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韩屯不允许有这么飘的人
推来推去半天，何平板着脸说道：“你俩不要，我可生气了！”
何平的脸色严肃，卫国叔和秋芬婶子都是老实人，一见他这张脸真要生气，也不敢再推辞。
“这就对了嘛，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东西放在我那也是浪费，虽说你俩现在也不差这点钱了，可也不能嫌弃我这份心意不是。”何平笑嘻嘻的对二人说道。
因为是二婚，所以卫国叔和秋芬婶子也没办婚礼，就是请双方亲朋好友吃了顿饭。
秋芬婶子家的老太太今年的体格越发的差了，看起来也没几天日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将死的缘故，老太太对他们俩的婚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老队长的一句话点醒了何平，“贫贱夫妻百事哀！”
何平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老太太当初之所以拼命的反对秋芬婶子再婚，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家里条件太差，三个孙子又都没有成年。
这要是秋芬婶子再婚，家里的日子还不得雪上加霜啊？再说他一个孤老太太，万一秋芬婶子把儿子都带走，她一个人咋办？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韩屯谁家一年不分个几千块钱，就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的老头儿老太太躺在炕上也能分到钱。
儿媳妇再婚了又能咋地，别说孙子们的日常开销，就是结婚娶媳妇都不用愁了。而她如今也老有所养，她还反对个啥。
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何平内心还有点小骄傲，这不都多亏了咱嘛！
卫国叔和秋芬婶子的婚事让何平原本因为春耕而烦闷的心情好了不少，他也准备要开始和毛春华的新婚旅行了。
临走之前他上两个场子里溜达溜达，在养鸡场的办公室里他看见了韩兆社。
“你小子跑这来干嘛？”
“我过来帮忙。”
“你能帮啥忙？这里是财务室，你想帮啥忙？”何平一脸不信，目光狐疑的在韩兆社和小姑娘郑文芝之间来回打量。
郑文芝被何平的目光逼的面红耳赤，又不敢说话。
韩兆社厚着脸皮说道：“我跟文芝处对象呢！”
郑文芝急的脸都红了：“你别瞎说，我可没答应你跟你处对象。”
何平骂道：“你小子可真不要脸，人家文芝可没同意。”
韩兆社大言不惭的说道：“迟早的事，我知道文芝心里有我！”
说完还自以为深情的看着郑文芝。
何平觉得可能是最近韩兆军结了婚修身养性了，导致这小子现在飘的厉害，自己有必要给他上上课。
“不对啊，你不是要跟余局长……”
何平一句话没等说完呢，一把被韩兆社捂住嘴。
他小声的苦苦哀求道：“哥！你是我亲哥，我是你弟不？你可不能这么坑弟！”
韩兆社说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这还差不多，老子没走之前，韩屯不允许有你这么飘的小伙子存在。
“不要骚扰我们养鸡场员工的正常工作，该干嘛干嘛去！”
“嗳，好嘞！”韩兆社二话没说，撒丫子赶紧跑路，生怕惹大哥不高兴，再把他的老底儿给掀了。
何平见郑文芝仍是小脸儿红红的样子，有心逗逗她。
“文芝啊，来咱们场子上班这段时间还顺心不？”
“挺好的。”
“韩兆社这小子是不是经常来烦你？回头我让他不许再来。”
“那倒没有，他就是偶尔过来一趟。”
何平听这话的意思，郑文芝似乎也不反感韩兆社。
他调侃道：“那我以后让他多过来串串门？”
郑文芝被何平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毕竟是工作的地方。”
何平意有所指的笑道：“我懂，我让他下了班找你。”
说完笑哈哈的离开了财务室，郑文芝闹了个大红脸。
她师傅张新军含笑看着徒弟的窘态，郑文芝对韩兆社有好感他当然看得出来。
虽说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对郑文芝这个小姑娘却非常有好感，人聪明、知分寸，手脚还勤快。
而且他也知道韩兆社的身份和家庭条件，说句不客气的话，单以经济实力来讲，在整个平县那也是出类拔萃的。
所以对韩兆社追郑文芝这件事，张新军是乐见其成的。
何平从养鸡场出来之后，韩兆社堵住了他，“哥，你没说吧？”
“咋地？还要堵我啊？”
韩兆社谄笑道：“瞧您说的，我哪敢啊，我这不是求着您吗？老弟我的终身幸福可就在您一念之间了。”
“放心吧，这事我能随便往外说吗？”
韩兆社松了一口气，“你可吓死我了。”
“要说也得等以后你俩成了之后再说啊，那多好玩。”何平来了个大喘气。
韩兆社立马哭丧着脸道：“哥，不带你这么玩人的，我还是不是你弟。”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放心吧，我肯定守口如瓶。”
“这还差不多。”
逗了韩兆社一会儿，何平去了养猪场，跟郭教授交代了一番。
“咱们这第二茬仔猪长势不错，看来饲料配比调整的效果还是比较好的。”
“照目前的情况看，这批仔猪的平均重量应该会比第一批仔猪多产8%左右，效果非常理想。”
“咱们的饲料厂也该提上日程了。”何平说道。
郭教授闻言笑了，饲料厂的事何平从跟他第一次见面就念叨，心心念念，一直没忘。
“这事听你的。”
“不着急，等我这趟新婚旅行回来，就张罗这事。”
随着风气开放，农民养猪的情况越来越多，饲料业的春天也越来越近，现在只要确定了改良过的配方效果达到理想状态，那么何平就可以把饲料厂开起来了。
配方是郭教授的，改良工作也是郭教授做的，饲料厂要开起来也离不开郭教授，所以何平打算让郭教授多占一些股份。
“郭教授，饲料厂您以技术入股占四成怎么样？”
郭教授可能是被运动搞怕了，哪敢要股份啊！
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千万别，我就挣点工资和奖金就挺好的，用不着股份。”
何平再三劝说，郭教授死活不同意，他只能作罢。
不过饲料厂的发展肯定不会差，何平心想不行以后钱财方面多补偿补偿郭教授吧。
第125 迷弟迷妹
从养猪场出来之后，何平又去韩兆国家走了一趟。
冬梅嫂子已经出院了，不过因为生产的时候出血量太大，她的身体非常虚弱，大夫说以后恐怕也很难恢复到生产之前的状态。
韩兆国最近都没出工，一直在家里照顾冬梅嫂子和孩子，丽琴婶子也在。
何平先看了看孩子，因为是早产，所以体格看起来小小的。
“这孩子眼睛像冬梅嫂子！”何平看着孩子乐呵呵的说道。
何丽琴高兴的看着大孙子，“是挺像的，嘴也像她。”
“现在吃啥呢？”
“喝奶粉，你嫂子现在身体不行。”
“奶粉也挺好的，还顶饿。”
冬梅嫂子现在身体太虚弱，根本不可能给孩子喂奶，她脸上带着些许遗憾。
没满月的婴儿视力还不健全呢，何平逗了一会儿，坐在炕沿上跟几人唠嗑。
“这回真是多亏了你啊，何平。”丽琴婶子说道。
“婶子，您别这么说，这不都是应该的嘛，嫂子和孩子平安比啥都强。”
韩兆国听着听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如果他当时能多上点心，老婆孩子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何平见韩兆国闷闷不乐，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他开解道：“兆国大哥，你也别老想着这些事，都过去了。现在孩子挺健康的，嫂子恢复的也还可以，这就挺好了。咱现在也不像以前了，家里杂七杂八的活不干也没什么，不差那仨瓜俩枣的。”
丽琴婶子附和道：“就是，现在身体养好了比什么都强，家里的活我们能干就帮你们干了，不能干撂下就撂下，可不能因为干点活把身子给累毁了，这回就是给咱们长了个教训。”
韩兆国夫妇点点头，摊上这把事，他们俩也吓的够呛。
队里的事交代完，何平回到家里，毛春华正在收拾东西。
“我说媳妇儿，咱是去旅行，又不是逃难，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啥？”
“穷家富路，多带点东西方便。”
何平把她按住，“行了行了，咱们去玩儿得轻装上阵，别拿那些没用的东西。带几套衣服、洗漱用品就足够了，剩下的现买就行。”
“那多浪费钱，家里都有的东西，非得花钱买。”
何平发现毛春华越来越有小管家婆的气质了，这可不行，咱得享受生活。
他把毛春华抱起来，制止了她勤俭持家的行为，“咱差钱吗？你老公我挣钱是为了花的，可不是为了攒的。你得记住，咱有那个省事的时间这钱都挣出来了。你看看你这双白嫩嫩的小手儿，这哪是干活的手。”
毛春华虽然有些不赞同何平的话，但她是何平的关怀还是让她非常高兴的。
夫妻俩一夜温存不提。
第二天一早，何平和毛春华拎着行李箱跟小柱儿告别。
小柱儿嘟着嘴不高兴，他得去上学。
何平看着大儿砸的背影幸灾乐祸，“可怜的娃啊！不是爹不想带你，实在是你还得上学啊！”
他看着狗子那一跳一跳的身影，“还是让狗子在家陪着你吧。”
毛春华掐了他一下，“没正行，孩子都让你给教坏了。”
何平搂着媳妇儿嘿嘿一笑，拉着行李箱：“走喽！”
托了郝建军的关系，何平这次弄了两张软卧车票，不过还是得到奉城先倒车。
这年头出门就是这点不好，一来一回倒车就得用一天时间，还好软卧这趟车是直接到京城的。
进了软卧车厢，何平和毛春华把行李放下，趁着车还没开的功夫，他跑到站台上买了些吃的东西。
毛春华埋怨他乱花钱，火车站的东西可比外面贵一大截。
软卧车厢是四人铺，何平跟毛春华两人都是下铺。过了没几分钟，又有一对青年男女上来了。
现如今能做上软卧的都是有点关系的人，青年男女上来也挺客气。
聊了几句得知，原来他们俩也是一对情侣，男的去京城出差，就让女朋友请了几天假，顺道去玩一玩。
“真羡慕你啊，我和你嫂子这是结婚了才第一次出门旅行。”何平笑着对二人说道。
都是年轻人，没一会儿的功夫，几人便熟络了。
奉城到京城一路十多个小时的时间，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也挺好的。
“何大哥，你和嫂子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女青年名叫庞英，和她男朋友江南都是奉城周边某国营农场的员工。
“你嫂子在邮局工作。我嘛，平时写写稿子。”
“写稿子？”一听何平的话，庞英和江南立刻来了兴趣，这年头的人对于从事文字工作的人充满了尊敬。
“何大哥，你是作家？”江南问道。
何平想了想自己现在出版的作品，也算是拿得出手了，他点点头：“算是吧。”
这下两人更好奇了，坐火车还能遇上个作家，“那何大哥你都写过什么作品啊？”
江南跟好奇宝宝一样追问着。
庞英突然拍了江南肩膀一下，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
江南被她吓了一跳，“你想起什么了？”
“何平啊！何平！”她提醒着男朋友。
江南一头雾水，“我知道这是何大哥名字，怎么了？”
“何平啊！《福贵》。”庞英一脸兴奋的对男朋友说道。
江南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何平，“真的？”
何平点点头，那确实！
毛春华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两人的反应，内心骄傲极了。
“啊！”得到何平肯定的回答，庞英兴奋的摇着男朋友的胳膊，异常兴奋，一看就是个文艺女青年。
