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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全文阅读

作者:水军     山城txt下载     山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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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山城》几点说明

    (1)人物。《山城》全书唯一例外的有位真实的小人物就是为正,其他的都是虚构的。就像县委县政府看门的魏老头,如果你要和水军较真,去县政府查职工档案,可能真有一位姓魏的职工,也可能就是看门的,但水军告诉你,这纯属巧合。(2)景点。景点也是虚实结合。再举例县政府大院的那棵大榕树,全县人民都知道是有一棵大榕树在县政府大院,地球人也知道;咸鱼街,盐水巷呢,水军告诉你,这也是亦真亦幻。小镇有过卖咸鱼的几个摊档,也就占了半条街,水军说是一条街,放大了,而且虚实结合,街名也不一定是咸鱼街。

    《红楼梦》第42回有段宝钗论画可以说明水军的观点。宝钗道:“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能成画。这园子却是象画儿一般,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不多,也不少,恰恰的是这样。你就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这要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端详斟酌,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必要用界尺划的。一点不留神,栏杆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甚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儿了。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褶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脸撕发倒是小事。依我看来竟难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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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转贴:王朔经典语录

    王朔经典语录

    我压根儿对文学没什么认识,不知道什么是文学,自己想自己写。说实在文学的认识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没有什么标准,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标准。

    成名以后特别没劲,那是一帮什么人呀?是一帮幸运儿,都没什么真才实学,包括我。

    草根就没有话语权吗?是沉默大多数吗?不是皇家生下来的都是草根,我这样理解。你怎么理解?

    我认为批评不分善意批评和恶意批评的,你一定要善意的批评实际上就等于是不让人批评。

    我说张艺谋是搞装修的,你不能说装修有问题,什么都需要装修呀。而且刻薄不刻薄,您听着,您不爱听您就不听。这是我对他的看法,我不能对他有看法呀?

    郭敬明,完全一小偷,怎么那么不要脸?他那帮“粉丝”、小偷团伙的。郭敬明说,我又有名又有钱。你有什么钱呀?别不要脸了,写那点东西能挣几个钱呀?那几百万算钱吗?太可笑了。

    我前些年一直演一个北京流氓王朔,其实我不是。我是一个有美德的人,我内心真的很美,我没有害过人,没有对不起人。我没有欺负过比我弱小的人。

    余秋雨在文学界真的不入流,写点游记,那叫作家吗?一个小说没写过,你配称作家吗?散文作家,青春作家,我觉得余秋雨已经是一个不青春的青春作家了。还来这一套,席慕容他们早搞过了,比你搞得地道多了。

    演员们的成名戏是怎么拍的?99%不是睡觉睡出来的。你这孩子不能演戏就不能用,你睡出大天来,你把自己给睡烂咯,都没有用。绝对不比其他行业更黑,都是公开的。

    张艺谋是第一个买我剧本的人,我过去说他臭大粪其实很不应该,我的做法有愧于他,他对我说实在的是很好的。

    韩寒老实说作品也不行,整个80后没有立得住的作品,都别吹牛逼了,少年意气写些东西。

    死一王小波,把人王小波抬出来供出来,你别招人王小波讨厌了。

    《满城尽带黄金甲》我没看。地主才认为金子是最好的,就跟镶了一口大金牙似的,土鳖。国产的SB大片我不看。

    中央台的春节晚会多次啊!吐了好几年不能再看了。那还不如东北农民过年呢!大红大绿多土啊!他们真的特别可笑,以为大红大绿是中国人。……你看春节晚会一开始,金光闪闪,你看那帮女的都跟姨太太似的。

    我从小就是一个坏孩子,他们一直骂我,说你丫一个傻逼。我从来没认为我正确过,正确只有一个,大家都在穷其一生在错误中寻找,谁正确过,谁也没正确过。我们都在错误中。我们首先认为我们是错误的,才能校正自己。

    10年之内,张艺谋是斯皮尔伯格,姜文是库布里克,陈凯歌就不要了,他更像一个作家了。

    ●观众很可爱,观众能吃粗粮。

    ●平时大家都装,不装早打出**子来了。社会,就是一帮人在那儿装呢,谁不装,有人找你聊。人类就是装着装着,才进步的啊。

    ●人挡着我,我就给人跪下%26mdash;%26mdash;我不惯着自己。

    ●这人太讨厌了,不接电话就是告你我不爱接%26mdash;%26mdash;我就不能让他觉得有志者事竟成。

    ●全国一年只放一部电影,大片和大片还互相躲呢。放俩,今年就太热闹了。没什么见识的小报记者就得满世界嚷嚷有擂台。还不如样板戏呢,那还八个呢。

    ●本来挺浅一池子水,前两年开始往外冒所谓国产商业大片;所谓美元上了千万的,亚洲一线红人到齐的,吊起来打的,宣传忠孝节义的。遭到狂宣,争挂票房红旗,好像中国人忽然会拍电影了,忽然爱看电影了。

    王朔“铁嘴”复出语录

    1.关键词:热门人物

    ——张钰你也别过多说她,弱者没人撑腰,她只能来恶。

    ——易中天,我以前以为他是个说书的,后来发现他很贫。

    ——“红学家”是最无聊的一群

    ——王子文爷爷是我的老朋友,他们欺负我朋友的孩子,欺负我们“王”家的孩子,我能不管吗?

    2.关键词:作家

    ——余华很脆弱。他和我一样,少年得志,现在转型很难,我觉得他的新书写得很好的。

    ——“那演名人演精英的余秋雨,经常说一半是对的,扯最后又不对了。很多人假装谦卑,实际上控制大量资源,搞绝对权力。天天在那儿招摇撞骗的,往往是知识精英,读过点书,知道点事,你更应该知道学然后知不足,你怎么会觉得你就成了呢?就成圣人了?太可笑了吧。张承志怎么就成圣人了?包括作家里的北村……自己完整吗?这些人都是跪着的人。”

    ——我只知道80后出过一个小偷叫郭敬明。他的行为算什么?对我们来说算入室盗窃。

    3.关键词:创作

    ——小说我当然还在写,但暂时谁都不让看,我怕盗版,我怕老了后还要靠国家救济。

    ——我明年就写新书,写80后的人。韩寒像我,他不批判能怎么着?还谄媚?

    ——我当然不看自己的书,谁自大看自己的作品,写完都写恶心了,还再回头看?

    ——我压根儿对文学没什么认识,不知道什么是文学,自己想自己写。说实在文学的认识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没有什么标准,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标准。

    ——成名以后特别没劲,那是一帮什么人呀?是一帮幸运儿,都没什么真才实学,包括我。

    ——草根就没有话语权吗?是沉默大多数吗?不是皇家生下来的都是草根,我这样理解。

    ——最怕粉丝,敌人好办,针锋相对,粉丝盛情难却,叫我怎么写。

    4、关键词:导演

    ——张艺谋是装修师

    ——陈凯歌的影片很“真诚”

    ——冯小刚属于工兵型导演

    5、关键词:徐静蕾

    ——徐静蕾的事是“家事”

    [王朔说“80后”]

    对于社会广泛关注的“80后”话题,王朔表示不屑,“‘80后’基本是被港台文化洗脑的一代,这帮孙子

    只知有港台……他们很可笑。我认为‘80后’基本不构成力量,基本是泡沫。他们基本上没有形成战斗力

    ,我们‘五、六、七’一出动就打垮他们。”但王朔同时表示,自己不认为“80后”全是无知的,肯定也

    有明白人。

    “80后”作家会不会取代他?王朔对此显出不屑:“现在是一个进步,大狗小狗一起叫,但您还是小狗,

    谁没年轻过?”郭敬明在他眼中则“完全一小偷”,“他怎么那么不要脸?郭敬明说,我又有名又有钱。

    你有什么钱呀?别不要脸了,写那点东西能挣几个钱呀?那几百万算钱吗?太可笑了。”

    记者:我曾经看过一个“八零后”的网友评论说:他知道徐静蕾,不知道王朔。你听到这个评论有什么感觉?

    王朔:没什么感觉。“80后”整个历史翻篇儿,他们不知道的事儿多了。“80后”基本是被港台文化洗脑

    的一代,这帮孙子只知有港台。我认为“80后”基本不构成力量,基本是泡沫。他们基本上没有形成战斗

    力,我们“五、六、七”一出动就打垮他们。

    记者:你不在意别人说:你们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该我们年轻人出场了?

    王朔:谁没年轻过呀,别吹牛B了,靠年轻就能混事儿?年轻最多一无知无畏。这世界不是年轻人创造的,

    年轻人只是生活的一部分。“80后”是社会底层呢,苦着呢,你到任何地方,有“80后”为王的吗?各部

    门有他们管事的吗?就在网上吹牛B。

    记者:那你觉得“80后”作家有没有可能取代你们?

    王朔:别聊那谁取代谁。“80后”作家还属于刚起程,东西呢,写得都比较像;批判社会呢,也不是特有

    力度,你不知道你怎么批判呀?“70后”、60年代人都给自己吹过牛B。我觉得现在是50年代人、60年代

    人掌握社会资源,就是让你在这儿玩会儿。现在这是一个好的进步,大狗小狗一起叫,但您还是小狗,年

    轻算屁呀,谁没年轻过?你老过吗?真是的。

    [王朔说《红楼梦》]

    谈到当下的“红学热”,王朔“骂”字当头。“怎么能让红学家来改这些东西?把曹雪芹的真事都安贾宝

    玉头上,哪有这么干的?太可笑了。”

    他认为红学家对《红楼梦》的解读是无聊之举。“一帮人,全是考证索隐派,都不是正常文学评论,拿人

    小说这么索隐。这些人的话是不能听的,因为他有利益在里头,他是吃这碗饭的。他们之间很可笑地形成

    门派之争,把中国人那点坏全抖进来了。”

    谈到现在改编《红楼梦》,他说,“人家那不需要改编,你就拿人家那120回一章一章地拍……《红楼梦

    》里大量的台词,加上关于风景的描写,心理活动都藏在台词里了,上来就是一个电视剧本。”

    记者:你认为1987版《红楼梦》拍得挺差的?

    王朔:严重不靠谱,王扶林最早拍《敌营18年》就不靠谱。

    记者:可这版被很多人推崇为经典。

    王朔:那是些什么人啊?你查查他们都是谁啊?那里头那些人把话全说拧巴了,那完全是一口北京话,《

    红楼梦》你拿北京话说才有意思,人物才搭得上。王扶林那一帮贾宝玉是四川的、演薛宝钗的也是四川的

    ,林黛玉是鞍山的,这帮小孩没放松下来演过戏,全僵着,台词念得真差。怎么能让红学家来改这些东西?把曹雪芹的真事都安贾宝玉头上,哪有这么干的?太可笑了。周汝昌这不靠谱的人,这完全就是崇拜知

    识造成的恶果。《红楼梦》就是小说,你要写曹雪芹单拍一部戏行吗?红学家是全世界最无聊的一群,哪

    有这么对号入座的?你把你这点琢磨地儿全搁在原著里了,你完全把人物破坏了。红学研究成果就是叫读

    者发议论嘛。当年我说中央台拍那“四大名著”都拍得特别傻,《西游记》多傻呀那特技,什么呀那是,

    严重不靠谱。

    [王朔说国产电影电视剧]

    记者:你平时看电视剧、电影什么的吗?

    王朔:不看。多次啊!恶心得看吐过。中央台的春节晚会多次啊!吐了好几年不能再看了。那还不如东北

    农民过年呢!大红大绿多土啊!他们真的特别可笑,以为大红大绿是中国人。满清来时才这样,明朝是那

    样吗?宋朝是那样吗?人家都水墨,不带挂色儿的,挂这么怯的色儿,穿着被面就上去了。什么呀,乱七

    八糟的。你看春节晚会一开始,金光闪闪,你看那帮女的都跟姨太太似的。

    记者:那你也不看电影了?

    王朔:《满城尽带黄金甲》我没看。地主才认为金子是最好的,就跟镶了一口大金牙似的,土鳖。国产的

    SB大片我不看,我在美国呆半年,美国大片就把我看恶心了,他们就一个路子。我看地下电影,《与青春

    有关的日子》,地下电视剧,这都特别好。好看得多了,这都看不过来,哪顾得上看他们呀?他们还玩贴

    金,炫富。这太讨厌了,特别炫耀,炫耀权力。我跟你说唐太宗的时候,皇宫是草房,那时隋末大乱,整

    个国家特别穷。

    [王朔说“知识精英”]

    不喜欢“知识精英”

    王朔表示自己本能地不喜欢那种自认为是知识精英的人,如余秋雨、张承志、北村……“那演名人演精英

    的余秋雨,经常说一半是对的,扯最后又不对了。很多人假装谦卑,实际上控制大量资源,搞绝对权力。

    天天在那儿招摇撞骗的,往往是知识精英,读过点书,知道点事,你更应该知道学然后知不足,你怎么会

    觉得你就成了呢?就成圣人了?太可笑了吧。张承志怎么就成圣人了?包括作家里的北村……自己完整吗?这些人都是跪着的人。”

    王朔表示自己会写文章讲他们怎么露怯。

    [王朔说自己]

    新的北京话又形成了

    王朔眼下新的小说已经完成,谈到自己的新作,他表示有了很大的变化。“语言上不一样了,有些新的语

    言,新的北京话又形成了。……汉语不是没有时态么,我现在学会用时态写小说了,比较多是现在进行时

    ,写法特别不一样,但是我不能通篇这样。现在进行时跟拍画面似的,三维写作。”

    他表示自己原来那种小说不写了,以后也不写了。

    [王朔说中国电影]

    时间长了,总有经济压力,总是要挣点小钱维持基本需要,社会多势利呀,我又那么虚荣。又不想太劳心

    ,所以没事去做电视剧、电影策划、编剧什么的,主要从这行业挣钱度日。这一行整体水平确实不高,钱

    挣着不累。本来挺浅一池子水,前两年开始往外冒所谓国产商业大片——所谓美元上了千万的,亚洲一线

    红人到齐的,吊起来打的,宣传忠孝节义的。遭到狂宣,争挂票房红旗,好像中国人忽然会拍电影了,忽

    然爱看电影了。

    其实就我在这行里做看客的感受,以为这种商业大片对本地电影市场是一种严重杀伤。因为这样的片子

    ,一个就差不多把全年国产电影的放映空间占满了。全国目前票房不到十个亿,其中包括二十部外国大

    片的票房,据中影公司人讲,每年国产片票房百分之九十五就那两三部片子拿。不是说它卖钱有罪,问题

    是卖到上亿就一定意味着它对影院实行了垄断性放映,至少要在最佳档期放三个月以上。通过行政手段

    分配档期保证长时间独家放映,比起过去下文件集体买票是一进步。但是,这种梦幻组合造成的市场疯

    狂,用某小报的兴奋口气说:老百姓又看电影了!能如预想带动整个行业的繁荣么?

