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平淡的年三十
要过年了,秋萍接到雨翔的来信,说他年前要到她家来,准备向她父母提亲,过完年后选个日子和她结婚,问秋萍好不好?秋萍马上回了一封信,叫雨翔千万不要来提亲,一是她二哥还没结婚,她做妹妹的不能在先,她又担心雨翔会问她二哥什么时候结婚,她说二哥已经有了心上人,明年内肯定会娶回家的,这样自己也要结婚了;二是哪有年轻人自己来提亲的,没媒人婆也是你父母啊。秋萍这两个理由也在理,让雨翔放弃了到她家的想法。
年三十那天下午,桂香买了一只鸡来,惠兰拉着外甥女的手说:“阿香阿,你年年都记得大姑,你来看大姑大姑就高兴了,哪里还要买东西来。”桂香笑说:“大姑,一年到头只买一只鸡给你吃,我都不好意思了。”惠兰说:“你买一只鸡给我吃,算你有心了。有些人,我想都不要想吃到他一个鸡腿。”说着朝秋萍看去。秋萍知道母亲说自己,也不去理母亲。桂香要回去,惠兰拿了一条鲤鱼和柑橘回桂香,桂香不肯,被惠兰说你不拿以后就别来了,桂香方收下鲤鱼和柑回家去了。
桂香一走,惠兰看二点多了,便要拜天神,但啥也没准备好,对进标说:“阿标,过年过节的,你还有时间坐在那里冲茶。赶紧去把鸡煮好,我要拜天神老爷。”进标没动的意思,还是喝他的茶,说:“拜神叫秋萍帮你的忙。”秋萍有了身孕,一听二哥的话就生气,说道:“二哥,你又没干什么,帮妈的忙有什么不好。”进标说:“这都是女人做的事。”惠兰说:“又没叫你拜,你会拜神?快点去煮鸡,不要把鸡颈煮歪了。我回来,鸡还没煮好,晚上你不要吃饭了。”她要去三叔和大哥家送些柑橘糖果的,还要给小孩们送个一元钱的小红包。
进标见母亲走了,只好去起火煮鸡。这鸡是整个没破膛的鸡,只在鸡屁股处掏个小洞把内脏取出,煮的时候要注意使鸡的头与颈和鸡的背部形成数字2的样,才能够用来拜天神和祖宗。进标守着锅边,不敢走开,怕把鸡煮歪了脖子,母亲回来又要骂他了。
惠兰到亲戚家走了一圈回来后,看了儿子煮的鸡还满意,便把小桌子端到院子里,在桌上放上三个小茶杯,一个香炉,再摆上三荤:一只鸡一块猪肉和一条鱼,鸡鱼猪肉是煮熟的。还有三斋:几两粉丝,一小碟花生米,几条腐竹。祭品摆好后,惠兰点上蜡烛和香,然后在茶杯上倒酒,这才开始祭拜,天神老爷先,然后才是祖宗。这祭拜嘴里念的词儿,年轻人不太懂怎么念,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懂,不过是说某年某月某日住在某处的主家给天神老爷烧香敬酒等,然后是请天神老爷收下礼物关照一家来年大小平安添丁进财之类祈福发财的话。也有的人家是拜关帝老爷或三山国王或者某娘娘的,大同小异。不过,有些年轻人跟着看多了,也会念些词儿,只是有些词儿是自己想到啥就说啥的,也不一定和老一辈的人相同。那小孩子就凑热闹了,双手持香跪拜也是有模有样的。
自发早早把猪喂了回来洗了澡,惠兰祭拜天神老爷也完了,才开始做年夜饭菜。今年的春节吴家的年夜饭菜算是丰盛的了,鸡是自己养的,拜了天神老爷后做成白斩鸡,进标又买回二条鲤鱼和两斤猪肉,还买了一瓶高田米酒回来。下午五点钟,听见零星的鞭炮声响起,进标也到院子里点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一分钟都不到,那股烟就散了。进标觉得不过瘾,但没办法,谁叫他口袋里就这么点可怜的吃饭钱。母亲喊开饭了,进标回到屋里,一家人就开始吃年夜饭。进标倒了三碗酒,三碗酒都没过半,是那种小瓷碗,给父母各一碗,自己留了一碗。自发问秋萍要不要,惠兰说,喝些吧,喝些米酒对身体好,进标要倒给妹妹,秋萍抢过酒瓶自己到了一点。
“来,喝了吧。过了年,该娶进来的娶进来;该嫁出去的嫁出去。”自发端起酒碗说道。
进标和秋萍看看父亲,爸怎么了,今年的年夜饭第一句话竟是这句话。
惠兰喝了口酒,对兄妹俩说:“你爸说的没错。过了年,你们又大了一岁,该娶进来的娶进来,该嫁出去的嫁出去了。阿标,说吧,你准备娶谁做老婆?告诉你爸和你妈,让你爸和妈高兴高兴。”
进标问:“要是你和爸不喜欢她呢?”
惠兰说:“是你讨老婆,只要你喜欢就行,别管我们。你说对不对?”她朝自发看去。儿子过了二十五岁,也就不再对儿子娶老婆有什么要求了,只要儿子能娶到老婆就行。
“是,没错。家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的,靠你们自己。”自发点头说道。
进标知道父母的意思,只要是他喜欢的爱的姑娘,他们就同意他娶回来。只有进标娶了老婆,做父母的才算完成了任务。于是进标说道:“我想娶雪芳做老婆。”
惠兰说道:“好,雪芳好。过了年,你俩商量一下,啥时候要办喜事,我和你爸也好有准备向人家提亲,挑个好日子担糖办喜酒的。”
进标说:“担糖办喜酒的事还早着呢。”
自发说:“你别以为早啊,一晃就过了一年,小孩子都出世了。”
父亲这话引起秋萍伤感。她端起酒碗把酒喝了,脸上就热了起来,逐渐红晕布满了双颊。
惠兰说:“阿标,这事你和商量好后,我和你爸什么时候到阿芳家里去一趟,跟她父母说说。如果她父母没意见我看就可以给你们挑个结婚日,担糖担酒办酒桌这些事,你要给你爸做主。”
进标笑道:“行,爸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拿起酒瓶给父亲倒酒,说:“爸,来,父子俩喝一碗。碰杯。”
“不要,你喝你的,我老人哪里喝得过你们年轻人。”自发不肯和儿子碰碗。
“不碰就不碰。算我敬爸和妈。”进标端起碗把酒喝了。
等儿子放下酒碗,自发问道:“阿标,爸从来没问过你,你要讨老婆了,你做工做了这么多年,你自己存有多少钱,实话跟爸说。”
进标只是笑,没回答父亲的话。自发说:“你笑啥,有多少钱办多大事。这结婚办酒桌的,没钱下得了锅。不是我说你们后生人,只知道花钱,不知道存钱,讨老婆的钱还要老爸老妈出。”
惠兰也说道:“阿标,你爸说的对,多少你要出点,不够的爸妈会想办法。”
秋萍吃着饭菜,听他们尽说钱的事,便说道:“爸,妈,过年过节的,不要老是说钱好吗?”
“好好好,过年的,不要说钱。过了年,你们去赚多一点钱回来给我,我就不说钱了。”惠兰说。
“过了年,你哥讨了老婆,你也该嫁出去了。”自发对秋萍说道。
一时大家都没话说,只喝酒吃菜。这些年来,一家人没人敢提进吉,特别是秋萍和进标,哪怕说到有关大哥的一点事都不敢,怕母亲听了又要伤心痛哭,因此大家都不说。但这并不是他们不想进吉,他们心里都在思念,只是没说出口而已。
吃完年夜饭,照例是年轻的给长辈们拜年,手上提着几对柑橘,意思是大吉大利,衣服口袋里还放着些一两块钱的红包,给亲戚家的儿童。秋萍说她有些醉酒,不去了,进标一个人去跟叔公叔婆拜年了。
村里不时响起零星的鞭炮声,有时也会有稍微长些时间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到了零点,鞭炮声一下子串起来,村里的村外的,镇上的都达到了**,这**虽然短暂,却让兴奋,新年到来了,又有了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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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打胎不成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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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四,这年也就算过了,商家的要开张,出门的要出门,一切等这初四过后就算开张了。这时秋萍越发感到不安起来。初八这日上午,她留下一张纸条给爸妈,说她到天宝堂林场去了,就离开了家里。她以前听人说过,石肚村有一个专治妇科疑难杂症的老中医,她想老中医能够治疑难杂症,肯定有孕妇流产的药或方子。而且这里偏僻,没有熟人,她也不会向老中医说堕胎药是自己要的,不怕自己有身孕被传出去。这石肚村在新安县的西南,离县城有二十里地,地处群山腹地,有一首民谣说:“石肚石肚石头肚,高山石头堆门前,溪水流到石肚村,不见踪影树无阴。”环境虽是险恶,但这里人丁兴旺,石肚村竟有一千多户人家。也不知道这里大多数的人靠什么生活,但传说这里千年来一直都是避乱的世外桃源。专治妇科病和儿童疳积病的老中医名声在外,靠着新安县附近的几个县都有人来到石肚村求医问药的,新安县的妇女们自然知道。
去石肚村的路越往里走越不好走,道路宽可过一辆牛车,路面不仅坑坑洼洼,还有许多石子,去的时候上坡多过下坡。秋萍走着去,一路平安无事,到了中午十二点多钟,才到石肚村。进了石肚村,秋萍逢人便问老中医家,石肚村的人也热情,带着她到老中医家。老中医一把年纪,看上去有七八十岁,精神矍铄。屋里摆着一张桌椅,老先生就坐在椅上替人搭脉看病。屋里还有三四个男女等着老先生看病。老先生替一人搭完脉看了那人的舌头和眼睛,又询问了病人的一些情况后,便在药签上飞快地走笔,写好后撕下纸拿起看也不看就递给身边站着的姑娘,那人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拿着药单走到隔壁,秋萍一看,原来隔壁是间药房。接着老先生说下一个,下一个病人又坐在了老先生的面前。
等轮到秋萍看的时候,已经有好长一会时间了。秋萍坐下,老先生就开口了,说:“这位姑娘,看你这脸色,我已经知道你的来意。你把手伸过来吧。”
秋萍伸出左手,老先生说:“不对,男左女右。”秋萍收回左手,忙伸出右手放在枕上。
老先生只搭了秋萍一下脉,说:“姑娘,你身子有了,你是想······”他留下话让秋萍说。
秋萍说:“医生,我想不要。”
“哦,明白了。不过我劝姑娘一句话,对你这么年轻的姑娘,还是少打胎。可要想好了。”
“我已经想好了。”秋萍说的很坚定。
“这是很痛苦的事,万不得已,我劝姑娘还是留着。”
“医生,多大的痛苦我都不怕,我能熬得住。”
老中医见秋萍如此坚决,不再劝她,给她开了药方:归尾、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老先生开了药方,交给孙女抓药去,又写了一张纸药的吃法,递给秋萍。秋萍看纸上写道:黄昏一付,半夜一付,五更一付。心想,这一晚就要服三次药,她到哪里去煮药啊,不能把药带回家里煮,这是绝对不行的。秋萍正想着这个问题,药已经抓好了,秋萍问了多少钱,付了十二块钱给老中医的孙女,老中医说:“姑娘,看你还没吃午饭,前面右转弯的地方有家饭店,你去吃些饭才回去吧。”
秋萍谢过老中医出了诊所,往他说的饭店走去。进了饭店看没客人,问老板几点了,老板说三点半,只有做面条了,问她要不要?秋萍说好,就做一碗面条吧。秋萍想回到家里已经天黑了,还有这药要吃,不如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便又问老板这里有没有店住宿,老板说有,等她吃了面条让他老婆带秋萍去旅店住下。
说旅店其实是农村的农家房。石肚村因为常有一些远地如丰顺县五华县来的看病客人,看了病天已经黑了,这山里不如城里,可以找旅店住下。石肚村人精明,看得出这里面有商机,便利用民房改造成旅店,让远道来需要过夜的客人住。秋萍要了一间单人房,每晚是五元钱,交了钱,一个年青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带着秋萍开了房门,让秋萍进去关了门便离开了。秋萍把药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床铺,看着几包中药,想自己真是可怜。这一想到自己走到这地步,不觉泪如涌泉,扑在枕头上伤心痛哭起来。呜呜嘤嘤的哭个不停,想雨翔啊雨翔,我真的想你,你可知道我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生不如死啊!有谁知道我的痛苦,有谁知道我的处境?不,不能让人知道,更不能让雨翔知道。雨翔心目中的秋萍是个冰清玉洁完美的女孩,她已经不是了,雨翔爱的是以前的那个秋萍,现在的秋萍不值得他爱。她觉得她没有资格爱雨翔,更没有资格被雨翔爱。仿佛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一点意义也不存在。没有爱情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每天只像是行尸走肉,直到灯枯油尽那一日。这一日的到来,是人生的结局,是人生的落幕,每个人都有这一日,不管早和晚,都有这最后落幕的时候。想到这里,秋萍真想死,一了百了,也不需要再吃那堕胎药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走了这么远的路,一阵伤心,躺下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灯已经亮了,眼前站着个中年妇女,是开这店的老板娘。秋萍急忙朝桌上看去,还好,几包中药还在。
“姑娘,醒了?”老板娘问道。
秋萍看看周围,天好像很黑,问道:“老板娘,几点了?”
“九点多了。”
秋萍想起老中医交代药要在黄昏的时候服一包,这时已经过了,怎么办?老板娘似乎知道秋萍的心思,说:“姑娘,有什么事你先吃饭,然后再办,好吗?有需要叔姆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也只好这样了,秋萍答应了先吃饭。于是老板娘叫儿子端来热水给秋萍洗了个脸,再端来热饭菜让秋萍吃。菜煎了两个荷包蛋,还炒了一些青菜,秋萍只吃了几口饭,便咽不下去。老板娘一看,说道:“是不是饭菜不合口?”
