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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枪号     抚宋txt下载     抚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愤怒

    咣当一声,牢门被打开,王柱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光线,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头明亮的光线,放下了手掌。

    他已经在牢里被关了差不多两个月。

    进来之时还是初春,现在却是已经五月了。

    被抓进了大牢之后,王柱扛下了所有的罪责,声称是因为自己下令,麾下另外二十五名士兵才与对方打斗的。

    审理这起案子的一共有两人,一个来自枢密院,是一个七品的郎官,另一个则来自御史台,七品御史。

    因为王柱的这个口供,另外二十五名士卒在牢里只呆了不到三天时间便被释放了。

    作为一名普通士兵,奉令而行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管是枢密院的郎官还是御史台的御史,都认可这件事情,要是在军队之中上司的命令不被下级接受,这才是灾难呢!

    王柱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当时进了大牢之后,为了救下同伴,那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总不能把大家都陷在这里。更重要的是,的确是自己先动手的。

    但等到大牢里真的只剩下自己之后,恐惧却是立即袭来。

    他清楚,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全在上司的一念之间,最严重的便是掉了脑袋,而如果上头有人保你,或者啥事儿也没有就放你出去了。

    在王柱看来,这是很简单明了的事情。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关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王柱当然不晓得,因为他的这件事情,汴梁城里掀起了极大的风波。

    相对于那些事情来说,王柱的打架斗殴,当真是挑不上筷子的事情。

    陈规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整顿上四军,将那些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全都扫荡出去,重建一支真正能打仗的上四军。

    既然边军轮换迅速提高战斗力已经行不通了,那就只能自身挖潜。

    第一步,当然便是要收拾那些混蛋的领兵的家伙啊!

    但这些家伙的背后一个个的都是站着人,关系综错复杂,陈规一直找不着机会,一旦一棒子下去,打蛇不死的话,蛇必然是要张口咬人的。

    而这一次,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贪腐嘛!

    多好的切入口。

    上四军的那些统兵的将领,有几个经得起查呢?只要能查,一查就一个准,想拿下谁,就拿下谁!

    二十五个人的边军又挑了一百多上四军的步卒,这是继萧定之后,又有人在官家的脸上狠狠地揍了一巴掌。

    而边军士兵这样的胜利,都在彰显着荆王赵哲的功劳,就更为官家所不喜了。所以,官家必然也是支持的。

    但是首辅夏诫却是反对的。

    因为今年京察,夏诫首先要做的是清理文官队伍,在关键的位置之上安插上自己的人手。在国朝,文官的重要性,可远远要超过武将。

    夏诫想要站稳脚跟之后,再慢慢地整顿上四军,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文武一齐动,这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动荡的。

    东府参知政事罗颂,想要看夏诫的笑话,支持陈规大动干戈。

    西府李光,觉得现在朝廷需要稳定,不管是京察还是上四军的事情,都要慎重,反对陈规大查。

    在这件事情之中,本来应当发挥极大作用的御史台却沉默了。盖因为崔昂不想查,而崔昂不想查,动是因为楚王赵敬不想查。

    崔昂与楚王,虽然没有任何越线的接触,但实则上,两个人现在早就站在了一个战壕之中。崔昂清楚得很,自己想要咸鱼翻身,希望就在楚王的身上。要是荆王上了台,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一来,事情就显得极其诡异了。

    两边较量之下,这件事情,最终便糊了!

    陈规没有办成他全面整顿上四军的计划,但却仍然借着这件事情拿掉了天武军指挥使安巍,太尉张超之子张诚接任。年轻的张诚,因为这一次随着父亲张超去河北路上抵御辽军,立下功劳,从而升任此职。

    牢里的王柱自然不知道围绕着他,那些顶级的官员们,不知熬掉了多少头发,费了多少心思,整个汴梁之中,起了多大的风波。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

    王柱放下了手掌,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统制!”他大叫了起来,急走几步,叉手屈膝,便向对方行了一礼。

    来人是陶大勇,定武军统制,曾经无数次挥舞着战刀,带着他们向着辽军发起冲击的那个人,是他们最为信任,也最为崇拜的人。

    “起来吧!”陶大勇伸手拉起了王柱,看着对方,陶大勇着实有些感慨,这个他根本就没有多少映象的小小押正打了一架,就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我就知道统制不会抛下我不管的!”王柱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

    “你很不错,很有担当!不愧是我定武军的好汉!”陶大勇道:“你手下那二十五个兄弟,都没有受到任何的责难。”

    王柱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多谢统制夸奖。”

    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又裂嘴笑着,看得陶大勇也是笑了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你揍的那个队将,刺配充军了。整个天武军受这件事连累的军官,从指挥使安巍以下一共有七十三个人被追责,安巍被发配岭南,有五个人掉了脑袋,四十八人被刺配军前,剩下的被赶出了军队。”

    “这些贪官污吏,就该如此!”王柱却是开心不已:“官家圣明,能为我这样的小兵伸冤。”

    陶大勇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专门来接你吗?”

    王柱眨巴着眼睛看着陶大勇,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军中斗殴,殴打上官,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也是有错的,你知道吗?”陶大勇缓缓地道。

    王柱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统制,我,我要被如何处置?我这不是被放出来了吗?”他期期艾艾地道。

    “军队你呆不了啦!”陶大勇道:“王柱,我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其他的,实在没有办法,你被开革出军队了!”

    王柱眼前一黑,颤声道:“统制,我,我被开革了?”

    陶大勇点了点头。

    “不能当兵了也没什么,好男儿还怕没有事业吗!”陶大勇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

    王柱咽了一口唾沫,“统制,我上有爹娘,下头还有两个侄儿侄女,他们都靠我养活。要是我离开了军队,我怎么养活他们?我们连故乡都回不去啦,那里,已经被辽人占领了,听说朝廷与辽国签定了条约,我在家乡的土地,房屋,也全都没有了。如果不能呆在军队,我和家人也不能住在现在的房子里了。”

    “我知道!”陶大勇招了招手,一侧的阴影之中,奔出了一名士兵,士兵提了一个包裹。陶大勇将包裹接了过来,递给了王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二十贯钱,不多,你拿去,熬过眼前这个难关,以你的本事,在汴梁找一份差事糊口,也不算什么难事。等这阵子风头过后,我再为你想办法。”

    提着包裹,王柱浑浑噩噩地向前走着,陶大勇的一个亲兵领着他向着东城水门方向而去。在他坐牢期间,他的家人,早就被驱离了住所。

    看着王柱的背影,陶大勇的从容,也渐渐地被愤怒所取代。

    为什么?

    为什么定武军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对待?这一次安巍垮了台,不管是论功责,还是比资历,难道不该是自己接任天武军的指挥使吗?当初进京的时候,枢密院就是这样承诺自己的。

    可到了末了,居然是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张诚接任了指挥使的位子。

    凭什么?

    如果是萧定,陶大勇没话说,当然,萧定现在要回来,只怕最少也是一个三衙管军的位子了。

    但张诚算老几?他立下的功劳跟自己有的比吗?

    就因为他有一个好老子吗?

    陶大勇只觉得憋得难受,胸膛似乎要炸了开来,他抚着胸,弯下腰,咳嗽了起来。

    房子比以前更小了一些,也更破了一些,站在这间小土房的门前,王柱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侄儿侄女。

    他卟嗵一声跪了下来。

    “爹,娘,我回来了!”

    跛着一条腿,王四郎走了过来,牵起了儿子,笑着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这兵不当也罢,你有力气,你老子我有手艺,还怕养不活一家人吗?水门这边人多,生意好做着呢!这一个多月,我每天能比过去多挣几十文钱呢!以前那是没有找对地方!”

    看着瘦了一圈的爹娘,王柱失声痛哭。

    “二叔!”两个小小的人儿围了过来,一边一个抱着王柱的胳膊,“你别哭,你别哭!”

    王柱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一手拉着一个,道:“二叔没哭,二叔高兴呐,大虎,二凤,今天晚上我们吃红烧肉!”

    两个小人儿拍着巴掌又笑又跳:“二叔回来了,又有红烧肉吃了!”

    “押正!”身后传来了呼喊的声音。

    王柱回头,便看到了自己的二十五个手下。

    “我离开军队了,我不是你们的头儿了!”王柱笑着道:“你们现在还好吗?”

    “好,好着呢!”一人道:“上头把拖欠的米粮都补齐了。”

    “好,这就好!”王柱道:“还有人欺负你们吗?”

    “打了这一架,那些龟孙儿们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小心一些,这些人干仗不行,但使阴招却是厉害得紧,你们得睁大眼睛,不能上了他们的当去。”

    “晓得押正。押正,这是我们大家凑的一点心意!”一名士兵递过来一个包袱。

    王柱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只怕有好几十贯钱。

    “你们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呢!”他想将包裹塞回去。

    “押正,我们每个月都有饷,你现在正要钱呢!一家子都要安置,千万别跟我们客气,要不是押正你担了罪,我们现在只怕也都要被开革了。”

    “既然是你们的头儿,自然得担事儿!”王柱笑着挥了挥手:“行,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以后有时间,来我这儿做客,今天我就不留你们了。”

    “是,押正,以后有事,喊我们一声就行!不管干啥,我们都跟着你干呐!”士兵道。

    夜,月上中宵,王柱却是睡不着,推开门走了出来。

    这房子很小,只有两间房,爹娘和侄儿侄女住了内间,他就只能在外屋里打地铺,一张草席,一床被褥。

    便是这样的一间小房子,在汴梁,月租金也要五贯。

    统制给了自己二十贯,手下的这些兄弟们,凑的钱有五十贯,一年的租金倒是不愁了,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地计较计较了,不能坐吃山空。

    侄儿侄女一天天大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凑合。

    爹娘也上了年纪,总有干不动的一天。

    明天,自己就要出去找活计了。

    耳边响起了脚步声,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与自己一样睡不着觉吗?王柱抬起头来,不由讶然,数个大汉正向着自己走来。

    他霍然站了起来,这一次,自己得罪了很多的人,听统制说,连天武军的指军使都被流放岭南了,这几个大汉自己一个也认不得,说不准就是仇家找人来报复自己的。

    刀在屋子里,这个时候绝不能进屋去。

    王柱眼睛后斜,看到了父亲的篾刀放在屋檐下,他不动声色地左跨了几步,脚尖伸到了刀身下,真要动起手来,脚一挑,篾刀就能飞起来落到自己手中。

    “王柱兄弟?”打头的大汉歪着头,看着王柱道。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啊?”

    来人嘿嘿的笑了起来:“我也不认得你,不过我认得你的大哥王敢。”

    王柱愕然道:“五年前,我大哥就死了。”

    “我知道,他是条好汉,战死之前,一把刀可是劈死了十好几个辽人!”来人道:“那一战,我与你哥并肩战斗,只不过我的运气比你哥更好一些,活着回来了。”

    “你是谁?”

第二百五十六章:入伙

    “我现在叫贺胜,是汴梁一个黑帮的头目!”来人看着王柱,眼中泛起的却是悲伤的神色:“但是我以前叫秦敏。”

    王柱一下子张大了嘴巴,秦敏,在边军之中亦是一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如果说萧定是边军之中的第一号明星的话,那么秦敏绝对算得上第二号。

    而萧定是那种属于云端上的人物,允文允武,家世显赫,在王柱这样的人看来,完全是高不可攀。

    但是秦敏,却是所有人觉得自己都可以效仿,甚至成为他的人物。

    王柱知道秦敏,是因为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便经常听到自己的大哥提到过这个人。一个武勇比大哥更厉害的边军将领。

    大哥是王柱见过的最能打的人。

    但大哥却对这个秦敏服气得很。

    王柱猜大哥肯定跟这个秦敏打过架,而且打输了。

    那个时候,大哥王敢是边军的一个正将,带着四百人。秦敏也是正将,不过是骑兵罢了。

    “你,不是死了吗?”看着对面的秦敏,王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他们回京的路上,他听过一个正将说起秦敏战死在白沟驿,当时正将还嗟叹了一番,对王柱说,你哥之后,边军又一个好汉没了。

    “秦敏的确是死了,现在我叫贺胜!”秦敏摇头道:“王柱兄弟,我是听说了你的事情,所以专门过来找你的。”

    “找我?”王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找你!”秦敏笑道。“我与你大哥是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你也可以称呼我一声秦大哥!”

    “秦大哥,我大哥死的时候,你就在身边吗?他的遗体在哪里,你知道吗?我们只知道当年他战死的消息。”

    “去河边坐坐吧!”秦敏看了一眼王柱身后的屋子,道。“免得打扰了你的家人。”

    “好!”王柱点头道。

    两人坐在河边,离他们不远处,就是东门的水码头,虽然夜色已深,但这里却仍然是灯火通明,无数的人头在哪里攒动,一艘艘船只在这里靠岸,上货卸货,进港出港,喧闹之声,在他们这里,依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被包围了!”秦敏看着王柱道:“包围我们不是辽人,而是女真人,那些蛮子,当真能打。我们在突围的时候,你哥挨了一个女真人一棒子,我看到他的整个胸都瘪了下去。那个时候,我们都太累了,累得都举不起刀来了。我能逃出来,是因为我的马更好,当时,包括女真人的马,也都没劲儿了,我的马还能跑,这是我能逃出来的原因。”

    秦敏的爹是一军主将,自然能替儿子搞到更好的马,王敢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你哥落马之后,那些女真人纵马在他身上践踏,他们恨你哥,因为你哥杀了他们十好几个人呐!”秦敏叹息道:“那样的情况之下,只怕根本就没有遗体一说了。”

    咚的一声,王柱狠狠的一拳砸在河沿之上。

    “我听说了你的事!”秦敏道:“你知道我们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的事情吗?”

    “只知道几位统制都死了。”王柱看了一眼秦敏:“说是不听主帅号令,浪战失败之后,又畏敌如虎,失地失城,听说还陷入到了一桩大案子之中。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我们营的正将说的。”

    “嘿嘿!”秦敏冷笑起来:“你信吗?”

    王柱摇摇头:“我不信,我们正将也是不信的。我还听正将说过,统制听到消息的那天晚上,还喝得大罪在军营之中舞刀呢,正将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统制那样失态过。”

    秦敏咬牙道:“崔昂那个王八蛋,根本就不会打仗,他根本就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家伙,战事一起,如果按照我父亲与几位统制的计较,边境怎么会有这么一场惨败?输了也就输了,鼓舞士气,重振兵马,不是没有反攻的机会,咱们边军这些年来励兵秣马,养精蓄锐,就算一时大败,但也不是没有扳回来的机会。可崔昂却没了胆气,一连串的乱命之下,防线一下子就崩溃了。几万儿郎啊,死得七七八八。”

    秦敏双手抱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我在白沟驿,打了一天一夜,手下儿郎,几乎全都死光了,我最后跳进了拒马河中,也就是运气好,才活了下来!”

    王柱亦是心有戚戚焉,绝境之中的战斗,不是身临其境,你根本就不能感受到亲历者的体会,文字、讲述,都难以形容其万一。

    “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之后,听到的却是我爹以及郑将军他们图谋造反的消息,他们的头,就被挂在大名府的城墙之上!边军剩下来为数不多的将领,最后也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押赴京中问罪的途中。”秦敏喘着粗气。“现在,就只剩下了你们定武军,哦,还有萧定带的广锐军。剩下的,全都完了。”

    “我们定武军的日子也极不好过!”王柱叹息道。

    “我知道。”秦敏冷笑:“看起来,他们是想把当年荆王王手打造的军队全部都折腾光了才算数,王柱,这只不过是开始而已。我们为了大宋,拼死拼活,爷爷死了,老子上,老子死了,儿子上,一辈子都在边境之上流血流汗,凭什么这些来自汴梁的官儿,一语就可以定我们的生死?明明狗屁不通,却还能骑在我们脖子上胡乱指挥,失败了,却又将罪责统统甩到我们的身上?凭什么我们吃粮咽菜,他们大鱼大肉?”

    王柱看了一眼面孔有些扭曲地秦敏,道:“我爹说,这是因为朝有奸臣,官家被奸臣蒙蔽了。”

    秦敏看了一会儿王柱,突然就笑了起来:“谁说不是呢?可要是官家当真英明的话,又怎么会被奸臣蒙蔽呢?这个官家,就是一个糊涂蛋。”

    王柱脸上有些变色,左右瞄了瞄,小声道:“秦大哥,你小声些,这里可是汴梁,让人听了去不是小事。”

    秦敏大笑,拍着王柱的肩膀:“你干番上四军那些狗崽子的时候,可没怕过,在牢里一人担下罪责的时候,可没有怕过,现在怕什么?”

    王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个时候,那里想那么多?”

    “王兄弟,你觉得上四军那些人怎么样?”秦敏问道。

    “不怎么样!”王柱不以为然地道:“看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的,但打架没有一股狠劲儿,又想打,又不敢置自己于危险之地,未先伤敌倒先想着保全自己,这样的打法,就是自取死路。”

    “你觉得我们要是有五千人,能打上四军多少人?”秦敏道。

    王柱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敏。

    “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样的上四军,如果是列阵而战的话,我们五千人,能打他们五万人!”王柱笑道:“如果不是列阵而战,而是不论战法,不论地方,随意出击无所不用其极的话,便是十万人,我们也能把他们打垮。”

    “真正能打仗的国之精锐,被他们弃之如蔽履,而一些绣花枕头,却被他们当宝贝一般养着!”秦敏狠狠地道:“这样下去,大宋迟早被他们折腾完蛋。”

    “秦大哥,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又能做些什么呢!”王柱想起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国家大事,我们这们的老百姓,也就只能看看而已罢了。”

    “好可不见得!”秦敏哼了一声:“王兄弟,你可知道,我现在替谁办事吗?”

    “秦大哥刚刚说了,你现在是一个帮派的首领!”王柱道。

    “那只不过是一个掩饰而已!”秦敏道:“王兄弟,你大哥是好汉,你也是一条好汉,所以我才来找你,我现在,替荆王殿下办事。”

    “荆王?”王柱失声叫了起来,刚刚出口却又把嘴巴掩了起来。

    “是的,荆王,曾经在我们河北当过安抚使的荆王!”秦敏的眼光发亮:“王兄弟,你觉得荆王如何?”

    “荆王当然是好的。我们边军扬眉吐气这些年,可都是在荆王殿下当安抚使的时候,这些年,我们家的日子都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王柱道:“要是荆王殿下早去些年,我大哥,说不定就不用死了。”

    “现在这个官家糊涂!”秦敏冷哼道:“要是荆王殿下成了官家,你觉得我们是不能翻身?能不能将那些奸佞全都杀光?能不能在边境重振旗鼓,再展雄风,把辽人杀回去?你想不想?”

    王柱楞怔了半晌:“我当然想啦,可是荆王能当官家吗?”

    “只要我们帮他,他就能当!”秦敏挥了挥拳头:“王兄弟,你愿意帮荆王殿下吗?”

    “我能帮他什么?我已经一个小小的押正,哦,不,我现在连押正也不是了!”王柱垂头丧气。“我现在什么都帮不了荆王殿下。”

    “不,你能帮他!”秦敏道:“王敢兄弟在定武军中便威名赫赫,你这一次不失你兄长的风采,定武军不知有多少人对你交口称赞呢!兄弟,帮我们联络定武军的兄弟们,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有朝一日,我们能扶荆王上位,便有从龙之功,到了那一日,我们这样的人,便能重返边军,重练边军,去找辽人报仇血恨,替你大哥这样的好汉报仇雪恨!”

    看着慷慨激昂的秦敏,王柱有些犹豫,他转头看向租住的屋子方向,纵然王柱没有见过多少世面,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不好,便会牵连家人。

    “兄弟,你如果愿意,伯父伯母和侄儿侄女,你秦大哥来安排。让他们离开汴梁城,找一处地方安置下来,隐姓埋名。将来我们成功了,你再去接他们回来享富,要是失败了,那自然也不必说什么了,唯有死而已。”秦敏直截了当地道。

    “你,能安排我家人?”王柱心动了。

    “当然,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秦敏道。

    “好,安排好我家人,我就跟着你们干了!”王柱道。

    “好兄弟,我就知道你有种!”一拳捶在王柱胸口,秦敏站了起来:“你先等着消息,我去安排这些事情,回头,还要介绍一些好兄弟给你认识。”

    十几天之后,王柱在一处大院子里,终于见着了秦敏嘴里的那些好兄弟。

    让他震惊的是,这些汉子,统统来自广信军、安肃军、信安军等边境军队,这些人中,竟然不乏有他认识或者听说过名字的人。

    “王柱兄弟,我们都是劫后余生之人,现在汴梁,像我们这样的人,一共来了超过两千人,以后,说不准还有更多。如果定武军也加入进来,那我们就有了五千人。”秦敏两眼闪光,接着道:“上四军就是一个屁!萧长卿十挑一百,你王柱兄弟也刚刚二十五挑了他们一百人,要是我们汇集起五千人,这汴梁城中,谁会是我们的对手!这些不知所谓的上四军吗?”