    中国电影目前年产大概维持在二百部左右,大部分电影根本排不上档期。而且档期要拿钱砸的,要忽悠

    ,拷贝差不多一个一万,全国影院同时上映至少印二百个……小电影三五百万拍的,拷贝费、宣传费都

    付不起。一个电影要在全国煽得大小城市每只耳朵都听见,基本宣发费用去年问一个兄弟还说五百万够了

    ,转过年就听说一千万、二千万。

    大片的成功只是一次性成功。这成功甚至都没人敢说一定延续到其本人的下一部。如果说这几年这几部

    一巴掌数过来还有富余手指头的大片,对电影市场确实产生了影响,就是在新一轮进场的影视投资公司

    、国外基金经理什么的新投资人心中打了一针鸡血:投就投大的,全球分账,进主流院线。一千万美元以

    下的,上房不带剑的,叫人瞧不出咱们从前心里其实挺狠的,不叫电影。

    那也符合我们的思维习惯,我们特别喜欢找一条正确的道路,唯一的道路,就跟开车堵车似的,其实本

    来也没走在坑里,就是见不得别人快,旁边多过去一车头,立刻觉得排错队了,掰出去并进来,就瞧他

    那儿忙跟马路上编筐呢。就造成一个,全国一年只放几部电影。还不如样板戏呢,那还八个呢。特别逗,

    好像天阴太阳忽然出来了,大家一起指着一帮古代人喊:这是电影。

    其实,原来我觉得电影从业人员还是很坚持青年时代的态度,用台湾跟咱们聊天的话说:一中各表。既反

    映别人,也反映自己;即反映主旋,又反映边缘,还有个百花齐放的基本态度在这儿。基本上我接触的

    投资者态度都是无所谓,你拍什么都行只要能通过别让我太糟心。没有谁一口咬定必须什么是电影,什么

    不是电影。电影成功的标准还有口碑、还有获奖。

    这几个片子起了示范作用,只有类型片才是电影,只有高票房才算成功,哪怕满地拣骂呢。

    其实算笔账也未必挣钱吧。因为它投入大,国内就这么大盘子,国外全叫没准儿。当然投入也有水分,票

    房也有水分。

    我觉得《英雄》应该是挣着钱了,其他的国外卖没卖咱就不知道了,至少已经造成了全市场投资意向全部

    转向古装武侠。每个投资者都在聊一个古装武侠,全亚洲明星阵容。要说中国电影媚外,从来没这么媚

    过。过去说这些人拍电影是为了电影节,但电影节也是要求你多样化。譬如说你拍到第四个,还是你们村

    ,就换伊朗他们村韩国他们村了。还是有一股从没人明说但人人感觉得到的压力逼着所有人都在寻求变

    化,哪儿没人去过奔哪儿。原来在我看来是天经地义的,就是一个所谓创作,你要保持原创性,你就不

    能重复。在武侠这类东西正好反过来,它可以说非常模式化。

    中国人特别崇拜技术,管懂技术叫有才华,其实未必。中国表现现实非常困难,有限制。你看五十多岁那

    帮人,有一个正经表现过现实么——这些第五代巨匠,最多是尚且黑白分明又被刻意简化的昨天。现实

    总是让人不愉快的,我们又不愿意让人觉得我们活得很狰狞。我觉得也就顾长卫的这两部戏,《孔雀》和

    《立春》很不回避——但它也是正在远去的今儿早上,虽然连着今天,但还不是此刻。

    老外要投资,一定会先去国际市场打听打听,相当于预售。估计在欧洲,法语地区,德语地区,英语地区

    ,北美,日本,韩国,这些都是能拿大价钱买中国电影。都有掏过百十万美元买中国电影的记录。他们是

    主要市场,主要被忽悠对象。

    但是,就说这些从《卧虎藏龙》到《英雄》到《十面埋伏》到《无极》跟了一路的老外,已经跟恶心了。就跟第五代那种历史宏大叙事似的,人家现在也看恶心了。虽然三大电影节主席当年都是欧洲愤青,

    他们年轻时对中国的兴趣保持到了今天,估计现在也是觉得没劲了。我就听《外婆桥》那法国制片人让-

    路易说:中国现在越来越平庸了。他上中学时每天少吃一顿饭捐给英勇但是在挨饿的中国人民。

    [其它]

    都不是东西

    所有人都不是好人,我是人,所以我只能不是好人有的时候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阴暗,把别人的

    事儿一律往坏处想。穷人出本书认定这人不甘寂寞,不守本分;名人说两句闲话就认定这人是装孙子,没

    话找话;媒体报道某人某事就说是炒作;导演拍部片子,卖钱了是傻逼。说来说去,就晃相信这人目的就

    是他正在干的这件事,一定要去打探、猜他后面的真正动机。其实自己想象力也很有限,猜来猜去,无非

    是“名利”二字,某人想钱想疯了。某人想出名想疯了,得出这个结论,自己也踏实了,觉得把人家看穿

    了,进而把纷纭世相也看破了,如同小孩子问人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一定要追到厕所,追粪坑,欣开粪

    墁盖子看到鸭鱼肉化作一池粪便,才算满足了求知欲。

    有人问过我,你为什么这么苦大仇深?谁怎么你了?小时候遭了什么罪,为什么对一切都透辽么一股

    恨劲?

    还真的问住我了。我确实没饿过肚子,没挨过暴打,想干嘛干嘛,一辈子净占便宜了。按一报还一报

    的规矩的古义,我应该感恩,施舍,到处说拜年话,见谁都笑眯眯,为来世垫砖铺路,当大善人才对。

    想来想去是本性,本能,本人的操性。我是人,追名逐利的人,因而所有人都是追名逐利的人,就是

    这么一个简单的逻辑。我发现自己不是好人,而且被再三证明,于是十失意地接受了现实。这时能多少对

    自己抚慰,不至于不爱活了的惟一有效方法是将同一逻辑逆推:所有人都不是好人,我是人,所以我只能

    不是好人。这么想显得事情有商量,一切都是先正的,与个人品质无关。不是不想当好人,是当不成,甚

    至可以把这归为人性,这样才算全乎人儿,好人才没人性呢?

    实际上是自己先预备了答案,再去套所有人,非要列出和自己答案的算式,否定别人就是肯定自己,

    不说自己比别人优越吧,起码不比别人更坏——千万别有例外。

    这么想惯了,好好的便眼露凶光,谁也没招你谁也没惹你就觉得已经被人重对不起了。

    这听上像自我批评,准备改,不,我不是这意思,我坚持我自己的观点:没一个好东西,怎么想别人

    也不过分。所有自夸的、自以为正确的,在外招摇的,都是暗中夹带自己私利的,必须有人出来给他们添

    点恶心,别让他们觉得有一手遮天的好事,占多大便宜现多大眼,这不是洒狗血,是行使自然律。

    应该立法,取消所有公众人物的名誉权、**权,成一种共识:公众人物,即是供公众嚼舌头的人物。这样,就剩下无耻之徒了,起码可以少一些爱得了便宜卖乖的假正经。

    ??

【四】支持新书《山之绝恋》

    《山之绝恋》是水军最为成功的一部书。《山之绝恋》必将获得巨大成功!

    故事讲述的是一座很美的大山消逝了,在洪海生的脑海里,淡淡的青春忧伤,对少年成长爱情的回忆,犹如一股清澈的山泉,轻盈地向我们流淌而来。他爱上他的同学海瑛,却无缘和她面对面谈情说爱;这时,性格直爽带有些野性的玉梅向他的心扉袭来。孤独的少年,痛苦徘徊在两位少女之间。玉梅的纯情和真诚,终于打动了海生,他们相爱了。经过两年快乐的相爱,海生为了考大学,离开了海南回家乡高考补习,也就是他这个错误的离开,使玉梅陷入了爱情的苦恼之中,当他回到海南的时候,玉梅跟他若即若离,海生也陷入了万分的痛苦之中。

    海生没考上大学,却在农场教书。半年后,他离开了农场,回到家乡。玉梅也随后嫁人了。二十多年后,玉梅已经不再是那个美丽洒脱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子了。她的身材变得干瘪,她的胸部变得平坦,就像消逝的青山。她得了乳腺癌去世了。

    一曲感伤的青春恋曲。百分之百的纯情小说,感动着所有追求美好爱情的人们。

    《山之绝恋》是一部优秀的文学小说,她叩问人类的心灵,思考着青春与自然的关系,因此《山之绝恋》具有感染不同民族不同肤色人的力量。

    《山之绝恋》在17K文学网隆重首发,书号:52885

【一】产妇之死

    山城的故事起于四十多年前暮春的那一个傍晚。

    南方有个名叫长安镇的山区小镇,天气有些闷,空气像是凝结住没有一丝风儿飘荡,整个小镇沉浸在死一样的寂静之中。

    小镇上有一条著名的街,叫做咸鱼街的,这时有户人家全家人都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一个婴儿的出世。这户人家姓鲁。鲁老大英年早逝,四十来岁正是事业蓬勃发展财星高照的时候,却想不到那一次到海边出货的时候被人劫了钱财还杀了他把他抛尸在荒山野岭之中。多么惨的悲剧啊。凶杀案过了一年才破。这一年里,鲁夫人花了不少钱财,四处打听夫君的消息。各种消息纷至沓来,谣言四起。表面上鲁夫人很冷静地对待这些消息和谣言,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失去的偏偏又是她至亲至爱朝夕以沫的丈夫,因此她的内心就像是波澜起伏的大海平静不下来一样。她盼夫君平安归来,盼得两眼都流干了泪水,心也碎了,人变得憔悴干瘪得像是晒干的枣一样,失去女人应有的风采,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有人戏叫她鲁老太太,她也应了,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叫她鲁婶而改叫她鲁老太太了。如今,鲁老太太真的是老太太了。时光飞逝,鲁老太太也要到了七十岁。鲁家的辉煌也随着鲁老大的一去不返。而这几十年来,鲁家靠着鲁老太太的苦苦支撑,才不会在小镇上被人鄙视和欺负,小镇上才有鲁家一席之地。鲁老太太到了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鲁家后继有人,香火盛旺,走上复兴之路,使鲁家恢复到往日的显赫地位。早年她把这些希望都寄托在儿子鲁金富身上,可是儿子生性软弱,遇到了事就像丢了魂似的,毫无主见,这样的人叫他如何做生意?商场本是战场,尔虞我诈,肉弱强食的地方,稍不留意就会身败名裂,钱财两空。于是鲁老太太只有把自己的梦想寄托在即将出生的孙子身上。可是媳妇生男生女,鲁老太太心里并没有数。只见她此时坐在客厅看上去显得异常平静,而她心里一直在叨念着,老天爷别让她鲁家断后,送个孙子给她吧!

    然而鲁金富却是坐立不安。他一会儿摩拳擦掌,一会儿又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他深知自己责任重大。鲁家人丁不旺,单传了好几代。他现在又过了不惑之年,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人们都说无后为大,女孩算不了自己的后代,因为女孩大了要出嫁,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不算是自家人了,族谱上也没有了她们的位置。又说,家有金山银山,没有儿子也是空山。因为不管你有多大的金山银山,随着你的入土也会变成他人的金山银山。鲁金富常骂他的婆娘是个省油的灯儿,不会生儿子连丫头都舍不得多生几个,叫他在别人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去年他的老婆有喜了,他对她说,你这回再给我生个丫头,我就杀了你!这句话害得他老婆蔡小红心疼了好几个月。

    眼见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这时候,保姆杨婶轻手轻脚地从厨房里端着煤油灯过来。她在鲁家生活了几十年。鲁老大还在的时候,她那时是正是一朵花,处在妙龄青春焕发的季节,鲁老大真想娶她做二房。外界也传闻鲁老大和他家的小保姆有暖味关系。每回有人问及鲁老大此事时,鲁老大一笑置之,不置可否。鲁老大被人杀后,鲁家家道中落,而鲁老太太并没有因此而辞了杨婶。而是几次劝她嫁人,杨婶却是死活不肯。她说要她离开鲁家这无异于要她的命。说真的,其实鲁家的人也离不开她,因为鲁家没有她在鲁家的生活就像一团乱麻一样糟糕,他们的一切生活习惯了依赖她。就这样她在鲁家留了下来。此时杨婶点亮了两盏灯,她把一盏放在了客厅的四方饭桌上,桌上盖着饭菜,把另一盏煤油灯端进了产房。

    产房设在客厅旁的一间闲房里,平日里鲁家有了客人来需要过夜的就住在此间。蔡小红此时躺在床上,不断发出痛苦的**声。连续七天七夜的绞疼把她搞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杨婶看见她那样子就心惊肉跳。她把煤油灯放好后替她擦拭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再拢拢她那乱七八糟的头发。

    “谢谢你。”蔡小红用无力的手握着杨婶,来表达对她的感激之情。

    杨婶不知道说什么好,眼里噙着泪花。这个时候她对小红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转过身去对接生婆说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的话就走出了产房。

    鲁金富的第二个女儿鲁桂花在叫肚子饿。杨婶听了于心不忍,劝大家道:“太太,金富哥,先吃饭吧。饭菜都要凉了。”

    “你和孩子们先吃吧”鲁老太太说。“我不饿。”她确实没有感到一点饿意,何况此时她也吃不下饭。她屈指算来,媳妇早应该生产了,可就是这么长时间不肯把孩子生下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鲁金富的肚子也早就闹意见了,只是他母亲没说吃饭他不敢造次,女儿说肚子饿他越是感到肚皮饿得难受,现在要吃饭的不只他一个人,于是也说:“好,吃饭吃饭。”

    这时候,只听见门外远处有个含糊不清沙哑的喊声。鲁桂香边扒着饭边说:“狂来了。”他是鲁金富的大女儿,今年十二三岁,长得比她母亲还漂亮。瓜子脸,薄薄的嘴唇,嫩白的皮肤,留着两条叉起来的小辫子,街上的人都说她和书上的古代美女差不多。桂香说的疯子长安镇没有人不知道,但长安镇又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发疯,他从哪里来,他有什么亲人?一切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个疯子,老是叫唱着那首诗。那疯子的叫唱声渐渐清晰大起了起来,像是朝鲁家这边走来。那疯子唱到:

    世人都说生儿好,

    生下儿子掌中宝。

    家中有宝喜洋洋,

    娇生惯养望成龙,

    却不知道藏祸害。

    为龙子,苦熬日,

    熬得日出头,

    已是白发苍苍柱拐人。

    更苦的是宝贝变废物,

    不认爹来不认娘,

    只认孔方兄。

    你说生儿好不好?

    我说生儿子还不如生个傻瓜儿,

    不忘爹来不忘娘,

    永远只会笑世人!

    哈哈!哈哈!

    恰好此时,那疯子走到鲁家门前,那句“我说生儿子还不如生个傻瓜儿”的话落入了鲁家的大门里。鲁太太听了这句话平日里也不觉得如何,全当是疯子讲疯话,不当一回事。可是今日听了这话,却大不同,仿佛是春雷在耳边炸响,不觉大怒起来。“晦气!晦气!”鲁老太太顿足后指着门外的疯子说:“快把他赶走!”

    听了母亲的话,鲁金富忙放下饭碗,赶紧起身向门口走去。杨婶也跟着。可是他俩走到门口,那疯子已经扬长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突然,一声凄惨声嘶力竭的痛苦叫喊声从产房里冲出随后又豁然停止下来。这喊叫声来得突然,如鬼如魅,撕人心魄。众人吃了一惊,都朝产房看去。

    鲁老太太只打了个颤抖就稳住了身,心道这是媳妇生产前最后的吼叫。她知道媳妇就要生了,孙子就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同时她也明白女人难产这最后的痛苦叫声意味着有什么事情可能发生。但她顾忌不了这么多。无论媳妇是难产还是顺产,或是别的严重事情出现,对她鲁老太太来说,最重要的是媳妇能给她生个带壶嘴的孙子。她要的是孙子,她想孙子想到要疯的地步,只要媳妇给她生个孙子她就高兴心满意足,媳妇就是鲁家的大功臣,鲁家的千秋功业香火也就后继有人,其它的所有事情都无关紧要了。这个时候,她本应该进产房看看儿媳,可是她最忌讳血腥气,她是拜佛敬神的人,怕见到了血腥气要倒霉,因此她也像男人一样不敢进产房。

    鲁金富心里早已乱了,七上八下的,饭也咽不下,心里一时是老婆,一时又担心要出生的孩子,嘴里胡乱说道:“哎呀,要是没有老婆孩子,什么麻烦让人担心的事情都没有。”

    “混账话!”鲁老太太骂道。用手指着儿子说:“亏你说得出这话!这是人说的话吗?”