秋萍摇头说:“不是,是我吃不下。”
老板娘叹了一口气,说:“是我也吃不下啊。姑娘,我知道你的难处。这几包药,我猜是打胎药,对不对?”一句话触动秋萍的心,心里阵阵悲伤,眼里噙着泪水。老板娘见秋萍没说话,继续说:“你真傻啊,姑娘。不是叔姆多嘴,女人千万不要吃这东西,吃了以后要后悔的。你想想,你身体好好的,干吗要吃这坏东西?你不知道这药的厉害,好的话出些血,疼几日也就过了;不好的话,可有生命危险了,大出血,在这山里,没人救得了你。再说,吃了这药,以后想要孩子怎么办?流产过的女人,想怀上,不容易保得住。所以,这药害来害去,都是害女人。”
听她这么一说,秋萍方知道这药的厉害,难怪老中医叫她要慎重。
老板娘见秋萍不再吃饭,劝秋萍早点休息便退了出去。
秋萍如何睡得着。想这老板娘说打胎药的厉害,吃也有危险,不吃她又如何回去见人?她想自己实在是没路可走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横竖是死,不如现在就死。她早已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心灰意冷。窗外的北风飒飒地响,屋内的秋萍孤单孑影,倍感可怜。她身处这样的环境,使她更容易产生自寻短见的念头。她把床单撕下,结成绳,再搬来板凳,然后站在板凳往房梁上挂绳。人一心想着快快死去,仰着头,她如何挂的着?身体早已偏了重心,摔倒在地上。
【三十】干娘欲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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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有凑巧,旅店老板娘放心不下秋萍,便回来听听秋萍是否睡着了。她有经验,要打胎的姑娘都有难言之隐,很容易产生自杀的念头。前几年她就救过一个怀孕的姑娘,也在她店里,不过姑娘是喝农药想自杀,幸好姑娘喝的农药不多,她又及时发现,这才救了姑娘一命。她在门外听见里边有人摔倒声,知道事情不妙,忙开了门闯进来。她一看见秋萍摔倒在地上,心道,果然没错,又是一个想自杀的姑娘。
“姑娘,你怎么这么傻啊。”老板娘扶起秋萍说道。
秋萍一肚子的凄凉和苦水涌上心头,突然痛哭起来。
“姑娘,放开心哭吧,哭过就好了。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的。人的面皮算什么东西?啊,能当饭吃?去他妈的鬼吧,我从来就不信这个。什么事最后还是靠自己,老天爷不会因为你生了好面皮,就会特别眷顾你。好面子的人,啥事都做不来。我的面皮就厚,这是爹娘给的,我不用看谁的脸色吃饭。姑娘,你说是不是?不要把他放在心上,女人吗,不就是生孩子吗,谁不生孩子?不会生孩子的女人才没用呢。死是自己的事,没人可怜,这多么不值得。你看人家七八十岁的都不想死,你为什么要死,还没活够本呢。再说你爹你娘,养了你这么大,一句感恩的话都没说,你就走了,对的起生你养你的爹娘吗?姑娘,真的我说实话,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的。只要能活下来,人家去讨饭都敢,做什么都敢,什么都不怕。姑娘,你有叔姆在,什么也别怕,是谁欺负你了,我踢他个球,操他奶奶的。好,姑娘,你想哭就哭吧。”老板娘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还拍着秋萍的后背。秋萍听了更觉得伤心,忍不住扑倒在老板娘肩头上痛哭,仿佛她就是自己的亲娘。娘啊,你在哪里?你知道女儿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吗?女儿不想死啊,女儿的心头比黄连还要苦啊,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可以安慰自己。娘啊,女儿有说不完的苦难,说不完啊······
一个晚上,老板娘陪着秋萍说话,直到天亮。
到了天亮,秋萍想睡觉了,盖上被子,眼皮实在是撑不住,终于闭上了眼睛。老板娘看了桌上的药和地上的布条,捡起布条,拿了药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秋萍这一睡,直到下午四点多才醒。起了床,见桌上的药不见了,也没去找,她知道是老板娘拿走了。这家人对她真好。要不是昨晚老板娘陪她开导她,她想她今天可能已经不在阳世,她已经是阴曹地府里的鬼了。想起昨晚的事,她有些后悔。现在想起来,她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会这样做?有这样的胆量?她很感激老板娘。老板娘说她姓李,名月娥,是外地嫁到这里来的。他老公姓张,名叫四德,别人都叫他老德古。他们有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儿子,名叫金龙。老板娘说了,只要秋萍同意,秋萍可以认她做干娘,她还可以帮她在这里找婆家,这样名正言顺地把孩子生下来,这样总比打胎或者上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秋萍也明白古人说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耶的道理。可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这道理就不起什么作用了。不管怎么样,今天还活着,就好。嫁鸡嫁狗都行,就是不能嫁给雨翔,嫁得越远越好,越没熟人的地方越好。想到这里,她走出了房间。
李月娥见秋萍走来,关切地问道:“肚子饿吗?”
秋萍点头答道:“有点。”
李月娥说:“你先洗个澡,刷刷牙,再吃饭。衣服啥的都给你准备好了。来,跟我走。”说着带秋萍去洗澡。
这李月娥有自己的想法。她是五华县人,是带着大肚子嫁到石肚村来的。老公是个老实出了名的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几间破泥砖房,还是祖上留下的,到了他这代人,家里只剩下几个破碗啥也没有了,冬天睡觉都成问题,像这样的人,要说能娶到老婆,打死谁也不会相信。可扁扁张四德有这福气,娶了个大肚子的老婆。一说到大肚子的外地女人,村里年轻的男人们都摇头,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娶这样的老婆,这是骨气问题,传宗接代传的是谁的宗,接的是谁的代?张四德见到李月娥,话也没多说一句,就答应了娶她做老婆。儿子出世了,没几年功夫,张家也变了个样,不再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村里的人都笑说,咱们村最穷的贫下中农张四德同志时来运转了,靠的是啥,社会主义啊,没社会主义他能翻身吗?其实大家都后悔看走了眼,李月娥是带财来的,谁娶了她谁都会转运。这几年,还开了家旅店,日子过得是虽不是富裕,但也不愁吃饭问题了。可是,李月娥却有件事一直苦在心里,那就是自己的儿子娶老婆的事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没一会,秋萍洗了澡回来,人精神了许多,还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拿出去晾了。李月娥端上饭菜等秋萍,秋萍回到屋来,她一看就笑了。
秋萍说:“干娘笑啥?”
“你叫我啥?”李月娥怕自己听错了,再问道。
秋萍羞涩地说:“干娘。”
“好好。乖女儿。”李月娥高兴地说,“干娘刚才笑你穿着这身衣服,就更像咱山里人啦。快,坐下先吃饭。”
秋萍看这桌上,多了一条清蒸鱼,还有鸡蛋汤,一盘青菜。秋萍说:“这么多菜,我一人吃不完。不如干娘干爹和大哥一起吃。”
“不用,你吃你的。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吃啥东西了,饿坏了。快吃吧,孩子。吃饱了,咱们再商量事情。”
秋萍不知道她还要和她商量什么事,一脸疑惑。李月娥见她如此,便干脆说出,“是这样,你看我也做了你的干娘,你的事就是娘的事,对不对?”秋萍点点头,李月娥继续说:“你肚子早晚要大起来,大了别人也就知道了。因此这事啊宜早不宜迟,得赶快找人家,你看了也好回去。我想你家里的人也不知道你来这里吧,你昨天来,今天没回去,家里人不知道有多担心。”
“干娘考虑得周到。”秋萍心想也是,父母见她没回去,吃饭睡觉都会不安心的。她明天肯定要回去,不然的话,家里还不闹翻了天,父母会叫二哥去找我的。这一找,什么事都出来了,所以明天她一定要回家去。
“干娘给你介绍的人,不比我儿子差,你看怎么样?”月娥小心地问道,想看看秋萍有什么反应,再做打算。秋萍听了,哪有什么反应,她早已心如死水,难起波澜了。
【三十一】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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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娥的儿子名叫张金龙,秋萍见过,就是旅店的那个小伙子,一米七的身高,话不多,人却是勤快。李月娥开的旅店,客人本来就少,并不需要请外人,夫妻俩加上儿子人手也就够了。从长相上说,张金龙算不上俊俏的小伙子,但他也不是让人见了有些讨厌的人。李月娥说介绍给秋萍的男人不比她儿子差,秋萍心里明白,李月娥是想招她做儿媳。她接触他才一天多,不知道金龙的性格品德怎么样,能不能和她相处,这些她一点都不清楚。她想自己到了这地步,对婚姻,对爱情都已经心凉了,还谈这些干什么?只要能嫁给一个好人家,就不错了。现在首要的问题是解决肚皮问题,她没有时间和本钱去想什么美好的爱情婚姻了,那是不现实的。于是秋萍说:“有干娘做主,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李月娥听后高兴地笑说:“好好,乖女儿,我一见到你就感到亲热,原来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什么都讲缘分啊,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你说是不是?”见秋萍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观点,她继续说道:“闺女聪明人,一说就明白。你看我家金龙啊,是个老实人,这老实人吧,对外人是个缺点,但对老婆那就是优点了。哎,我跟你说你明白吧?”李月娥看了一眼秋萍,见她默默不语,又说:“其实啊,说真话,女人嫁人啊就要嫁个老实人。我是过来人,不怕你笑话,我家老德古够老实吧,全村他是排第一,第一号的老实人,个个都说他没用。我不这样看。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什么事都由我做主,我瞪他一眼,他都要打哆嗦。这个家不是我,能有今天吗?这都是老公老实,女人管家的好处。老实人还有很多好处呢,妹仔,你结了婚就知道了。老实老公不会乱找女人,这是最大的好处,千金难找老实人啊。”李月娥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比划着老实老公的好处,又说:“金龙是不错的孩子,他对你好,有感情。妹仔,你吃饱了饭好好休息,明天叫金龙送你回家。过一两日,我就上你们家跟你父母提亲,定下日子,把你娶过门。闺女啊,这事宜早不宜迟啊,丑事要包好喽,不要让它往外传喽。”
一切都由李月娥做主。张家父子都是老实人,张四德比金龙还要老实,家里的粗活像种地种菜打柴等活都是他一人干,李月娥说他是入不了厅堂的人,因此秋萍一直没见到,不过晚饭的时候她见到了。
李月娥让儿子杀了一只鸡,这是破天荒的事,杀鸡招待一个住店的客人,不过这个客人很快就会变换角色成了她的儿媳,杀只鸡又算的了什么呢?喜事,天大的喜事,比过年还喜庆,李月娥高兴,张四德也高兴,金龙见父母高兴也跟着高兴。唯有秋萍,心里面是万般的无奈。
秋萍睡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上午换回自己的外衣,准备回家。李月娥也准备了一些大瓶冬蜜给她带回家,虽然秋萍并不需要,但拗不过干娘的热情,还是收下了。
张金龙骑着单车载秋萍回去,一路上秋萍没和他说话,张金龙也没主动跟秋萍说话。秋萍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她对金龙没那种感觉,说不上话,比陌生人还有陌生。而金龙呢,是奉母命送秋萍到家,只要把秋萍安全送到她家,他就算完成了任务,其它的他也不想多说多问。
要到塘家寨的时候,秋萍对金龙说:“停车吧,我要下来了。”
金龙还是踩他的单车,像是没听见似的。秋萍急了,拉着他的衣角说:“诶,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停车。”
金龙说:“我妈说了,一定要把你送到家。”
秋萍问道:“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
“不知道。”
“到了,我家就在这里。”
金龙迟疑了一下,还是刹车停了下来。他四处看,公路边哪里有村寨房屋?
秋萍真的想笑,这个老实人啊,也真的是,骑单车的时候埋头骑车,眼睛只瞪着公路一条线,其它的地方看都没看一眼。但秋萍笑不出来,人家辛辛苦苦拉你这么远,没感谢都好了,还要捉弄人家。不过她不是有心要捉弄金龙的,她是不想让金龙跟着她一起走进村寨,让村里的人看见。她现在是想要自己走回去,才叫金龙停下车来的。秋萍说:“金龙,谢谢你了。回去吧,我自己可以回家了。我家里离这里不远了。”
金龙不仅老实,还是一条筋的人,听秋萍这么一说自己走回去,便说:“你干嘛要骗我?我妈交代了,一定要把你送到你家,我才能回去。”
秋萍有些生气,说道:“你怎么这么死脑筋?你说你送我到家了,你妈知道吗?”
“我才不骗我妈呢。”
“没叫你骗!”
“你刚才不是叫我骗,还说没有。”
“我是说,到这里,我想自己走回去,好吗?”
“又没到你家。”
“你怎么死脑筋呢!我不想坐你的单车了,坐累了想走路回去。”
“可以。我陪你慢慢走,一直到你家。”
秋萍对这样一条筋的老实人实在没办法,只好迈开脚步走。金龙推着单车跟在后面,直到秋萍家的院子里。惠兰一见女儿回来,说道:“你呀,真让人着急死了。”见一个年轻男人扶着单车站在院子里,以为是载客的,忙走出去,问道:“多少钱?”她想给车钱载客的。
金龙说:“伯母,不用钱。”
惠兰不解,问道:“你不是载客的?不要钱?”
秋萍说:“妈,你别问这么多了,他叫张金龙。金龙,进来喝碗水吧。喝完了就回去。”
张金龙把单车架好,进了屋。
秋萍的父亲问道:“在这里吃午饭吧。”
秋萍倒了一碗开水给金龙,金龙喝了对秋萍的父亲说:“不用了,我妈说了,送到就回去。”
惠兰搞不清楚这张金龙是哪里人,又和女儿是什么关系,心里纳闷的很。于是问道:“以前没听秋萍说有你这个朋友,你是她的同学?”
金龙说:“不是,她是我老婆。”
此话一出,惠兰和自发都被搞晕了,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秋萍忙走过来,说:“谁叫你乱开玩笑说话。”
自发张大眼睛,问金龙:“你刚才说什么了?”
金龙说:“我妈都说了,她是我老婆,是真的,不信你们问她,她肚子里都有了。”
天啊,自发和惠兰听了这话像是五雷轰顶。自发气得手在颤抖。秋萍是张金龙的媳妇,而且肚子里已经有了,这是真的吗?他们不敢相信,这事太突然了,他们完全没有心里准备。怎么可能呢,秋萍离家才三日,就跟了眼前的这个人,肚子里也有了。还有陈雨翔呢?秋萍不是跟陈雨翔恋爱的吗?他俩都恋爱多年了,感情很深,到底出了什么事,让陈雨翔抛弃了秋萍,或者说是秋萍要和陈雨翔分手。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秋萍和陈雨翔分手,重要的是眼前的事实是否是真的,秋萍是否真的怀了孕?怎么怀上的?
惠兰要问秋萍,只见女儿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关上。惠兰说:“阿萍,开门,妈问你话。”秋萍没开,惠兰叫了几句,见女儿不理,回过头一看,自发拿着擂茶棍追打金龙,金龙恐惧,慌忙躲避。
自发骂道:“我**的蛋,你这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敢乱来!我打死你!”
金龙一边躲避,一边辩解道:“我没乱来。我没乱来。”
惠兰忙上前抢过自发手中的木棍,骂老公道:“事情还没搞清楚呢,你添啥乱。”
自发说:“这臭小子不是说了吗?阿萍是他老婆,肚子都睡有了。事情清清楚楚的,还有什么不清楚?”
惠兰说:“你别管,我来问。”转身问张金龙:“我问你,金龙,你家在哪里?”
金龙回答道:“石肚村。”
惠兰问道:“你们从天宝堂林场来?”
