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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全文阅读

作者:王梓钧     梦回大明春txt下载     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64【火枪骑兵建功】

    萨克森和勃兰登堡的君主,一般不被称为大公,而是叫做“选帝侯”,即拥有选举神罗皇帝资格的诸侯。

    两国刚跟西班牙打完,而且输得很惨。

    为了抵抗西班牙哈布斯堡的扩张,欧洲各国组建施马尔卡尔登联盟,最初包括法国都是这个联盟的成员。

    但因为宗教矛盾,法国以及其他信仰天主教的势力,陆续选择退出,施马尔卡尔登联盟实质上变成一个新教联盟。

    就在去年,联盟与西班牙爆发战争,而盟主正是萨克森公国。

    当时,萨克森大公弗里德里希一世,本来犹豫不定害怕跟西班牙打仗。但他对新教的支持太积极了,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决定先下手为强,萨克森大公只能被迫应战。

    谁知萨克森大公的堂弟莫里茨,意图谋夺选帝侯的位子,竟然勾结西班牙搞背刺,萨克森大公战败后遭到软禁。

    如今,莫里茨成为萨克森大公兼选帝侯,这货正面临财政窘迫、军队不足的处境。

    他为什么还敢跳出来向王骥宣战?

    无非有三个原因。

    其一,萨克森非常依赖北欧贸易,而王骥要取消德意志商人的特权;

    其二,这货低估了王骥的实力,看到日德兰贵族叛乱独立,看到汉萨同盟联合条顿骑士团出兵,于是就认为王骥必定失败。

    其三,莫里茨刚刚掌控萨克森公国,而且得位不正,靠阴谋背叛上位,而且还做了西班牙的走狗。他必须靠战争树立权威,靠对抗王骥来讨好德意志新教诸侯。

    莫里茨这次出征,只带了120个骑士,以及两倍于此的扈从。另外,还有2000步兵,剩下全是运输辎重的民夫。

    萨克森刚跟西班牙打完,在损兵折将的情况下,莫里茨几乎是倾巢而出。

    至于勃兰登堡的兵力,连萨克森都不如。若不计算运粮民夫,两**队加起来,竟然还不足5000人。

    他们带这么点人过来,根本没想过单挑王骥,而是要先跟盟友合兵再说。

    发现吕贝克城被攻下,那还打个屁,转身就走了。

    王骥却不放他们离开!

    300多装备燧发线膛枪的骑兵,虽然射击技术够烂,而且还没学会骑马填弹,但阻止敌人顺利撤退还是很轻松的。

    他们率先从北门奔出,朝着敌人快速追去,王骥带着步兵跑步前进。

    两位大公发现情况,立即下令全军停止,200多个骑士结阵迎敌。直到现在,两位大公都没搞清状况,不知道王骥到底多少军队,实在是吕贝克城被攻破太过离奇,他们想先撤到安全地点再制定计划。

    联军的200多个骑士,全部属于重骑兵。一个骑士打仗,需要两个扈从帮他们运送装备、穿戴盔甲、搀扶上马。

    而王骥这边,全是轻骑兵。

    扈从们利索的为骑士披挂盔甲,又搀扶骑士上马之后,200多个重骑兵便慢慢加速,手握骑枪迎向王骥的300多轻骑兵。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轻骑兵突然减速,最终停止,然后端起燧发火枪。

    重骑兵却在逐渐加速,越冲越快。

    这些刚转职的火枪骑兵,就算静止骑马射击,那准头也是够呛,因为战马的四蹄会动来动去。若是面对步兵,他们肯定下马射击,但面对骑兵冲锋却不敢下马。

    “砰砰砰!”

    冲锋当中的200多重骑兵,突然倒下四个。而轻骑兵开完一枪就跑,集体转向右侧,似乎是想去袭扰敌人的步兵。

    重骑兵只能减速转向,待重新列阵之后,再朝着轻骑兵冲锋。

    300多轻骑兵拉开距离之后,下马填装弹药,他们操作不熟练,骑在马上根本没法换子弹。装好弹药之后,他们就站在原地,然后朝着冲过来的重骑兵开枪,开完枪立即上马跑路。

    “砰砰砰!”

    又是七个重骑兵倒下。

    终于,重装骑士们不敢追了,全部返回自己的步兵大阵。

    轻骑兵们却不依不饶,再次下马填装弹药,然后朝着重骑兵追去。

    这两个公国,是无法招募德意志雇佣兵的,因为德意志雇佣兵服从于西班牙国王,而萨克森和勃兰登堡却是西班牙的敌人。

    甚至,他们连火绳枪都没有,远程部队皆为十字弩兵。

    300多轻骑兵冲过,200多重骑兵已经归队,被他们的步兵大阵保护起来。

    轻骑兵们再次下马,在敌方弩兵射程之外,朝着近战步兵开枪射击。

    打死十多个近战步兵之后,轻骑兵们原地填装弹药,准备进行第二轮齐射。

    “不能这样打下去!”勃兰登堡大公约阿希姆二世说。

    萨克森大公莫里茨惊道:“他们的火枪,为什么能打这么远?而且装填速度好快!”

    约阿希姆二世说道:“别管那么多,先想好怎么应付敌人。”

    莫里茨说:“没法应付,他们的射程太远了。”

    约阿希姆二世想了想,说道:“让骑士们全部脱下重甲,阵型散开冲锋。目的不是杀伤这些骑兵,而是掩护我们的步兵撤退。”

    “好。”莫里茨点头,也只能这样做了。

    可是,骑士们表示拒绝。

    重装骑士全都是贵族,为啥要冒着生命危险,掩护那些泥腿子步兵撤退?

    两位大公毫无办法,试图组织进攻。他们让步兵列阵前进,阵型稍微分散一些,让骑士们脱下铠甲,绕去侧翼伺机冲锋。

    步兵推进时,轻骑兵们已经第二轮齐射完毕。他们也不着急,等填装弹药之后,再慢悠悠上马拉开距离。并且,绕向没有敌方骑兵的另一侧,根本不给敌方骑兵近身的机会。

    此时,王骥也带着步兵赶至,双方主力距离一公里远。

    克里斯丁作为国王亲卫骑兵团团长,曾经跟随王骥在印度打仗,早就见识过火枪骑兵的战法。他此时统率骑兵部队,有样学样,把数千敌军戏弄得像傻子。300多轻骑兵绕向侧翼之后,不等敌方变阵,就又是一轮齐射,然后乐呵呵的填装弹药。

    这些初哥射击技术太烂,300多颗子弹打出去,每次的毙敌数量,在几人到十几人之间,绝对不会超过20人。白瞎了那么好的线膛火枪!

    即便如此,两国联军也快心理崩溃了。

    伤亡虽然不大,所造成的压力却极强,他们连一点反制措施都找不到,更何况王骥的主力已经抵达战场。

    却见王骥的主力越来越近,而且有好几千人,都装备了那种射程超远的火枪。

    两位大公吓得魂分魄散,正在思考如何安全撤离,200多脱下重甲的骑士已经自动后撤。当克里斯丁带着火枪骑兵绕后,贵族骑士们二话不说,立即策马逃离战场,扔下两位大公、扔下扈从、扔下步兵和民夫还有辎重,甚至连他们的祖传重甲都不要了!

    大公死了可以再换,盔甲没了可以再造,扈从没了可以再招,一切的前提都是保住自己性命。

    两位大公气得半死,对视一眼之后,也跟着贵族骑士们跑路。

    步兵、扈从和民夫加起来有上万人,就这样被扔在战场,瞬间崩溃得四散而逃。

    王骥带着步兵抓捕俘虏,到处缴获物资。

    克里斯丁带着300多火枪骑兵,奋起追赶200多脱了重甲的骑士。可那些骑士跑得太快,只能回身阻拦两位大公,也懒得阻拦,直接举枪打过去。

    300多发子弹,朝着两位大公齐射。

    萨克森大公莫里茨,直接连人带马倒毙。

    勃兰登堡大公约阿希姆二世,居然只是战马被击倒,他本人奇迹般的一枪未中,摔地上吓得不敢再动弹。

    太吓人了,300多发子弹打来,隔谁都得浑身直冒冷汗。

    葫芦娃救爷爷,第二拨敌方援军搞定。

765【疯狂扩张】

    在王骥干翻萨克森和勃兰登堡联军时,利沃尼亚骑士团也已经出兵。

    而且,利沃尼亚直接进攻芬兰,因为双方属于接壤状态。

    王骥很快得到消息,但并未作出任何反应。他就连日德兰半岛,这块丹麦的菁华之地都不救援,会管芬兰那破地方的死活?