    “杀光这些奸臣,扶保荆王殿下上位!”屋子里的汉子们低吼出声。

    现在王柱终于明白了秦敏为什么在前些天要问自己,如果有五千精锐边军在汴梁,会如何了!原来,他们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我们统制也答应了吗?”他问道。

    “陶统制会答应的。”秦敏笑道:“不过在这之前,王兄弟,我们要帮他一把!让陶统制下定决心。王兄弟,今日还有一个仪式,是大家欢迎王兄弟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过了今日,以后大家便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

    在王柱歃血为盟的时候,在汴梁城中另一处地方,周鹤毕恭毕敬地站在林平的面前。

    “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林平笑道:“接下来有两件事,我觉得已经差不多了,一是说服陶大勇加入你们,二是该让荆王殿下知道你们的存在了。不然咱们一副媚眼抛给瞎子看,就没意思了。”

    “也是该当如此了,走到下一阶段之后,就需要荆王殿下在更高的层面之上也发力配合了!”周鹤点头道:“不过林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林平笑道。

    “你,当真希望荆王殿下上位吗?荆王殿下一旦得位,对你们来说,只怕不是好消息吧?”

    “不管这件事成与不成,大宋都会元气大伤。我不在乎他成与不成,我只在乎你们能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林平笑道:“成了,就当是我对你们的奖励,不过就算荆王得了位,至少十年之内,大宋也不会再有力气向我们大辽动手,十年时间,对我们来说,足够了。漆水郡王那时也该得到了大辽的皇位,到了那时,我们又怎么还会怕你们呢?要是不成,荆王没个好下场,你们拢起来的这些都是沙场骁将,这些人死了个干干净净,我也高兴得很。”

    卡的一声,周鹤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齿。

第二百五十七章:灭口

    大雨如同飘泼一般地从天下倾倒下来,院子里已经开始积水了,赵哲站在屋檐之下,看着雨如同珠帘一般地从他的面前倒挂下来,溅起朵朵浪花。

    十步之外,已经不大看得清景色如何了!

    “好大的雨啊!真好看!”身边,十二岁的赵昕牵着十岁的赵晖,兄妹两人快乐的又叫又跳,在他们两人的身侧,荆王妃鲁琳含笑看着一对儿女。

    对于赵哲来说,现在的日子自然是无聊而且痛苦的,但对于荆王妃和一双儿女来讲,这样的日子,无疑却是开心的,幸福的。

    因为他们的丈夫,父亲,终于可以呆在家里一直陪着他们了。

    赵哲在河北呆了六年多,回到京城快满三年了,这近十年中,他陪伴家人的时间,的确是太少太少了。

    “这样的雨,已经下了大半个时辰了。”赵哲回过头来,看着赵昕,脸色却是极严肃:“我们家中,通水的沟渠是极好的,但院子里都已经积水了,那城中低洼之处,现在情况只怕更严重,说不定已经遭灾了,你们觉得好看,父王却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看。”

    赵哲脸色不好,一双儿女顿时便噤若寒蝉。

    “他们年纪小,不懂,王爷训他们做什么?”荆王妃鲁琳却是有些不满,一手牵了一个孩子,看着赵哲,嗔怪地道。

    “身为赵家后裔,皇室子女,怎能不能天下臣民为己念呢!”赵哲摇头道:“已经不小了,该是懂事的时候了。”

    “王爷,现在您没有旨意,不能离开王府。”鲁琳大声道:“你现在不是河北安抚使,也不是开封知府,这些事情,自有开封府操心,这天下,也有官家操心,您这是操得哪门子的闲心?”

    看着柳眉倒竖的鲁琳,赵哲欲言又止。

    鲁琳气啉啉地牵着一对儿女,便往屋里走去。

    赵哲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大雨,低声道:“但愿黄河大堤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耳中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穿过雨幕,跨过了宽敞的院子,每一步都溅起老大的水花,手上虽然举着一个油纸伞,但几乎就是一个摆设,整个人早就被淋得透湿了。

    “洪师爷!”赵哲愕然。“出什么事了,洪师爷?”

    刚刚走进大厅的荆王妃鲁琳也停下了脚步,转身走到了大门边。

    离开知开封府的位置的时候,赵哲还是把身边的几个师爷都安排了几个位置,这个时候他虽然已经失势,找不到什么肥差好地方,但安排几个一般的职位还是没问题的。

    从那以后,身边便只留了这个洪原洪师爷了。

    “王爷,刚刚我收到消息,秦开被崔昂抓了,人正在押赴开封的途中。”

    “什么?”赵哲吃了一惊,秦开也是他身边的一位师爷,原本是负责钱粮的,赵哲将他安排去了福建一个偏僻的地方任县令,本来也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些人的意思,但没有想到,仍然没有逃过。

    “王爷,您得想想法子,把秦开救出来啊,秦开绝对不能落在崔昂的手中!”洪原压低了声音道。“要是实在救不出来,那就……”

    说到这里,洪原看了一眼王妃鲁琳,又住了嘴。

    赵哲断然摇头:“秦先生是何许人也,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出卖我的。”

    赵哲任安抚使六年有余,经手的钱粮无数,这里头自然有许多是说不明白去处的。倒不是赵哲贪腐,而是这里头有许多的去向,根本不上不了明帐,甚至里头有许多的钱粮来路,也不能露在了明处。

    这些事情,便是洪原也不甚清楚,知道这些事情的,便只有赵哲与这个秦开。

    “殿下,三木之下,何口供不可得?”洪原道:“崔昂此人手段卑鄙,什么样的阴招使不出来?人一旦进了御史台,那就真没有办法了。”

    赵哲出神半晌,还是摇头道:“不要说了,这样的事儿,本王做不出来,我相信秦开。再者,信安军、广信军那些将领在进京途中死得莫名其妙,已经有人怀疑是本王做得了,这一次必然戒备森严,我们要真派人去,落在他们手中,那才是百口莫辩,连那件事,也要栽在我们头上了。”

    “王爷,我知道您对自己人一向仁义,爱护,可现在不是讲这些的时候了。我相信秦开现在要是有办法去死,他也一定不会有半点犹豫的。我们派人去送他一程,那是帮了他!”洪原道。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赵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老洪,我现在已经这个样了,还能怎么样呢?崔昂再怎么折腾,父王还能把我的脑袋砍了吗?”

    洪原顿时被噎住了。

    “王爷,您不能这样啊!”吐出一口长气,洪原大声道:“还有多少人指着您呢!河北安抚使马兴前段时间还上折子要请您去河北代官家视察呢,这里头代表着什么,谁都清楚。”

    “要不是马兴突然弄这么一档子事,只怕秦开还不会出事!”赵哲摇头道。

    “王爷,崔昂与您结下了死仇,现在马安抚使支持您,萧总管不用说,也是支持您的。三司使萧禹也就不用说。这些人即便现在说不支持您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的。”洪原道:“所以崔昂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他不把您彻底打倒,他就放不下心来,他就会一直担心您有朝一日翻身之后收拾他。王爷,您不能束手待毙啊!”

    洪原脸色涨得通红,但赵哲仍然不为所动。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赵某人光明磊落,岂能做这等事情!洪先生,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吧!”赵哲挥了挥手,不再理会洪原,转身走回了屋子,牵起赵昕赵晖的手,向着内堂走去。

    “王爷!”洪原大叫起来。“您不做,秦开难道就能活吗?”

    赵哲身体一凝,接下来却是加快脚步离去了。

    洪原一跺脚,转身又跑进了雨水之中。

    “王爷!”鲁琳伸手拉住了赵哲,“洪师爷,说得好像没有错。”

    “我知道!”赵哲道:“但有些事情,我不能去做。”

    孙拐子拄着拐杖,迎来了一位客人。

    “洪先生,您可是贵人,怎么找上了我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坐在客人的对面,孙拐子将拐杖放在一边,咧开嘴笑道。

    “你认识我?”洪原有些愕然。

    “洪先生,您开了如此高的价格请我们杀人,我们怎么能不好好地查查您是谁呢?”孙拐子嘿嘿笑道。“还别说,这一查,还真把我们吓了一跳。不过洪先生,这一单,我们不敢接。我们只是混江湖的,可不敢介入这么大的事情去,您也好,还是您的对头也好,不管那一方,吹一口气,我可就活不成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孙帮主是嫌钱少吗?”洪原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是十万两,事成之后,还有十万两。孙帮主一年辛苦下来,也赚不了这么多吧?”

    “有命赚,还得要有命花啊!”孙拐子摇头道:“抱歉洪先生,这活儿我们接不了。”

    洪原沉下脸来:“孙帮主,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便也该知道洪某人前两年还负责过整个开封的刑名之事,有些事情,我要是透露出去,孙帮主只怕也不大方便吧?很多事情,足够让孙帮主等人死上个十次八次,嘿嘿,既然孙先生不愿意帮我,那我去西城找找曹十八,指不定他愿意赚这个钱!”

    洪原站起身来便欲拂袖而去。

    “慢着。”孙拐子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洪先生,您是场面上的人,如此要协我们这些下里巴人,有些不厚道了吧?”

    洪原淡淡地道:“孙帮主也不用在我面前叫屈,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也用不着瞒你,我家主上现在是陷入到了困境当中。但孙帮主,雪中送炭才能让人记得恩情,你做了这事,既赚了钱,还让我家主上记着了你的情份,有朝一日,我家主人龙舞九天的时候,你,又岂止是现在这般模样?你现在说起来有钱,有人,但真要收拾你,一小吏,足矣!”

    “洪先生,容我考虑考虑可好。”孙拐子沉下脸道,他自己不干净,自己儿子更不干净,要是洪原把这些东西交给了西城的曹十八,自己当真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天,只有一天的时间!”洪原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天之后,你没有给我回复,我就只能另找他人了。”

    看着甩手而去的洪原,孙拐子牙痒痒的,恨不得就让人把这个家伙宰了埋在院子里。

    可惜,也就是想想,即便这个人是那个失势了的王爷的手下,也不是自己能随便动得。

    晚间,密室,灯光有些昏暗,主位之上坐着孙拐子,下头坐着几个孙拐子手下的心腹以及儿子孙满,还有一个叫周鹤的师爷。

    这位周师爷是儿子找回来的,足智多谋,端地是位厉害人物,更重要的是,这位周师爷身边还有几十个狠人,一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这半年来,孙拐子将西城的曹十八打得溃不成军,主力就是儿子麾下这帮人。

    “你们说,怎么办?”孙拐子问道。“周师爷,你说说。”

    周鹤虽然加入不久,但凭借着一连串的功劳,现在已经是孙拐子最为倚重的心腹了。

    而周鹤,直到真成为了孙拐子的心腹之后,才知道了另外一些极为机密的事情。

    比方说,孙拐子的身后,站着的其实是一个叫做萧诚的人。

    周鹤对萧诚不熟悉,但这个人的哥哥萧定,父亲萧禹,却是如雷贯耳啊!

    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周鹤当真是险些惊掉了大牙。

    “我觉得可以做!”周鹤道:“二十万两银子呢,而且运作得好的话,可以不过明面,帮主,这钱,您就可以收下了。”

    孙拐子一年赚的钱的确很多,但除开帮中的开销之外,纯利润的七成,都要上交给萧诚,剩下的才是自己的。

    “可是公子临走的时候,专门叮嘱过,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原因,都不准介入到京城之中的东宫之争,而这件事情,很明显就与此有关,我们要是做了,公子晓得了怎生是好?”孙拐子道。

    说实话,他也很眼馋那二十万两银子。

    “帮主,这件事情,我们只需要瞒过帮中公子安插的那些人手就好了。”周鹤低声道。“而且,帮主,要是我们真靠上了荆王,那还需要怕萧公子吗?再者说了,不是一直都传他们萧家是荆王的支持者吗?”

    “不知道为什么,二公子对荆王一直不看好!”孙拐子道:“周师爷,你们是不知道二公子的手段,真要忤逆了他,我们只怕也没得好下场。”

    “瞒着他不就行了。这件事,交给孙兄弟去做!”周鹤看向孙满,又接着道:“而且借着这件事,我们便也能靠上荆王,那洪原有一件事说得没错,雪中送炭才珍贵,要是那荆王当真翻了身,将来成了官家,帮主,您还怕二公子吗?说不定那时候,您还成了他的上司呢。”

    “父亲,我觉得能做!”孙满也是跃跃欲试:“让贺胜他们去做,二公子离得远,只要瞒过他在帮中的耳目,他又不是神仙,又怎么知道?”

    孙拐子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有机会,他又怎甘心一直居于人下,为人奴仆?

    他又怎么会忘记,当年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自己在韩老头的屋外,足足跪了一天,而跪的对象,是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

    纵然他知道儿子就是被这个人送进牢房里地去的。

    “不过这样的招数,上一次荆王已经用过一次了,那些边军将领,不是被荆王都杀了吗?这一次,他们一定会防范得更严的!”孙拐子道:“我们的人万万不能落在他们手中,如果没有万全的方法,绝对不能动手。崔昂那是个敢向王子王孙动手的狠人,我们可真惹不起。”

    那些边军将领不是荆王杀的!这件事,周鹤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自然勿需向眼前这个黑帮头子解释。

    “帮主,我也去。少帮主带队,我来谋划,贺胜他们动手。”周鹤道。

第二百五十八章:袭击

    “吃饭啦!”御史霍槐走到囚车跟前,隔着碗口粗细的栅栏,看着内里一位被锁着手脚,连头也被固定住的犯人,道:“秦开,你要是不乱来,我便解了这些锁链,这样你也松快一点,走了这么远,你也知道,你是死不了的,所以,何必多做无用功,多受折磨呢?”

    囚笼之中,披散着头发,脸上、头上血迹斑斑的秦开闭目不语。

    霍槐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两名随从走了过去,一人捏开了霍槐的嘴巴,一人便将碗里的汤水往秦开的嘴里灌去,此时的秦开才拼命地挣扎了起来,竭力想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但服侍他的两个人,都是御史台的老刑名,经验极端的丰富,被拿捏住的秦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不由自主地大口吞咽着食物。

    为了让这个秦开不被饿死,霍槐可是下了大功夫的,秦开这个犯人吃的可比他这个七品御史还要好得多,都是用好东西熬成了易于下咽的粥给他灌下去的。

    看着两个刑名灌喂了秦开,又重新将秦开的嘴给塞上的霍槐,摇了摇头,走到一边坐下,接过手下递过来的一碗粥,就着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霍槐当御史这些年,也奉命去各地押送过不少的犯人回京城,但这一次,是他最为困难的一次,也是让他这一辈子很难忘怀的一次。

    这个狠人太特殊了。

    因为他一直在求死。

    而且求死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要不是霍槐临行之前得到过专门的叮咛,提醒他小心这些从军队之中出来的文官一个个的性子都烈得很,要小心他们自杀的话,现在秦开早就是一个死人了。

    要是人死在他手里,自己这个官儿,也就当到头了。

    霍槐还年轻,刚刚三十出头,还有大好的前程要奔呢!

    没办法,他只能将秦开这样固定在囚车里,吃饭要灌,因为秦开绝食,嘴巴要塞上,因为这家伙会嚼舌,脑袋要固定,因为他会用头撞囚车。霍槐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难以对付的家伙,特别这家伙还是一个文官。

    一般来说,一个人求死的话,持续被人阻止的话,随着失败的次数增多,求死的意志也会减弱,但眼前这人,明显就不属于这类人,这一路行来快半个月了,这家伙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还有五天,还有五天就可以进京城了,进了京城,把人交给了台狱,自己就算能交差了,这一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

    这一趟行程,当真让人心力交萃。

    看来荆王真的是有问题啊!

    瞅着囚笼里的秦开,霍槐想着。要是没有问题,要是问心无愧,怎么这家伙一看到御史台的人到了他面前,就立刻想要自杀呢!

    本来年轻的霍槐还一直挺推崇荆王的,但这一趟下来,他的这个想法却是动摇了。

    这是得有多大的事儿不敢让朝廷知道,此人才如此的想要求死啊!

    作为一个血仍然热着的年轻御史,有些事情,霍槐自然不太清楚。而从来没有做过实务的他,自然也不知道想要做成一件事的难度。特别是荆王在河北这许多年做成了许多前人望尘莫及的事情,但在这些功绩的背后,自然也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东西。

    任何事情,都有明暗两方面,还有大量的灰色地带。

    想要做成一件事,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一些禁忌。

    而这些事情,就必须要被隐瞒下来,一旦掀开,就是一场轩然大波。

    而这些事情,霍槐当然无法理解,在他的心中,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也许有一天,当他成为一个基层的官员,一个直接去做事的官员之后,他才能体会到做成一件事情的难度。

    但现在,他是一个御史,是一个专业的挑毛病的官员,他用不着去体会这些,只需要找出官员的毛病就可以了。

    秦开就不一样,他知道现在御史台的头头是崔昂。

    他晓得崔昂与荆王已经成了死对头。

    御史台来抓自己,自然是要从自己这里打开缺口,而自己也的确知道得太多。

    他一点儿也没有信心扛过御史台的刑讯。

    在军中的时候,他见过很多次审讯奸细谍探的场面,铁打的汉子也禁不起那五花八门让人看了就毛骨悚然的刑具,更何况,比起军中,台狱的那些刑名,在这些东西之上要更加地精擅。

    如果不死,自己肯定就会在那样的刑讯之下出卖荆王。

    这是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哪怕霍槐以他的家人相威胁,秦开也仍然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可惜,他终究是没有死成。

    眼看着离汴梁越来越近,秦开也是越来越绝望。

    路上死不成,进了台狱,就更休想死了。

    霍槐坐在茶水棚子下,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是一个三岔道口,三条不同的路径在这里汇为一条进京,来自不同地方的人到了这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松上一口气,坐下来喝一杯茶放松放松。所以这个茶水棚子虽然简陋,但生意却着实不错,此刻正当午时,棚子里更是坐了好些人,还有一些见棚子里坐不下,便坐在外头,却大都是一些行商的小贩,也有几个背着书箱的书生。

    霍槐仔细地打量着这些人。

    出京的时候,中丞崔昂特别交待过,这一趟是有危险的。出去抓人虽然是秘密行事,但人一抓,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肯定有人想着要杀人灭口。

    随行的兵丁有五十人,两个押的队伍,还有十名台狱的刑名,这些人可都是高手,而且中丞还说了会暗中派人保护,这样的一支队伍,谁要是想来杀人灭口,那可就是要撞到铁板上了,只怕人杀不着,还会将自己搭上。

    这一路之上,霍槐小心戒备,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一是防止秦开自杀,二也是提防着有人来行刺,眼见着就要踏上京畿了,也没见着什么不对头的地方,看起来即便有人起了这个心,现在也是知难而退了。

    至于暗中保护的那些人,霍槐现在也有了些了解,大概离着自己有里许路,装成了一支运货的车队,十几匹马,二三十个伙计。为首的那人,脸上长着一颗黑痔,上头还生了一长撮黑毛,一脸的凶悍模样,又哪里像是一个商队的伙计了?

    春日午后,却是最让人思睡的时候,吃过了午饭,饭腹之下,就更加的昏昏欲睡了。

    兵丁们席地而坐,一个个小鸡啄米,便连霍槐自己,也觉得脑袋有些沉,上下眼皮有些打架。倒是那些台狱的刑名,围着囚车,一个个精神十足。

    昏昏沉沉的霍槐,突然看见茶棚之外一个坐在板凳之上喝茶的书生站了起来,然后这人便从放置在脚边的高高的书箱之中抽出了一把刀。

    唰地一下,霍槐的汗立时便冒了出来,睡意瞬间无影无踪。

    “刺客!”他大叫了起来。

    随着书生抽刀,茶棚内外,商贩们从货物之中抽出了大刀,挑担子的抖掉了担子,抡起了扁担,农夫们赤着脚,提着手里的粪叉,齐齐冲向了囚车。

    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外层的兵丁很快就被这些刺客们给突破了,然后这些人便与囚车外的这些刑名厮杀了起来。

    刑名们一个个的都是高手,一时之间,刺客们竟然奈何不得。

    囚车之中的秦开,竟然兴奋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外头的厮杀,不停地扭动着身躯。

    一名士兵扬手射出了一枚响箭,那是向身后的援兵求救。

    霍槐跌跌撞撞地绕了一个大弯,从后面奔到了囚车边,爬了上去,手里提着一柄在路上捡着的刀,只不过他的手惯拿笔,此刻捉着一柄刀,颇有些手足无措。

    站得高,便看得远些,也看得清楚一些。

    霍槐有些着急了。

    刑名是高手,但这些刺客,身手显然要更高明一些,此刻十名刑名,已经被杀了三个,而对手竟然丝毫无损。

    马蹄声响,来自身后。

    霍槐看到了近二十骑飞奔而来,为首的那人,正是脸上有一长撮黑毛的那家伙。

    但几乎在同时,在前方,也响起了马蹄声,霍槐看到,亦有近三十骑飞奔而来。

    这是哪里的人马?