    鲁金富被母亲这么一骂,战战兢兢的,方知自己又说错了话。

    杨婶双掌合拢,放在胸前,口里不断地念道:“菩萨保佑嫂子母子平安!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边念边朝产房走去。她和小红的感情很深,两人宛如姐妹。在鲁家这个特殊的家庭里,小红的地位并不高,她和杨婶一样都是乡下人,年龄也相差无几,小红内心的甜酸苦辣只有跟杨婶一人倾诉。她们成了知音,相好的朋友。在生活上,只要有可能,小红就会偷偷地帮助杨婶。有一次,杨婶的小弟因爬树摔下来断了腿,家里来人向她要钱给小弟治伤,她只有一点钱而根本满足不了家里人要的钱。平日里每月她都会把自己的几块钱让家人拿回去买油盐酱醋。家里人死活不肯,说不给够钱他就不回去,让她想办法,要不然就跟鲁家借。这样的事杨婶怎么开得了口。现在的鲁家不比从前。家人说瘦死的骆驼比狗大,哪根毛不比咱乡下人粗啊!只要他鲁家肯拔根尾巴的毛给咱们杨家,咱们杨家在村里不也是一等的人家,喝香吃辣的啥没有?杨婶被气得要吐血。还是小红看出了她的心事,把自己的那点金首饰卖了钱给杨婶的家人拿去。杨婶永远都忘不了小红对她的大恩大德。这时杨婶刚要推开产房的门,门却开了,只见接生婆神情镇定伸着鲜血淋淋的双手走了出来。杨婶一见大惊,面色霎时转白,知道大事不妙,迈开双腿,冲进产房。

    “完了······完了。老太太。”接生婆此时方慌张地向鲁老太太禀报。

    鲁老太太心里也明白几分,连忙问道:“什么完了?是孩子完了?”

    话刚问完,接生婆还没来得及回答鲁老太太的话,就听见一个强有力的男婴啼叫声从产房里传出。啼叫声冲出鲁家,划空而去。鲁老太太听见这声音心里就明白了一切,不用接生婆再多加解释。她心里宽慰了起来,脸上有一丝笑容闪过。

    鲁桂香听了接生婆的话,脑海里懵懵懂懂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刺着她的心一下,她忽然大叫一声:“妈。”便哭了起来。鲁金富慌里慌张的,他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一会是接生婆说:“完了。”这句让他听起来不明不白的话,一会儿又是产房婴儿的啼哭声,又一会儿是女儿也来凑热闹瞎哭。

    杨婶走进产房,映入她眼帘的是摊了一床的污血。血迹触目惊心。蔡小红脸色苍白得像张白纸,双眼紧闭,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她的儿子却在她的身旁四肢乱舞,呱呱叫。杨婶见此情景,禁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像泉水一样冒出。她想小红还活着,用手背伸到小红的鼻孔前,可她没有感到小红有一息的气息存在。她用手摇了摇小红的身子,喊着“嫂子,嫂子。”小红还是不动也没有回答她。

    到了这境地,鲁老太太不得不走进产房。她见孙子还在儿媳身旁,手抓脚踢地啼哭着,就像是有台绞肉机在绞着她的心一样地疼痛。于是呵道:“你们都瞎了眼了!快,快把孩子抱起来。”杨婶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一下子醒悟过来,忙去抱婴儿。鲁老太太放心不下,真怕小孙子会从杨婶的手里滑落下来,一边叮嘱:“轻点,轻点,注意抱好孩子,别摔着孩子,谁摔着了我可饶不了谁!”一边走上前去接孙子。杨婶忙把婴儿递给老太太。也真是奇,婴儿在鲁老太太的手里停止了乱动,也停止了啼哭。鲁老太太急着翻看婴儿的性器官,她要验证自己的判断。她没有错,是个男孩。她的脸庞露出了舒心的微笑。她能从婴儿的啼哭声中判断出婴儿的性别,这是她多年积累的经验。她抱着孙子走出了产房。

【二】鲁老太太中风

    那一天晚上鲁家有人死了的消息很快传透了整个咸鱼街。邻居们听见从鲁家飘散出来的悲伤痛苦声,这声音和以往的哭声不同,让人一听就知道是这家有人死了。咸鱼街本来就不长。北方的街既宽阔又长,而南方所谓的街其实不过是条小巷,狭窄有些还是弯弯曲曲的,就有些像北京的小胡同或上海的里弄一样。但这并不妨碍南方人对街的理解,对街文化的崇拜。长安镇只有这条称为街的咸鱼街,却是小镇最出名的商业街,而小镇上的商业活动几乎围绕着咸鱼展开。咸鱼是本地区绝大多数人家饭桌上不可缺少的一道菜。这道菜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它伴随着小镇的开埠一直到现在。传说小镇就是由一个卖咸鱼的摊点而来的。咸鱼经济实用,那时猪肉一斤八毛,而一斤咸鱼最多只要二毛钱就够,一家四五口人,一顿饭用不了一条咸鱼就可以解决。这里十里八乡的多是农民,农民苦啊穷啊,哪有什么钱买猪肉吃,能吃的上咸鱼就不错了。走进咸鱼街,踏着地下铺着的石块板,可以感觉到是咸的,滑溜溜的,涔着盐水。空气里弥漫着鱼腥味。尽管如此,住在咸鱼街上的人还是让人羡慕。他们是本地的富豪,他们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都会影响本地区的人,领导本地区的潮流。

    鲁家媳妇蔡小红因难产大出血而死,街上老大过来,与鲁老太太商量后,叫了三四个人来,把小红的尸体抬出鲁家,停放在河边的公祠里。鼓乐班也只有等天亮再请来。

    “妈,谁来理事?”鲁老太太的二女儿鲁慧珠问母亲道。慧珠家也在镇上,离咸鱼街不远,她一听到她嫂死的消息马上过来了。

    “请你刘叔公吧。”鲁老太太回答女儿。

    “不行,”慧珠不同意。“妈,你也不看看咱们家现在是啥样子?请得起人吗?请外人理这事,大手大脚的,还以为咱们鲁家有钱呢,啥钱不敢花,啥事不敢做。还是省着点吧,自己人来理事。”

    “哪有自家人理这事的?”鲁老太太不同意。她心里明白是慧珠想揽这事做,从中渔利。这第二个女儿慧珠的人性她哪有不知的。她是个吝啬又好利尖钻的人,只要有机会抓到钱,她就不会放过,不管是什么钱。

    “自家人就不能理了?”慧珠反驳母亲道。转向鲁金富说道:“哥,你说是吗?”

    鲁金富刚想说是,被母亲盯了一眼,便不说话了。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妹妹说她来理事,这是在帮他呢,他也觉得好。慧珠知道哥是个没用的人,又对母亲说:“我管钱总行吧!要办其它事,买纸炮棺材呀,叫人送报单啊,还有请乐班等,事情多着呢,这些事都可以让刘叔公去理。妈,你岁数大了,哥又不会办事,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外人吧。”

    “省着点心吧。”母亲道。“你还嫩了点。”母亲心里已有人选。

    “谁说我嫩的?”慧珠撅着嘴不服气地顶着母亲的话,“办事讲能力。《红楼梦》里的王熙凤不也年轻吗?可谁敢说她办事没能力?荣国府的管家还不是她当。宁国府秦什么卿的丧事,没王熙凤去理事真要出乱呢。见母亲没反应,心想母亲可能要把好事让给了大姐,心里不服,说道:“妈,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大姐。大姐会啥?住在农村都住傻了。哪家商店卖啥,东南西北的,大姐知道在哪里?还有,大姐又孤寒,办事不体面大方,这么大的场面不是让外人笑话咱们鲁家。真要是那样,可就晚了,花再多的钱也挽不回咱们鲁家的声誉。”

    慧珠还想要说下去,鲁老太太已不耐烦了。慧珠越想揽事,她对她越是反感,自己就越想念大女儿惠兰。惠兰人老实,最重要的是她从不会骗自己,她不像慧珠,刁钻好胜,啥事都要赢她大姐,从不让大姐,哪怕是在一起吃餐饭,她都要跟她大姐争菜吃。老太太心里明白,如今的鲁家和往日不同,现在是一个铜板也要扳开一半数着手指头用。要不是自己老了,精力不济,啥事她都会自己来操办处理。眼前这丧事,唯有让大女儿惠兰来操办了。见慧珠还不想走,便对她说:“我还不糊涂,明白该怎么做。你去做你的事吧。招待好客人,别让咱们鲁家真的丢脸!”

    鲁慧珠一听母亲这话,心里顿时冒火,又像有条蛇在咬她的心一样,隐隐疼痛。她恨母亲偏心,家里有什么肥差的事都不会给她,何况这理死人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有多少油水还不知道。但不管怎么说,母亲就是偏心。好,反正自己是嫁出去泼出去的水,不是鲁家的人,她管不着。她嫁给陈水清,就是陈家的人,她想她来到鲁家,她也是客人。要她招待客人,做那下等人做的活,她才不干。母亲狠心,不把她当自己人看,她心里想道,总有一天,会有好戏看的。悻悻地离开母亲。

    慧珠看见两个儿子在客厅里打闹,忙拉住大儿子陈飞说:“闹什么?也不看看是啥地方!”

    “来这里真没意思。”陈飞说。“我都说不来了,要上学。你就是不肯,还说什么······”他还来不及说下去,慧珠已用手捂住儿子的嘴,道:“乱说话!看我打你。”她有两个儿子,飞飞乐乐,都读小学。今天还要上学,慧珠不许,曾对兄弟俩说:“上什么学,一天两天的,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还不如去吃大餐,开开荤,肚里多填些油,也好叫家里省些。”陈飞扳开母亲的手,撒腿向门口跑去。

    忽然到门口,陈飞的头猛地撞上一人的肚皮,他抬头一看,是个年长的好像在哪见过的男人。那男人脸色黝黑,个子高大,穿着灰白粗布短袖衫,一看就知道是乡下耕田的农民。他后面跟着一个妇人,那是他的老婆。老妇人一脚踏进鲁家的门槛,突然“哇哇”嚎哭起来,喊道:“我的女儿呀,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是谁害了你,千刀万剐的,打靶鬼!”

    不用说,这是鲁金富的岳父母来了。鲁金富见岳父母来了,霎时两脚发软,被地吸住似的,不能走上前去迎接岳父母,心里也怦怦直跳,嘴也说不出一句话。慧珠见这情景,有些害怕,知道不妙,忙左右手分别抓住两个儿子,拖着溜出鲁府。鲁老太太见亲家来,到是冷静,心道亲家免不了要兴师问罪一番,她是见过世面的人,什么风浪她没经过?她不怕亲家来闹事,于是不冷不热地说:“亲家来了,坐。”

    “亲家婆”鲁金富的岳父蔡高田刚要开口对鲁老太太说话,那边他的岳母早已和他扭作一团。岳母见着郎,两眼发红,既悲伤又愤怒,一切一切全撒向郎,不由分说,扯着鲁金富的衣服,用手猛捶打他的胸膛,并号啕:“你还我的女儿来!你还我的女儿!”

    “妈,你听我说”

    “我不听!”岳母用手指指着鲁金富的头说:“都是你,你这个没用的王八蛋,害了我女儿。我要你赔!”边哭边骂鲁金富,又用眼斜视一下鲁老太太。

    鲁老太太听得出亲家母也在骂她。两亲家关系本来就不好,蔡家的人经常说她厉害,她厉害,儿子就没用;儿子没用,老婆就要被人欺负。蔡小红嫁到鲁家,她就是鲁家的人,是生是死,是鲁家的事情,而且她也是死在鲁家,不关别人的事。虽是这么想,可现在是啥时候,亲家上门了,鲁老太太心里明白,她不想跟亲家争吵。鲁老太太对蔡高田说:“小红是个好媳妇,只可惜这命啊,就这么走了。”说着有些哽咽。

    “小红怎么没的,你们鲁家得给我们蔡家一个交待吧!一个好好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么简单!”蔡高田眼瞪着鲁老太太说。

    “对,你们鲁家要给我们蔡家一个交待。”蔡高田的老婆瘫坐在地上附和老公说。

    “亲家翁,亲家婆,事情的原委,我想报单人跟你们说了。可能报单人没跟你们说得这么清楚。好吧,我把事情前前后后跟你们说说。”鲁老太太看着亲家,委婉地说:“你们也知道小红有身孕,预产期超了又超,可孩子就是不肯出世。也到医院看过,医生都说没事,预产期超了是常有的事,我们鲁家上上下下可都是尽了力的啊。难产啊,没办法,我都说了这个时候要保大人,大人在,还怕今后没孩子吗?这孽种呀······”楼上孩子的哭叫声忽然打断了老太太的话。众人下意识抬起头往楼上看去。

    只见杨婶抱着哭叫的婴儿从楼梯走下来。鲁老太太忙问道:“狗仔又怎么了?”她把男婴的乳名叫“狗仔”。

    “不肯吃奶水,还吐得一身都是。是不是肚子不好?”杨婶说着把孩子递给鲁老太太看。

    “刚出世的细人,还不习惯吃奶粉。我看看。”老太太从杨婶手里接过小孩。

    鲁金富的岳母一见到外孙,顿时两眼瞪得大大的,像狼眼一样露出凶光,要把对方吃掉似的,非常恐怖。客厅里的人眼光都落在了鲁金富的儿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岳母有些反常。忽然她从地上站起,直奔鲁老太太,欲抢夺老太太怀里的外孙。事情太突然了,大家惊恐万状,一时间措手无策,只眼睁睁看着两位亲家母相互争夺孩子。这边孩子是鲁家的命根,鲁家的传承人,鲁家的希望,鲁老太太舍命也要保护好孙子;那边亲家母却像疯了,好似碰见恶魔,非要消灭它才大快人心。女儿的死就是被这个万恶不赦的魔鬼害的,她要掐死魔鬼,一股力量和胆量,从未有过,她要为女儿去战斗!抢不到孩子,她便双手抓住老太太的衣衫,和她斗,看她放不放那魔鬼给她。鲁老太太从未见过这情形,被亲家母一拉一扯,人东倒西歪的,她既要护着孙子,不要被那蛮不讲理的泼妇抢去,又要使自己不会摔倒,真难为了她。杨婶几次想出手接过孩子,但又怕这时自己莽撞真伤了孩子,自己的罪可就大了,也负不起这责任。于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有干焦急。毕竟鲁老太太年纪大些,身体也比亲家母差些,还有高血压,此时头有些晕,她下意识赶紧抱紧孙子,忽然向后一仰,孙子大叫一声,老太太倒在了地上。

    屋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婴儿在老太太怀里哇哇哭叫,众人方醒悟过来。哗啦啦地冲上前拦亲家母的拦亲家母,抱孩子抱孩子,扶老太太的扶老太太。

    蔡高田见情况有些不对。开始的时候他任由老婆发威,没有去拦住自己的老婆,让女人教训女人,是最好不过的,免得别人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他亲家母寡妇。后来看情形有些不妙,但已经晚了,要拦住自己老婆已是不可能的事,鲁老太太终于被推倒在地上。他没有想到更严重的事情在后面。他只觉得不应该再让自己的老婆疯下去了,戏演到这里就好。于是走上前去,一手抓住老婆的手臂,另一只手掌朝老婆的脸扇过去,说:“你疯了!”