    芬兰有啥好救的?

    就连后世的圣彼得堡,如今都只是一块沼泽地。芬兰的大港赫尔辛基,此时虽被视为贸易城镇,但规模只相当于小渔村。

    利沃尼亚想要占领芬兰,就让他们去占领呗,就算把芬兰抢光了,也搜刮不出几两油水来。

    更搞笑的是,利沃尼亚军队,被维堡给挡住了。

    芬兰北部地区没啥可抢的,沿海才算稍微有些价值。但是,想要侵占芬兰沿海城镇,就必须拿下维堡才行。

    维堡守军,只有一百多人而已,两千多人的利沃尼亚军队,被卡在要塞之外不得寸进……这种事情以前发生过,50年前俄罗斯(莫斯科公国)大军包围维堡,同样被卡在那里毫无脾气,折腾半天只能选择灰溜溜撤军。

    利沃尼亚这次也撤军了,只能抢劫一些沿海渔民,抢到鱼获还不够出征部队吃一天。

    整个军事行动,就如一场大型武装郊游。中途也尝试着攻打要塞,但缺乏重炮的利沃尼亚军队,一个芬兰守军都没杀死,反而自己被射死好几十人。

    王骥的海军,以及荷兰海盗,已经完全控制波罗的海,汉萨同盟商船根本不敢出港,更无法从海上运兵跨海进攻。

    普鲁士公国也出兵了,但他们走到半路上,就得到吕贝克城被攻破的消息,也听说两位盟友兵败的新闻。吓得立即撤兵回国,刚回家就被波兰和立陶宛拉着打仗,因为俄罗斯正在入侵利沃尼亚。

    北方战事,更加激烈!

    波兰和立陶宛,暂时还未组成联邦,分别为波兰王国和立陶宛公国。

    但是,一百多年前的联姻,让两国文化渐渐共融,并且始终由同一位君主统治。距离组建联邦,只差个正式手续而已,相当于摆了酒宴还没办结婚证。

    这桩没有扯证的婚事,立陶宛是比较吃亏的,立陶宛贵族一直想要分手。

    但几十年前,立陶宛跟俄罗斯打了一仗,被迫割让将近九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至此之后,立陶宛贵族不敢再跳,安心依附于波兰做妾室,否则肯定还会被俄罗斯这个壮汉欺负。

    更有意思的,这场战争结束之后,俄罗斯公主嫁给立陶宛大公(当时还未继任波兰国王)。

    俄罗斯公主就是个间谍,套取大量情报回国。俄罗斯以立陶宛大公出轨为由,发动了更大规模的入侵,而此时波兰再跟奥斯曼打仗,根本没有能力来救援立陶宛。

    此战,立陶宛主力全军覆没,再次被俄罗斯割走21万平方公里土地。

    十年之内,俄罗斯就侵占立陶宛30万平方公里国土!

    这一次,沙皇伊凡四世,带着五万人亲征,试图吞并利沃尼亚,变成一个有出海口的国家。

    利沃尼亚一直想跳反,想要脱离波兰控制,但被俄罗斯逼得只能抱住波兰大腿。

    波兰、立陶宛、利沃尼亚、普鲁士联军,总兵力多达六万人,在里加城外三十里迎战俄罗斯五万大军。

    纯以战争规模而论,王骥那边就是小打小闹。

    双方都以骑兵为主力,互相试探厮杀二十多天,俄罗斯那边终于出了篓子。

    却是伊凡四世继位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收权,而且还透露出改革意图,得罪了大量俄罗斯贵族。

    战争进行到关键时刻,一个波兰边境的俄罗斯贵族倒戈,导致俄罗斯左翼阵型大乱。波兰联军这边抓住机会,组织数千骑兵冲锋,俄罗斯继而全军溃败,伊凡四世带着主力骑兵撤退,把自家的步兵全扔在战场上。

    此战结束之后,伊凡四世回国展开大清洗,一口气砍了六个敌对贵族的脑袋。并且,他拒绝割让领土,想要重整旗鼓再干一场。

    而波兰联军这边,也在大胜之后出现内讧。

    “波兰—立陶宛”趁机吞并利沃尼亚大片领土,利沃尼亚骑士团无法反抗,骑士团也因此宣告解散。

    相当于后世爱沙尼亚南部、拉脱维亚北部的一大片土地,被割让给“波兰—立陶宛”。

    波罗的海沿岸的格洛比那地区,割让给普鲁士公国。

    剩下的地盘,组建“库尔兰和瑟米利亚公国”,骑士团长担任大公,其余骑士团领袖成为贵族,此国作为“波兰—立陶宛”的附庸而存在。

    这是后话。

    当俄罗斯与波兰联军会战之时,王骥正在包围汉堡。

    吕贝克,汉堡,不莱梅,这是汉萨同盟最核心的三座城市。

    当王骥带兵包围吕贝克时,其他两座城市没有派兵救援,因为他们相信吕贝克城是不可能被攻破的。

    当王骥接连打败援军之后,他们就更不敢出兵,而是派来使者想要和谈。

    “和谈?”王骥一脸微笑。

    “是的,”汉萨使者说道,“汉萨同盟将承认陛下的法统,承认您‘北欧之王’的尊号。并且,汉萨同盟的商人,愿意放弃一切在北欧的特权,我们会遵守陛下的法律,按照陛下制定的税额缴纳商税。当然,也请陛下退出吕贝克城。”

    王骥作出疑惑的表情:“吕贝克以前是丹麦国土,现在是北欧联合王国的国土,我为什么要撤出吕贝克城?”

    汉萨使者瞬间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吕贝克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丹麦对吕贝克的宣称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王骥说道:“和谈可以。汉堡和不莱梅,宣誓效忠于我,接受我派遣的官员进行管理。”

    “这是不可能的,”汉萨使者说,“汉堡和不莱梅,都在神圣罗马帝国治下。您这样肆意吞并,难道是想跟神罗皇帝查理五世开战吗?”

    王骥反问:“你们还知道查理五世?对他而言,你们都是叛逆!如果查理五世干涉,那我就跟他联合出兵,我要汉堡,他要不莱梅,我想他很乐意得到一个商业城市。到那个时候,我不会逼你们信天主教,他可能会逼迫你们放弃新教!”

    汉萨使者再次无话可说,并非他不善言辞,而是他手里没有好牌可打。

    王骥笑道:“你回去复命吧。顺便说一句,汉堡的外港,就快被我封锁了。”

    汉堡是一座河边城市,但有一条易北河直通大海,在河口处还有一个繁荣的外港。王骥只要派海军封死外港,就能彻底堵死汉堡的水上商道。

    数日之后,汉堡外港被封锁,王骥随即出兵包围此城。

    不需要太多士兵,1500火枪手,外加十几个骑兵,就足够围城了。反正此城外港已被封锁,骑兵散出去侦查情况,谁敢进出城就立即攻击。

    紧接着,王骥又派船封锁威悉河入海口,将不莱梅的外港也堵死,再派1500火枪兵包围不莱梅。

    而王骥自己,则带兵来到奥尔登堡。

    奥尔登堡的领主爵位是伯爵,而且经过分封之后,一共有三个奥尔登堡伯爵,其中一个正是王骥自己。

    王骥出兵此地理由十足,他是奥尔登堡伯爵,拿回奥尔登堡不是理所当然吗?

    另一位奥尔登堡伯爵安东一世,作为此城的实控贵族,那感受就跟日了狗一样。老子也没掺和闲事儿啊,你跟汉萨同盟打仗,莫名其妙跑来打我干嘛?

    很简单,顺路而已。

    安东一世并不富裕,只养了几十个私兵。王骥出兵实在太快,他都来不及征召骑士,城堡就被团团包围了。

    “立即投降,否则我攻进去之后,必定把你全家送上绞架!”王骥派人喊话。

    安东一世看看身边的几十个私兵,再看看城外王骥的部队,回应道:“我愿意投降,但我要带走自己所有财产。”

    王骥回复说:“金银可以带走,粮食留下,军队留下,土地留下,城堡留下!而且,你们全家,必须迁往哥本哈根,我会在郊外给你分配一块土地!”