    霍槐有些茫然。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心胆俱裂。

    因为从前方来的那三十余骑,俱都黑衣蒙面。

    大天白日,蒙面持刀而来,当然不是什么正路数。

    马蹄声响,前方来的蒙面骑兵们有一半绕过了囚车,冲向了后面来援的骑兵。另一半则径直杀向了包围着囚车的士兵。

    低沉的杀声在蒙面骑兵们的嘴中响起,他们高举着手中的马刀,身子随着马儿奔跑的颠簸而起伏,双方短兵相接,马刀入肉的声音卟哧卟哧不停地响起。

    霍槐眼睁睁地看到,黑毛带着的援兵仅仅是在一个冲锋之下,便只剩下了三四骑,而对方,仅仅有三四人落马。

    不但霍槐被吓着了,带着援兵而来的黑毛,也懵了。

    他带领的手下,俱都是江湖上的好汉,是崔昂蓄养的死士,单人格斗能力极强,一般的人碰上他们,那就是一个死字。

    但今天,他们碰上的就不是一般人。

    “军队!”黑毛嘶喊出声。

    不但是军队,而且是极为精锐,杀人无算的军队,刚刚短兵相接之时,黑毛看到那些人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毫无感情,面对着劈砍而来的兵器,不躲不闪,反而是直直的一刀劈下。打得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主意,当然,如果你稍微慢一点,那就只有你死了。

    他的这些江湖手下,躲避刀枪已经是下意识的反应,但就是这样一躲,便失了先机,躲过了第一把刀,如果躲得过连二接三的马刀。

    这不是江湖格斗,这是军队的冲杀。

    明白了这一点,黑毛一点儿也没有犹豫,打马便逃。

    这样的军队,天下不多。

    最大的可能,便是边军,看他们的骑术,只怕是边地骑兵,那可是能与辽骑对撼的存在。

    崔昂杀了很多人,但仍然有很多人漏网。

    黑毛没有想到,这些人能弄到战马,而且居然能大摇大摆地集结了起来。

    黑毛胆子再毛,也不敢与骑上战马的边地骑兵对冲,那是找死。

    既然打不过,当然只有逃。

    至于霍槐、秦开是死是活,关他鸟事!

    自己先活下来才是正经。

    蒙面骑兵们圈马而回,刚刚还在勉力抵抗的士兵们顿时一轰而散,散乱的步兵碰上了骑兵,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

    囚车孤零零的矗立在路边,士兵们都逃散了。只剩下一个霍槐站在囚车之上胡乱地挥舞着一柄腰刀。

    “本官是大宋御史...啊...”

    为首的蒙面骑兵摧马而上,一刀背便将呼号的霍槐给拍晕了,接着几刀下去,囚车散了,铁链断了。

    “你们是......”秦开站了起来,看着对方问道。

    “荆王让我们来救你!”蒙面骑士摆摆手:“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匹马被牵了过来,秦开翻身上马,一众骑士簇拥着他,迅即离开。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黄河之畔,一艘船早已候在哪里,众人弃马登船,顺流而下。

    “那些马,只怕会留下线索!”秦开指着散落在河畔的几十匹马,有些不解这些人弃马的举动。

    “秦先生,无妨的。”为首的蒙面骑士举了蒙面巾,笑道:“这些马,是我们从一家驿站之中抢来的,此刻,他们也应当发现了。”

    秦开看着对方,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信安军,秦敏,见过秦先生!”秦敏双手抱拳一揖到地。

    “秦敏?你还活着?”秦开大喜过望。“荆王殿下现在如何?荆王殿下既然派了你们来,是想要有所动作了吗?早就该如此了,岂能坐以待毙!”

    “秦先生,此时说来话长,我们船上慢慢说吧!”秦敏道。

    船渐渐远去。

    离遇袭地点三十里处,一名来自京城的信使不耐烦地敲着驿站的大门,他要在这里换马,岂料都午后了,驿站居然没有开门。

    “开门,开门!”

    门内传来一阵阵异样的响动,信使犹豫片刻,一脚踹开大门,登时便惊呆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愤怒

    赵琐斜倚在靠枕之上,看起来神情很是平静,但熟悉他的人,却都知道,这位的怒火已经蕴积到了一个相当观的程度,也许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由头,就会爆发出来。

    屋子里的大臣们一个个屏息静气,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想当那个被官家针对的倒霉蛋。

    左首第一人是夏诫,下方坐着参知政事罗颂,再下头,坐着三司使萧禹。

    右首第一人是陈规,他的旁边坐着同签枢密院事李光,李光的下首,则坐着楚王赵敬。

    荆王赵哲现在倒霉垮台了,楚王赵敬的风头却是见长,虽然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司,但一个随朝听政,却又让他什么事都能掺合一把。

    屋子的正中间,站在御史中丞崔昂。

    在这间屋子里,也应当有御史中丞的位子的,但这一回御史台把事情办差了,龙颜大怒,这座位自然也就没有了。

    现在这个格局,倒像是三堂会审一般。

    “说说吧,调查得如何了?”赵琐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听起来阴森森的。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崔昂的身上。

    垂首而立的崔昂,左右看了看,嘴角微微有些牵扯,看起来似乎是在笑,但仔细看,却又像是一副苦恼的模样。

    “官家,御史台和京畿路上的官员一起勘察了好几遍,现在基本确认,动手的肯定不是什么江湖匹夫,必然是有着军队背景的人。这些,从现场那些押运士兵以及御史台刑名的死状之上,便能很轻易地推断出来。军队之中的好手杀人,与江湖匹夫杀人的方式,那是绝然不同的。”

    “崔中丞慎言!”陈规冷哼一声:“初步勘查之后,你的人便已经将京畿路以及汴梁周边部队查了一个底朝天,不少将领可都是告到我这里来了。查出什么来了没有?在这期间,各部军队,没有一支有异动是不是?既然没有异动,那你的这个结论,就很有问题。”

    “陈相公,我说是有军队背景,并没有说他们便是现任行伍!”崔昂转过头看着陈规,道:“查京畿路以及汴梁附近部队,这也是例行公事,让他们摆脱嫌疑,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陈规冷笑了一声:“你再在这上面耽搁时间,只怕真正的凶手,早就跑到天涯海角了。”

    “他们不会跑。”崔昂道:“不但不会跑,而且还会进京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琐坐直了身子,“不要藏着掖着,有什么话,敞开了说。”

    “是,官家!”崔昂道:“这一次的押送,臣本来也是存了些心思的,押送的人员,分成了两批,其中一批便是由霍槐带领的十名乌台刑名以及五十名士卒,第二批则是另一些高手隐藏一侧。因为上一次的边将被劫杀事件,臣觉得这一次说不定对方仍然会杀人灭口,所以臣也想将他们钩出来。”

    陈规哈的一声:“倒真是钓出来了,只不过钓出来的鱼太大,将饵也吃了。崔中丞,假如这件事,你提前知会军方,由军方再在外面布上一张网,这些胆大包天的凶徒还跑得了吗?”

    崔昂沉默不语,但那神情,似乎在告诉所有人,我不信任你。

    “接着说!”赵琐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手下相互打擂台,是他最喜欢看到的事情。他之所以力排众议,非要留下崔昂,一来是因为他要借崔昂的手,来打压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二儿子,另一个方面,也是要让崔昂来牵制朝中大臣。

    崔昂现在已经成了朝中所有大臣们讨厌的对象,除了竭力向自己效忠,为自己办事,他基本上属于无路可走。一旦自己也不支持他了,这屋里几个人,只怕会马上扑上去,将这个家伙撕得碎片。

    “只是臣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胆大包天!”崔昂道:“他们居然提前袭击一个驿站,抢了那个驿站的数十匹战马。然后先引诱出了臣的后手,然后这些骑兵出去,一举击败了所有的押送人员以及伏击人员,劫了犯人逃窜而去。”

    “确定是军队出身吗?”赵琐道。

    “确定。他们可没有把现场的人杀光,不但有士兵幸存,押送的御史霍槐可也活了下来。”崔昂道;“官家,要不是这些人身份特殊,怎么会放过霍槐?”

    “他们都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了,杀不杀霍槐有什么打紧?”

    “因为这些人身份不同,他们这是惯性使然!”崔昂道:“所以霍槐只是被打晕。”

    “那这些人出自哪里?”赵琐上身前倾,逼视着崔昂。

    “官家,有军队背景,又不在朝廷掌握之中,而且如此厉害,在臣的映象之中,便只有边军才有这种本事!”崔昂道。

    “边军精锐,早就在去年与辽人的作战之中打光了,剩下来不多的残兵败将,又被崔中丞你杀得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如此有组织的队伍存在?即便存在,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京畿地区?”陈规讥讽地嘲笑道。

    崔昂脸皮再厚,此时也是满面通红,瞪视着陈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楚王赵敬却是嘿然一笑,悠然开口道:“陈相公说得不错,边军几乎死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再做下这样的事情。可崔中丞的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其实,还有这样的本事,手下有这样的精锐的人,也不是没有,而且不就在汴梁之中嘛!”

    他没有说人是谁,但屋里所有人却都知道他说得是谁。

    陈规立时便闭上了嘴巴。

    其他几人更是将头转向了其他方向,根本就不看赵琐。

    赵琐脸色阴沉之极。

    是啊,除了那个孽障,还有谁有这个本事呢?

    萧定带着十骑便挑了上四军一百骑兵。

    前不久,一个小小的押正,仅仅带了二十五个步卒,又打翻了近百个上四军的步卒。

    精锐的边军队伍,他们本来该效忠的应当是自己这个官家,可现在他们效忠的是谁?

    马兴居然上折子请那个孽障去河北视察,西北行军总管萧定更是上明折替荆王喊冤。

    这一个个的,是想要逼宫吗?

    想要逼着自己立那个孽障为太子,他们才罢休吗?

    夏诫站了起来,向着赵琐躬身一揖道:“官家,没有任何的证据,全都是一些推测、猜度、推理,说得都是似乎、好象、大概,这岂能服人?崔中丞,御史台都是这样办案子的吗?”

    “只要官家许臣去查,臣说不定马上就能拿出证据来。”崔昂毫不畏惧地盯着夏诫这位首辅。

    他现在也算是明白了,在河北,这位夏治言,就一直等着踩着自己的肩膀,重新返回汴梁,夺回首辅的位置呢!

    “一派胡言!”夏诫大怒,转头看着赵琐道:“官家,没有证据便胡来,这样的恶劣先例一开,以后岂不是人人自危,御史台办案,要有理有据,要让众人心服口服。即便是普通人都当如此,更何况现在所涉及之人身份贵重,崔昂用心险恶,离间天家骨肉亲情,欲陷朝堂与动荡之中,请陛下处置此等恶徒。”

    陈规也站了起来,拱手道:“官家,眼下辽人猖狂,边境之上不断生事,河北风雨飘摇,此时,朝堂之上应当精诚团结,戮力对外,而不是制造事端,使得朝廷动荡,官员人人自危。”

    东西两府的两位最高长官对视了一眼,虽然两人也不对付,夏诫太强势,一心想要伸手西府,陈规自然讨厌他。但在对付崔昂之上,两人却是心照不宣。

    这个人必须要打压。

    其实现在打压他,也就是在打压皇帝。

    朝堂可以有限整顿,但绝不能大动干戈。

    果然,东西两府的首脑齐齐反对,赵琐即便想支持崔昂,也说不出口了,当下挥挥手:“崔中丞也是想破案心切,两位相公也不必太过苛责于他。而且一连两次了,恶徒劫杀囚犯,杀人灭口,当真是肆无忌惮,穷凶极恶。他们都已经出现在京畿了,下一次出现,会不会是在汴梁城中,不抓住他们,岂能让人安心呢?”

    “那就先从抓这些人入手,人过留痕,雁过留声,哪有犯下如此大案子而不留下丝毫痕迹的,崔中丞,你要是抓住了这些人,拿下了口供,那时再有什么动作,我必然全力支持!”夏诫转头看向崔昂:“而在此之前,没有证据,绝不许胡来。”

    崔昂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冲着夏诫拱手称是。

    赵琐的心里烦燥得很,

    掌控着大宋命运的这些高官们告辞离去,赵琐却还是久久地坐在哪里没有动弹,好半晌,他才敲了敲桌子,一个老太监躬着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权进,你怎么看这件事?”

    “官家,皇城司对两起人犯被袭击的事情细细地做了梳理,以老奴看来,这两件案子,并不是一伙人做的。”老太监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语气平坦,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

    “不同的人做的?这两起案子的人犯,针对的其实都是老二。”赵琐沉声道。

    “第一起那些边军将领被杀,用的虽然都是军中器械,但动手之时,却毫无军中风格,完全是江湖中人的手段。”老太监接着道:“而这一次,就完完全全是军队的风格了。”

    “也就是说,崔昂也没有完全说实话,他想误导我,让我认为两件事情都是一人所为!”

    老太监没有说话。

    “权进,这两起案子,你说说,哪一桩有可能是老二做的?”

    抬头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官家,老太监道:“如果说这两起,有一桩一定是荆王殿下做的话,那一定是第二年,劫了秦开这一起。”

    “为什么?”

    “死的人少!”老太监道:“而且人犯是被劫走,不是被当场灭口。其实灭口是一件最容易做的事情。荆王殿下重情,特别是对手下一向极好。”

    “你觉得荆王不错?”

    “老奴向来只说事实。”老太监再次躬了躬身子。

    赵琐挥了挥手:“去查,查那个秦开跑到了哪里?查老二手上到底还有多少势力?查查到底还有那些军队唯老二之命是从?”

    老太监低声应了一声,倒退着出了屋子。

    一辆装载着粮食和菜疏的板车,从王府的侧门,驶了进去,每三天,便会有一辆这样的车子送货进王府,而且送货的都是同一个人,便连马,都是那几匹,监视着王府的那些人,早就习惯了这些脸庞。

    但这一次,却是明显不同的。

    如果这些人胆子够大的话,此刻去掀了马车,便会从满载的马车中间,发现一个人藏在内里。

    而这个人,正是这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劫案中的主角,秦开。

    荆王赵哲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秦开。

    “你,你……”赵哲转头看向洪原。

    洪原跪了下来,“殿下,是我做的,我找了人去办了这件事,把秦兄救了出来。”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找的是汴梁最大的黑帮头子孙拐子,出了二十万两银子。”洪原道。

    “你哪里来的二十万两银子?”荆王赵哲只觉得匪夷所思。

    “钱是我出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荆王抬头,便看见了自己的王妃鲁琳。“王爷,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您一世英雄,岂能让崔昂这个奸徒低头认输?”

    “王妃,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有多大?”赵哲喃喃地道。

    “能有多大?”鲁琳冷笑道:“秦先生落到了他们手里,事情就小了吗?洪先生都跟我说了,那些事情要是被崔昂知道了,王爷,您真想去江南寺院里去抄经吗?”

    “那些事情,都是为国为民,每一件事情,都是说得清的。”

    “说不清的,王爷!”洪源断然道:“崔昂也做过河北路安抚使,这些事情他必然有了耳闻,知道能凭着这些事情重创王爷,所以才会去抓秦兄弟。”

    “好了,事情已经做了,那便做了!”赵哲闭目沉思片刻:“接下来要为秦先生安排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王府不行,现在府里府外,也不知有多少探子。”

    “王爷,我在外头已经安排好了。”洪原道。

    “能放心?”

    “能!”洪原道:“王爷可知道,这一次去救秦兄弟的人是谁吗?”

    “谁?不是说是黑帮头子孙拐子的人吗?这个人我也有所耳闻。”

    “的确是孙拐子的人,这个人叫贺胜,但以前他姓秦,叫秦敏。他老子叫秦宽!”洪原压低了声音道。

    赵哲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第二百六十章:决定

    六月间,雨水就显得特别的多。

    要不然怎么说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呢!

    擦黑的时候,天气看着还挺好的,不料一阵风来,顿时便乌云盖顶,伴随着隆隆的雷声,雨点子便劈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泥花,街上顿时便乱了套,一阵阵的鸡飞狗跳,狼奔鼠窜。

    大雨足足的下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渐渐变得小了起来,却仍是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雨中夹着风,本来已经有些燥热的天气,突然之间就又变得阴冷了起来。

    赵哲坐在书房之中,窗户大开,风雨就这样地灌了进来,他却丝毫不觉,甚至还感到有些燥热,扯下了刚刚穿上不久的夹衣,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他之所以心绪如此的不宁,只是因为此刻,一个跪在他的脚下号淘大哭委屈不已的汉子。

    这个汉子叫秦敏。

    一个单枪匹马都敢向辽人的军阵发起冲锋的好汉。

    此刻,却如同一个婴儿一般,哭得嘶声裂肺。

    在秦敏断断续续的讲述之中,赵哲知道了秦敏在白沟驿与辽人那一场惨烈的厮杀,千余边军精锐,全军覆灭在白沟驿和拒马河上,而他们本来要接应的归义城兵马,却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守城池不肯撤退,最终被辽人一举破城,数千人沦为了俘虏。

    而那个统兵的指挥使赵正以及统制级别以上的将领,在战后,才被辽人送还。而那些普通的士兵,不管大宋如何要求,对方就是不肯交还了。

    失地,失人,这样的耻辱,赵哲从来都没有受过。

    即便在他刚刚去河北,那里还一片疮痍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向辽人低过头。

    “起来,坐着说吧!”坐回到椅子上,两手死死地捏着椅背,赵哲咬着牙道。“你父亲他们几个,是受了我的牵累。”

    秦敏摇头:“不,父亲他们不是受了您的牵累,而是崔贼为了掩盖他的无能,用父亲他们当了替罪羊,用他们的头颅来承担这次战败的责任。可是他也很清楚,光是我父亲他们几个统制,是万万担不起这个责任的,所以,他就要把事情往殿下身上扯,只有扯上了殿下,才能转移官家的注意力,才能让他从这一次耻辱性的失败之中脱身。”

    赵哲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他成功了。朝廷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虽然他出了两府,但御史中丞的职位,有些时候,却比两府的位子更好用。那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官家,现在想用这把刀来剔除一些他不喜欢的人或事。”

    “殿下,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便能叫他崔昂活不过明天。”秦敏狠狠地道。

    “匹夫之勇,能有什么作用?”赵哲摇头:“杀了崔昂,官家能再换一把刀。更何况,崔昂又岂是那么好杀的?秦敏,你说你们有不少人到了汴梁,究竟有多少人?”

    “殿下,本月刚刚作完了统计,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两千五百余人。”秦敏道:“两千五百边军精锐,从去年开始,我们便开始四处联络,寻找,这些人,都是信安军、广信军、安肃军等残存下来的兄弟。”

    赵哲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管他怎么想,他也没有想到,秦敏嘴里所说的那句不少的兄弟到了汴梁,竟然多达二千五百人。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整整一个军。

    “怎么可能?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潜入到汴梁而不被人发现?”赵哲问道。

    “殿下,那些官员们,大部分都坏透了。”秦敏冷笑:“只要给钱,他们什么都敢给你办,不但是路引,便连成套的身份证明,他们都能给你弄得齐整,只要你的钱给的足够。”

    “你们从哪里来的钱?”

    秦敏迟疑了片刻:“最早的时候,我们抢了一些富户,筹集到了不少的银钱,现在倒也不用了,我们一部分人加入到了汴梁黑帮之中,已经控制了一些产业,能够源源不断地生出钱财来,另一部分人也以各种身份在汴梁之中生存了下来,差起钱来,大家凑凑,也便差不多了。”

    “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到底想干什么?”瞪视着秦敏,赵哲沉声问道。

    秦敏再一次跪了下来:“殿下,我们来汴梁,自然是想来伸冤报仇的,包括我父亲在内的那些边军将领,还有士卒,他们死得冤。不但死得冤,他们在死后,还背上了一个不好的名声。我们没有别的门路,我们只能来找殿下,也只有殿下,才能给我们一个答复,而且,现在我们这些人,也只愿意相信殿下一个人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帮你们什么?”赵哲苦笑着摇了摇头。

    “龙困浅滩,可终于破困而出的时候!”秦敏道:“虎困于柙,可只要出了笼子,那就能傲啸天下,殿下,您是皇子,怎么能坐视大宋被这些人败坏?您是我们的统帅,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您的部下受尽冤屈?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这些人,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虽九死而不悔。”

    赵哲却沉默了下来,长长的沉默。

    这一刻,洪原没有作声。

    秦开没有作声。

    便连秦敏,此刻也闭上了嘴巴。

    “这事儿,容我再想想,再想想!”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赵哲终于开了口。

    屋内三人,顿时喜形于色。

    只要赵哲没有断然拒绝,其实便意味着他已经答应了。

    “殿下,接下来,我准备去见见陶大勇!”秦开低声道:“定武军因为是边军的缘故,在京中饱受欺凌,打压,陶大勇苦不堪言,下层军官、士卒更是愤怒不堪,只要说服了陶大勇,接下来通过定武军,我们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大批的军械。”

    赵哲霍然站了起来,径自推开门,走了出去。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屋内三人,看着在风雨之中渐行渐远的赵哲,脸上都是笑意满满。

    没路走了,那就闯一条路出来。

    对于他们三人来说,除非荆王上位,否则这一辈子,他们都只能在黑暗之中过活,永世也不能见天日。

    “我继续联络定武军的中下级军官,只要大部分倒向了我们,陶大勇不干也得干。”秦敏道。

    “我去找孙拐子,让这个人死心塌地跟着我们干,他手下有人,有钱,而且也有渠道弄到武器,特别是能通过他们得到许多我们不知道的情报。”洪原道。

    “我会把过去断掉的那些人、事、物重新串连起来,我们需要钱,大量的钱!”秦开深吸了一口气。

    雨渐渐地又大了起来,打在屋顶、树叶之上,哗啦啦作响。

    霹雳声声,震耳欲聋,胆小的,早就缩回到了屋子里,紧紧地闭上了房门窗户。

    道道闪电撕开了苍穹,让漆黑的夜,迎来短暂的光明。

    赵哲站在院子里,任由着雨水洗刷着他的身体。

    秦敏、洪原等人的建议其中蕴藏的信息再明显不过了。

    总结起来,也就两个字,造反。

    二千五百边军,或者说也许有五千边军,如果定武军也加入的话。

    五千边军在汴梁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赵哲更清楚。

    边军的战斗力,远远不是上四军能比的。

    大宋之国之初,上四军当然是最能打的,战斗力最强的,所以他们才能驻扎京城,拱卫皇帝。这本身也是大宋朝廷强干弱枝的策略之一。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军队在京城这个花花世界,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坠落、腐化下去了。

    自己推动边国与上四军轮换的时候,心中当真是没有什么私念的。只是想着,如果十几万上四军军队,能够达到边军的战斗力,那么,大宋伐辽一统天下,便可以真正的提上议事日程了。

    因为在河北多年的赵哲,是看准了现如今的辽国,便如同大宋一样,都患了病,而且还不轻。

    两个病夫的较量之中,谁先治好了自身的病,便能将另一个还没有好的家伙摁死。

    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一条建议,竟然让官家,让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猜忌上了。

    河北路上对辽的节节胜利,

    朝中官员对自己的大力推崇

    民间百姓对自己的喜爱,

    这些,都成了自己的原罪。

    而自己推动的军队轮战策略,竟然成了心怀不轨,意图谋逆。

    崔昂,只不过一小丑耳。

    真正想动自己的是,正是自己的父亲。

    许是萧定当年十挑一百的壮举,吓着了父皇了。

    天地良心,自己真没有半分不良之意啊!