江南脸上也有些激动的神色，“真没想到，居然能遇到《福贵》的作者。何大哥，我们……”
何平内心也被极大的虚荣心充实着，他故作淡定的摆摆手：“别激动，作家也是平凡人，我就是个普通的文艺工作者。”
庞英和江南对视了一眼，不愧是能写出《福贵》这样作品的大作家，真是虚怀若谷。
在场的只有毛春华能从何平那不安分的抖腿上看出他内心的波澜，她莞尔一笑。
接下来的旅程，庞英和江南完全化身为迷弟迷妹，对何平一路刨根问底。
第126章 农场二代
“何大哥，像你们这样的作家写一部小说能挣多少稿费啊？”
“不一定，得看情况。”
“那你是不是写完小说就能发表了啊？”
“这个得看编辑，有的还得经过主编、总编。”
“你之前还写过啥小说啊？”
“挺多的，写过一些童话小说、科幻小说。”
“何大哥真是博学多才啊，能写那么多种小说啊！”
庞英和江南就像两个好奇宝宝，逮着何平就是一顿问。
何平也能看得出来，俩人就是单纯好奇，也没什么心眼，大致跟他们说了自己的情况。
不过比起两人了解他的情况，何平把他们俩的情况摸的更清楚。
江南在农场是销售科的，这个部门可是非常吃香的，因为经常能出差，费用单位全报销，还有补助，顺便旅游。江南也没避讳，他爸是农场的副场长。
而庞英家里也是农场的，她自己则是在农场小说当老师。
两人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农场二代，这次去京城出差带着女朋友，也是因为托了父母朋友的帮忙，买了两张软卧票，体验一番领导的感觉。
后世看这个年代的影视剧经常会看到坐火车被骗的情况，这真不是电视剧瞎编，这个年代的人就是这么淳朴、单纯。
何平一个认识了不到1个小时的人，几句话就把二人的信息套的干干净净，而且两人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生在这个年代的骗子，真是有点幸福啊！
“何大哥，我听说你们作家的小说有挺多都改编成电影了，你的作品啥时候能改编成电影啊？”庞英问道。
毛春华用隐晦的炫耀语气说道：“已经改编了，谢晋导演看中了他的处|女作《灵与肉》，要拍成电影，还改了个名字，叫《牧马人》。估计也快拍完了吧？是吧，何平？”
“去年拍的，今年差不多应该能上映吧！”
“《牧马人》？”庞英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回江南知道了，“我和庞英前两天刚看过这部片子。”
这么快上映了？
何平没想到《牧马人》会这么快上映，他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毛春华也很意外，“真的？上映了？”
“是啊，前两天刚出来，我跟庞英逃班去看的。”
毛春华高兴的挽住何平的胳膊，“何平，《牧马人》上映啦！”
何平脸上露出笑容，面上还略带矜持，“回头有空我们俩也去电影院看看。”
“嗯，好！”毛春华一脸幸福的答应。
知道何平的作品已经被改编成电影，庞英和江南更兴奋了，问起了何平关于电影改编的事，对他们来说小说已经够神秘了，何况是电影呢。
“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我的作品发表在《当代》杂志上，谢晋导演看到了这部小说挺喜欢，就给我打电话说想拍成电影，我同意了。
然后他邀请我到沪上参与电影剧本的改编工作，又去了京城参与电影的选角。之后就跟你们了解的差不多了，我也是听你们说才知道电影已经上映了。”
“何大哥你真厉害，还会写电影剧本呢。”庞英带着崇拜的目光说道。
何平摆手道：“我也是跟编剧李准老师学的，他才是负责剧本的，我只是帮着参谋一下。”
庞英和江南两人并没有因为何平的谦虚而对他有丝毫看低，反而觉得这是知识分子身上特有的低调、谦虚。
何平还挺好奇《牧马人》改编的品质，是不是跟后世一模一样，还是因为自己的参与有些许的不同。
“你们看完《牧马人》觉得怎么样？”
“拍的可好了，我们场好多人都看过了。”
“不说才上映几天吗？”
“是啊，就因为才上映几天就有那么多人看过，才说明它火啊！”
电影的剧情安排是不是跟前世相同，何平无从得知，但从火爆程度上来说，应该比后世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来应该是电影的拷贝还没有发到平县这个小县城，所以他也没听说过《牧马人》上映的消息。
庞英和江南一个是小学老师、一个是销售人员，都是外向人，有了话题之后想停下来都难。
何平得知了江南的身份，对他们农场的运作也很好奇。
“江南，你们农场多大面积？现在情况怎么样？以什么为主业啊？”
“我们农场那说起来可太大了，耕地有8万多亩，作物主要以玉米、黄豆为主。我们还有种苹果、梨、葡萄，还有牛和梅花鹿，我们那里光牛就有两千多头，梅花鹿一千多只。”
不愧是国营农场啊，这规模真不小。
“这两年效益不错吧？”
“那是，这两年经济向好，我们农场的东西特别受欢迎，比如说我们那的鹿茸和牛肉，都是供给京城的。”
江南说起农场，脸上浓浓的骄傲，跟这个年代所有的国营单位工人一样，爱场如家。
“那你们场里有多少人啊？”
江南想了一下，“职工少说四五千人，算上家属那就更多了。”
基本就是个小镇的水平了，现在的国营单位，只要规模稍大一点，那就是一个小社会，庞英不就是农场小学的老师嘛。
“那可真够大的。”
“这才哪到哪啊，我们这种农场在国内都拍不上号，龙江那边叫个农场都比我们规模大啊！”江南说道。
江南嘴上虽然说的谦虚，但何平还是能感受到他内心那股隐隐的骄傲。不是他刻意为之，只是这个时代国营农场里面的物质条件是要远远比国内其他地方高的，包括很多的国营工厂。
毕竟人家自己就是产这些东西的，而且还可以跟兄弟单位互通有无，所以这个年代在农场工作的幸福指数是要远远高于其他地方的。
何平对农场的情况很有兴趣，他问了江南很多关于农场内部的问题，江南一点没有避讳的告诉了他，知无不言。
经过一番了解，何平也算是对这个年代的农场有了一些了解。在他规划里，韩屯未来肯定会跟农场打交道的，只是不知道是以怎样的方式。
漫长的旅程在几人的攀谈之中很快过去，临下车前，庞英和江南不舍的向何平与毛春华告别。
第127章 老莫
“何大哥，有机会一定上我们农场去玩啊，打我给你留的那个电话就行。”
“好，有时间我一定去一趟。”
两对情侣下了火车之后各奔东西。
“京城可真大啊！”毛春华坐在公交车上看着外面的街景感叹道。
“首都嘛！”
“何平，你说我们啥时候去看**啊！”
“这会儿才中午，咱来先找个招待所安顿下来，回头看看有时间就去。”
不能立刻去**，毛春华有些遗憾，语气失落：“好吧。”
“放心吧，**就在那，又不会跑。”
“嗯！”
何平觉得自己不让毛春华带那么多东西是非常明智的选择，这个时候的京城虽然没有后世那么拥堵，但挤公交车的滋味也绝不好受，这要是再多拎两包行李，他想想都头疼。
他带着毛春华在东单下车，在附近找了一家招待所。
招待所的服务员拿着他俩的结婚证对了半天。
“同志，我俩是真夫妻。”何平苦笑着解释道，还遇上了个认真负责的服务员。
“你说是就是啊，不得对过才知道吗？”服务员一口纯正的京腔，很有谁也不服的气质。
服务员对完之后，把介绍信和结婚证还给两人，给他们开了一间房间。
两人把东西先放下，何平拎着暖瓶：“春华，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出去打点水。”
他打完水回来，毛春华已经躺床上睡着了。
坐长途火车挺累人，他也抱着毛春华睡了一会儿。
这一睡，再睁眼睛就是下午5点多了。
他把毛春华叫起来：“饿没饿？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毛春华睡的沉，刚被叫起来，一脸懵懵的，看上去特别萌，何平忍不住上去亲了一口。
“几点了？”毛春华略带慵懒的问道。
“五点多了，该吃饭了。”何平宠溺的看着她。
“哦！咱们去哪吃饭啊？”
何平笑道：“带你去吃大餐。”
“大餐？”
“你就跟我走吧。”
何平神秘兮兮的带着毛春华出了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大发。
“师傅，去老莫。”
“得嘞，您坐好。”司机是个老京城，见何平带着毛春华，又是一口东北口音，便跟他攀谈起来。
“您这是公干啊？还是出来旅游啊？”
“旅行，刚结婚。”
“新婚，那是得出来逛一逛，您来母们京城算是来对了。”
“那必须的，首都嘛！”
“您说这话我爱听，来这看看m主席、看看**，不比去那看山看水强吗？”
“就是，我们俩计划第一站就得去**看升旗，再去纪念堂瞻仰一下老人家的遗容。”
“那怎么跑老莫去呢？”
“害！人是铁、饭是钢，他也不能不吃饭不是？”
“有道理！”
何平跟司机俩人一逗一捧，毛春华被他逗的直抖，她知道何平是故意这么说话跟司机逗闷子。
老莫位于西直门外大街，离西单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司机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地方把两人放下。
下了车，毛春华念叨着出租车真黑。
“行了，咱不也享受到服务了嘛！”何平搂着她说道，然后又跟她指了指前面，“瞧，请你吃大餐的地方。”
毛春华不知道“老莫”是什么意思，刚才在车上没好意思问，看着眼前的招牌她才明白，原来是一家餐厅的名字。
“这莫斯科餐厅为什么叫老莫啊？”
“谁知道呢，可能是这么叫着亲切吧！”
何平带着毛春华走进去，被身穿黑色“布拉吉“连衣裙、外罩纯白小围裙的服务员引到一张餐桌前。
“两位想吃点什么？”
毛春华光顾看室内金碧辉煌的装潢了，没有搭理服务员。何平见她满眼好奇，就对服务员说：“等两分钟再点餐。”
服务员礼貌的下去了，这时毛春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脸上有些窘迫。
何平装作浑然不知的四处打量着老莫内部的装潢。
他们是从旋转门进来的，踏着台阶而上，便进入到一个宫殿般的世界。高达七米的屋顶，华丽镀金的大吊灯，四个青铜大柱子如主心骨一样立于中央，穿着沙俄特色服饰的服务员站在桌边，桌上铺着浅黄色的桌布，摆放着高脚玻璃杯、暗红色的方形餐巾。
整个餐厅话里贵气、古典庄重，即便以何平后世的眼光看，也不输后世的很多高档西餐厅。
“我也第一次来，这里还真挺带劲的。”何平对毛春华说道。
何平的反应让毛春华的窘迫好了很多，她担心道：“这里吃饭很贵吧？”
“再贵还能多贵，还有你老公吃不起的饭？”何平装出一副土大款的样子，把毛春华逗笑了。
何平见她放松下来，招手叫服务员。
他把菜单递给毛春华，“你看看想吃什么？”
他又怕毛春华不知道该点什么，问服务员：“有什么推荐菜品吗？”
服务员见多识广，虽然刚才这两位进来的时候表现的跟没来过一样，但他一看何平说话的底气就知道这是真正吃得起饭的顾客。
要说老莫的历史，也算是悠久，开业于1954年。在六七十年代一直是京城高端西餐厅的象征，就跟沪上一说西餐就想起“红房子”一样，老京城一提起西餐，肯定会说“老莫”。
但那个时候老莫还是少数外事人员和外国友人才能享受到的餐厅，直到嗡嗡嗡之后，老莫才逐步对京城人民开放。
后世无数关于京城的八十年代影视作品，老莫是不可或缺的配角，他象征着那个年代无数人的青春回忆，也是因为这个时间节点。
而那帮后世功成名就，但在八十年代还是一穷二白的小年轻们，哪里会吃得起老莫，于是就有了各种关于在老莫吃饭的传说轶事。
比如说，老莫原来用的都是银质餐具，可自从对大众开放之后，银质餐具渐渐被客人顺走，损失惨重。到老莫不得已收起为数已不多的银质餐具，全部代之以普通餐具，银器只在接待贵宾时才拿出使用。
有那些从家里偷钱出来跑老莫吃了一顿大餐之后顺走银质餐具的小年轻，反而因此大赚一笔。
第128章 这人啊，不能太要脸
“您可以试试我们这里的‘五元餐’。”服务员建议道。