    “我还要保留伯爵爵位。”安东一世强调。

    王骥笑道:“可以。”

    就此,王骥拿下奥尔登堡地区,又在此征召2000农民,回军到不莱梅城外砍树打造攻城器械。

    攻城器械造好之后,王骥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往城内射出书信。

    王骥承诺,谁愿意夺门投降,将保留其财产和安全,其余商人全部处死、财产没收。

    城内商贾紧急开会,约好了谁都不得投敌,一定要坚守城池,时间久了敌人自然撤兵。他们还吸取吕贝克的教训,并未趁机哄抬物价,反而开始救济贫困市民。

    上午开完会,各自抱着《圣经》发誓,当晚就有三个家族夺门献城。

    王骥封锁了外港,包围的城市,他们的生意没法做,多拖一天都是巨大损失。而夺门献城之后,其他商人被杀死,只留自己还活着,可以趁机抢夺死者的生意,说不定比以前还赚得更多!

    王骥顺利入城之后,遵守自己的承诺,留这三个家族没动,把其他商人全部处死,抄家赚得盆满钵满。

    接着,王骥又带着三族的商人领袖,回军前往汉堡那边。他让三个商人喊话,诉说不莱梅的情况,再次许下同样的诺言。只不过,免死者最多三个家族,动手慢的一样要被处死。

    都没等到晚上,商人们在下午就动手了,而且有七个家族想要投降。

    七个家族在献城的时候,竟然开始互相厮杀,只为取得三个免死名额之一。

    这些汉萨同盟的商人,别说城与城之间不齐心,就连同城之内都勾心斗角。平时或许还不凸显矛盾,遇到大军围城又无外援时,什么丑陋面目都暴露出来了。

    紧接着,王骥又来到汉诺威,故技重施许下同样诺言。

    但这个城市不一样,虽然属于汉萨同盟加盟商,但还有一位大主教坐镇。

    大主教说服商贾们不要乱来,他亲自出城跟王骥和谈。

    “尊敬的陛下,我们愿意献城,同意你派遣官员治理城市,”大主教微笑道,“但是,请你不要滥杀无辜,并保证不抢劫商人的财产。”

    王骥说道:“我可以不杀人,但前提是你们支付足够赎金!”

    大主教问道:“怎样才足够?”

    王骥说道:“这要看汉诺威的商人们有多富裕。”

    大主教皱眉道:“陛下这样做,未免太过于贪婪了。”

    王骥笑道:“跟商人比起来,我的贪婪不算什么。”

    大主教叹息说:“请开价吧,否则无法和谈。”

    王骥想了想,说道:“价值相当于10万代斯顿的金币。”

    “代斯顿”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法国金币,德意志这边的货币太混乱,只能用法国金币来换算。

    十万代斯顿金币,约等于大明的八千两黄金。

    大主教说道:“不可能,太多了。”

    王骥说道:“我相信汉诺威的商人们,能够凑齐十万代斯顿。”

    大主教说道:“或许可以降一点。”

    王骥笑道:“那就15万代斯顿。”

    “啊?”大主教有些迷糊。

    “20万?”王骥又说。

    大主教气愤道:“阁下就不是成心想和谈!”

    王骥怒斥:“你再啰嗦,就25万代斯顿!”

    大主教犹豫不决,终于说:“那就10万吧。”

    王骥说道:“20万,一枚都不能少,再多话给你涨成30万!”

    大主教只能回城商量,最后双方彼此让步,15万代斯顿金币成交。全城一起凑钱,支付一万二千两黄金,也可以用银币市价代替。

    付钱之后,王骥接收此城,派遣官员管理,但不得杀戮和抢劫。

    至此,后世德国领土的大概八分之一,都被王骥给霸占下来。而且,他还在继续进兵,想要吃掉德国的所有沿海地带。

    这些都是自由商业城市,名义上隶属于神罗帝国,但早就独立自治一两百年。

    真有谁站出来干涉,也只剩下西班牙的查理五世了。

766【三王联盟】

    查理五世暂时没空理会王骥,这些年几乎一直在打仗,西班牙王室早已债台高筑。

    西班牙先是跟法国打,一路打到巴黎郊外,然后战争陷入僵持。就在他准备长期围城时,德意志新教贵族又闹起来,于是西班牙从法国撤兵,又跑去德意志打仗。

    虽然战争胜利,囚禁了萨克森选帝侯,还囚禁了黑森伯爵。但这两场胜利都无利可图,反而耗费粮饷无数。

    如今,意大利地区的邦国,以及奥斯曼又蠢蠢欲动,查理五世的目光都投向了地中海。

    另外,亨利王子和玛丽公主,两人双双在去年就回欧洲了。

    他们实在等不及。

    亨利王子没有借兵,因为借兵还要大量运输费。他从王渊那里,赊账购买了5000支燧发滑膛枪,都是印度贱民士兵换装淘汰的老古董。

    但是,燧发滑膛枪,也远远比欧洲的火绳枪先进!

    悄悄运回火枪之后,亨利没有带到法国,而是藏在美第奇家族的仓库里。

    到了巴黎,亨利王子发现,自己的父王已经病入膏肓,一个月至少有十天在病床上度过。而他的哥哥弗朗索瓦,则沉迷于文学艺术,整天跟一群文化人打交道。

    亨利王子找到自己的老情人,他的老情人很多,但这位是真正的挚爱——

    黛安娜·德·普瓦捷,出身贵族家庭,曾是亨利母亲的侍女,一个比亨利年长20岁的寡妇,同时也是亨利的幼年老师,甚至还参加过亨利的出生仪式。亨利王子比武决斗的时候,手臂上不缠妻子的丝带,而是缠这位老情人的丝带。

    跟戴安娜一番交流之后,亨利王子知道谁是哥哥最喜欢的情妇。

    他将一瓶毒药交给戴安娜,戴安娜刻意讨好大王子的情妇,接连好几次跟两人一起宴饮。终于在某天夜里,大王子暴毙于情妇的床上,而凶手则“明显”是那位受宠情妇。

    亨利不知道这种毒药的名字,但他在大明物色好几年,足足花了五十两银子才买到的。

    长子突然中毒暴毙,国王立即下令严查,王后却又站出来干涉。

    这位王后,是两位王子的后妈,无论谁继位都跟她无关,她仅有的亲儿子已在两年前病死了。

    但是,老国王重病将死,大王子中毒身亡,亨利王子是唯一的继承人。她暗中接受了亨利贿赂,命令调查人员敷衍了事,最终把罪名安在大王子的情妇头上。

    又过了半年,老国王终于病死,亨利王子顺利上位,是为法兰西国王亨利二世。

    亨利做了国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运回5000支燧发滑膛枪,装备自己的军队并进行训练。

    第二件事,设立“火焰法庭”,审判烧死新教徒,任何反对他的大臣和贵族,都被当成新教徒给烧死。

    第三件事,加强法国与奥斯曼的合作,两国联合谋夺西班牙在意大利地区的领土。

    第四件事,支持玛丽公主担任英国女王。

    很巧,法国和英国的两位国王,在同一年内相继病死。

    英王亨利八世死后,独子爱德华六世继,政权落入新教徒组成的摄政议会手里。

    玛丽公主暗中串联天主教贵族,在枢密院的支持下发动政变。这位公主在大明深造之后,比历史上更加狠辣,亲手勒死年仅十一岁的弟弟,又将妹妹远嫁给一位法国伯爵。

    被玛丽远嫁出去的妹妹,正是历史上的“欧洲祖母”、大英日不落帝国的缔造者——伊丽莎白女王!

    随即,玛丽女王下令全国逮捕新教徒,并宣称自己与遥远的中国联姻。她从中国带回的孩子,正是她与大明皇帝之子,谁敢反抗她的统治,必将招来中国皇帝的怒火。

    (朱载堻:?????)