    自己只不过是想大宋这个庞然大物早一点把病治好,早一点能抖擞精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得过且过。

    说起来,辽国的底子要比大宋更厚实啊!他们没有大宋富裕,所以他们的尚武精神,还没有彻底丢弃,如果辽国有朝一日换上了一个英武有为的家伙当皇帝,比方说那个耶律俊,那大宋朝可就真要危险了。

    官家,现在才五十出头,而且精神健旺,劲头儿十足。

    赵哲紧紧地握起了拳头,仰天长嗥!

    五千边军,如果自己当真发动的话,以这五千边军的战斗力,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希望的。

    而且,自己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得力的盟友。

    河北路安抚使马兴是支持自己的!

    西北行军总管萧定不用多说。

    三司使萧禹可算得自己的嫡系。

    至于两府中的官员,只要自己拿到了那个位置,他们也只会俯首贴耳。

    说到底,这是赵家的家事。

    夏诫,陈规他们,当真对父皇很满意吗?

    再听听,再看看,再等等,也许父皇只是一时糊涂了,大哥那个人,才具有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如果让他上位,对上耶律俊,只怕用不了几处,汴梁城外,就能看到辽国的哨骑了。

    便是父皇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又怎么能带着大宋击败辽国,一统天下呢!

    只要自己能位列东宫,便能明正言顺地建立自己的属官体系,影响大宋的大政方略,推动大宋一步一步地走上正确的道路。

    头上的雨,突然没有了,一柄油纸伞出现在赵哲的头顶,他转头,便看见了王妃关切的表情。

    “我没事,只不过是做出了一些决定。”赵哲伸手接过伞,低声道。

    “不管王爷您做出了什么决定,我们一家人总是会与你站在一起的!”鲁琳挽住了赵哲的胳膊。

    “有时间,多回回娘家吧!”赵哲道。

    临潢府外,广阔无垠的草场之上,数百名骑士吆喝着摧动战马驰骋往来,无数兔子、獐子、野鸡被赶得乱窜,马上骑士弯弓搭箭,将这些猎物一一射倒。战马奔过,马上骑士弯腰俯身,将被射中的猎物拾起,高举着,摇晃着,炫耀着自己的成就。

    耶律俊一箭射倒了一只狡猾之极的野兔,这只兔子就没有跑过五步以上的直线,不停地转折,急停急转,让好几个勇士的利箭都落了空,要不是如此,耶律俊还没有兴趣对一只兔子下手。

    他真正想射倒的可是老虎、豹子、豺狼、熊瞎子,可是这些大物件,也就只有皇家猎场才有,不得到皇帝的允许便去狩猎属于皇帝的猎物,耶律俊自然不会去干。

    蹄声得得,一骑自远方而来。

    “郡王,郡王,您中了,中了!”骑士挥舞着双手,大声欢呼着向耶律俊喊道:“二甲第六名,二甲第六名呐!”

    耶律俊参加了刚刚结束的辽国春试!二甲第六名,也就是整个进士试的第六名,这个成绩,已经相当的了不起了。辽国的进士试,并不比宋国的进士试容易。

    耶律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虽然比师兄林平差了一些,但师兄是汉人,自己是辽人,放在辽人之中,自己已经是头一份儿了,想来皇帝也高兴得很。

    皇帝一直因为辽人不爱读书而犯愁呢!

    而自己这一次的中举,绝对会让皇帝眼前一亮。

    军功,自己已经立下了,从宋人手中夺下了大片的疆土,这是数十年来未有的功绩。

    论文治,自己是皇族之中第一个凭真本事考中进士的人。

    允文允武,文武双全!

    试问,还有谁能与自己并肩竞争那个位置呢?

第两百六十一章:大业

    缓缓地转动着手柄,串在铁钎上的几只野兔滋滋地冒着油,油脂滴在火上,一股股红色的火焰腾起。耶律俊仔细地将瓶瓶罐罐里的调料洒在金黄色的肉上,然后用小刷子刷均匀。随着他的动作,香气四溢开来。

    “老师,这肉,自己烤得,就是格外的香。”耶律俊笑道:“便是皇帝的御厨烤得,吃起来也觉得不如自己动手烤得香。”

    林景大笑起来:“自己亲手做的,更多的是一种成就感,口腹之欲反而是其次了。”

    “老师说得是。”耶律俊掏出小刀,将兔子身上最肥美的部分一片片地削下来,放在一个小盘子里,递到了林景的跟前。“老师尝尝我的手艺。”

    林景一笑接过盘子,眼睛却落在那些小罐子上,“你如今却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了,以前你可不太在意这些的。”

    “老师,如今我可是进士了!”耶律俊笑着将刚刚片了肉的那只兔子拎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却将另外几只扔给了一边的完颜八哥,这货刚刚吞口水的声音未免也太大了一些。“说起这样的精致,我与老师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这小子,倒是会调侃老师!”林景微笑着。他是辽地汉人大族,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家族中的那些讲究,可丝毫不比宋朝的那些世家差了。“不过王爷你是大辽有了进士试之后中试的第一个皇族,第一个有资格问鼎皇位的高顺位继承人。”

    “老师当年是探花,师兄也是探花,学生我考试之前,也是想搏搏探花的,真要中了,一门三探花,倒也是一件雅事,可惜啊,学生还是实力差了一些,说起来当真是遗憾!”耶律俊一边啃着骨头架子,一边连连摇头。

    “已经很不错了。”林景笑道:“王爷,你现在可想通了,前几年我为什么一力要你努力读书,争取能考出一个进士来吗?”

    “早就想清楚了,要不然,我怎么肯下这样的苦功!”耶律俊笑着看了一眼四周,完颜八哥立时便叼着一只烤兔子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然后一手啃兔子,一手扶刀,但凡有人向这里靠近一点点,他立时便瞪起眼睛,哼哼几声。

    “老师,就拿这次射猎来说,跟着我过来的人,就大不相同啊,汉人世家、官员的子弟占了一大半!”耶律俊道:“他们跟着我来的时候,我还没有考中进士,只不过算是跟着您在进学呢!但在他们的眼中,我就是一个与以往的辽国皇族大大不同的人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认为,读过书的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严蛮!”林景却是毫不客气地道。

    耶律俊挑了挑眉,“老师,恕我直言,咱们辽人的想法,也不见得就错了,这些年来,我们大辽始终压着宋人一头,更多的,还是靠着咱们彪悍的战斗力。”

    “这样的战斗力,还能持续多久?”林景盯着他,道:“不说别处,只说你领的南京道,论起战斗力来,抛开女真人不说,汉人和辽人谁更强一些?是汉人军队吧!他们更有组织性,更具体集体性,而且也更好统领。”

    耶律俊沉默了下来。

    “野蛮只能雄霸一时,文明才能长远持久!”林景抬起头,看着天边那一边火红的晚霞,道:“你看看宋人的传承,就明白了。自秦伊始,刘汉,李唐到赵宋,这中间有过曲折,有过起伏,但汉人却仍然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而且每一代,汉人都会诞生一个强大的王朝。契丹人呢?王爷,你想过没有,再过上几十上百年,契丹人会不会还存在?”

    “所以要文明!”耶律俊凝声道:“可是,我们要的,不能是汉人的文明啊!”

    林景大笑起来:“王爷,你想要契丹的文明,那就要等你登上那个位子,然后再来想办法如何将辽阔的辽地上的各种文明好生地融合贯通在一起,这是一个伟大的事业,如果你能做成,你就是这天下独一无二的王,你将会名垂青史,永载史册。”

    “这也正是我想要做的!”耶律俊握了握拳头。

    “但在这之前,你需要获得更多的支持。现在辽地的汉人已经把你视为了领袖,他们的实力如何,你自然清楚。”林景微笑着道:“而在辽人这边,你亦是年轻的大辽好汉们崇拜的对象,因为你能给他们带来战功。前景一片大好,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你毫无疑问,已经占据了先手,拥有了无可置疑的领先优势。”

    “我那几个叔叔不会甘心的!”耶律俊笑道。

    “大辽的皇位传承,从来都没有太太平平过。”林景一摊手,“不过也好,在血与火中的传承,将会更加地刺激到胜利者的成就感与威望。”

    “还需要老师为我谋划。”

    “当然!”林景看着面前的耶律俊,满心满眼的都是骄傲。

    大辽官员两分,北院以契丹人为主,军事力量,主要掌握在北院手中,北院基本上随着皇帝一年四处游走,春夏秋冬的捺钵制度,让辽国控制着他广阔无垠的土地。而捺钵制度,说白了也就是一种游牧制度,一种武力的大游行。谁敢不服,就灭了丫的。

    而南院则以汉人官员为主,他们主要是替辽国皇帝治理地方,制定法律规章制度,统辖四境之民。

    辽国一直都有南北院之争。契丹人是辽国主体民族,军权在握,自然觉得高人一等,看不起辽地的汉人,即便是南院的汉人官员,也一向不在眼中。

    而在南院汉人的眼中,辽人又是严蛮的代名词,根本就不懂得如何治理一个国家。

    南北两院,矛盾由来以久。

    大辽皇帝当然更偏向自家人一些,但他也清楚,如果没有南院汉人官员治理地方,大辽只怕也是要乱套的。所以平衡南北两院,一直便是辽国皇帝一个重要的课题。

    但几百年过去之后,这种境况正在慢慢地发生变化。

    正如林景所说的,立国日久,文明的力量正在慢慢地显现。

    辽人做为上位者,什么都来得容易,权力,金钱这两种无敌的腐蚀剂正在让辽人一步步地滑向深渊。而一向受到压迫的辽地汉人,却正在慢慢地崛起。

    辽地的汉人世家的势力,已经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力量。最能代表这两种力量此消彼涨的标志便是,汉人世家的私兵的战斗力,正在超越辽人的宫分军,一些顶级世家的私兵,其战斗力甚能与皮室军相比美。

    这些辽地汉人拥有知识、财富之后,又正在渐渐地向着军权伸手,这也正是林景在多年之前便谋划让耶律俊与这些人达成共识,获得他们的支持。

    作为辽人之中的清醒者,耶律俊也很清楚,辽人需要大刀阔斧地改革,否则再过上几十上百年,契丹一族,只怕就真要不复存在了。

    现在就向辽地的汉人势力动手,虽然还占着力量上的优势,但内战一起,最高兴的,就莫过于旁边虎视眈眈的宋人了,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宋人必然会大举北伐,而辽地的汉人世家在危急关头,自然而然地就会当带路党。

    而想要改革,肯定是要流血的,不管是辽人的血,还是汉人的血,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到时候,辽国必然会面临一段时间的虚弱期。

    耶律俊确定,自己坐上皇位之后,一定会这么做,这是为了大辽的万世之基业。

    但在这么做之前,他必须要让宋朝也处于一个绝对的虚弱期。

    当两头老虎都气息奄奄的时候,可就没有力气去干涉别人家的事情了。

    为了这个目的,林景,林平,还有他耶律俊,还在南京道上的耶律珍,谋划了数年之外,现在,终于进入到了收获期了。

    计划,正在一步一步的顺利推行当中。

    “老师,我有一事不明。”耶律俊看着林景,道。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林景笑道:“你想问我身为辽地汉人,亦是汉人世家,明知道你成功上位之后,会削弱汉人世家的力量,为什么还要帮你是吧?”

    “是的!师父太厉害了,我要是不问清楚,总是心中忐忑。”耶律俊坦然道。

    “我也想打造一个万世之基的帝国啊!”林景道:“但是我也很清楚,汉人世家的力量一旦强大到一定的程度,野心就会立刻滋生,这个时候,他们就成了动乱的源头,只有削弱、融合。王爷,我所求的是帝国的强大,不是世家的强大,也不是某个部族的强大。你只有做到了这一点,才能真正谈到融会贯通,才能有资格说万世之基,才能像汉人那样,不管经历什么样的磨乱,仍然会依靠着他们的文明打造出一个又一个地伟大的帝国。真要是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即便很多年后,大辽灭亡了,但用不了多久,大辽的传承者们,又会在废墟之上新建一个同样伟大的国度。王爷,做到了这一点,你我便会为世世代代所铭记了,而不会只在史书之上留下简单的一句话,最多一页纸了。”

    举着酒杯,耶律俊浑然已经忘记了喝酒,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他的老师。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远,他只想赢过那些竞争者,成为大辽的皇帝,然后努力经营,去击败大宋,一统天下。

    但林景所说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但毫无疑问,林景所说的,是比他击败宋国一统天下还要伟大的事情。

    这天下,没有不灭的国度。

    耶律俊不但读书,而且还读得极深,读出了成绩的人。自然清楚,再强大的国度,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像大宋,大辽这样持续数百年却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国度,在历史之上,已经是相当罕见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两个国家互为敌人,互相竞争,互相促进,反而能保持着一个动态的平衡,要是真的一家独大了,兴许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老师,师兄在宋国那边的计划,取得了重大的突破!”回过神来的耶律俊,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拉回到了眼前的现实当中,师父说的很诱人,但那是自己当上了皇帝之后的事情,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事情嘛,只能一件一件地做,路,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

    “这么说来,宋国内部要乱了?”林景笑问。

    “不出大的意外,应当是这样的!”耶律俊点头道:“所以今年的正旦使,我一定要争取一下,师父也要帮我多多谋划一下。”

    “既然汴梁将要大乱,你去汴梁,不免危险。”林景皱眉道。

    “恰恰是这样,他们才更不敢动我,我也就更安全!”耶律俊道:“一来,我想亲自去看看大宋的汴梁,二来,我也去迎接师兄回来。老师,汴梁稳定,师兄是能藏身确保安全的,但要是真乱了,规矩也就不存,那师兄就说不定有危险了,但只要我去了那里,到时候便能确保师兄安全回家。”

    林景看了自己这个弟子一眼,淡淡地道:“三来,是为了那个萧家的小姑娘吗!”

    耶律俊大笑起来:“师父知我。这件事一旦发动,萧家必然不能幸免,到时候,我想将这位姑娘带回来。”

    “别忘了,她的哥哥是萧定萧长卿,现在耶律环正在头痛呢,萧定眼下正在找他的麻烦!”林景道。

    “我想要得到的人,就算他的哥哥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我!”耶律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姑娘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的确有才,但有才能的人,同样也傲气。”林景道:“像这样的家庭的女儿,就更难驯服了。”

    “那样才有成就感!”耶律俊道:“老师,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这女子对我将要做的大业会有极大的帮助,我说不出理由来,虽然我只见了她那么一面,但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野望

    走出御史台的大门,陶大勇回头,看着那道黑沉沉的大门,一阵阵心悸的同时,却又是一阵阵的愤怒涌上心头。

    终于还是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

    原本以为凭着自己与崔昂那一段香火之情,怎么也不至于被牵连到荆王赵哲谋逆的事件中去,但显然自己是太乐观了。

    现在想想也是。

    广信军、信安军、安肃军等部队统制级别以上的将领要么战死在沙场,要么被崔昂以贻误军机之罪给砍了脑壳,残存的中级将领们,又莫名其妙的在被押送汴梁的途中被人刺杀。可怜那些在战场之上骁勇无比的好汉们,被关在囚笼之中,面对着刺杀,毫无反抗之力。

    这些人都死光了,御史台想要拿到更多的证据,不找自己,找谁去呢?

    一个活着的指挥使级别的将领的指控,对于荆王赵哲的杀伤力,自然是奇大无比,甚至是可以一击致命的。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曾经的广锐军的统制萧定,现在这个人已经西部行军总管,大宋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管。

    可是崔昂现在已经惹不起萧定了。

    手下控制的兵马已经超过十万的萧定,现在是妥妥的军方大佬,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愿意去惹这个刺猬?

    也就是自己这样的人,才便于拿捏。

    即便崔昂舌灿莲花,陶大勇也不会再相信这个人了。

    曾经自己对这个人十分的相信,并且带着麾下为其出生入死,也替这个人立下了赫赫的战功。后来归义城没有守住,可不是自己的问题。

    即便是后来战败了,陶大勇也并不讨厌崔昂,因为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怕崔昂在指挥之上的确有着很大的问题。

    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能力的问题。

    但后来秦宽等人的冤死,让陶大勇彻底看清了崔昂这个人的本来面目。

    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而冤杀大将,这就是做人的品德有了大问题了。只要你做下了这样的事情,就再也无法让人对你保持信任了。

    而且这个人,为了让自己彻底脱罪,还不惜把这些边将都扯进了夺储、谋逆这个根本就看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保住了自己的权位。

    可是,他也让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面目。

    崔昂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崔昂对他的要求,哪怕崔昂阴测测地话里有话的对他进行威胁也不能让陶大勇改变主意。

    这明显便是让自己往泥坑里掉,当真以为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

    自己纵然书读得不多,但也清楚陷进到了夺储这类事情之中的臣子,有好下场的能有几个?便是文臣都自身难保,更何况自己是一个武将?

    那当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

    自己坚决不答应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罢官?夺职?

    反正现在自己也就顶了一个指挥使的衔头,啥权力也没有,唯一的好处,便是能从朝廷拿到薪饷和禄米酒肉,了不起这些便都不要了罢了。

    自己这些年来置下的产业,也足够一家大小过活了。

    一路想着心事,回到了自己在北城的家。

    一个不大的二进院子。最外头住着自己的老家将,现在也算是自家仆役,内里则住着自己的家眷。儿子是定武军军官,一般住在军营之中,两个女儿早就出嫁了,嫁给了大名府的两户殷实人家,有自己的面子在这里,女儿在夫家都是扬眉吐气的,都早就开始管家了。

    “将军回来啦?”一个老兵利索地从门内几步窜了出来,伸手接过了陶大勇手里的马缰。

    陶大勇盯着在老兵身后跟着出来的王柱,眉头微皱:“王柱,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一个多月前,王柱从牢里被放出来的时候,自己给了他二十贯钱。

    这个人是条好汉,可是自己把他从牢里捞出来,又给了安家费,也算是对得起他了,如果老来找自己的麻烦,陶大勇不免要看轻对方了。

    王柱笑着躬身:“没什么难事,就是小人如今已经把家里的事情都安置好了,也找到了一门差事,算是安定下来了,所以专门来向统制道谢。”

    老兵在一边呵呵笑道:“将军,小王可算是有心了,买了不少东西过来,我跟他说,咱们将军啥没有呢,那里就需要你买这些?”

    “我也不会买东西,也不知道啥好,所以就尽买些吃食了,这东西实惠,而且每天都要用呢!”王柱搓着手道。

    “和你大哥一样,都是实在人儿!”老兵笑道:“将军,小王买了足足两挑子,除了他,还叫了一个兄弟一起挑来的呢!”

    老兵说到这里,陶大勇这才看到大门一边的阴影之中,还站着一个汉子。

    “小人贺胜见过指挥使!”汉子向前走了一步,叉手抱拳,行的却是军礼。陶大勇一怔之下,跟前的汉子便站直了身子,一张陶大勇熟悉的面孔顿时让他后背之上唰地一下出了一身毛汗。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张面孔。

    秦敏。

    老朋友秦宽的儿子。

    相传已经战死在了白沟驿。

    可是因为秦宽陷入到了谋逆的案子中,秦敏应该得到的所有荣誉、抚恤自然也就没了下文。

    他转头看向王柱,王柱向他微微点头。

    陶大勇顿时明白了些什么,他左右瞄了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自笑道:“难得来一趟,到屋里坐一坐,喝一杯茶吧!”

