不行,不行,你还要坐月呢,我不能和你借。要不我回家拿。”

    “算了,看你的样,要多少?”惠兰问道,从裤兜里拿出钱。

    “两百块。”

    “啥,两百块?”惠兰怕是没听明白。

    进标笑道:“没这么多一百五十块也可以。”

    “我这里八十块,你要不要?”

    “要。”

    秋萍见二哥十分为难的样子,不接母亲的钱也不是,接了母亲的钱好像又不够。这求人请客的事,身上没钱到时会出丑的。于是说:“二哥,我这里还有,你拿去凑够两百块。”说着要拿钱给二哥。

    “不用你拿钱。”惠兰拦住女儿,去拿自己放在床上的包来,拿出钱凑够两百块给儿子。

    进标拿着钱高兴,心里说对不起母亲和妹妹了,自己骗了她们两人。不过他不是真的要骗她们啊,他很快会把钱还给母亲的。

    进标走后,惠兰自言自语说:“养了这个浪荡子,一下要这么多钱,钱天上掉下来似的,心不疼。别给人骗了。”

    秋萍听见,说:“妈,你别怪二哥。这年头,办事没点钱怎么行。”

    “我知道。我是担心他这人没头脑,大吃大喝的,白请了人。”

    秋萍笑道:“不会的。二哥人精得很。”

    “行了,你别在这里站着。我养鸡去了。”这鸡是惠兰从家里抓来给女儿坐月吃的,就在门外鸡笼里养着。

【四十六】弃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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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钟后秋萍肚子开始有些疼了。她把这事告诉雨翔和母亲,雨翔听了心里十分紧张,收拾东西马上要秋萍到县医院去。惠兰问女儿来血水没有,秋萍说没有,惠兰说小疼不用紧张,先洗个澡,吃些饭再看。还叫雨翔今晚请假,不要去上班了。雨翔去单位请了假,又到母亲那儿告诉了母亲才回到自己的家里。惠兰做好了饭菜,三人一起吃了饭。柳枚和陈百川也过来看秋萍,问了些情况,叫雨翔切些西洋参片泡开水带到医院去。秋萍的肚子疼的厉害些了,雨翔推着单车和母亲还有岳母陪着秋萍走路去县医院。新安县医院离长安镇有一公里多,在县城东边,县党校的旁边。新安县是潮汕平原的后花园,作为潮汕备战区的大后方,县医院又被称作后方医院。医院的大门向西,党校路到了这里分岔,往前行进了县医院,沿着路偏右下行是县卫生局。卫生局和县医院之间的公路边有一棵巨大的榕树,榕树的右边树枝跨过公路顶着县卫生局的楼房,榕树的左边树枝跨过医院的围墙,遮盖了医院门诊部前的半个操场。操场地上是用大石块条铺成,直铺到门诊大楼的东边,再左转一个九十度的弯,爬上30度高的斜坡,住院一部二部三部妇产科全在这坡的右边,医院办公室在最高处的半山坡上。山坡路的左边也就是门诊大楼的后面,是医院仓库住院部食堂。整个县医院,可以算的上是楼房的只有门诊部,那是两层的楼房,二楼楼顶还是用瓦盖着,县医院其它的房子都是瓦盖平房。秋萍一路慢慢走来,到了县医院妇产科,气喘吁吁,肚子阵阵疼痛,又想小便,忙到了公共厕所去。雨翔只有干着急,在外面等着秋萍出来。一刻钟后,秋萍才出来,去办理了住院手续。手续办好后,医生给秋萍做了检查,让她回房间休息,有什么事再叫护士。

    天色黑了下来。这里偏僻,本来很安静,夜晚山上的虫鸣叫声都听得见,可妇产科里一会是产妇撕人心魄的痛苦叫声,一会又是婴儿清脆的啼哭声,让人心里既焦躁又充满着憧憬。来到这里的人不管有什么感想,有一点是共同的,都会体会到这里的环境像是有一种压迫感,从而感觉这里像是鬼门关似的。在这个地方,生与死,有时往往也是一瞬之间。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也可能毁灭另一个缔造她的生命;也有可能是两个生命同时永远地消逝;也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这个新生命的存在。但更多的是,缔造生命的微笑着拥抱新的生命,让新的生命在她的怀里呱呱叫向这个世界宣誓他(她)的到来。

    雨翔坐在秋萍的床边,抓住她的手,给她一点信心,也是让她减轻肚子的疼痛。他想给秋萍喝一些参水,惠兰不让,说这个时候不能喝,柳枚也说是,女人要生的时候才可以喝。雨翔搞不懂为什么不能喝参水,他只希望秋萍母子平安,生男生女都不重要。秋萍的额头鬓角湿漉漉的,手掌心也出着汗。她真想吹吹风,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个精光,可是母亲不肯,哪怕是用扇子给她扇扇风。惠兰给女儿擦拭头上的汗水,柳枚帮不上忙,在房间里轻轻地来回走动着驱散心中的焦虑。这是一间大房,有四张床位,那三张床上都有产妇睡着。秋萍看着婆婆来回走动,影响不好,便对婆婆说:“妈,你们都先回去吧,这里有阿翔在就可以了。”

    “女人生孩子,没个女人在,哪里行。阿翔懂什么!”惠兰说完女儿,转头对柳枚说:“阿翔他妈,你先回去吧。有我在,你放心好了。一两个人在这里就够了,不用大家都在这里,坐都没地方坐,你说是不是?”

    “这不好吧?自己的儿媳,生头胎,我都不在身边,这说不过去。”柳枚心道,要是她真的走了,不在秋萍身边,她也不敢怪自己的。孩子又不是他们陈家的种,是个野种,说心里话,谁遇到了心里都会不痛快的,哪怕像她这样这么开明的婆婆。人在这一点上,都是有私心的,都有一个结。可她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这事不能说出来。她儿子雨翔十分爱秋萍,孩子又是无辜的,不能把没能传宗接代的怨气撒在秋萍身上,何况现在是她要生孩子的时候。女人间就是有天大的仇恨都不能这个时候对产妇说三道四,如果这么做,是不人性的,天怒人怨,是会遭到五雷轰顶,断子绝孙的。她能接受秋萍,实际上是接受自己的儿子,爱自己的儿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她把自己的心血倾注在儿子身上,看着他长大,看着他成熟,直到他成家,她爱儿子胜过自己的生命。因此从她知道秋萍遭人**那一刻,她就没有对秋萍说过一句不像样的话,或者说过一句让秋萍伤心的话。从这一点上说,秋萍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秋萍应该为有这么一位通情达理开朗的婆婆高兴,也为有这样的丈夫而感到自豪。

    “妈,去吧,你身体也不太好,熬不了夜,有阿翔和我妈在这里人手就够了,你回去吧。”秋萍见婆婆说怕她今后埋怨她,于是只好开口说道。

    雨翔也劝母亲早点回去,说秋萍生了,他会回家告诉她和爸的。柳枚见亲家婆、媳妇、儿子都劝她先回去,只好对秋萍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离开了妇产科回家去了。

    到了十点钟,秋萍肚子大痛,实在忍受不住便“哎哟”地叫喊,惠兰忙让雨翔去叫护士过来,护士过来,询问了秋萍几句话,再检查她的身体,就叫秋萍马上进产房。

    雨翔在产房外的走廊里焦急地等着,产房里每传出一声秋萍的疼痛声,都在揪着他的心。他此时才体会到做母亲的不容易。半个钟头后,雨翔听见一个婴儿的啼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来,他知道了一个新的生命宣告诞生,为之高兴,但随后心情又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秋萍怎么样了,他想尽快得到她平安的消息。产房的门开了,秋萍躺在车上被推了出来,雨翔马上走上前去,看着一头乱发都是汗水的的妻子。

    “大小平安,顺产,顺产。”惠兰对女婿说道。

    护士抱着婴儿过来放秋萍身边,对雨翔说:“恭喜,恭喜。你夫人生了一个千金。”

    雨翔对护士说声谢谢。他看着女儿,小家伙挺乖的,不像别人那样又哭又闹,闭着眼睛,小嘴在动。他看见了女儿的嘴唇在动,十分兴奋,对秋萍说:“她要吃奶了。”

    秋萍笑了笑。惠兰说:“要吃也没这么快。先冲些葡萄糖水给她喝。”

    雨翔拿出葡萄糖和开水,冲好后要喂女儿,惠兰抢过,把葡萄糖水倒了几点在手背上试了温度,没问题后才给还雨翔。雨翔很专注地一小汤匙喂着女儿,女儿睁开了眼睛,望着这位父亲是否称职。

    “阿翔,像谁?”秋萍躺着,看不清女儿的面容。

    “像你,当然像你。”雨翔说。他回过头对女儿说:“你就是小秋萍,乖乖啊。”

    这一说,女儿便哭了,急的雨翔不知道如何是好。

    惠兰抱起外孙女,边轻轻拍打孙女的背,边念道:“乖乖,别哭啊,外婆疼你啊。”一会小孩安静了下来,惠兰对雨翔说:“你回家煮些粥来,加点盐就好,注意不要搞得太咸了,煮好后用暖瓶带来。回去顺便告诉你妈和你爸,阿萍大小平安,养个妹孙。”

    雨翔说好就离开了产房。临近床铺的一个中年妇女走过来对惠兰说:“看你的女儿就是有福气的人。嫁给像你女婿这样的人,会疼老婆,又听话,多好啊。真让人羡慕。”

    “她是你女儿?”惠兰指着床上躺着的产妇问。

    “是呀,是我女儿。养了个儿子,郎都没来看一眼,家婆也不来。”中年妇女说道。

    “哦,明天可以出院了吧?”

    “逢了好几针,要放了线才能出院。你女儿呢?”

    “天亮就可以回去了。”

    惠兰不想跟不相识的人多说闲话,走到秋萍身边,问女儿肚子饿吗,秋萍点点头。惠兰问女儿是否想小便,秋萍说还没有,惠兰说拉了就好了,四个钟头内没撒尿就怕闭尿,这就麻烦了。秋萍不知道母亲说啥意思,但觉得母亲很多话是对的,她只要照做就是了,不需要问为什么。

    雨翔煮好粥拿来,已经下半夜了。秋萍吃了些粥,拉了一泡尿,惠兰这才放心,秋萍人也困了便睡了去。雨翔坐在床边,守着女儿不敢睡。惠兰困的时候便扑在床边休息一会。

    好不容易等到天要亮了。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等天大亮后,雨翔办了手续他们就可以回家了。惠兰尿急上了公共厕所,一会出来看见厕所门外右侧有一个纸箱,纸箱里有婴儿的哭声,她被吓了一跳,一楞神,想这纸箱里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是谁不小心把孩子掉在了这里,还是狠心把婴儿扔到了这里?还有这小孩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她看看周围,没见到有一个人。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大,她不忍心离开,走上前去,蹲下来,打开纸箱,一个用衣服包好的婴儿展现在她的面前,婴儿的胸前有一张纸条,身边还放有一小包奶粉。惠兰拿起纸条来看,上面写着两行字:九月十三日晚上七点一刻出生。收养吾女,天佑贵人,财运亨通,子孙兴旺发达。惠兰才明白这孩子是被母亲丢弃在这里的。她想婴儿可能是私生女,也可能是养的多了不想再养个女孩,便放在这里让好心人抱养。她抱起婴儿,向四周大声地喊道:“谁的孩子?是谁的孩子?”

    惠兰的喊叫声在这清晨里特别的响亮,人们听见了她的喊叫声都走了出来,有住院的家属,有护士,还有医生。惠兰说:“这是谁的孩子,扔到这个纸箱里。是谁的孩子?这个做母亲的人也太狠心了,把自己的肉割下扔掉不管。”

    雨翔也听见了岳母的喊叫声,于是走了出来,看见岳母怀里抱着个婴儿觉得好奇,问了岳母是怎么回事,岳母说给他听,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围着的人议论开了。

    “叔婆,要真的是割了自己的肉扔到地上,没人可怜的。这是一个生命啊。”一个男人说。

    “嘿,可能是这孩子生出来有毛病,家里人不敢要,扔掉让别人捡去算了。”

    “不会吧,世上哪有这么缺德的人。”

    惠兰听见这些议论,真担心这孩子有生理缺陷或者说是一个痴呆的婴儿。是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婴儿,家里人也有抛弃的理由,但亲生的父母没有抛弃她的理由。她本来就十分不幸和可怜了,父母还要把她抛弃,她不是更加不幸和让人可怜吗?她想起她哥的小孩为正来。为正虽然是个傻瓜儿,一天到突会去帮人去倒些垃圾,啥也不会,连说一句话都说不清,但他姐姐并没有把他抛弃赶出家门。

    一个护士走到惠兰面前,说:“我看看这婴儿······好像是昨晚生的。”

    “是,是昨晚生的。”惠兰说着把婴儿身上的纸条拿给护士看。护士看后把纸条还给惠兰,再看看婴儿,说:“没错,这婴儿是昨晚我接生的。叔婆,小孩好好的,我检查过,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母亲呢,到那里去了?”惠兰问道。

    “不知道。她把孩子扔到这里,可能走了吧。”护士说。

    “叔婆,这小孩可能与你有缘分,你是第一个看见她扔在这里的人吧?”有人问道。

    惠兰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说,小孩跟她有缘分是什么意思?婴儿又哭起来,惠兰抱着婴儿摇晃,嘴里说别哭,别哭哦,然后对护士说:“护士姐,你抱去,小孩在你们医院丢的,你们得管小孩。说不定哪一天人家父母后悔了,要找自己亲生的女儿,也找得到。”

    “我们可管不了这事。叔婆,小孩可能肚子饿了,先喂些奶水给她吃了再说吧。”护士说道。

    惠兰想护士说的也是,拿起纸箱里的奶粉,雨翔忙接过岳母手中的奶粉,说:“妈,这事还得交给医院或者妇产科处理。咱们没能力管这事。”

    “我知道。不过不能亏待小孩啊,她肚子饿着,先让她吃饱了咱们再找领导。”惠兰说。

    惠兰和雨翔回到秋萍住的房间,秋萍见母亲抱着一个婴儿回来,十分诧异,忙问母亲是怎么回事。雨翔说了,惠兰叫雨翔冲奶粉水给捡来的婴儿吃。秋萍不高兴,担心母亲舍不得孩子抱回去养,说:“妈,你别多事啊。做好心人喂喂她就可以了,你抱回给妇产科让医院看着。”

    惠兰说:“阿萍,你刚生了孩子,坐月子别管这么多事,好好坐你的月子。该怎么样,妈自然会怎么去做,用不着你担心。”

    婴儿是肚子饿了,吃了奶水后便安静了下来。惠兰这时才认真看女婴。女婴五官端正,头发黝黑,小脸蛋粉红,十分惹人喜爱。惠兰自言自语地说:“多乖啊,真像我的孙女。”说完这话,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孙女,自己的外孙女睡得正香。

    雨翔说:“妈,我去办理出院手续。你把孩子也抱去吧。”

    “我想好了,这孩子既然和我们吴家有缘分,我就收养好了。给阿标做女儿。”惠兰镇静地说。

    秋萍一听,急道:“妈,你真的要收养,这个小孩有没有问题啊?”

    “没问题,护士姐都说了。”

    雨翔说:“阿萍是怕这孩子来历不明不白的,咱们收养了会不会惹麻烦?阿萍,是不是这个意思?”

    “对对,没错。”

    惠兰说:“什么来历不明?明明是弃婴,被父母装在纸箱里丢在厕所门外,多少人看见了,是我捡的,有什么不明不白的。我看这孩子干干净净,白白胖胖的,那做父母是真的不要她了,还写有字条呢,有问题也不会这么做了,交代这么清楚。你们俩不要多说了。”

    “好,妈,那你收拾东西,我去办理出院手续。”雨翔妥协了,摇着头走出房间。

    房间的其他人听说是捡的弃婴,都围上来看,这个说孩子长得真漂亮,那个说这样的孩子好养,还有的说可能是野种,野种漂亮聪明。秋萍听了心里不舒服,什么野种不野种的,那都是人啊。

    雨翔办好了秋萍的出院手续,住了一个晚上,还有接生等费用,加起来一共才花了一百一十五块钱。秋萍还不宜走动,特别是走太远的路,雨翔又去医院请了车送秋萍和岳母回家,自己骑着单车回去。

    到了家里,柳枚和陈百川提着一斤瘦猪肉过来看孙女,见床上有两个婴儿,都感到奇怪,还以为是秋萍生了双胞胎,柳枚埋怨雨翔说:“你昨晚怎么没说清楚,阿萍生了双胞胎。”

    “妈,阿萍是生了一个,我没说错。”

    “什么?你说生一个,床上怎么有两个,怎么回事?”