    法国亨利二世,第一时间承认英国玛丽一世女王,随即两国宣告正式结盟。

    就在此时,王骥跟汉萨同盟干起来,玛丽女王立即做出响应。

    她没有向汉萨同盟宣战,却查抄了汉萨同盟在伦敦最后的贸易站,接着又让英国海军攻击汉萨同盟商船,抢到许多货物来缓解英国王室财政。

    王骥还在继续征战,犹如一条发狂的疯狗。

    他先是占领波罗的海的沿岸城市,直接打到跟勃兰登堡和波兰接壤。接着又回军南下,一路进击之下,将马格德堡团团包围。

    马格德堡,汉萨同盟商业城市,人口已经超过五万。它曾经被称为“新教堡垒”,一群商人为了摆脱教会,率先支持宗教改革,是欧洲第一个出版马丁·路德宗教著作的城市。

    可惜,如今的“新教堡垒”已经变成日内瓦,马格德堡并没有什么宗教意义,被王骥围城之后也没谁来救。

    马格德堡的商人们很有眼力劲,交出八千两黄金做赎金,同意王骥派遣官员治理城市。其实吧,只要他们不死,只要他们的财产不损,以他们的本地影响力,王骥派来的官员还不得乖乖听话?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后面的许多商业城市,都愿意交付赎金归顺王骥。

    后世德国四分之一的领土,就这样名义上共尊北欧之王,但除了每年要交税之外,大部分城市都换汤不换药。

    没法再扩张下去了,占领这些商人自治城市之后,继续扩张就得吞并其他公国。如果不依靠联姻的方式,纯以武力吞并公国,很可能变成欧洲公敌。

    王骥俘虏了一位大公,也没有趁机入侵,而是让对方的家属送来赎金了事。

    真正让王骥止步的原因,还是内政问题,一下子吞太多消化不了。

    他重新划定行政版图——

    芬兰行省不变,挪威行省不变,石勒苏益格行省不变。

    瑞典行省一分为二,丹麦行省一分为二。

    新增不莱梅行省,新增斯德丁行省。

    王国首都,从哥本哈根迁至汉堡,“汉堡—吕贝克”为中央直辖区域。

    北欧联合王国这个名字,今后肯定是要改的,但那得等到王骥称帝的时候再说。

    他现在连发展农业都顾不上,正在新首都汉堡进行环境整治工作。满大街到处都是屎尿,易北河里也飘着屎,这玩意儿放在大明,早就被运出城卖给农民了。

    可欧洲农业太糟糕!

    这么说吧,明晚期的江南佃户,每亩地需要交给地主的田租,是同时期英国粮食亩产量的两倍……

    如果按照原有的历史进程,还得再过一百年,中国的先进农具才能传播到欧洲。而用人畜粪便沤肥的技术,欧洲人怎么都不愿相信,清朝时期的法国国王,还在王宫的墙壁上随便撒尿呢。

    王骥派遣船队前往大明,他的货物只有木材和铜矿。至于回程时,当然要购买茶叶、丝绸和瓷器,但更要购买农具回来,还得聘请一些农民传授种植技术。

    只有发展起来人口,接着再搞教育,才能真正兴盛。

    这年冬天,法王亨利二世,英王玛丽一世,北欧之王王骥,在法国港口城市勒阿弗尔会晤,正式宣告三国结盟,共同应对西班牙扩张。

    亨利二世率先挑起矛盾,出兵截杀两国边境的西班牙平民。

    西班牙居然忍了,因为没钱打仗,等着再过几个月,殖民地的运宝船队回来再说。

    王骥安心发展内政,并收养大量孤儿,对他们进行汉语教学。十年之后,这些孤儿将担任军政职务,优秀者送去印度沛阳大学留学。

    至于追随王渊出征的汉人和日本人,都在新占领土分到土地,那些土地原本属于贵族和商人。这些追随者里面,有部分以前是农民,他们估计会手把手教导欧洲佃户怎么种地。

    另外,王骥还想从大明招揽一批灶户,在波罗的海沿岸煮盐为业。

    北欧盛产鲱鱼,两百年前,鲱鱼曾是汉萨同盟的主要财源。

    但加工鲱鱼的食盐,却是从别处运来的,容易被人卡着脖子。

    北欧盛产木材,也盛产木炭,就地烧炭煮海盐,再用于加工鲱鱼,煮盐业和腌鲱鱼都将成为支柱产业。

    种田,种田,还是种田,王骥决定十年内都不再扩张领土。

    等他再次扩张时,就是萨克森、勃兰登堡这些公国被吞并的时候。

767【真正的天朝盛世】

    王骥虽然游历四海,但肯定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在波罗的海煮盐就属于异想天开。

    整个欧洲,最北边的盐场在法国,再继续往北就不行了,因为海水盐度太低。硬煮当然也能煮出来,但产盐效率让人落泪,估计能把煮盐的灶户给逼疯。

    新大陆那边,如今的主要产盐地,正是造船业基地栎木湾。

    不仅是因为先发优势,更因为旧金山湾的海水盐度高。

    栎木湾的发展非常快,当造船业兴盛之后,所产海盐也卖到中殷洲、南殷洲,移民速度每年都在成倍增长。加上归化土著和混血汉人,栎木镇的人口已经突破五万,被大明皇帝升格为“栎县”,辖管附近的福山镇和双河镇。

    栎木湾的发展带头人张卓,被朱载堻封为“福山伯”,爵位世袭。

    福山伯张卓全家,包括其土著妻子,都被一起召回大明。皇帝钦赐宅第,又赐予官田3000亩,恩荫其长子为国子监生。

    至于栎县,则成为殷洲第一个由朝廷指派县令的地区,拥有盐业、造船、淘金三大支柱产业。只不过嘛,双河镇那些山东流贼,有些不听朝廷法令,每年只勉强交一笔淘金税而已。

    张卓被召回大明,其实蛮高兴的。

    他以前只是个府学教谕,如今年老体衰,并没有什么野心。以流犯之身而为伯爵,还得皇帝赐予宅第和田亩,可以回乡重修祖坟,完全称得上荣归故里、光宗耀祖。

    就是栎县县令之职,没有进士愿意去,蹈海万里太可怕了。

    而且,一去至少六年,因为来回就要一年时间。

    王骥派出船队,下达任务的时候,一个灶户出身的船员提醒他:波罗的海可能没法煮盐。

    王骥立即让其做实验,盐倒是煮出来了,但出盐率让人非常无语。

    紧接着,王骥让这位船员随船前往大明,沿途都停下来做煮盐实验。

    结果刚到西非,就发现好几处优质产盐地,最终选定后世的塞内加尔为盐场。因为那里不但适合煮盐,而且有河口三角洲,水资源非常丰富,适合进行移民开发。这里还有大象,可以杀了取象牙,卖到大明非常赚钱。

    最最重要的是,这里属于无主之地,葡萄牙虽然宣称占有,但一直没有设立殖民点。

    当王骥的船队抵达大明时,已经是绍丰十八年。

    留在大明的王澈、王骐兄弟俩,在多次落榜之后,终于双双考中进士。他们两个,会试成绩都非常低,一个第一百八十名,一个第二百五十六名,但殿试文章全部列为一榜!

    拆卷之后,王澈状元,王骐探花。

    朱载堻都看傻了,皱着眉头对阅卷大臣们说:“此为何意?”

    次辅严嵩说道:“陛下,此次殿试并无舞弊之举。若真要舞弊,天竺王的两位公子,何至于今年才考中进士?”

    “倒也是,”朱载堻的怒火稍息,又问,“但又为何如此巧合?”

    阁臣夏言说道:“陛下,恐怕并非巧合,而是两位王公子的眼界非同寻常。”

    朱载堻默然。

    今年的殿试题目,是让考生们阐述,如何在不与民争利的前提下增加朝廷税收。

    王澈从经济学角度入手,阐述户籍改革的必要性。王骐从发展工商业、抑制资本家入手,阐述“义利”这一大话题。

    他们两个家学渊源,又深谙朝政,眼界和学识都远超同类。而且,他们拜师杨慎和罗钦顺,辞章、义理都属于佼佼者,更继承了王渊写议论文的严谨风格。

    两人的策论文章,因此写得高屋建瓴、辞章华美、义理透彻、论述严谨,让阅卷官们一看就拍案叫绝。

    更可怕的是,负责批改试卷的官员,有三分之二是王渊的同僚、旧友或门生。而殿试文章不需要誊抄朱卷,王澈和王骐的笔迹,瞬间就被阅卷官们认出,毫不避嫌的全部评为最优等。

    王渊的两个儿子,一个状元,一个探花,这让朱载堻非常纠结,怎么就摆脱不了老师的影子呢?