    老婆子被一巴掌打醒,右脸颊隐隐疼痛。她看见亲家母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在一旁的女婿不停地叫唤。她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她知道亲家有高血压,这一倒下去危险的很。

    “大姑,快来看,阿婆摔倒在地上了。”鲁桂香手拉着一个身体消瘦,剪着齐耳短发的中年妇女进来。她是鲁金富的大姐鲁慧兰。惠兰家在离镇上二三公里的塘家寨,早上接到报单,便赶来。谁知回到娘家,一脚刚踏进娘家的门,便被外甥女桂香拉着急急进来。慧兰来到母亲身边蹲下,叫了几声“妈。”,见母亲没应,用手召唤弟弟鲁金富:“阿富,快把妈背上楼上房间让妈躺在床上休息。”鲁金富有些迟疑,慧兰呵道:“你怕啥?她是你亲生母亲啊!”说着自己扶起母亲要背。鲁金富被姐这么一说,脸上有些红,只好背起母亲。惠兰跟在后面扶着母亲上楼。蔡高田夫妻俩此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十分尴尬,待在客厅里。

    鲁老太太被安放躺在床上,两眼无光,大脑昏昏沉沉的,两耳只听见隐隐哟哟的鼓乐声。这鼓乐声是从河边的公祠里传来的。她已经弄不清这鼓乐声是喜乐声还是哀乐声,只道是有人给她奏乐。惠兰看着母亲,叫她也没有什么反应,知道母亲可能伤得厉害,让桂香倒了碗红糖水来给母亲喝下,见还是老样没好转,便对鲁金富说去请医生来。

    鲁金富出了家门,到解放街请了个老中医来,路上碰见妹妹慧珠。慧珠见哥跟老中医在一起,便说道:“你真好命,这时候还请了个老先生保驾。”金富忙解释道:“不是我请,是妈。”

    “呵,老家伙怕死呀!”慧珠不满母亲说。

    金富听慧珠这么一说,知道是误会了他的话,道:“不是,是妈摔着不醒人事了。大姐叫我请老先生的。”

    慧珠听说是自己的母亲摔伤,只好跟着回去看母亲。一会儿老中医见了鲁老夫人,打手脉,又检查头部、四肢的,然后对慧兰、慧珠、金富等人说:“老太太中风了。”

【三】趁火打劫

    “医生,你看认真点。怎么可能?我妈身体一直都很好的。”惠兰急道。

    “是中风,”老中医很肯定地说。“老太太是摔倒在地上撞伤了头,脑溢血引起的。”

    “要紧吗?”金富问道。

    “我看最好是送到县医院诊治。”老中医说。

    “那不是要住院花很多的钱?”慧珠问道。

    “这得了中风,一时半刻也好不了,不像感冒发烧的,躺在床上多久很难说。不过,我的意见是你们还是送到大医院,”老中医见大家没吭声,接着说:“要不这样,我先开几副中药,吃了再说。”

    惠兰本想说要送母亲到县医院的,听老中医说这中风和别的病不同,她也知道,中风瘫痪后是很难好的,何况现在还在办理弟媳的丧事,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手送母亲到医院还要照顾她。鲁家处在这非常时期,没个人来撑着,像是大厦就要倒下一样。这都怨恨金富这个不争气没用的男人。小妹慧珠和自己都是嫁出去的人,能给娘家出多大的力不好说。自己不用说了,无论怎么样,她都会尽力帮助弟弟渡过这个难关。慧珠是个小心眼的人,有利她会争得死活,对她没利的事情她会躲得远远的,惟恐沾身。惠兰并不奢望慧珠对娘家还能有多大贡献,她能常来看母亲就不错了。

    蔡高田夫妻原想来鲁家讨说法的,说什么也要亲家给女儿办个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后事。没想到,亲家这一摔了一跤,几成了半死不活的废人,说句不好听的话,甚至比死还要难受。人一死百了,亲人虽是痛苦,而比起半死不活的人来说,痛苦的既是她本人也给家人带来无期的痛苦和烦恼。因此,夫妻俩不敢在鲁家再闹下去。而他们也不知道再和谁去商量女儿的丧事。

    咸鱼街的老大刘叔公听说鲁老太太瘫痪躺在了床上,忙从公祠那边过来,上楼看了一会鲁老太太,说了几句安慰话,便下楼对惠兰说:“你妈成了这样,你弟媳的丧事又要办,都没个人商量了。”

    “叔公,麻烦你了。”慧珠向刘叔公一鞠躬表示谢意。“我替我妈谢谢你。”

    “别这样。”刘叔公赶紧双手托起惠兰,说:“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妈昨晚和我商量了,”他转过头对蔡高田说:“蔡亲家,鲁家现在不比过去,你的女婿你也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女儿这后事也没请和尚来做道场,事情能简则简,你看好吗?”其实昨晚他跟鲁老太太已经商量好小红的丧事怎么办,该花多少钱,可是没想到老太太躺在了床上,说啥也不知道,现在要支钱成了问题。蔡高田夫妻俩在这里,他不好直接跟惠兰说钱的事,便说了丧事能简则简的话,看看蔡亲家的反应。

    “给小红买一口上好的棺材就可以了,别的无所谓。”这个时候,蔡高田心里也明白,他不敢有再多的要求。

    “好说,好说。这事我会办,让你满意的。”刘叔公说。

    “那就多谢你了。我给女儿去烧些香和纸钱。”蔡高田说完拉着老婆离开了鲁家。

    刘叔公说到要支钱用,惠兰不知道母亲的钱放在哪里,她自己也没带多少钱来,要不然自己可以先出。而慧珠听刘叔公说到钱,便来了精神,心道母亲中风躺在床上,啥也不知道,哥又是个混蛋,要是这钱给姐知道,要她管了,还不会变为己有?像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的钱,该怎么花,花在哪里,花多少,谁知道,还不由她说了算。不行,说啥也不能让姐管。

    “叔公,”慧珠甜甜地笑问道,“我妈跟您说了这次要用多少钱?”

    “具体的没有。昨晚也是太晚了,没先跟你妈拿些钱,没想到她今天就这样了,真是令人心疼。现在只有跟你们姐弟兄妹商量了。你们看一下你妈有多少钱,先支一千块钱给我。你们放心,我这里都有帐的,请人工多少,鼓乐班钱,棺材钱,抬手红包,饭钱,香烛纸炮钱,请和尚念经超度的香火钱,等等,都一清二楚的,不会乱来的。”刘叔公说。

    “叔公,该怎么办,您老就怎么办。”惠兰说着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那边办事要体面,不要让人笑话咱们鲁家,这边妈现在又躺在了床上,今后还有许多钱要花。叔公,我看只要不违礼,该省的就省,象请和尚做道场,那要几天,多一天,就多花不少钱,桂香外公也说了,只要一口好棺材就行,其它的事无所谓。叔公,你说是吗?”

    “我也是能省则省。我办事,你放心好了。明天就攀山。多放一天,确实是花不少钱。”刘叔公说的“攀山”是出殡的意思。这早一天和晚一天出殡,花的钱就不同。多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人工费,还有吃的用的。办一场白事,要不少人帮忙,花的钱也比办一场喜事多。

    惠兰见刘叔公对她的话没意见,高兴地说:“好,叔公,您等着,喝杯茶,我上去看我妈的钱放在哪里,先支一千块钱给您。”说着上楼去。

    慧珠见姐上楼,马上起身也跟着上楼到母亲的房间。“姐,我可是敬你是我大姐。妈存有多少钱,妈也没说让你管着。”

    “你是啥意思?”

    “我没啥意思。都是鲁家的子女,我也有权利看好鲁家的财产,免得让人中饱私囊。”

    惠兰胸口一股怒气。慧珠的意思很简单,她也是鲁家的人,鲁家的财产她也有一份,因此她要看好,免得被人独吞。惠兰想,都什么时候了,姐妹间还说这样的话。有良心,娘家这个时候正是要帮的时候,如何能够看娘家困难还要从中渔利,这慧珠不帮忙就算了,还说这不是人的话。她压低火气,平淡地对妹妹说:“明摆着,我也不见妈有多少钱。”

    “我不信,妈就没钱!”

    慧珠到母亲身上翻找箱柜的钥匙。鲁老太太心里明白,却说不出话来,也动不了,心里只有悔恨,恨白生了个不是人的慧珠。慧珠拿到箱柜的钥匙,高兴的急忙去打开橱柜门,上下翻找,把个橱柜里的衣物翻得乱七八糟,一地都是。最后她发现橱柜最下面角落了有一个木匣子,一下子好不欢喜,兴奋旁若无人地说:“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宝贝。”把木匣子抱在怀里,让它贴着心跳几下,才慢慢打开木匣子的盖。她两眼放光,感觉到手很沉,一箱的宝贝,鲁家几代人所有的财产,就在她的手上。现在终于轮到她继承了,她发达了,她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人了。有钱就有一切,就有权势,谁还敢瞧不起她一家!飘飘忽忽间,她看见木匣子里只有一副金耳环和一个玉手镯,还有一些零散的钱,钱最多不过百元。顿时傻了眼,心里一阵失落,犹如从三千里的高空忽然间跌到地下的冰窖里。她不甘心,拿着耳环手镯给母亲看,说:“妈,你就这点东西?”

    鲁老太太闭上眼睛,她心里清楚的很,好在自己早有准备。姜还是老的辣。慧珠也知道自己怎么逼问母亲母亲也说不出话来,心里十分的不爽,一边走出房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不相信,就这点钱?一定是藏在哪里。别让我知道!”

    惠兰看见妹妹的一举一动,虽然气愤,但又无奈。她不想这个时候跟妹妹特别是当着母亲的面争吵,于是任由慧珠翻箱倒柜的胡作非为。她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忍不住泪水冒了出来,顺着脸颊,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噗嗒地落在母亲的手背上。老太太似乎有感觉,睁开眼睛。她的眼珠转动着,看看大女儿,又看看杨婶。这眼神,只有杨婶和老太太心里明白。

    “她大姑,”杨婶走到房间门口,看了看外面没人,关上门,轻声地说:“老太太早把一笔钱和首饰让我替她保管,就防有这么一天。果然真这一天,太太英明啊。”

    “有多少钱?”

    “二千五百元。首饰有两个金戒指,一副金手镯,一副翡翠耳坠。我把它全部交给你。”

    “不急,不急。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拿一千块钱给叔公去办事,其它的以后再说。”

    “我知道。”杨婶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交给惠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里边是一千块钱,拿去给叔公吧。”

    惠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有一叠崭新的十元钞票,十分感激杨婶。

    “谢谢你杨姐。我先下去,把钱交给叔公。”慧珠说着下楼去了。

    到了楼下,只见刘叔公等人在,不见慧珠,惠兰这才放心把钱交给刘叔公。

【四】一家都是贪吃猫 

    这慧珠拿着木盒下楼来,怕被人看见她手里拿的是啥东西,急急忙忙离开了娘家回家去。慧珠家在盐水巷。这盐水巷外有一个老像馆,老像馆位于T形街道转角处的右边。沿着像馆往左走,十多米便有座桥跨过清水河,把两岸连接在一起。因此这老像馆前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慧珠老公陈云清正蹲在老像馆前的地上同人打牌。一个站着看打牌的肥佬说:“老清啊,你老婆又有宝贝拿回来了。”

    “她能拿什么好货回家?”陈云清看也不看,继续打他的牌。

    那些在老像馆前的一帮闲人,没有不认识慧珠的。慧珠经过,他们这些男人就会拿她来调侃一下,以搏一阵快乐的笑声。慧珠有时也会回敬他们一两句话,可这个时候,她才懒得理他们,也不管老公就走了过去。

    别看陈云清等人蹲在地上打扑克,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他的祖父原是乡下的一个小财主,开了间榨糖厂。这榨糖是土法榨糖,和现在的机械工业榨糖不同。每年到了秋末,甘蔗成熟了,陈家便向蔗农收来甘蔗,引来山里的溪水冲起水轮压榨甘蔗,然后用大铁锅煮甘蔗汁。结晶后的糖呈褐红色,本地人把这样的糖叫做乌糖,即是黑糖的意思。到了他父亲这一代,因为耐不住寂寞和辛苦,便把榨糖厂卖了搬到长安镇来住。来到长安镇头几年做生意,这生意越做越小,算起来还亏,老父亲说乡下人没城里人精明,生意斗不过城里人,于是决定关了门把财产分给了陈云清兄弟几人,没多久,老人一命归天,兄弟各看各的家,各走各的路。陈云清身无手艺,又游手好闲,有人叫他一起到香港或者澳门,他又怕在海里给鲨鱼吃了没了命,觉得还是在家里混好。他跟着别人学会了倒换布票、粮票、外汇券的投机生意。别看长安镇是个山城小镇,方圆几百里又都是穷乡村,可这里到香港东南亚国家的人特别多。这里是名副其实的侨乡。正因为如此,小镇长安镇就有了倒换外汇的市场。这市场就在镇老像馆前,镇里的人都知道,很多华侨也都知道。所以别看陈云清等人在打扑克,其实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留意着,哪些人要换外币或外汇券,或者换布票、粮票的,他们一看就知道,就会放下手中的牌上前与顾客攀谈,看顾客手持的是什么好讨价还价。

    陈云清中午没回家吃饭。老婆孩子都去了娘家。慧珠说中午晚上不做饭了,到娘家去吃。也叫他去,他不肯,吃死人饭,他才不愿意,那是多没面子的事。这样的饭不是随便可以吃的,运气不好的人吃了要倒大霉运。他是做投机生意的,风险很大,倒换中可能要亏钱,黑市的外汇汇率也是常变的,不知道升了还是降了收了就有可能亏钱。还有派出所经常要抓人。不过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都熟悉了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事也是给侨胞方便。要抓他们也是上面有什么指示或行动,之后又会放了他们。这一两天陈云清自己一个人在家,他才懒得做饭,中午在饭店胡乱吃了碗水粉,又在老像馆前打起锄大地。一天都没生意,打牌运气又不是很好,到了天黑,一算,自己输了不少钱,一毛钱一局,一天下来竟然输了30元钱。

    陈云清神情沮丧地回到家里。进了家门灯也没点亮便坐在竹椅上。“啪”地一声,陈云清朝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他妈的,连蚊虫都要欺负我!”手掌往下巴慢慢拉去,离开脸握着手掌,把蚊子揉搓一阵,手指再轻轻一弹,把泥浆似的蚊子弹走。他的肚子呱呱叫开了,中午吃的那点水粉汤早就不见踪影。他骂老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该死的,臭婆娘,有大餐吃是吗?还吃不够啊,自己吃饱不要老公了,啊,去吃吧,撑死去,几天都不用回家吃了。”他骂了一会,觉得很开心,肚皮暂时忘了饿。可是没一会,肚子又饿了起来。他有些恍恍惚惚的。这时候,门“咿呀”地打开,他被吓了一跳。借着屋外的光线,他看见了老婆手里端着的饭碗,知道那就是饭菜,香喷喷的饭菜。他两眼一下子发光,像黑暗中的猫见到老鼠一样扑过去,从慧珠的手里夺过饭碗用手扒着就吃。

    慧珠被吓了一跳,定神一看是自己老公云清,急忙说道:“死食猫,小心有鱼骨头!”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陈云清听老婆这么一说,真好像有鱼骨头卡在了喉咙。他停止了扒饭,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捏着喉咙。

    慧珠急道:“你别动,等我点亮灯看看。”

    “贪食猫,贪食猫,见到有食不要命,撑死赢过饿死鬼。哈哈!”儿子陈飞陈乐一起唱起童谣讥笑爸爸。陈云清气得要打两个儿子,慧珠点了煤油灯过来,拦在他们父子中间,对老公说:“看你还闹。张开嘴。”陈云清张大着嘴巴,慧珠把煤油灯东照西照的照着他的嘴巴口,可是她怎么看也看不见老公喉咙里有鱼骨头。慧珠只好说:“你试试咳一下,看有没有鱼骨头。”

    陈云清咳了几下,又吐了几口口水,手揉揉喉咙,觉得没事,说:“吓了我一跳。没事没事。差点把这么好的饭菜给倒掉了。”

    “我说你呀,”慧珠用手指戳着他的头说:“就是命溅。好菜好酒不食,残渣剩菜就吃得这么香。笑什么?饿坏了吧,坐下慢慢吃。世上只有你老婆疼你!”