    “有一个是捡来的。”秋萍说,指着靠近她身边这个说:“这是我生的。”

    “捡来的?”柳枚还是不明白。

    “阿翔,好好说清楚,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百川说道。

    “我妈在医院捡的。是个女婴,被她父母丢弃装在纸箱里,我妈看见了就捡了回来,给我二哥做女儿。”秋萍怕雨翔难开口说,自己便抢先说了。

    柳枚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百川见了,忙拉她出去。惠兰在门外杀鸡,不知原因,看见柳枚百川走出来,笑着说,阿翔,快倒些茶给你爸妈喝。柳枚一句话也不答,出了门两脚生风似的,百川在后面追。

【四十七】邂逅刘书记

    雨翔住的地方靠近东风小学,离文化局不远,中间隔着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是预留建镇中心广场的,县政府正在广场的东边兴建一座室内影戏院。从雨翔那里到文化局,便经过影戏院工地前,百川好不容易在这里追上了柳枚,说:“你看你,像啥样子?”

    “我怎么了?”柳枚停下脚步,看着百川。

    “你不该这样。去看阿萍,她在坐月呢,说没两句话,你就变脸了,哪里像你过去的样子。”

    “哦,我过去是什么样子?”

    “你过去挺贤惠的,做事通情达理······”

    “你别说了,”柳枚打断百川的话,说:“你这么说是我变了,不贤惠了,不通情达理了,一切都变坏了。我是为你们陈家感到害羞!你也不想想,她们吴家当我们陈家是收容所啊。有了一个不是你们陈家的种,又捡多一个来,有没有尊重你这个做公公的,问问我这个婆婆同意不同意,啊。她们会做人,我不会,我没什么好心情。”

    “你没听见阿萍说吗,捡来的孩子不是我们陈家的,是他们吴家的。”

    “你呀,心地太善良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说的好听,他们吴家的,还说给她二哥做女儿,是这样,为啥不抱回他们吴家去?”

    百川见有几个人向他走来,忙对柳枚说:“你先回家去,免得被熟人看见笑话。”

    话刚说完,那几个人中有一个人说道:“老陈,两公婆好浪漫啊,影戏院还没建好,就跑到影戏院门前谈情说爱来了。”

    百川看去,说话的人是长安公社刘兴平书记。长安公社和新建的影戏院隔着水沟,文化局又在影戏院的右前方,中间建有一座小桥,从影戏院文化局走过小桥,就到了长安公社。这一日,刘书记等人从公社那边走过来,要到县教育局去,这县教育局就和文化局一排并列着,一个头一个尾。刘兴平书记是个转业军人,在部队里原来是个营长,回到地方当上了公社书记。公社下面的生产队,逢年过节的有时会请县剧团去演出,也请公社领导到场观看,这样,百川和柳枚就认识了刘书记。

    百川迎上前去,说:“刘书记真会说笑话。我们俩去看儿媳,刚走到这里说几句话,就碰到你了。”

    刘书记笑说:“不是说笑话,看见你们俩,就想起黄梅戏里唱的夫妻什么的···想不起来。这唱戏啊,舞文弄墨的,我是最怕的,不像你们一家,都是文人,特别是你的公子。唉,说起你的公子,你的公子现在干什么?”

    “在影戏院看场收票。”

    “啥,他在影戏院看场收票?不会吧,老陈,你儿子写的文章我经常看,写的有水平。文化馆不是你们文化局管的吗,怎么不把他调到文化馆去?老陈啊,我看你和你们文化局太不重视人才了,都什么时代了,思想要解放,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书记,说是这么说。文化馆是文化局管着,可人员编制是人事局的,工资吃财政的,文化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茅厕里你也别管他占着位拉屎不拉屎,占着的人没走,你也就进不来。”

    百川形容茅厕里的文化馆,众人听了都笑了。刘兴平笑说:“好好,那地方臭,不去也就罢了。可惜在影戏院里待,埋没了人才。”

    百川说:“啥人才,书记你别抬举他,特别是见了他别在他面前说这话。年轻人,尾巴容易翘。”

    “错。你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我在部队当兵,谁好就表扬谁,谁有能耐就提拔谁。年轻人有此才学,不仅要多加鼓励,还要提携,方可成才。老陈啊,还有嫂子,你们俩若不嫌我那地方是农村,让你儿子过来,怎么样?”

    “有书记栽培,去哪里找?”柳枚笑道。

    “这事还得问问阿翔自己。”百川说。

    “行,你们考虑。我到教育局找局长说点事。”

    百川柳枚和刘书记等人分了手,回到文化局的家里,没一会雨翔过来,对母亲说,妈你没事吧?百川拉着儿子到客厅小声地说:“你妈更年期的人,脾气不好,叫阿萍和你岳母不要怪她。”

    “看妈刚才的样,吓人呢。妈是误解了阿萍和她妈,这事爸你要跟妈解释,免得误会越来越深,我夹在中间难做人。”

    “阿翔,这些猪肉证你拿去。”柳枚手里拿着猪肉证走出来。

    “妈,我不用,你留着用。”

    “我和你爸还有你妹妹,你不用愁没肉吃。你拿去给阿萍买来吃,这坐月的人不能省,多吃些肉。”

    “知道了。”雨翔接过母亲给的猪肉证,说:“妈,爸我走了。”

    “慢点走,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百川叫住儿子。

    “什么事?”雨翔回过头问父亲。

    “你先坐下。”

    雨翔坐了下来。百川说:“你对现在的工作有什么感想?”

    雨翔不知道父亲怎么问起他的工作来。他能有什么感想,说:“过一天算一天。”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对现在的工作满意吗?”

    “爸,是你问我。要是我们领导问我,我得说满意了,我会努力工作,好好工作的。跟你说实话,我做那工作,傻瓜都会做,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么说,你是不满意了?”

    “还用多说。比起在林场做芽接技术活还要枯燥。”

    “好,现在有一个机会,给你调换工作。我和你妈刚才碰见长安公社刘兴平书记,刘书记说想要你去长安公社,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

    “去长安公社?我去长安公社干吗,回到农村去,修地球?”雨翔糊涂了。

    “谁让你修地球了?”柳枚说,“听刘书记的口气,不会让你去做修地球的事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去长安公社能干什么?妈,爸,你们没搞错吧,我现在吃的是商品粮,要我到公社去,不是倒退吗。”

    “什么倒退的,跟倒退没关系。你不明白,公社里头也有很多吃商品粮领工资的。你看人家刘书记,还当过兵,是个大干部,转业了不一样到公社来,你怕什么。我看人家是有意栽培你,他经常看你写的文章,对你很欣赏呢。”

    百川正说着话,门外一男的叫道:“陈科,在不在家?”话落人就走了进来,看见陈百川,笑说:“陈科,哎呦,柳指导也在啊?”

    “张团长,坐坐,喝杯茶?”百川说,柳枚拿来热水壶,百川要冲茶,张团长不肯。百川问:“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问陈科,这山歌剧《甘园相会》明年初要参加地区汇演,已经定下来的事,可是这资金还没到位,我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这笔钱可以拨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雨翔见父亲和县剧团的张团长在谈工作,便站起来,说:“爸,妈,我走了。张团长,你和我爸好好聊。”

    “好好,你慢走啊。”张团长一番客套。

    “记着考虑爸妈跟你说的事。”柳枚送儿子到门口时对儿子说。

    雨翔说好,我会考虑的便离开了父母。

    屋里百川对张团长说:“资金的事我跟局长汇报了好几次,也跟局长到县里宣传部,甚至到县政府找钟县长的,都没一个回答啥时候有钱。难啊,我看县长也难。谁叫咱们是穷山区县,一个广东省,七千多万人口,就咱们这地方人穷,还排上不是头号就是二号座椅的贫困县,县长县委书记的脸往哪搁?你走出去看看,海南、湛江、韶关、清远、深圳、广州的哪里没有咱们县的人?不说在广东省了,全国各地都有。旧社会这地方穷,都跑南洋去;现在说不好听的,新社会,人还是往外跑,什么原因,不就是穷吗。一个县只有几个算的上是厂的,一个麻袋厂,造纸厂,还有半死不活的化肥厂,农机配件厂,陶瓷厂,就这么几个厂,县财政从哪里来?靠上面,还不够发行政人员的工资,难啊,当这个家难。”

    “百川,难不难是当家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柳枚冲了功夫茶给团长。

    “对,那是当家的事。这些人说起话做起报告来,振振有词的,要大力发展社会主义文化事业了,注重发掘人才培养人才了,可落到实处,没一个会说话的。陈科,不是我对社会主义不满啊,剧团的工资一个月没发了,再这样下去,人都要走了,戏还怎么唱?”

    “县里正建影戏院,这也是搞文化建设,需要钱。等等吧,看看怎么样。”

    “陈科,时间等不了呀。还有几个月,你算算,就要过年了,再不拨些款下来,添些设备,布景的,最重要的是还有团里职工的工资,我看这《甘园相会》也没戏了,参加什么汇演也不用了。”

    “别这么灰心吗。你是一团团长,精神振作一点。大家先排练,钱一到,大家就有精神了,时间也不会耽误。”

    “你问问柳指导,这行吗?”

    “团长,这是你们领导的事啊,可别问我。你团长说行,就行;你团长说不行,就不行。”柳枚可没那么傻,她不会说些行或不行的话的。

    张团长笑道:“柳指导真是滑头。好了,听天由命吧。剧团要散就散吧,娘要嫁人,天要下雨,由它吧。”

    “哎,这就对了。来喝茶。”

    百川又冲了茶给张团长,张团长喝了茶便离开了。

    张团长走后,百川想起儿子工作的事,对老婆说:“刘书记也没说阿翔到他哪里安排些什么工作,是不是?”

    “是啊,这么多人面前,他怎么会说呢。这是人家会当官,哪里像你,直肠子,有啥说啥。”

    “那他是什么意思?”

    “说不准。”

    “说吧,老夫老妻的,又没别人,把你的看法说出来看看。”

    柳枚手指点着他笑道:“你也,百川,我今天终于明白了,你为什么只能当个小科长,也就是当个小科长,奋斗到头了。你想想,刘书记说阿翔是个人才,到他那里去工作,没说去了做什么工作,话藏了一半。第一,他一个书记,和你没沾亲带故的,凭什么帮你的忙,你以为搞调动是件容易的事吗?刘书记说这话,可能是官话,说说而已。你要把这事当真了,和他认真,他会说,好,这事我请党委研究,看党委们什么意思,再通知你·····”

    “阿枚,你的想象里力太丰富了吧,这事也党委研究。”百川觉得柳枚说的没理,插口说道。

    “你别插嘴。”

    “好好,你说下去。”

    “这第二吗,看你的了。”

    “看我的?”百川被柳枚搞糊涂了,说:“这怎么说?看我的。”

    “当然是看你的了。人家会当官,就会这点上。刘书记要是真的想帮你,还留下一半话干什么?目的就是要看你的表现,知道吗?”

    “跟我表现有什么关系?”

    “说你脑瓜子不开窍就是不开窍。怎么没关系呢?现在什么时代,改革开放啊,搞活经济。你没去拜访人家,人家白白帮你。天下哪里有这样的傻瓜。”

    百川终于明白了,笑道:“你这是要我送礼啊。”

    “送不送就看你的了;阿翔去了干什么也看你送的礼怎么样了。人家不说,是明摆着的吗。”

    “行,我什么时候去拜访人家,先探探口气。”

    “妈,我回来了。饭菜做好了吗?”晓燕一进门便问道。她在农机配件厂上班,刚下班回来,

    “哎呦,你看看,一上午,光顾说话,都忘记做饭了。”柳枚忙起身要去做饭。

    百川说:“还做啥饭,菜都没买。煮些面条吃行了。”

    “都是你害的。行,煮面条就煮面条,取方便的。”柳枚去煮面条了。

    晓燕跟着母亲到厨房,问道:“妈,嫂子回来了?孩子长得像谁?”

    “像谁,还能像你哥啊!”

    晓燕一听,妈的口气火药味挺浓的,吓了一跳,说:“我吃了饭过去看看。”说完出了厨房。

    过了几日,百川打听到刘兴平家住在建新居委,吃了晚饭,在街上买了三斤苹果去刘兴平书记家里。从文化局到建新居委,百川走路去,五分钟就到。刘书记刚好在家,见到陈百川,说:“你这是干什么?老陈,来了就好,还提礼来。”

    “小意思,一些苹果,给小孩吃。”百川笑说,把苹果放在桌上。

    “坐吧,老陈。那天跟你说的,等了你几天,没见你来找我。你儿子的事怎么样?考虑好了吗?”

    百川想了一下,说:“没什么考虑的,就等书记安排了。”

    “哦,那好。来,先喝杯茶,这是凤凰单丛茶,看好不好喝。”刘书记冲好茶后端了给百川。

    百川是第一次上刘书记家里,他的家没啥新式家具,茶几和百川家的差不多,都是杉木板做成,一个一米高的柜子上放着一部两个喇叭的三用机,三用机还用白色的纱巾盖着。这是一间两层的楼房,一进门就是厨房,然后是客厅,客厅十平方多点,楼梯挨着左边的墙,楼上是住房。房间的墙壁灰暗,一只四十瓦的荧光灯,照得客厅还是暗沉沉的。百川喝着刘兴平的茶,笑道:“书记的茶就是不同,好喝。”

    “哈哈,借你好嘴,好喝就多喝几杯,来。”刘兴平又倒茶给百川。

    百川心道,茶确实是好茶,自己家都没这样的茶喝,可就不知道阿翔的事他会怎么安排,他没明说,百川心里没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刘兴平似乎看出百川的心思,笑说:“老陈,你让你儿子过来我这里吧,当秘书,写写报告材料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百川一听,长安公社的刘兴平书记要儿子到公社去当秘书,大喜过望。说:“刘书记,多谢你栽培阿翔。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

    “你别客气,这是你儿子的本事,没本事的送我也不要。”

    刘兴平的军旅生涯,养成了他直爽,说话干脆利落的性格。他从军队转业回到地方工作,被安排在长安公社当书记。正逢时代大变革之际,他对机关里的一些老面孔很不满意,用起来不能的心用手,又不能把那些人开除了,于是心想只能有原则试探性地招进一些新人进来,但能否就此改变公社机关松散办事效率低下的作风,他心里也没底。

    百川离开刘书记家,心想事情没想到这么顺利,这么简单,柳枚想象的太复杂了,不禁摇头笑了笑,真有点小人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回到家里,百川跟老婆一说,柳枚还不敢相信呢,百川说,刘书记是金口玉言,还叫我尽快去办调动手续,等办好了手续,你就相信了吧。

【四十八】找大姑帮忙

    第二天早上,天下起了小雨。百川吃了早餐,便去儿子家,要和儿子一起去长安公社办理雨翔的调动手续。到了儿子家,看见惠兰在门口洗尿布,走廊上方的竹竿挂满了尿布。百川跟惠兰打招呼:“外婆这么早起来了,吃了吗?”

    “吃了。伞给我,阿公屋里坐。”惠兰说着接过百川手中的雨伞放在窗口下。

    “阿翔在不在?”百川没进屋停下脚步问惠兰。

    “他去水井挑水了,一下回来。找他有事啊?”

    “嗯。这么早去水井挑水?”

    “阿萍坐月的,两个小孩,用水多。早上你看又洗了这么多尿布,这老天爷下起雨来,就麻烦了,坐月的人就怕这下雨,湿漉漉的,小孩尿布难干,没有换的。”

    “外婆,不用愁,我那边还有许多旧衫裤,等叫阿翔去拿过来用。”

    “好。看阿翔来了。阿翔,你爸找你有事。”

    雨翔头戴着竹笠肩挑着一担水走过来,走到父亲身边的时候问道:“爸,有事吗?”

