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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全文阅读

作者:王梓钧     梦回大明春txt下载     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19【娃娃亲】

    “哈哈哈哈……”

    院子里传来爽朗笑声,沈复璁一手捋胡子,一手执酒杯,鄙视王阳明说:“老王啊,这些年,我肯定比你更快活。你在贵州病成那样,都还偶尔喝酒,如今为了活命却滴酒不沾。多少年没碰酒了?快二三十年了吧?若换成我,宁愿多喝一年,少活他十年又何妨!”

    王阳明无奈苦笑:“算我怕死。”

    沈复璁举杯对着王渊:“来,渊哥儿,再碰一杯!”

    王渊举杯说:“慢慢来,别喝醉了。”

    王阳明微笑不语,坐在那里默然剥瓜子。瓜子是他亲手种植的向日葵所出,他自己也没剩几颗牙了,剥来堆在那里让孙子孙女们吃。

    王阳明的孙辈,沈复璁的孙辈,王渊的小儿女,一共七个人正在院子里玩耍。

    沈复璁叫来自己的小孙子,指着王渊说:“乖孙,这是爷爷的学生。在大明做首辅,去了海外也能做国王,那是何等的威风?知道为何能这般威风吗?全凭勤学苦读!你莫要学你的叔伯父们,也莫要学你的堂兄们,只能学你的大哥那样努力读书。知道吗?”

    “知道了。”小孙子乖巧点头,眼睛却盯着石桌上的瓜子儿。

    王阳明却在观察孩子们玩游戏,只见一个带着异族特征的孩子,正在指挥着其他小孩子排兵布阵。王阳明问道:“那个孩童叫什么?”

    王渊说道:“王甫,妾室孔芙所生,今年七岁。”

    “此子聪明过人,”王阳明指着一个小女孩,“那是我的孙女王慧,亦乖巧伶俐,今年五岁。”

    小女孩王慧,属于“承”字辈,但女子一般不按字辈取名。

    王渊听明白那意思,只说:“同姓按礼不婚配。”

    王阳明笑道:“出了五服,便是虚礼。”

    王渊也不好拒绝,便说道:“弟子今晚便写一份婚约。”

    沈复璁有些眼热,但又不想孙女嫁去海外,举杯笑道:“恭喜恭喜,我若能再活十年,肯定去天竺喝这两个小辈的喜酒。”

    王渊应下婚约之后才说:“先生,你别看这小子指挥若定,其实都是跟兄长们学的,可并非什么天纵之才。”

    “哈哈哈哈,”王阳明大笑,“那便是家学渊源,我那孙女也不亏。”

    当晚,两家结下婚约。等十年之后,王慧十五岁了,王渊就派人过来接新娘子完婚。

    这个春节,王渊是在王阳明家里度过的,也偶尔跑去沈复璁家里串门儿。

    期间,王阳明的兄弟们,什么王守义、王守信之类的,也纷纷从余姚过来拜会。还有王阳明的诸多弟子,也在春节期间来看望,顺便接受王太师的教诲。

    元宵过后,王渊辞别,带着妻儿家小前往杭州,再坐船南下前往吕宋。

    至于欧洲那些留学生,一直留在杭州耍乐,没有跟来绍兴这边,也在杭州跟王渊一起上船。

    王阳明的身体愈发虚弱,抱病写了一封信给学生钱德洪。信中阐述了一番王渊的世界观、方法论和唯物辩证法,让这个晚年收的得意弟子好生研究,结果导致钱德洪从心学转向物理,并带偏了一大票心学弟子。

    钱德洪拜师之时,可是自带七十四个门生的,他自己的弟子就遍布余姚。

    至于沈复璁,依旧过得十分潇洒,张口就是弟子王渊,闭口就是孙子沈毅,其余儿孙皆为混账东西。由于害怕儿孙不遵遗嘱,他提前给贴身丫鬟选好人家,只等自己死后就嫁过去。

    小皇帝那边,已经提出作战打算。

    结果让朱载堻很失望,王渊留下的改革派核心官员,居然没人反对攻打松辽盆地。因为他的攻击目标,王党早就在谋划了,只是一直没遇到好时候,大家都在等博迪汗病死内乱。

    等了好些年,博迪汗依旧活蹦乱跳,儿子还越生越多,看样子再活十年都没问题。

    既然蒙古大汗不肯去死,既然皇帝表示想要动兵,那就提前开打呗!

    朱载堻虽然有些失望,不能借着议论军情,把反对打仗的王党排挤出去,但众臣支持他打仗还是很高兴的。

    作战计划很快敲定下来——

    战争借口:察哈尔部无故吞并大明泰宁卫,无故驱逐大明福余卫,意图不轨,兴兵讨之。

    作战方案:兵分六路而出。河套、宁夏之兵,北出阴山,攻击漠北的兀良哈部,意在袭扰杀伤敌方,不让兀良哈部东驰救援。集宁之兵,同样北出草原,作战目标与前两路一致。大宁、辽宁之兵,兵分三路,从东、西、南三面夹击察哈尔部。

    战争规模估计很大,加上运粮辅兵在内,大明至少要出兵二十五万。

    老挝那次打得太急了,这回大家都吸取教训。提前十个月开始做准备,并通过商队大量派出密探,摸清松辽平原各个部落的情况,甚至还打算离间博迪汗的几个儿子搞内讧。

    至于粮食,百姓或许缺粮,朝廷却粮草充足。

    朱载堻的福气不光是有个好首辅,而且老太爷也眷顾得很。他登基之前好几年,气候就一直在回暖,如今全年平均温度已经升到他祖爷爷那会儿。

    再加上王渊喜欢用钱,全国各地搞水利工程,洪涝灾害的频率也在下降。

    玉米、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亦在全国推行开来,各种因素集合在一起,朝廷怎么可能缺粮?

    顺便一提,南洋移民已经持续二十多年。

    除了种植经济作物之外,南洋还产出大量粮食。南洋的土著不算人,大明移民又吃不完,那就通过海运到大明贩卖,粮食贸易规模每年都在扩大。在缓和江南、山东米价的同时,也为大明提供了足够口粮,朱载堻甚至可以在打仗之前,直接向南洋米商下订单。

    南洋粮食作为军粮,可以直接运去天津海港,走河道运至天津城,再走铁路直接运到蓟州。不但运输非常方便,还极大减少了运粮民夫的数量。

    在做战争准备的时候,朱载堻再次感受到王渊的好处。海运、铁路、海外粮食,只这三个因素,就为他打仗省了无数麻烦事。

    “唉,太师走得太急了。”

    朱载堻突然又感慨起来,希望王渊多做几年首辅,顺手写了一首想念太师的散曲,还送去《燕京旬报》发表且领到稿费。

720【碧瑶宫】

    王渊坐船来到吕宋之后,没有前往国都琰州(马尼拉),而是在玳瑁城北的达古镇(达古潘)下船。

    一个中年官员,负责在码头接待他们:“臣徐惟学,拜见太上王,拜见太上夫人!”

    宋灵儿介绍说:“这是吕宋国的礼部尚书,策儿把大明那一套搬来了,不过在细微处有所改动。”

    王渊拱手笑道:“有劳徐尚书亲自迎接。”

    “太上王请换船!”徐惟学恭敬道。

    王渊对明代历史真不了解,否则他肯定知道,眼前这徐惟学本该是大海盗!

    吕宋国的兵部尚书叫王锃,在历史上,此人以母姓化名汪直,号“五峰船主”,日本人第一次购买火枪,就是这家伙担任翻译。而这个时空,大海盗“汪直”不复存在,他跟徐惟学结伴一起出海,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广源会当水手。

    大包小包的物品,直接由海船运至琰州。

    王渊这一大家子人,以及欧洲贵族子弟,换乘内河船只逆流而上。

    徐惟学指着海边小镇说:“以前这里是个土著部落,如今镇上居民则以汉人为主,约有汉人移民及其后代2000多人。”

    王渊笑道:“两千多人在海外都可建城了。”

    徐惟学解释说:“并非都住在镇里,许多散居于镇外,以耕种和伐木为生。至于原有土著,一些立功归化,一些被派去伐木修路,最顽劣的被押去深山采矿。”

    这条河流非常宽阔,时而还有分叉支流。

    沿河两岸,以前树林遍布,如今被砍伐了许多。木材可以卖了赚钱,砍出的空地则用于耕种,乘船半个小时之后,王渊甚至看到河边有个汉人村落。

    半天之后,河流突然变得狭窄,两岸开始出现山坡。

    越往上游航行,山坡就愈发陡峭,已经渐渐成了山峰。

    当晚,在一处较宽阔的河谷休息,河滩地带居然又有一个汉人村落。

    徐惟学介绍道:“这里以前是个猎头部落,土著性情极为凶残,世代皆以砍别人脑袋为乐。他们不光砍敌人的脑袋,甚至砍同族亲友的脑袋,已经结婚却没砍过脑袋的青年还会被歧视嘲笑。”

    黄峨惊道:“世间怎有这等族裔?”

    “好教太上夫人知道,”徐惟学说道,“在这吕宋岛的深山当中,猎头族遍地都是,最初两批移民吃了大亏,前前后后被猎头数百人。国主勃然大怒,调集三千火铳兵,足足征讨清剿了五年有余,把这方圆数百里的猎头族全部剿灭。”

    猎头族也是人,不可能一股脑儿杀了,用来伐木、修路和挖矿还是很好使的。

    西班牙贵族阿方索突然来一句:“割人头为乐?实在太野蛮了,听说殷洲也有这样的部落。”

    徐惟学笑道:“吕宋岛的深山当中,其实也有文明族裔。他们以耕种为业,甚至把整片山林开垦为梯田。这些土著,国主勒令予以优待,给他们等同汉民的礼遇,还派遣老师常住于村中,教导那里的孩童读书识字。最大那个耕种部落的酋长女儿,还被国主册封为贵妃,此事被岛上土著传为美谈。”

    鬼扯的美谈,文人的一张嘴而已。

    当晚,众人在河谷村落休息,第二天继续坐船逆流而上。

    又是半日之后,山势太过陡峭,水流太过湍急,继续坐船需要大量纤夫。因此下船改走山路,随行物品由驴马驮运,就连黄峨都得自己步行。

    王渊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又看看两旁被砍出的树桩,心里已经非常清楚明白。

    为了修这条山路,恐怕死了许多土著,殖民总是伴随着血腥。

    徐惟学一直注意着王渊,立即解释道:“太上王,此路名为‘金路’。”

    “为了采金而建?”王渊问道。

    徐惟学说:“是的,前方大山之中,已经发现三座金矿、一座银矿。”

    王渊愣了愣,随即笑道:“吕宋果然多金。”

    欧洲贵族子弟们,听得眼睛都发红了。

    金矿?

    还整整三座?

    还附带一座银矿?

    徐惟学又说:“此地还发现了铜矿,但人手实在不够,只能暂时搁置不开采。”

    王渊直接无语。

    大明若是哪里发现铜矿,官府和士绅肯定一窝蜂往上冲,吕宋竟然因为人手不够而把铜矿闲置。

    山路又走小半日,终于抵达山巅,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美景震惊。

    只见四面群山之间,有一处平坦的小盆地。

    在夕阳的映照下,山间盆地笼罩在金黄当中,而且还飘浮着淡淡薄雾,连那些薄雾都被夕阳照成金色。这里仿佛是一个世外仙境!

    徐惟学指着山下盆地说:“此地名叫‘碧瑶’,冬暖夏凉,乃避暑避寒的圣地。国主在此建城十载,筑起一座碧瑶城,又专为母亲建了一座碧瑶宫。”

    宋灵儿高兴道:“算那小子有点良心。”

    黄峨颇为羡慕,说话难免酸溜溜的:“姐姐好福气,我那几个小子就没这般孝心。”

    王渊站在山巅扫视四周情况,翘起嘴角笑了笑,没有拆穿儿子的真实意图。

    下面盆地那座碧瑶城,绝对属于军事城池,专门用来囤积军队,以保护附近的三座金矿、一座银矿。此地的汉人移民,以及给宋灵儿建碧瑶宫,全都属于顺手附带的东西。

    当然,传到几百年之后,人们肯定更喜欢听八卦:著名的碧瑶城、碧瑶宫,就是国王为自己的生母所建!

    徐惟学带着众人下山,一路发现许多菜地,还有许多瓜果园。他介绍道:“吕宋常年炎热,一些瓜果和蔬菜不易种植。但在这碧瑶,却什么东西都能种,此地蔬菜甚至还贩运至沿海城市。”

    王渊问道:“碧瑶有多少汉民?”

    徐惟学说:“这里是重点移民地,前后移民八千多。其中有七成以上,妻子都是本地土著。另外,碧瑶城驻军三千,皆为线膛火铳兵,他们的家属也有四五千人。”

    什么冬暖夏凉,什么美如仙境,什么避暑胜地,这些都不是碧瑶城的发展根本。

    真正的发展动机,是周围大山里的金银矿!

    矿山里面,绝对黑暗血腥,估计每天都有土著死在矿洞里。

    土著死了就再去抓,男的挖矿修路,女的分配给移民。一个部落被抓完,正好给移民腾地方,可谓一举多得,若把王策开膛破肚,心肠肯定都是黢黑的。

    当然,对汉人移民来说,国主王策绝对属于大善人。

    越是接近碧瑶城,散居城外的汉民就越多。

    太阳渐渐落山,四野炊烟升起。农民们扛着锄头,彼此说笑着回家,笑容里写满了悠闲与富足。他们现在都不用交税,因为耕种还不到十年,家里的粮仓都堆满了,平时还种许多蔬菜,只等着商人来收购粮食和蔬菜。

    虽然老婆是分配来的土著女子,严格来讲跟汉人有血海深仇。但几年时间过去,一个个都生下孩子,而且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大部分土著女子都“忘了”曾经的血腥。

    不“忘”还能怎样?

    王渊路过一个村落,看着一群孩童在追逐打闹,而且每人身上都挎着帆布书包。他问道:“这里有学校?”