    陈云清傻笑,“嘘!”他接着小声说:“谨防隔墙有耳。你这些话让别人听见,我哪有脸做人。”

    “死要面子。”慧珠笑骂老公,去起火烧热水给儿子洗澡。厨房里四壁被烟熏得黑不溜秋的,慧珠把灯盏放在锅台上,往锅里舀满水盖好,才蹲下抓了一把干茅草点着后塞进锅灶肚膛里,然后再往边架上干柴。柴着火后,慧珠才去叫两个儿子准备洗澡。一时水烧热小孩大人洗了澡,人也困了,便踏着木板上楼去睡觉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慧珠懒洋洋地起来,洗漱完毕,儿子说肚子饿了,拿了1元钱叫他大儿子去街上买包子回来全家一起吃。云清问慧珠:“啥时候攀山?”

    “今天。”

    “儿子的功课又耽误两天。”陈云清刷着牙嘟哝:“两个鬼书读的越来越差。”

    “你以为你家是书香门第啊?祖宗没风水出一个半个状元。你没看见,现在书读得再多有什么用,都是书呆子,一副穷样,没见有赚大钱的。倒是那些没读什么书的会赚钱。我儿子只要会算钱不会让别人骗就行,长大以后做生意!”说到儿子长大以后做生意她有些得意,仿佛看见了两个儿子是个腰缠万贯气派十足的大商贾,陈家富甲一方,光宗耀祖。她要为儿子的将来谋划好,为他们攒足做生意的本钱。想到这里,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把老太太的木匣子拿走后,刘叔公是不是要到钱?如果没拿到钱,这戏怎么唱得下去?刘叔公一定是拿到了钱,这么说老太太还真是留有一手。她心里越想越不对劲,越感到自己吃了大亏。都怪自己高兴的太早,得到那点钱财,就得意忘形。不行,她不能吃这个亏,这是一个大亏。她叫老公把昨晚全家的衣服洗掉,然后胡乱吃了两个菜包子,带着儿子到娘家去了。

【五】出殡

    这长安镇四周是山,中间平坦,长安镇就落在这平坦的土地上,西边的榕江与北面的清水河在镇西交汇再向东南方向流去。从丛山峻岭中淌出的河水极为清澈,站在桥上往下看,可以看见河底。视力好的,还可以看见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河边是细软的沙,光着脚在上面行走,就像踩在海绵上舒服。走过软沙,是鹅卵石了,鹅卵石一直铺到水底。被水冲刷过的鹅卵石光滑晶亮,十分可爱。捧一掬水,凉爽怡人;尝一尝,像似山泉,微微甘甜。附近两岸的农民,有的常年直接饮用河里的水。

    镇西的河边有座河神庙,离河神庙不远的岸边就是小镇的长安公祠。在本地,大姓氏才有自己规模宏大的祠堂,像张氏祠堂,黄氏祠堂,西山公祠等。西山公祠是蔡氏公祠,由西山公建造,所以叫西山公祠。而小镇上的长安公祠,是镇上小姓氏集资建造的。祠堂的作用主要是为了姓氏举行一些重大活动,如开山祖师或某代名公。长安公祠却和那些大姓氏的公祠有些不同。这座公祠却主要是方便镇上的人办丧事。自古南方人多地少,不像北方地方广袤,街道宽敞,深宅大院较多,红白事都可以在家中办。小镇人家,哪来深宅大院?喜事还可以在饭店摆,可这丧事呢,却没地方,这白事谁家敢说不会遇着?虽是避讳或说有些厌恶,但哪家那户都逃脱不掉。于是镇上人家出钱盖了这座公祠,方便镇上有需要的人家办丧事。

    鲁家蔡小红要出殡这一日,吹吹打打的哀乐声响彻长安镇。小镇本来就小,大大小小加起来不到一万人口,还包括了县城在内的人口,这锣鼓声一响,老远的就听得见。十多个鼓乐班的人坐在祠堂门外侧,很是卖力,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吹哀乐的吹哀乐,好不热闹。一口棺材用两张板凳架起,放在祠堂门口五六米远的地方。棺材面上盖着小红穿过的衣裤。

    这一日时间安排的特别紧张,十二点整出殡,十一点前就要吃好饭,剩下的时间便是装殓告别就开始出殡了。刘叔公考虑到鲁家目前的经济状况,能从简的都简了,但那口棺材,他不敢省,买了一口上好棺材,木质沉重坚硬,油漆乌金光亮,光这油漆,就刷了好多遍,棺材两头金色的“寿”字熠熠生辉,棺材上的人物花鸟画也不是一般人画的,这样的棺材惹得在一边看的老人交头接耳议论着:“好棺材!”有人羡慕道:“人生有此足矣。”“也不知道她哪世修来的福。”

    慧珠听见老人们的议论,心里不是滋味。但见大姐和刘叔公忙这忙那的,人又多,她没机会单独问他们钱的事,只好把这事放在日后再说。

    惠兰见到妹妹慧珠,心里明白她几次想跟她说些什么话,但惠兰总是有意回避妹妹。她不能让外人看她们姐妹俩的笑话,特别办丧事的时候。妹妹的人性她知道,就是好占小便宜。她拿了母亲木盒里的钱,她不会跟她计较,也不会跟金富说,妈还存多少钱,她绝不能让慧珠知道。那是妈的养命钱还有棺材钱。

    她真的体会到穷人家办丧事是件不容易的事。一千块钱很快就花完了。好在来的亲戚朋友不多,本地又有风俗,未过花甲而死的人都不算好死,弟媳不是善终,这丧事办的也就简单了。要不然,几千块钱也不够用。

    到了吃饭,亲戚们在祠堂里吃子孙饭,不过是咸菜焖肥猪肉;朋友和外来的帮忙的等人在外搭建的蓬吃,饭菜也不同,菜的花样就多了很多,猪肉为主,也有鱼鸭鸡等,就是没蔬菜。吃完了饭,因和尚不用做道场,入殓后只是念些经文超度,让亲戚们绕着棺木走几圈。和尚哭唱超度经文悲伤的声音,真是感天动地,楸着在场的人也跟着悲伤痛苦,气氛相当悲凉。蔡家的人没到场,只可怜鲁金富的两个女儿哭得死去活来,直到母亲葬入土后,才没了眼泪。

    回到家里,脱了孝服,鲁桂花拉住惠兰的手说,声音嘶哑:“大姑,别走,我怕。”

    “好乖女,别怕,大姑不走,陪你住几天。”

    惠兰想小孩是很容易走出悲痛的日子的,母亲瘫痪躺在床上,也需要人照顾,鲁金富又不懂带刚出生的小孩,这事就由杨婶做。难为杨婶要带小孩,还要做家务,她真的是忙不过来。惠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也有一个家啊。家里没她在也真不像家的样。老公阿发和两个儿子进吉进标,还有一个小女儿秋萍,可她初中就要毕业了,读书的时间都嫌不够,哪有时间照顾他们爷仨个。但不管怎么样,惠兰还是觉得短时间里这里更需要她。她炖好中药给母亲喝后,交代桂香没上学读书的时候帮帮杨婶抱看弟弟。桂香十一二岁的人,十分懂事,见大姑说话,满口答应。惠兰第二日下午才抽身回塘家寨去。

【六】忙坏大姐

    塘家寨离镇上不远,在镇西,过了济襄桥,走过一片田地,就到了,离镇上才两里多地。慧兰每次到镇上,都是走路来的。这一日回到家里,一看家里板凳乱七八糟的,吃过饭的碗筷放在铁锅里也没洗,就生气骂老公:“你碗也不会洗啊?没我在家里,你看看家里成啥样。”

    吴自发坐在石门槛上,抽着自卷的烟丝,没理会老婆说话。

    惠兰见老公没反应,生气地走过去抢过老公的烟,说:“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说你呢,这么大的人了,家里还管不好。”

    “有什么大事需要男人办的?不就是一点家务事,值得你发火。”自发有点不耐烦。

    “一点家务事?”惠兰更火,“我才走多长时间,你自己看看,像个家吗?三餐去饭店吃好了,碗筷都不用洗,多方便!”

    “哎呀,你真是不讲理。”自发和老婆拌嘴,一贯都是让老婆,今天他这个老实人也沉不住多几句话:“你自己想想,你不在家,我要干多少活?田里要,菜地要,家里还要,还有猪要养。一餐碗没洗,你就啰哩啰嗦。”

    惠兰没想到老公会反驳她。想一想也是,她一走,家里的活全要老公一个人做了。难怪老公要生闷气。也怪儿子不肯帮忙。说到儿子,进吉都十七岁的人了,家里的农活却不肯做,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他们脑瓜里想的是啥东西,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做父母的只有一个字:愁。“好了,知道你辛苦。你把碗洗了,我去砍番薯藤煮给猪吃。”

    惠兰顺手把板凳摆好,拿着菜刀到院子里砍番薯藤。她家住的和大多数农村人住的房都是一样:泥砖瓦房。院子不大,左边种有一颗龙眼树,外边用竹围着,篱笆有两米高。家里的猪舍却在院外五米远的地方。惠兰剁好番薯藤正往锅里倒的时候,桂香气喘吁吁进来对惠兰说:“大姑,细姑和我爸打架了,凶得很,你快去。”她稚嫩的脸淌着汗珠,鬓毛有些湿。

    “别急,你先喝口水。”惠兰倒了一碗凉开水给外甥女喝,接着问:“你爸和细姑怎么打起来的?”

    桂香喝了口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放学回到家里,就听到他们吵什么钱的事,越吵越凶,可吓人了,我从来没见过。后来就打起来了。杨姨偷偷叫我来告诉你。大姑,你说怎么办?”

    “你细姑那人啊,不是我说她的坏话,她从来就不是个好人!”吴自发插嘴说道。

    “好坏都是自家人,不用你多说。”惠兰不满老公说的话,她听桂香说到他们吵闹钱,她心里就明白了好几分。

    自发本来对慧珠就没好感,这时惠兰又嫌他多嘴,他有些生气:“老天爷睁着眼看着呢,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你少管他们的事,自己家里一大堆事都管不过来,还要去管别人的事。”

    惠兰真的发火,声音提高了几分贝:“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妹,你敢说是别人家的事?还说我多管闲事?好,我就要管这闲事,管定了。家务让你做,让你管!我才走多长时间,你就把家搞得不像家,儿子变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也不管······”她越生气越有话要吐,自发塔拉着头不敢再看老婆,女儿秋萍叫了一声“妈。”惠兰的话被打断了。

    女儿放学回来了,女儿比儿子懂事,也招人喜欢。刚才的话,女儿也许听见了许多,惠兰不想在女儿面前和老公吵架,于是对女儿说:“秋萍,你外婆瘫痪躺在床上,吃的喝的还有拉屎拉尿都要人服侍,养子女养大了就看这个时候了。我到你外婆家去住几天。你自己除了读书时间外,有时间帮家里做些家务。我走了。”说完拉着桂香的手出了家门。

    惠兰来到母亲家,没见慧珠在,金富独自坐在椅上,脸颊有指甲抓伤的痕迹,慧兰说道:“哥,你一个老实人怎么跟慧珠打架呢。有什么事,你叫她找我。”

    “她太过分了,我当没这个妹妹,死啦!”

    “哎呀,都是冤家!”惠兰叹口气,这个老实哥哥是受到委屈的,不然说话也不会这么毒,她只有劝哥道:“你也别生这么大的气。俗话说兄弟相互打到死还是亲兄弟。我问你,妈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躺在床上,有人专门服侍,还能有什么事?”

    “我去抱弟弟。”桂香说着上楼去。

    一会儿杨婶从楼上走下来,见到慧珠便问:“大姑来了?”

    “我晚上在这里住。”

    “我去买些菜回来做饭。”

    “不用,随便吃。家里吃啥我吃啥,我也吃不了多少。”

    杨婶见惠兰这么说,便停住了脚,金富开口:“去买些卤猪头皮回来吧。”慧兰没再阻拦杨婶。

    她上楼去看母亲。一进母亲的房间,便闻到一股臭味,是屎的臭味。她走到母亲的身边,“妈,你是不是拉屎了?”明知道母亲不会回答她的话,她还是要问。翻动母亲的下身,看见裤子都湿透了,一股难闻的臭味,冲着她的鼻孔而来。她知道母亲把屎拉在了床上。她生活在农村,屎尿也常摆弄接触,并不惧臭,但此时的臭味实在难闻,让她差点想呕吐。惠兰赶紧到楼下提了桶水,再拿来搪瓷脸盆和毛巾,在盆里倒上热开水试试温度感到合适后才给母亲脱下裤子擦洗。惠兰看草席也不干净,干脆也把它换掉。

    杨婶买菜回来看见,心里有些愧疚,对惠兰说:“他大姑,你看让你做这些······”

    “没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妈。小的时候是父母帮咱们擦屎擦尿,现在来照顾父母,是应该的。”

    “难为大姑你了。但这事还是怨我,没看好太太。”

    “这不怪你。我妈躺在床上的人,不会说不会动的,要拉屎拉尿谁知道?再说,你又要带个刚出世的小孩,这不是难为你?全家人还要感谢你。”

    “别说这些。要说我还要感谢鲁家,感谢太太。”杨婶说着眼里噙着泪花,她心里想,鲁家大大小小对她的恩德,她一生一世都报答不完。

    惠兰见她伤感,只好说你去做饭菜,我把我妈的脏衣裤拿去洗。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来阳光灿烂地照着屋顶的时候,惠兰把母亲和哥哥一家大小昨晚换下来洗好后的衣服拿到楼顶去晒。鲁家的楼房有三层高,长安镇的楼房最高四层,而且只有一两家,因此鲁家的楼房在小镇上也算是高的了。此时惠兰站在楼顶上,她可以看见塘家寨,甚至连自己家在什么位置她都能指出来。她每次站在鲁家的楼房顶,一眼扫尽古老的小镇,心情都不一样。小镇上高高矮矮的楼房,毫无秩序堆积在一起,几十年了,还是老样子,没啥变化。榕江河的水,先是依偎着古镇,然后再恋恋不舍地离开。鲁家的荣耀,都体现在这栋楼房上。想起吴家,她觉得娘家更让人敬佩。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她急忙下楼来。

    “妈······你快回去!”原来是小儿子进标来找她。

    “阿标,别急,有什么事,喝口水再说。”

    “不用了,我不渴。”进标一边用衣袖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妈,咱们家的猪被人偷走了。”

    “什么?”惠兰几呼怀疑是自己听错,她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两头猪被人偷去。“你再说一遍。”她双手抓住儿子的肩说道。

    “咱们家的猪被人偷走了。”进标重复说给母亲听。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吓着了惠兰。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里像崩溃的堤坝,忽然全身软绵绵的往地上坐下去。