    朱载堻再次拿起答题卷,仔细把两人的文章再读一遍,然后他就陷入长久沉默当中。

    首辅田秋低头不语,不发表任何意见,他被戏称为“菩萨首辅”、“木胎首辅”,真正的决策者一直都是次辅严嵩。

    朱载堻仔细思考之后,终于说道:“吕调阳为状元,王澈为榜眼,王骐为探花。”

    众人长舒一口气,总算没把王家两位公子,直接从一榜当中给踢出去。

    至于朱载堻钦点的状元吕调阳,此人的文章写得四平八稳,没啥新颖奇特之处,胜在义理透彻且找不出任何漏洞。

    王澈的状元虽然没了,可以说是被打压,但也可以说是一种保护。

    王渊已经海外封王,他的儿子,在大明有没有科举资格,这一直是个刻意回避的问题。曾有言官,建议剥夺二人功名,满朝王党集体沉默,内阁也不受理此疏,气得朱载堻把捅篓子的言官贬为知县。

    而今,若哥哥考状元,弟弟考探花,传出去必然轰动朝野,然后就是招来汹汹物议。

    朱载堻临时更换状元,失去状元身份的王澈,反而会得到大家的同情,而不是被质疑殿试舞弊。

    “陛下圣明!”众臣高呼。

    朱载堻的手段愈发高明,既打压了王渊的儿子,被打压者还得真心感谢他。

    朱载堻转开话题,问道:“殷洲栎县知县,还未赴任吗?”

    吏部尚书宋沧回答:“一直称病。”

    朱载堻说道:“那就让他别当官了,等病好了重新科举。”

    宋沧说道:“这次会试,有两个落第举子,倒是主动请缨赴任栎县。一个叫海瑞,一个叫李修道。”

    朱载堻赞许说:“这才是能为国分忧之人,便让海瑞去殷洲做栎县知县,给李修道选一个上县做县丞。殷洲太远,往返不易,任期又长。海瑞若欲携妻前往,朝廷赐予银元一百块做安家费。若他还未娶妻,特准其在辖地内婚配,此为特例。”

    大明地方官,原则上不许在辖地内结婚纳妾,这是防止文官和地方势力搞裙带关系。

    就这样,海瑞不用回去当老师了,并且成为大明第一个海外知县。

    至于张居正,这个时空就没有张居正,只有一个叫张白圭的进士。他没有遇到李士翱,因此没有改名叫张居正。他也没有遇到顾璘,因此提前三年考中举人,但还是落榜好几次才中进士。

    如今,张白圭正在福建做知州,以庶吉士身份外放地方,考满之后至少能连升两级。

    大明这几年还不错,除了陕西连续干旱,其余地方可谓风调雨顺。

    就连去年京畿地震,也只例行祭祀祈祷而已,君臣们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这种年月实在太爽了,跟正德朝的灾异相比,朱载堻简直就是老天爷的宠儿。

    盛世修典籍,太平纂鸿帙。

    大明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在籍人口已经突破一亿三千万,国库丰盈,四海安定。

    在王渊主修《武皇帝实录》、《绍丰大字典》、《大明广舆图》之后,朱载堻又命人修订《四书大全》、《五经大全》,对四书五经的理解追及汉唐,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程朱理学的思想桎梏。

    另外,朱载堻还让边镇将领,包括被圈养的海军左都督朱英,一起总结他们的军事经验,令朱英、俞大猷、唐顺之编撰了一本《绍丰武编纪要》。

    唐顺之升得非常快,目前已经是兵部左侍郎,完全不受王渊弟子身份的影响。

    这源于朱载堻和王渊的一封通信。

    王渊虽然远在印度,但每年都会跟朱载堻通信,朱载堻也会请教一些治国当中的疑惑。

    朱载堻有一次问道:“先生诸弟子,以谁为最优?”

    王渊回信道:“唐顺之有宰辅之才,又兼品性高洁,可为太子师。”

    这个评价很高,意指朱载堻哪天出现意外,唐顺之可以辅佐下一任皇帝。就算朱载堻长寿得很,也可以放心的把太子交给唐顺之教导。

    朱载堻立即招来唐顺之,一番交谈下来,皇帝感到非常满意。无论他提出什么疑问,唐顺之都能解答,天文地理、政治军事、农田水利、经学史籍……就好像没这人不懂的事情。

    朱载堻又派出锦衣卫,秘密调查唐顺之的为人。

    结果发现,唐顺之非常自律,每天都是上班、读书、练武,偶尔参加物理学社聚会,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享受。他为官多年,全家还在租住民房,并没有购置房产和土地。

    于是乎,唐顺之获得快速提拔,并且成为东宫主讲老师,明摆着是要培养成今后的首辅。

    唐顺之这种自律真的很难得,因为随着盛世到来,大明从上到下都开始弥漫着一股奢侈之风。

    就连朱载堻自己,都开始花钱大手大脚,将京郊的好山园扩建得无比华丽,而满朝大臣居然对此毫无异议。因为这是皇帝自己出钱,征召的民夫和工匠,都给足了口粮和工资,不但不会惊扰百姓,还能给京郊还行提供就业机会。

    另外,大明官员和文吏的工资,在王渊改革的基础上,又集体提升了一个等级。

    王渊改革的好处,已经彻底显露出来,涌现出一大批歌功颂德的文人。当然,他们的侧重点是皇帝,将改革之功全都算在皇帝身上,似乎在刻意淡化王渊的作用。

    只有一个行业,一直在歌颂王渊,那就是足球!

    足球联赛的规模越来越大,特别是铁路兴起之后。如今,从北京向东至蓟州,向南至淮安,这些城市搞出大型联赛,球员们经常坐着火车异地打球,关键赛事一票难求,顶级球员的转会费高达白银数千两。

    有朝鲜留学生,在文章里写道:“吾在天津逗留半月,某日万人空巷,百姓皆往郊外疾奔。问一挑担小贩,其言蹴鞠联赛是也。不惟男子喜蹴鞠,女眷亦多趋车而往,车驾轿辇绵延数里。赛场之外,商贩云集,果脯蜜饯有之,瓜果面食有之,亦有新物如炒瓜子、炒花生、烤红薯、烤玉米之类。吾问一路边走卒,其言卖苦力为生,月得官钱千余文,全家饱暖无忧,偶可饮酒食肉。升斗小民已殷实至斯,况呼士绅贵胄?天朝上国,自古无有此极盛者也……”

768【大明水师的扩张】

    西苑。

    朱载堻一边给大象投食,一边说道:“户部和兵部,都反对造蒸汽船,你就不要再来哀求朕了。”

    “百年之后,蒸汽船必为大势所趋。请陛下谋万世!”工部铁道司员外郎凌夏磕头说。

    朱载堻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微笑:“你先起来说话。”

    凌夏爬起来跟在朱载堻身边,他只是普通匠户出身,而且没有考取功名。只因带头发明蒸汽机、蒸汽火车,被王渊不断破格提拔,而今升到工部员外郎已经封顶,再升下去必然遭受百官弹劾。

    朱载堻耐心解释道:“蒸汽船,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至少现在没什么用处。但真也算学过物理之人,岂能不知好歹?你勤勉做事,朕一直看在心里,且拨内帑银元五万块,你继续改进那蒸汽船。总得远远优于帆船,朕才有理由多造几艘。”

    “陛下圣明!”凌夏大喜。

    初代版蒸汽船真的很废物,发动机又重又大,而且航行效率也不高。

    一艘200料的海船改装为蒸汽船,发动机和煤炭的重量,就已经耗费船只一半的载重,根本就装不了多少货物。

    若是制造400料以上的蒸汽船,耗煤量大大提升的同时,航行速度还慢得像龟爬。这种蒸汽船,不管是拿给海军将官,还是让大明海商评价,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凌夏离开西苑之后,被负责对接内库的近侍太监,带去见内承运库掌印太监,得到一份领五万两内帑的文书。

    接着,又去找佥书太监交割兑现。

    佥书太监喊来司库太监,一番操作之后,凌夏顺利领到四万块银元。

    这些钱,还不能自己拿走,得内库员工帮忙运送,半个京城的距离,需收取运费一千块白银。

    王渊和杨廷和打压太监时,太监们表现得最为清廉。

    朱载堻刚刚继位那几年,也严查太监贪污,搞得太监比文官还要廉洁。

    但十多年过去,太监已经摸清皇帝的脾气,也适应了新的內官监督制度。他们虽然不敢像前辈们那里凶残——张永直接把几十万两库银搬回家,但还是重新形成一套吃拿卡要的潜规则。

    比如朱载堻赐给凌夏的五万两研究经费,按例先抽走一万两再说,由掌印、近侍、佥书、司库瓜分。至于其他小喽啰,则从一千两运费里分账。

    五万两内帑赏赐,实际出库三万九千两,其实已经算很良心了。

    凌夏对此也很无奈,如今的满朝文武,除了金罍、常伦等混不吝,谁敢没事儿跑去触太监的霉头?