    “多谢指挥使!”王柱笑着躬身为谢。

    陶宅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东城的孙家大宅子,比起南城的陶大勇的宅子,可就豪气得太多了。当真当得起深宅大院四个字,一看这家围墙、门楼的规模,便知道这户人家,非富即贵。

    门前站着好几个袒胸露腹的大汉,每人手里持着一根哨棒,在大门前扭腰摆胯地晃来荡去,一看就非善类,两条黄黑色皮毛的大狗被拴在大门一边的石柱子上,不时地朝着往来的行人龇牙咧嘴。

    这人,这狗,便吓得往来的行人,都尽量地贴着街道另一边的墙根,战战兢兢地通过,生怕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一阵子叮叮的铁杖敲击地上青石板的声音传来,耀武扬威的大汉们抬头望去,便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拄着一根铁杖,正大步而来。

    虽然年纪着实不小了,但老头儿却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看着那老汉行走的路径,刚好便在狗子的攻击范围内,一名大汉不怀好意地嘴里唿哨了一声,想让狗子去吓那老汉一大跳,也好为大家找找乐子。

    果然,狗子一声咆哮,向着老汉便冲去,张牙舞爪,龇牙露齿,人立而起,后头大汉拉着链子,准备等狗子将要得手的时候便将狗子拉回去。

    老头儿霍然转头,一声暴喝,当真是声若霹雳,那狗子被吓得一下子掉落到地上,一转头,竟然夹着尾巴便逃了回去。似乎在这一霎那,狗子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

    几个大汉也傻了眼。

    刚刚那老头须发皆张,紧握铁杖,便是他们在那一瞬间,也是感到心脏抽了抽。

    “好几个狗奴才!”老头儿瞪视着这几个大汉:“孙拐子就是这样教手下的吗?”

    “老头儿,不知死活,孙拐子也是你叫的吗?”一个大汉怒道:“小心被打断腿脚,趁着爷爷们还没有发怒,赶紧滚蛋。”

    “嘿嘿,孙拐子果然好大的威风!”老头子冷笑几声:“去告诉孙拐子,就说韩钲韩老头来找他了,就问他见不见?”

    几个大汉对视了一眼,这老头儿,看起来还真是不凡,关键这气势,有点吓人啊!没看到平时威风凛凛的两条狗子,现在都夹起尾巴连叫都不敢叫了吗?

    一个汉子转头便向屋内跑去。

    片刻之后,屋里头传来了铁杖落地的声音,几个大汉回头,便看到他们的东家孙拐子满脸笑容地出现在大门口。

    “韩老哥,今儿个是什么风,居然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韩钲哼了一声:“你这门槛高得很,我还生怕你不欢迎我来呢?”

    “这是说得那里话,韩老哥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这些下人眼界窄,没见过世面,韩老哥就莫要怪罪他们了。”孙拐子笑着道:“快请,快请,韩老哥难得到我这里来一趟,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韩钲摇头道:“拐子,不是我说你,你太张扬了,要是那天有个御史什么的打里门前过一遭,回头你就要遭殃!莫看你现在人模人样的,在那些御史面前,屁也不是!”

    “那是,那是!”孙拐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横了那些汉子一眼:“没听见韩老哥的话吗?还呆在那里打死吗?都给我滚回去。”

    几个汉子喏喏称是,牵了狗,灰溜溜地回到了大宅里。

    将韩钲迎进了大堂,泡上了好茶,孙拐子笑道:“韩老哥,我知道你脾性,你一向不大看得起我,今日登门,必然有事。如果是韩老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你开口,兄弟我一定不会推辞。”

    韩钲看着孙拐子,道:“拐子,你我的确没有多深的交情,但不管怎么说,以前都在老太爷跟前当过差,现在又都为二郎做事,有件事我得到了风声,但是我不大相信,所以专门来问问你。”

    孙拐子心中一跳,道:“韩老哥想问什么?兄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钲点了点头:“二郎临行之前,就在我家里,专门跟你说过,不许我们沾惹任何与荆王殿下有关的事情,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二郎说荆王殿下将来必然坏事,如果我们与他沾上了关系,将来只怕会惹祸上身是不是?”

    “是,二郎说过,我也记在心里!”孙拐子强自镇定地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派了在京畿路杀官差,劫囚车,将秦开给弄走了?”韩钲站了起来,质问道。

    孙拐子一惊,连连摆手道:“韩老哥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我哪里敢去做这等事情?”

    韩钲摇头道:“孙拐子,你当真欺我年老,又整日价窝在天工铁艺里懒得出来吗?二郎临走的时候,可是交给了我不少的人手,动手的是你儿子孙满的手下,就是刚刚招揽的那伙人是不是?你拿到了二十万两银子的报酬是也不是?”

    孙拐子眼珠儿乱转,韩钲居然搞得这么清楚,自己的手下果然有二郎瞒下的钉子,而且地位还很高,不过这一次接触这件事情的人不多,倒也好查,借着这件事,正好把这些钉子拔出来。

    “韩老哥一定是听差了,孙某人绝对没有做过这件事!”孙拐子**地道。

    韩钲看着孙拐子道:“孙拐子,我告诉你,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儿子招揽的那批人,来路不明。官方哪里已经确认,动手的是军队里出来的人,而且还确定了动手的是河北那边残余下来的边军。”

    孙拐子身子一抖。

    “那些边军的头头,都被崔昂给杀了,他们来京城想干什么,不问也知道。”韩钲冷冷地道:“你沾染上了他们,小心给自己惹来灭族之祸,你忘了当年开封府的几个曹官,便弄得你生不如死,要不是二郎,你爬得出来吗?这一次你淌进了这么大的一池浑水当中还自以为得意?你找死不要紧,可不能拖累二郎!孙拐子,我会把这件事禀告给二郎,你自己想怎么跟二郎解释吧!”

    丢下这句话,韩钲茶也不喝了,提起铁杖,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孙拐子坐在那里半晌,突然扬手,将上好的瓷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看着洒了一地的茶水,他喝道:“来人,去叫大郎回来,还有,把贺胜以及周师爷都叫来!”

    贺胜这一伙人的来历,孙满不大清楚,但孙拐子何许人也,岂有不清楚的道理?一看这些人的出手便明白了一个七七八八,不过他不在乎,反正都是见不得光的人。

    替荆王办事,他当然也想了很久了,二郎不看好荆王,那是因为他不知道现在荆王的实力呢!自己现在跟荆王办事,有朝一日当真成事了,自己便是从龙功臣,到了那时候,自己还会向以前那样,被几个开封府的小官拿捏吗?便是二郎,自己又何必再看他的脸色行事呢?

    人,总是要搏一把的。

    难不成我孙拐子替萧家当奴才,自己的儿子孙子以后还世世代代都给他萧家当奴才,永世不得翻身吗?

    萧家能在萧鼎手里起来,孙家为什么就不能在自己手里起来呢?

第二百六十三章:造反小团体

    洪原坐在最上首,下头依次坐着秦开,秦敏,周鹤以及孙拐子。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现在聚会的地点,并不是在开封城地面上的任何一处地方,而是在地下。在开封城那四通八达的地下排水系统之中。

    汴汴黑道上的好汉们,多年以来孜孜不倦地在地下开凿着属于他们的地盘,原本的地下排水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纵横来去的地道,如果不是深谙这里秘密的人,进入到内里之后,十成十的都是要迷路的。

    而这些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也就成了汴梁这个大都市之中最为黑暗的地方,每时每刻,在这些地方,都在发生着一些让人难以启齿,甚至是不忍睹目的事情。

    而孙拐子,就是这方世界里的王者。

    原本,他只不过控制了一半左右的区域,但这半年来,在秦敏等一帮人加入之后,这些军汉用他们手中的刀子,将西城曹家的势力硬生生地给打得节节倒退,不得不让出了绝大部分的地盘。

    要不是孙拐子考虑到真将曹氏赶尽杀绝的话,会让对方破釜沉舟,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投奔官府,然后当了带路党,带着官兵来剿灭这个地下世界的话,曹氏根本就不可能再在这方世界立足了。

    现在曹氏虽然实力大损,但勉勉强强也还能活下去。没有山穷水尽,曹氏自然也不会去做那让江湖上唾弃的勾当,在黑色世界之中,你这样做了,最后的结果,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官府利用完你后,就再也懒得理会你,江湖上没有人瞧得起你,指不定啥时候便会有人来伸张正义把你给灭了。

    对于这样的事情,官府甚至是乐见其成的。

    “这个地方,萧二郎的人知道吗?”洪原盯着孙拐子,沉声问道。

    孙拐子向他坦承了自己的来历以及撑着他的后台之后,当真是把洪原给惊着了。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汴梁最大的黑帮的后台,竟然是萧家二郎,孙拐子只不过是他放在明面之上的一个傀儡罢了。

    原本以为是好事,因为荆王一向是把萧家视为最得力的奥援的,特别是萧定现在手握兵权,更是举足轻重,可是听了孙拐子一番话,才知道萧二郎从一开始就不看好荆王,甚至在临走之前还叮嘱不许手下插手夺嫡之事。

    这就不能忍了。

    现在,孙拐子已经成了洪原他们计划之中的异常重要的一环。

    “不知道!”孙拐子道:“这个地方,是三个月前刚刚建立起来的,孙某知道轻重,这地方,除了极心腹的人之外,都不晓得。”

    “那就好!”洪原满意地点了点头。

    幸好这孙拐子也是一个有野望,想往上爬的人。对于这样脑后长了反骨的家伙,洪原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做为利用的对象,还是很不错的。看那萧二郎的布置,对这个孙拐子,也就是存了一个利用的心思。说白了,就是利用这家伙在敛财,然后收集情报而已。孙拐子对于萧二郎的事情,压根儿就不知道多少。

    “一旦我们决定要起事,那就必然要先拔除掉萧二郎的手下,你有多少把握?对于萧二郎安排在你手下的人,你心里有没有数?”洪原接着问道。

    孙拐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萧二郎应当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吧!”秦开皱眉道:“萧家对于荆王可是至关重要的,先不说萧禹这个三司使的位置,萧长卿现在手握重兵,屯兵横山以北,前段时间更是明折上奏替荆王喊冤,我们这样针对萧二郎,让萧长卿知道了,只怕有些关碍!”

    洪原却是不以为意:“秦兄,从孙帮主的话中我们知道,萧二郎与萧长卿的意思只怕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大事,我们怎么能心存侥幸呢?一点点的意外也不能出,但凡有苗头,就要立刻掐死在萌芽状态之中。再者说了,我们也不是针对萧二郎本人,就是到时候除了他的一些爪牙,萧长卿何许人也,怎么会在乎呢?即便是萧二郎本人,也不见得会在乎是吧?”

    “这倒是!”秦开道。

    “等到事情成功了,看在萧学士与萧总管的份上,荆王照样也不会亏待了那萧二郎!”洪原道:“但现在,我们绝不能有丝毫留情。要不然那萧二郎知道了一些信息而透露出去的话,便会陷我们于死地。诸位,以那萧二郎的德性,他还真做得出来。因为这件事成了,他有好处,不成,因为他事先做的些事情,他照样会得到好处,这个人,了不得!”

    眼见着众人都应声称是,洪原便接着安排道:“孙帮主,第一件事,你必须要先除了这韩老头儿,怎么做你自己去想办法,但最好是让人认为他是死于意外。”

    孙拐子看了一眼秦敏道:“这件事,只怕还要借重秦敏兄弟,天工铁艺里虽然被二郎抽走了大批人手,但平常驻在那里的,也有十好几个,关键是一个个都不是普通人,我的手下不是不能对付,但想要没什么动静就解决这就办不到了。”

    “我去!”秦敏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把地图给我,附近街道的地图,天工铁艺内部的地图我都要。”

    “这个没问题!”孙拐子点了点头。

    “好了,这只是一件小事。”洪原挥了挥手:“秦敏,你说说定武军陶大勇那边的事情。”

    “陶大勇已经同意加入我们了。”秦敏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通过定武军,拿到相当数量的甲胄,刀枪、弓弩等武器。一个月后,京中驻军会有一次军械的集中清理点数,把这个关口一过,便又到了下一年才会清点了。”

    “也说是说一个月之后,我们便能将二千五百名边军武装起来了!”洪原兴奋地道。

    “还不行,定武军没有这么多的储备,只至还要两到三个月,通过报损以及军队的正常补充,才能达到目标,不过洪师爷,只是最简单的装备,不可能与以前的边军装备相提并论了!”秦敏道。

    “有了这些,已经足够了。”洪原兴奋地挥了挥拳头:“上四军的战斗力,就是一砣屎。我们边军,拿着木棍就能打得他们四处乱窜,更何况如今还甲胄刀枪齐全了。军事上的事情,便由秦兄弟和陶大勇两个人全权负责。”

    “王爷以前在河北经营时的那些商路,我全都重新联上线了。”秦开道:“他们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只是从他们那里筹集了大笔的银两。诸位,如此多的银钱向汴梁汇集,有心人一定会注意到的,瞒不了太久。只要他们查到这些钱与荆王有关,事情只怕就会有变。”

    “三司使!”洪原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想要瞒住,便只能从三司使那里下手。这件事,只能让荆王去做,我们够不上萧禹啊!”

    “可荆王到现在为止,还拿不定主意!”秦开有些苦恼。

    “荆王很快就要拿定主意了!”洪原冷哼一声道:“听说官家今年有意让楚王代替他进行新年大祭,只怕再过上一段时间,就会下明旨了。这意味着什么,我想所有人都明白吧?”

    “这是要立楚王为太子的意思了!”周鹤拍着桌子道。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所以今年年底,便是荆王最后的机会,过了今年,所有的事情,便不可逆转了!”洪原道。

    “这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秦敏道:“要是楚王上了位,大家所期望的一切,全都要落空,别说什么报仇雪恨,升官发财,到时候我们就要亡命天涯了。”

    “孙帮主,接下来你的任务最重。”洪原看着孙拐子道:“大量的军械会进入这个地下通道,你要找地方保管好,到了时间,我们的人,便会在这里武装起来之后然后出击。其二,情报收集不能放松,你的内部,要不动声色的清理干净了。其三,你还要武装一批信得过的心腹,到时候作为军队的补充。”

    “明白!”

    洪原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我们做成了这件事,你就不再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黑帮的帮主了,到时候即便是萧府的宴会,你也有资格去坐席的!”

    孙拐子嘿嘿笑了起来,毕生所求,不就是这个吗?

    “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会议点,每半个月,在这里集会一次,汇集各人所负责事情的进展情况。”洪原道。

    数天之后的一个夜晚,周鹤站在了林平的面前。

    “这么说来,他们已经拿定了主意,准备发动一场叛乱了?”林平笑得极其欢畅。

    “是兵谏,不是叛乱!”周鹤抗声道。“而且,荆王也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

    林平哧的一声冷笑:“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荆王是什么人?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对,便已经是同意了。他的老祖宗在陈桥黄袍加身的时候,不也是惺惺作态?”

    周鹤看着眼前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直恨得牙痒痒的。

    “你很恨我?”林平似乎能看穿他的内心。

    周鹤想要摇头,但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林平笑道:“不过你也很清楚,这么做,说不定真能帮你主子秦宽复仇,而且也真有可能把荆王送上大宋的皇帝位置,所以,你纵然恨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更何况,你还能为自己谋一份前程呢?周鹤,我有些好奇,这件事要是成了,你既然大辽的功臣,也必然是荆王面前的红人,你到时候,你准备去哪里呢?如果你想回来,我一定把你的家人送还给你。林某人说话还是算话的。”

    周鹤沉默片刻,道:“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活不成了。林平,到时候,还请你在合适的时候,让我的家人南返,让他们回到故乡,我在老家还有几十亩薄地,足够他们度日了。”

    林平有些意外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前这家伙,看来是早萌死志了,自己倒是小瞧了他。

    不过这个唏嘘也就在林平的脑中一闪而过便被他远远地抛开,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加紧推动这一次的行动,今年年末的大祭左右,最迟不能过正旦节,一定要发动起来。”林平道:“要人,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甚至于我们大辽在宋国朝廷之中的隐子,都可以提供给你使用,要钱,我现在能调动的资金大约有十万贯,你都可以拿去用。”

    “人,钱,我都要!还有你所说的那些隐子,所有人,我都要用!”周鹤用力地道。

    “我怎么感到你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把我们大辽的钉子都挖出来呢?”林平笑道。

    “也有这个意思。”周鹤毫不掩饰:“我想到时候交给荆王殿下的,是一个干净的大宋。”

    林平大笑起来:“你可真够天真的,这些人没了,很快,我们就能再扶植起一批人来。金钱、权势、美色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坚持得下来呢?好,就如你所说的,我把这些人的名单都给你。周鹤,我算是倾囊相授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如果你还想你的家人安全回家的话。”

    “尽管放心,我还想替秦将军复仇,想让荆王坐上那张最高的椅子呢!”周鹤向往地道:“也许我们会伤些元气,但我相信,不出十年,荆王一定会带兵北伐的,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

    林平耸了耸肩:“周鹤,你又天真了。就如同你所说的那样,你们成功了,荆王北伐了,到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家族,依然是你们荆王需要拉拢的对象。呵呵,听到这里你心里一定会很不平吧,可事实就是这样。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总是会立于不败之地的。”

    周鹤真想啐对方一脸的口水。

    可他知道,林平说得还就真是事实。

    以林家在北地的声望,势力,如果他们愿意倒向大宋,大宋只怕会答应他们所有的条件。

    不像自己这样的小人物,随时随地都是可以牺牲掉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得其所哉

    邦州,萧诚是一定要拿下来的。

    作为黔南地区的节点,萧诚怎么可能容忍他游离于外呢?拿下了邦州,就能将黔南有效地整合在一起,完成他给自己制定下来的第一阶段的任务。

    黔州所领的那些羁縻州,近三十万平方公里的地盘,在别人眼中,是一个荒芜、严蛮、穷蔽的一无是处的地方。但在萧诚眼中,却是一块无上的宝地。

    别人眼中那些没有经过教化,不知王化为何物的夷族,在萧诚看来,那就是一副副还没有被墨渍玷污的上好宣纸,正好自己挥毫泼墨来作作一副上好的山河画卷。

    那些真正在大宋的统治之下的地区和百姓,反而会成为萧诚未来规划之中的阻碍。

    一个人跪久了,你想要他站起来,那可真得费老鼻子劲。

    一个人只是偶尔跪一下,他的身上就还充满着不屈的反抗精神。

    时不时就想跳出笼子闹腾一番的这些羁縻州,正是萧诚能大展身手的地方。

    而现在,正处于第一阶段。

    武力镇压的阶段。

    这样的地区的百姓,更加崇尚的是暴力美学。

    不但那些盘踞一方的酋长、部落首领是这样,便是普通百姓,亦是如此。

    谁的拳头大,谁说得话便有理一些。

    民风彪悍,就是在这一场场或大或小的斗殴之中体现出来的。

    也是在他们一次一次与朝廷的争斗之中让朝廷明白过来的。

    虽然每一次争斗的最后,都是他们吃亏,但他们也用自己的血让朝廷明白,对这些地方的人太过于苛刻的话,这些人是真会造反的。

    所以,只要你们不闹事,那就成了。

    所以萧诚想要整合这些地方,第一步,自然就是要让这里的人知道,他的拳头有多么的硬。

    而他要收拾的第一批人,自然也就是那些本地的部落首领、酋长们。

    识相的,在新的整合过的统治阶层里,会给你留上一个位置,不识相的,牛头马面已经备好了锁链,随时准备拿人。

    独山,三水,南平州,勋州四地,已经被整合为一体。萧诚将他们合成了一个军州,名为天武军,知军由独山县人氏黄瑞担任。黄瑞是本地人,由他挑头任知军,本地人会更加心安一些,而且知军之下大部分的官职,其实也都是由本地人来负责的,比方三水县仍然由白兴负责,勋州还是魏富,只不过南平州换上了独山人孙靖。

    孙靖以前是一个颇有名气的郎中,走遍黔南行医救人,在本地是极有威望的人物,他被挑了出来去南平州,也极大地安抚本地人的情绪。

    当然,这些地方,也都被降格为县。

    当然,整个天武军真正手握实权的人,一个是天武军统制杨万富,此人手握三千兵马,是天武军第一实权人物。

    第二个,是黔州商业联合会派驻天武军的大掌柜贾贵,此人掌控着天武军的财政大权。

    这二人,与黄瑞一起,组成了天武军的铁三角。

    而他们需要负责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时任黔州签判的萧诚。

    在长达半年时候的磨合,修整之后,天武军已经基本成形。

    天工铁艺已经完全掌控了独山铁矿,以韩钟为首的一批天工铁艺的大匠抵达独山,一座座冶铁的高炉也拔地而起,矿山,冶炼,铁器作坊,已经形成了一条龙的产业链。

    黔州商业联合会基本控制了这四县之地的商业活动,可以说,这里的老百姓只要活着,那一应所需,都离不开商业联合会的供给。

    只有黔州商业联合会内部的商人,才能在这片土地之上行走经商,其它的,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凡夫俗子,只要敢做,那等待你的就只有被抓的命运。

    邦州汪礼不服气,他想挑战一下萧诚的权威。

    因为邦州地理位置重要,作为黔南的切点,控制邦州的汪家的实力,自然不是控制三水的白家,独山的黄家等人所能比拟的,最起码,人家一次性就可以拿出几千战士的实力,就让这几家相形见绌。

    萧诚在黔州的霸道行为,让汪礼非常愤怒,因为这等于一下子切断了汪家的根基。汪礼一边整军备战,一边四处联络各羁縻州的头领,痛阵唇亡齿寒的道理。

    汪礼准备当一把盟主,然后再黔地掀起一场大规模的叛乱,赢不赢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萧诚这个黔州的搅屎棍给整走。

    汪礼相信,只要这场叛乱的声势一起来,只要到时候他们向夔州路的转运使李防提出要求,那萧诚理所当然地要滚蛋。

    到得最后,统治地方的,仍然还是他们这些土著。

    他们才是这方土地的主人。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行动也颇有章法,只可惜的是,对手的反应和实力,远远地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汪礼还在集结军队,整军备战的时候,在他的使者还在路上奔波,想说服各大部族的时候,萧诚已经大军兵临城下。

    五千人,从三个方向杀入了邦州。

    杨万富带着三千人南向北,萧诚自带一千兵马自北向南,另有田氏一千人马自东向西,三路兵马齐出,不到十天功夫,汪礼统带的邦州主力便被击溃,最后的残兵败将,全线退往九龙洞苟颜残喘。

    统治了邦州近百年的汪氏家族,眼见着已是覆灭在即了。

    萧诚走进汪家大宅的时候,正好看见一队队的士兵正从大宅里往外押送着人数众多的老弱妇孺。

    只有女的。

    连孩子都只有女的。

    “但凡能拿得动刀枪的人,都跟着汪礼逃到了九龙洞,留下来的汪氏的男丁,不论年龄,此刻应当都被杀了!”黄安看出了萧诚的疑惑,凑了上去,低声道。“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萧诚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不忍,但这就是最干净利落的处理方式,对于一个盘踞地方上百年的家族,不施以雷霆手段,是很难震慑地方的。

    即便是这些留下性命的女人,下场也不会太好,年轻的会被黔州商业联合会的人卖到青楼去,以汪家的名声,只怕乐意去光顾她们的人不在少数。而那些年纪大的女人,多半会被卖到一些工坊去工作,最后默默无闻的死去。

    可怜吗?