“天宝堂林场?”金龙搞不懂天宝堂林场在哪里,说:“不是,我不知道天宝堂林场在哪里。我们是从石肚村来的。”
这让惠兰和自发更加糊涂了,金龙是石肚村的,那日秋萍不是留下纸条说去天宝堂林场吗?秋萍怎么变成了从石肚村回来?一团谜,一团疑点。
惠兰又问道:“我问你,你不要问一句回答一句。我女儿是什么时候到石肚村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又是怎么娶她做老婆的?”
自发追加一句:“你说她肚子有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睡在一个床上的?”
金龙感到委屈,说:“我还没跟她睡过觉呢。”
“你别多嘴。”惠兰对自发说后,又对金龙说:“你说你的。”
金龙说:“我家是开旅店的,她到我家旅店住,我们就认识了。我妈说,我要娶她做我老婆,这是我妈说的,我听我妈的话。”
金龙的话让惠兰并没有全明白,不过她也不想再问下去了。自发还想问啥,惠兰说你别问了,对金龙说你回去吧。金龙想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见自发对他凶,他害怕,早就想拔腿走了,这时听惠兰说他可以回去了,如获大赦一般,马上出去推着单车走了。
【三十二】还是母亲理解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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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龙走后,惠兰一脸颓丧,坐在凳上想着家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年年都有拜神,祈求神灵的保佑,可是家里一直不顺,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家里从来就没有平安过。先是进吉坐牢,现在又轮到了女儿没出嫁就肚子大的事。秋萍到底碰到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很严重,让她宁愿跟外人说也不愿意跟家里人说。惠兰一面伤心,一面心道白养女儿这么大,还不知道父母的心。家里哪回有事,父母的胳膊不是向着自己的,哪有向外拐的。天大的事,都是家里的事,妈只有帮你的理啊。萍啊,阿萍,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妈?让妈愁到死啊!
自发在一边气还没有消,口里尽吐一些骂人的脏话:“打死你这个狗杂种!我操他妈的,这个狗杂种,让他走了,便宜了他。”
惠兰心里本来就烦,自发还在一旁唠叨,听了她心更烦,生气说:“你少说两句好吗?你没看见,那小子没这个胆,看他也不像那种人,他是一个老实安分人,不会做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自发说:“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老实人没老实**。你不要太天真了。明摆着,吃亏的是咱们女儿,有什么好说的。”
是啊,自发说得也没错。不管是谁的错,女儿都是吃亏人。惠兰说:“亏都吃了,你还想怎么样。别吵吵闹闹的,没用。咱们现在是要把事情搞清楚。哎,问你女儿什么都清楚了。”
自发惭愧地说:“问女儿?我没那个脸问她。家门不幸啊!最好是自行解决,别让我······”
惠兰一听自发说什么自行解决,马上打断他的话,怒视着说:“什么,你说什么话,再说一遍。这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呸!”惠兰生气地吐了一口唾沫,说:“你想怎么样?啊,说呀!你敢这么做,我先死在你跟前。你不要把女儿逼上绝路,要这样,我跟你没完!女人的痛苦你知道吗?你想阿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出来吗?阿萍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她,相信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孩子都不了解,还想了解谁?阿萍没事的,一定是有人害她,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惠兰一边说着,一边早已泪流满面。自发看老婆既伤心有气愤,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平时跟老婆说什么都可以,但老婆真的生气的时候,那不是开玩笑的事,这时他就不会再多说一句话了,他自有分寸。
秋萍在房间里听见了母亲的一席话。母亲的话触动她那颗本来就受到伤害的心,泪水忍不住哗哗流下。她打开门,冲到母亲跟前,叫了一声“妈。”便拥抱着母亲。母女俩紧紧相拥,哽咽哭泣,一个哭女儿,叫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受的罪,都让妈替你去承受吧;另一个哭妈,都是女儿不孝,没有守好自己的清白。母亲说,傻女儿,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你不孝顺,都是命啊,这都是命啊。
自发在一边坐着听母女诉说,也流出了眼泪。这场景,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心也会软的,也会流泪的。
过了好长时间,惠兰替女儿擦拭脸上的泪痕,问道:“肚子饿了吗?”
秋萍摇摇头,说:“我不想吃。”
惠兰说:“傻孩子,你这个时候不比平常,多少要吃点,别坏了身子。”说着叫自发去做午饭。
等自发进厨房后,惠兰对女儿说:“阿萍,把前前后后的事告诉妈,你的事是怎么一回事,妈好替你做主。好吗?”
秋萍犹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跟母亲说,说了母亲会怎么样,还会像从前一样疼她吗?
惠兰理解秋萍这个时候的心情,说是最好的,她就知道今后该怎么做,女儿不说也有她的顾虑。不管怎么样,她对女儿都是信任和疼爱的。秋萍看着母亲那信任的目光,心里下了决心,终于点头答应了母亲的要求,把自己的不幸遭遇说给了母亲听。
惠兰听后说:“都怨我没留心,我看你前段日子脸色特别难看,怎么就没想到你有了。照你这么说,等你二哥回来了,叫他到天宝堂林场去一躺,看雨翔和他父母怎么说。”
秋萍却想的是另一个问题:“张金龙怎么办?他妈这一两天后可能要来提亲。我还认了他妈做干娘。”
惠兰想了想。说:“没事,她来了我会跟她说,你本来早已有人家了,只是闹了一些意见,我想她也会通情达理的。咱们好好招待人家,好歹人家救了你一命,得感谢人家。”
“妈,她还给了我一大瓶冬蜜,我放在房间里了。我拿给你看。”
“不用看了。金龙他妈真的来了,我也买些东西回她,就当咱们是亲戚走动,这样可能好点。”
惠兰像是在征求秋萍的意见,秋萍认人家做干娘,说是亲戚来往,也说得过去。秋萍对李月娥有感激之心,她救了秋萍,开导她,还给她饭吃,这都可以说是救命之恩吧。按常理,救命之恩大过天,没什么比这个恩大的,李月娥也没要秋萍报恩,只想认秋萍做干女儿甚至做娘,这点要求并不过分吧。要李月娥做秋萍的干娘,秋萍心里还可以接受,但要做娘,秋萍心里就不是滋味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她也不知道是为啥。
一会自发做好了饭菜,进标也回到家里了。惠兰跟他说了他妹妹的事情,要他吃完午饭就骑单车到林场去找陈雨翔,把事情原委跟他们说,看他们什么意见。进标说:“还有什么意见,赶快娶了秋萍,秋萍嫁过去就完事了。”
惠兰说:“是你,这么简单。你也不想想,这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人家能接受吗?阿翔能接受秋萍,可阿翔父母呢?想事情别老是这么简单好不好。你去了,他们能接受你妹妹是最好不过的;不能,你也不要跟人家吵,回来咱们再想办法。毕竟不是他们的过错,知道吗?”
进标说:“知道了,妈就是啰嗦。”问秋萍有什么话要带给雨翔,秋萍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话,说没话说。进标见妹妹如此,知道这个时候她的心情既矛盾又痛苦,也不多问了,吃了饭便骑着单车到天宝堂林场去。
【三十三】艰难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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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标到了林场生产队,陈家一家人见到他,十分高兴,问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柳枚倒了一碗开水给进标喝,进标喝了才说:“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
陈百川一脸疑惑,柳枚也不理解进标说专程来找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雨翔有些担心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这消息可能跟秋萍有关,要么为什么秋萍没来,只让她二哥来?晓燕想早点知道进标来找他们有什么事。
进标对他们一家人说:“陈叔叔,阿姨,雨翔,晓燕,你们先听我讲个故事,讲完了以后我再跟你们商量一件事,好吗?”
晓燕急道:“标哥,快说快说。”
陈百川说:“说吧,有什么事情,你先说也无妨。”
雨翔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了。
进标说:“还是先说故事吧,这故事与我要说的事情有关。”
陈百川说:“好,那你就说吧,我们听着。”
于是进标说起了妹妹秋萍的故事,一直说到她被人送回来要嫁人。他没说出故事主人公的名字,雨翔知道进标说的是秋萍,他早有这种感觉,从进标来到他们家的时候,他就有了,而且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听着进标说故事什么时候眼泪躺了出来。晓燕在心里骂这女人怎么这么傻?百川和柳枚在叹息,他俩也想可能是进标的妹妹,如果真的是秋萍,哪该怎么办呢?
进标问道:“陈叔叔,阿姨,你们说她是该嫁给救她的那家人,还是不应该嫁?”
百川说:“不好说,不是‘行。’和‘不行。’这么简单,说不好要毁了人的,断送人家的幸福。”
晓燕说:“我说不行。乘人之危,人家跟他又没感情,凭什么嫁给他。哥,你说是吗?”一看哥脸上都是泪水,问道:“哥,你怎么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雨翔,看着他擦脸上的泪水。
雨翔对进标说:“你说的是你妹妹秋萍吧?”他要从进标那里得到确定的消息。
雨翔的话一出,他父母只是担心事实是真的话,儿子能否经受住打击?晓燕这才明白进标说故事的用意,这个时候她也不敢乱说话了。
进标说:“是我妹妹。”他停了一会,看他们都没说话,接着说:“我妹妹现在真的是生不如死,一家人都在担心她,她今后的人生道路该怎么走?要面对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难了。陈叔,阿姨,我也知道,你们对秋萍很好,如果不是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们会同意秋萍做你们的儿媳,这是没问题的;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而且秋萍肚子里已经有了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你们就一个儿子,你们有理由,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同意秋萍嫁到你们陈家来。我们吴家不会怪怨你们的。”
百川沉思良久,他和柳枚一样,思想一直在斗争着。秋萍是他们熟悉的人,确实像进标说的那样,如果没有那件不幸的事情发生,秋萍可以很体面地嫁到他们陈家,可是,秋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们也有理由说不,但这个“不”字又不能轻易下。可以说,他们都是文化人,思想比较开放,很多事情他们都可以接受,也经受的住别人难以忍受的打击。他们并不想知道别人怎么说怎么看他们陈家,别人要说三道四是他们自己的事,嘴长在别人的头上,他们管不着,而且,他们也不是为了别人说的话别人的眼色而活着。人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家人的幸福,为了亲戚朋友的幸福而生存。他们没有别人说的这么伟大,是为了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幸福而奋斗而生存,仅仅为了家人亲戚朋友就够了。因此,他们要考虑到秋萍和自己儿子的感受。秋萍是个好孩子,他们也喜欢她。她爱雨翔,雨翔也爱他,都说他俩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雨翔呢,这孩子爱秋萍爱的太深了。他们不知道他能不能经受的住这样的打击?他还是个年轻人,一个热恋中的年轻人,从未受过什么沉重的打击,特别是爱情。他们的爱情一帆风顺,充满着欢乐和希望。他们已经为自己的未来生活描绘出色彩斑斓的彩虹。秋萍啊,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身上呢?看阿翔已经泪流满面了,是可惜还是为了她伤心?
百川看了一下妻子柳枚,便问儿子:“阿翔,我和你妈想知道你的想法。”
雨翔抬起头来,哽咽地说:“我想见秋萍。”
“你要考虑好,冷静些。”柳枚说道。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我离不开她,我离开她也会不想活的。”
“别人知道了会说三道四的,你能忍受的住吗?一经决定,就没有后悔药可吃的。”柳枚再进一步问儿子,看儿子的心里承受能力有多大。
“我不管这些,我要的是秋萍。至于孩子,那是无辜的。孩子是秋萍用生命孕育出来的,我爱秋萍,我不会后悔的。爸妈,你们就同意吧。”
晓燕见哥铁了心一定要娶秋萍,觉得哥这样做说不清是对还是错。但有一点,她始终为哥哥和秋萍的爱情感动。两人对爱情都是忠贞不渝,不因为对方发生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幸而抛弃对方。只是女人的爱和男人有些不同,这就是为什么秋萍要寻短见和要嫁给其他人的原因,这并不是说秋萍不爱自己的哥哥了,恰恰相反,正因为秋萍爱的太深,她怕伤害到哥哥,才这么做的。这差别只有晓燕体会出来。想到自己在部队的那一位,不知道会不会也像哥哥一样,无论她发生什么不幸的事,他都会爱他,,那她觉得死也值得。
进标知道雨翔爱秋萍是没问题的,也正因为对这点有信心,他觉得雨翔不会抛去秋萍的,所以母亲跟他一说,他就欣然同意来林场找陈家。这是妹妹不幸之中的大幸啊。最后关键的是雨翔的父母的态度,直到现在他们还没表态,进标心里有些着紧。看看天色,时间不多了,他今天还要赶着回去,哪怕是晚上。
百川似乎看清进标的心思,说道:“阿标,你都看见了,听见了阿翔说的话。只要孩子们好,我和阿翔他妈没什么意见。不过这事你得等一两天,我才能去你们家,向你爸妈提亲,商量孩子们的婚事。你看这样好吗?”
“好,好。”进标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是这样,我就回去,免得我爸妈担心,也好让我妹妹早点知道,放下心来。”
“还是住一个晚上,明天走吧,路上安全些。”柳枚说道。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事的。还是早一点回去,让家里人知道的好。”
“你一定要走,也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晓燕,去捞些苦笋给阿标带回去。”柳枚笑说,“这里没什么东西给你们,就这点山货。”
“不用了。我倒些水就可以了。”
进标说着把挂在单车头上的水壶拿来,雨翔给水壶倒满了水,挂回单车头上。晓燕扎好了一捆苦笋给母亲,百川接过苦笋,用旧报纸包好,绑在单车后座上,柳枚还拿了一只虎头牌的三节电筒给进标,进标这才离去。
【三十四】队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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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标走后,天色也黑了下来。柳枚开始做饭,晓燕帮着洗菜。
雨翔说:“爸,妈,我明天去看秋萍。”
百川说:“是不是急了点?”
雨翔说:“当然急了,多长时间了,我们没见过面。要不是我胆小,让一个女孩子来看我,秋萍也不会受到伤害。我是有责任的。爸妈,明天还是让我去吧。”
百川说:“你要去,明天我也去,跟吴家商量婚事。这事早点办,越快越好。阿枚呀,你看呢?”
柳枚说:“事情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看着办好了,也不需要铺张,简单些办就好。”
百川说:“好,婚事怎么办跟吴家再商量。我先去跟孙队长请个假,回来再吃饭。”
柳枚说:“晚了不等你啊。”
百川说:“行,做好了饭菜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百川说着离开了家里去孙队长家。这林场的生产队和农村的生产队不同。农村说是生产队,其实更像是行政区域的划分,组织结构比较松散,都是本地农民,出工的时候记的是工分,到了年底才算工分,生产队有钱的时候会按工分发些钱给农民,也有分实物的;而林场的生产队是一个行政单位,人员的管制比较严,参加林场的工作或者调动要得到林场和林场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有点像工厂的工人,工资按级别每月发一次,像雨翔和秋萍,每月的工资三十六块,百川多些,也不过五十多块。一家人虽然都领工资,除了买米油酱醋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外,也没多少钱可以留下存起来的。林场生产队离镇上远,要买菜买不容易,因此每家每户都自己种有蔬菜。
孙队长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名叫大勇,见着百川,高兴地说:“老陈啊,难得你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好有野味,咱们喝两杯,怎么样?”