    金罍还在当刑部尚书,至于常伦,已经被升去做南京户部尚书,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再回中枢。

    翌日,凌夏收到拜帖,一看是王晹的名刺,连忙让家仆约好时间。

    两天之后,物理学社社长、物理学院掌院王晹,亲自前来登门拜访,凌夏站在堂前恭迎。

    一番闲聊,王晹说起此行目的:“听说,凌工部造出了蒸汽船?”

    凌夏解释道:“造是造出来了,但暂时没有实用价值,还需继续改进才行。”

    王晹笑道:“凌工部还不愿去天竺吗?”

    凌夏为难道:“我不去天竺,并非贪恋大明富贵,而是天竺那边不方便搞机器研究。先生出海之时,曾与我有一番长谈,约好了十年之后再去天竺。”

    “原来如此,”王晹点头说,“那蒸汽船的图纸,可否送给先生一份?”

    凌夏说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

    初代蒸汽船的图纸,就这样飘扬过海送去王渊那里,扔给天竺的物理门徒们进行改进。

    移栽吕宋的橡胶树,已经割胶好几年,主要用于蒸汽纺织机和火车。

    王策这个吕宋国王,可谓富得流油,坐拥好多处金银铜矿,卡住南洋香料的两条航道之一,现在又多了橡胶这种战略产品。当然,吕宋的橡胶林,暂时还未形成规模,只陆陆续续移栽成活几百棵而已。

    多年的移民、繁衍、归化,吕宋国的正册人口,终于突破400万大关。

    于此同时,王策开始入侵苏禄苏丹国。

    苏禄国,一共有三位苏丹,可以称作“苏鲁苏丹联合酋长国”。

    这三个苏丹,被大明官方称为东王、西王和峒王。

    东王的领地,是棉兰老岛西部及附属群岛。

    西王的领地,是巴拉望岛及附属群岛。

    峒王的领地,在加里曼丹岛北部沿海地区。

    永乐年间,三王一起随郑和进京面圣,回程路上东王病死于山东德州。大王子回国继任王位,王妃和其余子嗣,全部留在德州定居,其后裔多以安、温为姓氏。

    王策随便找了个姓安的德州籍水手,硬说是东王留下的后裔,然后质疑现任东王血统不纯。

    于是乎,打着恢复正统的旗号,王策开始进攻棉兰老岛西部——棉兰老岛东部,早就已经是吕宋国土。

    在出兵的同时,王策给另外两位苏丹写信,让他们不要掺和东王内政。

    三位苏丹,同气连枝,怎么可能不抱团?

    但是,王策封锁北方了香料航道,又贿赂大明南洋水师提督五千两黄金,让其封锁西方香料航道。在利益受损之下,西王和峒王治下的苏鲁商人,逼迫这两位苏丹不得参与战争。

    两位苏丹大怒,开始整治国内商贾。

    王策趁机出兵,陆军轻松占领东王的棉兰老岛地盘,又集结海军进攻其群岛港口。在西王和峒王还在处理内政时,东王已经损失一半国土,并且王宫被占领,东王仓惶迁都至霍洛岛。

    还打吗?

    王策派出使者,想要跟西王和峒王讲和。

    西王和峒王这两位苏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他们也可以继续出兵,但东王的菁华地盘被占,而吕宋国又军力时分强悍。打到最后,赢了顶多能维持现状,输了恐怕大家一起灭国。

    于是乎,东王被卖了,西王和峒王私下与王策议和。

    苏鲁国由此名存实亡,西王独立为巴拉望苏丹国,峒王独立为尖山苏丹国。至于东王,被王策按着继续打,三个月不到就身死国灭。

    王策吞并了东王的地盘,并没有再招惹另外两位苏丹,因为就算打下来更多国土,暂时也没法移民足够数量的汉人。

    王策不做赔本的买卖,他干翻东王之后,将其辖地内的绿教商贾全部抄家,一大堆汉人商贾则跟来接收生意。

    这些新占地盘,都可以种植香料,也可以种植橡胶树。

    就在此时,大城王国的国王病逝,大明南洋水师开始大规模入侵大城。

    大城王国,是一个汉人商贾后裔建立的,又称“阿育陀耶王朝”。按照后世行政划分,大城王国的国土,包括马来西亚中北部、缅甸南部、泰国南部和柬埔寨少量领土。

    刚刚继位的大城国主马欣,都还没有理顺朝政呢,就直接被大明南洋水师打懵了,被迫割让整个马来半岛祈求和平,还被南洋水师提督敲诈了十万两黄金。

    这次军事行动,没有获得大明内阁和兵部批准,纯属南洋水师自作主张。

    敲诈来的十万两黄金,南洋水师将领们分了,霸占下来的土地,则分配给海军官兵及家属。

    跟北方边镇不一样,大明海军没有喝兵血的传统。他们对海军士兵非常照顾,因为土地可以抢,佃户也可以抢,前提是保持强大的军事实力。

    大明南洋水师夺取整个马来半岛之后,一直瞒着朝廷,生怕朝廷派来文官治理。

    得知南洋兄弟的壮举,东洋水师也坐不住了,直接将琉球国给灭掉。琉球国王的财宝,东洋水师将领们分掉,土地则分给东洋水师官兵及家属。

    紧接着,大明东洋水师,又出兵占领日本的种子岛、屋久岛,在这两个岛屿设立贸易战,彻底霸占中日贸易的南线航道。岛津氏被彻底堵死,只能派船到这两个岛购买商品,老老实实的做起了二道贩子。

    不管是东洋水师还是南洋水师,以他们占据的地盘,早就可以列土建国了。

    只不过,如今的大明朝廷威势极盛,从水师将领到普通士兵,根本没人想过要闹独立。真的是想都没想过,一门心思抢地抢人抢钱,历任水师提督都是捞得钵满盆满回京养老。

    另一个时空的大明,直至万历年间,都还让西方人震惊于富庶繁荣。

    比如嘉靖朝的抗倭名将卢镗,俘虏了一批葡萄牙人,因为卢镗遭到政治陷害,部分葡萄牙俘虏被无罪释放。其中一个俘虏,在江南逛了一圈,写出的见闻录直接把大明奉为天堂。

    而今的大明,比嘉靖朝好上百倍,谁还想着在外边闹独立啊。

    不管是海军将领还是海商大贾,都想着年轻时赚足银钱,老了就回家落叶归根,买地建宅再把祖坟修得漂漂亮亮。

    在这花团锦簇之下,是大明土地兼并更为严重,每年都有无数失地农民涌进城市。

    海外移民数量,正在逐年递增,总有吃不饱饭的!

769【赵贞吉游记】

    京城,严宅。

    身为宇内知名的大清官,作为当朝内阁的真正话事人,严嵩的京中宅第显得颇为寒酸。

    “阁下请回,今日阁老不见客。”门子微笑道。

    赵贞吉大怒,突然朝着里面吼道:“严惟中,你枉为大明次辅,枉为太师之门生!你没读过太师的《经济学》吗?太师曾言,商贾如猛虎,当在笼中卧。吾在宁波做知府时,见过商贾之利,亦见过商贾之害,当存利而去害方能天下安定。而今,汝等放虎出笼,必为千古罪人矣!”

    门子变色道:“阁下慎言,此番言语已是忤逆阁臣!”

    “我怕甚?大不了辞官,”赵贞吉愤懑道,“太师去国仅五载,这大明朝廷已是污秽不堪,吾羞与一众蠹虫同流合污!”