    是有些可怜!

    但萧诚却并不心软,成王败寇,输了的就是这个下场,而且他们前半辈子已经享尽了福了,那些被他们压榨的人,又何曾被人可怜过呢!

    “汪家大宅这上百年来一直在不停地扩充,营建,是本地一等一的好宅子,更重要的是,这宅子够牢靠,够安全,签判,您看那围墙,都是用上好的石料砌成的,那一个个的岗楼,瞭望四方而毫无死角……”

    “再牢靠也被我们一鼓而下!”萧诚淡淡地道:“可见重要的是人,而不是这些死物。”

    黄安嘿嘿一笑:“那也是韩将军那等勇将率领的军队才有这个本事,换了别人,哪里这么容易能打下这汪家的宅子。”

    韩将军自然便是锤子韩锬了,现在他的身份是黔州团练指挥使,手上有一千人。说是厢军,其实不管是薪饷,还是装备,早就可以比肩禁军了。

    而且因为萧诚的亲自规划,韩锬、李信不辞辛劳的日夜训练,这支一千人的部队的战斗力,早就将一般部队甩得不知多远了。

    李信也好,韩锬也好,都是见识过萧定统带下的广锐军的战斗力的,也看到过铁鹞子是如何摧枯拉朽地毁灭敌人的,他们训练部队,就完全是按照这个标准来的,这半年来,不停地选人,不停地淘汰,能够呆到现在的,无一不是凶悍之极的人物。

    天南军,现在在韩锬、李信的眼中,就跟羊羔差不多。

    而这支所谓厢军是拿两份薪饷的,一份是厢军的薪饷,由黔州州府出,作为黔州实际的控制者,萧诚对他们当然是大方之极。另一份,则是黔州商业联合会出的,这一份才是大头。

    这支军队这一次是正式亮相,当然是出手不凡,不但让杨万福羡慕得口水滴哒作响地往下掉,也把来自思州的田氏兵马给惊着了。

    田氏这一次带兵来的是当家人田畴的叔叔田国,初业之时,田国可是心高气傲,认为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主力,有资格指挥所有军队的。

    但当杨万富率部与他汇合之后,田国的自尊心便受到了一次打击。这一支他以为的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不管是军容军貌还是纪律、战斗力,都让田家军相形见绌。

    而当田国看到了韩锬带的这一千人之后,他彻底没有了声音。

    作为一名老将,他很清楚,这三千部队真要论起谁强谁弱来,他带来的田家军,无疑是要垫底的,与这两支部队比起来,不在一个层面之上。

    三支部队,论起战斗力,韩锬所部当排第一,杨万富第二,他田家,只能排老三。

    这让田国在震惊之余,又暗自警醒,自忖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田畴好好说说这事儿。与萧诚这头大老虎合作,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因为一个不好,到时候说不定就会把田家也折进去。

    说着话,一行人走入到了主宅当中。

    这是一幢三层高的完全由石头修筑起来的房屋,在楼顶之上,应当还有一层木头搭建的建筑,只不过已经被焚毁了。

    整幢宅子里四处都遗留着战斗的痕迹。

    登上三楼,站在窗前,视野顿时便开阔起来,远远看去,蓝天碧云,青山叠嶂,河流蜿蜒,当真是一副大好江山之图。

    “的确是好地方,汪家会选地方啊!”萧诚赞道。

    黄安笑道:“签判,那这幢宅子,便给您留下了,仔细打扫一下,做一出别业,也是极不错的,以后签判再来邦州,也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我要这么大的地方做什么?”萧诚笑着摇头:“邦州这地方极好,都云这里就更妙了,以后啊,黔州商业联合会的总部将会搬到这里来,天武军的驻地,也会设在这里。将这大宅一分二,分给两家吧!”

    “是!”黄安连连点头。

    正自说着话,一行人却是看到大宅之外的道路之上,一骑飞奔而来,虽然道路崎岖不平,但那骑士的骑术却端地了得,奔行速度极快,黄安一看那骑士的装束,却是喜道:“签判,看样子,九龙洞那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这人,必然是来报喜的。”

    的确是来报喜的。

    汪礼在九龙洞顽抗了数天之后,终于被杨万富与田国的联军彻底剿灭,汪礼战死,随着汪礼一起逃入九龙洞的人上千部众,大部被俘。

    “汪氏族人处死,其余人等,送到独山铁矿中去吧!”萧诚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便下达了这样的一条命令。

    他需要杀鸡儆猴,以汪礼家族所有人的人头,来告诉黔州辖下的这些羁縻州,要么一起合作,要么便去死。

    拿下邦州之后,萧诚心中更有底气了,整个黔州辖下的这些羁縻州已经被他从中切成了两半,而且处在了天武军、播州扬家、思州田家以及彭水四地的包围当中,他们即便是想联合起来也没有什么可能了。

    先在经济之上控制他们,然后再从政治之上控制他们,最终把这数十个羁縻州捏合成一个整体。

    出来近两个月,该回去了,接下来,是要想办法把王文正的天南军拿下,如此一来,南北两端自己便拥有了天武军和天南军两支有着正规编制的禁军,再加上数目可以由自己控制的厢军,这方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地方,便算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也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汴梁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会不会后悔把自己放到这里来呢?

    想到这里,萧诚就想笑。

    真想要收拾自己,把自己摁在汴梁这样的地方,那才是对自己最大的处罚呀,对于自己来说,汴梁让人无法呼吸。

    而像黔州这样的地方,于自己,就像大鱼之到大海,飞鸟之于天空,得其所哉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联合

    邦州汪氏被族灭,汪礼首级被遍传黔州下辖四十余羁縻州,顿时西南震恐。

    如果说三都、独山、勋州、南平州被取消了羁縻地位,变成了天武军还没有让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族长们感到切身的威慑,那实力冠绝黔南地区的汪氏在萧诚的攻击之下,仅仅半个月便烟消云散的事实,终于让这些割剧一方的领主们感到了害怕。

    对比一下自己与汪氏的实力,他们赫然发现,如果自己遭到攻击,只怕会败亡的更加快。

    唯一能够与萧诚对抗的道路但是所有的羁縻州都联合起来。

    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

    以前大家没有外来的威胁,彼此之间争夺利益,你打我,我打你,不少人甚至结下了血海深仇,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你让大家怎么放心的联合?真强行捏合在了一起,难道就不担心敌人在背后来一刀吗?

    在这些羁縻部想东想西,莫衷一是的时候,萧诚的邀请信也送达了。

    黔州签判萧诚邀请大家前往邦州商议大事。

    看到请柬之上的几个签名,这些领主们终于彻底打消了反抗的心思。

    因为这份请柬之上除了萧诚的签名之外,赫然还有思州田畴,播州杨庆。

    思州与播州的两位知州,也是两家的家主,竟然也亲自到了邦州。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给你一份请柬是赏你一个面子,真要给脸不要脸,下一刻,只怕就会大军临境了。如果说这些领主们对于代表朝廷的萧诚还有着三分不服气的话,但对于思州与播州的这两位家主,可就是又敬又畏了。

    因为朝廷有时候还是讲一点规矩的,经常有官员们大声呼吁对这些羁縻州要以德感化,而不能动不动则以武力威胁,而且诉之武力,常常是付出多,得到少,几乎都是亏本生意。而大宋的官员们,无一例外,都对这个敏感得很。

    但杨家,田家就不同了。

    你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报仇,当真是不过夜的。

    只是这些领主们难以理解的是,杨家,田家与他们一样,都是割据一方的领主,是自家领土上的土皇帝,那是可以为所欲为而无人敢管的。大宋的律法,在他们的领土之上就是一张废纸,为什么这两家要挖自家的墙角呢?

    这几十家羁縻州当真被萧诚弄成了一块铁板,自家的权力被萧诚尽数剥夺了,以后能有田家杨家的好?

    只怕接下来就要收拾他们了吧?

    不管这些人如何的大惑不解,但现在,就是形式比人强,这两家与萧诚联手了,他们要是不来,那就是自取灭亡。

    当数十家大小领主们带着自家卫队,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向着邦州进发之时,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田畴与杨庆两人却是已经到了邦州。

    播州、思州两大家族,控制播州、思州的时间,比之大宋建国的时间还要长,是正儿八经的当世豪族。

    但也正是这样的大家族,因为站得高,所以看得更远。

    而太过久远的大家族,带给他们的并不是更加的强大,而是因为枝叶繁茂,根系太多,反而面临着多如牛毛的问题,而很多看起来并不大的问题,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到主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是明白不过的。

    而更加让他们忧心的是,随着大宋统制的时日越来越久,大宋的那种无声无息的渗透已经浸染了两地,两地与大腹地联系越紧密,两大家对这两地的控制力便愈加降低。

    近几十年来,从播州、思州两地走出去,成为了大宋官员的人,是越来越多了。

    这些走出去的人,不是田、杨两家的助力,相反,他们是田杨两家现在最大的敌人,这些走出去的人,绝大部分想要做的,便是取消这两大家族统治播、思两州的特权。

    外人看不到,但作为当家家主,田畴、杨庆,已经感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了。

    也许是几年之后,也许是十年,也许更久一点,播州、思州的危机必然会爆发,能够多拖一点时间,取决于当家家主的智慧,但并不会就此消弥掉危机。

    两位家主早就在想方设法想要消弥这样的危机。

    但在大环境之下,两人竟然发现自己无处着手。

    相对于他们两家来讲,大宋,实在是太强大了。

    别说是整个大宋朝廷,便是一个夔州路转运使李防,真要翻脸的话,就够他们受得。

    而近年来,随着朝廷对荆湖路等地统治的力度愈来愈强,而这些地方,也正在慢慢地变成大宋的粮仓,成为大宋越来越重要的地方,随着青塘的势力彻底被朝廷剿灭,像木占、瞎药成了丧家之犬,禹藏花麻则直接成了朝廷的打手,田畴和杨庆的这个心思也就越来越迫切了。

    他们隐约地发现,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在形成。

    也许这不是执政者的有意为之,但这样大的战略构画,仍然让他们有了窒息的感觉。

    正是在这样迫切地想要解决家族长远危机的状况之下,田畴注意到了萧家。

    萧定在西北的实力增长之快,太过于醒目了,即便蒙上眼睛,也能从指缝里看到他闪耀的光芒。

    田畴派了人去西北,想去了解一下萧定这个人。

    这一去,发现可就不得了。

    萧定在西北,几乎就是第二个李续。而且比李续更加的强悍,因为他收复了横山党项,因为他打垮了青塘吐蕃,现在他的势力,还在强势向着西域方向挺进。

    而细细地探查之下,田家也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萧定背后的那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萧诚。

    就在田畴杨庆等人商议萧家在西北的成功模式的时候,萧诚到了黔州。

    两家家主顿时眼睛便亮了。

    萧家可以往西挺进,但田家,杨家也不是没有发展的余地啊!

    黔州近五十个羁縻州,纵横上千里的土地,数百万人丁,这些都是可以图之的,如果能与萧定一般,控制住这广袤的土地,那两家家族面临的危机,便可以迎刃而解。

    以前之所以不敢这么做,是因为朝廷对他们看得紧着呢!

    守着思州播州两地,都遭人忌,要是敢向外用兵扩大领土,岂不是让朝廷找到了对自己用兵的借口?

    不过现在萧诚来了嘛,那就不一样了。

    萧诚一到,稍一试探接触,两家便大喜过望,萧诚这位签判,果然是不甘寂寞,而且萧诚所谋算的,比他们所想的,不知要大上多少。

    说实话,田畴、杨庆到现在为止,都还对萧诚所描绘的前景感到怀疑,这个饼画得太大了,大到他们不敢相信。

    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与萧诚通力合作。

    第一步,便先是要将整个西南捏成一个整体。

    萧诚所想要的一个整体,可不是仅限于黔州。

    而是会向南方无限制地探索下去。

    就像他的大哥在西北所做的那样。

    于是,黔州商业联合会,便形成了。就像横山商贸是萧定控制西北诸大势力,调合各方矛盾的机构一样,黔州商业联合会,具务着与其一模一样的功能。

    黔州商业联合会,有三个大股东。

    萧诚、杨家、田家三方势力,占了黔州商业联合会超过五成以上的股份。剩下的,自然是留给黔州那些大大小小的领主们的。

    本来在杨家、田家看来,这些人存不存在,其实并不必要,他们也就够资格作一个打手,领一份俸禄而已,要是不服气,那就灭了丫的。

    以前不敢打,是因为怕引起朝廷的注意,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现在有了萧诚这个正牌子的黔州签判代表朝廷出手,那自然就大不一样了。

    但是萧诚坚决不同意。

    “黔州辖下,数十多个不同的部族分布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但他们彼此之间,又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杀戮太过,容易引发太多的仇恨。”坐在汪家大宅三楼的平台之上,托着精致的茶盏,萧诚笑道:“付出一点小小的利益便能让大家戮力同心的事情,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呢?杀鸡不过是为了儆猴,可不是把猴子也全都杀光啊!”

    “签判所言极是!倒是我等想左了!”田畴微笑着道。“这一次的联合大会一旦开过,大家可都是一家人了,以后再不听说,好就是行家法了。”

    “不错,这一次这些人倒也还老实,没有谁敢推托,要是真有不识相的,再杀几只鸡,我觉得也是可以的!”杨家接着道。

    田畴四十出头,杨庆更大一些,已经过了五十了,但这三人坐在一起,却是以十八岁的萧诚为首,这从三人说话的态度便可以看出来。

    能取得这样的地位,一来是因为萧诚身后所靠着的萧家的势力,二来更重要的,则是萧诚本身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到黔州不到一年的时间,萧诚已经让黔州天翻地覆了。

    不看别的,单看韩锬所带着的那一千所谓的厢军便可知端倪。

    而到了邦州,这两位家主也才真正搞清楚了,天武军杨万富等人与萧诚的关系。

    搞半天,人家也是一家人。

    “是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萧诚笑着道:“接下来,我们便要缓一缓了,说句实话,家里太穷,想做大事,没有本钱。必须要好好地谋划为这个大家挣些家当啊。”

    “签判,我田家,杨家还是有些积蓄的,这些族条、洞主逼一逼,每家拿着数万贯甚至更多也没问题。”杨庆笑道:“几百万贯轻易便能上手,然后便可以有些大动作了。”

    “这样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萧诚却是摇头道:“这一次的联合大会,我可是要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一个成功的大会,断然不能搞成一个敲诈的大会的。二位家主,在这场大会之上,我们要剥夺不少族长、洞主的特权,如果再抢了他们的钱财,那可真要反目成仇了。”

    “可是签判,我们给了他们商业联合会的股份,从长远看,他们能赚到的,又岂是眼前这点蝇头小利?”

    “更多的人,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蝇头小利,能像二位家主看到几十年后的人,又有几个呢?”萧诚捧了二人一句,道:“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做。而且二位家主,就算我们将整个区域的势力联合了起来,但现在也不过是强行捏合,还远远达不到如臂使指,指挥如一啊!这需要时间来沉淀,来经营。我们谋算的是百年大计,万万不能操切。”

    “签判说得自是有理!”杨庆道:“可是田家主如今不过四十刚出头,萧签判更是只有十八,而杨某,已经五十出头满头白发了。太久,我怕看不到。也不瞒二位说,杨家下一代,一时之间,竟然还找不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接班人,所以我是急着想把事情都做好了啊!”

    “杨家主多虑了,我看杨泉,就相当沉稳!”田畴笑道:“历练几年,自然就出来了。”

    “以前没有看出这小子,把他丢在彭水,浪费了,而因为长年不在本家,在家族内,他的力量薄弱了一些!”杨庆叹道:“族内还有的争呢!”

    别人家族内的事情,萧诚与田畴自然不会多言,但真到了杨家内部争权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杨泉。

    “整合商路,统一税费,统一军队,清点人丁。”抿了一口茶,萧诚道:“这只怕便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才能做好,在做这些的时候,我们必须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看到好处,得到实惠,能吃饱,能穿暖,手里要有余钱。二位,这是我们立足的基础,如果我们不能让人得到好处,人家凭什么要跟着我们干呢?武力威慑只是下策,只能是辅助,想要让人心悦诚服,让这里富足起来,才是正理。说句实话,这里,太穷了。二位家主,便是你们的治下,那些普通的百姓,也太穷了。”

    田畴、杨庆脸色不由微微涨红。

第二百六十六章:一场成功的大会

    两边各九根合抱粗的大柱子,撑起了整间大厅。

    原本汪家的这间大厅,的的确确显得气派无比,即便是萧诚来自汴梁这种地方,但像这样的大厅,却也是极少见的。

    几十位来自各羁縻州的族长、洞主们有些战战兢兢地盘坐在矮几之后,即便矮几之上美酒佳肴香气阵阵,也丝毫勾不起他们的任何食欲。

    因为在这间大厅靠近墙壁的地方,每隔一步,赫然站着一名全副武装的甲士。

    真正的全副武装,连脸都被罩在了面具之后。

    中堂之上中,那位传说中的萧签判居中而坐,身后更是立着两个彪形大汉。

    一个腰间挂着一柄黑黝黝的锤子,这位应当就是攻破汪家大宅,锤杀了数名汪家好汉的萧签判的心腹爱将韩锬了。

    而另一个,抚着大刀,斜眼看着场中所有人,自然就是如今在黔南名声渐响的杨万富。这位从最开始带着几十个人便拿下独山,然后破三水,平勋州,镇南平州,建立起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天武军,如今,却也只能站在萧诚的身后。

    而萧诚的一左一右,自然便是思州之主田畴,播州之主杨庆。

    原本还有心有疑惑的家伙们,在亲眼看到田畴,杨庆之后,这才彻底死了心。

    原来传说中的事情,都是真的。

    首座之上,萧诚并没有穿上属于他签判的五品红袍,反而是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袍,田畴、杨庆也都是如此,说起来真要穿官袍的话,这二位不管是品级还是勋爵,都要比萧诚高得多,那在这大厅之上谁坐主位呢?

    主事的人,只能有一个,而这个人,也只能是萧诚,所以,大家便只能都穿上便服免得不伦不类而尴尬了。

    偷看萧诚,年纪轻轻,温文而雅,一个标准的文人模样。

    但这些族长、洞主们可不会看轻了大宋的文人。

    因为大宋的文官们,杀起人来向来是不眨眼睛的。

    这样的事情,他们早就听得多了。

    而且眼前这位,已经用血淋淋的事实,向他们再次普及了这个知识点。

    不说三水独山这些地方了,就立这一次的邦州,汪家的男子,不论老幼,被杀得干干净净,而女子听说都被卖到了各地的青楼,当真是凄惨得很。

    大厅里算是那些带甲武士,多达百余人,但偏生却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逾矩。

    谁知道上头这位,会不会想在今天这样的大会之上,再搞一个杀人立威的把戏呢!