    徐惟学也是大明读书人,而且现在是吕宋礼部侍郎,全国教育事务都归他管。他非常得意的笑道:“在吕宋国内,但凡有移民的地方,肯定有一所学校。大明的童生或秀才,只要读过四书五经的,出海便有一百两银子可拿,到了地方还能分到几百亩地。”

    来到碧瑶城外,太阳已经落山。

    这是一座石质城墙,面积并不是很大,但军事防御性能却极强,周边矿山采集的金银,都要先运到碧瑶城中储存。

    城里主要住着士兵及家属,其余则为工匠和商贩,铁铺、酒馆之类的一应俱全。

    对了,附近山里还有铁矿,而且品质非常高,铁匠都是自己雇人去挖矿。

    没办法,铜矿都懒得开采,官府就更看不上铁矿了。

    徐惟学打着灯笼,带领众人进城,指着远处一座阿拉伯风格建筑说:“前面便是碧瑶宫。”

    吕宋群岛有很多绿教国家,王策把那些岛屿打下来,绿教工匠就抢了一大堆。眼前这座碧瑶宫,便是由绿教建筑师设计的,石料皆来自于周围的大山。

    虽然黑灯瞎火看不清楚,但宋灵儿还是异常高兴,笑着说:“我喜欢这里,碧瑶宫的名字也很好听。”

721【三方结盟】

    碧瑶宫,其实就是一座城堡,是碧瑶城的城中之城。

    外墙整体呈白色,有好几个半圆形穹顶,听说是模仿波斯王宫设计的。

    碧瑶宫里长期住着侍卫和仆人,负责看守打扫宫殿,皆为严格挑选的汉民。这座建筑已经完成两年,每年夏天,王策都要来此避暑一月,琰州(马尼拉)那破地方实在太热了。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修的,宋灵儿横看竖看都满意,甚至想下半辈子住在碧瑶宫养老。

    黄峨特别羡慕,恨不得自己儿子也修一座宫殿。

    可惜,黄峨的长子做了驸马,整天只知道撒狗粮和研究物理。次子更是个只知吟诗作词的才子,幸好抓阄时不幸中签,乖乖陪着父亲一起去天竺。

    “这里真漂亮。”安娜在花园里闲逛。

    孔芙叹息道:“是啊,让我想起家乡的王宫。”

    孔芙以前是阿难国公主,阿难国虽为天竺仅存的印度教国家,但建筑却严重受到绿教影响,就连王宫都带着阿拉伯风格。

    孔芙一见到碧瑶宫,就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安娜却没有那么多想法,她从小在殷洲长大。父亲是冒险者,母亲只是个土著,就算成了种植园主,也只能住非常简易的房屋,吃着最简单原始的食物。

    被送给王渊为妾,安娜非常开心,因为房子好大啊,每天吃得好丰盛啊。

    “阿芙,安娜,过来打麻将!”绮云在那边大喊。

    麻将起源虽然众说纷纭,但大致可以确定,是在明末清初成型的。

    王渊见家中妾室无聊,便让人做了一副麻将牌,亲自教她们打麻将耍乐。渐渐的,传到京城贵妇们那里,接着又传到了民间,特别是远洋航行的船员们非常喜欢。

    四位异族妾室坐在一桌。

    香香和绮云都三十多岁,前者是明显的中亚相貌,后者带着一些波斯血统。孔芙是印度高种姓女子,肤白貌美;安娜则是拉丁裔混血美女,肤色略黑,野性妩媚。

    四女坐在一起打麻将,堪称世界大战。

    她们本来互有嫌隙,但时间久了,也没什么可争的。

    香香的长子王骥,脑子抽风跑去纵横四海,剩下的儿女都还不满十岁。绮云生的全是女儿,也不存在继承家业,只盼着能找到好人家。

    孔芙和安娜所生子嗣,如今皆不满十岁,继承方面也轮不到他们。

    只有夏婵非常懊恼,曾把儿子王骐大骂一顿,责备他不该选择留在大明,应该主动前往天竺做世子。

    王骐任由母亲责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小子很有机会考中进士,凭借父亲留下的人脉关系,肯定可以馆选为庶吉士,只要不犯政治性错误,再差也能做到右侍郎。

    能在大明做侍郎,不比在天竺当世子强上百倍?

    夏婵只能寄希望于小号,她的次子今年十一岁。就算是在南下途中,儿子都被她逼着读书,试图把儿子培养为文武全才。

    中签的王铮只喜欢吟诗作赋,万一哪天放弃世子之位呢?

    到时候,夏婵的次子就有资格了。今后儿子做了天竺王,夏婵便是天竺王太后,一想到这里夏婵就激动得睡不着。

    “娘,我……我想去跟兄弟们耍子,”王灏弱弱说道,“听说碧瑶城里很好玩,城外的景色也美得很。”

    夏婵拍桌子说:“不许去,给我老实读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现在最紧要的是长本事!”

    王灏撇撇嘴,心中腹诽不已,却只能低头看书。

    至于宋灵儿和黄峨,则带着孩子们出城去了。城内驻军有几十匹战马,都被她们借去撒欢,宋灵儿甚至带着弓箭和火铳,亲手教孩子们在野外打猎。

    王灏也想去,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

    ……

    在碧瑶城小住几日,王策和王骥终于来了。

    王策带着妻子罗氏,以及三子一女。另有两个嫔妃,留在琰州城没来。

    王骥也带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丹麦公主玛格丽特,另一个是海盗头子的女儿。这货驾着一条破船,就敢去海盗成群的澳大利亚,虽然报出老爹的名号,海盗们没有再为难他,却被最大的海盗头子强招为婿。

    打什么算盘明摆着,跟王渊结为亲家之后,大明水师清剿海盗时,也算有了一层保命符。

    一家人团圆叙旧,自是热热闹闹,但也有些尴尬事件。

    凯瑟琳是王骥的初恋,此时再见自然唏嘘。等王骥看到凯瑟琳的儿子,整个人都傻了,怎么跟我小时候长得好像?

    “这位是丹麦公主?”亨利王子问道。

    玛格丽特牵起裙摆见礼:“很高兴见到你,王子殿下。”

    亨利与玛丽对视一眼,说道:“我想,我们可以聊一聊。”

    法国亨利王子、英国玛丽公主、丹麦玛格丽特公主,还有伟大的航海家王骥先生,四人来到碧瑶宫的一间密室。

    亨利王子开门见山道:“公主想回丹麦吗?”

    玛格丽特回答:“我并没有回丹麦的打算,我的丈夫去哪儿,我就跟着他去哪儿。”

    玛丽公主说:“我离开英国的时候,你的父亲就被囚禁了,难道你不想回丹麦把他救出来?”

    玛格丽特默然。

    亨利王子笑道:“我已经跟太师谈好了,两年之内,他借兵数千给我,帮我夺去法国王位。我也答应了玛丽,会帮她做英国女王。英法两国,今后会组成同盟,为何不多一个丹麦呢?西班牙太强大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王骥想了想:“丹麦太冷,耕地也少,我希望获得德意志的土地。”

    亨利王子说:“当然可以。只要我当上法国国王,就出兵帮你在德意志扩张,而你要帮我往瑞士扩张。”

    玛丽公主说:“我希望统一三岛。”

    三人突然就笑起来。

    王骥说道:“据我所知,瑞士多山,那里可不好打。”

    亨利王子说:“但必须打下来。新教教皇在日内瓦,我必须占领那里,才能成为天主教世界的伟大君主。”

    王骥撇撇嘴:“我对新教旧教无所谓。”

    玛丽公主说:“丹麦国王崇信新教,宗教改革激起领主不满。你如果想迅速夺取丹麦王位,就必须联合天主教领主,高举着镇压新教的气质,这样才能得到丹麦领主们的支持。”

    “是这个道理。”王骥的心里话没说出来。

    他讨厌基督教,但相较于新教,更讨厌天主教。

    这可不是几百年后的开明天主教,而是延续自中世纪的腐朽天主教,教会只知道贩卖赎罪券和烧死异端。而且,王骥还想向德意志扩张,那里的宗教改革如火如荼,一旦他旗帜宣明的支持天主教,德意志新教领主肯定强烈抵抗。

    当然,作为王渊的好儿子,王骥也不是什么死脑筋。

    先借反对新教为由,拉动丹麦地方领主,夺了丹麦的王位再说。只要自己手里有强大军队,反手就联合新教领主,把天主教领主给干一遍,两面同时打击,顺势中央集权。整顿好丹麦,再整顿挪威,接着并吞瑞典,再跑去入侵德意志。

    而且,王骥不管进攻哪里,都有非常合理的宣战理由,他的妻子玛格丽特公主,在北欧和德意志各地都有继承权!

    三人就此订下盟约,英、法、北欧宣告结盟。

    玛丽的发展方向是统一英伦三岛,亨利的发展方向是扩张到米兰,王骥则想统一北欧之后再进军德意志。

    西班牙的角色嘛,属于终极**oss,必须联手才能扛住。

722【要兵】

    王渊打量着自己的长子,曾经那个跟熊猫一起玩耍的孩童,如今已是三十一岁的吕宋国主。

    或许是吕宋的太阳毒辣,本就偏黑的王策,如今被晒得更黑了。他已经蓄起两撇胡子,但颔下的胡须被剃光,显得成熟而又干练,身上更有几分凶悍的威严。

    “你很不错。”王渊赞许道。

    王策嘿嘿笑道:“父亲过誉了。孩儿能在吕宋创下家业,不过是凭借父亲的船队和弟子而已。”

    王渊摇头:“我的亲传弟子,主要都留在大明。随你打拼的物理门人,多为工商学校的学生,你可以把他们用好难能可贵。”

    多亏了大明的户籍制度。

    隶户、乐户、匠户、灶户、军户,诞生于这些户籍的孩子,基本没有真正的前途可言。就算匠户、灶户、军户子弟,除长子之外都能参加科举,但能考上的属于凤毛麟角。特别是军户子弟,你想考科举可以,但你爹至少得百户以上,否则你连读书的束脩都凑不齐。

    而天津和杭州的工商学校,不但免收学费,提供一顿午餐,且不拘任何户籍出身。

    大量贱籍和贫困子弟,被父母送到工商学校读书。他们虽然也学四书五经,但都属于浅尝辄止,主要还是修习数学和物理。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有资格科举,也肯定是考不上的。他们都是“读书人”,却又不被大明士子认可,再加上户籍的因素,导致这些人非常喜欢抱团,并且纷纷前往海外谋生路。

    吕宋国的内阁和六部主官,七成以上都是出身寒微的物理门徒。

    他们对大明没有什么认同感,在吕宋做官之后,干脆把全家都接来。他们特别喜欢挖大明的墙角,长期致力于移民拓土,并且把吕宋的教育体系也改了。

    吕宋的小学,由大明生员或秀才担任,教的是传统蒙学和四书。

    每个基层老师,每年可推荐一个学生,送往所属州城的中学读书。州城的中级学校,授课内容改成数学物理,老师皆为物理门徒,而且不收取学费,食宿费用亦全免。

    这些由国家财政培养的中学生,每年可毕业上千人,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初中水平。

    在他们还没毕业的时候,各方就已经开始抢人了。吕宋官府抢着要人,各路船队抢着要人,就连吕宋的陆军和海军,都喜欢招这些中学毕业生入伍,随便培养两三年就能升为军官。

    王策还建了一所琰州大学,每年招收名额只有五十人,非成绩优异者不能入读。

    琰州大学的学制为五年,而且严进严出。学满五年但考试不合格,直接发给肄业证书,让他们自己谋生路去。只有考试合格者,才能获得毕业证书,其地位类似大明的庶吉士。

    即便是琰州大学的肄业生,也都个顶个精贵,月薪没有三十两以上,根本别想聘请到手——每年的肄业生只有几个。

    科举制度?

    抱歉,吕宋国没那玩意儿。

    吕宋朝廷的一堆官员,以前要么读不起书,要么没资格科举,要么就多年落榜。他们对科举制度没有好印象,甚至可以说深恶痛绝,再加上吕宋人口较少,干脆就用学校毕业制。

    各州中学生的毕业考试,就相当于高考。

    只不过竞争有点激烈,每年只有五十人能读大学。且机会只有一次,不能复读,考不上琰州大学,就只能被各方聘用,包括被选为地方吏员(公务员)。

    王渊问道:“吕宋有多少人口?”

    王策回答:“吕宋户籍制度,仿照殷洲的移册法。汉人移民及家属,皆归正册,共计360余万。承认官府统治的南洋土著,皆归副册,现有80余万人,只要他们学会汉话,又归化满五年,考核合格就能移为正册。官府抓捕的奴隶,包括矿工、修路工、伐木工等等,皆归余册,大概有30余万,立功或服役期满可入副册。”

    正册就是拥有完整身份的国民,而且那360万国民当中,真正的纯种汉人只有70多万。剩下的,要么是土著女子,要么就是新生混血儿。

    连续十多年移民,吕宋已经出现100多万汉土混血后代,其所说语言多为两广、吴越和齐鲁方言。

    另有无数土著,不入任何户籍册,几乎不跟吕宋朝廷接触,这些土著多居住于深山和小岛。

    王渊笑问:“吕宋以什么为官话?”

    王策苦笑道:“这个事情吵得不可开交,实在是吕宋朝堂当中,浙江、福建和广东人太多。我想以大明官话为吕宋官话,可朝臣们却说推广不易,因为大部分移民都不说大明官话。吵来吵去,也就那样了。反正在朝堂之中,必须说大明官话,私底下就随便他们了。”

    为啥吕宋朝堂必须说大明官话?因为他们的国王在北京长大啊。

    那么啥是大明官话呢?

    就是南京话,准确来讲是江淮官话。

    但明代的南京话,跟几百年后的南京话,发音又是略有不同的,而且跟西南官话比较接近。主要流行于江淮和北京,就算到了清代初年,北京人也主要讲南京话,后来渐渐融合了满族特色(北京话是满清贵族学习江淮官话的产物)。

    王渊小时候说的贵州官话,就非常接近江淮官话,因为贵州有大量外来军户,江淮语言反而成了贵州官话(略有变化)。王渊进京之后,只需改掉口音,就能说一口正宗的大明官话。

    王渊告诫道:“身在海外,更应讲究,必须言同语、书同文。浙江、福建和广东的方言,实在太多太杂了,是既不利于推广的。就拿浙江来说,有可能隔一条河,互相之间就无法交流。你是吕宋国主,就用你说的语言为官话,不会官话之人不能做州府长官!”

    “父亲教训得是。”王策老老实实听话。

    父子俩又聊一阵,王渊终于说到正题:“你有多少军队?”