“‘五元餐’？麻烦您给介绍一下。”何平礼貌的说道。
“您可以试试瓦罐牛肉+面包片+红菜汤，或者是首都沙拉+红油蘑菇汤+烤肠——面包片，还有红烩小泥肠+马车夫沙拉+奶油烤杂拌+樱桃冰淇淋，这些菜搭配基本都在无缘左右，所以叫五元餐。”
服务员业务熟练，报起菜名来嘴皮子贼溜，同时也给何平解释了为什么叫“五元餐”。
何平看向毛春华，她拿着菜单正不知道该点些什么，便说道：“那就按他推荐的点两份吧。”
何平对服务员说：“你刚才说的后两份套餐给我点一份吧。”
“好的。”服务员退了下去。
等菜的功夫，毛春华观察了餐厅里的客人。
“何平，你看，还有老外呢！”
“这里原来只接待少数外事人员和外国友人，不接待国内顾客的，这两年才开始接待。”何平给毛春华科普道。
“这样啊！”
两人在一起窃窃私语，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
“春华，尝尝看这儿的菜怎么样？”
毛春华学着何平的样子生疏的使用刀叉，她尝了一口烤肠，脸上露出笑容：“好吃！”
何平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比自己吃了还高兴。
两人正吃饭的功夫，何平突然听到了一个粗粝的大嗓门，从进门就嚷嚷。
他听着觉得耳熟，朝声音的方向一看，可不耳熟么，原来是之前在京戏遇到过的姜文。
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熟人——《牧马人》的女主演丛珊。
毛春华见他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认识的人。”
这时丛珊也看到了他，脸上有些意外，她走了上来打招呼。
“何老师！”
“丛珊同学，你好啊！”何平跟她打了个招呼，又给她介绍道：“这是我妻子，毛春华。”
“春华，这位是《牧马人》的女主角丛珊同学。”
何平给她们两人介绍了一番，毛春华同丛珊打了个招呼，她跟之前一样的腼腆。
“今天怎么到这里吃饭了？”
丛珊有些害羞道：“我同学姜文，他说庆祝我电影上映，请我来吃饭。”
一旁被cue到的姜文立马笑呵呵的跟何平打招呼，“何老师好！何师娘好！”
这小子是真不要脸啊！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平笑道：“你好啊，姜文同学，又见面了。”
姜文见何平还记得他，立马顺杆爬，“真是缘分啊，何老师。要不然我们今天一起吃饭吧。”
何平看了看毛春华，又看了看丛珊，“算了，今天不太方便，下次吧。”
何平拒绝的干脆，姜文有些遗憾，但丝毫没有觉得丢面子，他就是这么一人。
丛珊说道：“何老师，那我不打扰您和您爱人吃饭了。”
“好，下次有机会请你和老茂单独吃饭。”
丛珊和姜文被服务员引到另一桌落座。
毛春华问道：“他们为什么叫你何老师啊？”
“我之前不是帮谢晋导演改编剧本嘛，还帮着选角，当时到京戏去面试他们，就叫上老师了。那小伙子跟我不熟，就一面之缘。丛珊跟我熟一点，我当时还给她跟男主角朱时茂讲过剧本。”
毛春华“哦”了一声，看似无意的说道：“这小姑娘长的真好看！”
何平瞬间警觉，“好看吗？我觉得一般，长了个包子脸。当时谢晋导演选她的时候，我还不太满意。”
毛春华听到他的话，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小姑娘长的挺好看的。”
“是是是，你说好看就好看。”
“那个男生长的可真老，丛珊还说他是她同学。”
何平调侃道：“这小子二十岁长了一张四十岁的脸，以后戏路宽着呢。”
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他对姜文这种性格都比较反感，身上总带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但并不妨碍他欣赏他身上的某些特质。
比如说搞笑，比如说不要脸，比如说在戏剧上的天分。
两人继续吃饭。
而在另一边的餐桌上，下了血本的姜文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丛珊，谢导之前答应了让我演他下一部戏的男主角了，你见着谢导的时候帮我提醒一下他，我怕他忘了。”
本来姜文要请她吃饭，丛珊还有些为难，但姜文一说是为了庆祝她电影上映，她一时不好回绝，便答应了下来。
结果酒菜一上桌，她刚想吃，姜文就图穷匕见，让她对本来色味俱佳的菜肴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
人家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丛珊腹诽道。
“好，下次我看着谢导一定跟他说一声。”
姜文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乐呵呵的对丛珊说道：“来来，吃菜，老莫这地儿挺贵的，得吃回本儿，可惜了他们的银质餐具了。”
丛珊第一次来老莫吃饭，不知道姜文的感叹从何而来，她埋头吃菜。
“诶，对了，丛珊。你跟那个何老师挺熟的吧？”姜文问她。
“不太熟，我试镜的时候见过，之后在招待所给我们讲过剧本。”丛珊生怕姜文又出什么幺蛾子，赶忙撇清。
姜文粘上毛比猴儿都精，“你少诳我，他刚才还是请你和‘老茂’吃饭，老茂我知道，是你们电影的男主角，你还说跟他不熟？”
丛珊被姜文拆穿还嘴硬，“人家就是客套一下，不能当真的。”
“我不信，你就是不想帮忙。唉，亏我还替你电影上映高兴，花了一个多月的伙食费请你吃饭，你就这么对我。”姜文见丛珊不就范，就玩起了道德绑架。
丛珊哪里是他的对手啊，被姜文挤怼两句便扛不住了，“我不是不想帮忙，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
丛珊绞尽脑汁，觉得自己肯定斗不过姜文，她颓然的说道：“算了！下次如果跟他吃饭，我把你叫上。”
姜文哭丧的脸立马阳光灿烂，给丛珊夹菜：“来，多吃点，你看你，就是太瘦了。”
丛珊一脸的委屈无奈，我怎么摊上这么个不要脸的同学。
第129章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姜文这人吧，你也不能说他人品不好，就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性格。
丛珊对姜文的性格也算了解，要不然也不会出来跟他吃饭。
《牧马人》上映了一个多星期了，丛珊也渐渐感觉到了电影上映带来的威力，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外面，很多年轻人看到她都会开始指指点点。
这还是电影刚上映，看过的人不多。等到《牧马人》真正爆火之后，她的生活将会迎来一次彻底的改变。
这些丛珊当然无从知晓，她还在为答应姜文的事情犯愁。
何平跟毛春华享用了老莫的五元餐之后，觉得比之后世的很多西餐厅，还是要强出不少的，至少人家真材实料，但你要说多么美味，这玩意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两人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光，何平问道：“怎么样，吃饱了吗？感觉味道怎么样？”
“挺好吃的，就是贵了些。”
五元餐看着不起眼，但这个时候的人均工资才三五十块钱，一顿饭吃掉十分之一的工资，这个价位在这年代来说算是比较高的。
“吃饱了，咱们就回招待所吧，明天一早咱们去**看升旗。”
“好。”
临走前，何平去跟丛珊打了个招呼。
从老莫出来，毛春华抱着何平的胳膊，“咱们溜达溜达吧。”
此时夜色正浓，路边亮起了路灯，这可是大城市的象征。
五月中旬的京城天气渐热，路边的树木已经郁郁葱葱，在路灯的照射下绿的发翠。
何平和毛春华悠闲的走在路上，身边经常有响着车铃声的自行车穿梭，偶尔有公交车和出租车呼啸而过，几乎看不到私家车的存在，与后世京城的繁华拥堵相比，无疑是非常惬意舒适的。
“真好！”毛春华突然说了一句。
何平笑吟吟的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样子，内心中也感到非常满足。
走了差不多两公里，何平还是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老莫距离招待所七八公里，走是不可能走回去的。
在招待所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便起来了。
“你快点，太阳出来就赶不上升旗了。”毛春华催促何平道。
“马上，马上。”
洗漱完毕，两人连饭都没吃就出了门，“看完升旗再吃饭吧！”
东单跟**都在长安大街上，离着很近，何平带着毛春华一路走了过去。
4:58分，两人走到了**广场。
此时天色渐明，但东方的曙光仍未出现，整个广场的轮廓若隐若现。
“**广场真大啊！”毛春华感叹了一句。
何平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后世来过两次，可每次来还是觉得这里真的开阔、雄伟，当然也有可能是心中那种仰视的情绪在作祟。
现在的**广场升旗仪式远没有后世的人山人海，何平望了一下四周，人群三三两两，慢慢的向升旗台附近汇聚。
这个时候**升旗的任务，还是由京城卫戍部队来负责的，每天黎明时分，由“国旗护卫班”的3名战士担负升国旗的任务。
过了五点十分，东方天色越来越亮，三名国旗护卫班的战士自长安街走来，一位指挥员指挥，一人引路、一人扛旗，步履矫健，英姿飒爽。
可惜的是走到半路经过长安街时，正好一辆公交车经过，战士不得不停下，给公交车让行，让原本庄严的场面瞬间失去了逼格。
这就过分了啊，国旗还带给公交车让路的。
何平感叹道，跟后世的升旗仪式真的没法比啊！
等战士们走到国旗杆的时候，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战士们跳进了国旗台的围栏，何平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算是彻底被这次升旗仪式刷新的三观。
没想到你们堂堂的“**国旗护卫队”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想到后世那些帅到冒泡的升旗场面，再对比一下眼前看到的画面，何平不由得咧开了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尽管何平看着升旗前的场面觉得有些搞笑，但真当国歌响起，鲜红的五星红旗伴随着天边那第一缕曙光升起的时刻，何平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激动的情绪。
他的余光瞥了毛春华一眼，只见她一脸严肃认真、无比庄重的表情，目不斜视的注视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
何平把目光收回，随着国旗升起，直视到最高处。
这大概就是刻在骨子里的情怀吧，何平觉得自己已经看过几次升国旗仪式，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可真当他面对的时候，尽管仪式并不够庄重、场面也并不宏大，但他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股自豪和骄傲。
升旗完毕，一脸严肃的毛春华这才欢欣雀跃的拉住何平的胳膊，高兴的像个小女生。