    “你把水倒进水缸再说。”

    “阿公,进屋坐吗。”惠兰说道。

    百川只好进了屋里坐着,等雨翔倒好水。秋萍从房间里走出来,说:“爸来了。”

    “小孩奶水够吃吗?”百川问道。

    “够吃。”秋萍回答道。其实,够不够吃,她自己知道。如果是自己的一个孩子,奶水当然够吃。可现在是两个孩子,那个虽然是捡来的,但也不能让自己生的孩子有的吃,捡来的看着吃。既然母亲捡回来了,还说是给二哥做女儿,秋萍就不忍心让她只吃奶粉或者吃米糊,厚此薄彼,要吃大家都一起吃。现在的生活比过去好多了,商店也有奶粉买,阿翔也买了几包奶粉回来放着,随时可以给孩子冲来吃,十分方便。这些话,秋萍当然不会跟公公婆婆说,也不会跟其他人说。

    雨翔从厨房里出来,问父亲道:“爸,有什么事?”

    “那天跟你说调到公社去的事,你忘了?”

    “啥调到公社去?”秋萍不明白问道。

    “昨晚我去了刘书记家里,他答应了把你调到长安公社去当秘书,这是好事。今天去公社办手续。”

    房间里婴儿哭叫,秋萍马上进了房间去。

    “这么快啊。”雨翔说道。这事他还没认真考虑过,这些天忙着家务,还要抽空抱小孩,哪有时间考虑这事。

    “做事要趁热打铁。刘书记答应的,抓紧去办,不然过了这村就没下一个店了。当秘书,比你现在在影戏院有前途,要把握机会啊。”

    “这户口粮食的要不要办?”

    “你怎么还想这个问题。户口粮食的不用办,先去公社开调令来再说。”百川看看手表,快八点整了,又说:“阿翔,赶现在要上班了,刘书记一到,就可以找他。要不然,他一走了或者开会去,就不好找他了。”

    “好吧,就听爸的。”

    “听我的没错。”

    雨翔无奈地笑了笑,拿了雨伞和父亲一起去长安公社去了。

    惠兰洗好尿布进屋来,见秋萍坐在床上抱着捡来的孩子喂奶,说:“囝囝怎么这么会吃啊,刚吃过,又吃了。”

    “我怎么知道。”秋萍回答说,“只会吃,没见她长大多少。”

    “囝囝生了才几天,就大了,那还了得,不成了巨人了。”惠兰笑道。

    “妈,你怎么老叫她囝囝,这名字不好听。她长大了,听见人家叫她囝囝,心里怎么想,她是捡来的,心里会不舒服的。”

    “那叫什么?你说,起个好听的。哎呦,婷婷要哭了,要拉尿了吧。”

    惠兰看见外孙女婷婷眉头一皱,赶紧抱起她来,从床底拉出尿盆,拂开包着婴儿的尿布,露出婷婷稚嫩的屁股,惠兰然后蹲下嘴上吹着哨,婷婷就拉了尿。婷婷刚拉完尿,惠兰站起来,要把外孙女放在床上,只听秋萍叫道:“妈,怎么这么湿啊?”

    “是拉尿了吧。”惠兰放好婷婷,说:“我看看。”伸出双手去抱囝囝,打开尿布一看,说:“是拉屎尿。”赶紧给她擦干净屁股换上尿布。

    惠兰拿着刚换下的尿布,从水缸里舀了半桶水提到外面走廊,正要蹲下去洗,见桂香打着雨伞一手提着个鸡走来,只好放下尿布等会才洗,先招呼外甥女再说。

    “大姑,这个鸡给秋萍姐吃。”

    惠兰接过桂香手中的鸡,说:“阿香啊,你真懂事。进屋坐。”惠兰把鸡放进鸡笼里,跟着进屋。

    “孩子生得可爱吧?”

    “可爱。进去看吧。”

    “好,我去看一下秋萍姐和小孩。”

    桂香说着走进秋萍的房间,秋萍见了她和她打了招呼,桂香问身体还好吧,秋萍说好,桂香一看有两个婴儿,笑说:“秋萍姐真行哦,一次生够,生了双包胎,两个,不用再生了。是不是龙凤胎?”

    “不是,我只生一个。另一个是捡来的,给二哥做女儿。”

    “是吗?两个孩子挺可爱的哦。”桂香弯下腰去看孩子。

    “真的,我还骗你吗。阿香,你怎么有空,没去抓计划生育啊?”

    桂香站直身子,说:“还没有,下个月才开始抓计划生育。一年就两次计划生育**,春季一次,秋季一次。平时就空闲些。”

    秋萍笑道:“哪你不会抓我去结扎吧?”

    桂香笑了笑,说:“姐说笑话,我怎么会管你呢?你有单位,这是你单位的事,我管这么多事干吗?何况又是自己姐姐。”

    “难为你这个妇女主任了。阿香,你坐下,跟姐说说话。”

    “不用了,站一会没事。我这妇女主任早就没当了。姐,你好好保重身体啊,我和大姑说点事。”

    “那你去忙你的。”

    桂香走出秋萍的房间,见大姑在外面洗尿布,便来到她大姑身边,说:“大姑,想跟你说件事······”她见大姑还在洗尿布,便把话停了下来。

    惠兰听她没说话,一边洗尿布,一边说:“说吧,有什么事,我听着呢。”

    “是这么一回事,大姑,桂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说她都说不听,叫她不要和那个修鞋的王小虎来往,她偏不听,还敢跟我吵嘴。我这是为她好呀。一个姑娘家,怕嫁不出去似的,非要跟那个在街边修鞋的,这不是毁了自己的前途吗?这么没眼光,我都替她惋惜。我想介绍当干部的给她,她都不要。有多少人看上她啊,她就是不听我的话。大姑,我爸和我妈早过世,为正又是一个傻子,就剩下我们两姐妹,你得替我说说桂花。”

    惠兰把尿布凉了,对桂香说:“不知道我说有没有用。”

    “有用。桂花最听大姑的话了。你抽个时间去,跟她好好谈一谈,叫她早点和王小虎分手,现在还来得及,趁两人感情没这么深,分手不会这么痛苦。”

    惠兰心道,这不是在作孽吗?桂花要真心跟小虎,谁去说也没用,说了还要被桂花狠一辈子。她才不想做棒打鸳鸯的事。桂香啊桂香,你自己的婚姻都解决不了,还要管妹妹的事。桂花也不是小孩子了,亲生女儿都管不了,何况你们只是姐妹。惠兰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桂香,我有空会去看桂花的。”

    “好好,那麻烦大姑了。我走了。”

    “慢走,有时间就来坐。”

    “嗯。”桂香点了头离开了大姑,到单位上班去。

【四十九】脸皮厚的痴心汉

    就差一个字到九点钟,镇委还是没什么人上班。三层楼房,有的办公室门开着,却没人,先到的人都是一些工作人员,看头没来便在一起不是看报纸就是喝茶聊八卦新闻。长安镇虽是县城镇,平常事情却不多,因此在镇委上班的人也就清闲,上班走走,一两个钟头就下班了。只有运动或者开大会的时候,人才来的齐,也比较准时。这时鲁桂香经过二楼镇企业办公室门口的时候,被里面的张泰达叫住,桂香走进办公室说:“张泰达,你有什么事?”

    “阿香,不要这样无情无义吗。叫我达哥,没我帮忙,你妹妹哪里进的了竹器厂上班。”

    “算了吧,还说竹器厂,你以为竹器厂是银行税务局啊?就你们管的几个厂,一个月上班不到半个月,领几十块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咱们不说竹器厂。你看你,过去当主任风光的时候,眼睛是往上看的;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人讲现实点,跟了我你也不会吃亏。我会对你好的,阿香。我知道怎么照顾你,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你不欺负我就好了。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吧,我可能嫁给你吗?你别费心思了,这是没门的事。我警告你啊,别再缠我了。”

    “吓唬我啊?恋爱婚姻自由,谁也管不着,天皇老子都管不着,凭什么我不能追求你?”

    “你是离过婚的。”

    “笑话,离过婚的就不准再结婚了,就不能谈恋爱了,你去问问书记,法律上有没有这一条?”

    “你别开口闭口法律的。你是二婚,你没资格和我恋爱,我就是不许你追我。”

    张泰达笑道:“阿香,说实话,谁不知道,我是二婚,你也不是黄花闺女,咱们算是门当户对,我娶了你,你嫁给我,谁都不吃亏。你别当自己是冰清玉洁的姑娘,挑三拣四的,过了三十,我看三婚四婚都没人要你。”

    “你这张嘴,越说越臭。我没人要,我去当尼姑,行了吧。”桂香生气地离开了张泰达。

    桂香十分生气,张泰达脸皮厚,刚和老婆闹离婚,就来缠她了,要她嫁给他,还敢在办公室公开追她,闹得镇委个个人都知道。她不知道张泰达看上她哪一点,她从来就瞧不起他,烂仔样,靠着父亲平反进了镇委,这样的人她怎么看得起?她要嫁的人最少也是个主任副书记的,她不能像桂花一样自我毁了自己,随便找个人嫁出去。以前她和镇革命委员会主任彭信年好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都说他们是天造的一对革命伴侣。也不知道为什么彭信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这事是那一年新安县最大的新闻,沸沸扬扬闹了好长时间。上级领导也调查过她,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这是她爱情史上最沉重的一笔,似乎也只有这一次。

    桂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先打扫办公桌,然后拿着暖水壶到楼下去打了一壶开水回来,看见张泰达又来了,说:“你还没闹够啊?你真像只臭苍蝇一样,令人讨厌。”

    “阿香,这回是你的不对了。你在这里就不允许我来呀?告诉你把,我来你妇委办公室,是找你们主任的,不是找你的,要找你,我到你家找。行不行?”

    “找我呐,有什么事?”没想妇女主任这时走了进来,听见张泰达的话便问道。

    张泰达一看是妇女主任来了,笑道:“主任,我要向你提一些意见。”

    “提意见好喔,你坐下。”主任指着椅子说。

    张泰达坐下后说:“主任,工作上你们存在偏见,没有及时关心一些人的婚姻恋爱问题。”

    “是那些人需要我们关心?”主任问道。

    “像我这样的单身汉啊。”

    一听这话,主任都笑了,桂香也偷笑。主任说:“泰达,还以为你说哪位大龄女青年呢,需要我们去关心,帮助她找到幸福的家庭。你吗,比谁都会谈恋爱,我可管不了你的事。”

    “你是主任,不用管我。阿香管我就可以了。主任,当你的面,我强烈要求阿香负责我的婚姻问题。一天没解决我的婚姻问题,我就天天找阿香,你看行不行?”

    桂香急了,说:“不行,我不同意!坚决反对!”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泰达,你先回去,你们两人的事闹到办公室里来了,影响不好。”

    “这有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们妇委,就是解决家庭婚姻问题的吗。我到这里来找你们,找对了人,找对了地方。”

    “好了,你去吧。这事我会和阿香好好谈的。”

    “这还差不多。主任,我走了。”

    “不送。”主任说道。等张泰达走后,主任对桂香说:“阿香,表面看起来张泰达这人很讨厌,其实他也有许多优点。对爱情专一,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也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

    桂香说:“琴姐,张泰达对爱情专一,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就不会离婚了。说他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那是他脸皮厚,不知羞耻。”

    “这是你对他有偏见,也不了解他离婚的情况。他离婚是因为他老婆跟了她以前的老情人来往,她老婆提出来离婚的。离了婚,他老婆就跟了老情人结了婚。原来他们俩养了一个小男孩,离了婚,女的也不要小孩了,把小孩给了张泰达。阿香,我觉得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追你,也是要有勇气的。”她看了一眼阿香,见她她在纸上写东西,说:“阿香,把镇里面生了二胎三胎的统计材料拿给我看。”

    桂香打开抽屉,拿出一叠材料交给主任。她的心情很复杂,自己的事还有妹妹的事全搅在了一起。自己的事还可以放一放,可妹妹的事不能等了,再等下去不解决,桂花就要和王小虎睡在一起了,到时生米煮成熟饭,谁也没办法。

    十一点钟桂香就下班回到了家里,想瓮里还有一些咸菜,中午就吃焖咸菜饭。于是洗了米生火做饭,又洗了些咸菜,洗好后切碎,等饭煮好后把咸菜炒熟再和上饭去焖。这时听见门板响,知道是妹妹回来了,便走出厨房。桂花见了姐一句话也不说,要上楼去,桂香拦着妹妹的去路,说:“桂花,姐是为你好,你别仇人似的对姐,好不好?家里就咱们两姐妹,你还要跟姐闹意见。”

    “是谁跟你闹意见了?”桂花毫不示弱地说。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什么态度,你别多管我的事。跟你说清楚,你再管我的事,我不认你是我姐。”说着转身到凳子上去坐。

    “桂花,你这是恐吓姐吗,还是在逼姐吗?”桂香眼睛看着妹妹,见她没回答,又说:“这个家,爸妈不在了,我就是家长,你和弟弟的事我都要管。为了你们,我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受委屈。你想想,姐什么时候不是为了你们好,给你找工作,家务我包了,弟弟也是我养,可我从来没有向你要过一分钱,你自己的工资自己花。你说我管你,我不管你,你跟王小虎,你有前途吗?你清醒一点吧!我不是看不起小虎,和他交一般的朋友可以,但绝对不能跟他谈恋爱。你还小,涉世未深,什么也不懂。这成家的不是这么简单,像你们想象的这么浪漫。成了家,小虎养得起你吗?他自己养自己都有问题,还想养你,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药吃,让你对他这么痴心。我真的想不通,有多少人你可以挑,要工作的有工作的,要做生意有做生意的,你非要挑个街边修鞋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许你侮辱小虎。修鞋的怎么了?不偷不抢靠自己一双手挣钱养活自己,就比你下贱了。你自己的事都管不好了,还想管我的事。”

    桂花说完起身朝门口,桂香说:“饭煮好了,你不吃了?”

    “不吃了,吃气吃饱了。”桂花头也不回丢下话离去。

    桂香在屋里一个人生气道:“好,不吃就永远别回来吃。现在有人撑腰,腰杆硬了,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看你能有几天能耐。”

    她心想桂花今天敢这样对她,都是王小虎的原因。这一想,她把近来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王小虎身上。要不是他,她姐妹俩也不会吵嘴,妹妹也不听她的话了。有一次,一个在邮局工作的人看上了桂花,托人来跟她说,桂花不肯相亲,还把媒人臭骂一顿,搞得桂香自己都不好意思。好一个王小虎,毁了妹妹的前途和幸福,还破坏了她们姐妹的关系,她想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多年了,她怕过谁?王小虎啊王小虎,我要看你这只小虎是真小虎还是纸小虎。她忽然心生一计,她要把这只小虎赶走,来个釜底抽薪。

    想到这里,她吃起现成饭感到特别的香,一下就吃饱了。刚要去洗碗,见为正回来,衣袖和裤脚都是泥水,骂道:“下雨天的,还疯跑干什么?去换了衣服和裤子,洗手吃饭。”为正傻笑道:“表扬为正,表扬为正。”拿着姐给的衣裤换了,然后洗了手才吃饭。说这为正完全是傻子也不会。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他认识镇里的街道小巷,一天到晚串来串去都不会走失,也记得肚子饿了该回家吃饭。他话不多,也说不清,能够说得清的就是这一句“表扬为正”。这“表扬为正”是东风居委会的人见为正经常帮居委会倒垃圾,居委会的人过意不去,要给些钱为正,为正不肯要钱,有人说,还是在黑板报上表扬为正吧,为正一听,挺高兴的,说表扬为正,表扬为正,从此这句“表扬为正”的话就常挂在了他的嘴上。桂香看着这个半精傻的弟弟,有时感到他的存在对她来说确实是一种负担。为正的衣食住行还是小事,关键的是为正给她带来精神上的负担。她不能抛弃他,或者把他赶出家门。桂香得照顾他,好在桂香一份稳定的工资,工资虽然不高,但生存下来是没问题,才养活了自己和弟弟还有桂花。为了弟弟,她被人笑话,认识她的人对不认识她的人说,唉,她就是为正的大姐。为正成了小镇上的名人,似乎她要靠弟弟人们才认识她。她心里感到悲凉。还有一些不知事的小孩,见到为正帮人倒垃圾的时候,孩子们就会在为正背后大叫“表扬为正,表扬为正。”,为正自己也跟着说“表扬为正”。桂香想着自己这个家就落泪,世上不幸的事都给了她们家,让她们家里的人去背负。因此,她不希望桂花嫁个没希望的人,以后又是一个没希望的家。

    这天晚上吃了晚饭,桂香没想到张泰达真的到她家来找她。桂香想把他赶出家门,可张泰达已经在客厅里坐了下来,还翘起二郎腿,笑着说:“阿香,没听人说过一句话吗,进门好坏是客。没看见我是客人吗,冲杯茶喝喝,怎么样?”