    王策说道:“步卒三万余,皆为精锐正兵。但没有成建制的骑兵,吕宋多为山林岛屿,也用不着什么骑兵。至于海军,亦商亦军,闲时经商,战事为兵。”

    在十六世纪,不可能出现专职海军,都是海军、海商、海盗三位一体。这玩意儿养起来太费钱了,必须让海军自己捞外快,遇到落单船只甚至直接化身为海盗。

    吕宋国的海军,其实就是广源会的武装商船,指挥官和船长都是物理门徒。

    王渊说道:“送我五千步卒,还要炮兵齐备。”

    王策笑道:“父亲一句话的事情。”

    不说孝不孝顺的问题,王渊若是一声令下,能把吕宋国一半海军给划拉走。

    朱载堻虽然同意裁撤江南卫所,让王渊挑选八千士卒及其家属。但那些卫所兵根本没法打仗,王渊只能找儿子要兵,剩下的部队可以慢慢再训练。

    印度古吉拉特国,还有一个养子王芳。

    王芳虽然已经拥有一只精锐骑兵,但那边也正在打仗啊,暂时无法抽调来送给王渊。

723【凤仪来归】

    吕宋,玳瑁城。

    方灵犀负剑下船,身后跟着十多个日本浪人。

    他们已在殷洲娶土著女子为妻,这次把妻儿都带回来了。只有妻子怀孕,或者孩子太小的,把家属留在殷洲寄养。

    在城内旅店下榻仅半日,玳瑁知府就亲自前来拜见:“先生东去多年,今日复见,弟子何其幸也!”

    方灵犀瞅了瞅对方的官服,笑道:“短短几年时间,你都在吕宋国当上知府了。”

    玳瑁知府说:“弟子惭愧,才德尚浅,只能做知府,睿安兄已为户部郎中。”

    方灵犀当年杀人自首,被判流放海外,有十多个济世派弟子追随。眼前这个玳瑁知府,还有其口中的户部郎中,都是当年追随方灵犀出海之人。

    方灵犀告诫道:“好生为官,莫要害了治下百姓。”

    玳瑁知府站直身体,恭敬作揖说:“弟子毕生谨记济世派誓言!”

    一个日本浪人来报:“先生,又有学生拜见。”

    方灵犀道:“让他们都进来吧。”

    陆陆续续闻讯赶来二三十个,有些是物理济世派弟子,有些则是慕名而来的粉丝。反正不管怎样,一见面就执弟子礼:“拜见凤仪先生!”

    济世派这个类似墨家的组织,近年来发展非常快速。不但遍布大明两京及沿海,而且传到了南洋和朝鲜,只不过传来传去各种变形,一些分支机构甚至成了类似“三合会”的组织。

    日本那边更是扯淡,大量下级武士加入济世派,高喊着“还政天皇、拯救庶民”的口号,被各地领主当成过街老鼠驱赶。他们或是隐匿姓名,或是聚集为匪,在日本境内到处流窜,去年竟然发动政变,一举干翻“砂越氏”,拥立日本济世派的魁首为当地守护。

    然后就迅速腐化,一个个化身为新贵族,跟其他残暴领主没啥两样。

    因为分赃不均,没有得到足够好处的日本济世派武士,认为魁首背叛了组织、背叛了誓言。他们自己就内乱起来,甚至联合流亡的砂越氏后裔,试图通过武力恢复砂越氏的统治。

    朝鲜的济世派就要纯粹得多,由于新旧两党贵族配合默契,上骗国王,下欺百姓,垄断朝鲜对中国的出口贸易,也垄断了朝鲜官场。如此,富者愈富,贫者无立锥之地,贫寒士子也失去上升渠道。济世派思想迅速传播开来,贫寒士子奔走相告,甚至在局部地区杀官救民。

    王渊的亲传弟子、朝鲜大儒柳湄,痛斥济世派为异端邪说,朝鲜大官们也历数济世派的暴行。

    去年继位的朝鲜新国王,已经下令全国通缉济世派。

    墨家?三合会?尊王党?革命党?

    都是济世派的变种!

    印度那边更离奇,济世派直接跟锡克教合流,变成一个半宗教、半社团的组织。

    各国各地的济世派成员,都尊王渊为祖师,同时又尊方灵犀为精神领袖。

    这个曾经的大明乐户子弟,贱籍出身的绿帽王八子,在海外的名气仅次于王渊。他上哪儿都被当权者忌惮,也被当权者小心款待,杀不得又留不得,只希望他能早点滚蛋。

    方灵犀在殷洲写出的《经济小识》,传回大明和南洋之后,更被无数商人视为至宝。

    王渊的著作属于“宏观经济学”,而方灵犀的著作属于“微观经济学”。商贾们得到此书之后,立即就有了指导思想,能够琢磨着玩出更高端的东西。

    若非王渊写信相招,方灵犀都打算老死殷洲,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地。

    ……

    王渊端端正正作揖,逗趣道:“见过凤仪先生!”

    方灵犀连忙回礼:“先生,莫要折煞弟子。”

    王渊哈哈大笑:“凤仪先生的大明,我在北京都有所耳闻。你那本《经济小识》我拜读了,角度新颖,发人深思。可愿随我去天竺再创局面?”

    方灵犀说道:“承蒙先生夸赞,弟子受宠若惊,不敢辞耳。”

    王渊把方灵犀带去天竺,一方面是看中此人才华,另一方面是想借助其影响力。

    绍丰十四年五月。

    王渊从吕宋前往天竺,随行有步卒五千,另有物理门徒两千余人,其中三百多属于济世派成员。

    愿意跟王渊去天竺闯荡的物理门徒,九成九都出身寒微。他们再有才华,他们再有志向,留在大明也就那样,户籍问题始终无法解决。

    就算王渊当首辅,也只能公事公办,比如把某地军户集体转为民户。不可能假公济私,把物理门徒从贱籍敢为良籍,这在大明属于原则性问题。

    按照宏观经济学理论,大明没有足够的解放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就只能跟着王渊去天竺。

    物理学院的掌院王晹,依旧留在北京。

    这货属于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主动辞官传播物理学。高层物理门徒,将王晹视为王渊之下第一人。就如底层物理门徒,将方灵犀视为王渊之下第一人那般。

    王渊给了王晹一个任务,让他留在北京,物色愿意出海的弟子,每年都忽悠一批送往天竺。

    杭州和天津工商学院的校长,同样接受了这个任务,今后将源源不断的为天竺输送人才。

    天竺缺人,更缺人才,幸好王渊早就准备。

    抵达天竺之后,随行的两千多物理门徒,会被分散安排在各处。等他们搞清楚状况之后,再回大明接收八千军户及家属,将这些人妥善安排在天竺为民。这两千物理门徒,也是有家人的,举家搬迁可以,只带妻儿也可以,全凭他们自愿。

    这就是王渊的初步发展思路,根据天竺的实地情况,将全国划为若干个行政片区。每个片区之内,又划为若干移民点。

    以物理门徒为种子,每十人一组,负责管理一个移民点。有的负责组织移民,有的负责运送移民,有的负责安置移民,有的负责治理移民,有的负责教育移民。如此完善而精密的进行移民工作,形成一个又一个移民据点,再通过据点向四周发展辐射。

    整个过程,是有规划的,是有条理的,是有全盘考虑。

    不像天竺棉会,全靠商人逐利移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头来还是一盘散沙。

    至于方灵犀,他带去的济世派成员,将联系天竺济世派和锡克教,作为抗衡印度教、绿教的武器。只要给予政策优待,低种姓和贱民非常容易争取,绿教在印度次大陆传播,最初就是低种姓和贱民的大量加入。历史上,葡萄牙在印度传播天主教,最开始清一色全部是给贱民洗礼。

    印度那地方很有意思,乐于接纳各种新思想及宗教。

    面对新的宗教文化,先是传播给低种姓、贱民。传播到一定程度,高种姓主动寻求加入,再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把新宗教也搞成种姓制度,最终以此来维护高种姓的利益。

    绿教、锡克教,刚开始也在印度众生平等,最后还不是划分了种姓等级?

    如果基督教在印度大范围传播,估计印度的基督教也得划种姓。

724【国主的权威】

    马马拉普兰,汉名简称为“马兰港”。

    这里是天竺东部第二大港口,在它南边的金奈(泰米尔纳德邦首府),如今还只是一个小渔村而已。

    四十五岁的吴承恩,跟随其他物理门徒一起下船,入眼是码头上黑压压的脑袋。

    《西游记》已经在大明连载完毕,除了少数朋友之外,至今没人知道他就是小说作者。堂堂士子,沦落到写小说为生,实在没脸公开身份啊!

    吴承恩出身于小商人家庭,祖上做过学官。他幼时便已成名,颇得乡绅名流赏识,允其随意出入藏书阁。

    于是就坏了,吴承恩大量阅读传记、小说、野史,反而把正统的四书五经给耽搁。思维野了就收不回来,吴承恩的八股文章总是脱线,年近半百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前些年,他去淮安的龙溪书院读书,并开始创作小说《西游记》。中途又加入物理学派,成为知府王相的再传弟子,相当于王渊的徒孙辈。

    淮安那边的物理学,早跟心学分支泰州学派合流,主张以民为本,庶民皆可为圣,个人合法利益不容侵犯。济世派组织在淮安迅速蔓延,但又跟杭州略有不同,淮安济世派不主张武力解决问题。

    吴承恩顺势成为淮安济世派成员,可对他的生活没啥改变,依旧考不上举人。只不过,比以前多了些朋友,穷困时能够得到救济,发稿费时他也救济别人。

    前段时间,淮安济世派成员,有三十多人响应号召,打算结伴跟随王渊出海。

    吴承恩穷则思变,也去报名参加,跟他UU小说的孙悟空一样西行天竺。

    马兰港都快被挤爆了,一下来了太多船只、物资和人员,广源会的商船几乎倾巢而出。

    城里的客栈实在住不下,五千来自吕宋的步卒,就地在城外扎起了军营,济世派有样学样也跟着扎营。

    “汝忠,快随我去!”好友杜世充拉着吴承恩就跑。

    吴承恩稀里糊涂往外跑,发现其他济世派成员也在动,不由问道:“发生何事?”

    杜世充激动道:“凤仪先生来了!”

    吴承恩并没有多大反应,他崇拜的是王渊和王相,也崇拜泰州学派开山祖师王艮。至于方灵犀,吴承恩并无过多了解,只感觉此人被吹得太神。

    方灵犀早已被团团包围,吴承恩和好友挤不进去,更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反正方灵犀训话离开之后,一箱箱物资就搬进来。出海之前选出的百人长们,排队前去领取物资,然后组织大家生火煮饭。

    吴承恩分到的差事是打扫营地,刚扎营时比较脏乱,忙活一通就变得整洁了。

    在马兰城外足足扎营十天,济世派弟子们无事可做,整天读书、练剑、聊天、讨论学问。隔壁的军营非常勤奋,竟然每天都在训练,偶尔还实弹练习火铳射击。

    吴承恩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他一个人窝在帐篷里写小说。《西游记》早已连载完毕,接下来这本叫做《禹鼎记》,同样属于鬼打架的志怪小说。

    王渊在干啥?

    在马兰港等待天竺棉会的股东代表,毕竟这里以前由天竺棉会统治,王渊想要当国王收权就得合作商量。

    天竺棉会现任总事(会长)林璋,带着一百个会老(议员),恭恭敬敬给王渊磕头:“草民林璋,拜见太师!”

    王渊不语,神色自如。

    左等右等,等不来王渊的回应,众人尴尬跪地不知所措。

    突然,有一个会老大喊:“臣吴汝霖,拜见国主陛下!”

    王渊微笑抬手:“平身,且上前来。”

    吴汝霖立即起身上前,面带喜色站在王渊身边。

    林璋暗暗瞪了吴汝霖一眼,大家早就商量好的,得先谈妥条件再尊王渊为国王,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出了个叛徒。

    突然又有人大喊:“臣肖琦,拜见国王陛下!”

    王渊再次说道:“平身,且上前来。”

    随着此人来到王渊身边,越来越多的天竺会老选择服软。

    林璋心忧如焚,他这个天竺棉会总事,是被诸多股东选举出来的,相当于公司的总经理而已。一旦啥条件都不敢,直接承认王渊的国王身份,今后天竺棉会还不是任王渊揉捏?

    王渊问道:“你出自哪个林家?”

    林姓是南方大姓,遍布浙江、福建和广东三省,天竺棉会有二十多家姓林的股东。

    林璋回答:“莆田林氏。”

    王渊笑道:“见素公(林俊)是汝何人?”

    林璋说道:“族中叔祖。”

    王渊又问:“林守仁(林富)是汝何人?”

    林璋答道:“族中叔父。”

    王渊冷笑:“你叔祖是我推选到制敕房的,你叔父也是我提拔进都察院的。他们就没跟你说过,我王某人有几分手段吗?”

    林璋顿时额头冒汗,再次磕头:“臣林璋,拜见国主陛下!”

    其余天竺会老,纷纷跟着参拜,不敢再有任何抵触。

    王渊的笑容瞬间变得愉悦起来:“那就开会吧。”

    众人落座。

    王渊扫视这些家伙一眼,开口说道:“今天不是找你们商量事情的,而是告诉你们,我来天竺之后的章程。你们在天竺占有的土地,我全部予以承认,但必须照章缴纳赋税。交趾的摊丁入亩听说过没?今后天竺不再征收人头税,地方杂项皆由地主按面积摊派。”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被王渊挖去几块心头肉。

    王渊又说道:“天竺棉会拥有的军队,只要在天竺境内的,今后全部归我指挥,而且我不给你们任何补偿。你们的官职,我也不会承认,官员选派皆归天竺朝廷!”

    林璋忍不住出声:“陛下,此事我等无法做主,须得事先通报各位股东。”

    天竺棉会另有董事机构,那才是真正的决策层,眼前不过是各家选派的股东代表而已。

    王渊冷笑:“你们是否同意,那是你们的事情。且回大明跟各位家主说道,他们若是舍不得放弃军队,那就堂堂正正打一仗。你们赢了,你们来做天竺国王。我若赢了,将你们赶尽杀绝便是,各自的大明主宗那边也要抄家!”

    众人骇然,噤若寒蝉。

    他们带着各种小算盘而来,虽然都不敢反对王渊当天竺国王,但却想借机多捞一点好处,想保留更多在天竺的特权。

    谁知王渊根本不商量,一来就直接下令,还说出什么抄家灭族的话。

    王渊笑道:“你们在天竺的军队,至少好几万吧。我只带了五千步卒过来,谁要是不服,便在战场见个真章。如何?”

    林璋欲言又止,浑身都开始冒汗。

    天竺棉会的常备军,只有两三万而已,但随时可以召集十万以上的军队。可一想到王渊的历次战绩,即便王渊只带了五千兵,林璋也没有任何胜算把握。

    甚至,王渊只带一百人,林璋也不敢真打。

    一旦王渊死在战场上,留在大明的徒子徒孙,恐怕直接就掀桌子了。天竺棉会的股东们,祖宗家业全在大明,到时候就等着被轮番抄家灭族吧!