当国旗护卫班的战士们升完旗转身离开的时候，何平突然觉得那位指挥员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何平，你怎么了？”毛春华见他向国旗护卫班战士们的方向看去，好奇的问道。
距离有些远，何平也看不清楚，只是那脸的轮廓让他感觉熟悉。
“没事，眼花了。”
看完升旗仪式，毛春华的心情格外的好，回去的路上她始终保持着雀跃的姿态。
走到半路，两人的肚子叫了。今天起的太早，早饭还没吃。
“走，咱们吃点老京城特色。”
何平带着毛春华沿着南河沿大街走，走到隆福寺附近。
这里有个隆福寺市场，是明朝时期就已经存在于隆福寺周边的自由市场。
就跟所有城市里的早市一样，这个时候隆福寺市场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咱们吃什么呀？”
何平把毛春华领到一家小吃店，名字就叫隆福寺小吃店。
两人一进去，里面已经是人满为患的状态，在服务员的帮助下，两人见缝插针的跟人拼了个桌。
隆福寺小吃店经营的是传统的老京城早餐，冲着这客流量味道也不会差。
何平给自己点了一份炒肝儿和焦圈儿，毛春华看着菜单上的豆汁儿感到好奇，以为是跟豆浆差不多的东西，于是要了一份豆汁儿和焦圈儿。
第130章 京城的好友们
何平恶趣味的没有阻止毛春华，等看到她尝了一口豆汁儿之后，五官挤到一起皱皱巴巴的可爱模样，他才放声大笑。
毛春华哪里不知道自己又被他调戏了，气的用粉拳锤他胸口。
“坏死你了，让你不告诉我，让你不告诉我……”
毛春华宣泄完心中的气愤，把豆汁儿推给何平，噘嘴瞪眼的逼何平喝下去。
为了让老婆息怒，何平只能捏着鼻子把一碗豆汁儿喝了下去。
毛春华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看你再笑，让你尝尝豆汁儿的滋味。”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平心里苦笑道。
一顿老京城早餐吃完，何平问毛春华接下来想去哪玩。
毛春华想了想，她知道的就那么几个地方，“要不去故宫？”
“好！”
像故宫这种地方，玩的主要是腿，一天走下来，何平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毛春华倒是逛的兴高采烈，这大概就是女人的天赋吧。
下午回到招待所，何平给王抚大姐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到京城了，正好明天是星期天，大姐可以出来聚一聚，自己还可以歇一歇。
“你怎么不来编辑部坐一坐？”
“我这不是带着媳妇儿来京城玩一玩嘛，又不是来投稿的。”
“你是带着媳妇儿来的？那我得请你们俩搓一顿，顺便看看弟妹。”
“大姐，那这样。正好明天是星期天，你把王猛老师叫上，我再叫几个朋友。咱们一起到东来顺好好聚一聚。”
“成，我通知他。”
和王抚大姐敲定明天聚会的事，何平又开始联系李拓和振开兄。
两人得知何平到了京城，都吵着要请他吃饭，何平跟他们说了到东来顺聚会，把家属也一起带上。
两人欣然应允。
毛春华在一旁听何平打电话，她没想到何平在京城的交游这么广阔，吃饭能遇到熟人，找人聚会也能找到好几拨。
“你不是就来京城一个月吗？怎么认识这么多人？”
“秦桧还有仨好友呢，你老公我这么人见人爱的美男子有几个朋友不是很正常嘛！”
“厚脸皮！”毛春华白了他一眼。
休整了一晚，第二天何平搂着毛春华睡了个懒觉，直到快中午的时候两人才起来，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东来顺。
他们俩到的时候，王抚大姐和王猛已经到了，半年多没见面，几人热情的打招呼。
“半年没见，大姐更年轻了。”
“王猛老师还是这么精神。”
“就你会夸人！”
几人落座没一会儿，李拓夫妇和振开兄夫妇也到了。
“您几位我就不用给介绍了吧，大家应该都认识！”何平说道，他又被毛春华一一介绍道：“春华，这是《人民文学》的副主编王抚大姐，这位是著名作家王猛老师。这是李拓大哥，除了写作啥都干，这是嫂子张暖欣，京影厂的编剧、导演。振开兄不用介绍了，这位想必就是嫂子了吧？邵飞，画家。几位，这是我妻子，毛春华。”
在座的诸位，王抚、王猛和李拓是比较熟识的，但振开兄除了跟李拓认识之外，其他两位他并不认识，他一直混迹于主流文学圈之外。
不过由于有了何平这道桥梁，几人之间也有了联系。
“来来来，咱们先点菜。”何平热情的张罗着让大伙点菜。
到了东来顺嘛，肯定是吃涮羊肉的。
暗黄色的泛着时间沉积的铜火锅被端上桌，底下火炭燃烧，没过一会儿便热气升腾，一盘盘的羊肉也跟着端上了桌。
王猛老师对吃是有研究的，他指着盘中的羊肉解释道：“这东来顺的羊肉啊，那都是用阉|割过的公羊肉，肉质柔软且脂肪少，你们看，这红多白少，几乎看不见什么脂肪，尤其是以羊肩这部分的羊肉最是鲜嫩。
这酱料啊有芝麻酱、酱油、黄酒、韭菜碎、辣椒油、腐乳、虾酱，调好了酱汁，把涮好的羊肉往嘴里那么一放，嘿，绝了！”
在座的这里面除了何平夫妻，其他都是京城本地人，王抚大姐丝毫没给王猛面子：“你们别听他瞎吹，他们写文章就这点毛病，有一分好能夸出十分来。”
王猛被打击，丝毫不觉得丢脸，反而笑嘻嘻的说道：“不信你们尝尝。”
两人的插科打诨让桌上的气氛轻松了很多，何平张罗让大家动筷子，他这人就怕酒桌上冷场。
好在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就算是不认识的也听说过名字，比如说王猛和振开兄。
“我听说你那本杂志被封了，现在干嘛呢？”王猛夹了一口涮羊肉，对振开兄说道。
“现在在给出版社编丛书，关于阿美利加文学名著的。”
“那挺好。你们原来那杂志总被人盯着，也不是好事。”
铜火锅热气升腾，大家大快朵颐的吃着涮羊肉，偶尔举起酒杯碰一杯，桌上的气氛很快便热络起来。
“最近写新作品没有？”王抚大姐问何平。
“我说大姐，你就饶了我吧。我年前不是刚写完《吕得水》吗？”
“你小子就是不压不出水。”
“敢情我写得快也是错了，那我以后慢点写。”
王抚大姐瞪眼睛，“你敢！”
切，何平心想，我有啥不敢的，那么多前辈就是我的榜样。
跟王抚大姐聊了几句，何平又转向李拓夫妇，“你们俩那电影倒腾怎么样了？这回女排夺冠算是让你俩给赶上了。”
张暖欣道：“拍是拍了，可上面对我们的掣肘太多，进展的很不顺利。”
“那也正常，你们的电影题材虽然借着女排的光了，可也受到了女排的限制。”
“是啊，头疼！”
“振开兄，你那边咋样了？”
“小说的译制还算顺利，我委托了京大的两位老师帮忙翻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8月份之前应该能够完成。”
“好，另外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我手里有个小说的大纲，想找人给续写，你能找到人不？”
振开兄立马想到了之前在韩屯的时候何平提到的事，“你是说武侠小说？”
“对！”
振开兄面露难色。
第131章 羊肉片沙龙
何平见他面露难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这人不好找啊！”振开兄叹了口气道。
这年头是严肃文学占据市场主流的，《红楼梦》《战争与和平》这种巨著动辄卖出上百万册你敢信？
国内绝大多数人对武侠小说的观感还停留在“毒草”上，很多爱好文学的年轻人对武侠小说是不屑一顾的。
当然了，这里也有对武侠小说喜爱甚至是痴迷的，但占比太小了。
“慢慢来，不着急。”何平宽慰了他一句，把《英雄志》的大纲从包里掏出来交给他，“这是我写的大纲，你先看看，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人再说。”
振开兄见何平连小说的大纲都拿出来了，心里更觉愧对好友的嘱托，心想实在不行就自己写。
王抚大姐是知道何平自己搞图书出版的，连新华书店的关系都是她帮忙介绍的。
“你还是要在写作上多放些心思，不要因为赚钱荒废了自己的天赋。”
何平笑着说道：“大姐你放心，我下一部小说的思路已经有了，过一段时间就把稿子交给你。”
王抚大姐一听何平的话，脸上顿时笑开了，“好好，难得勤快了。”
“来来来，大伙多吃点，我点了十斤羊肉呢。”
何平把一盘子羊肉倒进火锅中，没用几秒原本鲜红的羊肉片便泛白，他一筷头夹起了好几片，在碗中沾满蘸料，放进口中。
“嗯~”何平发出了一声美味的呻|吟，“都吃啊，手快有、手慢无啊！”
这年头人们对肉食的食量可比后世大多了，连女士也不例外。
众人被他带动的食欲也上来了，纷纷操起筷子伸向火锅。
一顿饭吃下来，十斤羊肉片吃的溜干净，众人的肚皮也撑了起来。
“要说这吃涮羊肉，还得是东来顺儿！”吃的心满意足的王猛美滋滋的感叹道。
王抚嘲笑他：“你就是借了何平的光。”
王猛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借光借光，感谢何老弟请客。”
王猛洒脱的态度让何平非常欣赏，这位是活明白了，从内到外透着一股通透，着实让人羡慕。
“诶，对了。你们谁认识水木、京大的人？我明天打算带春华去学校里逛逛。”
振开兄说道：“之前水木搞赛诗会的时候邀请过我，我认识几个他们学校学生会的同学。”
“正好派上用场。”
“那你明天到学校找一个叫林言之的学生，他是78级近代物理专业的，是水木的学生会主席。”
“好！”
涮羊肉吃完，众人提议找个地方坐坐，李拓家成了不二之选。
一行人漫步着来到李拓家，借着酒意谈天说地，从三皇五帝聊到唐宋明清，从诗词歌赋聊到传奇志怪。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这几年国内狂热的文学狂潮。
何平断言道：“这事情况是非常不正常的，只是普罗大众对之前十年的一个反弹，注定是昙花一现，不可能长久。”
显然他的说法没有办法赢得大家的认同，众人七嘴八舌的辩论起来。
一直到了夜里，众人的酒精消散，嗓子也干涸了，这场“羊肉片”沙龙才告一段落。
何平谢绝了李拓夫妇让他留宿的好意，带着毛春华往招待所走去。
路上，毛春华搂着他的胳膊，“老公，你懂的真多。”
“多吗？还好吧。”何平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就是占了后世信息爆炸的便宜，别人说啥话题他都能跟着掺和几句，但你要让他往深了说，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毛春华当然不知道何平的底细，他在家里又不会跟她说这样的话题，只是她今天在李拓家里看着何平舌战群儒丝毫不落下风的样子，内心不自觉的就产生了几分崇拜了情绪。
这就跟农民看着自家的庄稼一样，怎么看怎么觉得长得好。
有了这层原因，今晚的毛春华就显得格外的温柔，对何平的要求予取予求。
临睡前何平有个念头，以后还是要多装逼啊！
第二天一早，何平精神饱满的爬起床，感叹还是年轻好。
今天他答应了毛春华要去圆明园逛一逛，正好水木、京大两所高校紧挨着圆明园，可以顺道一起逛一下。
两人收拾完毕，出去吃了顿早饭。
“粮票还剩多少？”何平问毛春华，这年头出门除了要带钱之外，粮票也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还有七八十斤全国粮票呢。”毛春华看了一眼说道。
正所谓穷家富路，出门旅行地方粮票肯定用不了，何平出门的时候带了一百斤的全国粮票。
何平这次打算带毛春华多走几个地方，东西肯定要备足，万一不够可就抓瞎了。
检查好身上带的东西，夫妻俩向着学校出发。
水木、京大、圆明园这一片位于北四环和北五环中间，不论是在后世还是在如今都算是偏僻了。
何平陪着毛春华先到圆明园逛了一圈，这时候的圆明园还没有进入修复阶段，园内甚至还住着好几百户的居民，毛春华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大失所望。