    蜀中四才子之一、右佥都御史赵贞吉,竟然真的上疏辞官。皇帝不答应,他也懒得再上疏,直接挂印离京,背着一把铁剑出海游历去了。

    赵贞吉并不缺钱花,他出身四川内江大族,祖上是南宋丞相赵雄。

    此人十五岁接触阳明心学,想要出川拜王阳明为师,被父母拴在家里不许乱跑,十九岁突然跑去寺庙里静修。

    苦修心学之余,又接触到物理学,干脆在寺中搞物理实验。

    两年之后,被父母揪着耳朵去考试,一下子考中四川乡试第四名,是那届举人当中的易经魁。

    接着母亲病故,赵贞吉在家守丧三年,同时修习物理和数学。守制期满,他又去寺庙里静修,二十八岁被父亲强令进京赶考,中得二甲进士第一名,又被馆选为庶吉士。

    赵贞吉外放地方,一路做到知府时,拜读王渊的经济学理论,再结合自己的地方为官经历,遂著《经济刍议》一书,着重阐述要严防资本对官场的侵蚀。

    如今,赵贞吉已经升任右佥都御史,堪称年轻有为,前途不可估量。

    把赵贞吉气得挂印辞官,是因为朝廷改革市舶司制度,海商每次更换进出口执照,不需要再运足额粮食回大明。另外,朝廷为了征更多关税,将棉布等工业产品的出口税提升15%,这势必造成棉布出口利润降低,让更多棉布低价流向内陆省份,进一步破坏内陆地区的小农经济。

    赵贞吉在朝会上强烈反对,接着又连写几封奏疏,但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干脆挂印辞官算球!

    在赵贞吉看来,自从首辅罗钦顺致仕、吏部尚书何瑭病逝之后,新一届内阁和六部班子全是傻逼。只要认真读王渊留下的几本书,就能完全领会王渊的执政思路,但那些混蛋全部脑子进水,就连曾经的明白人严嵩都变得糊涂了。

    不是真糊涂,有时候是装糊涂。

    取消海商开中制,是因为很难真正执行,随着王渊远走海外,对市舶司的监察进一步放松。就算遇到铁腕御史,也只严查市舶司贪污,懒得去管海商是否靠运粮回大明换取执照。湖广、江西米商串联官员发力,海商们也不想那么麻烦,朝廷还能省去监察功夫,三管齐下就取消了海商开中政策。

    这么一搞,今年沿海米价必然大涨,不知要坑害多少升斗小民!

    至于提高棉布出口税,纯粹是当官的搞出来的,无非为了增加海关税收而已,同时还能弄到更多的灰色收入。从这一点看来,其实值得庆幸,说明商贾并不能左右朝廷,如今的大明依旧还是官员说了算。

    赵贞吉离开大明之后,先是前往朝鲜。

    他发现朝鲜国内,完全处于一种畸形状态。

    首先是学术,王渊的物理学遭到阉割,盛行一种程朱理学、阳明心学与物理学混合的玩意儿。

    其次是风尚,整个朝鲜中上层社会,都奢靡享乐成风,盲目追逐大明的一切新鲜事物。

    接着是商品,大明的工商产品充斥朝鲜,不说棉布这种高级货,就连麻布都大多从大明贩运,只有农民才穿自己纺的麻布。

    朝廷明令禁止出口的铁器,也在朝鲜随处可见,朝鲜贵族的私兵,竟然用上了大明的燧发火铳,反而是朝鲜国王的亲兵还在用长矛!

    另外,朝鲜饥民遍地,无数失地农民被送去挖矿,所得矿产又一股脑卖给大明海商。

    矿山也容不了那么多饥民,因此大量朝鲜百姓出海谋生,而且前往殷洲的占到一半以上。因为南洋嫌弃他们不懂汉语,而殷洲却顾不得那么许多——朝鲜人总比土著更好归化,相比土著女子,殷洲汉人也更愿娶朝鲜女子为妻。

    于是又诞生了人口贸易,朝鲜的一些地方豪强,专门贩卖朝鲜妇女去殷洲。

    赵贞吉以为朝鲜已经很惨了,但当他来到日本之后,发现朝鲜百姓过得至少还算人。

    日本仿若地狱!

    朝鲜的一切症状,虽然日本都有,但朝鲜至少没有战争。

    最有可能统一日本的大内氏,在大内义隆遇刺后一分为八。这八个小领主,被大明海商和东洋水师分别控制,用矿产、粮食和女人换取枪炮,彼此之间互相攻伐。

    东洋水师和大明海商,已经渐渐摸索出一套玩法。

    继大内义隆遇刺之后,岛津贵久也遭到刺杀,岛津氏遂一分为三,被不同的大明势力所控制。

    这种模式,从日本的四国、近畿地区,一直蔓延到关东和东北。

    就算不打仗的藩国,也被大明商贾刻意挑起矛盾,整个日本陷入无休无止的战争当中。一旦发现谁势力壮大,要么遭到围攻,要么遇刺身亡,日本已经变成大明商贾和南洋水师的游乐场。

    在大量底层百姓饿死的同时,日本上层社会,又竞相追逐享受,大明奢侈品总是受到追捧。

    为了求生,日本妇女大量沦为娼妓。底层武士和浪人,多被海商雇佣当打手,因为他们战斗力强且听话,而且工资还可以给得很低。

    朝鲜和日本之行,让赵贞吉感到很困惑,倒不是他有多圣母,而是有些东西确实违反人性。

    离开日本,前往琉球。

    赵贞吉彻底无语了,东洋水师不仅在日本搞事,竟然悄无声息的把琉球国给灭了。

    朱元璋在《皇明祖训》当中,列出了一堆不征之国,琉球的排名仅次于朝鲜和日本。不征之国如下:朝鲜、日本、大小琉球、安南、真腊、暹罗、占城、苏门答腊、西洋、爪哇……

    好吧,朱棣就率先违反祖训,把安南给变成交趾省。

    占城国也早被南洋水师灭掉,同样没有得到朝廷许可,而且如今已并入交趾布政司。东洋水师此举,不过是在仿效南洋水师而已。

    赵贞吉悄悄写信给老友,几个月后满朝皆知此事。

    东洋水师提督被撤换,其他一切照旧,大明还在琉球设县,派遣一个文官去做县令。

    离开琉球,前往吕宋。

    赵贞吉惊讶发现,吕宋汉人生活富庶,人均拥有土地100亩以上。就连小孩子,无论男女,只要能活到十五岁不夭折,在官府登记便能分得50亩地,二十岁之后又能分得50亩地。

    并且,吕宋的田赋很低,仅为大明的一半。对汉人来说,这里仿佛人间天堂,除了兵役之外,汉人不用服任何徭役。

    不过嘛,吕宋对商贾征重税,特别是香料等货物!

    在玳瑁城郊外乡村游玩时,赵贞吉发现一大群背着书包的孩童。

    他问一老农:“吕宋的教化这般兴盛吗?小小一个村落,竟有数十孩童读书,连女娃娃都背着书包。”

    老农笑道:“王法压着咧,不论男娃女娃,只要满了七岁,就得送去学校读书,至少要学三年学问。国主说了,谁家的孩童不读书,成年之后就不能分地。十五岁分50亩,二十岁再分50亩,那可是100亩地,要是不读书就没得分,那可亏大了。”

    赵贞吉问道:“各个村镇都有老师?”

    老农笑道:“都有啊。如果没有老师,官府就不准建村,老师就是村长,村长就是老师。”

    “哪有那么多读书人当老师?”赵贞吉问。

    老农说道:“大明的童生秀才,上船就分银子,下船就能分地,落户就是老师,建村就当村长。”

    赵贞吉彻底无语。

    王策的移民手段又有调整,即让一个读书人,领着一群移民搞开拓,读书人身兼老师和村长双重身份,连村级行政官员都有了。

    这种搞法,百年之后,必然形成许多望族,掌控地方行政司法和话语权,但用在开拓时期却非常厉害。

    而且,王策已经开始玩三年义务教育,甚至把女孩也纳入教育体系!

    赵贞吉难以想象,二十年之后的吕宋,广受教育的一批孩童长大,那个时候该是什么样子?