    还有广源会和大明水师,肯定高举为太师报仇的旗帜,到处攻击洗劫天竺棉会的商船,既得了名声又能打击竞争对手。到时候,但凡参与“叛乱”的天竺棉会商贾,今后就别想做什么海上生意了,船队一出港就得被人抢个精光。

    会场内一片死寂,诸多会老全部看向林璋,无非是想让他这个总事来背锅。

    这口锅,林璋不背也得背,硬着头皮说:“但凭陛下吩咐,我等绝无二话。”

    盘踞在阿难国吸血的庞然大物,就此臣服于王渊的权威之下,彻底交出行政、财政和军权,今后还得老老实实照章纳税。

    可以说,王渊就算孤身而来,拥兵数万的天竺棉会,也得选择乖乖听话!

725【沛京】

    客房之中。

    黄煦单独拜见:“先生今日之威,弟子拜服不已。”

    王渊笑道:“些许商贾而已,还无法真的抱团,一盘散沙又有何惧?”

    黄煦也是天竺棉会股东,甚至包括王渊都是,毕竟王渊曾经出钱,通过天竺棉会在印度买地。但黄煦这种小股东,无法进入决策层,就连今天的会议都没资格参加。

    至于最先喊出“国王”的吴汝霖,其实是王渊的家生子,即从小培养的家奴之子。

    王渊让安娜的父亲出面,在天竺购置了二十万亩地。但岳父只是个白手套而已,真正的土地管理者,都是王渊的家生子和学生。

    天竺棉会的最大股东,其实是大明水师!

    毕竟,当初是大明水师出船出人,把西天阿难功德国给灭掉的。

    王渊敢硬气说话的原因之一,同样也来自于大明水师,是不是感觉前后矛盾?

    大明水师在天竺棉会的股份,被朱英、满正、宁搏涛等人私下分走一些。这些人被调回中枢之后,留在天竺棉会的心腹,要么被商贾暗中排挤,要么干脆跟商贾合流。

    紧接着,大明水师被一分为三,水师提督又很难说得上话。

    于是,大明三支水师互有矛盾,就更没办法在天竺棉会团结。到了现在,大明水师在天竺棉会只有股份,却没有实际的管理权和发言权。

    王渊只要振臂一呼,大明水师闹起来,就够天竺棉会的商贾们喝一壶。

    黄煦说道:“先生,当防止天竺棉会隐匿土地。”

    王渊笑道:“他们不敢。”

    印度次大陆有一个传统,所有土地皆为国王所有。地方领主,即便实际占有土地,但名义上也只是国王的收税官。

    类似西周的井田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由国王交给诸侯管理而已。

    天竺棉会来到印度之后,突然允许土地自由买卖,但土地交易必须在天竺棉会登记。

    只要哪个股东敢隐匿土地,王渊照着鱼鳞册直接收回。

    或许一时查不出来,但总有露馅的一天,到时候不但土地没了,而且人也会一起没了。

    这样说吧,股东购买的土地,必是灌溉便利的良田。王渊挑选移民地点,肯定也优先选这些地方。哪个股东为了逃税,若是敢隐匿不报,嘿嘿,正好用来搞官方移民,到时候股东们哭都哭不出来。

    王渊带领五千步卒、两千多物理门徒、六十多个广源会掌柜,朝着阿难国的王城进发。

    沿途告之汉民和土著,阿难国正式改名为天竺国,国王是阿难国长公主的丈夫。

    天竺,身毒,印度,其实同指一个东西,音译时出现误差而已,它起初只是一条河流的名字(印度河)。

    传说印度之名,还是唐僧给起的:“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称身笃、身毒、贤豆、天竺等。今从正音,宜称印度。”

    听说是长公主的丈夫回来当国王,印度贵族们喜出望外,觉得应该比天竺棉会好伺候一些,于是纷纷收拾细软前往王城觐见。

    王城的名字很长,跟阿难国的国名差不多,名叫“维贾查那加拉城”。

    王渊嫌那破名字难记,半路上问随行人员:“你们觉得国都应该叫什么名字?”

    众人思索,不敢妄言,至少要考虑周全之后再讲。

    方灵犀笑道:“清州如何?清水之清。”

    王渊瞪了他一眼:“我在天竺建国,是要再造一个华夏之国,不是要跟大明皇帝较量风头。”

    方灵犀嘿嘿一笑:“海外大明,可称大清。大明皇帝既然已经册封天竺王,国号自然不能再用大清,国都取一个清州又有何僭越之嫌。”

    “虽未僭越,却让我心里不舒服。”王渊懒得解释。

    元明清三朝国号,虽然起源众说纷纭,但都是能在古籍中找到依据的。

    元代以前,无一例外,国号都按照地名来取。

    可是元朝并非兴起于华夏之地,找不到古地名为国号,于是就用《易经》取国号为“大元”。

    是“大元”,而非单字“元”。

    明清两朝的国号,也是“大明”、“大清”,而非单字“明”与“清”。

    且看明代的各种碑文,许多都有“大明国xxx”的字样。

    元明两朝的国号,可以在《易经》里的一句话里找出:“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明清两朝的国号,可以在《管子》里的一句话里找出:“乃能戴大圜而履大方,鉴於大清,视於大明。”

    方灵犀明显读过《管子》,居然想让王渊改国号为“大清”,只因避免僭越才作罢,转而请王渊改国都的名字为“清州”。

    可惜,王渊一听到“清”就膈应得慌。

    广源会的三当家,物理学派资深弟子樊志说道:“天竺乃佛陀之地,国都不如叫做‘灵州’,取自‘灵山’之意。”

    王渊摇头:“不要扯什么佛教。”

    黄煦笑道:“国都在一条河边上,那条河叫做‘栋格珀德拉河’。先生不如先给河取名,再以此河为国都取名。”

    王渊问道:“那河有什么特征?”

    黄煦说道:“此河为一大河支流,一直向东流至孟加拉国入海。夏季多雨,冬季少雨。国都位于盆地平原之中,四面经常干旱,唯此盆地平原富庶,又有此河灌溉,百姓可丰衣足食也。”

    王渊想了想说:“既如此,河流便叫‘沛水’。国都在河流的南方还是北方?”

    “北方。”黄煦答道。

    王渊拍板道:“京畿直隶之地叫‘沛州’,国都叫做‘沛阳’或‘沛京’。”

    在山东治水时收的弟子刑泰,如今已成为农学家。王渊曾经承诺,让他做司农寺丞,可惜司农寺没有设立,只能让他在户部做八品小官。

    如今,刑泰也跟着来了天竺,而且带了十多个农业专家。他拍手赞道:“沛,丰沛盛大,隐含国运昌盛之意也!”

    众人半路上一直在取名字,打算把天竺地名都换一遍,实在是那些原名太拗口了。

    什么维贾查那加拉城,什么栋格珀德拉河,不懂本地语言的王渊一听就头大。

726【小把戏】

    当年仅有三岁的傀儡国王,如今已是十九岁的……大胖子。

    提鲁马拉·德瓦·拉亚,这倒霉蛋被扶为国王之后,一直无法离开自己的宫殿。但好吃好喝供着,天竺棉会还弄来淮扬厨子,变着法的为小国王提供美食。

    三个字归纳:当猪养!

    于是,提鲁马拉被成功养成一头肥猪,未满二十岁就拥有三百斤的好身材。

    这货别说什么图谋夺权了,就连上厕所都要人扶着。

    这天,提鲁马拉睡到半上午,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他大声叫来侍女:“外面在吵什么?”

    侍女回答:“不知道,他们好像在搬东西。”

    提鲁马拉说道:“扶我起来。”

    侍女一个人是扶不动的,很快又进来两个侍卫。提鲁马拉被搀扶着出去,却见王宫里的汉人都在走动,提着大包小炮似乎打算离开此地。

    就连为国王做饭的淮扬厨子,都携妻带子正打算跑路,父子几人甚至还挑着米肉。

    提鲁马拉大惊失色,厨子跑了他可怎么活啊!

    “等一下!”提鲁马拉喊出正宗汉话,而且口音还是江淮官话。

    可惜,根本没人理他,转眼王宫就变得空荡荡,仅剩几个天竺本地的侍女和侍卫。

    侍女、侍卫们不知所措,下意识的,也想扔下傀儡国王跑路。临走之前,还想顺些东西离开,结果发现宫中府库已被搬空,就连厨房里的油盐酱醋都被抢得精光。

    越想越感觉不对,侍女、侍卫们顿时作鸟兽散。

    提鲁马拉突然心生大恐惧,艰难扶墙挪动脚步,一步步的走向王宫大门。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提鲁马拉站在门后,却始终不敢踏出去。他从记事起,就被软禁在王宫里面,幼时贪玩想往外跑,被罚面壁思过三天,期间只喝了两碗稀饭,从此便打消了离开王宫的念头。

    王宫,就是提鲁马拉的整个世界。

    宫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犹豫良久,提鲁马拉终于迈步,渐渐走到一条大路上。

    王宫是一座融合了阿拉伯风格的印度建筑,拥有完备的城堡防御系统,还内置了花园等休闲设施。城堡周围两百米,是不准有民居的,提鲁马拉此刻就站在空荡荡大道中央。

    重获自由,却没有喜悦,只有茫然和恐惧。

    终于,提鲁马拉折身返回王宫,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晒太阳。

    渐渐的,提鲁马拉肚子饿了,他大喊着想要吃饭,可是根本没人应答。他只能自己走向厨房,入眼却是一片狼藉,连块生肉都没给他剩下,也就地上不小心洒了几把米。

    提鲁马拉不敢出去,饿着肚子回卧室睡觉,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醒来已是傍晚,提鲁马拉是被饿醒的。他再次大喊大叫,希望能够出现奇迹,可依旧没有人应答。他又去厨房转了一圈,足足灌下两瓢清水,继续回到自己的卧室睡觉。

    半夜再次被饿醒,提鲁马拉惶恐大哭。

    整整被饿了四天,在此期间,提鲁马拉一直喝水充饥。他翻遍王宫每一个角落,只找到一碟蜜饯,连厨房地上撒的米都生吃了。

    三百斤的大胖子,活生生被饿得只剩二百八十斤。

    当城堡内再次出现响动,提鲁马拉使出最后的力气,连滚带爬,虚弱大喊:“救命,救命!”

    王渊的脸色非常不爽,他来到王城之后,第一时间接收政府文件和库房。

    结果,粮仓空荡荡的可以跑耗子,钱库空荡荡的能气死强盗。也就各类文件还相对完好,但天竺棉会的土地册子却不见了,王渊想要征收赋税都两眼一抹黑。

    王渊问道:“天竺棉会的办公衙门在哪儿?”

    黄煦说道:“这里便是。”

    “很好,很好!”王渊怒极而笑。

    黄煦惊讶莫名:“先生,弟子也没有想到,天竺棉会的会老们,居然胆大包天至斯。”

    宝朝珍、宝朝相兄弟,很早就跟着王渊做事。如今他们年纪都大了,一个负责国内工厂,一个是广源会的二当家。

    但是,他们都派了儿子随行。

    宝朝珍之子宝良信说:“陛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竺棉会的许多大股东,在沛阳城(国都)都设有商号,干脆把他们的商号给一锅端了。”

    王渊还没回应,天竺棉会的总事林璋,就慌慌张张跑来,噗通跪在地上:“陛下息怒,此事与臣无关,臣也是刚接到消息。”

    王渊冷笑:“说说怎么回事。”

    林璋说道:“臣在马兰港聆听陛下教诲之后,害怕没法给各大股东交差,便一连写了十多封信发回大明。接着又前往韦达港,跟那里的林氏商号掌柜交代首尾。这才火速追赶陛下而来,走到半路又收到消息,说是王宫和府库都被洗劫一空。这这这……这真不是臣的主意。”

    听到这里,王渊居然不再愤怒,冷静无比道:“天竺棉会总事,相当于此国宰相。闹出这么大乱子,你这宰相,恐怕难辞其咎吧?你那些手下呢?”

    林璋连忙磕头:“罪臣该死。臣留在王城的心腹属下,一些已经不知所踪,能找到的都带来了。”

    立即有十多人上前,跪地请求王渊开恩。

    “一个个来。”

    王渊指着其中一人,问道:“你为何职?”

    那人回答:“总事府书记官,类比……类比大明……”

    林璋帮着解释:“类比大明通政使。”

    王渊又问:“你可知乱从何起?”

    那人汗如雨下:“不……不知道。听说大明太师要做天竺王,不认天竺棉会给的差事,小的便……”

    “便什么?”王渊追问。

    那人咬牙道:“小的便让心腹,偷偷去搬运府库银子。也不敢拿太多,千八百两而已,只想弄点钱自己花销,反正换了国王也很难查证。”

    王渊又问:“你让心腹搬银子,那你自己在哪儿?”

    那人低头说:“小的在……在青楼喝花酒。小的有一个天竺相好,这次打算捞银子回老家,就想给那姑娘赎身带她去大明。”

    王渊气得发笑:“你倒是个痴情种子。我没问府库银子的事情,天竺棉会的户籍黄册和土地鱼鳞册上哪儿去了!”

    那人回答说:“天竺棉会没有户籍黄册,都是自发移民的,反正不对汉民征税,要户籍黄册来作甚?至于土地鱼鳞册,归天竺棉会的经财管理,总事府每年只派人查一次账。”

    王渊又问:“天竺棉会的经财何在?”

    无人回应。

    良久,有一人举手,弱弱说道:“经财叫李珣,乃广州李氏子弟。就在刚才过来的路上,我……我看到了李珣的尸体,脸已经被刀子划花了,衣服也被人给扒光了,但我认得他胸前那颗痦子。痦子上有两根卷毛……”

    王渊沉默片刻,挥手微笑:“没你们事了,各自退去吧,谁带我去王宫?”

    林璋愣了愣,没想到王渊这么好说话,反应过来立即说道:“臣愿带路。”

    这种事情是查不出来的,王渊不在乎被搬空的国库银子,按理说那属于天竺棉会的财产。

    王渊愤怒的是土地鱼鳞册不见了!

    而趁机捣乱之人,显然也是为了土地鱼鳞册。以王渊带来的人手,真慢慢清查全国土地,估计要花费好几年功夫,甚至是十年、二十年才能查清。

    这可不是大明,王渊带来的人,对本地情况毫无了解,短期内很难建立行政系统。

    只要毁掉土地鱼鳞册,那些在天竺拥有土地的股东,就能继续做不用纳税的土皇帝。

    谁都有嫌疑,谁都可能清白,而且多半是互相串联的窝案。

    便是看似无辜的林璋,也极有可能知情,或者说隐约能猜到是谁所为。

    王渊动了天竺棉会的集体利益,这些家伙肯定互相包庇。若是强行追查,多半胡乱攀咬,王渊还能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儿的把人全都杀了?