其实如果单看园内景致的话，即便是残垣断壁的圆明园也是值得一游的，可偏生园内散落着的居民，把原本残存的美感也破坏殆尽。
“等以后修好了再来看吧！”何平见毛春华脸上的失望神色，安慰她道。
“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修好。”毛春华带着遗憾说道。
何平记得后世圆明园是直到2008年才完成园内居民的搬迁工作，完全修复更是一个遥遥无期的目标。
不过好歹断断续续一直在修，还有希望。
“肯定会修的，说不定以后等我们老了还可以故地重游，那时候我们俩满头白发，携手走在修复好的圆明园里，多浪漫啊！”
毛春华畅想着何平说的画面，脸上不觉露出憧憬的神色。
“如果那样就太好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
夫妻两人带着些许遗憾离开了圆明园，又跑到东边的水木。
通过学校的保卫，何平找到了林言之。
“林同学你好，我是振开兄的朋友，今天带着我妻子过来想逛一逛你们水木校园。”
一听说何平是振开兄的朋友，林言之非常热情，“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振开老师了，他最近还好吗？”
第132章 京大的诗人
“振开兄挺好的，最近在编组图书，过的非常充实。”
林言之是个健谈的人，通过聊天何平知道，他现在已经大四了，现在也是水木的学生会主席。
有了学生会主席带路，游览水木校园毫不费力。
水木最有名的当然是它的校门，准确的说是二校门，一座古典的青砖白柱三拱牌坊式建筑就坐落在水木的主干道水木路上，门楣上刻着晚晴大学士的手迹“水木园”三个字。
这么好的照相景点，毛春华当然不会错过，摆拍了几张。
有水木的学生路过，看到何平手上能直接出相片的相机觉得非常神奇，围住了他问东问西。
八十年代学生们的求知欲极为旺盛，看着这么新鲜的东西自然不会放过。
得知何平是带着新婚妻子来旅行的，有学生自告奋勇的要给他们当导游，不过何平身边已经站着一个林言之了。
这个时候的林言之可以说是水木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不认识他的人可不多。
不过有的学生也没走，他们对何平手中的拍立得很好奇，就跟着一起走，想弄明白这相机是怎么回事。
林言之带着何平夫妻在学校里游玩，来到了水木园。
水木取自水木清华，同时也成了水木园内一处胜景，位于工字厅的北侧，这里有四时变换的林山，环拢着一湖秀水，水木之间掩映着两处玲珑典雅的古亭。
何平用拍立得给毛春华照了几张摆拍的照片，他原来的那台海鸥借给韩兆社创业用了，一直没还回来，所以出门只能带拍立得。拍立得这种相机方便是方便，但成像质量只能说一般。
拍了几张之后，毛春华这才心满意足的跑过来看照片。
同行的学生们也跟着蹭了几张照片，到了中午，同学们还请何平夫妻俩到食堂蹭了顿午饭。
吃饭的时候林言之问起了何平的职业。
“何大哥，认识了一上午，还不知道你是什么职业？”
何平想了想，“我应该算个作家吧。”
“应该？你写的是小说、诗歌还是散文啊！”
“我写小说的，《福贵》你看过没？”
何平怕说其他小说学生们没看过，想着《福贵》卖的这么好这帮学生应该看过。
当他说起自己的代表作时，林言之和周围的几个学生发出了惊呼。
“《福贵》！”
“真是《福贵》？”
几个学生吃惊的看着何平，他们的惊呼声引来了周围人的围观。
何平看着学生们的反应，内心还是有一点点小骄傲的，“拙作，见笑了，见笑了。”
林言之压低声音道：“你们几个小点声，别把人都招过来了。”
几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何平的称谓也变了，由原来的“何大哥”变成了“何老师”。
“我早该想到的，振开老师介绍的朋友，肯定也是从事文学工作的。”林言之后知后觉的自言自语道。
“何老师，你吃完饭还逛吗？我们陪你一起。”
何平笑着说道：“不了，下午我俩准备去隔壁京大再逛一逛。”
“京大我们也熟啊！”学生们争先恐后的说道。
何平看了眼林言之，只见他也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那好吧，你们能帮我俩进去就行。”
体验过水木的食堂之后，何平只能感叹国家对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实在是有够好。
何平夫妻俩吃过了午饭，在这帮热情的水木学生的帮助下，到了隔壁的京大。
对比理工气质浓郁的水木，人文学科出色的京大无疑是更有文艺感的。
后世有个流行词“一塔湖图”，分别对应的是京大的博雅塔、未名湖和图书馆。
“其实京大这地界可逛的地方不多，博雅塔算一个，还有未名湖，再就是图书馆。这一点跟我们学校比就差一点，水木门、水木园、日晷……”
不得不说，身为两所实力相当的高校，水木、京大之间的竞争是全方位的，连介绍个学校景致，水木的学生们都带着较劲的意思。
未名湖是京大校园内的一处人工湖，位于校园中北部。在湖的南部有翻尾石鱼雕塑，中央有湖心岛，由桥与北岸相通。湖心岛的南端有一个石舫。湖南岸上有钟亭、临湖轩、花神庙和埃德加·斯诺墓，东岸就是另一胜景——博雅塔。
何平几人在湖边散着步，“春天的未名湖畔确实很美。”
林言之说道：“是啊，可惜不是在我们水木。”
何平正跟林言之说话的时候，突然一个京大的学生走了过来。
“是何老师吗？”
男生的出现让何平一愣，他看了看那张脸，似曾相识。
“你是？”
“您不记得我了？交大啊，我叫刘军。”
“哦！原来是你啊。”何平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沪上的时候逛交大校园认识的那个京大的学生。
“您怎么来京城了？”刘军问道。
“我带妻子来京城旅行。”
刘军看了一眼毛春华，不愧是老师，这次带着的女人还是那么漂亮。
刘军和何平寒暄了几句，又跟林言之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走了，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刘军走出去不远，只见他迎面走来了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刘军隔着老远就热情的招呼他道：“海生！”
何平听到了刘军的喊声，隐约觉得“海生”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林言之才介绍道：“刘军在京大是小有名气的校园诗人，他的笔名叫西川。”
西川……海生……
何平脑中如醍醐灌顶。
提起刘军何平想不起来，提起海生他也想不起来。但当西川和海生这个名字联系到一起，他终于想到了。
八十年代京大出了三个诗人，分别是西川、海子、骆一禾。
西川就是刘军的笔名，西川和骆一禾，何平并不熟悉。
但是海子的大名他如雷贯耳，谁上学的时候没有学过他那一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谁又没为他的英年早逝而扼腕叹息呢？
没想到今天居然能在京大的校园里和他们擦肩而过。
何平望着不远处勾肩搭背的背影和年轻的笑脸，何平的脸上也露出笑容，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吧。
何平在京大的校园里见到海子是一种意外，不过他可没打算搞点事情去改变人家的命运，脚下的路都是自己走的。
把京大的“一塔湖图”逛了一遍之后，何平准备和林言之告辞。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一个声音。
“齐东强！”
第133章 义愤填膺
在京大逛了几个小时，何平打算带毛春华离开了，今天他们先是去了圆明园，然后是水木，再来京大，着实累的不轻。
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不远处一个女生的喊声让他定住了身形。
“怎么了？”毛春华发现他的异常问道。
何平示意他先别出声，他关注着不远处那一男一女。
两人似乎是一对情侣，男生在等女生跑到近前，女生对他说道：“等着急了吧？我刚下课。”
“没事，等不长时间。”
女生甜蜜的笑着给齐东强擦汗，“你都冒这么多汗了！”
何平心里不确定这个“齐东强”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齐东强，但既然遇到了，他肯定不会当做没看到。
“言之，你知道刘军是在哪个专业吗？”
“知道啊，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跟他说。”
林言之不疑有他，“那我带你过去找他。”
走的时候，何平不经意的问道：“那两位同学你认识吗？”
林言之看了看不远处撒狗粮的一男一女，“不认识。”
何平也只是碰碰运气，万一林言之认识呢，既然不认识那只能找刘军了。
刘军对林言之找上他有些意外，何平对林言之说了声抱歉，然后把刘军拉到了角落里。
“齐东强？他是我们英语系的同学，何老师你认识他？”
何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打听到了齐东强的信息，“你了解他的具体情况吗？”
刘军看了何平一眼，虽然他对何平的才华有些崇拜，但跟何平并不熟悉，现在何平朝他打听身边同学的情况，他自然有所顾忌。
“何老师，你打听齐东强是有什么事吗？”
何平见他有些为难，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说明原因，恐怕不好找刘军了解情况。
“咱们到外面说吧。”
刘军跟何平来到了宿舍外面。
“何老师，现在可以说了吗？”
林言之和毛春华也看着何平，他们都没弄明白何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事说来话长。先说好，我跟你说完之后你不要往外传，只要告诉我齐东强的情况就好了。”
刘军见他说的郑重，便答道：“好，你放心。”
“我辽省老家那边收养了一个孩子，叫小柱儿。小柱儿母亲是生产队的社员，跟来队里插队的知青谈恋爱结了婚生下了小柱儿，可好景不长……”
何平把小柱儿父母的故事原原本本的向刘军说了一遍，刘军听得睚眦欲裂，咬着牙骂道：“混账！太混账了！简直畜生不如！”
旁边的林言之也异常愤怒，“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渣！”
毛春华也是第一次听何平说起小柱儿的身世，没想到里面居然有这样的曲折。
其实像小柱儿父母的事，在嗡嗡嗡结束后的几年里是屡见不鲜的，但真正放到身边的时候，像刘军、林言之这样的热血青年怎么可能控制得住情绪。
“我要跟学校说明情况，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渣留在我们京大的校园里，这是对我们京大的亵渎！”刘军义愤填膺的说道。
感受到身边这几人心中的愤怒和眼神中透出的怒火，何平赶忙说道：“先别激动，现在只是知道这个人叫齐东强，还不知道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齐东强，也有可能是同名同姓的情况。”
何平的劝解让林言之清醒了不少，“对，也有可能是同名同姓的。”
“所以我才要找刘军来了解清楚情况。”他对刘军说道：“这回可以跟我说说齐东强的情况了吧？”
刘军这会儿也没什么顾忌，“他是78级的，以前聊天的时候说老家是北河石门的，今年就要毕业了，跟我们系里一个叫黄丽的女生在谈朋友，我了解的情况就这么多。”
七八级？这个时间对不上，小柱儿的父亲是七七年参加的高考，不过也有可能是复读了一年。