【七】众说纷纭

    农民家的猪被偷,那是件天大的事情,是个灾难。惠兰听见自己家的猪被贼偷走的消息,刹那间,人如五雷轰顶,天塌下来似的,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这吓坏了进标金富杨婶等人,忙一起过来扶起惠兰让她坐在椅上。惠兰心道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家里一年到头的经济来源就靠养几头猪,每日的油盐酱醋,儿子娶媳妇盖新房,全靠养猪才能存些钱。猪是他们家的希望,也是他们的命根。可就是这希望和命根子都被人偷去了,她能不伤心吗?心里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妈,你别哭。我哥说了,谁吃了咱们家的猪,他会让他连骨头都吐出来,加倍还给我们。”进标安慰母亲说。

    惠兰擦着脸上的泪水,看看儿子。忽然觉得十六岁的阿标大了许多,像成人了,懂得关心母亲,关心家里了。可是,她对儿子说的话并没有留意深思,此时她也没有想这么多,心里面一阵伤痛。她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力气:“回家去。”

    “好,回家。”进标搀扶着母亲说。

    惠兰对金富说:“哥,妈身体不好,躺在床上,杨姨一个人要看小孩,还要照顾妈,怎么忙的过来?你没事少到街上溜溜达达的,家里就你一个大男人,你也不能老象过去的样,家里的事什么都不做,不会做饭菜,自己的儿子总会抱吧。”

    金富对姐的话虽然不敢顶撞,但心里也有些不耐烦,嘴上说:“姐,我知道了。你快回家去吧。”

    惠兰还想说些什么,她走过去看看杨婶怀抱里的侄子,见侄子安详睡着,也放心了,对杨婶说:“杨姨,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

    “没事,这点事难不倒我。你去吧,快回去看看家里。”

    惠兰见该说的都说了,于是和儿子赶回塘家寨。

    她家的猪被偷在村里是一件爆炸性的新闻,早已传遍村里的每个角落。当她和儿子回到塘家寨的时候,碰见她或者坐在家门口的村民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这些眼光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也有惋惜的,惠兰并不理会别人怎么看自己。

    进了家门一看,屋里都是人,坐的蹲的站的都有。亲戚占多数,这是二叔公,那是三叔婆,还有自发的大哥二哥,连七十多岁的村老大明叔公都来了。明叔公不仅辈分高,也是个德高望重的人。村里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会到场,就像两公婆床上吵嘴打架的事,有人也会找明叔公断谁是谁非。明叔公对这样的事情,只是笑着戏说两公婆。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两公婆床上的事情,谁是谁非,外人如何断的了?更何况两公婆常是床头相打床尾和呢,事情一过,照样和和气气过日子。明叔公心里明白,因此得众人尊敬,找明叔公的人也有面子。吴自发家的两头大肥猪被贼一下子偷走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作为村里的老大,明叔公自然要到吴自发家里看看。偷猪的事件一发生,村里谣言四起,啥话都有,都吹到了明叔公的耳朵里。明叔公到了吴自发家里,还没发表一句言论,他只是坐在椅上抽他的水烟筒。水烟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朝屋顶吐出浓浓的烟雾,那烟雾出了他的口,迅速膨胀,一团团的弥漫开来,整个屋里充满了辛辣的烟味,呛得女人直咳嗽,男人却像狗一样伸着鼻子吸。明叔公心满意足地把水烟筒给了身边的吴自发大哥,干咳了两声,众人知道明叔公要说话了,都停止了说话,屋里一下静了起来,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大家用眼光看着明叔公。

    “我说啊,这档事不简单!”明叔公把嗓音提高,继续他的高瞻远瞩:“做事情要慎重,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好下手!大家知道,咱们村和新村刘姓世代是冤家。三世祖的风水宝地,我们就和他们争斗了十代的人,才在十三世祖翼龙公手里夺回来。现在有三世祖德云公的庇佑,塘家寨人丁兴旺,外人才不敢欺负咱们。现在是新社会,时代不同了,改朝换代了,外人又想来欺负我们了。要警惕啊,警钟长鸣!话说回来,自发家的猪被谁偷去了,哪个村的,我们还不清楚,没证据。要查清楚,有证有据的,我们才能兴师动众向他们问罪,把贼交出来,不怕他吃了肉,要他把骨头都吐出来,还要剥他一层皮。大家说是不是?”说完,明叔公得意地扫了一眼众人。

    “没错,现在是新社会,做事要有证据。”吴自成附和说。

    “新社会怎么了?生产队管不着咱们,公安也不理我们。没事他们来,有事他们身影都不见。这是农村,从古到今,哪个朝代不一样?有事咱们自己扛着,还得靠自己,官府可不理你。”年轻的阿木可不服吴自成倚老卖老。

    “我说做事要有证据。明叔公说的没错。”吴自成坚持道。

    “这证据呀,不是有吗?”进标的三叔婆忍不住插嘴说:“听人说,邻村的那家人家里根本就没养有猪,今天一大早天没亮就杀猪了,猪叫声咱们村里都有人听见。这不是明摆着是偷来的猪吗?”

    三叔婆的话像是在烧着的木柴上浇了一勺油,火“嘭”地蹿起来,把锅里的水顿时烧得“咕噜咕噜”响一样,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我也听说了,说的跟真的一样,怎么偷,啥时候偷,有多少个人,全知道。”

    “还有比你说的神的。说那贼呀,是用**烟先把阿发全家人给迷晕了,才动手偷猪的,要不然,阿发还能不知道?张飞睡觉还瞪着眼吓敌人,这猪是阿发家的心肝宝贝,晚上他能睡得着觉?梁上的老鼠动一动,他都知道。”

    “阿发,是不是这样?”他大哥吴自文问道。

    “不知道,昨晚一觉睡到天亮,我啥也没听见。早上去猪圈,没看见有猪,把我吓坏是真的。”自发回答大哥。

    “都说到哪里去了。”明叔公用手指头敲敲桌,说:“越说越离题了。现在是要大家想办法,出谋献策,怎么解决这件案件。”

    “明叔公,这样的话我看还是向公安报案好,让公安来查。”进标他三叔说。

    “不行,不行。这是农村,在乡下,谁理你公安不公安的。再说这公安来,调查没一个月也有半个月吧,猪毛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再说,查出来又怎么样,公安赔你猪啊!人抓去枪毙都不会赔你一根猪毛。”

    “对,这话我爱听。向公安报案这办法是最臭的。以前我们村和新村人打架,公安知道了还不是没理。”

    “亏你们是个大老爷,这么争来争去的,啥办法也没争出来,再争啊,这猪肉都变成屎了。明摆着的事实,那家人的猪哪里来的,啊?发哥家的猪有多大,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打架,大家也准备着,带上家伙,以防万一。他们心里有鬼,就怕我们,我们怕啥。”三叔婆豪气冲天,真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惠兰回到家后一言未发,只是听,可是她越听越害怕,特别是她三婶说“要打架,大家也准备着,带上家伙,以防万一。”的话,让她感到害怕和恐怖。猪丢了只是她伤心,只是她家里的损失。而这打起架来,刀呀棍啊可没长眼,伤了人,甚至出了人命,不管是哪村的人,她家都脱不了干系。罪过罪过,她心里祷告,可别发生这样的事情来,她宁愿自己一家吃亏也不想看见两村械斗。

    “大家都不要说了,停一停,好不好?”惠兰忽然说起话来,声音还特别大,众人这时才意识到还有一个主人在,便停下话来,朝她看去。惠兰几乎恳求道:“明叔公,各位叔公叔婆,多谢大家这么关心我家。听我一句话,这事不要再追究下去了,到此为止。哪一日,我请大家食擂茶。”

    众人愕然,没想到女主人竟说出这样没骨气的话来。

    “耶,我们是多管闲事来了。”惠兰她三婶阴阳怪气地说,“难怪一筐苹果里面有几个软柿子,随人捏!”

    “你说谁,谁是软柿子?”进标听了胸都要气炸开了,眼睛瞪着三叔婆。

    惠兰给儿子一巴掌,却像是在打自己的心上似的,说:“没你说话的份!”

    进标转身就走,离开家里。

    村老大明叔公都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慢条斯理地问惠兰:“你说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下去,大家想知道怎么个到此为止,不再追究下去?”

    惠兰心里一愣,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明叔公的话。别看明叔公七十几岁的人,可他头脑还清醒的很,谈吐锋利,做事有条不紊,连村里的生产队长凡事都要让他三分。自发家的猪被偷一事,他既然来了,说明他要理这事。村里发生大大小小的事,他不管则已,要管就管到底。他是村老大,威严不可挑战。村里的人都像惠兰这样怕事,塘家寨的人谁都可以被欺负,后人怎么评说我这个老大?惠兰瞅了一眼自发,怪他也不和她商量就让这么多的人来。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一屋子的人她如何打发走?

    其实自发也没想到这么多的人会到他家里。村民仗义,千年不变。他感激亲朋好友还有明叔公等人,在他家有难的时候来挺他,来为他家主持公道。他只想着自家的损失应该怎么补回来,其它的他并没有想这么多。惠兰说不要再追究下去,他心里面一百个不同意。一家人千辛万苦养的猪,说没有就没有了,一个屁都不放,今后谁还瞧得起咱们吴家?他承认,惠兰比他能干,想事也想得周到,看问题比他看得远看得深。她是读过好几年私塾的人,她嫁给他有点偶然,别人也都说他命好,捡了个识字的老婆。惠兰生得并不漂亮,从小又多病。她的母亲替她算了一命,算命的说惠兰十**难逃一劫,就算逃过,命也过不了二十三。母亲心急问道如何才能让女儿跨过这道坎,算命的说要把她卖到乡下,而且家庭穷的才可以。母亲半信半疑,找了神算瞎子阿丙,阿丙一算惠兰的生辰八字,也是这么说,母亲方信。可做母亲的不愿女儿嫁得远远的,有人介绍塘家寨的吴自发,母亲见自发人老实厚道,想今后不会欺负亏待女儿的,于是向吴家讨了一角钱把女儿卖给了自发。吴家用一角钱娶了媳妇,据说还得了不少嫁妆,高兴得在祠堂前连放几天的鞭炮。自发呢就像戏里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给他,自然高兴。像他这样的人和家庭经济,他能娶到老婆就不错了,他哪里还敢挑肥捡廋的,何况惠兰还是一个富家的小姐。惠兰结了婚,还跟公婆住在一起,大哥二哥也没分家。可惠兰没有拿城里小姐的架子,到了吴家,啥都做。家务要做,农田活也要跟着自发去做,最苦的是每年十一二月开山的时候进山割芦草。芦草是当地农村人一年四季烧火做饭的主要燃料。乡下人烧不起木柴、碳和煤,那时煤还贵,还不是大众的燃烧材料,只有一些较大的饭店使用。惠兰下农田干活,上山割芦草,这些都是要消耗好大体力的活,又苦又累,惠兰都没吭一声。在这样的体力劳动下,病魔渐渐少光顾惠兰的身体了。自发父母去逝后,兄弟分了家,惠兰给自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自发心里高兴,也感激惠兰,生活有了希望,一切美好的东西在向他走来。可是,他想也没想到,几年的积蓄都投在猪身上,竟然一夜就没了。他伤心,他恨,他不服气,他接受不了惠兰的意见,但他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和惠兰唱对台戏。他只好默不作声,猛吸他的卷烟。

    进标走出家门,脸上虽然被母亲打了一巴掌,可并不是很疼,他疼的是心。三叔婆从来就瞧不起他们家。从他懂事的时候起,他就记得每一次家族聚在一起,清明上坟或是其他的事,三叔婆总是要踩父母一脚,说些风凉话。他看不贯,也听不贯三叔婆的言行。他才不理她是长辈。母亲不理解他罢了,还打他,他能不伤心吗?他无目的地走着,走到村中央的操场,看着东面的吴氏祠堂,又回头朝家里的方向看去。

【八】绑票

    这个时候,一个十二三岁黑不溜秋剃着寸短发的廋个子男孩拉着进标的衣服,说:“标哥,有件大事告诉你。”

    “什么事?”进标回过身问狗仔。

    狗仔垫起脚尖,进标弯下腰,狗仔把嘴靠近进标的耳朵小声地说:“我们和吉哥几个好朋友,把偷猪贼的小孩抓来了。”

    “什么?你们抓了人?”进标看着狗仔有些不信。

    狗仔放下脚尖,得意地说:“吉哥说了,我们要他拿钱赎人。”

    进标忙问狗仔:“我哥现在在哪里?”

    狗仔说:“跟我走。那地方隐蔽,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吉哥说了,见到你也叫你去,商量大事。”

    进标见狗仔这么说,只好跟着他走。这塘家寨有七百多户人家,村前有一口十来亩的水塘,传说村名就因为这口塘而得。寨子的东南边地势矮,一下雨,水淹泽国似的,因此住在那边的人家渐渐搬走了,就有了很多破旧的房子。小巷地上长满了草。狗仔一路东张西望,带着进标走小巷,穿过残垣断壁,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泥砖小房子前,他吹起两声口哨,不一会,门“咿呀”打开一条缝,露出个头来问道:“就你们两个?”

    “废话!”狗仔说,“快开门。标哥来了。”

    门里边站着的人叫吴添,十五岁,从小不肯读书,说见到书就头疼,父母拿他没办法,也就懒得管他,因此常东游西逛的跟着进吉。他虽然比狗仔大,却没狗仔鬼灵精,他当着狗仔的面,也不敢叫“狗仔。”一声。狗仔的真名叫吴展龙,自从他出生后,祖父母都叫他狗仔,说这样好养,叫习惯了,全村的人都叫他狗仔,有的倒把他的本名给忘了。吴添开了门,让进标和吴展龙进来,再把门关上。进标一眼看见哥哥蹲在墙角低着头猛地抽烟,一个像狗仔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躺在地上,两手捆绑反剪着,嘴里塞着布团,头发肮脏凌乱,一脸灰尘。进标看那小男孩就立刻明白是被哥哥抓来的人质。他叫了一声“哥。”

    进吉早就知道弟弟来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磨碎烟头,抬起头来看着弟弟。他两眼如膺,眉似利剑,鼻子微耸,脸庞消瘦,一米七的个子,比进标高许多。他站了起来,对进标说:“你敢不敢到新村去?”

    “干什么?”

    “捎口信给他们,要他们拿二千块钱来赎人。”

    “哥,我觉得这么做有些鲁莽。”

    “你不敢去?”进吉有些咄咄逼人。

    “不是我不敢去。”

    “哪是什么?”

    “你听我说。我们先把人抓来,你再叫我去,不是等于把我送去让他们扣留起来,和我们交换人吗?我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我们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进标指着地上的小孩说:“有没有问他,他爸叫什么名字?”

    “问了。叫刘万有。”进吉回答说。他心道还是这个弟弟比自己聪明,是个当军师的料,有他在,不愁事不成。

    “我们写封信给刘万有,找他们村的人送给他,这样我们也安全些。”

    “好,这事你快点去办。”

    “哥,你对这个小孩好些,别打他,我们的目的是为钱,只要他们拿钱来,什么事都没有。”

    “兔仔子不乖,又咬人又哭闹,不给点颜色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吴添说道。

    “这里有我,你不用担心。”进吉说道。

    “哥,你最好也别在这里。刘万有儿子丢了,会来我们村找人的,到时没见到你,一猜也猜得出来是你干的。不如留一个人看人,有什么事情叫狗仔过来。这里不能让多一个人知道,大家最好也少来,一般情况下都不要来,只有见到钱我们才来放人。”

    进吉指着狗仔和吴添说道:“他们两个人可以放心,打死他也不会出卖我的。吴添,你在这里看人。把人看好啦,外面天塌下来你都不能出来,有什么事狗仔会联络你。知道吗?”