    就算把嫌疑者全部杀光,也不过是杀一些背锅的,真正的获利者还在大明呢。

    把王城沛州的棉会商号全都抄没?

    那就等于自毁长城,这些商会盘踞多年,整座城市的商业物流,都已经被商会股东们瓜分垄断。一旦胡乱对城内商号动手,等于切断跟地方的物资联系,全城都得陷入彻底的混乱当中。

    而且,一些股东可能真的清白,王渊如果进行无差别打击,那就将大大的丧失民心。

    整个天竺的汉民才多少?

    汉人之心失不得,王渊也不想陷入内斗当中。

    林璋一路都在观察王渊,却见王渊脸色如常,还有心情跟随员说笑,似乎啥事都没有发生。他心生佩服的同时,又愈发惶恐不安,因为王渊的反应实在太诡异了。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必然会大发雷霆,跋扈者估计直接高举屠刀。

    王渊执掌大明二十载,怎么可能是个没脾气的?

    王渊越是平静,林璋越是害怕。

    好不容易来到王宫大门外,林璋终于忍不住问:“陛下,此事重大,该当如何处理?”

    “这叫什么大事?”王渊居然笑道,“土地鱼鳞册既然弄丢了,便让各家股东自行补上便是。我只要诚心相待,想来各家股东必以诚心回报,肯定会老老实实献上各自的田亩信息。你且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林璋挤出笑容:“自是此理。陛下这般仁德,各家股东必当心悦诚服。”

    王渊挥手道:“去吧。通知天竺棉会的大小股东,各家在天竺有多少土地,都给我如实的报上来。”

    “臣遵命。”林璋小心退下。

    目送王渊走进王宫大门,林璋呆立当场竟不敢提前离开。直至王渊的背影消失,林璋终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

    是谁毁掉鱼鳞册,主谋者谁,动手者谁,串联者又有几家,这些问题很重要吗?

    在王渊看来,那都是旁枝末节的东西,他又不是负责查案的刑部官员。

    身为一国之主,谁家有多少地,谁家老实听话,这才是真正需要掌握的信息。

    就像王渊所说的那样,既然鱼鳞册弄丢了,那就让地主们自己补上,正好可以观察各家股东的态度。今后积累的信息越多,王渊就越清楚谁在阳奉阴违,一笔一笔全都记在账上,到时候算总账可就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

    林璋想起族叔林富对王渊的评语:“王相天纵之才,世间无二,千古可数也。”

    跟这样的人玩阴谋诡计?

    林璋狂奔回自己的住宅,飞快给家主写信,然后火速整理莆田林家在天竺的土地信息。他都懒得请示家族长老,便自作主张彻底顺服王渊,至少能混一个“从龙之功”吧。

    对待此事,王渊如果高举屠刀,天竺棉会的股东很可能抱团,而且胡乱攀咬攻击顺从王渊的人。

    王渊反其道而行之,直接以退为进,那么天竺棉会就自动分裂了。

    总有脑子清醒的,总有些识时务的,总有想要攀附国王的。这些人愿意承受交税的损失,背叛天竺棉会的集体利益,为自家在天竺谋取更大的利益。

    更何况,王渊还有后续配套政策,那时胆敢隐瞒土地的家伙,将被各自手下的移民给出卖!

    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就敢跟曾经的大明首辅斗法?

    王渊走进王宫的一瞬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毕竟再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是非常郁闷的。

    突然,一个大胖子滚出来,虚弱哭嚎道:“救命,救命,我饿!”

    王渊没搞清楚啥状况,下意识问:“这谁啊?”

    小舅子。

727【基本盘】

    提鲁马拉趴在桌上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般喝完一碗粥,抱着空碗问:“还有吗?我饿。”

    王渊笑道:“饿了几天,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也不能吃得太油腻,待会儿再给你一碗菜粥。”

    “哦。”

    提鲁马拉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好奇问道:“你真是我姐夫?”

    王渊说:“真是。”

    提鲁马拉又问:“那我姐姐在哪里?”

    王渊说:“在马兰港,等我整顿好这里,就派人过去接她们。”

    提鲁马拉不再说话,这货似乎有些内向。

    王渊问道:“你跟谁学的汉话?”

    提鲁马拉回答:“宫里全都是汉人。天竺侍卫和侍女,还是我十二岁以后才招来的,自打记事起我就一直会说汉话。”

    王渊问道:“把你的国王让给我做,可以吗?”

    提鲁马拉反问:“那我做什么?”

    王渊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吃喝玩乐就可以了。”

    “那好啊,姐夫你太好了!”提鲁马拉大喜。

    王渊哭笑不得,善意告诫说:“以后别吃那么多,不然越变越胖,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提鲁马拉说:“我也怕走不动路,但看到吃的就忍不住。”

    王渊笑道:“我帮你减肥,每天定量给饭,一点一点的减少饭量,今后肯定能变成奔走如飞的小伙子。”

    “哦,我听姐夫的。”提鲁马拉有些期待,同时又怕自己吃不饱。

    王渊再问:“你读过书吗?”

    提鲁马拉摇头。

    王渊又问:“你会天竺本地语言吗?”

    提鲁马拉说:“能听懂一些,但说不利索。”

    天竺棉会的养猪计划很成功,竟把傀儡国王养成一个只会说汉话的庸碌之辈。

    王渊在王宫里休息一晚,第二天带人前往城外检阅军队。

    出门之前,管家周冲问道:“老……陛下,这王宫是否找人修缮一下?”

    “暂时不用,将就着住吧。”王渊说道。

    十六年前,王宫就被洗劫过一回,各种金银饰物都被抢走,连镶嵌在墙面的宝石都被挖走。

    十多年不曾维修,部分角落都生青苔了,有些地方甚至还漏雨。

    王渊骑马来到城外军营,卢升立即身着甲胄前来拜见。

    王渊当年搬进御赐宅第之后,创建实验室时招收了六个学生,都是自家奴仆或佃农的子女,分别叫:洪桂、卢裕、卢升、卢祥、方晓言、李尔雅。

    其中有两人的名字,还是王渊帮着取的,他们的原名叫方小眼和李二丫。

    三十多年过去,六人情况各一。

    洪桂原本负责打理京郊土地,后来又被调去江阴工厂,如今则在天竺管理庄园,即便宜岳父在天竺买下的那二十万亩地。

    卢裕和卢升一起出海,参与创建广源会。

    可惜,卢裕在海上病死。

    卢升跟随王策在吕宋建国,官至兵部左侍郎,跟兵部尚书王锃(汪直)有矛盾。这次王渊找儿子索要兵马,王策不但给了五千步卒,还把兵部左侍郎一起赠送,无非是想削弱王渊在吕宋军界的影响力,父子之间也是迟早要明算账的。

    卢祥追随养子王芳,如今在古吉拉特国,负责管理一国财政。

    方晓言自然病故,暂且不提。

    李尔雅是王家的丫鬟之首,一直跟在黄峨身边,如今随主母滞留于马兰港。

    王渊骑在马背上,望着正在列队的军队:“说说什么情况。”

    卢升汇报道:“回禀陛下,从吕宋过来的五千士卒,除四人因病滞留马兰港,其余皆已在此集结。但军中士气有些低迷,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在吕宋,必须尽快把士卒家属移民天竺。”

    王渊又问:“还有呢?”

    卢升继续说道:“天竺棉会留下的军队,有八千多分散于各地,务必尽快派人去接收。沛阳军队共计一万六千,其中汉军三千,其余皆为土著士兵。三千汉军,皆为骑兵,但是军纪涣散,一个个都不怎么听话。那些土著兵倒是听话,但战力堪忧,一年也操练过几次。”

    天竺棉会那些商贾,不但对傀儡国王狠毒,对本地贵族同样如此。

    整个沛州(国都所在盆地)的印度贵族,几乎都被他们清洗了一遍。

    先是不让贵族掌控骑兵,骑兵部队全部换成汉人,用土地和金银换取贵族手中的战马。在汉人骑兵成型之后,立即翻脸不认人,将王城周边的军事贵族全部抄家。接着又抢印度商贾的生意,王城里的大型商铺,全部改为棉会股东的商号。

    温水煮青蛙,外加分化拉拢,一步步掌控整个盆地平原。

    当然,天竺棉会的实控地盘,也就王城所在的盆地了,面积约为4000平方公里。其余土地,要么被地方贵族掌控,要么是股东自己购置的庄园——几处重要港口,同样在棉会手中,外派的八千多汉军便在各大港口。

    印度地方贵族,彻底成为大大小小的土皇帝,每年上缴足够税额给棉会即可。他们过得比以前还滋润,因为天竺棉会懒得管理地方,也没那个精力和实力去管理。

    这让王渊非常头疼,等于他空有国王头衔,能够直接掌控的地盘,却只有京畿的4000平方公里土地,以及沿海的一些重要港口而已。其他地方,全是国中之国,更可怕的是语言文字都不通。

    王渊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卢升说道:“现在最棘手的,是咱们带来的粮草,以及本地军队剩下的粮草,只够士卒们吃一个月。天竺棉会把府库都搬空了,没银子也没粮食,若不尽快解决粮草问题,恐怕士兵们容易哗变。”

    王渊说道:“银子我有,都堆在马兰港那边,你派一千骑兵过去押送,顺便把主母们也接过来。至于粮食,得另想办法,可找棉会的粮商赊购,实在不行出去抢大户便是。”

    卢升说道:“粮草齐备之后,臣才敢整肃操练军队。”

    “哪那么麻烦,”王渊冷笑道,“你带来的五千吕宋士卒,分为五队,各领一支本地军队,前去找那些天竺贵族征粮。记住,征粮不是目的,你要解除地方贵族的武装,不准他们再拥有私兵,谁不愿意就直接开打!解除武装之后,再让那些地方贵族,自行统计土地和人口。准不准确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那么个东西,初步建立户籍黄册和鱼鳞册,今后以此为基础慢慢修正便可。”

    “臣遵旨!”卢升道。

    王渊笑道:“少给我唱戏文。你这次带兵出去,还有一个目的是整肃军纪。咱们刚开,权威未立,杀几个不听话的,杀一批军纪涣散的。还有那些最没战力的士卒,回来之后直接裁撤,我可不养那么多土著窝囊兵。”

    其实,王渊还没有说完,他做事都是走一步看十步。

    让卢升把五千吕宋兵,分为五队,拉着天竺军队去征粮,主要有以下作用:

    第一,解决粮草不足的问题。

    第二,让吕宋来的将官,熟悉国都周边的情况。

    第三,接触附近领主的武装。

    第四,初步建立盆地周边的户籍黄册和土地鱼鳞册。

    第五,整肃天竺军队,建立国王权威。

    第六,观察淘汰最弱的一批士卒,用地方贵族来检验士兵战斗力。

    第七,这些天竺军队,都在王城附近分配有土地,但王渊不知道具体信息。把军队都拉出去之后,立即让物理门徒们出动,趁机丈量京畿土地,掌控京畿的户籍信息,只有这样王渊才有真正的基本盘,即京城周边的4000平方公里地盘。如果不把天竺军队带走,恐怕很难清丈土地和登记人口,稍不注意还会酿成兵变。

    第七条,才是重中之重。

    连京畿的土地和人口都搞不清楚,王渊还当个屁的国王!

    以京城和港口为中心,一边移民扩张,一边掌控土著,是王渊的第一步计划。

    有了基本盘之后,就去控制内陆主要城市。再以这些城市为中心,继续移民扩张,继续掌控土著,期间自然免不了要打几仗。

728【献城】

    王宫。

    天竺棉会的会老吴汝霖,疾步进来拜见:“陛下,线索断了,只在城内找到几具尸体。”

    王渊问道:“你觉得是谁在谋划?”

    吴汝霖说:“一百位天竺会老,估计都不知情。依臣猜测,毁掉天竺的鱼鳞册,是陛下还没抵达天竺之前,棉会那些大股东就已经在谋划。陛下召集会老前往马兰港议事,各衙门主官都不在王城,他们正好趁机动手。”

    “深谋远虑啊。”王渊笑道。

    吴汝霖说:“财帛动人心。”

    天竺棉会的那些股东,有好几家已经置地百万亩以上。王渊若是让他们照章纳税,这些人每年得损失多少钱啊!

    因此,册封王渊为天竺王的诏书一出,真正的大股东们就开始商量对策。又因为顾忌王渊在天竺有耳目,因此连自家的股东代表都瞒着,派人潜伏在王城静待动手良机。

    王渊在天竺有耳目吗?

    他二十年前,就已经决定到天竺发展,怎么可能不提前做准备。

    吴汝霖算是最显眼的一个,已经混成天竺棉会的百位会老之一。

    王渊问道:“沛州京畿之地,是必须完全掌控在手的。那些地方最重要?”

    吴汝霖说:“南方有一个贝拉里镇,周遭山中有金、铜、铁矿。此镇之于天竺,就如佛山之于大明,陛下应当尽快派遣官员管理。”

    王渊问道:“那里的矿山,归何人所有?”

    吴汝霖说:“金矿和铁矿,以前都是国王的,后来归属于棉会。铜矿原本由天竺贵族占有,后被广州汤氏强夺。至于镇里的铁匠铺,多为佛山豪商所经营,已经可以自行打造火铳火炮了。”

    王渊猛地一惊:“贝拉里镇的铁匠可以打造火器?”

    吴汝霖说:“只有汉人工匠可以。”

    王渊又问:“除了此镇之外,还有哪里很重要?”

    吴汝霖说:“栋格……沛水向北流去,汇入主流克里希纳河。两河交汇之处,有一座克里希纳城。以此城为中心,河水往西,一直逆流而上,可至一大湖,湖西二百里又有河流,可以直抵西部海港。河水往东,一直流入孟加拉国入海。河水往西北,可流到比贾普尔国边境。此城向北有官道,一直通往北方边境。”

    王渊听明白了,这座克里希纳城,水陆交通发达,是贸易中心,也是战略要地。

    王渊问道:“此城也被天竺棉会占据?”

    吴汝霖摇头:“领主是一个天竺将领,当初攻打阿难国时,此人正带兵在边境打仗。后来虽然投降,却始终不肯交出军队,反而拥兵盘踞在克里希纳城。天竺棉会前后征讨两次,此人一直据城而守,后来就懒得再去打了。”

    那帮商贾果然短视得很,居然放着战略要地、贸易中心不打,而且这地方距离国都还很近。

    但话又说回来,商人来天竺是为了赚钱,无利可图的事情肯定不干。

    对方一直坚守不出,难道还围城一年半载?

    那得消耗多少军费啊!