北河石门？这个就能对得上了，以前冬梅嫂子跟他聊天的时候说过一嘴。
不过以目前的线索还无法确定这个“齐东强”就是何平要找的那个齐东强，还是谨慎为好。
“家乡和时间能对得上。刘军，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再详细打听一下你们系这个齐东强的具体信息。”
“没问题。”刘军义不容辞的说道。
他也想弄清楚系里的这个齐东强到底是不是何平口中的那个齐东强。
“那好，咱们约个地方，你过两天我再过来。”
何平跟刘军约定好再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又嘱咐道：“这件事没弄明白之前你先不要对别人提，万一弄错了对别人来说是一种伤害。”
何平的叮嘱让刘军和林言之都对他产生了好感，能够理性的克制自己的愤怒，在不确定的时候顾忌对他人产生的伤害，这是一种善良。
告别了刘军之后，何平他们出了京大的校园。
今天让林言之当了一天的向导，他肯定要请人家吃顿饭以表感谢，林言之再三推辞，但怎么可能禁得住老油条的邀请。
“感谢林老弟今天的帮忙。来，我敬你一个！”何平举着酒杯说道。
别看林言之平日里在学校当个学生会主席游刃有余，但面对何平这种来自四十年后酒局锻炼出来的油腻大叔，仍觉招架不住。
不过何平这人虽然油腻，但并不虚伪，对人也很真诚，所以林言之对他并不反感，相反因为今天下午的事，他觉得何平是个可交的人。
酒足饭饱之后，林言之回了学校，何平也带着毛春华回到了招待所。
何平一身酒气的躺在床上，毛春华给他洗了一块热毛巾敷脸。
“出门在外，你还是少喝点吧。”
“多个朋友多条路，今天认识了新朋友高兴嘛！”
毛春华白了他一眼，这人吧，有时候你看得顺眼就缺点也是优点，看不顺眼的时候优点也是缺点。
毛春华原来觉得何平爱交朋友是个优点，可结了婚之后她发现，也不见得。
何平闭目养神的时候，毛春华推了他一把，“你说要是刘军打听出来了这个齐东强就是小柱儿的父亲，那怎么办啊？”
第134章 在下辽东一刁民
别看何平下午跟刘军说的时候挺理智，但实际上他也没有想好这件事应该怎么做。
齐东强毕竟是小柱儿的亲生父亲，何平觉得自己没资格替小柱儿母子教训他，要教训也是小柱儿去。
他充其量也只能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谴责一下。
道德？这倒是个好办法，这些年不像后世，很多人还是要脸的，即便个别人不要脸，但普罗大众的道德感也是很强的。
虽然搞道德审判或者道德绑架这一套并不道德，但那也分对什么人不是，如果最后确定这厮真的是小柱儿那个泯灭人性的父亲，那给他来点小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倒不是为了小柱儿和他母亲，即便他现在是小柱儿的养父，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这样资格，他只是单纯的想出一口自己听到这种恶心事时心头的怒气。
这是每一个善良且有能力的人应尽的本分。
何平又给韩屯打了个电话，他找到了刘家铭。
之前都是在队里人的闲聊之中了解的小柱儿父亲的情况，这回他想跟当事人之一的刘家铭了解一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你找到那个狗东西了？”
何平没有告诉刘家铭详情，只说是遇到了个熟人说起了这件事。
刘家铭将信将疑的把他知道的齐东强的个人情况包括家庭情况都跟何平说了一遍。
接下来的两天，何平带着毛春华继续在京城游山玩水。
不到长城非好汉，他们当了回好汉，又去了颐和园。
到了和刘军约定的这天，何平又去了京大。
还是那片未名湖，今天只有何平和刘军两人。
“打听的怎么样？”
“我跟他宿舍的人了解了一下，他家是石门城市里的，父亲在政|府机关当个小科长，家里还有两个姐姐，他确实是复读来的我们学校。”
父亲是个芝麻官，家里两个姐姐，复读上京大。
所有的信息都能对得上，“就是他了。”
“真是他？没想到，我们京大的校园里居然混进了这么一个败类。”刘军义愤填膺的说道。
真正确定了京大的这个齐东强就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齐东强，何平心中的怒火蹭的就窜了上来。
他想到了性情刚烈服毒自尽的刘家慧，想到了终日食不果腹的小柱儿，想到了队里人每每提起这个人渣时的咬牙切齿。
必须得给这个人渣一个教训，不为任何人，哪怕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
刘军问道：“何老师，你说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何平欣赏刘军的血性，但他不愿意把刘军牵涉到这件事里。
“刘军，感谢你帮我打听这些消息。接下来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会想办法的。”
“那怎么可以？何老师，我这可不是为你。我也是为了给我们京大清除败类，我们京大的名声决不能被这种人渣玷污，我更不能容忍这种人渣以后出去仗着我们京大的名声飞黄腾达。”
何平对年轻人的热血非常佩服和感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刘军牵涉到其中。
“你就听我的，不要参与这件事。如果气不过的话，你就静静关注我这件事的后续进展，相信我吧。”
何平再三婉拒，刘军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毕竟参与到这种事里，无论理由多么正当，总归对他个人的前程是不好的。
“好，我相信你，那我看何老师你的手段，你一定要为我们京大除了这个祸害。”
“放心！”何平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平坐在未名湖畔想了一会儿，京城不是韩屯，他说话可不好使，想来想去他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正面硬刚。
他想到了这个年代很多矛盾或者冲突的终极解决方案——找单位。
这种方法在后世看来可能有些无厘头或者说不可理喻，但在这个年代却出奇的有效。
接近固化的社会关系让“找单位”这种手段的杀伤力直线提升，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
齐东强没有单位，但是有学校。
这厮不是为了上大学抛妻弃子吗，自己就让他一场辛苦前功尽弃，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想到这里，何平站起身，就这么干了。
今天咱也当一回刁民。
“这位同学，请问你找谁？”
何平敲开了教务处处长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抬头看着何平，以为是学校的学生。
由于年代的原因，这个时候的大学校园里，二三十岁的大学生大有人在。
“这位老师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平，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中年男人见何平敲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却打听自己的名字，就猜到他不是京大的学生。
“我确实不是京大的学生。”
“哦，我叫王学振，是学校的教务处处长。”
何平分不清学校里的各种职务，他想来这种事应该是找学生处的，不过找来找去没找到学生处的办公室，发现了一个教务处的办公室，就瞎猫碰死耗子的先进来看看。
“你来是有什么事吗？”王学振非常有涵养，并没有因为何平不是京大的学生而另眼相看。
“我想向你们学校的领导反应一点情况。”
“哦？”王学振挑了挑眉，身为经历过嗡嗡嗡的人，听到“反应情况”四个字，王学振本能的就提高了警惕。
“您别这么看阶级敌人似的看着我。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平，职业呢是作家，写过几部小说，侥幸卖的还不错，其中有一部叫《福贵》。”
何平的自我介绍让王学振有些出乎意料，本以为是个搞嗡嗡嗡时期那套小把戏的破坏分子，没想到居然是位作家。
“那您今天来是想反映什么情况？”
“我想反映一下关于贵校英语系78级学生齐东强的问题。”
一听何平说的是78级学生的问题，王学振立马感觉头疼，这可是今年就要毕业的学生，很多人都已经有了意向接收单位。
“78级的齐东强？他有什么问题？”
何平整理了一下思路，不疾不徐的说道：“这个齐东强是北河石门人，之前响应国家号召到辽省平县插队当知青。在插队期间，他与当地社员刘家慧自由恋爱并且结婚，婚后育有一子。”
第135章 博弈
“这个齐东强是北河石门人，之前响应国家号召到辽省平县插队当知青。在插队期间，他与当地社员刘家慧自由恋爱并且结婚，婚后育有一子。
但艰难的农村生活让他逐渐与妻子产生矛盾，77年国家恢复高考，他借着要准备高考的名义，抛下妻儿回到了石门老家参加了高考。后来他的妻子曾经两次去找齐东强，他始终避而不见并宣称要与妻子离婚。
最后他的妻子在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服毒自尽，在他妻子死后，他妻子的娘家曾经给他捎去过信，他置若罔闻，甚至对他年幼的孩子也同样冷血绝情，不管不问。
这样禽兽不如的畜生，我觉得有必要把他的情况向你们学校反映，并要求贵校对他做出应有的惩罚。”
果然是令人头疼的事，这几年因为学生家庭原因被找上校门的不在少数，齐东强不是特例。
王学振问道：“您说齐东强抛妻弃子，对妻儿死活不管不问，您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面对王学振的质疑，何平不慌不忙：“刚才没有跟您细说，我也是是知青落户在平县，齐东强的儿子现在是我的养子，不过我跟齐东强素昧平生。这次我是跟新婚妻子来京城旅行，在京大校园里观光的时候，无意之间知道了齐东强在京大上学的消息。所以，我才找到你们学校领导。”
王学振听完何平的解释，沉吟良久，何平的神态沉稳，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这个情况他们学校肯定也会核实，对方应该没必要诳他。
可如果情况真如何平所说的，那事情就复杂了。
而同样是知青落户，何平与齐东强之间一对比，高下立判。站在个人立场上他肯定是偏向于何平的，可是这里面的事情又怎么会是这么容易说的清楚的。
王学振心里叹了口气，对何平说道：“何同志，你说的情况我了解了，回头我会向学校领导进行反应，并安排相关人员了解情况，如果情况属实的话，我们会对齐东强同学采取一定的措施的。”
王学振这种场面话糊弄一下初出茅庐的学生还行，对何平来说根本没用。
“回头是什么时间？找哪些相关人员了解情况？如果属实要采取什么措施？王老师，恕我直言，您的态度并不像要秉公处理的样子。”
何平的咄咄逼人让王学振有些恼怒，“你这个同志，我不是说了，我们会处理的嘛，难道我们怎么做事还要你来教吗？”
何平没有因为王学振的态度生气，“王老师，您这样恼羞成怒更让我怀疑解决问题的诚意了。”
“我……”王学振被何平堵得胸口发闷。
他刚想继续说话，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学振，昨天那个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这不巧了吗，何平心想着，刚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来人能不敲门就推开，肯定是王学振的领导，甚至是直属领导，他正愁王学振态度不端正呢。