    “你这种客人没人喜欢。”桂香真的服了张泰达,世上还真有他这号不知廉耻的人。

    “要怎么样你才喜欢?”张泰达放下二郎腿,身子向前靠近桂香说道。桂香忙后退一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说:“怎么我都不喜欢。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走吧,别在这里死皮赖脸呆着。”

    “不要这样吗。我们好歹是同事,看在同事的份上,我今晚不跟你说你我之间的感情问题。就当我们是同事之间上门聊天。”张泰达左看右看,之后看着桂香说:“你弟弟和妹妹不在家吗?”

    “在家不在家关你什么事。”

    张泰达今天好脾气,无论桂香怎么说他,他一点也不生气。他笑说:“那是当然的。我还是外人吗,你弟弟妹妹在不在家当然不关我的事,可是关你的事呀。你当姐姐的,弟弟妹妹这么晚了还没有回家,你不心急吗?你这个做姐姐的一点都不称职。”

    “说够没有?你不走我走啊。”桂香真的一点都不想和他说下去,他尽说些无聊的话,她想上楼去。张泰达见了,起身说道:“好好,阿香,我知道你烦我。走前我还是那句话,你没嫁人前,我就是要追你。你答应了我,我会爱你的,爱你一生一世,为你做任何事,赴汤蹈火,什么事都可以做。好了好了,我不多说了,我走了。”

    桂香听见他的爱情表白,脸都红到了耳根。好在是晚上,他看不清,也不知道她的脸这么红这么热,要不然她的窘态让他看见了,他更加肆无忌惮地对她进攻。张泰达走后,桂香看看墙上的挂钟,八点多了,为正还没回来,走到门口看小巷两头,哪里有弟弟的影子,便返回屋里坐着等他回来。心里想起桂花,就生气。她到现在还不回家,弟弟一个傻瓜晚些回来也就罢了,桂花也不回,是不是跟着王小虎到他家里去,真的不回来了?桂香对王小虎越来越恨,如果她能做到,恨不得立刻让小虎在这个世上消失。从中午想到现在,她都没有想出找谁去帮她实施她的计划。她想起琴姐称赞张泰达的话,说他有优点,看他刚才说关心弟弟妹妹的话,还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赴汤蹈火,什么事都可以做,她想是不是可以利用他,对了,利用他对自己的痴心,一来看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二来又对付了王小虎,一箭双雕。

【五十】小虎被打

    桂香在等待机会,她知道张泰达上下午一般比较早上班。一日下午,桂香到了镇委,要经过企业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桂香脱下左脚的凉鞋,嘴上“哎哟”小声哼着,一拐一拐地走进企业办公室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鞋重重砸在地板上。张泰达一见,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又得罪了桂香,走过来赔笑道:“阿香,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听见桂香“哎哟”疼痛声,忙说:“你哪里摔着了,伤着没有?”桂香脸上显出疼痛的样子,指着左脚根说:“扭伤了。”张泰达说:“我帮你看看。”说着蹲下身子,一手抓住桂香的脚部,一手抓住小腿下端,来回旋动按摩。桂香只觉得脚底被他的手抓得痒痒的,几次差点笑出来。张泰达说:“好点了吗?”桂香说:“好了。达哥,谢谢你。”

    张泰达站起身,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扭到了脚。”

    “还说呢,都是这烂鞋,害我差点把脚都扭断了。”桂香拎起凉鞋说道,“我这鞋,根头给那修鞋沾了胶水,那修鞋的说,保证没问题,有问题找他。你看看,这不是害我吗,害我一生人拐脚啊。真是太可恶了,这修鞋的只会认钱不讲质量。”

    “我看看。”张泰达拿过桂香的凉鞋一看,果然根头裂开了,把鞋还给桂香,说:“阿香,这事你放心,我替你找回公道。”

    “算了,达哥,这事过了就算了。我恨的是自己不是男人,不然这事我自己去解决。”

    “不行,这事我一定要找那修鞋的算账。”张泰达一身凛然正气,侠义之心让人感动。“那个修鞋的在哪里,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就在五金公司商店旁边,叫王什么······哦,听说叫王小虎。达哥,这事别牵连到我身上,人家知道了和我有关系,今后我还怎么做人?要报复我,我一个女人,也是防不胜防啊。”

    “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用不着你教。我保证他被人打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张泰达忘不了抓住机会向她讨好,笑道:“阿香,这回知道了,女人没男人撑腰,就是要被人欺负。”

    “行了,还没看你表现呢,就吹起牛皮来了。我走了。”桂香心里感到如三伏天喝了杯冷饮一样爽,她欢喜地离开了企业办。

    而张泰达心想终于有机会表现自己了。这是他讨好桂香的机会,他会好好地把握,把这场戏做的完美,让桂香满意。这张泰达从小就在社会上混,本地的三教九流谁不认识他。从前没事的时候,他都会制造一些事端来提高自己的声望,何况桂香这点事。有道是撒下千金求一笑,戏耍诸侯点烽火。为博情人芳菲心,敢与幽王比胆量。星期天,他找来了社会上的几个酒肉兄弟,请他们到饭店里喝酒,席间说出自己的一个朋友被修鞋的欺负,想找人修理修理他。那些人心领神会,不用张泰达多说,就明白了该他们出手的时候。

    “达哥,是哪个修鞋的不知天高地厚?在哪里摆摊?”张**摩拳擦掌地问道。

    “五金公司商店旁,叫王小虎。”张泰达看了三人一眼,又说:“我是不想在镇上碰到此人,让他滚远点就算了。”

    “明白了。达哥,放心好了,你的事小弟们几个会办妥当的。”张**拍马屁说道。

    “放屁!呸!”张泰达忽然啐了一口唾沫,吓了张**韩少功蔡明哲三人一跳,空气十分紧张,看张泰达的脸色,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只见张泰达发火说道:“什么我的事?不是我的事就不会办得妥当了?告诉你们几个,都说这个事是朋友的事,朋友的事是你们的事,也是我的事,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们懂不懂?还出来混呢。”

    韩少功陪笑说:“达哥,别发这么大的火吗。小弟几个你还不知道吗,对你是赤胆忠心的。来,**,明哲,我们一起喝了这碗酒,给达哥赔不是。”

    “放下,放下。”张泰达口气缓和地说道,示意三人放下酒碗,又安抚地说:“我是看在你们对我的赤胆忠心上,才叫上你们三个一起来喝酒。事情办了就行了,别老是说谁的事,以后放聪明一点。朋友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才能办得漂亮。好了,喝酒。”张泰达端起碗来,张**韩少功蔡明哲也跟着端起酒碗来,大家碰碗喝了酒。一时气氛又变得有说有笑的。

    等三人酒足饭饱之后,张泰达和他们分了手回家。

    南方入秋的太阳光,又阴又辣,晒得人比夏天时的太阳晒得还难受。那三人在解放街上溜达,刚喝了酒,又被太阳晒着,心里一阵阵烦躁,好不容易看见树荫下坐着一个修鞋的,便走了过去。

    “大哥,要修鞋啊?”修鞋的问道。他是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瘦个小伙子,正钉着一双木屐。

    “你叫什么名,是不是王小虎?”张**问道。

    “是啊,我叫王小虎。大哥,坐吧。”王小虎拿出两张矮凳给他们,也只有两张凳。

    张**和韩少功拿了矮凳坐下,张**指着街对面的五金公司商店说:“你不是在那边修鞋的吗,怎么搬过来这边了?”王小虎回答说:“这里有树,凉快些。大哥,你是修鞋还是······”

    “修你妈个B,你眼瞎了,没看哥们想穿什么?你把那双木屐拿过来给哥们几个试试。”站着的蔡明哲说道。小虎见他们三人凶得很,害怕起来,忙拿了三双木屐给他们,心道今天遇着了几个烂仔,求菩萨保佑,千万别有事。这世上就是这样,你想没事偏偏就有事。忽然一只木屐飞向小虎,打在小虎胸脯上。小虎胸口一阵疼痛,赶紧用手掌压着胸口,却听张**破口大骂:“钉的什么鞋,想害人啊?”小虎胆战心惊,不顾疼痛,问道:“大哥,什么地方做的不合适?”

    韩少功粗口骂道:“你妈个B不合适。”他和蔡明哲见张**已经发难动手,于是也把木屐砸向小虎。这木屐硬邦邦的,打在人身上不是好玩的,三人力气又大,距离又近,真是可怜了小虎,身上的伤立刻肿起,乌黑紫青一块块的。韩少功还觉得不过瘾,走上前去,一脚踢倒小虎钉鞋用的木墩,又把小虎的工具箱踢翻。蔡明哲扇了小虎几个巴掌,再给小虎几个拳头,小虎倒在了地上。张**指着小虎说:“不会修鞋钉鞋,你就给我滚,别在这里丢人显眼。让我们看见你一回,打你一回。”

    街上见有烂仔打架,一下子跑来十几个人看热闹。这小镇上的人,有个德性,喜欢看热闹,远远的见前面有人一群人躁动,放下生意不做,不是要到这条街的也往这条街来,有事的也停止做事,都围过来先看热闹再说,像是怕错过了看一场好戏似的。后面的人问前面的人前面是咋一回事?前面的人回过头来说是烂仔打架。后面的问打死人了吗?前面的说不知道,还要再问前面的前面的人说不知道了。

    桂花吃了午饭,正要来小虎这里,想帮他看一下摊档让小虎回家吃饭,她没想到到了解放街却见许多人围着小虎所在的地方,心里便紧张起来,赶紧往前挤。桂花挤到最前面,一看小虎躺在地上,吓得脸变了色,忙扑向小虎,抱着小虎的头问道:“小虎哥,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打你这么狠?”旁边有老人叹气说道:“哎,是三个烂仔打的,走了。姑娘,你快送他到医院去看看吧,伤得不轻啊。”

    有好心人叫来三轮脚踏车,帮着桂花把小虎扶上三轮车去了大同医院。

    大同医院离墟近,是家镇级医院,这家医院最出名的便是伤科了。桂花送着小虎到了大同医院,小虎身上虽然疼痛,但忍着自己能够下三轮车走进医院了。小虎经医生检查,庆幸的只是外伤,没伤着内,贴了药膏,又开了一些外用药酒和内服的跌打损伤中药给小虎拿回去。

    桂花搀扶着小虎出了大同医院回家。两人一边走,桂花一边问道:“小虎哥,你知道是谁打你妈?”小虎摇头道:“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桂花说:“不认识他们他们打你干吗?你和那些人有没有来往,结下什么冤仇?”小虎停下脚步不走了,说:“桂花,你信不信我?”桂花说:“信,我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相信你。”小虎说:“相信我就好。我说的全都是实话,是真的,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也不认识他们。他们来到我的摊前,我闻到他们身上酒味很浓,看他们烂仔相来我这里就知道没好事。果然他们说要穿木屐,刚穿上就踢出打我。叫我滚蛋,还说碰见我一回就打我一回。桂花,我看他们是有意来找茬的,我们该怎么办?”

    小虎求助又无奈的眼光看着桂花,桂花想着就可怕。怕的是这些人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人,今后真的碰见小虎就会打小虎,小虎该怎么办啊?小虎说他们有意来找茬,小虎既不认识他们,又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有意来找茬?桂花想不通,也想不到。她只有安慰小虎,说:“小虎哥,不摆摊就不摆摊了,你最近哪里也别去,乱出门啊?”

    “这怎么行。我不去摆摊,哪里有饭吃?”小虎说道。他才不肯不摆摊呢,不摆摊了,他又能做什么?其它的手艺他又不会,他只学会了修鞋钉鞋这一行。“我就不信天底下就没王法了,他们想打人就打人,不让人摆摊就不让人摆摊。这么做,比土匪还土匪;比强盗还强盗。”

    “对了,你这么一说,提醒了我。是不是和你同行的人搞得鬼,叫人来打你,你想一想,可不可能?”桂花说道。同行为了赚钱,不择手段铲除竞争对手是常有的事。小虎一边走一边想,不可能啊,他做这一行这么久,小本生意的,靠本事,靠服务热情周到,也没赚多少钱,同行的镇上都认识,不会这么做的。小虎说:“不会,我肯定不会。我们同行的没必要这么做。太损人了。”

【五十一】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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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在家养了几日伤,见身体已无大碍,一心想着要重新摆摊,这天晚上就去了桂花家找她商量这事。桂香刚好也在家,看见小虎走进自己的家门,很是诧异,说:“你不是到外面去了吗?怎么还在家里?”桂花和小虎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桂香说啥意思。桂花觉得姐姐今晚说的话蹊跷,问道:“你说什么,小虎到外面去?什么意思?”

    桂香立刻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忙说:“没啥。我听错了,以为小虎走了,出门赚钱去了。”

    “姐,你说清楚,我一直怀疑小虎被人打是你叫人干的。你早就巴不得小虎走了,走的越远越好,是不是?”桂花厉声地问道。

    “胡说!”桂香大声说道。“小虎被人打,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他被人打?”

    “就是你,一定是你。”桂花一直在想小虎被打的幕后人是谁,今天终于让他明白了这个幕后人就是她姐姐。“你好阴毒啊,亲生姐妹,这样的事你都做得出来。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姐姐。”

    “啪”地一声,桂香怒火中烧,一巴掌打在桂花的脸上,手指着桂花,声音颤抖地说:“你···你竟敢说···恩断义绝的话!你有没有一点良心,用你的手掌摸摸你的心?啊,姐为了你,付出多少心血。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桂花的脸被姐这一巴掌打得厉害,她用手掌捂住半个左脸,脸上隐隐疼痛。她没见过姐这么凶过,这么狠心打她。她觉得自己的话没错,是姐姐阴狠毒辣,对自己的亲妹妹都要下手,哪里有一点手足之情?桂花毫不示弱,说:“你不要跟我说什么良心,这话要问你自己,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是被狗吃了吗?”

    小虎站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他不想她们姐妹反目成仇,怎么讲都是亲骨肉,现在需要的是双方冷静,而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于是上前抓住桂花的手说道:“桂花,别和你姐吵嘴了,好吗?”桂花说:“是她要跟我吵架,也是她叫人打你,我不要她赔礼道歉就算了,还跟我凶。自以为当老大就了不起了。你叫人打小虎,是什么意思,不跟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桂香冷笑道:“打小虎,我还打老虎呢。我看他不顺眼,打了小虎,你又能怎么样。”

    “好,算你狠。从今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做初一,我就做十五给你看,把你杀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桂花说到“死”字咬牙切齿的,桂香听了不寒而栗,傻傻地站着。

    桂花拉着小虎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哐啷”一声关上。小虎拉亮电灯,桂花气未消,走到床边坐下,说:“有什么了不起,当大姐的就了不起了!我才不认她呢,没有她,我就不相信自己找不到工作,自己就不能养活自己。”小虎也坐到床边靠着桂花,说:“桂花,别生气了,好吗?”桂花已经伤心哭了,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凄凉,母亲早逝,接着又是父亲,十二三岁就没爹娘,自己受够了姐姐的气,现在连她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要干涉,不仅要阻止她和小虎来往,还要害小虎,真想不到自己的亲姐姐是个人面兽心的人。桂花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觉得自己备受欺压,压抑了多年的泪水禁不住哗哗地往下掉。小虎看着心也软了,劝道:“花,别哭了,啊,哭坏了身子别人高兴,我就惨了。”却想不到自己也跟着流泪。桂花看着小虎,哽咽地说:“小虎哥,我们不摆摊了。”说着替小虎擦眼泪。

    “嗯,不摆摊就不摆摊,我们照样能生活下去。”小虎伸出手去抹桂花脸上的泪水。

    “我二表哥做电子琴,我们去找他,他会帮我们的,给些活我们做的。”

    小虎说:“好,我听你的。”

    桂花抓住小虎的手,身子顺势扑到小虎的怀里。小虎忍不住去吻桂花,去舔她脸颊上的泪水,慢慢地靠近她的嘴唇,吻着她那富有磁性的嘴唇。这一刻,小虎和桂花都把烦恼和伤心之事抛在了九霄云外,他们充分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快乐,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激荡身心的快感。两人躺在床上,桂花紧紧搂住小虎,她被小虎压得呼吸越来越快,但她不愿松开手。她感受到小虎那坚硬的东西顶着她那神秘而敏感的部位,她渴望小虎那坚硬的东西穿越障碍到她的身体内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快乐更令人陶醉的。小虎吻着桂花的嘴唇,越来越激动,全身的细胞膨胀起来,像有一股炽热的熔岩就要喷射出来。桂花的**在颤动。小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去扭开了她的衣扣,把脸埋在她的峰乳间,享受着峰乳夹击下带来的无限柔滑和温馨。

    他们一直这样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快乐,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了三个多钟头。桂花说:“别回家了,晚上在这里过,啊?”