    只要对方不闹事,天竺棉会也懒得花钱打仗,这么多年居然始终睦邻友好。

    ……

    克里希纳城,克里希纳河,都得名于同一个人物:克里希纳·德瓦·拉亚。

    此人是谁?

    孔芙的父亲,王渊的便宜岳父。

    这位国王智谋双全,将阿难国的统治推向巅峰,曾经独自干翻四个苏丹国的联军。

    可惜,他为了巩固统治,迎娶了两个地方领主的女儿。他死后尸骨未寒,两个小舅子开始争权,将中央精锐全部派往边境,因为军中将领都拥戴老国王。在调走将领之后,又联手把新国王给软禁,结果被天竺棉会趁虚而入攻破王城。

    如今克里希纳城的城主,就是当初被调往边境的一个将领,这货手里的几千士卒全是精锐之师。

    “父亲,我们应该投靠新国王。”卡帕提说道。

    拉玛说道:“我已经派遣使者,去表达对新国王的忠诚。”

    卡帕提摇头说:“中国有句古老的谚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意思是说,一个当权者的旁边,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存在。”

    拉玛问道:“新国王会全力攻打我们?”

    卡帕提说道:“肯定会的。对方的枪炮太厉害,野战我们毫无胜算,只能选择坚守在城里。天竺棉会不愿长期围城,那位新国王却不一样,必然不惜一切代价。我们可以守城一年,还能守城两年、三年吗?城里的储粮可撑不了那么久。”

    拉玛皱眉道:“听说新国王,是一个中国的大官?”

    卡帕提叹息道:“他叫王渊,大明首辅,中国的真正决策者。我在北京国子监读书的时候,曾经远远见过他几次。这个人,比伟大的克里希纳国王更厉害,他是不可战胜的。我们的领地,距离他的王城实在太近了。他做国王之后,以他的性格,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来攻打我们。”

    拉玛摇头道:“不能投降,汉人太狡猾了。你的文塔叔叔,当初不听我的劝告,带兵到王城投降汉人。结果汉人假装用黄金和土地换马,夺走了他的战马,遣散了他的骑兵,几个月后就将他杀死。万一我们投降新国王,他夺走了我们的军队,我们到时候该怎么自保?”

    卡帕提解释说:“官员和商人不一样。中国官员注重信义德行,肯定不会对我们事后下手。”

    拉玛笑道:“谁做了国王,都不会再讲诚信。”

    卡帕提说道:“中国还有一句谚语,叫做千金买马骨。”

    “哪来那么多中国谚语?我就不该送你去中国读书。”拉玛有些不耐烦。

    卡帕提说道:“父亲,天竺棉会肯定不愿老实尊奉新国王,这位国王迫切需要有人效忠。不是虚假的效忠,而是真正的效忠,交出城市,交出军队,真正的效忠于他。他不会杀我们,反而会保护我们,还会让我们去王城做官。因为,我们是马骨,他得用千金来换。”

    拉玛挥手道:“别说了,让我再想想。”

    卡帕提依旧在劝:“父亲,你应该清楚局势。我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抵抗到底,要么顺从到底,绝对没有第三条路。我们的领地太重要了,我们离国王的都城太近了。任何一个有作为的国王,都不会容许克里希纳城掌握在别人手中。当初,伟大的克里希纳国王,可是用自己的名字给河流和城市命名。这里有多重要,你肯定是知道的。”

    这个道理,傻子都清楚。

    就好像王渊在北京称王,结果天津却被军阀盘踞,换谁都难以容忍!

    拉玛并非傻子,反而异常聪明。

    当初那么多投降将领,就他还活蹦乱跳,而且拥兵上万占据坚城,其他将领早就被天竺棉会弄死了。

    仅仅权衡利弊一天,拉玛就对儿子说:“你代表我,亲自去一趟王城。把城市、土地和人口,全部献给新王。”

729【归化与赐姓】

    前来朝拜新王的地方领主很多,对他们而言属于例行公事。

    换国王了?

    好吧,且去拜一下,回来继续过日子。

    只要不把地方领主逼迫太狠,这些家伙可不管谁是国王,千百年来一向都是这个传统。

    被天竺棉会灭掉的阿难国很有意思,它的形成纯粹是迫于外部压力。当时绿教势力席卷整个印度,就这样地方领主都还在忍耐,甚至为了自身利益纷纷改信绿教。

    天降猛男出现了,而且一下子出来两个。

    两位流亡的印度教王子,拜印度教高僧为师,一路忽悠积累信众,渐渐拉起军队复国。他们高举“驱逐绿教、恢复印度”的旗帜,连续打了好几场胜仗,周边的地方领主纷纷归附,好多绿教领主又跳回来信印度教。

    就这样,不喜欢绿教的领主和平民,汇聚在两位王子的大旗之下,以近乎“印度教同盟”的方式建立国家,差点就统一了南印度,成为整个印度地盘最大的邦国。

    也只有打宗教战争,这些家伙才能爆发战斗力。

    且看英国殖民印度上百年,逼死、饿死了多少印度人。结果印度最激烈的反抗斗争,起因居然是英国人在纸壳子弹上抹油。

    抹油没错,可以防止火药受潮。

    但不该抹牛油和猪油啊,还把子弹分发给仆从军。绿教士兵领到猪油子弹,印度教士兵领到牛油子弹,填装弹药时必须用牙齿咬开,两教士兵怎么可能忍得了?

    你可以打我,你可以杀我,你可以饿死了,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

    于是,印度大起义爆发。

    当然,抹油子弹仅仅是导火索,而且还是被人刻意传播的谣言。因为大量士兵的不满,英国人已经换了新子弹,改在纸壳子弹上抹蜡。

    问题是,印度士兵不信啊!

    至于起义的真正原因,是英国人征兵不按种姓来,大量贱民和低种姓成为仆从军,这就导致高种姓的强烈不满。

    但高种姓还是忍了,除了不满还敢怎样?

    英国人的骚操作还在继续,他们带着仆从军去打仗,而且是远距离军事行动。士兵工资给得很低不说,还要士兵自己承担路费和行李运费,等于印度士兵帮英国打仗,还得自带盘缠,就连换洗衣服都得支付运费。

    这么胡搞,印度士兵居然还能忍,直至远征胜利都没出现哗变。

    英国人打了胜仗,占领旁遮普大片土地,那些仆从军也没啥用处了。那就取消仆从军的原有特权,继续降低仆从军的工资,顺便规定印度士兵职务不能超过中士。新军营也懒得修,让印度士兵一直住简易帐篷吧。

    好家伙,不但扣工资,赏赐的特权都能收回来,还直接堵死印度士兵的晋升通道,甚至连士兵的军营都懒得修一个。

    于是印度士兵就开始闹事,他们闹事的方式很独特,居然是拒绝接收抹油子弹。

    英国人居然还真吃这一套,新子弹全部抹蜡。

    但老子弹不可能扔了,还是得继续用啊,印度士兵终于炸了。

    印度的高种姓见此情形,立即跑出来煽动,二十多万人参与的起义就此爆发。

    更扯淡的是,大部分印度领主,居然站在英国人那边,即便他们被英国人勒索得很惨……

    面对这种奇葩民族,王渊是幸运的,他可以轻松坐稳国王之位。

    同时,王渊又头疼无比,这种国民拿来作甚?

    若是哪天遇到外族入侵,这里的领主和人民,一个比一个投降得快。

    王渊好生招待了二十多个领主,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又让领主们如实上报人口和土地。

    领主们满心欢喜,觉得这位国王好糊弄,就此高高兴兴回到各自领地。

    “陛下,又有天竺贵族求见,而且这人还会说汉话。”

    “带他进来。”

    卡帕提躬身走进,整理衣襟之后,以非常标准的姿势,匍匐在地长拜王渊:“臣卡帕提·德瓦,拜见国王陛下!”

    王渊终于来了兴趣,问道:“去过大明?”

    卡帕提回答:“臣曾在北京国子监苦读五年,还在南京、杭州和广州住过几个月。臣早已仰慕陛下久矣,听闻陛下受封天竺,喜不自禁,彻夜难寐,恨不得立即追随陛下左右。”

    王渊点头赞许:“有心了。”

    卡帕提又说:“臣此次觐见,还为陛下带来了礼物。”

    王渊说:“拿上来吧。”

    侍卫抬进来三个大箱子,卡帕提指着箱子说:“陛下,克里希纳城及周边土地,军册、户册和地册皆在箱中。”

    王渊终于笑起来:“看来,你在大明真的学了些本事。”

    卡帕提说道:“臣与父亲,愿交出军队、土地和人口,请求到国都做官为陛下效力。”

    王渊说道:“你们父子既然真心归附,自少不得你们好处。”

    卡帕提继续邀功:“陛下,克里希纳城与别处不同,旧有贵族已经不存在了。那里最大的地主是我父亲,其次是军中将领,最后是普通士兵。”

    “你父亲有多少土地?”王渊问道。

    卡帕提回答:“三十多万亩。”

    王渊点头说:“这些土地,我全都予以承认,但你们必须照章纳税。”

    卡帕提喜道:“谢陛下。”

    啥意思?

    卡帕提的父亲及军队,并非克里希纳本地人。他们被天竺棉会逼得盘踞此城,且又必须解决军粮和士气问题,于是他们向地方贵族举起屠刀。

    该地原有的大地主,被他们杀得七七八八,抢来土地、财货和女人,都分配给军官和士兵。

    旧秩序已经被打破,如今又献上策目。只要王渊派遣官员过去,就能顺利的进行管理和征税,行政系统搭建起来非常便利。

    当然,卡帕提献上的户籍册子,只有高种姓和低种姓。

    至于贱民,根本不算人,自然没资格订立户籍。

    这父子俩,王渊打算重用,不仅是千金买马骨,更是认定他们是人才。

    这个时期的印度和欧洲贵族,大部分都懒得制定籍册,甚至连领地内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一本佃租册子,能当传家宝传好几代,期间都懒得费功夫修订,反正把赋税大致收上来便可。真正动手的是基层收税官,可劲儿的进行盘剥,然后把税额交给领主,剩下的全都装进自己腰包。

    卡帕提的父亲,能制定完整的军册、户册和地测,论能力和眼界已经吊打九成九的印度贵族。

    卡帕提见王渊确实高兴,打蛇上棍道:“陛下,臣有一妹,年方十四,美貌娴淑。不敢献于陛下为妃,只求做一扫洗侍女。”

    王渊已经打听过阿难国的历史,连续两次改朝换代,都是国王的小舅子在搞事儿。

    这些天竺贵族,似乎很喜欢当外戚。

    王渊可不愿收下,笑着说:“正好,我有一大臣之子,尚未婚配,年龄相当。不如我来做月老如何?”

    卡帕提有些惋惜,但也没彻底失望。

    虽然妹妹不能嫁给国王,但嫁给大臣的儿子也还行,这桩政治联姻的买卖应该不亏。

    王渊突然问:“可愿做汉人?”

    卡帕提愣了愣:“臣不解,请陛下明言。”

    王渊说道:“天竺之国,只有汉人,才能做中枢主官。至于本地贵族,用大明的官职打比喻,连做六部郎中的资格都没有。”

    卡帕提劝谏道:“陛下虽为汉人,但切莫排斥外族,否则天竺难以治理。”

    王渊笑道:“你变成汉人就能做大官了。”

    卡帕提模糊道:“这也能变的吗?”

    王渊说道:“能说汉话,能写汉字,愿意归化,即可为汉民。你愿意吗?”

    卡帕提问道:“做了汉人,还能不能信印度教?”

    王渊笑道:“信仰自由。”

    卡帕提大喜,再次跪下:“臣愿为汉民!”

    王渊说道:“那我赐你国姓。”

    “写陛下恩典!”卡帕提更加激动。

    这里的姓氏是可以叠加的,就跟打游戏叠buff一样。

    比如上一个阿难国王朝,便是外戚篡权。

    外戚姓“德瓦”,王室姓“拉亚”。

    外戚把自己的姓氏,改为“德瓦·拉亚”,于是就有了王位继承权。

    卡帕提全名“卡帕提·德瓦”,跟上一代国王是本家,但又不属于王室成员。现在王渊赐姓,他以后就能叫做“卡帕提·德瓦·王”,可以自称是王室外围成员。

    天竺国第一个官方承认的归化汉人就此诞生,卡帕提注定名留史册。

730【国家法统】

    “先生,前面是贝拉里镇。过了此镇,再走一天就能到国都。”

    听着向导的介绍,王崇不由拿出千里镜,骑在马背上仔细观察。

    追随王渊来天竺的弟子,当以王崇职位最高。他已做了三年左副都御史,只要不犯错误,熬资历也能升为右都御史,到时候品级相当于六部尚书。

    但王崇还是辞官了,一来报答师恩,二来觉得留在大明很没意思。

    小皇帝摆明了要收拢大权,虽然不敢胡乱打压王党,但明里暗里还是有些小动作。

    王崇身为王渊的得意弟子,又卡在左副都御史的尴尬位置。他想要顺利升迁,就得彻底投靠皇帝,这对他的品德和名声都是巨大打击。

    宁为鸡首,不做凤尾,王崇果断辞官出海。

    当然,也有为家族考量。

    王崇出身于金华王氏,书香世家,地方望族。这些年浙江商业大兴,王家先是大量种桑养蚕,接着又通过王崇的人脉,率先弄到几台蒸汽纺织机,成为金华数一数二的工厂主。

    王氏家族的长老们,不满足于只是生产,又凑钱弄了一条海船,顺利加入广源会,专跑中日、中朝贸易线。

    这两条航线的竞争越来越激烈,王家又瞅准了新开发的天竺,但被天竺棉会卡着没法操作,只能运奢侈品前往古吉拉特国贩卖。

    王崇辞官出海,追随王渊至天竺,就等于为金华王氏打通新商路!

    相较于王崇的各种心思,戚继光就要单纯得多,因为戚家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戚继光是家中独子,而且父亲五十六岁才生下他。

    等戚继光成年之后,父亲已经七十多岁,怎保得住祖上传下来的土地?

    历史上,戚继光十六岁继承军职,家里煮一条鱼都要分成两顿吃。中午只有鱼头、鱼尾,他问妻子鱼腹哪去了,妻子回答说自己吃了,结果晚饭时妻子又把鱼腹端出来。

    那时的戚继光,好歹还能继承军职,这个时空则混得更惨。

    因为他所在的卫所,已经被朝廷裁撤,一次性买断世袭武官的职位。买断军职的钱,被官员克扣了一些,父亲患病、丧葬又用去大半。而且,转为民户的戚继光,立志科举做官,读书又是一大笔钱。

    直至今年,戚继光终于扛不住,连吃饭都要妻子回娘家借米。

    听说太师王渊受封天竺,听说王崇正在招募军户出海,戚继光果断带着妻子随行。他父母双亡,家无余财,无儿无女,只带一个糟糠妻,走得非常干脆利落。

    王崇这次出海,带了千余军户及家属,拢共有四千多移民。

    众人来到镇外,却见一队骑兵冲至。军官勒马抱拳,问道:“可是陛下的移民?”