“您好，请问您是？”何平起身握住来人的手问道。
来人头发花白，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衣着朴素。
他被何平的举动搞的不明就里，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学校的总务处长谢庆。”
一个教务处处长，一个总务处处长，还真猜对了，别管能不能管到齐东强这件事，反正何平就是想把事情搅起来，当然是越多领导知道越好。
“谢处长您好，我叫何平，今天来是跟学校领导反映一下贵校学生齐东强的问题。”
谢庆把目光投向王学振，何平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里，肯定是找他反映问题的，怎么又找上自己了？
王学振苦笑一声，面对老领导的目光疑问，他暗自叹气，今天算是碰上了个不好糊弄的硬茬子。
“要不王处长您来给谢处长说一下吧？”何平笑吟吟的说道。
王学振苦笑连连，真是秀才遇到兵了，面对何平这种咄咄逼人的做法，他只能把刚才的对话和盘托出。
最后他补充道：“当然了，这件事情我也只是听这位何同志一面之词说的，还没有经过调查，不完全确定事情的真伪。”
“两位领导不用担心，如果贵校想调查的话，我可以随时配合学校方面的要求。”何平跟了一句话。
谢庆的脸色凝重，眉头紧锁。
在嗡嗡嗡期间什么样的人间惨剧他都见过，这几年学校里发生的一些遗留问题他也处理过不少，齐东强这件事如果属实的话，性质确实是比较恶劣的。
“学振啊，你现在立刻去把齐东强的档案调出来，然后找齐东强了解情况，包括他们班的同学和老师，也要了解一下情况。”
然后他又对何平说道：“何平同志，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重视起来。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学校一定会认真处理这件事。你可以留一下联系地址，如果我们这边有进展了，我会派人去通知你。”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谢庆三言两语便化被动为主动，既亮明了他们学校的态度和前期的处理措施，也缓和了何平再向上反映的态度。
何平对这里面的弯弯绕一清二楚，但看破不说破，既然人家已经给了态度和处理方法，他总不好继续闹下去，要不然自己就不占理了。
“谢处长，我非常理解学校的难处。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确实不容易，不过耗费大量精力培养出一个无才无德的人渣，却也是在浪费国家和人民的财力、物力。
我想如果社会上和学生们知道了在咱们学校里还有这样一个旧社会陈世美一般的人物，对咱们学校的名望也是一种打击啊！”
何平的软钉子一出口，谢庆就知道这件事恐怕不会那么好处理。
都是老家雀，谁也不傻，如果自己不尽快调查出个结果，恐怕眼前这位会一直闹下去。
“何同志说的是，我们学校一定会尽快调查完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第136章 另一番说词
何平笑着跟谢庆和王学振握手告辞，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不妨就先等等学校方面的处理结果。如果过了几天还没有结果，那么自己就不得不祭出点其他的手段了。反正他刚才已经提醒过了，相信谢庆心里应该有数。
何平走后，谢庆看着王学振，两人相视苦笑。
“学振，这位何平同志是什么来头啊？”
“我也第一次见他，说自己是个作家，写过《福贵》。”
《福贵》的大名谢庆当然听说过，不仅听说过，甚至这本书现在还摆在他的床头。
没想到今天居然会见到这本书的作者，只是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不过谁知道是真是假。”王学振略带情绪的说道。
谢庆叹了口气，“别管他是不是《福贵》的作者，这件事还是要抓紧时间调查一下，看他的样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我们的动作慢了，很容易让学校陷入被动。”
“可这齐东强马上就要去外交部实习了……”
谢庆一听这话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怎么赶上了这个节骨眼。
“先调查吧，不要声张。我跟校d委和负责学生工作的世江高官反映一下这件事。”
“好。”
正沉浸在即将毕业并进入部委工作的喜悦之中的齐东强此刻正在跟女朋友亲亲我我，享受毕业前最后的轻松时刻。
面对突然找上门的学校老师，他不知所以。
但当王学振说出刘家慧的名字的时候，他的脸上瞬间出现一丝慌乱，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掩饰了过去，强装镇定。
“王老师，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
“你别管原因，先跟我详细交代一下你在进入京大之前的婚姻情况。”
王学振唬着一张脸，刚刚齐东强脸上那一丝慌乱被他捕捉到了，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根据你的档案显示，你在进入我们学校之前曾经在辽省平县插过队，并且还成了家，这件事没错吧？”
“没错。”
“婚后育有一子，然后在高考前你和妻子离婚了。”
“是的。”
事情问到这里，王学振可以感觉到齐东强的精神变得有些紧张。
“详细说说，你在高考前和离婚之后的经过。”
齐东强在王学振提出这个要求后，产生了抵触情绪，“王老师，你现在是在审讯我吗？是我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吗？”
“齐东强，你不要有情绪，我现在询问你是为了你好，你要明白这个道理。”王学振缓声对齐东强说道。
齐东强见王学振态度强硬，便放软态度，“王老师，您就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我平时在学校里学习一向认真，从不惹是生非，插队的时候也是安分守己，我都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向对阶级敌人一样对待我？”
王学振暗自叹气，学校花四年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花费了国家那么多的财力、物力，眼瞅着要毕业了，也确定准备进部委工作了，却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他也有些不落忍。
心头一软，他便说道：“有人找到学校，把你以前在生产队插队的事情告诉了学校。”
齐东强不解：“把我插队的事情告诉学校？那又怎么了？”
“人家说你抛妻弃子，你妻子服毒自尽，你儿子孤苦无依，最后被人收养了。”
“什么？”齐东强站起身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王学振观察着齐东强的反应不像作假，他又说道：“你妻子死了，儿子被人收养了！”
齐东强震惊的看着王学振，“不可能，不可能……”
王学振见他情绪有些激动，便安抚道：“你先别激动，这只是别人的一面之词。学校已经联系辽省那边确认此事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齐东强还没有从这个震惊的消息中走出来，他追问道：“王老师，是谁说的这个消息，不可能的，家慧怎么可能自杀呢？”
“你冷静点，现在消息还没有证实，我们也在核实当中。”王学振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齐东强，他为了转移齐东强的注意力说道：“你把你高考前后的事情详细跟我说一遍。”
齐东强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浆糊，充斥着王学振说的那句话，完全没有办法动起来。
王学振给他倒了一杯水，“你先缓一缓。”
齐东强接过杯子，本能的喝了一口，等了老半天才渐渐恢复了理智。
“王老师，学校什么时候能确认消息？”
“我也不知道，应该很快。你现在先别管这件事，先把你离婚和高考的事情说清楚，学校这边对这件事是非常严肃的，你要慎重对待。”
“好，我说。”齐东强放下杯子，眼睛看向王学振，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某处遥远又熟悉的时空。
“我是69年插队到平县的，我被分到了韩屯生产大队，刚去的时候非常不适应队里繁重的体力活，家慧是我在劳动的时候认识的，她当时很照顾我，经常帮我干活，还给我带吃的。
一来二去，我俩就好上了。那个时候不懂事，偷尝了禁果，家慧怀孕了。我家里是反对我结婚的，尤其是跟一个农村姑娘，这就意味着我很有可能这辈子都要扎根在这个小山村里了。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眼看着家慧的肚子越来越大，我一直犹豫不决，最后大夫说孩子已经到了月份，打胎打不掉了，我只好跟家慧结了婚。
因为这件事，我跟家里的关系闹僵了。婚后前两年我跟家慧的感情还好，她对我也挺好。但我毕竟是城市青年，在农村待了几年之后，心里始终不甘心就这样，我俩经常会为了一些琐事发生矛盾。
76年底，我妹妹给我来信说国家有可能要恢复高考。接到信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没有睡觉。我知道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了，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家慧开口。
终于，我在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之后跟她说了这件事，她一听说我要参加高考，立刻就急眼了。我明白她的想法，她是怕我一去不回。我好说歹说，她也没有同意，我们俩大吵了一架。”
第137章 真假难辨
“我不甘心，我不想就这么一辈子窝在韩屯这个小山村里。我俩冷战了几天之后，我背着家慧偷偷的找了队长签了字，然后跑回了老家。
回到家里之后我安心的在家准备高考，后来家慧找到了我家，她让我跟她回去，我不同意，她就撒泼打滚，被我家人撵了出去。我跟她说，我要准备高考，有什么事等高考以后再说。
当时她特别生气，她说如果我不跟她回去，她就跟我离婚，我没有理会她，那时候我的心里全是高考的事，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后来她走了，很长时间没有了联系。77年高考我报的就是京大，差了8分。这对我打击非常大，我消沉了一段时间。也正是那个时间，家慧托人给我捎来了一份离婚协议，那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充满了黑暗，我二话没说就签字了。
家慧在信里说她又找了一个对象，她要把小柱儿也带走。当时我高考失败，感觉自己前途一片黯淡，心想这样也好，我们互不拖累。
之后家里人鼓励我复读，经历了那两个月的低潮期，我再次鼓足勇气复读了一年，这一年我如愿考上了京大。