百川说:“喝酒就免了。队长,我是有些事······”
“你那事算不了啥事。”孙大勇打断百川的话,说:“年刚过,你看我也闷得慌。这山里的,过年过节的,啥节目都没有,找个人喝酒都难啊。”
孙大勇老婆曾凤英端着菜上桌,对百川笑说:“老陈,坐吧,坐下跟我那口子喝碗酒。你这大文人,请都请不来。来了,又不肯喝酒,那是你的不对了。”
百川没办法,只好坐下,说:“今天我是厚着脸皮,白吃队长的酒了。”
“老陈,你别老叫他队长队长的,叫他小孙就行了。”曾凤英说着给百川倒酒。
“不行,礼不能乱,他大小是个队长。”百川说。
孙大勇哈哈笑道:“一个鸟队长。还没有你的官大呢,你是文化局的科长,我的官哪有你大?来,老陈,喝。”端起酒碗碰百川的酒碗。
百川喝了一口酒,说:“我这文化局的科长,乌纱帽早就丢了,照样要到山沟里来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老陈,没事的,早晚要把你调回去,官复原职。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曾凤英说。
“对,凤英说的没错。你看现在的政治形式也缓和了,**结束了。那么多年了,什么文化大革命,都他妈的是一帮嘴上没长毛的家伙乱搞,搞了文化大革命出来,老百姓的肚子还不是饿着。这肚皮里的事,还得靠自己。来,老陈,这山猪肉好,昨晚和当地老百姓打的,吃些野味。”孙大勇说着夹了一块肉放进百川的酒碗里。
百川忙说:“给小孩吃。”
曾凤英笑说:“我的小孩饿不着他们。”说着给两个小孩夹了肉,男的十二岁,女的九岁。
百川问小孩:“在班里考第几啊?”
女的咯咯笑,指着哥哥说:“他先说,他在班里考第一。”
“你考的很好。”哥哥不服气说道。
“不错吗,能考第一。看两个孩子还是挺聪明的。”百川夸奖道。
“老陈,你别听小孩车大炮。什么第一,是倒数第一。”曾凤英笑道。
百川和孙大勇都笑了。这“车大炮”便是吹牛的意思。百川笑说:“管它是倒数还是前数,都是第一,不错不错。”
曾凤英叹道:“我这两个孩子聪明得很,要不是在山里,读书肯定会拿第一的。老陈,你看这里学校的老师,像啥老师,自己都没读什么书,就当老师教学生。都说了,当师傅的自己得有一桶水,才能够给人一杯水。当老师也一样的道理。”
“凤英,你别扯这么多。老陈,咱们喝酒。”孙大勇说着要和百川碰碗,把酒喝完。“喝完,不许撒赖啊。”一碗倒进了口里,然后看着百川。
“我······我只能喝点,这酒厉害,我是不胜酒力。”百川不肯喝完。
孙大勇说:“这酒是自酿的米酒,我平常当水喝,没事。”
曾凤英见百川尴尬,抢过他的酒碗一口喝了,对老公说:“人家老陈不像你这个土包子,会喝。”
“我是能喝能吃能睡能干活,四能。”孙大勇笑道。
“老陈,他还有一能,能车大炮。这队长就是他车大炮车出来的。”曾凤英讥讽道,“儿子今后都像你了。”
“像我有啥不好?”孙大勇问道。
“好,没文化你就一生一世在这山沟里,当你的山大王。”曾凤英说。
孙大勇笑了笑,想起老陈有什么事要跟他说,便问了他有什么事。
“想跟你请个假,也就一两天。”百川说。
“请什么假?你没看现在有什么活干?到了三四月份天气暖和些,才有活做。你现在要去哪里就去吧,十天半个月都可以。”孙大勇说。
“也用不了这么多天。我和儿子一起去。”百川说道。
“行,和谁去都可以。”孙大勇说。
“老陈,你儿子不小了吧,该结婚了。”曾凤英说。
“是该结婚了。都是我拖累他们,要不然早抱孙子喽。”百川说。
话刚说完,柳枚拿着电筒进来,看百川喝酒,说:“我就知道你脸皮厚。”
孙大勇笑道:“男人脸皮厚有得吃怕什么?嫂子,你也喝些酒吧?”
柳枚说:“不用了。太晚了,老陈还没有洗澡,明天还要去县城,早点休息。”
百川说:“孙队长,凤英,谢谢你们今晚的款待,啊。”
曾凤英笑说:“这算啥款待?你碰上了,有得吃就吃,算不上。”
孙大勇说:“来,再来一碗酒,喝了你明天就去办你的事。”
百川不肯,柳枚拉着百川回去了。孙大勇在屋里笑道:“两公婆都是文化人就是不同。走没一会,就找来了。嗯,有味道。”
曾凤英瞪着老公说:“说我啊,没味道是吗?”扭着老公的耳朵。
弄得孙大勇哈哈笑。
【三十五】提亲
陈家父子俩第二天一大早就骑着单车到了五经富镇,把单车寄放在一个熟人家里,这才坐班车去县城。到了县城,买了一包水果糖一包饼干和棉湖瓜丁,百川还想买些猪肉,却没有,这城镇的猪肉凭票供应,哪里有买。其它的鱼鸡鸭等也没地方买,只好提着糖果饼干瓜丁去吴家。
见到秋萍父母,自然是亲热。惠兰和自发又是擂茶又是煮惜圆的,忙得不可开交。秋萍跟雨翔两人到房间里说话去了。百川没见进标,问进标是不是去干活?惠兰兰说去了雪芳家。百川听了纳闷,不知道雪芳是谁。惠兰笑说,是她未过门的儿媳。说着话自发擂好了擂茶,要舀给百川吃,惠兰忙说先吃惜圆,端出一铝锅惜圆汤。惠兰舀了一大碗公给百川,百川一看碗里,惜圆里加了两个鸡蛋,不好意思,说:“老嫂子,这鸡蛋大家都有?”
“有,都有。亲家翁啊,你吃,别客气。”惠兰说着又舀了几碗放在桌上,转过身对房间叫道:“阿萍,叫阿翔出来吃惜圆。”
“知道了。”秋萍在房间里回答道。
惠兰煮的惜圆,加了糖,百川吃着感到特别的甜,甜到心里去。来了贵客,煮惜圆是本地人的一个习惯。惜圆是用糯米粉参水搅匀后不断地搓,搓到柔软时再摘下如手指头大小放进开水锅里去煮来吃的一种小吃。当然,这是没时间的时候才这么做。真正的惜圆是两头尖尖的,做这样的惜圆要花很多的时间,糯米芬拌水搓匀后,摘下一点放在手掌心上两个手掌来回搓,搓到两头尖尖中间大,就成了惜圆了。它是本地的传统小吃,家家户户都会做,但不经常做。一般情况下,家里来了客人,只是擂茶招待;只有来了稀客贵客,或是办喜事还有就是春节冬节,家里才会做惜圆。惜圆可以加白沙糖也可以不加,或者加些盐,放些香菜肉末进去,味道自然不同。这日惠兰煮的惜圆,是前一种。她没时间把糯米团磨成两头尖。
百川吃惜圆,惠兰又舀了一碗擂茶给他,百川只吃了一口,拿出银球香烟抽出一根递给自发,用火柴给他点着,自己也抽了一根,说:“老嫂子,秋萍她爸,我来呢,是想向你们提亲的,和你们商量孩子们的婚事。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看你说的,这事还得感谢你呢,我们没什么意见。”惠兰一见他来就知道他是来说这事的,自然高兴答应,问问不过是个形式,于是也转过头问老公,“是不是?”
“对,我们没意见。这事越快办越好。”自发抽着烟说。心道这银球烟就是不一样,味纯,银球烟是干部烟,一包少说也要一块半钱,不是谁都可以抽得起的。
“这么说你们同意了?”百川又问道。
“早就同意了。不同意还煮惜圆给你吃啊?”惠兰笑道。
百川笑说:“好人家啊好人家。秋萍和雨翔的婚事,拖得时间长了不好。过几天就是元宵节,我看这元宵节日子好,这天给孩子们办了,简单些就可以了。两老看呢?”
惠兰说:“时间是紧了点。不过不用摆酒桌没什么关系,发些糖给亲戚告诉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礼数多少还是要的。”自发看着百川,说:“不是我向你讨钱,我自己无所谓,主要是秋萍她叔公叔婆上一辈人,不能跟别人一样,都送些酥糖条和糕,让人笑话的。”
“好,女儿养了这么大,嫁给别人做媳妇了,要些礼数是应该的。”百川说道,“只是我没这经验,不知道给多少礼数好?”
“要不了多少,一点就可以了。秋萍妈说我们自己酒桌不用摆,买糖的钱和买些猪肉酒给上辈人的,用不了多少。”自发说着自己扳手指头数人。
惠兰见自发说要礼数不多她没反对。毕竟陈家都是工作的,比农民有钱,给些礼数也是应该的。要不是女儿肚子里有了,时间又这么匆忙,她真的要好好为女儿办个像样的婚礼,这样才不会亏待女儿,女儿也不会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有遗憾。
自发算完人数,对百川说:“我大概算了一下,糖包和酒肉的钱四五百够了。”
百川说:“亲家,这样说吧,一千元交给你,糖呀什么的还有聘金,全包在里头,你们去办,好吗?”
自发一听百川说给一千块钱,喜上眉梢。亲家一出手,就是一千块钱,真是大方。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多少人肚子都填不饱,哪里还有钱存,拿不出钱让孩子娶老婆的多的是。
惠兰说:“抽一块钱出来,九百九十九块钱吉利。”
百川说:“好,三个九,九九九,长长久久,听亲家婆的。”随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叠十元的钱给惠兰,“这是一千块钱。”
自发看见那一大叠钱,两眼都发光了,自己几时才会存有这么多的钱。
惠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块纸币双手递给百川,百川高兴地接过,说:“要你们费心了。”
惠兰说:“看你这么客气。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都是应该的。这几天叫阿萍阿翔去照张相片,阿萍再去大队开张结婚证明。是到公社登记吧?”
百川说:“到哪里登记我也不清楚,要问一下。我看下午他们去照像馆照张像好,赶阿翔在这里。”
惠兰说:“好,好。”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忙叫自发做饭,自发发愁,米家里是有,但这菜却成了问题,家里只有一些蔬菜,没肉,这如何是好?刚好进标回来,自发便让儿子到供销社买些罐头回来。惠兰也叫秋萍和雨翔从房间出来,同他俩说了大人们的商量结果,两人没意见。
吃了午饭,百川、雨翔和秋萍到了镇上。在老相馆前,百川说今晚要住一晚,他先到对面的河江旅社登记住房,阿翔照好像后在旅社等他,他要到文化局去走走。雨翔说好,不过他想等照好像后他和秋萍逛逛街,买些衣服,然后再到县文化馆去看一下《北山文艺》编辑耿志华。百川说这样也好便去文化局了。
老相馆就在济襄桥头没多远处,是间两层的楼房,下面一层租给修钟表的,楼上才是照相馆。相馆的楼梯口靠街一边有个橱窗,一面很大的玻璃罩着,里边放着几张有半张报纸大的工农兵人物照片,工农的照片是黑白的,有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是一张涂着彩色颜料的解放军照片。照片上的军人是个男的,红色的领章和帽上的红色五角星在绿色的军服军帽中十分鲜艳,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楼梯和楼上的地板都是用木板铺的,人走上去“嘭嘭”地响,楼上的摄影师就知道有人来了。雨翔和秋萍照了张结婚证用的合照,没用多长时间。
照完相片,两人下了楼,在楼梯口走廊前碰见秋萍的姨丈,秋萍叫了声姨丈。陈云清应了问秋萍照相啊?眼睛却看雨翔。秋萍说是。陈云清问:“要不要到家里去?你满姨在家,好久没见你了。”
秋萍说:“不用了,我还有事。下次来。”
“那好。这位是······”陈云清问雨翔。
秋萍说:“是我的那位。”
陈云清明白,笑道:“要结婚了?”
秋萍说:“要了。”
陈云清又问道:“日捡没有?”
秋萍说:“还没有。姨丈,你放心好了,不会不给糖你吃的。”
陈云清说:“姨丈不是贪吃糖的人。自己的外甥女出嫁,说什么也要送份礼啊。”
秋萍笑说:“谢谢姨丈。我们先走了。”
陈云清说:“去吧。”
秋萍不想跟她姨丈多说话,和雨翔离开了老相馆。在街上,雨翔对秋萍说:“听你跟你姨丈说话,像是外人似的。”
秋萍说:“是啊。虽然是亲戚,我们两家很少来往。我姨和我妈的性格完全不同,不像是同胞姐妹。我姨那人不仅吝啬还贪,有时贪得一点道理都没有。”
雨翔笑道:“贪东西还讲道理?”