    王崇回答:“正是。”

    那军官告诫道:“且去镇上好生戒备,内拉里镇附近正在打仗。”

    王崇问道:“有人作乱?”

    那军官解释道:“小镇周边大山,有金、铜、铁矿。金矿和铁矿,天竺棉会已移交给朝廷,铜矿的矿主却是个天竺贵族。这厮不愿交出铜矿,竟召集百姓负隅顽抗,我等这便去灭了此獠!”

    骑兵纵马而去,王崇带着移民来到镇外,安营扎寨准备生火做饭。

    汉人移民被勒令不许乱走,戚继光与妻子王瑛各有差事。戚继光自是帮着扎营,王瑛则与其他妇人,一起架炉子煮大锅饭,还有妇人组织起来集体去河边洗衣服。

    扎营完毕,天色近黑。

    戚继光朝着镇里眺望,隐约发现许多汉人打扮,都穿着非常廉价的苦力服(大明版牛仔装)。

    此时虽然夜幕降临,小镇里却火光冲天,而且不时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这座小镇因矿而聚,几乎被佛山富商霸占,乃王渊治下最大的冶铁基地。此外还有金铺,主要是熔炼黄金,也兼职打造少量金饰。

    此地的金矿被开采了数百年,已经近乎枯竭了,否则天竺棉会肯定不愿让出来。

    当然,附近还有金矿,只不过暂时没被发现。

    至于印度最大的金矿在科拉尔(班加罗尔附近),位于马兰港到沛阳城的半路上,已有两千年的采金历史。那里不只是一两座矿山,而是一个长六千米、宽四千米的金矿带。在另一个时空,随着开采技术进步,露天金矿采完之后,又向地下开采,最深处地下3200米还有金矿。

    科拉尔地区金矿,原为本地贵族所占,一人霸占两三个矿山,用最原始的方法在采金。

    被棉会股东发现之后,有几个股东瞒着棉会,花钱办理了购地手续,然后几家私兵组成军队,打了足足半年才终于得逞,成功将几座金矿给抢到手里。

    天竺棉会后知后觉,但已经悔之晚矣,金矿竟被几个普通股东霸占,而且对方还事先在棉会办理了合法手续!

    于是,天竺棉会召开股东大会,集体逼着矿主们纳税,规定每年开采的黄金,拿出两成上交给棉会做保护费。

    王渊对此已经知情,但距离国都有点远,暂时还腾不出手去处理。

    处理方式其实很简单,宣布全国金银铜矿为国有,只有铁矿允许私人开采。之所以放开铁矿口子,是用来刺激冶铁和工商业的发展。

    “轰轰轰!”

    戚继光正在借着篝火光亮吃饭,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炮响。

    王崇也站起来,随即又坐下。

    那只骑兵驮着小炮,居然连夜进攻。也可能是佯攻,打算夜里疲劳敌人,第二天发起真正的冲击。

    一夜无话,翌日继续上路。

    下午时分抵达沛阳,戚继光等数千移民,被暂时安置在城外休息。

    而此时此刻,吴承恩等济世派弟子,则在京畿地区清查土地和人口。

    京畿土地,要么被棉会股东买下,要么分给汉人军队和土著仆从军。如今,士兵都已经被王渊调离,可以放心大胆的清田,等军队回京估计都已经清完了。

    就是制作户籍有些头疼,土著的姓名全靠音译,而且没有音译标准,一眼望去脑子都要看晕。

    “仲德,你总算来了。”王渊高兴道。

    王崇说道:“陛下,军户及家属,第一批只带来五千余人。”

    王渊笑道:“没事,慢慢来。你既来了,便召集众人议事。”

    这破国家,不但王宫残破不堪,连正式的政府办公地点都没有,以前天竺棉会是强占民房和神庙办公。

    议事之人,除了王崇之外,还有方灵犀等物理门徒,吴汝霖等王家的家生子,军中将领因为有任务在身都没到场。

    王渊把印好的小册子发下去,笑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建国自有章程,诸位且先看看。”

    王崇接过小册子一看,封面写着《天竺国钦定宪法大纲》。

    宪,此字有诸多含义,即:法度,典范,历法,方法,效法,思考。

    众人瞬间明了,这是一份类似《皇明祖训》的玩意儿。

    王崇翻开只读了序言,就立即表情严肃起来。

    一个国家,为什么能成为国家?

    一个国王,为什么可以具备法统?

    《天竺国钦定宪法大纲》开篇八个字写道:“天生万民,以为华夏。”

    天是一切的造物主,天之子民即华夏民族。

    “三皇五帝,缔造神州。周武秦王,底定天下。”

    我们文明的起源,是三皇五帝开创的。我们的国家观念,是周武王和秦始皇建立的。

    “天下几何也?古止有中原之地。百代先贤,筚路蓝缕,而及秦晋、齐鲁、荆楚、巴蜀、吴越、云贵、两广、河套、西域、东北。今之天下,旷有四海,而无华夏生民所居。今大明中国昌盛,百姓繁衍亿兆,地狭而人多。华夏之民何以生息?海外之地,乃天赐矣!”

    一个国家,需要有国民意识。

    一个民族,需要有民族共识。

    否则就是茫然的,人心难以团聚,国家也失去法统。

    中国的皇帝不需要考虑太多,因为国家民族共识早就形成了。无非天赋皇权,皇帝是天之子,受命于天而统治万民,因此皇帝和百官上朝的地方叫“奉天殿”,大明皇帝叫做“奉天承运皇帝”。而老百姓的集体共识,则是“敬天法祖”,敬畏上天,尊奉祖宗。

    另一个时空的美国,其国家民族共识如下:上帝把美利坚之地赐给清教徒,美利坚是上帝应许之地,美国是上帝应许之国。

    因此,不管美国早期移民,在北美干了多少坏事,那都是上帝所允许的,而且是上帝所鼓励的。美国称霸全球,到处惹是生非,那也是上帝的旨意。因为美国乃上帝宠儿,美国人需要把自由民主的精神传播到世界每个角落。

    王渊拉一票人来天竺建国,可他需要法统,需要一个国家意识,否则就是得国不正。就算是他手下的大臣,心底也认为自己是大明子民,而非这劳什子的天竺子民。

    因此,王渊必须获得建国的合理性。

    即天生万民,有了华夏民族。华夏民族,本就应该拥有天下。

    古代的天下,只有中原九州,有了历代先贤的艰难创业,天下扩大到巴蜀、荆楚、吴越、云贵、两广、西域、草原和东北。而今,大明的人口已经爆炸,中国容不下那么多天之子民,于是就让人们发现了地球,海外之地皆为天赐之地。

    今后,华夏民族的起源之国为中国,中国皇帝是天子。但是,天子只能管中国,其余子民有义务,为华夏开创更多领地,建立更多国家,让天之子民拥有真正的天下。

    这就是王渊的建国初衷,也是王渊建国的法统所在。

    名不正则言不顺,王渊首先要让自己名正言顺,同时给自己国民一个奋斗目标和集体意识!

731【政府构架】

    序言之后,是宪法总纲。

    “天竺国,乃华夏子民奉天之命,蹈海万里而安家立业之国。”

    “天竺国,乃华夏子民之国,国王代天以牧万民。”

    “天竺国内,华夏子民为国民,异族子民为顺民。无论何人,不得以华夏子民为奴仆,不得在华夏内部划分种姓。异族之民,可为天竺国官吏,但不得任五品及以上职务。”

    “天竺国内,异族若识汉字、说汉话,可接纳为华夏子民,一视同仁,不得歧视。”

    “天竺国内,宗教信仰自由。华夏子民,只许信奉佛道二教,否则革除国民身份。”

    “天竺国内,当以大明官话为准绳,议政、祭祀等重大场合必须说官话。华夏各地方言,亦为天竺国语,不必苛责百姓。”

    “天竺君臣,有教化万民之责,当逐步普及全国义学。官方义学,不收学费。任何华夏子民,有七岁以上、十三岁以下孩童不识字者,须当有父母送至义学读书,否则严惩之!天竺异族子弟,若有志进学之人,任何学校不得阻其入学。”

    “……”

    方灵犀看完宪法总纲,心里只剩下佩服,这是一部建国纲领!

    同时,还是一部殖民宣言,华夏子民在海外开拓,都是奉上天之命而行事。

    至于印度本身的种姓制度,完全被王渊给刻意忽视了。

    你们自己内部怎么玩都可以,没事儿把贱民杀着玩都行,老子尊重你们的风俗传统。

    但是,如果一个贱民学会说汉话、写汉字,那他通过考核就能成为华夏子民。那个时候,他就将跳出种姓制度,你再动他一下试试看?

    华夏子民,凌驾于种姓之上!

    而且即便是汉人,也不能再使用汉人奴仆。汉人在天竺只能做主人,不得做奴仆!

    关于奴仆方面,王渊会另行颁布法令。

    已有的汉人奴仆,因为生计原因,可以继续为雇主效力。但是,卖身契不予承认,必须换成短期雇佣合同,雇佣合同的期限不得超过五年。

    以下还有政府框架……

    国家元首:国王。

    最高政务机构:内阁。(内阁成员,不得低于五位,不得高于九位。)

    最高监查机构:都察院。(都察院御史,只有监查之权,不得插手行政事务。)

    政务部门: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财部,工部,商部,农部,交部。

    六部尚书,直接变成十部尚书。

    前六部大致职能不变,但户部把财权分了出来,相当于大明的户部仓场尚书,独立出来变成天竺国的财部尚书。

    工部主管工业,商部主管商业,农部主管农业,交部主管交通。

    天地交而万物通,这是“交通”的词源,出自《易经》。

    至于什么警察系统,那属于近代产物,运营成本实在太高了。欧美最开始的警察,跟大明捕快没啥区别,偏远地方比大明捕快还弱鸡,别把现代警察制度代入进去。

    王崇被任命为首相,宁搏涛被任命为辅相。熟悉天竺国情的吴汝霖、林璋,被任命为普通阁臣。

    这些都没什么异议,只不过宁搏涛今天不在场,他到锡兰岛(斯里兰卡)接收大明西海水师去了。

    唯独卡帕提的父亲,就是那个献城的天竺将领拉玛,居然也被王渊任命为内阁大臣。

    “陛下,异族怎能做阁臣?”弟子黄煦有些不服。

    王渊笑着说:“此父子二人,都愿归化,而且有献城首义之功,怎能不给个大官做做?”

    黄煦问道:“陛下在宪法总纲中说,异族归化,只许信奉佛道二教,这对父子可愿放弃印度教?”

    王渊笑道:“他们会放弃的。”

    黄煦这位徽商之子,王渊的第二批亲传弟子,在物理学派资格老得吓人,若留在大明至少也是侍郎。可惜,他考上举人之后,竟直接放弃科举,不到二十岁就跑去经商,还是天竺棉会的创会小股东。

    如今,黄煦被任命为户部尚书,专管土地和人口,税收权力则被挪到财部。

    方灵犀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相当于最高检察院院长,负责监督全国官员,严查贪污**和渎职舞弊。

    初创家业,哪那么多好监督的?

    方灵犀的主要职责,是监察移民**。接下来几十年,都将持续性大规模移民,政府要发放路费和农具种子,这里面必然出现大量贪污。就看方灵犀还有没有年轻时的血性,就看他的济世派还有没有保持天真。

    财部尚书更有意思,猜猜是谁?

    王渊在穿青寨的发小刘耀祖,一个二十多年考不上进士的老举人,靠王渊的裙带关系才捞上差事。王渊带刘耀祖离京的时候,刘耀祖还是大明工部的从七品小官,负责铁道司的财政审计工作。

    大明从七品小官,一跃变成天竺国的财部尚书。

    不过相比吴汝霖,似乎也并不离奇。

    吴汝霖是王渊的家生子,即便加入了物理学社,即便在工厂和商会都担任过职务,即便在天竺负责管理二十万亩土地,但他归根结底还是王渊的家奴。一个家奴,现在变成内阁大臣,只因其非常熟悉天竺事务,而且还是天竺棉会的百位会老之一!

    林璋全程没有发言,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个外人。

    一个月前,他还只是莆田林氏,派来天竺的股东代表,冠冕堂皇的担任天竺棉会总事。在国王被软禁的情况下,棉会总事相当于天竺宰相,可不管做啥事都要跟其他会老商量,能有什么实权可言?也就利用职务之便,在天竺多捞点钱进私人腰包而已。

    现在,林璋把林氏在天竺的土地和人口信息献上,总算获得王渊的认可,还将他任命为内阁大臣。

    他这个内阁大臣,主要作用是跟天竺棉会接洽,用屁股思考都是两头不讨好的差事。

    除非王渊彻底把天竺棉会压服,否则林璋将一直两头不是人。

    “陛下!”

    尹秉衡一身戎装来见。

    年仅二十一岁的尹秉衡,算是王渊真正的关门弟子,而且只学兵法武艺,对四书五经和物理都毫无兴趣。

    桂萼在山东遇到这小子,带到北京拜入王渊门下,这些年吃喝都在王渊家中,王渊还帮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已经相当于王渊的半个儿子了。

    另一个时空的大明良将,如今是王渊的亲卫统领。

    尹秉衡统率的国王卫队,独立于兵部之外,只接受国王的调遣。目前,从吕宋步卒中选出一百人,专门用于拱卫王宫。又从天竺汉军当中,挑选出一千骑兵,用于执行国王的军事命令。

    王渊的国王卫队,暂时只有一千一百士卒。

    “事情办得怎样?”王渊问道。

    尹秉衡说:“铜矿已经夺回,臣并未多造杀戮,千余俘虏皆押到京城。”

    王渊说道:“妇人和孩童留下,其余都押去修路。这天竺棉会做生意,竟然路都懒得修护,今后抓到的青壮俘虏都修路去!财部催催大明那边,赶紧把那两套铸币机器送来,有了铜矿之后,可以铸造天竺钱币了。”

    吴汝霖突然说:“陛下,当速速发兵,收回科拉尔金矿。”

    王渊想了想:“军队都派去周边征粮了,等他们回来再说。下一批移民,直接移到科拉尔金矿周边,先在那边建起村镇,弄些土地分配给他们。”

    吴汝霖提醒道:“那里的土地有主。”

    有主是什么意思?