    小虎坐起来,听了桂花说的话,心里十分复杂,桂花第一次这么说,要他和她一起过夜,虽然他渴望这一刻的到来,但毕竟有些担心。这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他们还没有去民政登记结婚,更重要的是还没有送糖办喜酒,让亲戚朋友们知道,他们就这样睡在了一起,是不是太匆忙了?

    桂花见小虎没说话,问道:“虎哥,你这是怎么了?”

    “花,我有些害怕。”小虎替桂花扭上纽扣,桂花抓住他的手掌贴住自己的**,说:“怕啥?我都不怕,你一个男人这么害怕干什么!晚上在这里睡,啊,不然我不嫁给你。”

    “早晚要和你在一起的。花,咱们先去办了结婚证,再跟我妈说,挑个日子办张喜酒,咱们就算结婚了,就可以睡在一起了,好吗?”

    “不好!我不要。你的思想还这么封建,我早晚是你的人,今天睡和明天睡不一样吗。早晚要睡,不如现在就睡。怕什么,你怕今晚做了就有孩子啊,没这么快的。傻瓜。”生孩子的事女人比男人更懂,但桂花说着自己脸也红了,她毕竟是第一次说这事。她也不管小虎是否答应,起身下床,把门闩上,关了灯,放下蚊帐,这才脱了衣服上床。

    小虎像做贼似的,提心吊胆,没想尿就急了,要去放水,跟桂花说了。桂花一听小便,也觉得自己要小便,又穿上衣服要下楼,小虎不敢跟桂花下楼,怕碰见桂香。桂花看了一眼小虎,轻轻打开房间门,下楼去。一会上来,对小虎说,下去吧,没事。小虎出了房间门,下楼去小便。刚才憋得厉害,下腹十分难受,这会放了水,一身轻松,顿感爽快。小虎正要回身,突然听见“啊”的叫喊声,接着又是喊道:“鬼,鬼,姐,姐,鬼,鬼。”一个惊魂未定的身影跑上楼去。

    小虎被吓了一跳,一看身影是为正,这才放下心来。刚要上楼,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桂香站在楼梯转角处看着小虎。桂香一见小虎,吃了一惊,小虎还没走啊!今晚她和妹妹吵了一架后就出去外面散散心,回到家里的时候,为正也回来了,等为正吃完饭洗完澡后上了楼休息,却想不到小虎还在自己家里。桂香冷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鬼呢,原来是不要脸的色鬼。”

    小虎羞愧,脸上红了起来,恨不得马上钻到地底下避开这尴尬的场面。桂花穿过姐姐,跑下楼来,拉住小虎,说:“虎哥,别怕,怕什么!”转身对姐姐说:“我就是和小虎睡在了一起,做了夫妻,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我愿意,小虎也愿意;你不愿意,你就去跳河吧。”

    桂香听着肺腑都要炸开了,转身就上二楼自己的房间。桂花挺得意的,她就是要气桂香,谁叫她多管闲事,什么事好管,这事也来管。桂花和小虎回到房间,关上门熄了灯,桂花脱个精光先上床,小虎跟着也脱了衣裤,蹑手蹑脚上了床,扑向桂花,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施云布雨。

    两人第一次都没经验,一个晚上弄得精疲力尽,好不容易一阵巫山**之后尝到了美妙之味,也快到了五更天,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两人一觉醒来,见太阳光早从窗口钻进屋里来,知道时间不早了,小虎说:“桂花,该上班了。”桂花搂着小虎,懒洋洋地回答:“上啥班?”小虎说:“到竹器厂上班啊。”桂花说:“屁!上那班,才不去呢。昨晚跟你说了,今天去找我表哥,到电子琴厂去做,你忘了?”小虎笑说:“是我忘了。”桂花深情地看着小虎,说:“累吗?”小虎被弄糊涂了,说:“累啥?”桂花说:“真的不累?昨晚搞了一夜,我是说你的身体还行?”小虎这才明白桂花说的意思,说:“没事,你没看我好好的,你还要来吗?”桂花摆摆手,说:“你听我讲个故事,是听别人说的,是真的。有户人家,儿子跟一个姑娘恋爱,有一天晚上,女的在男的家里过夜,第二天一大早,男的母亲就杀鸡,邻居看见,问她怎么这么早就杀鸡?她说儿子需要补,邻居觉得奇怪,她儿子好好的,哪里需要什么补啊。她见邻居不明白,悄悄地说,昨晚她儿子跟媳妇睡了。邻居这才明白她杀鸡的原因。小虎,男人第一次是需要补的,我们也去买只鸡回来杀了吃,好吗?”小虎听后笑了,说:“你看你你虎哥什么人,虎虎生威的人,哪里需要补。你还要吗,我可以连续作战呢。”桂花笑说:“去,去。起来了,快回家去吧,你一个晚上没回家,你妈一定着急找你呢。”

    小虎一听桂花说他妈,赶紧爬起床来,穿了衣裤,就要走了。桂花也起了床,一边穿衣裤一边说:“你急啥?你妈都急了一个晚上,哪里还差这一时半刻的。”小虎说:“都是你有理,一会赶人快点回家,一会又说不用这么急,我听你那一句话啊?”桂花说:“不说快点回家,你会起床吗?好了,别傻了,等刷好牙洗好脸我和你一起去你家。”小虎说:“是要和我妈说了?”桂花笑说:“你想等我肚子大了才跟你妈说呀!”

【五十二】见面礼   

    两人下了楼,到客厅一看挂钟,已经九点半了,洗漱完毕,方离开家里到小虎家。小虎家在建新居委河边的一条小巷里,七拐八拐的才到小虎家。两人一看家里的门锁着,知道小虎母亲不在家,桂花说:“别开门进去了,去买些菜回来做饭等你妈回来吧。”小虎说:“这样也好。”跟着桂花去了菜市场。

    这长安镇的菜市场其实是街边菜市场,卖青菜的,卖熟食的,卖河鱼河虾的,都在街道两边摆卖。长安镇以新安公路划为两块地盘,南边是东风居委会管辖,北边是建新居委会管辖。这菜市场也分着两大菜市场。东风居委的居民主要到新建的新安县影戏院后面的一条街菜市场买菜,而建新居委的人则到建新路与新安公路交叉的十字路口买菜。卖猪肉不在这街边市场,有专门的地方卖猪肉。猪肉由县猪肉食品公司管理,居民每月凭票购买,有钱想吃些猪肉没票还买不着,每天早上不到九点钟猪肉就卖完了。那些卖猪肉的人都是些吃香的喝辣的,连买些猪头壳都要跟卖猪肉的认识拉关系才买的着。桂花买了一把芥蓝菜,到熟食摊上买了半只盐焗鸡,还有半斤猪肉丸,一共花了八块六角钱,这才和小虎回去做饭菜。

    小虎的母亲姓张,名叫做小妹。小虎他爸在小虎出生后没多久,就跟着别人去偷渡香港,听回来的人说,小虎他爸在海上被鲨鱼吃了。从此以后,母子相依为命。张小妹跟人家做家务,赚些工钱,小虎在街上修鞋钉鞋,日子就这么过着。这一日中午张小妹回到家里,看见小虎和桂花,便对儿子说:“小虎,昨晚你到哪里去了,一个晚上没回来?”小虎不好意思说,桂花说:“昨晚我和小虎去看电影,太晚了,小虎送我回家,我们俩又聊了很长时间,看看夜太深,小虎不敢回家,就在我家睡觉了。”

    “是这样吗?小虎。”张小妹问儿子。

    “妈,我想和桂花结婚。”小虎没回答母亲的话,却说他想和桂花结婚,这让张小妹感到很突然。桂花喜欢儿子,她打心里高兴。家里穷,她怕儿子打光棍,娶不到老婆,没想到桂花送上门来,这上哪儿去找啊,真是喜从天降。她还想听见桂花亲口叫一声她“妈”,证实他们要结婚这事是真的,于是问桂花:“桂花,这是真的吗?”

    “是,我和虎哥商量好了,我们准备结婚。妈”桂花叫了一声张小妹妈,喜得她合不拢嘴,露出灿烂的虎牙,说:“好,好,闺女,我盼着这一天,你等着,我送件礼物给你。”

    张小妹到床边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边走边打开布包,里面有一个金戒指,回到了桂花面前,说:“桂花,这金戒指是妈送你的结婚礼物。伸出手来,戴上。”

    桂花不好意思,说:“妈,这怎么好?你留着自己戴吧。”

    “傻瓜,妈给你的,你怕啥?我就盼着这一天,能够亲手给你戴上,做我的儿媳。”她抓住桂花的左手给她戴上戒指,抚摸着桂花的手指和戒指说道:“真合适,没想到这么合适。桂花,这婚姻啊,是讲缘分的,神灵保佑,你不信也得信。小虎一岁的时候,我就梦见他娶媳妇了,这媳妇会送上门来的,不用我愁。于是我就开始积攒钱,省吃俭用的,一分一分地积攒等够买金戒指的钱。这戒指是去年买的,多好看啊。你说是不是,没有神灵的指点,我哪里会存钱买戒指啊。”

    “妈,先吃饭吧,饭菜都凉了,肚子也饿了。”小虎真的是肚子饿了,昨晚到现在还没吃呢,见妈啰啰嗦嗦讲给没完,便说道。张小妹笑说:“吃饭吃饭,媳妇来了有什么好吃的?”

    “有,有鸡有肉丸。”小虎答道。

    “这还差不多。我儿会疼媳妇了。”张小妹满意地说道。

    小虎想说菜不是他买的,桂花忙睒眼示意小虎别说,小虎明白桂花的意思,夹了鸡肉给母亲,母亲又把鸡肉夹给桂花,并说:“桂花,吃下,别再夹来夹去相互让,一餐饭都不用吃了。”桂花只好说:“妈,小虎,你们也吃啊。”

    张小妹一边吃饭,一边想儿子结婚的事。这结婚的是人生大事,可不能马虎。他们王家穷,亲戚少来往,也就过年过节,她才回娘家和到小虎公公婆婆家走一走。这回儿子结婚,说什么她也要体面一回,那怕是借钱,她也要摆它一两桌酒,请请亲戚。又想桂花那边送糖聘礼的该怎么办,桂花没父没母的,这结婚的事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便对桂花说:“桂花,这结婚的,你得请个大人给做主。”桂花不明白她的意思,问道:“妈,为什么请大人给我做主?”小虎也不明白母亲的意思,说:“桂花还不是大人吗,自己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

    张小妹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要办喜酒聘礼的,得有个大人吧,哪有自己给自己办的。”

    桂花听明白了,笑道:“不用了,别这么麻烦,聘礼什么的都不用。我和小虎去民政办理登记就行了,咱们就算是结婚了。”

    “桂花,你父母虽然不在,可还有亲戚吧,最少一包糖也要送给亲戚们吃,让他们知道你结婚了。”

    “那就买些糖送亲戚吧。我的亲戚不多,十包糖都不用。”桂花心里算了算,她要送糖的亲戚确实不到十家。

    张小妹心想这样也好,省了许多钱。她也是真的穷,如果要像别人一样拿出钱来给儿子娶老婆,恐怕儿子一辈子都别想娶到老婆了。好在媳妇是送上门的,不用花钱,儿子就有了老婆。像是天意,冥冥之中有神灵庇佑像她这样的穷人家,让儿子娶到老婆,继续生儿育女,繁衍后代。她心里欢喜着盘算这一两天去择日馆挑个吉日给他俩办婚事,便问桂花生辰时日。桂花只知道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却不知道是几时生的。张小妹说:“你去问一下你大姑,看她知道不知道。出生没时辰,结婚日就挑不到了。”桂花说:“好,我会去问我大姑的。不过我大姑也不一定知道,或者忘了也有可能。”

    吃饱了饭,桂花说要和小虎去她表哥家,张小妹没问他俩去干什么,只说阿花,晚上回来吃饭。桂花答应了,两人这才离开小虎家。

【五十三】老板和他的电子琴厂

    小**着单车拉着桂花去塘家寨,见了进标,桂花说明来意,介绍了小虎是自己的男朋友。进标笑说:“还没做成电子琴,这名声都传遍了长安镇。你怎么知道我做电子琴的?”桂花说:“听秋萍姐说的呀。”进标说:“原来是这样。这秋萍嘴真多。实话跟你们说吧,说我开电子琴厂,让人笑话。我现在还在试产,包括我在内,一个师傅,才三个人。不过你们肯来帮我的忙,我当然高兴,就怕你们去看了我做电子琴的地方,你们就会打退堂鼓。”

    雪芳也说:“桂花,你在竹器厂好端端的,怎么想到你表哥这里来?”

    桂花说:“竹器厂又不是什么国营厂,两天打渔三天嗮网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关门了,我还不如现在到我表哥这里做。二哥,你肯要我和小虎吗?”

    “小虎原先做什么的?”进标反问道。桂花答道:“在街上修鞋。”进标说:“好,小虎来我这里正好,帮我冲铜片。”桂花高兴地问:“二哥,你肯要我们了?”进标说:“都是自己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这电子琴投产了,正需要人手呢,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工资不会亏待你们的。桂花,你在竹器厂一个月领多少钱?”桂花说:“四五十块钱。”进标说:“做一天也就是四块这样吧。”桂花说:“差不多。”进标说:“好,你在我这里干,只有多不会少。”进标说着话看看手上的精工手表,快一点半钟了,便说:“走吧,一起到车间去看看。”桂花问:“厂在哪里?”进标说:“在镇上。”

    进标在镇上河边租了一间九十多平方米的旧平房做车间。三人到了车间,门已经开了,进标和小虎放好单车进了车间。桂花一看这车间哪里像是工厂的车间,空旷旷的,墙里边窗口下有五台手摇冲床,旁边放着小木箱,墙角落有几个纸箱,靠右边四张旧办公桌拼在一起,几副电烙铁和几堆电子琴线路板等散件放在桌上,一个师傅正在调试电子琴。进标没在村里做电子琴,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师傅的缘故。这位师傅家在镇上,名叫张锦雄,二十来岁,从小就喜欢看电子书籍,读初中的时候就会修收音机了,现在还有人找他修收音机呢。进标是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他的,觉得他人可以也就请他来做电子琴了。一会雪芳的三弟吴远波也来了,进标向张锦雄吴远波介绍了桂花和小虎。

    桂花问道:“二哥,这就是你要做的电子琴啊?”桂花指着张锦雄手里的电子琴说。进标说:“是啊,看它简单是不是?学问多着呢。我跟你们两个说啊,别小看了这么小小的电子琴,跟小学生的铅笔盒差不多大小,不知道花了我们多少心血,你们问问张师傅就知道了。”张锦雄见老板说问他,便说道:“标哥确实花了不少心血。这电阻值差一点点,音色就不行了。光找电子元件,标哥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潮阳。还有塑料壳,标哥找来找去,才找到棉湖哥帮忙做。”进标笑道:“锦雄,你别老是说我,你也出了不少力。你是最关键的人物,其它的塑料外壳啊甚至冲铜片,都可以让外人做,唯独这个电子线路板不能让别人做。这是电子琴的心脏,电子琴的质量有一半全靠它。桂花,你要跟张师傅学组装调试焊电路板,小虎先搞冲床,冲铜片,以后也要学会焊电路板组装调试,总之,大家都要学会做在这里生产的全部工序。这里的事情我不在的时候张师傅负责,他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二哥,知道了。”桂花见吴远波来到厂后就开始冲铜片,想自己和小虎不知道什么开始上班,便又问了进标。进标说:“桂花,你是我表妹,丑话先说啊,你和远波一样,都是我的亲戚,来这里干活就不论亲戚了,干活就是干活,啊。你现在就可以跟张师傅学做电路板,小虎去冲铜片,也可以明天来。”小虎说:“不用了,就现在吧。”