秋萍说:“是啊。”说着自己也笑了。
看见一家国营布店,两人走了进去。布店二十多平方米大,里边的商品摆放凹字形,玻璃柜台后是橱,上面竖摆着各种花花绿绿的一捆捆布匹,没见有成衣。那时长安镇还没有专门的成衣店,多数的人都是买了布到裁缝店去做。玻璃柜台里只有一些背心和裤衩。买布需要布票,雨翔身上带着,昨晚他就想到了,带了几丈布票来。这些布料多是咔叽布,棉梭织布,印花布,的确良,也有少量的丝绸。秋萍没有看见有自己喜欢的颜色布料便和雨翔走出商店。
雨翔说,到百货大楼去看看,秋萍说好。百货大楼在邮电街,顺着这条街走三百多米,到了邮电局,往左拐弯,再走上一百米,就到了县百货大楼。可是,两人刚走过影戏院,雨翔看见县文化馆,说要去看看耿志华。秋萍只好跟着雨翔去了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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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差点误了做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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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县图书馆县文化馆还有县博物馆同在一个地方,三馆的人员虽同一个大门进出,却不在一起办公。走进一个很小的院子,再进了楼房,楼下是一个大厅,有四十多平方米,是图书馆的阅览厅,房子左边一小半是藏书室,这些都是县图书馆的地盘;右边有一个楼梯上二楼,楼上是博物馆,博物馆的门常常锁着,很少有人到楼上去。文化馆的地盘是三馆最大的,穿过图书馆的阅览厅,后面有个小天井,对着图书馆博物馆的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房,有十几间房,楼房都是文化馆的,可楼上楼下住的都是文化馆的家属,天井里还有一口井,文化馆的家属都在那口井边洗衣洗菜什么的。坐在图书馆阅览厅看报纸,常会听见天井文化馆家属刮锅底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有的人听了心里发软难受,便开口骂人,叫图书馆管理员去制止那刮锅的人,图书馆管理员说是别的单位家属,他们管不着。县文化馆的《北山文艺》杂志编辑部,却不在那栋楼房里,而在图书馆阅览厅的左边,与图书馆藏书室同在一边,用木板隔开的小房间里,门口的左上方吊着一个牌子,写着“北山文艺编辑部”。因此要找编辑部的人不用穿过天井到后面的宿舍楼去找。
图书馆的阅览厅只有两个小学生翻看小人书,一个七十多岁的戴着眼镜的老人在看报纸,三个人坐在阅览厅里看书显得很冷清。雨翔见《北山文艺》编辑部的房间门开着,就走了进去。编辑耿志华坐在木板钉成的沙发上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谈的正浓,见雨翔和一个姑娘进来,笑着招呼他俩坐下。雨翔和秋萍坐在窗口下的长沙发上。
“我来介绍一下,”耿志华对那个男人说,“这是陈雨翔同志,本县一个很有才华的文学业余作者。他父亲原来是文化局艺术科的科长,是我们的老上级。雨翔同志,这是县公安局的黄建国同志,专门搞摄影的,《北山文艺》每期封面封底有许多照片都是他的照片。”说着端上功夫茶给雨翔和秋萍。
雨翔接过耿志华的茶杯,说:“原来是建国同志,你的艺术照片拍得真好,让人看了好喜欢。”
黄建国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了。”
秋萍看那功夫茶,太浓了,不敢喝,把茶杯放在盘中,要拿热水壶倒开水冲淡些。耿志华见了,拿起水壶倒开水,茶杯里的茶颜色由深褐色不见杯底变成了淡褐色可见杯底。耿志华端起茶杯递给秋萍笑说:“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能喝功夫茶。你也是文学爱好者吧,贵姓?”
秋萍只是笑了笑,没回答耿志华的话。雨翔替秋萍说:“她是我未婚妻子,叫吴秋萍。”
耿志华哈哈笑,说:“你看我,就喜欢文学青年,来这里的人都把人家当做是热爱文学的青年了。”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一手拿着铝锅一手拿着棕刷在窗口外喊道:“老耿,你看你妈,气不气死人,说了多少次,叫她不要拿这锅做饭,她就是不听。里边一大堆锅巴,锅头都要烧穿了,还把好好的锅烧得黑不溜秋的。老锅还没用坏,就用新锅。你去说说你妈。”她边说手里的棕刷边挥动,水点溅到秋萍和雨翔的头上脸上,秋萍掏出手帕替雨翔擦了水珠然后再擦自己的。
耿志华忙对老婆说:“你先洗了锅回去。我有客人在这里。”
老婆悻悻地离开窗口,说:“啥客人,不都是一些和你老耿一样的书虫子。”
耿志华见老婆走开,陪笑道:“别听她瞎说,没读啥书,见识浅。”
黄建国说:“没事。老耿,我先走了。雨翔同志,你们聊。”
耿志华说:“再坐一会,你反正也没啥事。”
黄建国起身说:“不用了,已经坐了很久了。你和雨翔同志聊吧。”
耿志华说:“好,那你慢走。”送黄建国到门口才回来。
雨翔问:“耿编辑,下期的《北山文艺》啥时候出?”
耿志华说:“今年的计划还没定,出多少期还在商议中。你是不是写有新稿?”
雨翔说:“没有。我是到县城来办点私事,走到文化馆门前就进来看看你了。”
耿志华笑说:“好,好,有空常来坐坐,多些交流。”
雨翔看时间不早了,听图书馆的人说下班了,便和耿志华告别出了文化馆,到百货大楼一看,也要关门了,不让人进去。秋萍埋怨说:“你看,都是你,没事要到文化馆去,弄得一头都是**,还耽误了买布的时间。”
雨翔笑说:“没事,今天没买着明天来买。”
秋萍说:“离十五还有几天?你也不想想时间这么紧,就算买了布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秋萍的一句话提醒雨翔,雨翔说:“对了,我们到亭子街哑老裁缝店去,他那里有布料挑,做得也快,听说最快一两天可以做好。”
秋萍说:“不知道做工怎么样?”
雨翔说:“我也不知道。去看看一下。”
秋萍没话可说,跟着雨翔又到了亭子街哑巴裁缝店。哑巴是个中年男人,娶了老婆,老婆也是残疾人,小时候右脚得了小儿麻痹症,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跟着哑巴,也学会了裁缝。于是在亭子街租了一间小店开起裁缝店来。两公婆勤快,人又老实,做的衣裤年轻人也喜欢,名声渐渐大了,来哑巴裁缝店做衣裤的人也多了起来,雨翔和秋萍来的时候国营商店都下班了,他们还没下班。哑巴老婆见秋萍和雨翔走进店里,忙停下脚踏衣车,问他俩是不是要做衣服。秋萍说是,哑巴老婆起身笑说是做新娘装吧,雨翔回答是,问有没有好布料?哑巴老婆挑了几块鲜艳的布给秋萍,说很多要做新娘的都挑这布料做新服装,又建议雨翔也做套新郎服,这样才相配。说着话,哑巴拿来一本彩色新潮男女服装书给秋萍看。哑巴翻开书本,指着书里一幅图,又手指指着秋萍,再竖起大拇指,嘴上咿咿呀呀的,哑巴老婆忙给秋萍解释说,她老公说这个款式你穿了漂亮。秋萍和雨翔都觉得哑巴夫妻俩挺热情的,看看一些做好的服装还可以,便决定在他们的店订做两套,一人一套。两套服装工钱十三块,外加布料钱二十块钱,一共是三十三块钱。雨翔问要多少布票,哑巴摇头,哑巴老婆说他们不收布票,雨翔问了啥时候可以拿衣服,秋萍说很紧,问两天内能不能做好,哑巴老婆说可以,叫秋萍大后天来拿。雨翔于是拿出钱给了哑巴老婆,这才和秋萍离开哑巴服装店。
照相,做新郎新娘服装,这两件事完成以后,两人才到河江旅社去找雨翔的父亲。百川见了,要到外面饭店吃饭,秋萍不肯,百川便要雨翔送秋萍回去。雨翔送秋萍到了塘家寨没去秋萍家就回来了。第二天早上,父子俩坐了班车回林场生产队。
【三十七】山花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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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翔在生产队打了结婚证明,孙大勇说拿了女方的结婚证明还要到场部去登记,于是雨翔又去了一趟秋萍家,要了秋萍的生产队结婚证明,到场部登记的时候又说还有女方的户口需要迁移等问题,跑来跑去,搞得雨翔头都大了,才知道这结婚在中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难怪有这么多人嫌麻烦不登记便生儿育女了。雨翔说户口以后再说吧,农场的说,女方没户口不能算是农场的人,也就是说不能安排工作。雨翔说,没工作没关系,先给办结婚登记,农场的经不住雨翔软磨烂缠这才给他办了结婚证。
百川和孙大勇说好了,要在十五那天借用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到五经富镇去借新娘,孙大勇爽快地答应了。曾凤英听见百川要娶媳妇,笑说:“儿子娶媳妇,要摆上几桌酒席。”
百川说:“是啊,不是时间太急了,是要摆几张桌的。可是你看在这山沟里,真要想摆酒席都难啊。要肉没肉,要酒没酒,连包好烟都买不着,如何摆酒席啊?”
孙大勇笑说:“谁在乎吃啊,不过是凑热闹。”
百川说:“行,凑热闹行。我呢买了些糖果饼干,大家一起去吃喜糖凑热闹。”
孙大勇说:“晚上我一定叫大家去闹洞房。”
十五那天,生产队的人都知道陈百川娶媳妇,都来看热闹。手扶拖拉机拉着新娘回到生产队,一群小孩子跟着手扶拖拉机在后面雀跃呼叫着,直到手扶拖拉机停在雨翔的新房前小孩子还不肯散去。曾凤英抓了一把水果糖撒向孩子们,说,去去,别在这里围着,晚上才来。孩子们争抢着水果糖,直到地上的水果糖捡完了这才离开。
曼嫂对曾凤英说:“这新娘长得真漂亮。”走到缝纫机前,用手去摸,说:“哟,这做衫车是蝴蝶牌的,上海产的,新娘的嫁妆不简单啊。今后我们的衫裤破了,也可以来补补不用针挑了。”
曾凤英说:“你想得美,这是人家的宝贝。要不是人家老陈原来是县里的大干部,哪来的这个人面,买得到这么一部好的做衫车。”
新娘的嫁妆不多,主要是一部缝纫机,其它的用箩装着的不过是水壶脸盆等日常用品。一部缝纫机,就让新娘体面了,因为她超越了别的新娘,她有别的新娘想得到而得不到的嫁妆。
陪着秋萍来的是同村的一个叔婆,还有进标桂花。桂花是秋萍的表妹,来送秋萍是可以的。她在镇竹器厂工作,这工作还是她在镇委当妇女主任的姐姐桂香给找的。三人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坐着手扶拖拉机到五经富镇回去了。
秋萍和雨翔两人结了婚,日子过得挺快,转眼到了夏季,秋萍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雨翔不让她干活,她天天在家待着也闷,便常跟着雨翔到苗圃地去看他芽接橡胶苗。
这一天上午出工后,秋萍又跟着雨翔到苗圃地去。芽接是个技术活,雨翔年轻有文化,很快掌握了这门技术,因此他不用像别人一样打草、挖芽接好发出新芽需要移植的橡胶苗等力气活。雨翔今天没啥活做,来到苗圃地只是看看几天前芽接的新苗有什么问题没有。雨翔走了一遍,看树苗没问题,回过头找秋萍,发现她在山坡上,便走过去。
山坡上长满了山捻子,一米多高。此时正是山捻子开花季节,满山遍野的山捻花,朵朵粉红带紫色,十分鲜艳,惹人喜爱。秋萍头顶带着山捻子花枝做成的草帽,一手握着花枝,另一手在采摘,嘴里念道:“七月七,当泥乌滴滴;八月八,当泥扎打扎;九月九,当泥甜过酒。”
“你念的是哪里的童谣?”雨翔走近秋萍问道。
秋萍笑道:“这你都没听过?真是孤陋寡闻。”
“我在县城长大,从来就没听过别人念过。我是第一次听你念的。”
“我小时候,我妈就教我念了。很多农村人都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地的童谣。”
“再念一次给我听好吗?”
“七月七,当泥乌滴滴;八月八,当泥扎打扎;九月九,当泥甜过酒。”秋萍重新念给雨翔听。
“九月九,当泥甜过酒。秋萍,看见现在花开,就想起当泥成熟摘来吃的情形。看见一个格外饱满粒大的熟当泥,就忍不住去摘,也不怕荆棘刺着刮伤,或者摔到坑里。”
“我也是。小时候跟我妈去山上放牛,我妈喊我回家了,我看见有熟当泥,也是不肯走,非要摘到手才肯罢休。”
“我在一本古书上看过,是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写的,他写道‘吾谪居海南,以五月出陆至藤州,自藤至儋,野花夹道,如芍药而小,红鲜可爱,朴薮丛生,土人云倒捻子花也。至儋则已结子如马乳,烂紫可食,殊甘美,中有细核,并嚼之,瑟瑟有声。’一代文豪,身在山花烂漫之中,刚尝完荔枝接着又吃当泥,跟我们现在差不多,真是不枉此生。”
秋萍笑道:“你说话不害羞,敢拿苏东坡比。”
雨翔解释说:“苏东坡旷世奇才,我哪敢跟他比。我的意思是说此时的美丽景色,就和当年苏东坡看到的景色一样。”
秋萍笑了,说:“还跟我认真。你看这花美吗?”她把花枝递给雨翔看。
雨翔接过,说:“美,野花就是美。走,咱们回去吧,慢点,小心点啊,别摔着了。”
秋萍说:“放心吧,我没那么娇贵,摔不着我。”
雨翔牵着秋萍的手回去了。
中午回到家里吃午饭,雨翔没见他爸爸,问妈爸去哪里了?柳枚说:“去场部了。”
晓燕纳闷,问道:“爸去场部干嘛?”
柳枚高兴地说:“你们别跟外人说。你爸去搞调动,咱们全家很快又要回县城了。”
晓燕说:“这有什么高兴的?我们一家本来就住在县城的,无缘无故到这山沟里来受苦,现在回去,是还给我们一个公道,可我们失去太多东西了,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雨翔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一家在这乱哄哄的年代,在县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现在一家好好的,我觉得应该高兴。”
晓燕的话触动了秋萍的心,秋萍心道,要不是雨翔到这里来,她也不会遭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别人的,她心里一直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尽管雨翔现在对她好,不计较这些,可今后时间一久,他会不会嫌弃她呢?还有他妈他爸对无辜的孩子会好吗?
【三十八】回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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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上,秋萍挺着大肚子和雨翔回到娘家。这时的秋萍已经没有肚皮刚刚隆起时的羞涩,她已经成熟了,碰到别人看见,她也能落落大方应对,不惧怕别人的眼光。这是女性另一种美的体现,是一种自内心发出的向别人展示她的心仪之态美。她从纯情矜持的含羞待苞,走进充满期待的蕴籍与柔情相融合的开始,直到现在落落大方地挺着大肚子,这是属于女人母性的回归。母性的美,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是最完美的美。
母亲见到女儿回来,十分高兴,要给秋萍煮些鸡蛋补补身子。秋萍说不用,拉着母亲坐下说话。母亲看着女儿,问道:“要生了吧?都准备好了吗?”
“嗯,预产期还有十天,都准备好了。”秋萍答道。看着雪芳,叫了一声“嫂子。”雪芳不习惯,说:“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秋萍笑了笑,问道:“有了吗?”
“还没呢。”雪芳害羞地看着婆婆。
秋萍说:“是不是不准?”
雪芳说:“有时准,有时又不准,两个月来一次,真急死人。”
秋萍说:“拿些药吃。”
惠兰说:“药是吃了不少,没见放个屁。”
秋萍见母亲这样说雪芳,有些不对劲,说:“妈,嫂子也不是不想让你早点抱孙子,这是没办法的事。结了婚,谁不想早点有啊。”又对雪芳说:“阿芳,别理我妈,把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惠兰说:“一句话,你们都要气我死我呀?”
秋萍笑说:“妈,知道你心急抱孙子,可我和阿芳没说你什么啊。”
雪芳也说:“妈是为我好,要我别乱吃药,到大医院看看。”
惠兰说:“知道就好。”
女人说话,雨翔插不上嘴。进标和他爸都不在家。见她们有说有笑的,没一会就没话了,空气像凝结住一样。他想得赶快让她们说些话,缓和气氛,于是问道:“妈,爸和二哥到哪里去了?”