    自然是要小心翼翼的,别让他抓到任何把柄。

    叮的一声轻响,众人微惊的同时精神一振,大戏终于要开场了吗?齐唰唰地转头看向上首。

    刚刚就是他,用手里的筷子,敲响了自己眼前的菜盘子。

    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萧诚笑容可掬,冲着众人,拱了拱手,道:“黔州下辖四十九家羁縻州,除去死了的,今日全都到齐了,诸位给萧某这个面子,萧某感激不尽。当然,我也知道,有些人,是因为怕了田家主与杨家主,不敢不来。可是只要来了,那就行。”

    厅中诸人不管心中甘不甘愿,却都是纷纷抱拳还礼,乱糟糟的说些什么萧签判一声令下,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的场面话。

    萧诚双手往下压了压,厅中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既然都来了,那就都是我萧某人的好朋友,以往不管你们曾经干过什么,那都是既往不咎,一笔勾销!”说到这里,萧诚突然笑容一敛:“说起来不怕诸位笑话,我本来还以为有些人不会来的,已经准备好了军队,筹备了足够的粮草,准备让那些不愿奉令的家伙,就此消失的。”

    众人听着冰冷的话语,不由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其中有几个,心中连呼侥幸,他们离着邦州较远,本来是不准备来的,但最后还是决定来看一看,这一走出来,才知道,外头已经变天了啊!

    “最慢的,昨天也都到了。”萧诚道:“每一家一到,也便拿到了有关黔州商业联合会的计划书。诸位,这份计划书,我与田家主,杨家主已经再三商讨,里里外外的细节,每家每户的利益,基本都是考虑到了。所以,他不是让你们讨论的,也不是让你们来讨价还价的,他是通知你们,以后我们黔州下辖的四十九个羁縻州要怎么做事,怎么分配利益的。”

    霸气之极的话语,在大厅之中回荡,有些人低下了头,有的人仰头看着屋顶,有的人却直视着上首的几人。

    昨天,他们拿到了有关黔州商业联合会的计划书,有的人仔细研读了,有的人却没有当回事,随手就放在了一边,竟是连里面到底什么内容也不清楚。此时后悔,却也是来不及了。

    “谁有不同的意见?”萧诚却是又笑了起来,眼光扫过大厅。

    大厅诸人,看着上首三人那凶狠得毫不加掩饰的目光,不管心中同不同意,都低下了头去。

    怎么敢不同意呢?

    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这本来就是这片土地之上的规则。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就通过了!”萧诚挥了挥手,道。“接下来,我再为大家好好地分说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干?这么干的道理何在?”

    众人精神一振,特别是那些还没有细看这黔州商业联合会到底是干啥的族长、洞主们,更是支楞起了耳朵。

    “第一件事,以前咱们这个地方,没有一个统一的规矩,这是不行的,大宋的律法很多,很繁琐,在我们这地方推广的话也不切实际,所以,我们联合会制定了一些更加简单的规矩,只要不违反这些规矩,联合会也就不会管你!”

    “第二件大事,开放商路,以后,所有族长、洞主们将不能再划地为王,乱收赋税。在这片土地之上行走的商人,只要向联合会交纳了税赋的,便可畅通无阻。”看着下头微微有些骚动的众人,萧诚冷言道:“咱们这片地方,好东西很多,可是为什么卖不出去呢?外头有钱人之多,你们想都想不到,如果咱们这里的东西能运出去,便能赚取更多的钱财。可是商人每过一地,便要交纳一次税赋,等到他们走出这片地方的时候,商品的价格,早就翻了好几番了,在价格之上再也没有丝毫的竞争力甚至于本钱都比别人的零售价还要贵了。如此一来,商业岂有不凋零之理?这些年来,你们还收得起来商税吗?没有了,没有正经的商人啦,剩下的,都是一些走私的家伙了。”

    扫了一眼诸人,萧诚狠狠地道:“目光短浅,一至如斯。”

    众人噤若寒蝉。

    “第三件事,清理丁口,建立黄册,明确税赋。诸位族长、洞主依然会是地方的最高管理者,但以后联合会派遣税官、治安官等到各地协助各位管理。谁要是以后还随随便便的想要收什么钱就收什么钱,那可别怪联合会不客气。诸位,百姓是水,你们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治下的百姓好一些,不会让你们吃亏的。在座的有些人的治下,用一句民不聊生来形容,我看一点儿都不过份。有些人家无隔夜粮,有些人一家人共用一条裤子,当真是惨不忍睹。”

    “第四件事,要想保证联合会的规矩得到顺利的执行,自然就要有一支军队。”萧诚拍了拍手,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后面的韩锬立即便走了出来,站在了大厅的中央。

    “韩锬,韩将军,我想诸位对他都有些映象,至少也听说过他了。以后,他便是这支队伍的统率者。现在他的麾下,已经有了一千人,当然,接下来,这支部队还会扩编,我们将会向所有人畅开怀抱,在座诸位麾下有勇士,尽管前来报名。这支部队唯才是举,只要你有本事,便能得到重用。这一次的扩编,目标是三千人。当然,这支部队的一切花费,都将由黔州商业联合会来支付,而他们,也将被用来维护联合会的规矩。前期的费用,是我、杨家主、田家主代付的。”

    萧诚哈哈一笑道:“黔州商业联合会的钱从哪里来的呢?来自从商人那里的抽税,来自这片区域内所有子民交纳的税赋,当然,还有商业联合会直辖的各路商队所获得的收益。诸位,你们,包括我、杨家主、田家主也都是要交税的,一视同仁。”

    “听起来你们的利益受到了损失!”萧诚一摊手道:“但是诸位,别忘了,你们每个人,都是黔州商业联合会的股东,每一年,你们都会从联合会这里得到分红。有些人会觉得,这些分红弥补不了你们的损失,哪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下头,有人不知不觉地跟着说了出来,直到说出了口,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由有些胆怯地低下了头。

    “现在这块饼子就这么大。我们又要养军队,又要扩大再生产,还要垦荒,还要为老百姓谋些福利,大家肯定没有过去赚得多了。这样一来,我们这个联合会当然也就没有了凝聚力,没有了向心力,没有利益可得,谁会衷心拥护呢??”萧诚道:“所以,我们就需要不停地将这块饼子做大,当我们做到足够大的时候,大家就会发现,你们以前赚的那点子钱,只能算是一点点小钱,实在不值得一提。田家主,你说是吗?”

    田畴大笑着站了起来,走到萧诚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诸位,想要把这块饼子做大,首先就要有力量,没有力量,说什么都是屁。先强大自身,再谋取利益,我想这一点,诸位都没有异议吧?说句老实话,我田家本来是不用管诸位的,我们活得很滋润,可是萧签判说,我们田家不能抛下诸位只管自己过日子,所以这才过来,要是诸位还三心二意?”

    “那有什么说的?”杨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杨家也在播州过得好好的,签判说要我们带着大家一起发财,给签判面子,我这才来,我这个人没啥好脾气,谁要是坏了我的事,我就去敲碎他的脑壳。”

    “二年为限!”萧诚笑着道:“头两年,大家的利益可能会受到一些损失,收入说不定要比以往低一些,但大家会看到,我们联合会的力量,会大幅度的增加,到时候,就是我们收获的时候了。我会让大家知晓,什么才是真正的富裕,诸位,不是我瞧不起你们,你们中的许多人或者认为自己很有钱,但在萧某看来,不过是些土鳖罢了,真正的富人过的日子,你们只怕是无法想象的。”

    话说得很不客气,而且还狠狠地鄙视了众人一番,但一想到这位签判的老子是大宋的三司使,众人也就没有了脾气。

    人家是真正的贵胄公子。

    人家来自大宋的都城汴梁。

    别看在座的都是族长、洞主,可大部分这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自己的领地,最远的人,也就只到了彭水、奉节这些地方而已。

    “加入了黔州商业联合会,自然就会受到联合会的保护!”萧诚接着道:“以后联合会内部成员起了纷争,将由联合会主持调解,谁再向前那样想凭武力解决内部问题,那我会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力。同理,谁要是受到了外头人的欺负,联合会也会为你讨一个公道,要不然,咱们建立一支军队干啥用呢?”

    “外头的世界大得很!大家不要把目光盯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上,不要老盯着自己治下那些可怜的老百姓,要多想想,怎样去外头谋食儿,怎样去外头发财,以前你们觉得实力不够,那现在就不同了,由萧签判带着我们,有强大的军队保驾护航呢!”田畴嘿嘿笑道。

    田畴这话说得够直白了。

    说白了,就是去抢呗!

    自家人不能抢,还不能抢外人啊!

    自家人不能欺负,那就去欺负外头的人呗!

    众人的心不由得都被撩拨得痒痒的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大饼

    黔州本身并不大。

    他下辖只有两个县,一个是彭水,一个是黔江。

    但如果算上黔州名义上所管辖的区域,那就不得了啦。

    名义上黔州还对四十九个羁縻州有着管辖权。

    过去,这个所谓的管辖权,只存在于纸上,存在于名义之上。

    但现在,这种管辖,已经成为了事实。

    这四十九个羁縻州有多大呢?

    用现在的数值来衡量的话,这块地盘,足足有三十万平方公里。纵然在这上面的大多数地方属于崇山峻岭,不易生存,但在这块地上求活的人,仍然不下百万人之多。

    一般散沙的这些羁縻州不值得引起人的注意。

    但当出现一个强有力的人物,将这些地方势力捏合到一起的话,那就是一股极可怕的势力了。

    萧诚就充当了这么一个人物。

    原本在这块地盘之上,还有两个名声很大,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势力,思州田家,播州杨家。

    但现在,他们成为了萧诚的左右手。

    当这三人联合在一起的时候,剩下的几十个羁縻州除了俯首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田家,杨家放弃了他们原本所具有的一些特权,算是低头做小一般地将自己置身于萧诚之下,自然是因为看到了自己家族所存在的危机,如果不加以解决的话,那么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矛盾必然就会爆发,不亡于外因,也会亡于内斗。

    作为两个极有远见的家主,他们想将这种隐患消弥于无形之中。

    萧家在西北的动作,给了他们极大的启示。

    那就是向外扩张。

    无休止,无穷尽地向外扩张。

    只要地盘足够大,只要实力足够强,只要外面还有敌人,内部就会团结一致对外,就算偶有内里的矛盾,也不会对整体造成影响。

    当然,田畴、杨庆之所以愿意向萧诚俯首,也是因为萧诚提前布局,有了天武军这枚好用的棋子。

    可以说,现在即便没有田畴、杨庆的投效,萧诚也能利用杨万富的天武军以及韩锬所指挥的这一千厢军,一步一步地达到自己的最终目的。

    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更长一些,走得道路更坎坷一些罢了。

    现在有了杨田二家的加入,这个捏合的过程,就显得特别的顺利,很多事情,自然就可以提前了。

    第一步便是强行捏合,然后清点丁口,建立黄册。

    萧诚必须要做到对治下的子民心中有数。

    有多少人能够用不开垦田亩种植粮食,有多少人可以走进工坊学习手艺生产商品,有多少人可以加入军队成为战士,这些,都需要有一个统筹的规划。

    每年能收上多少粮食,工坊能生产出多少产品,商队能产生多少利益,能收上多少赋税,这些都要心中有底,然后才能充分的利用。

    如何做到资源的最大化利用而又不会损耗民力以致于惹起百姓的怨望从而产生一些祸患,这从来都是一个极大的课题,是从古到今,统治者一定要研究的一个课题。

    就算百姓温顺不至于造反,但统治者让他们感到不满了,他们消极怠工所造成的损失,也足以让任何的事情都不能顺利的达到目标。

    让百姓感到满意的同时,又让官府有足够的收获,这非常考验统治者的智慧。

    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

    也是一次团结的大会。

    黔州商业联合会以商业为名,但行的却是统治之实。

    萧诚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联合会的会长。

    田畴、杨庆为副。

    然后从数十位羁縻州的首领之中,选出了十位理事。

    商业联合会的总部就设在了都云,设在了汪家的这间大宅子里。

    萧诚这位会长以及田畴、杨庆这两位副会长自然不能长期的呆在这里,所以,贾贵这位理事长便成为了商业联合会实际上的操作者。

    第二步,自然就是统一军队号令,统一军队指挥。

    韩锬统带的联合会直属兵马,将扩军至三千,长驻都云。

    杨万富统带的天武军,扩军至五千,将分散驻扎于各个要害切点之上。

    至此,萧诚便等同于剥夺了各个羁縻州的兵权。

    过去各个羁縻州在名义之上也是没有兵权的,但事实上,他们却通过控制地方,自然而然地便拥有了地方武装,像杨家、田家麾下便拥有数千战斗力不输给朝廷禁军的家族卫队。

    但现在,各个羁縻州的部族首领们要是还敢保有武装力量的话,指不定就会被联合会针对性地进行打击。便是杨家、田家也承诺将在随后的五年之中,将自家军队缩减至最多拥有五百人的家族卫队。

    天武军控制各个要害节点,目的之一是协助地方治理地方,管好治安,毕竟这地方匪患历来就是让人头疼的问题。目的之二,也是更有效的掌控地方。

    萧诚要统一政令,就必然要统一军队,要不然谁肯老老实实的听他的话呢?

    再者,这数十个羁縻州的军队加起来,竟然多达数万人,这在萧诚看来,完全就属于人力之上的浪费。

    军队在精不在多。

    有个一万人,便足以掌控这片地方了,剩下的人,都要给我去干活,去挣钱,去为发展地方贡献自己的力量。

    第三步,当然就是描蓝图,画大饼,为关键人物打气鼓劲。

    团结的大会开完了,接下来自然就是更为关键的小会了。

    三位正副会长,一位理事长,两位武装部队负责人,再加上十位理事,坐到了一起。

    直到这个时候,萧诚才终于拿出了他这半年多来煞费苦心呕心沥血制定出来的黔州商业联合会的计划书。

    一本足足有上百页的小册子。

    在这之前,便是田畴、杨庆也不曾看到过。

    “诸位,这便是黔州商业联合会未来的发展蓝图,也是我们黔州商业联合会的最高机密。”萧诚看着众人,神情严肃:“我希望拥有这本小册子的人能守口如瓶,并且在未来的日子里,为了这份蓝图能得到实现而团结协作,有志一同。”

    在场的人,翻开了这份小册子,目光停留在了第一页,总体目标之上。

    这一页的内容不同,加起来也不过百多个字,但就是这百多个字,却让屋子里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就算是田畴,杨庆心中早有些准备,毕竟他们是知晓萧定在西北是怎么干的。但在看了萧诚这份计划书的目标之后,依然是瞠目结舌。

    至于剩下的十位理事,虽然在几十个羁縻州的部族首领之中算得上智者,但说句实在话,依然是土啦马唧的人物,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压根儿就不知道。而两位武将杨万富与韩锬,就更不用说了。

    也就是贾贵,走南闯北多年,算得上是见多识广,才勉强算是把惊讶给压在了心底。

    田畴掩上了小册子,看向萧诚,满脸通红地看向萧诚:“萧签判,我们真的做得成吗?”

    “只要一步一步地按照我的规划去做,那就一定做得成!”萧诚的话简单而有力:“诸位,如我直言,现在的你们,只不过是一口井里的青蛙,叫得声音再大,蹦哒的再欢实,也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只有走出去,才会发现天地是何等的宽阔,只要走出去,你们就会发现,你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那都不是问题。现在我们所掌控的地方,只不过是偏僻一隅,现在我们所掌握的财富,只不过是沧海一粟。”

    杨庆砰的一声合上了小册子,两眼通红地看着萧诚:“萧签判,如果我们一切顺利的话,几年能有小成?”

    萧诚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年当有小成。两年时间,我们整顿内务,发展经济,训练军队,第三年,我们便能小规模地向外试探,以我对外面那些地方的了解,这个时候,便该有不小的收获了,然后我们的事业便会进入一个正循环的阶段,获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财富,然后建立起更强大的军队,然后向着更远的地方前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杨庆盯着十位理事,恶狠狠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萧签判让你们知道这样的大事,那是对你们的信任,谁要是嘴巴不严实,漏出去了半点口风,不用萧签判动手,我杨某人亲自灭了你全家,保管连根毛都不会给你们剩下来。”

    这十位理事,都是吓得一哆嗦,忙不迭的连声答应。

    田畴却是微笑道:“萧签判,要是我们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有朝一日,我田某人去汴梁,那些相公宰执们,当会待我如上宾吧?”

    “这个自然。”萧诚笑道:“尊重,向来与实力划等号。”

    田畴点点头,“我田家会不遗余力支持这件事情,田家子弟,萧签判尽管差用。”

    “杨氏子弟也是如此。”杨庆忙不迭地道。

    如果萧诚所描绘的这副篮图当真实现,那就代表着巨大的权力,巨大的财富,先期进入,自然就能先人一步。

    两人对萧诚都有着深刻的了解,知道他必然在以后的岁月之中,会大量地引入人才进入商业联合会,甚至会在以后一步一步地削弱田杨两家的影响力,但现在,他并没有太多的人手可用,那些羁縻州的部落族长们,又有几个有这样的见识呢,他们甚至连字都不识。只要先占据了位置,以后便能有更多的话语权。

    “正要借重!”

    纵然知道对方的心思,萧诚也只有答应,现在是双方合作的蜜月期,而萧诚手上能用的人手,在这样大的摊子面前,也着实有些不够,更重要的是,杨、田两家的子弟,在这片土地之上,天然便拥有一定的说服力,这不是自己的手下比得了的。

    当然,能不能作事,还要在以后用事实来说话,如果只是些花样枕头,也就莫怪到时候竹蓝打水一场空了。

    而自己的那些手下,经过这些年来在外头的磨励,不行的,早就被淘汰了。还能够在现在走到自己面前来的,那都是千锤万炼始出来。

    就像贾贵,外头有几人知道他的本事?

    但他就实实在在的掌控像黔州商业联合会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而且游刃有余。

    以前,贾贵控制的是萧诚在南方的所有力量,不得是武力上的,还是商业上的,是江映雪经营南方的第一臂助。

    田畴与杨庆两人怀着兴奋的心情告辞离去,两人本来是为萧诚来站台表示支持,以期镇压那些心有不满的羁縻州的部族首领的,但回去的时候,却异常振奋。都在筹划着要选出族中最优秀的子弟来联合会效力,也许,以后两家的族长,就会在这些派出的子弟之中诞生。

    相比起萧诚计划书中所列出来的目标,眼下他们的播州、思州,实在是不值一提。在播州,在思州,他们两家那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在黔州这片区域,两家也是鼎鼎大名,但在往上呢,影响可就越来越小了。

    如果说在夔州路上,他们两家还有一些发言权的话,但放在整个南方,已经没有人在意他们了,更进一步放诸天下,他们又算得了啥呢?

    在朝廷宰执、官家的眼中,他们,与那些小部落的族长们有很大的区别吗?

    只怕是没有。

    但只要做成了萧诚的那份计划书,那以后即便是当朝官家,对他们也得客客气气了。

    田畴之所以有那么一问,便是多年前他去过一趟汴梁,而那一趟,让他的高傲的心灵,受到了无情的打击。这是他内心的一块伤疤,以前,他只是将他深深地掩藏起来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因为他没有一点点报仇的希望,但现在,他却看到了曙光。

    人,总要有个目标,有个希望,有个奔头,才会活得有滋有味。

    现在就算是五十大几的杨家,都觉得自己必须要想办法多活几年,否则接下来的多姿多彩的日子自己却看不到,参与不了,那该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情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远方的消息

    帐蓬排列得整整齐齐,每排之间都隔着数米的距离,探头望里打望一眼,内里的物件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就是有那么一股难闻的气味挥之不去。

    想想这个帐蓬里头住着八个抠脚大汉,有这样的味道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帐蓬之间的草地,被生生地踏出了一条道路,却依然隐约可见地上白色的印迹,那是洒了生石灰的结果。道路的两侧,挖有排水沟,平日里的污水便都从排水沟里流走。

    每一个营还都设有一到两个茅厕,但凡士兵有随地便溺的,抓住就会严厉的惩罚。

    整个天武军军营之中秩序井然。

    这让萧诚很是满意。

    杨万福带兵的能力,还是相当强悍的。也不亏了自己花了大功夫,为他伪造身份。如今给予自己的回报,还是相当可观的。

    锤子的个人武力比杨万福要强,忠心自然也比杨万福要强,但是呢,论起带兵的能力,那不是有差距的,至于打仗嘛,只怕差距会更大。

    杨万富那是见过大阵仗的。

    “我把范一飞调去辅佐韩锬,你有什么意见没有?”背着手,在杨万富的陪同之下巡视着军营的萧诚,随意地问道。

    “没有!”杨万富摇头道:“签判看重范一飞,是这个小子的福气。”

    范一飞是当年嗣武关的斥候头领,一身本领那自是不需说的,一直跟着杨万富,是杨万富的心腹手下。如今在天武军之中,仍然负责着斥候哨探的工作,只不过现在的天武军,斥候哨探多达三百人,全都是军中精锐。

    “范一飞作战经验丰富,这一点,韩锬无法比拟,调范一飞过去,也是借重他的这一点。”萧诚道:“至于为什么不调魏武过去,是因为魏武与韩锬太熟悉了,魏武的年龄、资历都比韩锬要老,所以两人的关系不好相处,容易滋生事端。”

    “明白!”杨万富点头称是,对于萧诚的用人手法,曾经作过都监的他,自然不会陌生。太熟了,很多事情的确不好做。

    现在魏武成为自己的副手,这小子有本领,也打过仗,而且能以一双铁脚行走天下,一到天武军,立刻便拥有了一大批的崇拜者。

    这样的一个人在天武军中,自然是分自己的权,制衡自己。当然,以自己的资历,也是可以压制魏武的。两个人在天武军中,自然而然地就达成了平衡。

    范一飞调去辅佐韩锬,同样也是这个道理。韩锬有背景,有靠山,有本事,对萧诚忠心不二,自然是当老大。范一飞有资历,有经验,当然也有本事,去为副手,能弥补韩锬的不足,二人搭档,能将那支部队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而且亦达成了一个控制上的平衡。

    不得不说,萧诚虽然年纪不大,但在用人一道之上,的确很是老到。

    这在他分配黔州商业联合会等地方上的官员职务的时候,亦可见一斑。

    既兼顾了像自己一样的这些外来者,又很好地安抚了那些本地的土著。

    杨万富如今很满足。

    当年在嗣武关的时候,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都监,管着千把人,但现在,自己可是带着一支三千人的大军,而且很快,这支军队便会扩充到五千人。

    在大宋,什么样的人能带五千人?