    进标说他要去车站等棉湖车来,说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多送来五千个电子琴塑料壳,他去接货去了。桂花等进标走后,对小虎扮鬼脸,小虎明白桂花的意思,是说她的表哥真厉害,在家说什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了这里,却说什么不论亲戚了,干活就是干活。小虎干活习惯了,自己在街上一坐就是一天,也没什么星期天不星期天的。他怕桂花不习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做下去。

    进标骑着单车到了车站等棉湖车来,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还没见到车来。这段日子,真是苦了进标,跑上跑下的,找电子元件,自己用硫酸腐蚀铜板制作线路板,还要去找注塑塑料外壳的厂家,最苦的就是这件事。因为长安镇没有这样的塑料厂家,他只好到县另一个镇去,那地方叫棉湖镇,离长安镇三十公里远,是新安县第一大镇,工业比较发达。进标找了好几个塑料厂,不是要求他一次做五万个电子琴外壳而却要先付清钱就是先付模具和一万个外壳的钱,进标算了一个账,照他们的最低的要求,一副模具和生产一万个外壳,所需要的资金就要三万多,他哪来这么多钱?自己好不容易说服母亲,又跟秋萍借了点,后来雪芳见他舍命不顾一切真的做了,也只好把进吉给的那点钱全部拿出来。进标一共筹了二万五千多块钱就开始做他的电子琴了。他几乎把棉湖镇的私人塑料厂家找了个遍,最后才说服一家做他的产品,但人家也要他先出模具钱,模具所有权归进标,最低生产量五千,第一批货可以等下一批货送去后再付钱,这是十分优惠的了,人家见进标也是个干事业的人,才答应他,要不然,才懒得去做什么电子琴外壳,棉湖镇要做啥没有,塑料拖鞋,塑料水桶脸盆水瓢等等。这样,进标就省下了很多钱免得全砸在塑料外壳上真的做不起电子琴了。他的厂没装有电话,棉湖的塑料厂也没有装有电话,进标不知道对方是否会送货来,但他心里有数,对方是值得信任的,大家全靠“诚信”二字做生意。

    进标没白等,快到四点钟的时候,总算等到了电子琴外壳到来。货随客车运来。司机问进标:“你是什么厂的,叫什么名字,来接什么货?”进标回答:“我叫吴进标,新安县粤美电子琴厂的,来接电子琴塑料外壳。”司机确认电子琴塑料外壳是进标的,便交了一封信给他并让他卸货。货用纸箱装着,有二十五箱之多,进标请了两辆人力三轮车才装完,拉货的人要一车二十五块钱,进标说:“货不重路又不是很远,这么贵,你们这不是宰人啊?”拉货的人说:“老板,货轻重没关系,都是走一趟,一车货收你二十五块钱不贵了。”他们欺负进标是生客。进标心疼钱,一批货要五十块三轮车运费,心里像被刀割似的,说:“二十五块钱一车,不拉了,卸下来。”说着要去搬车上的货,拉货的见进标真要卸货,忙抓住他的手说:“算了算了,老板,一次过,不要再讲价了,讲价伤感情,二十块钱,要不要去?”进标毫不让步,说:“十八块,要拉就拉,不拉就卸下来,我用手推车拉。”那拉货的用眼神问另一个拉货的,另一个向他点点头后对进标说:“碰到你这样的老板,白给做都要做了。十八块钱就十八块,动作要快,走吧。”进标说:“好,走。”一边跟着三轮货车,一边想,自己开厂,这人力三轮货车一定要买一两部,不能把这钱白白给别人赚去。

    进标收拾好厂里的东西,扫了一眼整个车间,心里想艰苦的日子就要来了,不管前进的道路有多困难,他已经迈开了第一步,只要他有一口气,他就要走下去,他对任何困难和风浪并不畏惧。他是最后一个人离开厂的,他把厂门锁上这才日回家。他骑着上海牌永久自行车行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边田里的水稻绿油油的,微风吹过,犹如绿海荡漾。远处村舍,袅袅炊烟升起。抬头看西边的半个天空,已经被火红的落日映照得通红,晚霞艳丽。乡村的景色是如此的美丽。

    雪芳见老公回来,叫他先洗澡自己去炒菜。晚餐菜是一个青菜一个红烧五花肉一个鸡蛋汤,雪芳一会就做好。到吃晚饭的时候,雪芳问进标:“桂花和小虎两人肯做吗?”进标说:“肯做。”雪芳又问:“表现怎么样?”进标说:“下午刚开始,还不知道。我相信他们会学会做的,这点没问题。阿芳,跟你说,你也要到厂里去学做电子琴,不能在家呆着,好吗?”雪芳看了一眼公公,说:“我去干活爸一个人怎么办?你回到家里饭都没有吃。”自发说:“我老人你们不用管,饭我会做,你们回来炒菜就行了。”进标觉得爸的意见好,就看老婆的了,说:“阿芳,爸说他会做饭,你回来炒炒菜就行了,还有什么呢?”其实雪芳也不想在家呆着,天天看着公公的脸色,但要她去镇上干活她又觉得太远,回到家里还要做家务,她真的不想这样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问:“阿标,你晚上要不要加班啊?”

    进标被问得莫名其妙,说:“要啊。第一批货要赶出来,然后我上广州去推销。这是我要你到厂里去的原因,我在外,你管内,我就放心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夫妻同心金山也能搬回家。”夫妻同心这一句是进标自己添的,雪芳听了都笑了,说:“既然货这么紧,晚上还有加班,我们天天跑来跑去,不是很辛苦。”进标笑道:“这点辛苦算不了什么,比我在韶关干建筑活轻松多了。”

    没想公公在一边听她小夫妻俩说话,就生气了,重重地放下饭碗,起身离开饭桌。心道好你个阿芳,刚嫁过来没一年,就挑唆老公要分家独自过了,这“我们天天跑来跑去,不是很辛苦”弦外之意不是很清楚吗。进标见父亲生气走开,忙问:“爸,你这是怎么了,吃饱饭没有?”父亲头也不回,说:“吃饱了。”自个儿拿着水烟筒到院子里抽烟去了。

    雪芳吐着舌头手指着公公小声地说:“你看你爸,多小气,动不动就发火,莫名其妙。”进标说:“不用理他,过一会他气消了也就没事了。哦,刚才你好像有什么意思没说出来?”他忽然觉得父亲也不是无缘无故生气的,是阿芳那句话说的他中意听就生气了。雪芳笑说:“我说话有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还是我老公呢。”进标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心,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想说什么就说吗,我听你的。”雪芳笑说:“讲的好听,听我的。你啥时候听过老婆的话,叫你不要做这什么电子琴,你非要做,打死你都要做,我拿你没办法。想改善生活住好点自在点,都没缘了,跟着你注定这辈子是苦命的。”进标说:“想这么多干吗。走一步算一步。”雪芳说:“既然你要真正做大事,就要想远一点。你说要加夜班,像我和你,天天跑回来行吗,你想想就知道了。”进标恍然大悟,高兴地说:“对啊,天天跑来跑去的,一是不方便,二是浪费时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厂旁边还有一间空房子,我们租下来,搬到那里去住,你说好不好?”雪芳笑道:“这事你自己决定。”

    “好,就这样决定,把那间空房子租下来。”进标觉得雪芳的说得对,便做出租房的决定。他笑着看雪芳说:“看来打江山没老婆是不行的。”雪芳努嘴说:“去你的,拍老婆的马屁。”进标说:“真的,不是拍你的马屁。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的老婆,是个大脚皇后,朱元璋能当上皇帝,有一半的功劳是他老婆马皇后的,没有他老婆,朱元璋哪里当的上皇帝。”进标说着吻了一下雪芳的脸,雪芳笑说:“嘴还没有洗干净,就吻人。我也不想当你的什么马皇后,以后真有那么一天,厂开大了,你有了钱,别花心就好。”进标笑说:“哪里会,我有你就够了,我也不是什么朱元璋。好了,吃饱了。明天去把房子租下来。咱们也进城里住,这回农民进城了,没人管了。好,咱们也当一回城里人。”

    “想得美,你这是什么城里人?番薯屎还没屙净,就想着吃商品粮了。”雪芳笑说。“我看你到时两头空,开厂没赚到钱,家里的田地又荒了,到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进标笑说:“你别咒我啊,大吉利是,我开厂兴旺发达,货达三江······”雪芳截断进标的话,说:“该你洗碗了,别老是说空话。”进标说:“洗就洗,咱做一回家务。”

    第二天吃了早饭,进标和雪芳一起去了厂里,进标把厂旁边的空房租了下来,接下来打扫房屋的又上街买了一些生活日用品,还有起火做饭的木柴回来,再从家里搬来床板放上两张凳子打好床,这样辛苦了一天才算完全可以住在镇上了。

    进标看看日子过的真快,秋萍的孩子没几天就要出月了,母亲给自己捡了个孩子,可自己和雪芳都没带过,不是他和雪芳不想带孩子,是母亲觉得孩子小,他俩没经验不让他俩带。再说,他开厂也确实没时间带孩子,自己的产品出来了,如果晚上加班的话,五千个一个星期就可以做出来。雪芳说他是天胆,还不知道自己的电子琴往哪里销就敢生产这么多产品,万一没人要的话该怎么办啊?进标对自己的产品蛮有信心的,说自己的产品能做成像香港买的一样的产品,他不相信没人买。雪芳说这不是大米,现在的中国人温饱还成问题,谁有钱买你这个哆唻咪给小孩玩,卖不出去,留给你孙子的孙子都玩不完。这迫使进标更加意识到自己要快点出门去推销自己的产品。于是他交代好了雪芳同棉湖塑料厂的联系货款等也不等秋萍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满月就出门去到广州了。这一去,直到过完年才回来。

【五十四】孩子满月

    进标给母亲收养来的女儿起名吴美娟。美娟虽然不是雪芳亲生的,但她还是会抽空去看女儿。美娟和文婷俩同一个晚上出生,美娟早生便做了姐姐。十月十三她俩满月,这日雪芳在厂帮忙组装电子琴到了十点钟才离开厂,她到街上买了两套冬天穿的衣裤这才匆匆忙忙去秋萍家。

    “二嫂,最近忙吗?”秋萍问道。

    “忙,忙坏了。工厂才几个人,什么都要做,冲铜片了,酸洗电路板,钻孔······哎,事情多着呢,不开厂不知道,开了厂才知道难啊,买两颗螺丝钉都要你跑到街上去买。”雪芳说着抱起美娟,说:“秋萍,辛苦了你,看美娟长得这么胖,你把自己的奶水都给她吃了吧?”秋萍笑说:“我哪有这么多奶水。还是捡来的孩子好养,吃什么都行,不像文婷,吃奶水吃没两口就不吃了。二哥怎么没来?”雪芳说:“他前天去广州了。”

    “阿标去广州干什么?”惠兰正煮菜听见雪芳说便伸出头来问道。雪芳说:“到广州去推销电子琴了。”惠兰走了出来,说“讲到电子琴,你和阿标现在做的怎么样?把我的棺材本都拿去了,我也没过问你们,我有空也要去看看你们做的怎么样。”秋萍一听母亲尽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说:“妈,今天是婷婷和娟娟满月日,你说那些干吗?二哥不是做得好好的吗,你别老是对人不放心,二哥二嫂又不是小孩子。”惠兰生气走出厨房,说道:“阿萍,连你也嫌妈多嘴?”秋萍赶紧跟母亲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说话要看日子。”雪芳也赶紧说:“妈,秋萍确实没说啥。只是今天是做好事,小孩还小,娇气的很,大人有些话不能在小孩面前说。”惠兰说:“我知道,哪里用你们教。只是我一时生气才说出一些话来。”

    “哟,什么味道,锅头煮什么呢,烧锅了。”一人进屋就说道,惠兰一看,是雨翔的母亲柳枚来了,听她说锅头的菜烧焦了,也没来得及跟柳枚打个招呼就急急忙忙进厨房,边说:“坏了,都是阿萍害的。这炖猪脚烧焦了。”

    秋萍不知道母亲今天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错话就是把猪脚炖焦了,好好的日子却闹出这些不愉快的事来,还把这些事推到她头上,说是她害的,让她吃哑巴亏,有冤不能说,哎,谁叫是母亲说的话,她不可能在婆婆面前和母亲吵上一架吧。

    雪芳要走,秋萍留不住她,惠兰也说吃了饭再走,可雪芳不肯,说厂里还有许多事就走了。柳枚虽然不说话,但心里却不高兴。心道孩子做满月,我们陈家出了五十块钱,买这买那的,那猪脚还是百川昨天就托付熟人让卖猪肉的今天留着,一大早天蒙蒙亮,百川就去拿猪脚了。如今这社会啥不要熟人,没个熟人,想吃猪脚都没门。你们吴家不用出钱力也没出还假大方露脸,不是这个亲戚就是那个亲戚来,真的要这样,来的都要留下吃饭,就是摆多两三张酒席也坐不下啊,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她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自己一生也没存有多少钱,她和百川那点工资,加起来不到200块,以前还更少,两人就靠这点工资省吃俭用才把两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啊。她娘家在梅县,她嫁到这里来,二十多年了,还没回去过一次。她是个喜欢清净的人,想这农村人啊,不仅多礼,亲戚也多,什么三姑六婆的还没来呢,都来了她可受不了。还有,她觉得自己的儿子雨翔做了冤大头,养着一个名义上是自己的女儿,陈家的骨肉,其实是谁的孩子都不知道,还附带了一个捡来的女孩,两个小孩,叽叽呱呱的哭叫,没让人心静过。她是看在儿子份上,所以有怨气也没说。好在不是自己带小孩,要不然真的会要她的老命。

    雪芳刚走,秋萍的小姨慧珠的脚跟就跟着进了门。百川和雨翔父子俩还有晓燕也前后跟着下班回来了。百川看着慧珠,问道:“这位面很熟,是······”他想不起来,雨翔忙介绍说:“是秋萍的小姨。”百川恍然大悟的样子,笑说:“难怪这么面熟,我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面了。都是亲戚,都在一个小城里,却难得有机会大家坐在一起。小姨快坐。”柳枚斜视了一眼老公,眼光的意思是啥亲戚,又不是我妹妹,你献啥殷勤?百川没注意老婆的眼光,依然和慧珠寒暄。

    惠兰说:“都齐了,阿翔,帮忙上菜。”雨翔晓燕便去厨房帮忙端菜拿碗筷的。不过是些猪肉,鸡和一些肉丸汤,再炒些青菜。慧珠要走,说:“你们吃好了,家里做了我的饭菜。”百川拦着,说:“小姨又不是别人,你这么有心来看小孩,还买衫裤来,没啥好吃的,吃餐便饭才走。”秋萍对公公说:“爸,该叫姨婆。”百川立刻明白,笑说:“对,叫姨婆。你看看我,都忘了,小姨升为姨婆,升级了,姨婆更不能走了。”惠兰也说:“慧珠,在这里吃吗,不过是添碗筷摆了。”慧珠见百川和姐姐都留她吃饭,半推半笑地坐了下来,心道家里有吃的也不如在这里白吃呀。

    “来,外婆坐下。”百川对惠兰说道。惠兰说:“大家坐,阿婆,阿公,都坐下一起来吃。”晓燕见桌子小,吃饭的地方转个身都要相互碰着,便说不上桌了,端着饭碗夹了一些菜去边看小孩边吃饭。百川说:“外婆是劳苦功高,这猪脚吃一块。”说着夹了一块猪肉给惠兰。雨翔伸出头去闻猪脚,说:“这猪脚好像有烧焦的味道。”柳枚说:“本来就是烧焦煮过头了,还有什么味道。”柳枚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这猪肉真的是有味道,便停止用筷子去夹来吃。惠兰一见,脸上无光,便要端走,说:“这烧焦了不能吃,拿回家倒给狗吃。”百川一看不对,两亲家婆较上劲了,看了一眼柳枚,然后伸出手抓住猪肉碗,笑着对惠兰说:“一点味道,吃了没事。以前没有吃的时候,一个月都吃不上一次猪肉,有这样的猪肉,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才吃的到。”惠兰听百川这么说只好把猪肉放回原处,心道还是亲家公讲道理,我也不是有意要煮成这样,何况这猪肉还是可以吃的,于是对百川说:“阿公别客气,吃啊。”自己夹了猪肉就吃。

    秋萍见这吃饭的气氛不对头,妈和婆婆坐在一张桌上,大家话都不敢说了,这吃闷饭的怎么行。便找话题对小姨说:“阿姨,阿飞阿乐两兄弟现在又做什么生意了?”慧珠嘴里吃着鱼,用手指着嘴,秋萍不解小姨说的是什么意思,以为她说的是阿飞阿乐两兄弟在搞饮食,问道:“是在开饭店吗?”慧珠把鱼骨头吐了出来,笑说:“没有,他俩兄弟哪里会开饭店啊。”秋萍说:“哪干什么呢?”慧珠说:“也不知道他们两兄弟搞些什么,儿子大了,管不听。”

    雨翔接着慧珠的话说:“好像阿飞和桂香差不多大岁数,姨婆是吗?”慧珠说:“是一样大,同年生的,桂香年头,阿飞年尾。”惠兰这时方说话:“桂花要嫁人了。”慧珠说:“怎么没听说?哪里人?”