惠兰说:“到生产队去了。现在要分田到户,按人口分,秋萍的户口迁到你那里去了,没田分。可她大哥的田生产队不分给,两子爷去找他们论理了。”
雪芳对秋萍说:“看你们俩今天这么高兴的样,是不是工作安排好了?”
“嗯。”秋萍点头说,“好了,我安排在新华书店,雨翔在影戏院。”
“秋萍,你现在是乌鸡变凤凰,洗净泥脚穿鞋袜,吃起国家饭来了。”雪芳笑道。
雨翔说:“书店和影戏院这两个单位没什么差别,好不到哪里去。是名声好听,工资不多。”
雪芳笑说:“比起银行邮电,还有工商税务是差,可跟我们这些农民比,不知要好多少倍。”
雨翔说:“不一定。我们是领死工资的,一个月就这点钱,啥都靠它;农民分田到户好了,种完地了还可以去做别的,赚些钱。说不定将来,让你们当工人,你们都不肯。”
雪芳说:“没那个命当工人,吃国家饭。”
秋萍说:“难说。我表妹桂香不是在镇委当官吗?可以找她看能不能安排到镇办厂工作。”
惠兰冷笑道:“当个妇女主任,芝麻粒都比不上的官,算啥官。你们最好别去麻烦人家。我们家都是老实的农民,不会巴结人。那年桂香她爸被关进709,她都没人情讲了,看都不去看,要不是这样,她爸那会死这么快。”
“妈,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她还年轻,不懂事······好,好,不说这些陈年烂麻子的事。”秋萍见母亲不高兴,便换了话题,问道:“大哥来信了吗?”
惠兰说:“有,最近来了一封,是马来亚番客带回来的。”她说的番客便是华侨的意思。
秋萍听母亲一说她大哥有信来,兴奋地问道:“大哥的信呢?我看看。”
“你二哥拿去了,在你二哥那里。”惠兰说道。
秋萍问雪芳,雪芳说不知道放在哪里,她去找找,一会回来说没找到,等进标回来问他。
新安县是个山区县,人口多,耕地少,如何分田到户成了生产队头疼的问题。女的出嫁把户口迁走的自然就没田分了,那些出嫁却没迁走户口的要分田村民就有意见了,除非像雪芳一样嫁本村的分田没话可说。还有一些像进吉一样很长时间不在家的人,生产队的人按照公社的意见,自然也不分田。这样惠兰家包括最近嫁过来的雪芳在内,四口人,一人四分地,共分了一亩六分地。昨天自发在家生了一天的气,说这点地如何养的饱一家人,生产队分地不公。今天早上和进标一起到生产队去找个说法。到了一看,生产队办公室有许多村民,吵吵嚷嚷的。
自发挤进人群,到了生产队长面前,说:“添民,我问两句话。你们凭什么只分四口人的田给我家?我大儿子进吉的田到哪里去了?”现在的生产队长是吴添民了,吴志生当了拖拉机司机。
吴添民笑说:“发叔,你儿子到哪里去了大家心里明白。现在是按人在的分,三年以上没回来过的不能分,这是上级的意见。”
自发说:“我儿子到哪里去不关你们的事。他就是走到美国去,还是中国人,塘家寨人,我们吴家的人。除非他死了,不分给阿吉我没意见。”
进标说:“是呀,你别管我大哥到哪,他的户口重来没迁过,还是在村里。照理你们是按户口分田的,怎么弄出个在村里的人分呢?要这人在外五六年了,没死,又回来了,他靠啥吃饭养老啊?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得说清楚,让人心服口服才能分田。”
有人说:“人几年都不在村里了,是不能分田给他,让他家里的人占了便宜。”
也有说:“是啊,照这样分法,前几年死的人都可以分田,也来争分田,争活人的田。他死了也是塘家寨的鬼啊。”
吴添民说:“都怨地少,多的话我都分给你们,人人有份。”
有人喊道:“那死鬼呢?”
“有,连死鬼都有。”吴添民答道。
众人哈哈大笑。
进标见这样吵下去,就是吵到明天都不会有结果,于是离开了生产队,去国庆家。
国庆在院子里刨木做碗橱,见进标走进来,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几天没见到你,干什么去了?”
“没去哪里啊。”进标答道。
国庆的老婆秀娟笑道:“娶了老婆就乖多了,还敢去哪里。”
进标笑说:“我老婆没嫂子这么厉害,管国庆哥管得服服帖帖的。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国庆说:“喝杯茶,坐一下聊聊天。”说着放下手中的刨,进屋冲茶。
进标进了屋里坐下,说:“深圳那边有熟人吗?”
国庆边冲茶边说:“熟人是有,但做建筑的没有。有的话我也不会在家待着。”
进标明白他的意思。说:“深圳刚开发,有很多机会的,凭你的手艺,要找个工做还不容易。”
国庆端了杯茶给进标,说:“我是想去看看,可是去深圳要边防证,怎么做边防证我也不懂,听说很麻烦的,要到县公安局去做。”
秀娟说:“去深圳做工,这么麻烦,还要什么边防证。”
进标喝了口茶,说:“怕去逃港。”
国庆笑道:“让你去你去吗?听说那边赚钱很容易的。”
进标说:“我要去早就去了,还等现在。”
秀娟问道:“你哥在那边现在怎么样?有消息吗?”
进标说:“有,来信了,叫家里人不要担心他。他现在生活的不错,还照有彩色相片,穿着西装,挺风光的。”
秀娟问:“有没有说成家?”
进标说:“不知道,他没说。”
秀娟又问:“没说要回来?”
国庆说:“阿吉哪敢回来,公安不抓他啊,他没这么傻,回来让公安抓他。”
进标说:“我哥是有这个担心,他连信都不敢直接寄回来,托了华侨带回来。”
国庆说:“阿吉可以过来到深圳,你先去深圳见他,可能可以。要是可以的话,下次连你妈你爸还有你妹妹全家人都到深圳去见阿吉。”
秀娟笑道:“阿标真要去,有点像是搞地下活动的**员,秘密接头。”
国庆和进标听秀娟这么一说,都笑了。
【三十九】边防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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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国庆说他可以去深圳,进标心里燃起了希望,希望能见到多年没在一起的哥哥。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深圳,打个电话到香港,叫哥哥过来,与他见面。可是有这么容易吗?去深圳要边防证,他还不知道边防证怎么做呢。进标想到边防证,觉得自己要亲自去公安局问一下怎么做才行。想到这里,他也不回家,便跟国庆借了自行车去县城公安局。
进标骑着自行车刚过济襄桥,被几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公安拦下来。进标问干嘛要拦他,公安说要检查车牌。没车牌或车牌号码与三脚架上的号码不符的都要扣下。自行车是入户籍的,每辆自行车发有一个小簿子,上面记有车主姓名、单位、自行车产地、自行车型号、公安编号等信息,还有一个红色戳有编号的铝片,绑在自行车的水盖上或者绑在羊头铁柱上都可以,有点像现在的汽车牌。此外,自行车的三脚架上还要有钢戳号码,这是自行车入户的时候派出所戳上的,号码和小簿子上的公安编号和铝片上的号码相同。自行车三脚架上戳上钢戳号码,不容易被人擦掉。派出所的公安检查了进标骑的自行车铝片牌号码和三脚架上的号码一致便放了进标。
到了邮电局十字路口,向右邮电街走,转个小弯,邮电街便到了尽头,这尽头处便是县公安局的大门,大门里面是个很大的操场,操场呈长方形,四边是公安局的办公楼。长安镇镇委的办公楼在这邮电街转弯处,一面连着县文化馆图书馆博物馆,另外两面都临着街,镇委的大门对着县公安局的大门,不过,镇委的门较小,更像是一间大屋的门。镇委的人私下都说,镇委对着狮口,长安镇兴旺不起来。这狮口说的是县公安局的大门,大门是穿过一栋两层的楼房,看起来像是在一堵墙上开了一个大口。县公安局办理出入境和边防证的办公室就在大门口的左边,要办坤件的人不用进到公安局的大院里。
进标问办证的公安,“同志,去深圳的边防证怎么办?”
柜台里的公安打量了一下进标,反问道:“有没有香港亲戚的邀请信?”
进标说:“没有。”
公安不高兴了,说:“没有你办啥边防证。”
进标说:“没邀请信不能问吗?”
公安站起来,说:“是来捣蛋的?”
进标没说话,另一个公安说:“要办边防证墙上有说明,你自己看清楚,别吵闹影响办公,”
进标看墙上写着办理边防证需要提供的证明、手续等,最后还要县公安局主管该业务的副局长审批,十分复杂。进标心想,照公安局办理边防证的要求,他是去不了深圳的。他哥没写有信寄回来,他不能用邀请信这个方法去做边防证。而他又没单位,没单位就出不了证明,派出所也不会同意,这个办法他还是去不了深圳。他无精打采地离开了县公安局。
太阳大,天气热的很,进标的衣服都湿透了。他在街上骑着自行车,走到老相馆前,听见有人喊他“标哥。”便停下车回头一看,原来喊他的人是他的表弟陈飞。陈飞跟着三人向进标走来。
“标哥,去哪里?”陈飞问道。
“没事,逛逛街。”进标答道。
“哦。还没吃饭吧?”
“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到哪里吃。想请客?”
“小意思。走吧,我请客。”
“哎哟,看不出,小子发财了?”进标打量表弟,见他头发要盖住半个耳朵了,上身穿着短袖猎装,下身穿着喇叭裤,挺时髦的。他身边有一人留着长头发,从后面看像个女人,也穿着喇叭裤。另外两个人留着平头,穿着没那么时髦。
陈飞笑道:“发财现在还谈不上,不过兄弟们吃餐饭是没问题。走吧,到对面聚丰楼饭店去。”
进标跟着陈飞到了聚丰楼饭店前把单车锁好,这才进了饭店。陈飞等人找了有屏风遮挡的地方坐下,叫来服务员,陈飞点了一盘猪佛手,一条清蒸鲤鱼,一只白斩鸡,一碗猪肉丸汤,再加五瓶玻璃杯装的九江米酒。进标心道,看这一桌菜,少不了四五十块钱,是领工资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表弟这小子真大方啊,莫非真的是发财了。
等上了酒菜,陈飞说:“一人一瓶酒,不够再加。”打开酒杯盖子,端起来和大家碰杯。
进标喝了一口酒,陈飞给每人扔了一支三五烟,进标点着烟说:“阿飞,最近做什么生意?看你的样,发了吧?”
陈飞笑说:“又来了,刚刚说了,什么发了,赚碗饭吃。标哥,干什么都要有本钱,现在跟过去不同了,就是杀人都要有本钱啊。标哥,自家人,不瞒你说,我现在——”他看看四周,小声说:“我在收银元。听说过银元没有?”
“听过,不就是袁大头吗。”
“没错。标哥的见识就是广。”陈飞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元,用食指和拇指夹着,放在嘴边,用力一吹,银元立刻发出“嗡”的银脆声,把银元靠近进标耳边让他听。银元的响声停后,陈飞便把银元收了起来。
“你收来搞走私啊?到什么地方去收?”
“啥走私的,管它这么多,有钱赚就行。”陈飞说:“到江西去收银元。有本钱的话,跟你说,赚大钱。江西老表不懂这东西好赚钱,我们一要,全村的人都帮我们找。便宜的很,一块钱可以收五个袁大头,拿回来到海陆丰那边一换,两个袁大头一块钱,翻倍赚。再从海陆丰那边带些三用机回来卖,又赚钱了,这才叫发呢。可惜啊,我没这么多本钱。哥能不能帮帮兄弟,借些钱?”
进标这才明白陈飞请客的目的,难怪他这么大方,天上不会掉馅饼。他笑道:“阿飞,你也不是不知道哥有几副家当,有钱借你,我早就做老板了。”
陈飞笑说:“大表哥在香港,你多少沾点光吧。”见进标没说话,又说:“这样吧,标哥,你和我一起干,怎么样?”
进标没回答陈飞的话,说:“听说路上查很严,长途客车也检查。”
长头发的说:“当然喽。公安、工商的都上路拦车检查。上个星期六晚上,五云工商所就查到一车往江西去的走私货。”
进标知道,广东的海丰县和陆丰县被称做海陆丰,都是沿海县,有着很长的海岸线。当地渔民搞起了走私香港的三用机手表等货物。一时间发财去走私,走私能发财传遍了整个广东,人们带着发财梦涌向海陆丰。新安县离海陆丰近,走私风也刮到了新安县来。五云镇处在新安县通往海陆丰和江西的要道上,公安、工商局特别重视,县政府还批示了在五云镇设立公安、工商联合检查站,对过往江西海陆丰的车辆进行检查,一经发现有走私的货物人员都扣留下来。进标问:“你们不怕?”
一个平头发的说:“我们有我们的办法。怕了就不吃这碗饭了。飞哥,你说是不是。”
陈飞说:“对,没错。所以我们去江西也好,还是海陆丰,我们都是一起去,人多人家不敢欺负我们。标哥,你看呢?”
进标说:“我没干过,不知道。”
长头发说:“干了就知道了,没事的。”
“标哥,你别前怕狼后怕虎的,要发达,哪有没危险的。俗话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发财,冒点风险,值得。”陈飞说道。
“笑话,你哥什么时候怕过危险?我有我的想法,我想到深圳去见见我哥才说。”
“也好,见见大表哥,看看他在香港有什么路没有?”
进标笑道:“去不了了。”
陈飞一愣,问道:“怎么去不了了?”
“做不到边防证,怎么去深圳。”
陈飞心里一松,笑道:“原来是边防证。小事小事,不早点说。”
“你可以做到?”
“当然喽。”陈飞很自豪地说,“有没有相片?拿两张来,一寸的头像。我找人帮你做。”
“没带来,明天带来给你。想不到阿飞还真有本事。”
“有钱就有人。没听说过吧,有钱能使鬼推磨。什么单位证明,香港信件,都是卡那些没门没路的老百姓。”陈飞得意地吐了口烟雾,说:“你要做一个星期的还是半个月,或者半年的?”
“长点时间好,半年的吧。”
“好,半年的要两百块钱。”
好小子,做张半年的边防证一张要两百块钱。进标说:“能不能便宜点?”
“熟人价。标哥,我一分都没赚你的啊,人家公安要赚钱,不是熟人还不做呢,怕出事,不是有钱就能做得到的。”
说的也是,进标心道,要割他的肉就割吧,谁叫他一心想见大哥到深圳去。喝了一会酒,吃了菜,进标问起陈乐干什么?陈飞说在解放街头卖唱片,见进标有些不明白,又接着解释,口气颇有怨言,说他会做啥?买了一个能同时录两个带子的三用机给他,帮人录唱片,也卖些原装带子,但比较贵。等喝完了酒,进标再要些饭吃,吃饱了方离开陈飞等人。
进标回到塘家寨,先把单车还给国庆,这才回家。到了家里,雪芳问:“去哪里了,吃饭没有?”