    “知道。”吴添回答道。

    进吉、进标和展龙三人离开旧房,只见操场上聚了很多人,于是忙把身子缩回墙角。进吉小声说道:“绕道走。”三人退回巷里,再走出残旧房屋区,到了田地,转了一大圈才到村北的进吉家里。进了屋,进吉叫展龙去操场打探消息回来告诉他好做下一步行动。

    展龙飞快地出了进吉家,到了操场,一看这人越聚越多。他猫着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耳竖起来却听不得要领。小村寨的消息跑得快,听人说新村派了五六个人来要人,也有人说是来下战书的,塘家寨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不是孬种,不怕新村人。展龙看见场中央几个人围着村老大说话,他离他们太远,不知道他们在说啥,但他猜得出,这一次,一定是与进吉绑票有关。

    果然不出展龙所料。村老大气势凛然对面前几个新村的来人说:“抓贼抓赃,抓奸抓双。无凭无据,你们好大的胆,就敢来塘家寨要人,没把塘家寨的人看在眼里?!”

    “老大,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敬您,敬塘家寨的所有人。我们家万有儿子丢了,有人看见是你们村的人抓走的,我们派代表来,就是要和您商量怎么解决放人的事情。我们从来不做扑风抓影的事······”肥佬的话还没说完,早被人称笑面虎的吴有财打断了。

    “放你妈个屁!”吴有财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指着:“是你看见还是他看见,我们村的人抓你们村的人了?啊,说话啊,看见了不把他抓起来?没找你们算账好了,偷了我们的猪,你们竟敢到塘家寨来示威,当我们**软啊?男人个个都没用是不是?”

    肥佬等人不知道如何回答笑面虎的话,村里的人听见他的话都哈哈大笑。肥佬脸上一窘,背后的衣服又被刘小波拉了一下,暗示他退回村里再说,肥佬也明白,于是拱手对明叔公说:“事情您看着办,我们走。”

    “走?”有财拦着,“就这么走了?事情还没完呢。叔公,您说是不是?”他回头看着明叔公。

    “对!事情还没了结。”

    “什么事?”肥佬不解。

    “你说呢,两头大肥猪,就让你们白吃了?这事该怎么办。”

    “猪的事我们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肥佬一听是猪的事,毫不畏惧,一挥手,“走,我们走!”跟他一起来的五人跟着他转身就走。

    有财等人还想拦着不让他们走,明叔公忽然改变主意,手一摆,说:“让他们去吧。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就当他们向我们下战书。”

    新村人看这情形,事情已无转机,丢下“新村人也不是软柿子,好捏的。”话离开了塘家寨。

    吴展龙回到进吉家里报告了他看见和听到的操场发生的事,进吉心道没想到自己把事情闹大了,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进标听了心跳,寻思该怎么办。送信是不可能的了,关键是这抓来的小孩该怎么处理才好。

    “哥,我看不好玩下去了。两村打起来,事情就闹大了。我看还是把小孩放了。”

    “放了小孩,我们就没事了吗?你想的也太天真了,亏你平时脑袋比我灵,你也不想想,放了小孩,他回去不会说啊,我们照样脱不了干系。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男子汉大丈夫,还怕它天塌下来!”

    “好,说的好!男子汉大丈夫天塌下来也不怕,这才是我们塘家寨人的骨气。”明叔公等人忽然出现在进吉等人面前。进吉进标不安地站起来,明叔公拍着进吉的肩膀说:“好小子,我一猜就知道是你干的。你不用怕,事情是他们闹起的,是他们不对在先,理在我们这一方,他们拿钱来我们就放人。他们敢闹事,塘家寨的男女老少都准备好了,不怕他们闹!”

【九】向县委书记报告

    吴自发家的猪被人偷的消息传得很快,一下到了生产队长吴志生耳朵里。虽是同宗同姓,但他大小也是一个官,他知道自己管辖的地方出了这么一件事,事态十分严重,自己又没那个能力处理,自发家里正聚着一群人,搞不好就会闹起事来。在他眼里看来,这是一群蛮民,刁民,自从这里有史料记载,哪朝哪代的地方官员都怕他们。他们从来就是本地的牛人,牛人的后代更牛,更不可以随便碰。于是吴志生马上向公社书记报告。公社书记听了电话报告,立刻赶往塘家寨。

    “叔公,生产队长来了。”有人说道。

    有财说道:“生产队长来了怕啥!就是皇帝来了也不怕。”

    只见生产队长吴志生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四十五六岁的长着国字脸穿中山装的人,像是个国家干部。吴志生等人进屋后,志生对明叔公说:“叔公,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公社王三喜王书记。”他又对王书记介绍说:“这是我们塘家寨辈分最高的德高望重的吴镜明叔公。”生产队长没说明叔公是塘家寨的老大,但王书记心里已经明白了,走上前去伸出手要和明叔公握手,不料,明叔公却没伸手,王书记的手停在半路,于是笑说:“吴镜明同志,你看着满屋子的人,你也不给一点面子给我?”把手收了回来,在衣袋里搜出一包“大前门”烟来,抽出一根,要递给明叔公,明叔公拿着水烟筒说:“我有这水烟筒,你那国家干部烟,我抽不惯!”王书记只好自己抽。

    惠兰拿了一条长板凳,让王书记坐下,又倒了一碗开水放在他面前的四方桌上,才站在一边。

    王书记说:“吴镜明同志,我今天来,直话直说······”

    进吉三叔婆插了一句:“书记大人,你有屁就快放,放了就走人,我们农村人不怕臭!”

    “哈哈,哈哈!”有财笑得开心,进吉大伯眯着眼笑,那狗仔笑得前俯后仰,肆无忌惮,一屋子的笑声,只有生产队长脸上十分的严肃,王书记的脸拉得老长老长,心里直骂这些没教养的乡下人,嘴上却说:“你们笑,我看你们哭都来不及。你们这是在犯法,知道不知道?还不赶快悬崖勒马,把人放了,大家才没事。”

    “书记,犯法不犯法,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是谁的不是,你先搞清楚再来这里和我们上课。”吴自成说道。

    “对,没错。不去找他们,先来说我们的不是。”

    “天底下没这个理!”

    “人家是当说客来的,拿那边人的好处。”

    ······

    一时间,屋子里叔公叔婆们七嘴八舌的说开了。王书记越听心里越生气,站起来,说:“好,劝你们不听,看你们有好果吃。”说完,转身就走。

    公社王书记气愤地离开了塘家寨,他本想这事由新村人引起,如果新村的人肯听他的话,先把吴家的猪还了,事情也许会解决,两村不会闹出大事来。这一想,他又到了新村。谁知道新村人也和塘家寨的人一样固执,不肯认输,一定要塘家寨放人赔礼道歉,别说一两头猪,就是一头大水牛给杀了又怎么样?你抓我们的人,我们就不会抓你们的人啦?谁怕谁?王三喜调解无效,感到事态严重,吃了晚饭,骑着自行车去县委向县委书记汇报。

    新安县城就坐落在长安镇。新安县是个新县,解放后才设置的,也没几年,因此家底薄,是个穷困县。相对县来说,长安镇却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据史书记载,秦汉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人居住了。新县旧镇,一新一老,相得益彰。县委县政府机关,县直属各局等在镇东郊,长安公路贯穿县城,连着长安镇。市镇集贸,商贾贩夫,与党政机关,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却因县城落在了长安镇,巧妙地融在了一起。

    此时,县委县政府正在讨论一项本县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准备在本县北部兴建一座大型水库,利用水库的水发电,造福全县人民。因此,讨论会上除了本县县委县政府的主要领导,还有县水利局农业局局长外,地行署的领导和水利专家也参加了。长安公社书记王三喜到了县委,看门的魏老头问老王你找谁?王三喜说有急事找殷书记。魏老头说殷书记和常委们在会议厅开会。王三喜朝县委会议厅看去,果然灯火通明。他急得团团转,一边吸着烟在大院里的古榕树下徘徊,一边想如何才能让殷书记出来和他说话。

    这时,王三喜看见一个穿着素雅服装留着两条长辫子的服务员走出会议厅,他喜得如见救兵。他认识那服务员,名叫梁小丽,还知道平时在不严肃的场合大家都叫她黄毛莺,这是因为她嘴甜,心肠好,对人热情,又长着一头黄头发的缘故。尽管她只是个服务员,但县里的很多干部都喜欢她,她也认识常到县委的干部。

    小丽提着一个暖水瓶一路走来,王三喜向她招手,她看见了,便甜甜地叫了声王书记。王三喜应了,随后把自己有急事要向殷书记报告的话说了。小丽用手勾勾头发,微笑说:“不行呀,王书记,殷书记坐在里头,我不敢跟他说话。”

    “这么说没办法了?”王三喜见到小丽时的那点高兴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小丽看王书记急,想了想,说:“王书记,你别着急。钱秘书在,我可以叫钱秘书出来见你。”

    “好,好。叫钱秘书来也可以。”王三喜勉强答道。

    小丽回头去把钱秘书叫来,钱秘书听了王三喜的报告感到事态确实严重,嘱咐王三喜在会议厅外边等他的消息,他进去向殷书记汇报。

    殷书记听了钱秘书简单扼要的汇报后,便对身旁的地行署领导小声说:“现在县里发生一件事要及时处理,会议是否可以明天继续开?”

    “可以。”行署领导说话干脆利落。

    得到地行署的领导首肯,殷书记站了起来,用手示意正在发言的水利局长停止发言,说:“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县委常委同志留下,其他同志散会。”

    大家心里纳闷,会议开得好好的,突然散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你看我我看你的,又不好去问殷书记。等众人走后,留下县常委几人,殷书记叫钱秘书唤王三喜进来,让王三喜把偷猪事件前前后后向常委们说了一遍。

    县委宣传部长是个急性子的人,首先发言:“我看这事马上通知公安局,让公安来处理最合适。该抓的抓,该处理的处理,决不能手软!同志们,新中国成立都这么长时间了,农民的宗派观念还这么强烈,这都是封建思想的表现,社会主义坚决不能让它存在一天,必须消灭它!”

    县委曾副书记说:“小偷小摸还有绑架人的事,可以让公安局来处理,但宗派之间的纠纷让公安来处理就比较麻烦点。像发生两村械斗的事件,公安局总不能把两个村所有参加械斗的人都抓起来吧。就说抓闹事的头,我看也难。蛇无头不行,村有村老大,两村械斗,村老大是关键人物,可你不好抓他。这里的民情,我专门研究考察过。村里的民事纠纷,多数村民都会找村老大处理评判。说句不好听的话,村里有什么事,村老大比生产队长还管用。村老大一句话,全村人不论老少,都会听他的话。法不责众。这件事,要慎重啊,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

    常委们讨论来讨论去,就两种意见:一是强硬派,主张决不能手软,在打击偷盗和绑架人犯法行为的同时,抓住时机,打击借机闹事的宗族势力,铲除封建余孽;二是温和派,主张对这样的事件要慎重处理,区分对待,化解人民内部矛盾为当前主要任务。

    殷书记说:“这样吧,我一个人去处理。先让他们放人。那户农民家的猪被偷的损失先由长安公社给,有被打伤的医疗费也由公社先垫上。先把事情平静下来,不要让矛盾激化扩大,盗窃绑架的事以后再由公安来处理。同志们,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既然殷书记这么说了,大家也就无话可说。不过,对一个县委书记一个人去乡下,而且是晚上,常委们有些看法了。

    “殷书记,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全县的父老乡亲们着想啊。多危险的地方,你一个人去不合适,要去大家一起去。”宣传部长说。

    “对,对,没错。”连曾副书记都同意宣传部长的意见。

    殷书记说:“不用怕,没你们想象的那样危险。我心里有数。一个人去比较好,多人去了反而不好。这事不能再拖了,要快,今晚就要处理好,让两村平静下来,否则事态扩大,就不好办了。”

【十】夜入村寨

    这回常委们真的没话可说了,只好交代林司机保护好殷书记。殷书记叫小林到县委大院外的小卖部买了些东西,就坐上破旧盖着帆布的吉普车赶往塘家寨。他早已想好了,先到塘家寨,解决放人的事。人命关天,只有先解决绑架人的问题,才可能解决后面的许多问题。吉普车一进塘家寨,村里的狗就“汪汪”地叫,一狗叫,全村的狗都跟着吠,狗吠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吉普车车灯虽不是很亮,可在宁静的山村夜晚,却很显眼。村里的人见这个时候还有小车来塘家寨,都很好奇。车在操场停了下来,就有人围了上去,这正和殷书记的意。殷书记下了车,问一个老人:“叔婆,我想找明叔公,他家怎么走?”

    “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老人家听不懂殷书记的普通话。

    “我知道,他找村老大。”一个男孩说给老婆婆听。

    “死老鼠,谁叫你多嘴了。问他,找村老大什么事?”

    小男孩听得懂普通话,转头问殷书记:“我婆婆问你,你是哪里来的,找村老大有什么事?”

    “我是他朋友,来探亲的,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

    “哦,是朋友,那就是好人啦。”

    “是好人。”

    小男孩把刚才的话转述了一遍给他婆婆听,他婆婆听后对孙子说:“老鼠,是好人你带这位叔叔去。”

    殷书记让小林留在车上,手里提着东西跟着小男孩去了吴镜明家。而这个时候,早有消息传到了吴镜明的耳朵。他媳妇担心公公,这夜晚坐着小车来的不知是什么人物,公公说:“怕什么?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士掩。他来了,我自有办法对付。”话刚说完,殷书记就跨进了吴镜明的屋里。

    “叔公,我是小殷啊,来看你了。”殷书记一见到那老人家便断定是吴镜明。

    吴镜明听得出殷书记的话,却一下愣了,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小殷是谁啊,我怎么想不起来。

    殷书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又说:“叔公,我来看你,给你带了些水果糖,还有苹果。”

    明叔公客气说道:“你看你,人来就好,还带礼物来。快坐,坐。”

    气氛一下子没那么紧张了。明叔公接着说:“你看我,人老了,眼也花了,我怎么就想不起你是哪一位?”

    “哪里会,叔公精神的很呢。”

    “让我猜,你是吃皇粮的?”

    殷书记只是笑,不置可否。

    明叔公摸摸自己的下巴,接着猜:“是县里来的?”

    殷书记这回答道:“是。”

    吴镜明的儿子吴新茂和老婆等人一听是县里来的国家干部,脸色微变,心里都一个想法,莫非这个国家干部是微服私访?可吴镜明心里明白了许多,眼前的人不是县政府就是公安局的领导,一定是为偷猪绑架人的事而来的。他神情镇定,看看这位突然出现在他家的领导有什么花招。

    殷书记抓住时机暗示自己的来意:“叔公既猜得出我是县里来的,也就猜得出我来的目的。”

    “好说好说。”明叔公见殷书记不点破来意,也不去说穿,转了话题,“贵客来了,吃些擂茶?”

    “行。”殷书记爽快地答道。

    这擂茶是把茶叶、香料按一定的比例放进钵中研磨成泥浆状,再冲上开水,加些盐而成的饮料,本地人称为擂茶,有解暑止渴之功效。如果加米饭等也可以作正餐吃。本地人家有客人来,都喜欢拿擂茶招待客人。殷书记是北方汉子,跟着部队打仗一路南下,全国解放后留在了南方工作前年底调到了新安县当县委书记。初来乍到,殷书记喝不惯擂茶,嫌这擂茶把茶叶和香料伴在一起研磨,再冲上开水来吃,看上去就像是吃猪食没两样。他常到乡下百姓人家里串门,擂茶就喝多了,渐渐地也喝出了味道。

    一会儿茶擂好了,明叔公的媳妇舀了一大腕热腾腾的擂茶端给殷书记,殷书记接过放在桌上,笑着对明叔公说:“叔公,先说清楚,没把事情办得圆满,这碗擂茶我是不喝的。”

    明叔公心想他又要耍什么花招,说:“你不喝,这不是看不起我?”