    惠兰说:“墟里人,姓王,那日桂花和他来过这里。”慧珠问道:“没说什么时候办酒吧?”惠兰说:“没有。桂花说登记就行了,就算嫁了,啥也不想办。”慧珠说道:“说的也是,没爹没娘的,不办也好,大家都省事。”惠兰想说,什么省事,你是不想出钱罢了。

    大家饭吃的差不多了,这时听见门外有人说:“表扬为正,表扬为正。”的声音。惠兰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为正,起身走到门外,说:“为正,你吃没有。”为正傻笑摇着头,说:“表扬为正。”要去提门外的垃圾桶,惠兰拦住为正,说:“你还没吃饭,进来吃碗饭。”说着拉为正进了屋。

    柳枚一看惠兰拉着一个脏兮兮的人进来,忙放下碗走开。秋萍一见,皱眉说道:“妈,你拉为正进来干吗?”惠兰瞪着秋萍说道:“怎么了,他不能进来啊?他是你表弟啊。”秋萍说:“你没看大家再吃饭吗?为正这么脏,叫大家怎么吃饭啊。”雨翔怕秋萍母女吵个没完,于是赶紧说:“行了,阿萍,你少说两句,妈说的没错,毕竟为正也是自己亲戚。只是为正洗干净手才吃饭。”惠兰只好拉着为正去洗了手。雨翔装满了一大碗饭菜给为正吃。

【五十五】鲁家的新主人

    为正吃饱了饭就走了,连句谢谢的话都没说,也忘了拿雨翔家门外的垃圾桶去倒。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见了熟人或者是有人夸奖他,他就会嘻嘻笑着说:“表扬为正,表扬为正。”好像他一生人也只会这一句话,而且这句话也不是说得很清晰。平常的日子,他在镇上四处游走,走到哪里算哪里。不过他还是有点记性的,帮别人把垃圾拿到榕江河边倒掉后他会记得把垃圾桶拿回来放在原处。碰到吃饭的时间,也有好心人给些饭或馒头面包之类吃的东西给他,因此桂香并不担心他饿,如果为正真的没吃着饭肚子饿了他会回家里吃的。自从桂香和妹妹桂花大吵了一架,小虎那天晚上在她家里过夜后,桂花晚上就没回来睡觉了,还把她自己的衣服鞋袜等都拿去了小虎家。桂香对自己说,桂花走了也好,她在家也没帮什么忙,姐妹俩见面了都是一副臭脸,谁也不跟谁说话,这样还不如不见面,这也应了那句俗话,眼不见心不烦,自己也落得个清净。

    说桂香清净,那是冷清。她心里不知道有多少苦恼,就张泰达一个人就够她受的了。他对桂香是穷追不舍,有空的时候就往她家里跑,人来了还不算,有时还提个两个喇叭的三用机到她家里来放。这天晚上,张泰达一进屋就把三用机的声音调的很大,“···坐在门前的矮墙上一遍遍回想,也是黄昏的沙滩上有着脚印两对半···”桂香说:“你别放三用机好吗?”张泰达得意地翘起二郎腿,蛮有学问地说:“阿香,你坐下来好好听歌吗,听音乐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我都听老人说了,什么“七情之病,看书解闷,听曲消愁,胜于服药”。你看老人家说的多好,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听音乐。你看看我,比你大多少,不见得比你老。这是我开心听音乐的结果啊。你要向我学,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好吗?”桂香厌烦地说:“算了吧,什么听歌不听歌,你别烦我就阿弥陀佛了。”张泰达说:“阿香,我是跟你说真心话的,掏心肝跟你说,啥时候我烦过你,你有事我都帮你的忙,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啊。”桂香被他这么一说,话都说不出来了,想起请他帮忙打小虎这事,就后悔自己弄巧成拙,让小虎反而捡了个便宜。

    张泰达知道桂香就怕说这事,于是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他笑道:“其实也没啥,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夫妻之间哪里分得这么清楚的。香,你说是不是?”他那情切的一句“香。”叫得桂香听了都起鸡皮疙瘩了。

    桂香想起邻居郑叔婆的话,看着张泰达,心里就扑扑跳。邻居熟人见了桂香,都问桂香几时给喜糖吃,问得桂香脸都红了,说:“哪里有这回事。”郑叔婆说:“谁不知道有个男人对你挺痴情的,晚上经常到你家,一去就是大半夜的才走。桂香,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人家差不多,就嫁给人家吗。说实在的,阿香,叔婆不是多管闲事,你看你家空荡荡的,没个大男人,这房屋住不稳啊。那男的肯来你这里最好,你管他呢,就当是他嫁给你,倒插门,你半点亏都不吃。”这话记在了桂香的心里,每次和他在一起,她就想起郑叔婆的话。她想郑叔婆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不知不觉也有些心动了。毕竟自己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人家都说十八姑娘排队争着抢,二十三四姑娘莫错过,二十五六被人挑,三十烂菜花没人要。

    两人各坐茶几一边,张泰达见桂香沉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桂香一惊,冷汗都吓出来了,觉得像是鬼在拍她的肩膀似的,十分恐惧地向前一扑,抱住了张泰达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肚皮上,全身打哆嗦,口里说:“别抛下我,别抛下我。”张泰达莫名其妙地看着桂香抱住自己,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缕缕青丝在手上滑过,这才明白机会来了,手捧起桂香的头就吻,吻得桂香身上发热,这才清醒过来,忙推开张泰达。

    “你这是怎么了?”张泰达问道,“多好的情调,你就不珍惜?”

    “你······你非礼我。”她的话有气无力,而且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张泰达笑道:“啥是非礼?就是我跟你睡在了一起,也没人说我非礼你。”

    桂香的脸越来越红,红到了耳根。张泰达见她不出声,坐到了她的茶几扶手边,伸出手揽着桂香的肩说:“香,我的心你应该明白啊,我对你是真心的。”桂香心里一直在紧张,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张泰达见缝插针,忙伸出手去拉过桂香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一只男人的大手掌抚摸着桂香的脸庞,桂香心里感到暖融融的,一阵喜悦涌上心头,禁不住热泪盈眶。多少年前,她曾经被一个男人拥抱过,她把她的一切都交给了他,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棵大树,树下好乘凉,也希望自己仕途从此平步青云。可是这美丽的梦就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五彩斑斓,是多么的吸引人,然而却注定要破裂消逝的。从那以后,她的心凉了,好长时间没有一个男人温暖的手摸着她的脸,她的爱情几乎要枯萎了。如今泰达这手掌,如甘露撒在久旱的裂地上,使她的爱情从新振作起来让她看到了枝繁叶茂的希望。

    “达,我真的嫁给你了,你要对我好啊?”桂香害羞地说道。

    张泰达听了这话,大喜过望,说道:“我对天发誓,我对待阿香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眼,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桂香伸出手盖住他的嘴巴,说:“够了,只要你真心爱我就行。”张泰达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说道:“我张泰达爱鲁桂香,爱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海枯石烂心不变。”他的话让桂香听了既肉麻又舒服,很自然地靠紧他。

    张泰达心花怒放,借着朦胧的灯光,转过身去抱住桂香,和她接吻。桌上的三用机还再响,邓丽君的歌声响起:“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这时鲁家大门响起了“咿呀”的声音,一个幽灵般的身影轻飘飘地滑了进来。他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狂吻,走过去围着他们绕过来绕过去看,看见一个是姐姐,便拍手笑道:“表扬为正,表扬为正。”桂香一看是弟弟回来了,推开张泰达,对为正说:“去去,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去洗脚睡觉去。”为正这才到后面的厨房去洗脸洗脚。

    张泰达站起身来环顾房子,说:“阿香,这房子这么大,多几个人都住不完,这楼下没租出去赚些房租钱太可惜了。”桂香说:“我想租也租不出去啊。”张泰达转过身子对她说:“我试试看,有谁要租。这楼下看看可以做什么。”他说着话去关大门,插上门闩,今晚要在这里过夜。桂香一见,问道:“你不回家了?”张泰达回过身来,反问道:“这里不是我的家吗?”桂香还没明白过来,张泰达走到她跟前,说:“你嫁给我,我们是夫妻,不就是一家人了吗?”桂香没说话,泰达对她好对她真心就可以了,一个家肯定是男的做主。他要在这里过夜,那就过夜吧,到了这地步,自己都决定嫁给他了,睡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她不是没跟男人睡过觉。

    从此以后,张泰达每天晚上都来鲁家过夜。他成了鲁家的新主人,过了些日子,他把楼下客厅和旁边的一间房以每月150元的价格租给一个开发廊的老板,客厅一边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可以上下楼,还在通道外重新安装了一副门。

【五十六】电子琴出货了

    桂香翻看日历,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过年了,她和泰达的婚事还没办,就跟泰达商量,说:“泰达,咱们俩的婚事该办了。”张泰达说:“办什么呢?我是二婚,你又不是什么好名声,有什么好办的。”桂香听了这话,心里不高兴。心道,你是二婚,我还是头婚呢,但这话又不能说,于是说:“什么名声,我的名声不好吗?不好你娶我干吗。”张泰达见美人生气,嘴角都气歪了,笑说:“开个玩笑,你别当真。啊。我的意思是咱们从简,登记后发发喜糖给亲戚朋友吃吃就可以了。你看好吗?”桂香面无表情,说:“这话还像人话。我也是这个意思。”

    接着两人去办了结婚证,又买了些五色糖派发给两边的亲戚朋友。这日是星期天上午,桂香和泰达送五色糖到桂香大姑家。刚好惠兰和雪芳都在家,桂香问雪芳:“二嫂,今天没开工呀?”雪芳刚要说,惠兰先接口说道:“放假两天了。”桂香说:“这么早就放假了,人家国营厂还没放假呢,没到年二十六七都没放假。镇办厂也是。”雪芳说:“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放假,没办法。你二哥还没回来呢,生产这么多电子琴怎么办,还不如先放假等你二哥回来再说。”桂香问道:“二哥现在在哪里?”雪芳说:“那天打电报来,说在浙江义乌,这浙江义乌在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张泰达说:“我知道,义乌在浙江,专门卖玩具的。”桂香对泰达说:“你说的简直是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义乌在浙江。”说得大家都笑了。

    惠兰到屋里封红包,一个红包里边封二十块钱,封了两个红包方出来拿给桂香,说:“桂香,这位叫什么达啊,”桂香忙说:“叫张泰达。”惠兰说:“哦,阿达,恭喜你们俩白头到老。大姑给个红包你们,这份是你二哥的。”桂香忙说:“不用了,大姑。”抓住惠兰的手,半推开。惠兰说:“小意思,你怎么也要收下。你二哥开厂,把大家的钱都搭进去了,要不是这样,我肯定会封大点红包给你。”桂香只好说声谢谢收下了红包。

    雪芳见婆婆替自己把那份红包钱给了桂香,也没多说什么。谁叫自己没钱呢,这苦啊只有自己心里知道。到了年底,这开厂的花销也大。工人的工资要结清,还要有些奖金工人才高兴,过了年也会回来上班。还有欠塑料壳厂家的货款,多少要给点钱,人家也要过年啊。进标自从十月上旬出去到现在,广州待了一个多月,一张订单都没拿到,家也没回来,又到了浙江杭州,然后是义乌。到了义乌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真是让她担心,她又怕他被别人骗了。这边厂里包括她自己才有五个人,人虽然不多,只做了一万个电子琴她就不敢生产了。再生产下去,生产上的钱到哪里去找?这产品做的越多,需要的资金就越大。电子元件像电阻、电容、芯片、喇叭、电线等小件东西是用现钱买的,没人肯赊欠给你。只有塑料外壳欠一半的钱。雪芳实在是没办法。只有早早放了假,等进标回来说。另一个原因也是自己肚子有了孩子,都两个多月了。

    雪芳放了假,惠兰把美娟抱回家里来让她带。几个月的小孩认人,雪芳要去抱她,她便哭不肯让雪芳抱。惠兰抱过来,美娟就不哭了,惠兰对她说:“这是你妈,你知道吗?娟娟,听话啊,你妈疼你啊。”又把美娟给雪芳抱,雪芳心有些烦,婆婆怎么这样的人,小孩不肯让她抱就算了,为啥还要折腾这么小的孩子。于是说:“妈,娟娟都不让我抱,我一饱她就哭,哭多了哭坏嗓子。”惠兰说:“谁说的,哪有小孩不哭的?不哭的孩子不会大。我生了这么多个孩子,个个都会哭,也没见到哭坏了嗓子。小孩哭一下不用怕,你抱久了,她多才有感情,就不会哭了。”雪芳没办法,只好抱着哭个不停的娟娟到院子里哄她。

    “姐,姐夫来电报了。”吴远波在院门口高兴地喊道。雪芳留他在厂里看厂,下午一接到电报就马上赶来送给姐姐看。他一进院子,单车还没放好,任它倒下拿着电报马上走到姐姐的跟前,说:“姐,姐夫来电报了。”雪芳紧张地说:“知道了。电报说啥了,快念给我听听。”远波念道:“芳接电后速按下面地址发货五千个浙江义乌县城小商品街28号吴进标收。另电汇五百元钱给我亦照上面地址。”远波念完后看着姐姐的表情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纳闷道:“姐,姐夫说要发货了,咱们厂的电子琴终于有人要了,你怎么不高兴?”雪芳说:“你懂啥!发货就高兴了?拿得到钱才高兴。你没看你姐夫这个蠢蛋,只叫我发货,还要电汇五百块钱给他,意思明明白白的,这货发出去没钱收的。”远波一听姐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就懵了,问道:“那该怎么办?”雪芳没说怎么办,却生气地说:“真是气死人,天下有这么蠢的人!”