之后，考上京大之后我想回平县一趟，看看家慧和孩子，可被我家里人劝住了，他们说家慧都已经再婚了，让我别去给人家添乱，我心想也是。就给家慧和孩子写了一封信，寄了些钱。
可家慧并没有回信，我以为她是被我伤透了心，不想再跟我联系。我没想到，我没想到……”
齐东强哀伤的诉说着往事，到最后眼泪落下，不能自已。
王学振看着他的表现，一时不能分辨是真是假。
何平的说词和齐东强的说词并不一致，所以肯定有一方是在说谎，齐东强说的情真意切，不像是在说话。
可何平应该也不至于失心疯了，跑到国内的最高学府来冤枉一个他素昧平生的人。
看来这一切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好了好了，你先别哭。情况具体是怎么样，我们还没有核实，不要太过悲观。这样吧，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回头等事情有了进展我再告诉你。”
王学振把齐东强劝走，心里的疑团并未解开，他又陆续约谈了齐东强身边的老师同学，但是得到的信息都非常有限，并不足以揭开事情的真相。
看来还是要等着学校那边了解的情况。
从京大出来之后，何平没有闲着，他找了刘军和林言之。
从谢庆和王学振的态度上，他知道京大很有可能会选择偏袒齐东强，甚至即便最后事情的真相就是如他所说一般的，京大也极有可能要保全齐东强。
一方面是为了保全学校的颜面，毕竟作为国内最高学府，出现这样的事学校面上无光。
另一方面，国家和学校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现在可不是后世硕士生满地走，本科生不如狗的年代。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是真正的天子骄子，而且还是最高学府即将毕业的学生。
何平想想也知道京大的态度，所以他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学校方面。
“何老师，齐东强马上就要进部委工作了，我怕学校可能会把这件事给压下来。”刘军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何平。
这也是何平最担心的情况，看来这个齐东强平日在京大的表现也算优异，要不然也不会一毕业就进入部委工作。
“现在部委急需精通外语的人才，所以我们学校英语系的很多学生都是毕了业直接进入部委工作的。”刘军解释了一句。
原来如此。
“你们俩知道以往学校发生这种事情都是怎么处理的吗？”何平问两人。
林言之有些犹豫，“何老师，这几年嗡嗡嗡遗留的问题很多。在我们学校这种事并不鲜见，一般都是学校出面帮助学生斡旋的。”
“也就是说，学校还是会偏袒自己学生了？”何平直言不讳道。
林言之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何平紧皱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还真不好办了，京大毕竟是部级单位，真想把这件事压下去，自己还真不一定搅的动这摊水。
实在不行只能想点不上台面的招了，但何平本心不想这样做。
就在何平头疼的时候，刘军出言道：“何老师，其实这件事不难办。”
“什么意思？”
“前年，也就是80年我们学校举行了一次为期三个月的选举。为的是给我们学校的学生会机构选出一个议事和监事机构，类似于国家的‘立法’机构。
这个机构叫‘常代会’，是按照每系每年级一个名额的原则产生代表，我们京大二十多个系，四个年级招齐大致有百名代表。在这其中我们选出了9名委员设立了‘执行委员会’。
经过两年的运作，我们学生会常代会已经基本形成了一套独立的体系，在学校的学生中也产生了非常广泛的影响力。如果我们可以把这件事给常代会的同学们沟通一下的话，我相信很多同学都是愿意出一份力的。”
刘军的一番介绍让何平眼前一亮，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们常代会是如何成立的？这里面学校应该也参与了吧？”
“那当然了，当时是学校马世江高官带着总务处的谢庆老师和教育处的王学振老师一起帮着我们完善选举工作的。”
听到最后两个名字，何平的心底一沉。
“何老师，你觉得这个方法行不通吗？”刘军见他面色沉重，问道。
“常代会到底是学生会机构，受学校影响还是太大。”何平不放心的说道。
旁边的林言之劝道：“何老师，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下的。我们水木、京大学生会机构的权利还是比较大的，对学校也有很大的影响力。”
林言之的话让何平一愣，是啊！自己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现在是八十年代，不是二十一世纪。
俗话说物极必反，经历了十年的压抑，国内的风气，尤其是文化界的风气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胆和开放，很多后世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时候。
第138章 我去
对于水木、京大这样的顶级高校来说，每一个学生都是国家未来发展的种子，这些人可不是后世那种注定一毕业拿三五千工资的打工仔。
这批学生可以说是主宰未来国家四十年发展的大脑，学校会偏袒齐东强的原因也就在于此。
想通这个关节，何平豁然开朗，“是我想岔了，既然这样我们确实可以借助一下学生会同学们的帮助。”
刘军见何平想通了，非常高兴的说道：“那太好了，何老师，我去帮你联系我同学，让大家都知道知道齐东强这个人的真面目。”
“不急。”何平把兴冲冲的刘军劝住，对他说道：“这件事你不要参与太深，对你们学校来说，我就是个外人，齐东强才是自己人。你如果参与进这件事情，不论是你们学校，还是你的同学，或多或少都会对你有意见，这样对你以后在学校的学习生活都是不利的。”
“何老师……”刘军有些感动于何平为他考虑，但他还是执意要帮忙。
“听我的，有需要的话等两天我会让你帮忙的。”
何平坚决的制止了刘军的冲动。
林言之说道：“何老师，我们水木学生会跟京大的学生会也是有联系的，我可以透过学生会的关系请京大的同学们帮帮忙。”
林言之不是京大的学生，何平没有那么多顾忌，“言之，这样就给你添麻烦了。”
“您别客气，遇到这种事。我辈读书人岂可置之不理。”林言之颇有古风的说道。
都说负心每多读书人，这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做法极其粗暴且无脑。
林言之和刘军能有这样的正义感和担当，足以称得上是栋梁之才。
最后，何平跟两人商定了再等京大几天，看看学校方面的反应，如果事情还没有任何反馈，何平会再给他们上点手段。
何平回到招待所，毛春华跟他说队里来了电话。
“老队长把电话打到招待所了，说是找你有急事。”
何平给队里回了过去。
“找我啥事啊？”
电话那头传来老队长急火火的声音。
“你个瘪犊子又在京城给老子惹什么事了？怎么把人家奉城的同志给招来了？”
“瞧您老这话说的，我是出来结婚度蜜月，能给您老惹什么事啊？”
“少跟老子耍花腔，人家都说了，是受京大的委托来韩屯了解情况的。问我寻思咱堡子跟京城沾边儿的就你小子，你前脚走，人后脚就到了，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何平没想到京大的效率还挺高的，这会儿调查的人已经摸到韩屯了。
反正何平也没打算瞒着，他就一五一十的把京城是事跟老队长说了一遍。
“找着那个瘪犊子了？”老队长的音量瞬间高了八度，“好，好啊！你在那等着，我今天就带家铭过去，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电话里老队长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有些失真。
何平没想到老队长的反应这么大，以往他在队里跟社员们谈起刘家慧这件事的时候，老队长如果在场通常都是一言不发的吧嗒着自己的烟袋锅，没想到今天的反应这么激烈。
不过何平想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齐东强想回家准备高考不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如果没有老队长点头签字，他怎么可能回得去。
老队长受他的蒙骗，却没想到导致了刘家慧的悲剧发生，想来老队长心里肯定是有心结的，所以才会在每次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总是沉默不语。
想到这里，何平更觉齐东强的可恨，为一己之私毁了自己的小家，还让别人跟着受着良心的谴责，这种人不收拾他，老天都看不过去。
老队长没有跟何平多废话，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何平拿着电话苦笑。
“怎么回事？老队长还要到京城来？”毛春华问道。
何平对她笑了一下，“你老公我战斗力不够，得请老将出马。”
虽然何平并不想麻烦韩屯的乡亲们，但如果事情进展的不顺利，那么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无论是老队长还是刘家铭，都是铁证如山的人证。
不提何平夫妇的对话。
老队长挂断了电话就奔向刘家铭家。
咣当一下踹开院门，把此时坐在刘家铭家里了解情况的两位奉城来的同志给吓了一跳。
刘家铭有些意外，“老队长，你咋过来了？”
老队长唬着脸问道：“问的咋样了？”
奉城来的两位同志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再跟家铭同志问几句之后就可以了，之后我们还想跟您了解一下情况。”
“了解情况等会儿再说，我先跟家铭说几句。”
“老队长，您有啥事？”
老队长瞥了奉城来的两位同志一眼，说道：“这两位同志恐怕没跟你说，何平在京城逮到你那个禽兽不如的妹夫了，这两位就是何平鼓动了他们学校来咱们这里调查情况的。”
刘家铭吃惊道：“找到他了？”
说完他看了两位同志一眼，这两人是通过公社过来的，见了面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就开始向他询问起妹妹刘家慧和齐东强的婚姻情况。
刘家铭性格老实，人家是大城市来的领导，又是公社领着来的，他哪敢问东问西的，人家问一句他答一句，生怕哪句话没说好。
“找着了，人家现在在京大念书呢，飞黄腾达了，马上就要到部委去报道了！”
老队长冷笑着说道，咬牙切齿。
刘家铭喘起了粗气，“这个狗|日|的！”
“光骂有个**用，赶紧收拾一下跟老子上京城去。好不容易逮着这个狗|日|的，老子这回非扒了他的皮不可。”老队长瞪着眼睛，有些浑浊的眼底带着些血丝。
刘家铭看了看两位来了解情况的同志，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婆。
老队长见状怒其不争的狠狠踹了他一脚，“看个**看，去不去一句话。不去以后你也别**姓刘了，别给你爸你妈丢人。”
老队长的一句话让刘家铭红了眼眶，往事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他老婆瞥了一眼老队长，对刘家铭说道：“你看我|干啥，我又没拦着你。”
他朝老婆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咬牙对老队长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