惠兰说:“一身酒气,闻不出吃了,谁请客?”
进标说:“到镇上去,回来时碰到陈飞,他请客。”
雪芳说:“秋萍和雨翔来过,想看大哥的信和照片,不知道你把大哥的信放在哪里,找不着。”
进标说:“夹在书里放在抽屉。”说着要去拿。
雪芳说:“人都走了,还拿什么。你到镇上去干吗?”
进标说:“我想去深圳,到公安局去问边防证怎么做。妈,我想这样好吗,你看看,我先去深圳见到大哥,如果方便的话我回来再带你和爸一起去,好吗?”
惠兰说:“你问我老太婆,我怎么知道?你去了,事事要小心,别害了你哥,特别要小心公安。真的见到阿吉,告诉他,爸和妈都在想他,非常的想念他。”说着竟哭了起来。
雪芳走到婆婆身边,安慰说:“妈,你别伤心,又不是见不到大哥。要不你先跟阿标去,阿标,你说呢?”
进标说:“妈要去,我没意见。”
惠兰擦了眼泪,说:“还是阿标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这事你们不要对别人说。”
进标说:“知道。”
第二天八点多吃了早饭,进标带着相片又去镇上找陈飞。陈飞不在家,他小姨慧珠说去解放街看看,可能跟阿乐在一起。
于是进标告辞小姨,出了盐水巷。这盐水巷口外便是解放街,巷口左边是卖咸鱼的摊档,咸鱼味呛鼻,过往的年轻姑娘都会捂着鼻孔走过;而巷口的右边则是一个卖手表的小店,小店光顾的人很多,手表款式多是国外的,男女装都有,且是走私货,像日本的精工表、西铁城、双狮、浪琴,连瑞士的帝舵、梅花、雷达表都有,这些表有石英机芯也有传统机械机芯的,石英机芯的表特别是日本的表比较便宜,像日本的一块精工石英表才要一百块钱。卖咸鱼的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根短竹棍,竹棍尾端绑有破布条,她在咸鱼筐上左右晃动,驱赶苍蝇,苍蝇嗡嗡叫着飞走。那边卖手表的老板看着卖咸鱼的,只有干瞪眼的份,于是把台式风扇放在地上,对准咸摊档按下最大档吹。穿着裙子的姑娘走过,裙子被电风扇的风吹起,露出白色的内短裤,吓得姑娘赶紧用手压住裙脚,匆匆走过。街上两边的土产综合商店,五金商店,布店,糖烟酒店,镇卫生院牙医门诊等已经开门做起了生意。街上人来人往,飘荡着港台轻柔的流行歌曲,三用机放着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甜蜜蜜的歌声特别大。顺着三用机的歌声看去,进标远远就看见了陈飞陈乐两兄弟。
陈乐的摊档摆在国营糖烟酒商店的旁边,他穿着件花衫短袖,坐在板凳上录制录音带。他的背后是一块微微倾斜竖起的大格板,格板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磁带,一顶自制的遮阳竹竿布伞替他挡住了阳光。陈飞站在旁边。
进标到了陈飞身边,下了车,拿出相片和两百块钱交给了陈飞,问道:“今天能做好吗?”
陈飞说:“应该没问题。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公安局找人做,明天我没时间做。”
进标问:“要到哪里去?”
陈飞说:“去江西。”
进标说:“那你快去做边防证吧,别耽误了时间。”
陈飞走后,陈乐拿了一张凳子给进标坐,进标问陈乐生意还可以吧,陈乐说还可以。正说着话,一个烫着波浪头发的姑娘走到陈乐面前,扔出两盒磁带,脸带怒容,说:“阿乐,你看你录的什么磁带,听没两下就不出声了。”
陈乐陪笑说:“嘉嘉,别生气啊,来,坐下,我买瓶汽水给你喝。”说着起身让给张丽嘉坐。
丽嘉还是站着不动,说:“谁喝你的烂汽水?你赔我带子。”
陈乐拉着丽嘉坐下,笑说:“行,把我整个人赔给你都行,几个带子算什么?”
丽嘉顺势坐下,可气还没消,说:“我才不要你呢,你又没钱。一个烂三用机,就想追人家姑娘了,做你的白日梦。”用手指点陈飞的头。
陈乐拨开丽嘉的手,笑说:“原装带你拿,轻音乐,圆舞曲,还是港台的流行歌曲,自己挑。”
丽嘉转怒为喜,说:“这还差不多。”起身看磁带。
陈乐靠进她,说:“真的不想喝点冰镇汽水?”
丽嘉说:“哎呀,你这人真的是,不会拍姑娘的马屁,非要我说喝你才真的去买呀。蠢猪。”
陈乐高兴地说:“明白明白。”说着到隔壁摊档拿了三瓶冰镇汽水来,一瓶给了进标,一瓶给丽嘉,自己喝一瓶。丽嘉边喝汽水,边挑选录音磁带。挑了四盒,转过身来,对陈乐说:“都是好的吧?”
“那当然。不好你拿回来,我加倍陪你。”陈乐说。
“那就不用试了?”
“不用,保证你没事。嘉嘉,这可是原装带耶。”
“知道是原装带。原装带也有假的。”
“你气死我。”陈乐又笑道:“是啊,什么都有假。现在娶老婆,要小心哦,别给人家骗了是原封未动的,那就吃大亏喽。”
丽嘉挥动着汽水瓶要打陈乐,一看瓶里没喝完的汽水撒到进标头上,便停下打闹。陈乐要拿桌布给进标擦头,进标说不用,自己用衣袖擦。
丽嘉问陈乐:“晚上去不去学跳舞?”
陈乐说:“晚上才说。”
丽嘉问:“你哥呢?”
陈乐说:“去办边防证了。你找他有事?”
丽嘉说:“没什么事。放个好听点的歌听听。”
陈乐放了一首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做客.
陈飞回来,丽嘉甜甜叫道:“飞哥,什么时候帮我换个大一点的三用机?808也好。”
陈飞说:“嘉嘉,等我手头没那么紧的时候好吗?”
丽嘉说:“什么时候手头才不紧啊?”
陈飞说:“你问我弟弟。”
丽嘉看了一眼陈乐,说:“他呀,等他有我都变成老太婆了。我走了。”
陈乐说:“嘉嘉,你慢走。”
陈飞把做好的边防证给了进标,进标说,阿飞,谢谢你啊。陈飞笑说,谢什么,自己兄弟。心道,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帮人做事不赚钱的,除非是傻瓜。今天做一张边防证,就把昨天的饭钱都赚回来了。
进标离开了表弟要回家,路过济襄桥头汽车客运站时买了一张明天去深圳的车票。晚上母亲叮嘱了许多话,还准备了一些陈皮、橄榄、甜粄等让进标带去给阿吉。
【四十】深圳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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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蒙蒙亮,雪芳送进标到了车站坐东风客车去深圳。车下午一点多钟过了深圳沙湾检查站,车上的人心情激动起来,似乎深圳就在眼前,赶紧拿好行李,准备下车。可是,车还在奔驰,柏油公路右边的铁丝网不断地向后闪去,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进标想像不出当年他大哥是怎么样爬过这样的铁丝网偷渡到香港的。
一会儿,大家终于见到了深圳。这是刚开发时期的深圳,到处尘土飞扬,自卸车载着黄泥土从路两边的工地驶出,打桩机“砰砰”有节奏地响着。进入市区,只有几条街,马路也是黄泥色,两旁栽着小树苗。一切都是新鲜的,街上见不到闲人,来来往往的人也是脚步匆匆。他来到罗湖口岸边的罗湖旅行社,进去打听房价,一问吓了他一跳,最低一百五十块钱港币,他身上没有港币,只好离开了旅行社。
进标在街上找了一家小旅店,问了价钱,要一百块钱人民币,咬咬牙,把心一横,住了下来。他到街上买了几个考包和一瓶矿泉水吃,看着打电话的人排着队,他也排着队。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四部电话,墙上挂着一张纸牌,上面写着国际直拨电话,港澳台任打。到他打的时候,他拿出他大哥的电话号码打给他,电话一会就通了,他心情既兴奋又紧张。香港那边接电话是个女的,进标说他要找吴进吉,说了半天对方听不懂,换了个男的听,一听原来是他大哥,他直喊大哥是我,进标。进吉听出来了,说他下班后马上过来深圳,叫阿标在罗湖旅行社门口等他,进标问几点,进吉说六点钟。看着电话计费表红色的数字不停地跳,进标不敢多说话,一切留着见面再说。
进标挂了电话心情十分舒畅,虽然电话费花了三十多块钱,但他还是觉得值得。能够跟大哥通上电话,就有希望见到面。剩下的时间他不知道要做什么,在街上溜达打发时间,但他也不敢走的太远,他不认识这座很多还没有街名的城市。他走进一家食品店,店里的商品很丰富,像酱油就有很多种,有和啤酒瓶装大小的,也有小瓶子装的,还有四方瓶的,连儿童酱油都有,还有不同厂家的。其它吃的东西也多的让他看不过来,他只是随便看了一下,就走出了食品店。看见电器店,他不敢走进去。那都是些高档奢华的商品,像他这样的乡下人只能在外面望一望,望梅止渴而已。走累了,他就在坐在台阶上休息抽着金梅州烟。对面是个工地,用木板围起来不让外人进去。
“喂。”一个穿着工作服头戴黄色安全帽的男人拍打进标的肩,进标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望着那人,面好熟,但又想不起是谁。
“你是不是吴进标?”那戴安全帽的人问道。
“是啊,你是······”
“我是你的老同学黄镇海啊。”
“哦,想起来了,难怪面这么熟。想起来了,你读了初三就没读了,是不是?”
“对,没错。我读书不行,特别笨,没你们聪明,初三还没读完,就跟着我姐夫到外面闯荡。来,抽只烟。”黄镇海拿出红双喜,抽出一支给进标,进标说他有,举着他手里的烟说还没抽完呢,黄镇海笑道:“扔了,你那没滤嘴的烟就连做泥水工的人都不抽了,还是抽我的。”
进标接过黄镇海的烟,把自己没吸完的烟扔了,换上红双喜,吸了一口,说:“带嘴的就是不同。”
“是钱不同。红双喜一包八块,你抽的不过一块。”黄镇海笑道,“阿标,你没什么变化。你现在在哪里发财?”
“我还在家修地球,耕田。”
“不会吧。那你到深圳干吗?”
“我是来见我哥,我哥在香港,今天晚上过来。”
“你哥在香港?他过来叫他带些万宝路三五烟过来,香港那边便宜,拿过来这边一卖,就有赚了。”
“这么容易?”
“当然了。一过关,就有很多人会问有没有烟或者换港币的,随便有人要,不用愁。”
“等我哥过来再说吧。”
“也好。你现在没事吧?”
“没有。看你的样,现在混得不错吧?”
“过的去。做工的,比在家里好。到工地去看看,走吧。就在对面。”
进标跟着黄镇海进了工地。黄镇海的姐夫来找他,问他到哪里去了,黄镇海说去买了包香烟。进标一看他姐夫原来是冯小齐,他舅舅家的邻居,他们认识。冯家是长安镇上的小姓人家,**的时候,冯小齐的父亲被打成地主反动派,抓去游街批斗。有一次,他父亲被批斗完之后,有人出了新花招,红卫兵把他父亲装进空沥青铁桶里推到烈日之下曝晒。没想到年迈又身弱的人哪里经受的住,不到两个时辰就断了气。冯小齐备受家破人亡的痛苦,离开了家乡,开始过起了四处流浪的生活。进标想不到,他竟然在深圳碰见他而且已经当了工头的冯小齐。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冯小齐是黄镇海的姐夫。这世界很多东西让人想不到,也看不明白。看得清想得明白的人,是那些先知先觉的人。
冯小齐对进标笑道:“你是桂香的表哥?”
“是,你是齐哥?”
冯小齐说:“是。你是来找工的?我这里正缺人手,可以马上干活拿钱。”
“我不是来找活的。镇海在街上看见我,我们是老同学,他说他在工地干活,我就过来看看了。”
“工地有什么好看的。对不起,现在不是探亲访友的时间,你要聊天晚上来找阿海,工作时间不行。”他已经下了逐客令。
黄镇海一句话都不敢说,向进标扮鬼脸,吐舌头,表示他的无奈。
进标要走了,黄镇海说晚上来找他,或者他去找进标,问进标住在哪里,进标说不出住的地方名。进标离开了工地,回到了旅馆。躺在床板上,他的心情还是无法平静下来,大脑不断思索着。他遇见冯小齐,真是一个意外,仿佛是老天爷安排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是,现在这世界变化的也太快了,连三十年都不到,就翻了个样。冯小齐,老地主的儿子,过去是多么的可怜,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今天竟然成了包工头,有模有样,对老乡一点情面都不讲。他又不是来求他的,他给他活干,他才不愿意干呢!他心里不服气,像他冯小齐这样的人都可以闯出一片天地来,改变自己的人生,他为什么不行?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时代?是个英雄不问出处的时代,是个看结果的年代。他在思考自己该做什么,选择一条什么样的路来走。
时间过的很快,他走到服务台看时钟差不多要到六点了,就离开了旅社。
从罗湖海关出来,往前走上三四百米,右边就是罗湖旅行社,这是离海关最近的一家旅馆,住的人多是华侨或港台客人。门口外只有进标一人站着,他已经等了一个钟头了,还不见他哥的影子。他有些焦躁起来,几次想到海关出口处去等他大哥,可是他又不敢,那儿人多,像潮水一样一拨一拨的香港人涌出海关出口处,他怕在那儿看不见他大哥,只好在这边死等。天色渐渐黑了起来。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耀起来,一起讲述着这座中国乃至世界最充满活力的新生城市。
【四十一】终于见到大哥
“阿标。”一个手提着塑料袋的男子远远地喊道。
是哥,进标激动地叫道:“哥,是我,阿标。”进标朝大哥跑去。进标站在哥的面前,看着大哥,心里非常地激动。大哥没变化,只是发型穿着和过去不同,他和大哥在一起,让人一看就知道一个是香港人,一个是内地的乡下人。可是不管他们现在身处何地,他们都是亲兄弟,打死都分不开的亲兄弟。
“等了很久了吧?”进吉问道。
“哦。等得我心都快凉了,你再不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焦急的很。”
“走吧,到酒楼去吃饭,一边吃一边谈。”进吉说着朝前面的酒楼走去,进标跟着。
“爸妈还好?”进吉问道。
“好,都想你呢。”
“阿萍呢?”
“要生孩子了。”
“啊,结婚了?”进吉停下脚步问。
“哥,你也不想想你多大岁数了。我也结了婚。”
进吉笑道,说:“是啊,都该结婚了。”
“哥,你在香港做什么?”
“中药店里做伙计。”
“卖中药?”