    最低也要是一个指挥使。

    像自己这样一个身份很有问题的家伙,能手握重权,当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萧诚,就敢用自己。

    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让人不服气的。

    万家,自己是回不去了。

    除非是这天下有了极大的变故,否则的话,就让老婆孩子认为自己已经为国捐躯了,这会让他们在家乡挺起腰杆做人。

    而自己这一辈子,也绝不再回北方了。

    好在萧签判的计划,也是一直向南发展。

    越往南,离自己的家人越远,那就越好。

    把那份思念,深深的埋进心里就好了。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了校场,此刻的校场之上倒是热闹非凡,士兵们有的在这里打熬着身体,有的练习着刀枪、弓箭,当然,也有的躺在地上,享受着一日难得的余暇。

    “你的兵练得很好。一群乌合之众,能在半年的时间里有这个水平,极难得了!”萧诚看着那些瞬息之便聚集到一起的士卒,满意地对杨万富道。

    这些士兵看到他们来了,不管是在干什么,顷刻之间便聚集而起列成了队形。

    杨万富摆摆手,魏武喝斥了几句,士兵们却又立刻散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只不过这一下,没有人睡觉了,一个个都龙精虎猛,精神抖擞,让萧诚看着有些好笑。

    “签判给我的练兵纪要,让我大开眼界,里面很多练兵之法,末将以前是闻所未闻。”杨万富恭敬地道。

    说起来,这是杨万富服气萧诚的又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时节,别说是这样的练兵之法了,便是一点小手艺,也都要藏着掖着,搞个什么传男不传女呢!

    当时萧诚将那本练兵纪要塞给他的时候,当真是让杨万富惊愕万分。

    这应当是萧家的不传之秘,立身之本吧?就这样给自己了?

    自己拿了这书,就算是萧家门生了吧?

    可当萧诚告诉他,这不是萧家的什么祖传手艺,而是他没事之时写的一些练兵之法,不过呢,这些练兵之法,他大哥萧定在广锐军之中都进行实验,然后再进行改进之后最终得出来的经验,所以,给谁不给谁,他就可以作主。

    萧定的广锐军之强,是天下公认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这里头,竟然还有萧诚的功劳。

    杨万富在惊愕之余,更是把这本练兵纪要当成了宝。

    这本书里,可不仅仅是如何炼就一支强军,里头当真是包罗万象,几乎囊括了一支军队从成军到作战以及后勤供应的所有细节,更重要的是,萧定还在里面详细地记述了无数的案例与经验,对于一名将领来说,可是无上的宝藏。

    立在了校场的边缘,萧诚道:“杨将军,你可知道,当年你在嗣武关的时候,麾下的那支军队,也是西北军队之中最为精锐的一部分,但是为什么还是吃了败仗吗?”

    提起这事儿,杨万富就有些羞愧。

    “是末将喝酒误事,又有内奸策应。”

    萧诚摇头:“终究还是没有严格的军纪。或者说,有军纪,还没有严格的执行。比方说,如果军纪严格的话,怎么可能在嗣武关内留宿外人?怎么可能斥候逾时不回而没有追索?你这个都监不知道,下头难道就没有负责此事的人了吗?战斗开始,士兵们看不到你这个主将,就慌了神儿,难道他们没有队将、正将、营将了吗?这些人又在干什么呢?”

    杨万富张口结舌。

    “所以杨将军,军队首重军纪,有军纪,就要严格执行。”萧诚道:“在军中,即便是看起来很小的违纪,只要犯了,就要毫不留情地处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一点,不可不防。现在我们的军队,还谈不上什么信仰,什么灵魂,所以更要赏罚分明,才能凝聚人心。”

    “末将受教了。”

    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不必跟上来了,只由着杨万富陪着萧诚再向前走了十数步,萧诚才停了下来,道:“这一次你部分驻各要害节点,要做什么,你明白吗?”

    “明白!”杨万富道:“其一,便是剿匪。这片区域内,匪患多如牛毛,不将这些匪徒剿清,签判的那些计划,实施起来便多有妨碍。其二,是控制。那些部族族长、洞主们不见得就对签判心悦诚服,阳奉阴违者只有会有不少,甚至说不定还有人公然反叛,这个时候,就需要以雷霆之力将其摧毁。只要我们在这些节点之上扎稳了,便能牢牢地控制这大片区域。”

    “你说得很好!”萧诚笑着点头,这就是杨万富比韩锬更好用的地方了。因为杨万富知道要去主动做些什么,韩锬呢,只会是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想要真正的成长起来,只怕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剿匪的事情,你需要更仔细一些。有些十恶不赦的,自然不能留,但更多的,只怕是被逼为匪的,这些人,能抚的就要抚。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让这些人成为良民,成为为我们缴纳赋税的人,成为我们的兵源,有了这些人,我们才有基础,光靠杀,是成不了气候的。”

    “是!”

    “控军,练兵,同时,你的注意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放在罗殿鬼国的身上。”萧诚深吸了一口气:“收集道路、山川河流、人口、城池等各种各样的情报。”

    “下一步,要对罗殿鬼国下手吗?”杨万富兴奋地道。“不过罗殿鬼国的大鬼主可就不像我们这边的这些羁縻州好对付了,而且,大鬼主也是朝廷敕封的呢!”

    萧诚哈的一声笑:“我大哥当初对李续动兵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借口吗?是党项蕃兵与李续的定难军起了冲突,关我何事?”

    杨万富哈的一声笑:“也就是说,到时候我们与罗殿鬼国起了冲突,也只不过是某个羁縻州与他们起了龌龊,自然也就不关我们的事。”

    “对罗!等到打下来了,朝廷上的大佬们,只会乐见其成。”萧诚呵呵笑道:“你瞧瞧天武军这个军州,就是由四个羁縻州构成的,当时我们一报上去,朝廷不是马上就乐呵呵的批准了吗?”

    “朝廷的那些大佬们,是既想吃肉,又不想养猪!”杨万富不满地道。“就知道捡现成的。”

    “没啥不满的。”萧诚却是丝毫不介意:“我们也不是白做事的。最大的好处,自然是我们得了。朝廷那些人虽然也吃了肉,但只是猪身上最不好吃的那些东西,最肥美的部分可是归了我们,所以,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签判,您的计划书最终完全实现的话,最大的好处,还不是朝廷得了,官家得了!”杨万富道:“大片的疆域,无数的子民,更多的财富,都是属于大宋了。”

    萧诚微微一笑,“我要的东西比这些可更值钱多了,在我的眼中,这些都是过眼烟云,终将变成历史的尘埃,我想要做的事情,却将历经百世千世而不毁。哈,杨将军,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等有朝一日,我成了这大宋的首辅之后,再来说这些话题吧。”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杨某不知能不能混个太尉当当?”萧诚不愿多谈,杨万富也不再深问,这位签判有的时候的想法,他根本就摸不透。

    “真到了那一天,只要于我有益,你又有什么不能当的,便是恢复本姓,重归家族,也是可以的。”萧诚笑道。

    在军营之中与士兵们同乐,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又与天武军麾下的正将以上的将领们好好地讨论了一番山地作战的概念之后,这才再众人敬佩的目光之中离开了军营。

    刚刚返回汪家大宅,萧诚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的眉头顿时便皱了起来,这个人出现在这里,一般情况之下,都代表着出现了很不好的事情。

    “哪里出事了?”

    “公子,十天前我们接到汴梁飞报,天工铁艺失火,韩老先生以及数十名天工铁艺的工匠都葬身火海。”来人低声道:“接到消息,江东家派我前来向公子回报,她自己已经亲自返回汴梁去处理此事。”

    “失火?”萧诚怀疑地看向对方。

    “公子,我们的人找到了开封府的忤作。”来人道:“在失火之前,天工铁艺里的人,早就全死了,他们是被人杀死的,下手的人干净利落,从伤痕上来看,极像是军队出身的人下的手。”

    “天工铁艺里的人可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所以我们在汴梁的人认为,是军中的高手出的手,而且人数还不少!”来人道:“这也是东家返回汴梁去主持的原因。这件事情,太诡异了。”

    萧诚沉默了半晌,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告诉映雪,找到真相。”

    “是!”来人微一躬身,出了屋子,消失在黑暗之中。

    萧诚坐了好半晌,这才出声:“来人,去叫韩锬到我这里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真相

    一去大半年,终于又回到了汴梁,回到了家中,不过江映雪却丝毫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这一路之上,她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一路飞奔回汴梁,就是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来。

    她知道萧诚非常敬重韩钲,更知道如今韩钟、韩锬父子在萧诚的体系之中举足轻重的位置,韩钲遇害,萧诚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答案。

    一个真实的答案。

    距离韩钲出事的时间越短,便越能查出真相,时间越长,难度必然就越大。

    刚刚踏进汴梁城的时候,江映雪手下的侍从便一个接着一个的飞马离去。

    等到江映雪的车马停在了天香阁的门口的时候,门内,已经有好几个人等在了哪里了。

    下了马车,往屋里行去,一行人便紧紧地跟随,其中一个已经开始向江映雪禀报。听完了这个人的汇报,江映雪略作思索,旋即下达命令,那人连连点头,然后离开了队列,转身离去。

    等江映雪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身后除了贴身的两名女婢之外,已经只余下一个人了。

    很显然,这个人的身份,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因为他径直跟着江映雪走进了书房之中,两个婢女,一个跟着走了进去,另一个则停留在了门外。

    虽然是刚到家,但书房之内明显是天天打扫的。

    此刻,花瓶里的插花,仍然娇艳欲滴,刚刚泡好的茶,更是冒着热气。

    随手将斗蓬扔给了婢女,江映雪坐了下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看着对方,道:“说吧,从韩钲遇害到今天,已有过了近二十天,我想,你该已经查出了一些什么了吧?”

    站在江映雪身边的男子叫吴可,是江映雪手下一个重要的头目,江映雪离开汴梁,天香阁的事务,特别是不能为人所知的事务,就全部由这个叫吴可的人负责。

    “小姐,明面之上,天工铁艺背后的靠山是萧家,汴梁有头有脸的人,对于这一点都是心知肚明的,所以不可能是官面上的人物,而我们对汴梁周边的部队调动进行了一些调查,也证明了这一点。”吴可道:“排除了有能力调动部队的人出手,那就只剩下黑道上的人物了。”

    “黑道人物?”江映雪的眼瞳微微收缩。

    吴可看了江映雪一眼,亦是垂下了眼睑。

    他当然知道江映雪的震惊。

    汴梁的黑道有一半以上,是掌握在二郎手中的,可现在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很显然,如果真是黑道上的人物出的手,那就是内部出问题了。

    “西城曹氏?”江映雪抱着一线希望。

    吴可摇头:“小姐,我们第一时间就去查了,西城曹氏这半年来,被孙拐子杀得节节倒退,溃不成军,他要有这样的本事和能力,早就应该反击了。”

    咚的一声响,江映雪将茶杯重重地顿在了桌子上,“孙拐子?他凭什么将曹氏杀得溃不成军?两家势力相差不大,孙拐子略强,也强不出太多啊!”

    “孙满在几个月前招揽了一批江湖人物,正是这批人成为了他们与曹氏争夺的主力军。”吴可深吸了一口气,道。

    “孙拐子为什么要对韩老头儿下手,他们两个虽然都是公子的手下,是一条线上的同僚,但并没有利益冲突,韩钲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江映雪有些不解。

    萧诚手下到底有几条线,吴可并不清楚,但他清楚得是,在汴梁,至少有两条线。一条是他们天香阁,由天香阁控制着规模庞大的生意,其中香料更是占据着大宋的垄断地位,是明付其实的金鸡,每天都在下着金蛋。当然,要占据这样的垄断地位,武力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不管是在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大宋、北辽,觊觎他们地位的人不在少数,利益,除了联盟之外,也需要武力震慑。

    第二条线,便是由孙拐子掌控下的汴梁黑道,这两年,孙拐子更是借着萧禹三司使的地位,将势力渗透到了漕帮之中,而萧诚并不直接与孙拐子接触,这个中间人,便是韩钲。

    “小姐,我想来想去,孙拐子要杀韩钲,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韩钲肯定是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他要灭口。”吴可道:“可孙拐子本身就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家伙,二郎也是清楚的,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需要灭口呢?”

    “他儿子孙满刚刚招募的那些人的来历!”江映雪冷然道。

    “是。”吴可道:“只能这样,所以,属下去查了这些人的来历。”

    江映雪眼光冷厉起来:“不管是什么人,他们杀了韩钲,我们必然得替韩钲报仇,这些人是什么人?”

    “小姐,这些人的来历,我只查了几个,便没再查下去了。”吴可道。

    江映雪看了吴可一眼,他手下的这位可不是一个怕事的,他说不敢查下去,只怕这事儿牵涉就太大了。

    “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查了为首的几人。”吴可苦笑道:“现在孙满手下第一大将,一个叫贺胜的家伙。虽然这人藏得极深,但我们要查的人,自然是无所遁形的。但查出来的结果,却让我浑身出了一身冷汗。贺胜只不过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叫秦敏。”

    “秦敏是谁?”

    “信安军统制秦宽的儿子,秦敏。”吴可道:“那个传说中战死在白沟驿的将军。他的几个副手,基本上都出自边军,不是信安军的,就是广信军的,还有安肃军的。”

    “他们,怎么都到了汴梁?而且,怎么都成了孙满的手下,这里头,透着诡异!”江映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是来报仇的?杀崔昂?这跟杀韩钲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小姐,只怕他们现在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崔昂,换而言之,崔昂现在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眼,他们有着更远大的图谋。”吴可道。

    江映雪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丝毫没有察觉到茶已经冷了,好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官家?”

    连崔昂都不看在眼里了,那除了官家,还能有谁?

    也就是说,这些人准备造反!

    江映雪是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而且,也想明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与荆王有勾连。

    否则,秦敏这些人便是武功滔天,也不可能在汴梁这样的地方搅起太大的风浪来的,只有与荆王勾连起来,他们才能发挥最大的效能。

    “荆王!”她吐出了两个字。

    “经常与他们会面的,是荆王的首席幕僚洪原!”吴可道:“我们的人在跟踪他们的时候,还意外地发现了被人抢走的荆王的前幕僚秦开!”

    “原来杀官兵劫囚犯的,就是他们!”江映雪这一下是再无怀疑,荆王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除了造反,还能干什么呢?

    吴可重重地点了点头:“所以小姐,我在发现了这一切之后,立即便停下了所有的调查,二郎曾告诫我们,不许我们介入到夺嫡一事之中去,二郎压根儿就不看好荆王。我怕查得深入了,我们想摆脱也摆脱不了啦。”

    “也就是说,韩钲肯定是发现了孙拐子违备了公子的指示,掺合到了夺嫡事情之中。韩老头儿肯定是要禀报公子的,而孙拐子担心公子猜到他们想要干什么,所以才杀人灭口。”江映雪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真相。

    “应当如此!”吴可道:“可是这件事情,便让我们有些为难了。荆王与萧府关系非同一般,萧家大郎更是与荆王是政治上的同盟,前不久,萧大郎还公然上书支持荆王,现在荆王的人,杀了我们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江映雪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子。

    她很为难。

    公子虽然不看好荆王赵哲,也不许他们掺合。但一个很明显的事实是,萧府与荆王是脱不了干系的,萧禹是公认的荆王赵哲的铁杆支持者,萧定就更不必说了,他的政治态度,全天下人都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公子真能摆脱与荆王之间的这种联系吗?

    只怕世人都不是这么看的。

    但是,孙拐子的背叛是一目了然的。

    他背叛了公子,还杀了公子非常重视的一个人。

    如果不惩处,她手下的人会怎么看?公子手下的人会怎么看?韩钟、韩锬父子会怎么看?

    背叛,必须要付出代价。

    哪怕这里头牵扯到了荆王。

    想到这里,江映雪的目光坚毅了起来,转头看向吴可。

    吴可瞧着江映雪冷艳的面孔,心知对方已经拿定了主意。

    “杀了孙拐子、孙满父子!”娇艳的红唇之中吐出来冰冷的话语。“背叛者,不得活。他们父子不但违背公子的命令,还杀害同伴,罪无可恕。”

    “动员到何种地步?”吴可直接问道。

    但凡江映雪已经下达命令,那需要的就不是置疑,而是执行了。

    “最高级别!”江映雪道:“公子不再汴梁,韩钲那条线,也先接管过来,回头我会给你信物。孙拐子哪里的人,明面上的全都撤出来,暗线不动。”

    “是,我下去布置!”吴可点了点头,“可惜公子在孙拐子这条线上下了这么多功夫,眼下,全白费了。”

    “做生意也有亏本的时候呢!”江映雪淡淡地道:“这条线既然已经不可靠了,自然是当断则断。”

    看着吴可离去的背影,江映雪长叹一口气。

    这汴梁的水是愈来愈浑了,公子当初决定重心南移,只怕便是猜到了这地方以后决不会平静,荆王准备要造反这事儿是必然的了,不管成功与否,最终肯定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得马上写封信告知公子这些事情,让公子早些决断。

    萧家,是这件事情之中,是无法独善其身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现在萧家大郎身为西北行军总管,手握重兵,而且朝廷对其还无可奈何,不管荆王成功还是失败,萧家,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如果二郎在南方也迅速地经营出声势来,那就更好了。在那样的情况之下,就算萧禹当真参与到造反中去了,而且最后荆王也失败了,朝廷只怕也会想办法掩饰萧禹在里头起的作用。

    至少,萧禹不会因此而掉了脑袋。

    吴可走进了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他疑惑地看着镏金的天香阁三个大字以及这座看起来极其壮观的庄院。

    “查我们来历的人,进了天香阁?这是一个什么地方?”秦敏愕然问道。

    “这天香阁是做香料生意的,东家是一个女的。”洪原却是知道天香阁的来历:“而且还花钱弄了一个县主的封号,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查你们的来历?”

    沉吟了片刻,洪原道:“秦将军,这事儿马虎不得,如果他们已经查到了你们的真实身份,就必须要除去。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人是出自哪里,为什么不将此人抓了回来?”

    秦敏一摊手道:“倒是准备抓来着,只不过两个跟在他后面的兄弟,被人杀了,是我们大意了。”

    “这个天香阁,看起来不简单啊,秦将军,派几个好手,找机会潜进去查探一番。”洪原道。

    天香阁中,江映雪搁下了笔,吹了吹还未干的墨迹,将信纸小心地折好,放进了信封之中,这才站起来,走到了书房之外。

    “小姐,发现了有人跟踪吴可,已经解决了。而且已经通知吴可了,他的身份、住所等都需要更换。”一人躬身道。

    江映雪怔了怔,皱眉道:“这么说来,我们这里也露出痕迹了?”

    “小姐放心,只要不是大军冲进来,其他的魑魅魍魉,进来一个,死一个,进来两个死一双!”那人微笑着道,“决不会让这些家伙惊着了小姐。”

    “知道了。”江映雪摆摆手:“明天派两个人去黔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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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宋介绍:
萧氏高门,功勋世家,父为高官,兄为良将,妹为才女。却旦夕之间,轰然倒塌,兄妹三人,沦落三方,或造反成匪,或流落异族,或刺配地方。然锥处囊中,其末立现,金埋土中,拭尘光耀。这是一场复仇之旅。这是一场国灭悲歌。这是一场挽救中华文明的救世之行。这是兄妹三人纠缠一生的爱恨情仇。亲情,友情,爱情,家事,国事,天下事。纷繁复杂,犹如乱麻,彼此相交。剪不断,理还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抚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抚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抚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