    “不敢!瞧不起你叔公,我还走进你叔公家和你坐在一起?”

    明叔公被殷书记反问得哑口无言。他只愣了一下,便忽然大笑道:“好,就看在你小殷的面上,我们放人。”

    “一言为定!”殷书记瞪着明叔公,不让他后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叔公毫不示弱。

    “好,痛快!”殷书记端起大腕咕噜地喝了下去,嚼嚼茶末,满嘴余香,称道:“好食,好食。你这擂茶擂得有功夫。芝麻、花生、香料放得不多不少,正好。”他用不标准的当地话说,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融洽,像是过节似的。

    明叔公自豪且笑道:“我媳妇擂茶的功夫,全村第一,没人敢跟她争。”

    他的媳妇一听自己的公公在外人面前称赞自己,害羞地躲了开来。

    进吉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村里的人都知道是他绑架新村刘万有的的儿子,他左思右想,母亲也骂他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无奈之下,他只好把刘万有的儿子交给明叔公处理。明叔公叫人把孩子关在村祠堂的房间里,好生看待,不许打骂,还送些吃的东西给他。明叔公这么做,自有他的理。他不想抓了人又把人放了,不仅显得己方理亏,而却事情如果进一步向坏的方向发展的话,他们就会被动,自己手上有一个重要的筹码,要谈判,还是要打,塘家寨都会占上风。

    县委殷书记的到来,让明叔公改变了注意。说不好听的话,明叔公是一个超级滑头的人物,说的好听他是个识时务处事果断的人,在他人生经历过程中,有多少次事件中他明显处于颓势,而他却能化险为夷,扭转乾坤。这一次,来客敢独自一人在夜晚到他家里来,凭这胆识,他就意识到来者非一般人,不是长安公社王三喜可比的。于是,他决定了放人。

    刘万有的儿子被殷书记平安送了回来,一家人感激不尽,要送红包给殷书记,殷书记不肯,而是严肃地问:“我想知道一件事,可不可以讲实话?”

    “书记请讲。我刘万有如果知道这件事,对您有半句隐瞒或假话,天打雷劈,我一家不得好死!”

    “不用发重誓,说实话就好。我想知道你杀的猪是哪里来的?”

    一说到猪,刘万有的老婆就激动,抢着说:“同志,冤啊!你可以问问全村的人,我家万有啥时候去偷人家的猪了?这猪是我表兄卖给我的,杀猪前一天就用手扶拖拉机送来了。我表兄看我家万有没事做,想给点生意给他做,也是关照我家万有,没想到啊,这祸从天降,孩子差点就没了,叫我怎么活啊!”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殷书记明白了她的意思,刘万有也说他老婆没一句假话,殷书记便对新村老大说:“这里的事交给你了。你千万要记住,不要再跟塘家寨的人闹下去了。塘家寨的人绑架无辜的孩子,已是错,你们再做出类似的事来,冤冤相报,那就更错。国有国法,讲的通俗点,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县委县政府时刻观注你们两村的和睦相处,只有你们和睦相处,我们县的经济才能向前发展,社会才能安定。我相信你,一定能够从大局出发,维护社会稳定。”

    “书记,你放心。大道理我讲不来,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们心里有数。”新村老大说。

    殷书记见新村老大表态,也就放心回去了。

【十一】夜晚传来坏消息

    第二天上午,长安公社派人到了自发家,送来被偷的猪补偿款。事情似乎解决平静了下来。进吉想出门去做泥水工,母亲说端午节要到了,过了节再说。到端午节还有半个月。进吉天天在家闲着,他如何受得了。他是个耐不住寂寞好动的年轻人,这样的日子使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郁闷。一日早饭后,他对母亲说他要到镇上去走走,母亲也看得出儿子的心情不好,便同意他去,还叮嘱他顺便去看看外婆。进吉说好。

    可是到了傍晚,惠兰见进吉去了镇上到现在还没回来,心里有些担忧,心想不知道这孩子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总让人不安。便让进标去找。进标不肯,说:“他有两条腿,谁知道他会跑到哪里去,一个长安镇,到哪里去找他。”

    秋萍说:“二哥,你看妈急的,你去外婆家和小姨家找吗。”

    “也许谁留他吃了晚饭才回来。”自发说道。

    秋萍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白吃人家的。”

    父亲说:“你不知道你大哥猪朋狗友多吗?”

    他这么一说,家里其他人都没话说了。惠兰心想,但愿如此,进吉吃了晚饭就回来。可是吃了晚饭,已经九点多钟,还不见进吉回来。惠兰到院门口望,见生产队长吴志生向她家走来。志生见到惠兰,说:“发嫂,有个坏消息告诉你。”

    惠兰一听有坏消息,心里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进吉他······”

    “进吉他被公安局抓去了。”

    惠兰吃惊地看着志生,不相信这是真的。

    “怎么抓走的?”自发也问道。

    “怎么抓走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今天中午抓的。刚才公社派出所电话通知我,让我通知家属。”

    “人现在在哪里?”惠兰心里噗噗跳。“是在县公安局还是在公社派出所?”

    “送到709去了。”

    “我要去看他。”惠兰说。这709是新安县公安拘役所的代号,在离县城有两公里远的山坳里。“阿标,骑单车载妈去。”惠兰给儿子下命令。

    “发嫂,你别急,现在去也见不到人。明天我先去打探一下,看他犯了啥案,有多重,你们再想办法救他出来。”

    “能犯啥案。这不是明摆着,绑架案!”进标说道。

    自发问儿子:“有救吗?找村老大去。”

    “说不准。这绑架案公安局理,事情就十分严重了。我看大哥坐班房**不离十。找村老大也没啥用。谁会鸡蛋碰石头,找公安局,不是没事找事?”

    惠兰哇地哭起来,说:“我就知道,该死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来,早晚有这么一天遭惩罚的。我们家祖宗八代没人做过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是什么冤孽,还是那个恶鬼缠了他的身,才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整个晚上,惠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道古人说得好,人有旦夕祸福啊,这话一点都不假。早上进吉还好好的,今晚就在牢房里过了。老天爷啊,你怎么这样对待我们吴家啊!她埋怨自己,都是自己不好,阿吉说要出门去做工,是她不让他这么快去,还说等了端午节后再出门,端午节的粽子阿吉都吃不上了。她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就越睡不着。弄得老公也睡不着生好几回气,说:“你干什么呢,不让人睡觉!”惠兰说:“阿吉不知道睡没有?”自发说:“你想他又能怎么样?都是他自己作的孽,怪谁呢?”惠兰听自发这么说,更生气,说:“儿子不是你生的,没良心!”转过身不再理老公。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惠兰吃了些稀饭,也不等志生的消息,就和进标去709了。到了709,不管惠兰怎么求,人家就是不让她见进吉。等了一个月,才让家属见,那时进吉已经被判了刑,三年的刑。

【十二】暗度陈仓

    三年的时间,怎么过啊?惠兰天天想这日子,就感到时间很长,很难过。好在眼前还有秋萍,进标跟人出门去韶关做建筑工了。秋萍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自发心里暗喜,常笑说,自己两公婆相貌平平,却养了个像天仙似的女儿,家里的门槛可要镶牢,别让人踩平了。惠兰笑着回敬老公,说,怕啥,谁有本事谁踩,踩平了门槛起高楼。

    一天星期天的中午,吃了午饭,惠兰到菜地割了一篮介兰菜回来,秋萍问母亲割这么多菜回来干吗,自己又吃不完,惠兰说:“吃不完不会给你外婆吃呀。”

    “外婆也吃不下这么多啊。”

    “傻瓜。你外婆吃不完,你就不会送给你满姨了?”

    秋萍嘻嘻笑,她是在逗母亲说话。“妈,我也要跟你去外婆家。”

    “要去就去,这么罗索,又不是小孩子。要上公婆家喽。”

    “妈真坏。”秋萍撒娇地说。

    惠兰开心地笑了。收拾好芥兰菜她又拿了一包炒好的花生米准备给弟弟,这才和女儿一起出了家门。

    天气已经转凉,田里的庄稼换成了小麦,出了村口,便可看见绿油油的一片。待进了长安圩,走过济襄桥,在老像馆前,惠兰见到妹夫陈云清便给了他一把菜,这才去母亲家。

    鲁家冷冷清清的。惠兰母女俩进了屋,看见一个小男孩坐在摇篮上,那是金富的儿子。惠兰叫了一声“阿富。”没人答应,接着又叫了一声,只见从后边的厨房走出桂花来。惠兰问桂花你爸到哪里去了,桂花说不知道,又说可能在河堤边的老榕树下跟人下棋。惠兰又问杨姨婆在不在,桂花说昨日回老家去了,明天回来。回来把菜放进厨房。秋萍抱起表弟,对桂花说:“又大了很多。”

    “大有什么用,话也不会说,像个傻瓜。”桂花有些讨厌这个弟弟。

    “叫姐姐,叫姐······姐。”秋萍教表弟说话。

    “没用的,杨姨婆天天教他说话,连‘爸’都不会说。”

    “唉,叫什么名字?”

    “叫为正。”桂花见表姐不太理解的样子,又解释说:“为人民服务的‘为’,‘正’是正宗的‘正’。”

    秋萍叫了一声“为正。”想笑,看为正没反应,又笑不出来。

    惠兰从厨房出来,对秋萍说上去看外婆。秋萍放下为正,跟着上楼去。进了外婆的房间,秋萍只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外婆已干瘦如柴,脸色白得吓人,毫无血色,仿佛是一张白纸。干皱的脸开始变形,只有一双眼珠还会动一动,以此证明她还活着。秋萍看了一会母亲整理外婆床上的东西,又帮外婆翻了身,才对母亲说要去新华书店买书。母亲说快去快回,秋萍说不用了,妈你先回家,不用等她,她自己会回家。

    秋萍说去新华书店买书,这不过是一个借口,她要去的地方是同学家里。她的心中有一个白马王子,那是她的同学陈晓燕的哥哥陈雨翔。雨翔正读高中毕业班,明年就要考大学了,他是班里的尖子生,老师说他考上大学没问题,十拿九稳。雨翔的母亲在县汉剧团工作,是个演员;父亲在县文化局,当个小科长。一家都是文化人,都喜欢看文学作品,因此陈家收藏了很多古今中外的文学书籍。秋萍和晓燕既是同学,又是好朋友,自然常到晓燕家去。虽然秋萍的学习成绩并不怎么样,可她也喜欢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她第一次看《青春之歌》的时候,她怦然心动,如痴如醉,完全被林道静的爱情吸引,她对这部小说爱

    不释手,看了不下十次。她每次到陈家,雨翔总是很热情地招待她。有一次,晓燕搞笑对秋萍说:“你嫁

    给我哥吧,做我的嫂子。”秋萍也笑着回敬她:“这要看你哥有没有本事。”

    秋萍和雨翔两人几天彼此没有看到对方,心里就会产生焦虑,一种失落感。这次有一个多星期两人没见面了,趁着星期天,秋萍去陈家见她的白马王子。

    雨翔一见秋萍来了,心中高兴地把课本一扔,像只快乐的小鸟,又是拿糖果,又是削苹果给秋萍吃。晓燕拿起糖果盒打开,说:“秋萍,先吃糖果,来,这糖果特别好吃。”

    雨翔补充道:“是我爸到广州开会时在华侨商店用外汇买的。进口的。”

    “画蛇添足。”晓燕笑哥哥话多余,抓了一把糖果给秋萍,笑说:“进‘口’的,不是出‘口’啊。”

    “就你多事!”雨翔对妹妹说。

    “好,我不打岔,干扰你们。”晓燕诡谲地笑说。“拜拜。”晓燕手一摆,像一只快乐的燕子就要离开,急得秋萍忙起身拉住晓燕的手说:“燕子,你别走嘛。”

    “别紧张。我那能让你们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我是去方便方便。”

    秋萍的脸霎时红了起来,只好放开晓燕的手让她飞去。

    雨翔的父母这个时候正是忙的时候。剧团过年要演出,雨翔的父母就忙起来了。于是家里便成了孩子们的天下。而这时晓燕又借故出去,这世界便是雨翔和秋萍的了。

    两个年轻的男女第一次在一起,各自都有些拘束。雨翔心里像揣着个调皮的小白兔,扑扑乱跳。秋萍心不在焉地看着早已熟悉的房子。这是一间平房,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房间用木板隔成三间室,最里边那间是雨翔父母的卧室,中间是晓燕的,外边便是雨翔的。雨翔睡觉的地方还兼用着吃饭和招待客人的地方,雨翔只有到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才把饭桌凳子等收拾好铺上简易的床板才能睡觉。秋萍的目光渐渐移到了雨翔的身上。恰在此时,雨翔的眼光也落在了秋萍的身上。目光相遇,如电光石火,顿时擦出火花。雨翔被秋萍的目光吸引住,心里缓缓升起一股热血,一股柔情,柔情似水,绵延不绝。他真想拥抱她。她实在是太美了,五官匀称,红润而秀丽的脸,让人忍不住想吻。雨翔虽克制住了这种冲动,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抓住秋萍的手。秋萍这一霎那,如触电,全身痉挛,心里砰砰直跳。尽管他们相识很长时间,但他们从未握过手。

    “下个星期六晚上我请你看戏,汉剧《水帘洞美猴王》,好吗?”

    秋萍还沉浸在幸福之中。

    她的脸很红,过了一会,她才说:“我想借本书。”

    “好啊。你不用客气,想看什么书自己去拿。”他见秋萍没动,又说:“我跟你去挑,在我爸的卧室里。”

    卧室很窄,打着一张描绘龙凤图案的木床,还有一张书桌,书橱紧帖墙脚。床底下和书桌上堆着一些泛黄的书籍。雨翔从书橱里抽了一本外国小说《简爱》给秋萍,秋萍没接,却要了一本《红楼梦》。雨翔钦佩地说:“这是一本好书。要了解中国的封建社会,不能不看《红楼梦》。”

    “就你知道。”突然有人说。

    雨翔和秋萍回过头一看,原来是晓燕悄悄地走了进来。

    “秋萍,你别听我哥的。这本书太长,有好几册呢,你还是挑一本薄的看。”晓燕说着从秋萍手里夺过书。

    “你别多事。”雨翔又从妹妹手了抢回书,用书欲打妹妹。晓燕急忙抛开,笑道:“哎呀,还没过门呢,哥哥就护着你了。”

    秋萍也跟着出来,笑骂道:“死燕子,你的嘴巴真臭。”

    雨翔用手扇着鼻子,皱着脸说:“哎,真臭。”

    “我算是服你们了。你们是夫唱妇随,两个打一个。”晓燕耍贫嘴,见他俩还要打她,用手指着:“别过来,我投降。”举起双手。

    “饶你不死。”雨翔说。

    “谢谢哥哥。”晓燕打躬作揖,眼睛却瞟着秋萍。

    秋萍倒了杯茶递给晓燕:“闹够了吧。喝杯茶。”

    晓燕接过茶,笑眯眯地说了声谢谢。

    雨翔想起秋萍的大哥来,便问道:“你大哥好吗?几时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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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故事,缠绵悱恻动人的爱恨**,尽在《山城》。 中国式的阿信,历经艰辛和风浪,最后使山城成为世界电子琴工厂。 小农民是如何成了国企上市公司的老总,玩转世界的。 长篇小说《山城》现实主义作品,描写了小镇走向现代都市过程中人们内心世界的变化,小镇的镇办企业、国营企业及民营企业的兴衰,生动地表现了中国社会也向世人展现南方客家人精彩生活的方方面面。 【新书《远方的呼唤》已经签约上市,请各位好友网友们关注!br>山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