“对。”
兄弟俩走进酒楼坐下,服务员上前,进吉要了铁观音茶,然后点菜,要了半斤海虾,半只白斩鸡,一条石斑鱼,肉丸枸杞叶汤。进标看着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哥,不用点这么多菜。进吉笑说,没事,你想吃点什么?进标说,什么都好。进吉对服务员说,行了,菜不够再加,来两瓶青岛啤酒。
菜一会上来,进标肚子早已瓜瓜叫了,要了饭便大口吃起来。饭真香,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大米,米粒细长柔软,一小碗饭几口就被他吃了下去。
进吉又招手叫服务员要多三碗饭来,然后对进标说:“慢点吃,还有这么多菜。”
“哥,这是什么米啊,这么好吃,不用菜都吃得下。”
“暹罗米。”进吉说完见进标不明白,又补充说:“进口的泰国大米。”
“哦。那你在香港是不是天天吃这种米啊?”
“是呀。香港大部分人都吃泰国米。”
“太有钱了,香港人真是太有钱了。”
进吉笑道:“吃菜吧,要不然来杯酒?”说着倒了一杯啤酒给进标。
“哥,你娶老婆了吗?爸妈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还没有。”
“好娶了。”
“我知道。你们只知道香港赚钱容易,不知道香港娶老婆难,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大陆仔,更难娶到老婆。”
“不会吧。香港钱不是容易赚吗?有钱害怕娶不到老婆。”
“你以为香港是乡下啊?你不知道,香港结婚要花多少钱,还要有房子,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就要上百万——别说这些,说了你们也不信。我问你,小玲嫁人没有?”
“小玲?”进标想不起哥说的是那个小玲。
“进友哥的妹妹啊。”
“哦,是她。早就嫁人了。”
“知道嫁到哪里去吗?”
“不知道。听说嫁到很远的地方。小玲是哥的老情人吧,这么关心她。”
“别乱说。快吃菜。吃饱了饭先找个地方住,忘了问你,你在什么地方住?”
“离这里不远,是一个小旅社,等会带你去。妈让带了许多家乡特产给你,有陈皮、橄榄、甜粄。”
“陈皮、橄榄,香港有的买,用不着带。家乡的甜粄好久没吃了,到是想吃。说到家乡吃的,我还想吃包粄,炸豆角真的好吃,又香又脆,里边却是嫩嫩的,坐在街边一边看人炸,一边吃实在是有意思。炸豆角在外面吃不到。”
“回去就有吃了。”
“等等看吧,看看啥时候政策宽松些就回去。你来深圳容易吗?要容易,叫爸妈还有秋萍来,我想见他们。”说着进吉眼泪就要掉了下来。
“来深圳要做边防证,不容易做。我这张边防证还是陈飞帮我高价钱做的,没他帮忙我还来不了深圳。”进标拿出边防证给进吉看。
进吉看后把边防证还给弟弟,说:“那你叫爸妈还有秋萍到广州,我们到广州见面。”
“秋萍要生孩子了。”
“你看我忘了。”进吉笑道,说:“你带爸妈到广州来见我,到了广州找航叔,知道航叔家在哪里吧?”
“知道。住在沙河。”
“就这样定下来。我明天一大早回香港,你也回老家,后天,大后天吧,我就上广州,你们也到广州来,你和爸妈到了广州找航叔,航叔会带你们到我住的宾馆去见我。有什么变化你提前打电话给我。阿标,你说这样安排好吗?”
“好。只不过家里到广州的客车一大早就出发,要到天黑才到广州,晚上夜黑莽莽的,怎么去找航叔啊?”
“这样吧,如果到了广州天黑了,你就找家宾馆住下,天亮了再去航叔家里。”
“好。”
“吃饱了吗?”
“饱了。”
进吉叫来服务员埋单,拿出五百块钱一张的港币,进标眼睛睁得大大的,抢着要给人民币,进吉不肯,服务员说港币结账还有优惠,进吉便让服务员结账。剩下的钱拿回放进口袋,进标一算,一餐饭三百三十块钱,心里发毛,说:“哥,你看,来这地方吃餐饭就要三百三十块钱,在家能买多少粮食啊。”进吉笑道:“走吧,别让人笑话了。”
兄弟俩来到进标住的旅社,进吉说这地方怎么住人,硬板床,还是七人一个房间的,没卫生间。进吉要退房,旅店不肯,时间已过,没有得退。进吉说算了,让进标拿了行李离开旅店,进标心疼那一百块钱没住一晚就这样白白没有了,吃了一个大亏。跟着哥哥来到罗湖旅行社,进吉要了间空调包房住下,看看才九点多,时间还早,拉着进标到华侨免税商店买了几件衬衣西裤还有三铁盒丹麦曲奇饼和瑞士糖果回来,关上房间的门,拿出一叠港币,说:“这是二万块钱港币,给爸妈一万,你和秋萍各五千。”
“哥,我不需要这么多钱。”进标哪里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他看见这些钱手都软了。
“给你的你就收下。这么多年了,因为我让家里的每个人都吃了不少苦,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你收好了,路上带这么多的钱一定要小心。钱不可外露。”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这里港币兑换多少人民币?”
“街边一百块钱港币换五十三块人民币。家里呢?”
“好像比这边多点吧。到底多少我也不知道。”
“姨丈还换外币吗?”
“换。”
“这些港币你找他换成人民币。”
“好。要换我找姨丈换。”
“这是我带过来的两条三个五香烟,还有一些花旗参、新加坡驱风油、泰国行军散家常药品。香烟一过关,就有人要,我没卖,你拿去抽。饼干糖果药的回到家里你分了,给秋萍一些。还有,她要生孩子了,我这里再给她一千块钱给她坐月用,买些营养品。”进吉拿出一张千元港币给进标。进吉想,秋萍来了就好,他会给多些钱给她的,当年要不是她帮自己筹钱,他也来不了香港,他也没有今日。他不想在弟弟面前多给钱秋萍,显得自己偏心,给秋萍多一千块钱,那是给她坐月子的,进标不会有意见的。
进吉让进标先洗个澡,他洗好后自己接着洗。洗完热水澡后,进标感觉到舒服多了,躺在席梦思床上,就好像自己是住在天堂里一样,外面热的够呛,这里却是凉爽有空调。他梦想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日子过。兄弟俩躺在床上,盖上被子,把床头灯扭暗,一边看着香港电视武打连续剧,一边聊起小时候的事,直到两人困了方关电视睡下。
第二日早上六点钟,兄弟俩起了床,洗漱完毕,拿了行李,进吉在服务台结了账,进标问要不要吃点东西,进吉说不要了,他要赶时间回去上班。进标要到关口送哥,进吉说不用,他自己会去,你去看有没有车回家,没有就住多一个晚上,路上小心点。进标说知道了,目送着哥哥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进标想那两条三五烟自己如何敢抽,在街上问了几个小贩价钱后,以每条九十元人民币卖了。然后他在小摊买了四个包子和一瓶矿泉水,坐八点钟的东风客车回家了。
【四十二】哇,这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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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里,父母问这问那,进标一一说了,还说后天带他们去广州和大哥见面。自发说:“去广州要花多少钱啊?”
“你管它多少钱。多少钱都要去!”惠兰说。
“我是心疼儿子赚点钱不容易,你没看他连老婆都没娶吗?”
“我怎么不知道。去广州这点钱就能让阿吉娶到老婆,我宁愿不去。可是——”
“妈,爸,你们别吵了。”进标说道。“哥拿了两万块钱港币回来,一万是给你们的,我和阿萍一人五千。”说着从内裤里掏出港币。
雪芳一看,喜道:“哇,真么多钱。我还没有摸过港币呢,我看看。”拿起港币,“两万块钱就这二十张,换成人民币不是很多吗?”
“一万多吧。”进标说。他用手比着:“这么厚。”
“那我们家不是发财了?”雪芳说道。
惠兰看了媳妇一眼,心道发啥财,这都是我儿子拿命换回来的。
“爸,妈,大哥十分想见你们一面。我跟他都说好了,到了广州,去找航叔,航叔会带我们去大哥住的宾馆和他见面。”进标说。
“我也去。”雪芳说道。
“你去干吗?大哥没叫你去。”进标对雪芳说。
“没叫我去我就不能去啊?”雪芳不高兴,把港币扔在桌上,说:“跟你结婚,啥地方都没去过,这回有机会了,又不让人去。我是不是你老婆,是不是你们家的人?”
这一连串的责问,让进标说不出话来。“阿芳,你发这么大的火干吗?”惠兰对媳妇说道,接着又对儿子说:“阿标,阿芳去也是应该的,说什么她也是阿吉的弟媳,一起去见见面又有什么关系。去三个和去四个人都一样,没什么区别,添碗筷不添饭菜。留她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心。”
雪芳转怒为喜,笑说:“还是妈会体贴人。”
“别拍我的马屁。你早点生个儿子,哪怕是女儿,都好堵了别人的嘴。”
一说到生孩子,雪芳脸就红,不再多说话。她不知道自己不行,还是阿标不行,自己怎么老是怀不上。她自己判断,他们两人身体都没事,一切都正常,睡觉也正常,应该说一结婚早就有了,可是半年了,她还是肚子扁扁的。要说月经不准,也有可能。吃了些药,准了些,月经过后几天,她就会让阿标加大力度,集中火力,屁股拿了枕头垫起来,怕流失点千金难买的宝贝液体。每回这样,都没见有成效。叔婆说,她要捡个别人的孩子来养,叫扎花墩,自己才会有。她不信,自己不会生孩子,她和阿标都不肯捡别人的孩子来养,他们还年轻,就不信自己不会生孩子。
吃了晚饭,进标带了钱和饼干水果糖还有一些花旗参驱风油行军散去了秋萍家。秋萍没跟婆婆住在一起,她住的是雨翔单位的房子,电影院的,雨翔上夜班去了,不在家。进标把到深圳见大哥的事说了,拿出六千块钱港币给秋萍,秋萍说帮她换成人民币,进标说好,又把港币收了起来。
“你坐月怎么办,谁照顾你?阿翔他妈请的到假吗?”进标问。
“我正为这事愁呢。阿翔他妈请假几天可以,一个月就难了,她要上班。我坐月的时候想请妈来,你回去跟妈说一下,让她好准备。”
“后天我带爸和妈去广州见大哥,你嫂子也去。”
“这么麻烦,不如叫大哥回来。我看现在也没什么事,大哥持有香港护照,只要大哥正常过关,公安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说是这么说。但家里的公安不同深圳的,怕就怕本地的公安难为人,这里的土政策太多了。大哥说还是等等看,如果能回来,他过年就回来。”
兄妹俩正说着话,门口走进秋萍婆婆和小姑晓燕。
“二舅来了。”柳枚在门口说道。
“妈。”秋萍见婆婆和晓燕进屋,忙起身让坐。
“你坐你的,小心点。”柳枚扶着媳妇坐下。
“小姑,阿婆,吃糖,我大哥深圳买的。阿萍多亏了你们照顾。”进标说。
“说哪里话。二舅在这里,不怕你笑话,我正为阿萍坐月子这事愁呢。我呢你也知道,在剧团上班,虽说现在我也不用上台表演,清闲了许多,但一天不去,背后就有人说闲话,说不用上班拿工资这的那的,什么话都有。文化单位和工厂不同,人闲嘴多,嘴多是非多,不小心不行。哎,回来满是希望的,谁知道安排还是老地方,这文化单位我都待腻了。阿萍坐月子我想还是叫外婆来照顾,我又担心外婆怪怨我,刚好阿萍和二舅都在,我说了,没什么意见吧?”
秋萍心想,自己坐月子,当然是自己母亲来照顾自己好了。婆婆只会唱戏,什么也不懂,她都听说了,坐月子的女人要煮草药水洗身,吃东西也和别人不同,躺在床上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啥都要人服侍,不是自己最亲的人,谁肯服侍?服侍不好,坐月子的女人一旦落下月子病,那就害了自己一生。但这件事,秋萍不敢跟婆婆说。本来媳妇坐月子,婆婆服侍媳妇是本分的事,媳妇给你生孙子,续香火,功劳不小。这事做外婆的没有婆婆同意,是如何不敢越俎代庖的。如今婆婆自然说了,希望秋萍母亲来服侍她,她当然高兴。
“没事,谁照顾阿萍都一样。我妈有时间,我妈来照顾,和阿婆照顾一样的,都是自己人。我回去跟我妈说。”进标说。
柳枚高兴说道:“那就让外婆辛苦些了,早点来,在这里住。就怕这几天要生了吧。”
“后天我带我妈去广州。”进标忽然说道。
柳枚一愣,不明白地问道:“去广州干吗?”
“去见我大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去了马上回来,我就叫我妈来阿萍这里。”
“是这样。”柳枚说,“这几天真要生了,我来服侍阿萍。”
桌上放的一包花旗参,两瓶驱风油和行军散,秋萍见婆婆和晓燕都看见了,不敢自己全部占有,多少要给点婆婆。于是拿起花旗参、驱风油和行军散给婆婆,说:“妈,这些都是我大哥在香港买的,你拿去用吧。”
“你留着,你生孩子,花旗参正好派上用场。给瓶驱风油给我就可以了。”柳枚说着拿了一瓶驱风油。
晓燕进来后一直没说话,坐在床边拿着婴儿衣服看。秋萍问她:“燕子,新民有消息吗?”晓燕回过头来,说:“上个星期来了一封信,说部队最近训练得紧,可能没什么时间写信回来了。我看了信,心里怦怦跳,他从来没这么说过,好像很严肃的样。不会有什么事吧?”
“看你,是想他想疯了吧,和平年代,哪有什么事。部队不就是训练吗,不训练的部队就不正常了。你别想这么多,等明年他回来,你就要他和你办了婚事。”
进标好奇,问:“他在哪里当兵?是不是干部?”
秋萍说:“广西,去年提干的,人家现在是连长了。燕子,是不是?”
晓燕说:“当个团长师长的都没用,比你呀!”
进标笑说:“唉,你不懂,团长师长是什么级别的干部,大干部啊。到了这一级的人不简单。你们结了婚,你就是军嫂,是军干部的家属,以后可以随军,到部队去,出门有小车坐,不用在这山区县了。”
“算了吧,我看她没这个命。”柳枚说。
“不一定。你没看‘从奴隶到将军’这部电影吗?人家奴隶都可以当将军了,说不定小姑那位,现在已经是连长的了,将来也可以当上将军。”进标兴奋地说。
“你们男人就是好做白日梦。苦的是我们女人。”晓燕冷冷地说道。
“行了,别多说了。”柳枚知道自己的女儿说多了要伤感,转过头问秋萍:“肚子没什么事吧?”
“没有。”
“肚子疼啥的,晚上你叫阿翔叫我。好在你住的离我们住的也不远。没事我就走了。”
“嗯。”秋萍点头。
“二舅,你和阿萍聊,我们先走了。”
“我也要回去了。”进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