    “你在骂谁?”冷不丁的公公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媳妇骂人的话。雪芳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说:“没骂谁。”自发不信,说:“是我的耳朵有问题了?我明明听见你刚才在骂人,还说没骂谁。”远波忙说:“阿公,我姐夫来电报了。”自发便对屋里喊道:“老太婆,老二来电报了。”

    惠兰听见自发说儿子来电报了高兴地跑出来,说:“是吗,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阿标说了些什么?”伸出手向自发要电报:“电报呢?快给我。”自发说:“不在我这里,在你媳妇那里。”惠兰瞪了自发一眼,什么你的媳妇我的媳妇,雪芳就不是你的媳妇了?不过惠兰没时间打理老公这事,她要马上看到儿子的电报。这时,雪芳早已把电报递到她面前,她接过电报看了起来。自发伸出脖子要看电报,惠兰对他说:“你识字吗?看什么呢!”自发一边指自己一边指着电报说:“我不认识它,它认识我啊。老二的电报我当是他回来了。”他这么一说,不仅远波偷偷笑,雪芳听了也笑了。

    惠兰问雪芳:“阿标叫你发货,还要电汇钱给他,你打算怎么办?”雪芳说:“我正为这件事伤脑筋。妈,你说说看,这货发出去我又怕他收不到货款,如果他能收到,还用我电汇钱干什么。再说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熟人都借完了,我到哪里借钱。”

    自发一听,感到有些不对劲,说:“我当初叫你们别做什么电子琴,你们两公婆就是不听。你们当开厂好玩啊,开个小小的厂,才几个人,就把你们搞成这样。现在好了,拖累了一家人,不把一家人拖死,你们两公婆不会死心。”

    雪芳生气道:“是你儿子要做,不是我要做!你搞清楚,等你儿子回来骂你儿子吧。”火药味十分浓,惠兰一看不对劲,忙对自发说:“不关你的事,你回屋里去。”自发进了屋里拿起水烟桶抽了起来。

    惠兰说:“阿芳,这个时候你爸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就当他是放臭屁。他懂什么,多严重的事,阿标在外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将心比心,你在外面跑,容易吗?你别管阿标错还是对,他叫你发货,有他的理,你就发;你不发货,他只有死路一条;发了货,或许还有生路,即使货给了人家没钱收,咱们就不做了,亏就亏这些钱,人回来就好。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雪芳一脸愁容,说:“妈,你说的都在理。可这钱呢,我去哪里借啊?”惠兰说:“我的钱都给了你们,家里也只剩下一百多块钱,过年要用的。我想办法跟人借些吧。六百块钱够不够?”雪芳摇头说:“不知道,阿标自己都要五百了,还有货运费,要多少都不知道。”惠兰说:“这个死阿标,也不知道要这么多钱干什么。阿芳啊,你们这么做生意,有没有赚啊?电子琴的本钱、工钱、还有运输费、房租费这费那费的,你算过没有,一个电子琴卖多少才有赚。”雪芳说:“没有,我不知道。阿标应该知道吧,他也没有跟我说一个电子琴卖多少钱。”惠兰说:“行了,等他回来你再问他,你们要开厂,要学会怎么做生意。”她侧过头去问远波:“小舅,几点了?”远波看看手表,说:“三点五个字。”惠兰说:“借到钱邮局也关门了。我现在就去借钱,看能借多少。”说完便走了。

    惠兰在村里颇有人缘,名声也好,她是个很讲信用的人,到了吃晚饭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跟十多人借钱凑足了一千块钱,她把钱交给雪芳,说:“这钱都是我老叔婆老叔公五十一百借的,你和阿标说,有了钱先还我。”雪芳说:“知道了,妈。”

    第二天八点上班便去了邮局电汇钱给进标,再去货运站联系发货的事。新安县没有直接到浙江的零担货车,这里的零担货要从邻县普宁转运到全国各地。这样运费也比直接到达贵些,还有啥时候可以到浙江货运站的老板也没肯定,只说十天左右可以到达。雪芳问了电子琴多少钱一件,老板用算盘算了算,说:“一件30元。”雪芳心里一算,25箱一箱算一件,那就要750元运费。对老板说:“老板,是不是贵了点?”老板说:“你不运就算了,这点货我还看不上呢,跟我讲什么价!这价钱也没多收你的,多远的路用多少的油钱,算都算的出来。”雪芳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是说:“老板,只是我身上没这么多钱,我老公又不在家。”老板问:“你有多少?多少件货?”雪芳说:“只有五百块钱,25箱货。”老板说:“五百就五百,你是哪个厂的?你老公回来马上把剩下的钱还给我。”雪芳答应,说了些感谢的话回厂里和弟弟把货送到货运站来。

    送完货,雪芳回到厂里,看着还有一半的货在车间里,她想自己千辛万苦,这些货能不能给她和阿标带来财富她一点也没把握。假如一点希望都没有的话,落得两手空空还背上两万多块钱的债务,她这辈子就算完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自己要想吃些营养品哪怕是一个星期买一次猪骨头来熬汤喝都不可能,不觉悲从中来,一阵心酸,眼泪噗噜噜地往下掉。

【五十七】香港客回来过年

    腊月二十八晚上八点多,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进了塘家寨,然后到了吴自发家院子门前“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出租车后座门打开,走下一个穿着皮夹克的年轻人,这人便是吴进吉。回家了,进吉一阵兴奋,家里还是没变,还是这座小院,泥砖瓦屋。他在门口大声地喊道:“爸,妈,阿吉回来了。”透过院子的栅门可以看见屋里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穿过门口躺在院子里。

    惠兰听见有人喊开门还以为是阿标回来了,对雪芳和自发说:“阿标回来了,快去看看。”说着自己也走了出来。这一出来,一眼就看见了阿吉也进院子里,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把阿标当成了阿吉。当阿吉走到母亲跟前的时候,叫了一声:“妈。”的时候,惠兰才相信站在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阿吉,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进吉搂着母亲的肩膀说:“妈,我回来了,你应该高兴啊。”自发和雪芳也走了出来。雪芳叫了一声大哥,进吉应了。自发说:“阿吉啊,快叫你妈进屋。你也累了,进屋说吧,别在外面站着,外面冷。”惠兰擦拭眼泪,说:“妈高兴,妈高兴。妈是太高兴了。”进吉说:“妈,你先进屋,车上还有东西,我去拿。”自发看见司机提着两个大旅行包忙上去帮忙提进屋去。

    惠兰和雪芳都出来帮忙拿东西,惠兰见有一个大纸箱,问道:“阿吉,这大纸箱里装的是啥东西啊,你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干吗?”进吉说:“大纸箱是日本的彩色电视机。到香港后第一次回来,又是过年的,总要买多点东西回来。我知道家里很多东西都没有买的,妈你放心好了,也没啥东西,都是一些吃的用的。”进到屋里,进吉左看右看,问父亲:“爸,怎么没见阿标?到哪里去了?”自发说:“还没回来呢。”进吉说:“出去串门玩了?”惠兰听见说:“哪里是。他人在浙江还没回来呢。”进吉不明白,问道:“在浙江?他去浙江干什么?”惠兰说:“这事讲起来话就长了。先给师傅吃杯茶。”雪芳早已冲好了茶,端给司机,司机用粤语说不用客气,他还要赶回深圳,进吉也不留他说些感谢的话让他走了。

    进吉打开一个大包,从里面拿出一包包吃的东西,有牛肉干海鱼干饼干瑞士糖果美国开心果三五万宝路香烟等等,还有许多衣裤,让人看了都傻了眼,连纸巾牙签也买了许多回来。最让人稀奇的是一个大纸箱,自发围着看,说:“这是什么家伙?”进吉笑说:“电视机。”自发问道:“是不是在广州宾馆看的电视?”进吉说:“没错,爸还挺聪明的。”惠兰说:“阿吉,你是不太有钱了,你买电视回来干什么?”进吉说:“买回来看啊。”自发问道:“能看到吗?”进吉说:“有信号就能看到。”惠兰对自发说:“先去烧水给阿吉洗个热水澡。”转头问儿子:“阿吉,还没问你呢,你肚子饿了吧?”进吉说:“在流沙和司机刚吃过。哦,对了,阿芳,妈说阿标去了浙江没回来,他去浙江干什么?”

    雪芳倒茶给进吉,说:“大哥,那次和你在广州见面后,阿标回来就开始想着做电子琴了。他把你送给秋萍的电子琴拿来照样,在镇上租了地方,买了一些设备就开始做起来了。十月上旬带着自己生产出来的产品到广州去推销,不知道怎么又跑到了浙江,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他的消息。”

    进吉问道:“家里有没有你们做的电子琴?”雪芳刚要说有,这时房间里传来小孩的哭声,雪芳忙说:“家里有自己做的电子琴,我去拿。”进吉奇怪家里怎么有小孩的哭声,问母亲:“妈,是老二的小孩吗?”惠兰说:“不是,是捡来的。捡来给阿芳扎花墩的。也亏捡了这个孩子,阿芳现在真的有了,都几个月了。你说这神灵不灵。”进吉笑说:“有了就好。妈,你要不要吃些糖果饼干,我打开拿给你。”惠兰阻止道:“不要,不要。我不是没吃过,吃多了糖牙齿都不要了,我今后怎么吃你媳妇煮的猪腿?”进吉知道母亲说什么,又是自己娶老婆的事。惠兰说:“这些糖啊,还是放好。你这一回来,明天家里就热闹了,叔公叔婆亲戚的都要来看你了。”她把进吉带回来的东西收拾起来,那部18寸的电视机就摆在客厅里。

    雪芳抱着孩子出来,美娟已经跟她熟了,雪芳抱她的时候不再哭了。她把自己厂里生产的电子琴拿给进吉,说:“大哥,这个电子琴就是自己生产的。”进吉接过电子琴,一拨面上的开关,响起了“我爱北京**”的音乐声,进吉把电子琴翻来覆去地看,说:“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比起我在香港买的那个电子琴还是差些。起码这外壳一看就不是很顺眼,表面有些粗糙,做工不行。”雪芳一听大哥给她生产的电子琴这样的评价,心都凉了,难怪阿标跑了这么多地方,都推销不出去。自发回到客厅,对儿子说:“去洗澡了,水都舀好了。”进吉进屋开了皮箱拿了衣服去洗澡。

    自发到房间去问惠兰,说:“阿标今晚在哪里睡?那张床很久没人睡了,脏得很。”惠兰说:“今晚将就些,我和阿芳睡,你跟儿子睡吧。”自发说:“也只有这样了。我看这傻小子,什么鬼东西都买回来,像发了大财似的。”他走过去动动这皮箱,又去翻看吃的东西。惠兰说:“你别翻乱你儿子的东西。”自发笑说:“怎么会呢。带再多这些东西回来,也不够带这个东西回来多点。”他用食指拇指示意着,意思是钱。惠兰说:“你就知道要钱。我警告你啊,晚上和阿吉睡觉,不要老是说钱的事。他不说,我们不问,知不知道?”自发说:“我也不是那么傻的人,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多问的。”看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冬天早睡,又是要过年的,今晚也没人来串门,自发去把大门关上,插上门闩这才回到客厅。

    进吉洗了澡回来,在客厅找他的香烟,看见父亲走来,问道:“爸,我那包万宝路烟呢?”自发说:“我收起来了。阿吉,这烟贵,你不要随便乱放,特别是明天咱们家来的人多,你那一包烟没一圈就发完了。明天早上我去买几条金梅州让大家随便抽,抽他个够,啊?”进吉笑道:“爸,什么时候学会了精打细算?我看你要发财了。”惠兰走过来,说:“发啥财?阿吉,早点睡吧。坐了这么远的车,你也累了。”进吉说:“没事,我在香港都是十二点后才睡的,习惯了。爸,妈,你们坐下,我有话跟你们说。诶,阿芳呢,睡觉了?”惠兰说:“带小孩早睡。你有什么事要说?”进吉说:“这次回来,我想把咱们家这个房子从新盖,起两层的水泥房,你们看好不好?”自发一听要盖新楼房,高兴地说:“好呀,我举双手赞成。让村里人看看,咱们家也有本事盖楼房了。这是老祖宗显灵啊,保佑自发家代代昌盛,房房富贵。”惠兰对老公说:“看你得意的样,说够吗?”自发说:“要说到天亮也不够。”惠兰说:“不够就别说了。我说两句。阿吉,你刚回来,家里的情况你还不了解。你弟弟为了开这个电子琴厂,欠了一屁股的债,你给家里的钱,都被他他拿去用光了。这房子我看还是先别盖,你做哥哥的先替弟弟还上这笔债,让人家也好过一个安心年。”自发一听老婆这么说,不等进吉说话,立刻说道:“不行,我是坚决反对!惠兰,你不懂,兄弟的事你一点都不懂!阿吉不是没有帮过老二,兄弟帮忙是有限度的,你只叫阿吉帮他,老二该不该帮帮阿吉?再说了,阿吉早晚也要成个家啊。树大分叉,兄弟大了各自成家,自己顾自己的。”惠兰说:“什么自己顾自己的?这个家还没分,就是兄弟分了家,谁有困难还得帮!”她的嗓音增大起来,进吉忙说:“妈,爸,行了,阿芳带着孩子睡觉呢,别吵醒她了。这事我知道该怎么做。都去睡觉吧。”惠兰说:“阿吉,你听妈的没错。”进吉说道:“好,我会考虑妈的意见。”

    自发见自己的意见没被儿子采纳,就回房间去了。惠兰说:“你别管你爸。阿吉,我问你,你买这么多东西回来,有没有买驱风油行军散的?农村人就要这,比你给糖呀什么的都强。”进吉说:“有,我自己是农村出生的,我哪里不知道,带了很多回来。”惠兰说:“那就好。你叔婆叔公的,一家一份,你明天早上送去。”进吉说好。惠兰看看时间晚了,就催儿子跟父亲去睡觉,进吉说:“还早,睡不着,妈你先睡。”惠兰便去睡觉了。

    进吉独自一人坐在客厅里喝茶抽烟,心里一直想着母亲和父亲的话。他原来是想盖房子的,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梦想,他相信也是父亲的还有所有家里人的梦想。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实现这个梦想,用一辈子的精力和积蓄了一生人的钱财才盖间新房子。有的人为之奋斗了一辈子都实现不了盖新房的梦想。他在想,人生为的是什么,为了吃穿外,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有好房子住,住的问题解决好了,其它的也就好说了。可是他想母亲的话也有道理。阿标开厂遇到困难,进退两难,他觉得老二的电子琴还是做的有模有样的,只要有钱投资,请个好师傅来从新开塑料模具,自己注塑,还是可以的。以他在香港这么多年的眼界回来看大陆生产的产品,从外表上看,他觉得都存在着粗糙做工不够精细的问题,看人家外国特别是日本的产品,那才叫产品,咱们自己生产的产品里边好坏先别说,这外表起码也要做好点。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就是这个理。进吉想到这里,觉得母亲比父亲有眼光看得远。老二能过这一关,有了钱还怕没房子。想到这里心也开朗了许多,便熄了灯去睡觉了。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村里就有一小部分先知先觉的人知道香港客吴进吉回来了,这消息不胫而走,一大早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昨晚没人登门拜访,是因为进吉刚到家,进吉有许多话要对父母家人说,外人不便在一旁听见,可今天就不同了,过了一个晚上,进吉该说的秘密都说给了父母家里人,亲戚朋友们八点钟后就开始陆续到了进吉家。一时间,自发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弟都来了,还有那侄子侄女们也来看进吉的。进吉见了面自然是每人一个红包,上一辈的人红包大些,跟他同辈的只是二十元人民币一个。惠兰和雪芳也忙的不是冲茶就是拿糖果饼干的招待大家,男人们也不管这三五万宝路香烟抽得习惯不习惯,免费抽的不抽白不抽,拿起就抽。自发看了心里隐隐作疼,想这进吉也没分寸,人家刚抽完一根你又发给一根,让人家接着抽,这不是再烧钱吗?他赶紧走了出去,到供销社赊欠了两条双喜烟回来,路上碰见吴展龙抱着一捆鞭炮只叫了他一声“发叔”飞也似地向他家跑去。

    回到家里一看,这舞狮的也上门来参狮了。自发心道,参参狮也好,多年了,家里没参过狮,这一参,家里准兴旺。锣鼓声阵阵,舞狮的从门口参起,一路参进客厅,房间,厨房,再返回客厅,后退着出门,这才算参完狮。自从舞狮的在门口舞起狮来,展龙吴添等一群朋友跟进吉就在院子里就点起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到舞狮的参完狮出来鞭炮声才停。院子里弥漫着火药味的烟雾。进吉当着狮头的面封了一百块钱红包给他。一般人封个十块也算是多的了,没想到这香港客一封就是一百块人民币,狮头笑着连连作揖感谢,叫人把最好的中堂画拿来送给吴家。这是本地狮班的规定,到人家家里参完狮后,收下主家的红包便给副画和一对柑橘作为答谢,这画上写有某某狮班的名号,还有农历某年春的字样。这一年的狮班是大埔头的。进吉接过画后叫展龙拿去去挂在客厅墙上。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走了进院子里来,说:“阿吉啊,三叔婆来看你了。”进吉一看是三叔婆,忙上前扶住三叔婆的手臂,说:“三叔婆,应该是我去看你的,你怎么来了?”三叔婆笑说:“来看你的人多,你忙,还是我来看你好。”进吉说:“好。三叔婆身体还可以?”三叔婆说:“今年就不行了,这人啊不服老不行。我这腿有风湿病,走远了不行,特别是天气要变化的时候,痛得厉害,可以当天气预报了。”进吉一听她的脚有风湿,说:“那快进屋里坐,我带有驱风油回来。”于是扶着三叔婆进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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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故事,缠绵悱恻动人的爱恨**,尽在《山城》。 中国式的阿信,历经艰辛和风浪,最后使山城成为世界电子琴工厂。 小农民是如何成了国企上市公司的老总,玩转世界的。 长篇小说《山城》现实主义作品,描写了小镇走向现代都市过程中人们内心世界的变化,小镇的镇办企业、国营企业及民营企业的兴衰,生动地表现了中国社会也向世人展现南方客家人精彩生活的方方面面。 【新书《远方的呼唤》已经签约上市,请各位好友网友们关注!br>山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