    被几个棉会股东买下来了,并且还移民了许多汉人。

    王渊说道:“那就让地主立即献上人口和土地册目,然后派人清查丈量,若隐匿五百亩以上土地,直接将地主驱逐出境,收回他的全部田亩!若他老实,就换一块地给他,在给他足额补偿和免税五年。金矿周边土地必须平均分配给移民,要在那里形成自然村镇,不允许任何人一家独大!”

732【一生人】

    “陛下,凤仪先生带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

    跟着方灵犀进来的张尧,正是当初西行印度的六位济世派之一。

    “臣方灵犀,拜见陛下。”方灵犀拱手作揖。

    王渊有规定,天竺国内汉人,只准跪拜天、地、君、亲、师。

    而且,只能在祭祀等重大场合跪拜,平时任何跪拜礼仪都属于非法行为。

    就连国王召开朝会,大臣们都不得跪拜,除非那次朝会属于大礼性质。

    张尧跟着作揖见礼:“物理门徒张饶,拜见陛下。”

    王渊笑道:“我听说过你,六人一起来天竺,还将济世派与锡克教合流了。”

    张尧惶恐:“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我不怪罪你,锡克教的教义其实还不错。”王渊说道。

    张尧趁机说道:“济世派已在天竺发展上万成员,多为低种姓和贱民。若陛下赐予一块土地,他们愿意举家迁来此处,且愿意归化为汉人。”

    王渊稍微有些惊讶:“竟有上万人之多?有几人会说汉话,又有几人会写汉字?”

    张尧说道:“汉话都会说几句,勉强能够简单交流。至于汉字,只有十多人会写,其余皆为文盲之辈。”

    王渊对赐地归化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说说天竺的种姓制度,尽量说得细一些。”

    张尧徐徐道来:

    “种姓,如果根据语音,又称瓦尔那和提迦。”

    “瓦尔那,意为色,特指肤色。浅肤色属于雅利安瓦尔那,是征服者;深肤色属于达萨瓦尔那,是被征服者。”

    “提迦,意为出身,或种族。”

    “瓦尔那和提迦两个词汇,有时候可以混用,但提迦的使用范围更加广泛。”

    “天竺并非只有四个种姓,而是可以细分为数百上千种姓。行业越多,种姓越多。很久之前,可以跨种姓从业,比如医生的儿子可以当诗人。但渐渐的,种姓与职业开始绑定,医生的儿子只能做医生,且医生单独被划分为一个小种姓。”

    王渊突然打断:“也就是说,抛开其他因素不提,如今种姓便是职业。就如大明的户籍制度,乐户的儿子只能是乐户?”

    张尧说道:“一般可以这样理解,但具体又有些不同。高种姓也是人,是人就要养家吃饭。若一个婆罗门家族衰落,其子孙也可以从事其他职业,这是《吠陀经》明文允许的。高种姓迫于生计,可从事低种姓职业。但低种姓就算饿死,也不得染指高种姓职业。”

    王渊笑道:“可以往下移,但种姓不变?”

    张尧点头:“是的。婚姻也是如此,高种姓男子,可以娶低种姓女子。但低种姓男子,绝不可以娶高种姓女子。”

    王渊想起穿越前的网络传闻:“跨种姓所生子女,是否会变成贱民?”

    张尧笑道:“当然不可能,子女种姓皆从父。偶有富裕的低种姓男子,娶了落魄的高种姓女子,虽然不被《吠陀经》认可,但只要各自家族不反对,也基本不会有旁人来阻止。两人所生子女,同样从父,为低种姓。”

    王渊问道:“若欲归化更多土著,当从哪里下手?”

    “首陀罗种。”张尧说道。

    王渊问道:“为何如此?”

    张尧解释:“首陀罗属于四大种姓之一,虽属于最低种姓,但他们好歹并非贱民。首陀罗种遍布百工百业,是天竺社会的基石。但他们是‘一生人’,备受前面三大种姓歧视。”

    王渊问道:“何为‘一生人’?”

    张尧说道:“婆罗门、刹帝利、吠舍,此三大种姓,皆可参加入教仪式。一旦参加入教仪式,就可成为印度教徒,此谓‘再生’,入教之后便是‘再生人’。而首陀罗种,不得参加入教仪式,无法重获新生,因此被称为‘一生人’。”

    王渊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问:“首陀罗作为四大种姓之一,居然不被允许加入印度教?”

    张尧笑道:“事实上,他们信仰印度教,祖祖辈辈口口相传。但严格来说,他们又不能正式成为印度教徒,甚至他们连聆听教义的资格都没有。《高达摩法典》规定:‘假若首陀罗故意听人(诵读)吠陀,须向他的耳中灌以熔化的锡和蜡。’他们连印度教经文都不能听,又如何对印度教虔诚呢?他们之所以信奉印度教,纯粹是惯性使然,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一旦真心对他们好,又向他们传播其他教义,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愿意改信他教。”

    “好,好,”王渊大喜,“我便真心对他们好!”

    英国人和葡萄牙人,之所以在印度传教困难,是因为无法深入群众,又不给予改信的教徒政策优待。

    王渊却可以!

    王渊对张尧说:“你便把那上万济世派信徒带来,我会给他们安排土地。他们如果愿意改汉姓,又学会写二十个汉字,那就同意让他们归化为汉人。”

    “谢陛下!”张尧也非常兴奋。

    王渊把方灵犀、张尧打发走,立即给朱载堻写信。

    信件内容嘛,无非是吐槽大明非法出家人太多,小皇帝上次的整治行动虎头蛇尾。请小皇帝再清理一次非法寺观,那些没有度牒的和尚、道士,全都可以发配到天竺这边。

    同时,王渊还向小皇帝诉苦,说自己只能控制京畿地区,势力范围相当于北京周边几个县,他这天竺王做得跟大明知府差不多。

    没事打打感情牌,肯定是有效果的。

    如果朱载堻那边愿意配合,就先移民几千个僧道过来,即便素质良莠不齐,也能以数量来弥补。

    没资格听经入教的首陀罗和贱民,让他们天天听和尚道士念经,天天给他们灌输众生平等的理念。再配合政策上的优待,傻子才会死守着印度教不放!

    对了,在分配土地的时候,还要让汉人移民,跟首陀罗、贱民混居,给他们提供学习汉语的生活环境。

    十年之后,这些混居土著,全都得变成汉人,也就肤色稍微黑一些。

733【给神庙娶亲?】

    王渊琢磨着迁徙大量和尚道士过来,信使还没出发呢,印度教祭司就找上门来了。

    被天竺棉会灭掉的阿难国,严格而论属于“断裂国家”。

    因为当时正统的印度教王朝,已经被绿教势力给灭光了,印度教徒再次建国的时候,只能追寻更早的王朝来继承法统。

    初代国王选择复兴卡纳塔克邦,宣称自己继承遮娄其王朝的法统,并采用遮娄其王室的野猪徽章。如今这个国都,即王渊命名的沛阳城,就建立在遮娄其王朝的都城遗址上。

    阿难国的统治来源于印度教,因此神庙建造出现一个高峰。

    仅沛阳城内外,就陆续建造十多个神庙。

    这些神庙拥有诸多功能,除了进行宗教事务之外,就连朝廷议事都在神庙中进行。它们类似一个个城堡,阿难国历史上的第一座神庙,干脆是遮娄其王城的缩小复制版,也就是一座神庙建得像微型城市。

    阿难国的新王继位,必须在神庙当中进行,否则就缺乏合法性!

    王渊不是宣称自己是新王吗?

    印度教祭司观望多日,终于迫不及待求见,这些家伙想给王渊加冕。

    王渊把吴汝霖叫来,问道:“印度教祭司,有真正的实权吗?跟基督教的教皇、主教相比如何?”

    吴汝霖解释说:“回禀陛下,印度教祭司并不能干涉朝政。他们国王、贵族是共生的,甚至祭司本身就是贵族,长期依附于国王和地方诸侯。就拿沛阳城来说,各寺庙的祭司,甚至互相竞争。谁能为新王加冕,谁的香火就更旺盛,更容易获得信徒的捐赠与朝拜。”

    王渊哑然失笑:“原来是跑来打秋风的。”

    沛阳城内外的十多座神庙,已经被天竺棉会洗劫屠戮,如今只剩下两座而已。

    一座叫罗摩神庙,主要供奉罗摩大神。印度神话传说当中有两位罗摩,一个是毗湿奴的第六次化身,一个是毗湿奴的第七次化身。

    一座叫克里希纳神庙,主要供奉黑天大神(音译为克里希纳),即毗湿奴的第八次化身。但是,这座神庙是王渊的便宜岳父,阿难国克里希纳国王所建,也相当于用国王的名字命名,建庙的契机是庆祝他征服了一个苏丹国。

    王渊随即召见两位祭司,他们面对新王时都战战兢兢。

    实在是天竺棉会杀得太狠了,一群商贾和私兵,冲进神庙就抢掠金银。印度教和尚们出面阻止,要求他们不要毁坏神像,结果直接刀枪伺候,好几座神庙被直接杀空。

    这事儿引来印度教徒的公愤,因此聚众闹事好几回,把天竺棉会搞得不堪其扰。

    最终,天竺棉会选择妥协,还把傀儡国王送去神庙加冕,幸存的印度教祭司从此顺服。

    简直太好打发了,毁庙杀僧的大仇,居然就这样轻松化解。

    眼前的两位祭司,都是婆罗门种姓,世世代代为祭司,同时还在城外拥有土地。只不过,他们的土地,被棉会强行剥夺了大半,剩下一点还是双方妥协之后归还的。

    摩诃·雅度是罗摩神庙的祭祀,这货居然学会了汉语,不过口音带着浓重咖喱味。他说:“伟大的国王,我叫摩柯·雅度。”

    王渊笑道:“你好,雅度祭司。”

    摩柯·雅度非常失望,王渊居然对他的姓氏毫无反应。

    严格来讲,“雅度”属于刹帝利姓氏,传承自印度史诗时代,类似中国三皇五帝时期的“姬”姓。能跟“雅度”媲美的古姓只有“摩奴”,二者乃是月神和日神的后代,史诗当中“摩奴”曾经统治整个世界。

    不过嘛,这两个姓氏太远太大,早就已经泛滥成灾,类似中国的“张王李赵”。

    明明是刹帝利姓氏,但有些已经跑去种地经商,而眼前这位居然成了世袭祭司。祭司外加“雅度”姓氏,彰显血统正宗,传承无比久远,可惜面对王渊,等于抛媚眼给瞎子看。

    摩柯·雅度只能放低姿态,说道:“陛下,您是克里希纳国王的女婿,你可以合理合法合乎教义的继承国王之位。但是,您还欠缺了三道程序。”

    王渊笑问:“哪三道程序?”

    摩柯·雅度说:“第一,您应该举行入教仪式,只有加入印度教,才能成为真正的国王。第二,您在入教之后,您将‘梵化’为刹帝利,我们会代替神赐予您高贵种姓。第三,您应该在神庙里登基,我们会为您举行盛大的登基仪式。”

    梵化,就是抬种姓!

    比如几百年后的莫迪老仙,他的姓氏为“卖油人”,在许多地方被视为首陀罗(第四种姓)。但大量“卖油人”砸钱梵化,因此普遍被视为吠舍(第三种姓)。而在少数地方,“卖油人”经商赚了很多钱,甚至在寻求梵化为刹帝利(第二种姓)。

    印度教的原则,在面对金钱与权力时,其实根本没有原则可言。

    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但“梵化”需要印度教祭司来主持!

    这位祭司说得够直白:你是啥来头不管,你是啥种族不管。只要你加入印度教,我们就承认你是刹帝利种姓,而且给你来一个完整的登基套餐。

    换成其他异族当国王,估计一拍脑袋就答应了。

    因为印度教祭司的服务非常贴心,方方面面都为你考虑周全。只要答应他们,就能获得王位合法性,就能消解本土贵族的反抗意志。

    说得更透彻一些,咱们打不赢你,也没想过能打赢你。咱们将尊奉你为国王,但必须是印度教王国,快用印度教的教义来统治咱们吧!

    王渊脸上的笑容不变,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摩柯·雅度神色慌乱,强自镇定道:“国王陛下为什么要拒绝呢?我们已经认可您了呢,只要你点头,就能成为真正的国王。”

    王渊指着另一位祭祀:“你怎么不说话?”

    另一位祭司姓“达斯”,意为“奴仆”,特指“神的仆人”。他涨红了脸,吞吞吐吐说:“我……汉话……不很会……”

    王渊笑问:“你也想为我入教加冕?”

    尼提亚·达斯显然更加谨慎,说道:“我……克里希纳神庙……祭司。请……国王陛下……为神庙……许婚……”

    “什么?”王渊没有听懂。

    吴汝霖在旁边解释说:“此国神庙有灵,亦有男女之别。克里希纳神庙是男性神庙,可以跟一座女性神庙结婚,一般是跟黑天大神的妻子的神庙结婚。”

    王渊听得一头黑线,神庙跟神庙居然可以结婚,这尼玛什么鬼东西?

    此种现象,只出现在14到16世纪的南印度。

    作为整个次大陆唯一的印度教国家,印度教神庙文化泛滥到社会各个角落。神庙不但是宗教场所,还是政治场所,还是娱乐场所,而且还诞生出“人性”。不同地方的黑天神庙,虽然供奉同一位神灵,却又被赋予互相独立的人格,即神庙本身就有自己的人格。

    尼提亚·达斯说:“克里希纳神庙……建成三十年……三十岁……年轻……还没结婚。”

    王渊笑问:“那它有意中人了吗?”

    尼提亚·达斯不知道啥叫“意中人”,吴汝霖帮着翻译解释了一下。他说:“克里希纳神庙……没有意中人。请国王陛下……为它……修建……妻子神庙。”

    我尼玛!

    王渊很想一脚将两个神棍踢出去。

    一个想给他搞登基套餐,另一个想让他花钱给神庙造老婆。

    王渊说道:“你们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考虑个鬼啊,若不是天竺棉会的毁庙行为,多次激起民变的前车之鉴,王渊很想把这两个家伙全部宰了。

    一步步来吧,王渊作为上位者,不会如商贾那般行事随意,他更喜欢循序渐进做事情。

    国王直接下令捣毁神庙,手段太低级且后患无穷,让和尚道士过来慢慢争斗,王渊只需要在旁边拉偏架便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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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介绍:
穿越到大明朝,考科举是黑户,想读书又没老师。好在隔壁就是流放王阳明的龙场驿,不过还得等几年,那就先抢一个老师回家凑合着学吧。梦回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回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