    幸好师资力量不足,大明的童生秀才,只能教一些蒙学内容,有的连《九章算术》都没翻过,更别提王渊的新数学和物理学。

    赵贞吉来到村塾,借来一本蒙学书籍,翻开第一篇就被惊呆。

    这篇文章改自《天竺国钦定宪法》,说华夏子民皆受上天眷顾,全天下的土地都归华夏子民所有。华夏土地,在先辈的努力之下,一点点的不断扩大。而今华夏子民亿兆,中国已经没有足够土地分配,华夏子民理应开拓海外。

    抢夺土著异族的土地,非但不违反道德,反而是遵循天之道。

    而且上天仁慈,只要学会汉话,会写汉字,就能归化为华夏子民,都是大家的兄弟姊妹。

    赵贞吉关上蒙学书本,沉默许久,心情复杂。

770【血腥与扩张】

    在吕宋国居住一年,赵贞吉被聘为琰州大学教授,主讲《易经》和《数学》。

    赚到一些盘缠之后,又得王策赠送旅费,赵贞吉继续游历四海。

    他先去苏禄分裂出的两个苏丹国,发现汉人在那里遭到敌视,但又无人真敢对汉人下手。除开做香料贸易的商贾,普通汉人全跑了,移民去吕宋照样能够分地置产。

    整个加里曼丹岛,除了北部沿海属于苏禄苏丹国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苏丹国,如马辰、三发、苏卡达纳、兰达克等等。

    赵贞吉感觉很有意思,这些所谓的苏丹国,其实都是一些城邦。

    小的一城为一国,大的数城为一国,而且只占据沿海地带,深入岛内则是各种野人土著。

    赵贞吉在苏门答腊岛又逗留数月,详细观察这些苏丹城邦的政治。他很快发现,宗教和民族都是次要的,这些城邦皆由商人在控制,甚至苏丹本身就是大商人。

    商人逐利,而且喜欢赚快钱。若无必要,从来不发展水利,也不发展工商业,只知道贩卖香料、木材和海产品,平民和野人土著都是受压榨对象,商人则凌驾于国家法律之上。

    更南边的爪哇岛,同样是一大堆苏丹城邦,这跟大明水师脱不了干系。

    郑和下西洋的时候,随船带回一些绿教徒,有些甚至留在大明定居。其中几位来到爪哇岛,半路上又凑了几个,一共九位教徒到爪哇岛传教,因此绿教传教者在爪哇被称为“九使节”。

    由于跟葡萄牙人和大明水师打仗,爪哇岛的佛教国家迅速衰败,各大沿海城市纷纷独立为苏丹国。

    爪哇岛的苏丹国更为弱小,如今全部臣服于南洋水师,汉人在爪哇岛享有各种特权。只要拥有私人武装,只要别碰绿教徒的香料园和城市,汉人可以在爪哇岛随意圈地,可以随便抓捕爪哇土著做农奴。

    因此,爪哇岛有很多汉人庄园,大都是金盆洗手的海盗。

    他们因为各种原因不想干老本行了,就把海盗船捐给南洋水师,获取南洋水师的保护,带着部众到爪哇岛圈地。就连普通水手,都能圈占上千亩土地,抓来无数土著当农奴——创业初期很危险,因为无法在沿海圈地,只能深入岛内山林,气候环境和蛇虫鼠蚁都非常致命,死亡率甚至比他们当海盗时还高。

    爪哇岛内陆的汉人庄园,大都种植香料和烟叶,卖给苏丹国的绿教商人,绿教商人再卖给大明商贾或南洋水师。

    再向西便是苏门答腊岛,即汉人口中的“金岛”、“金州”。

    苏门答腊是朱元璋口中的不征之国,但如今的地盘仅剩西北沿海地区,更西边还有一个亚齐苏丹国。

    在葡萄牙和大明水师的扩张之下,马六甲海峡附近的绿教商人,能跑的全都跑到亚齐,并在这里建立了一个苏丹国。因此战斗力十分“强悍”,历史上曾经反杀葡萄牙,几乎把马六甲城都打下来。

    为啥强悍要打引号呢?

    因为在另一个时空,他们组织200多艘战舰偷袭马六甲,而葡萄牙当时只有一条卡拉克帆船。200多艘绿教战舰,围攻一艘葡萄牙战舰,打了半天愣是没打赢,直到数十年后装备新式火炮,终于把葡萄牙舰队给干翻。

    赵贞吉途径此地的时候,正好碰到南洋水师与亚齐海军打决战。

    南洋水师一共出动12艘战舰,亚齐海军则拥有258艘战船。双方战斗八个小时,从早上打到傍晚,亚齐海军几乎全军覆没,只剩数十条船逃往爪哇海。

    亚齐苏丹国就此灭亡,疯狂的南洋水师官兵,冲进其首都港口城市,烧杀抢掠两天两夜,抢到的财货能把欧洲君主们嫉妒到想死。

    隔壁的苏门答腊国,又一个大明不征之国,吓得直接投降归附南洋水师,承诺每年给南洋水师进贡一大笔金银。

    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岛,几乎已经变成汉人的天下。

    这里是最早进行移民的地方,而且第一批属于淘金者,如今汉人移民及家属子嗣,数量已经快赶上岛内土著了。政治生态更加离奇,属于帮会社团自治,首领皆为当初的淘金头目。一些采金点枯竭之后,他们聚众圈占土地,抓捕土著野人为奴,建起一个又一个庄园和村镇,出现内部纠纷就找社团头目解决。

    在形成社区之后,这些帮会还自建学校,教授的是四书五经传统那一套,关二爷和妈祖则是他们的保护神。

    赵贞吉对帮会自治很感兴趣,走访了好几个社区。

    听说他曾是大明右佥都御史,各大帮会的首领们,都对赵贞吉热情接待,不但伙食住宿全包,离开时还赠送他一笔盘缠。

    从朝鲜、日本一路走来,目睹各种奇特社会生态,赵贞吉发现一个更有趣的现象。

    除了吕宋国铸造少量金银币之外,其他地方全在使用大明官钱:正德元宝和正德通宝!

    朝鲜在用大明官钱,日本在用大明官钱,南洋也遍地是大明官钱。听说,就连更南方的海盗洲(澳大利亚),那里的海盗同样在使用大明官钱。另外,远在殷洲之地,印加百姓也接受了货币交易。

    无数金银和铜矿流入大明,再变成无数官钱流至各地,仅每年铸钱赚差价都给大明带来丰厚收益。

    而大明的商品,又能把这些钱给赚回来……

    已经有人在私铸钱币了,而且是用蒸汽机铸造,质量跟官钱不相上下。私钱多从广东流出,因为那里最早仿制蒸汽机,朝廷如今正在派御史和锦衣卫查案,这种案子一旦查出就是谋逆大罪。

    赵贞吉在新加坡完成了一部著作,阐述大明官钱的海外流通,名叫《钱说》,翻译到欧洲改名为《金钱帝国》。

    接着,赵贞吉又被南洋水师提督,盛情邀去柔佛城做客。

    在南洋水师柔佛官学做了半年老师,赵贞吉再次完成一部著作,阐述各地的政治生态与社会结构,名叫《政论》,翻译到欧洲改名为《殖民帝国》。

    其实,赵贞吉还忽略了一个现象,那就是他所经之地,汉人都有无上崇高的地位,异族都在刻意模仿汉人的风俗时尚。

    就连南洋的一堆绿教国家,贵族商贾都主动学习汉话和儒家礼仪。

    时不时的,苏丹们还会穿着儒衫,戴上一顶四方平定巾,腰挂玉佩玩起角色扮演。平时也喜欢穿大明丝质道袍,戴一顶乌纱大帽,以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品味。

    赵贞吉之所以忽略这些现象,是因为他觉得很正常……

    当赵贞吉游历到印度时,他已经离开大明整整三年,也是王渊被封为天竺王的第七个年头。

    印度,更加特别!

    次大陆的中部和南部,是王渊的主要移民地区,汉人及家属(包括印度妻子,但不包括儿童)已经突破60万人。

    王渊的移民速度贼快,仅大明官方允许的,就有十万人左右。

    比如皇帝让王渊带8000军户离开,王渊直接带走8000户,拖家带口就是好几万。又比如说,皇帝赏赐王渊1000工匠,让王渊好生修缮王宫,拖家带口又是近万人,邻居亲友什么的都可以跟来。

    江南修了一条铁路,连通杭州到镇江,裁撤的漕军和漕户无法安置。除了部分充实边镇,部分转为护路军之外,其他的都一股脑儿让王渊运走。

    这七年来,每年平均移民五万人,移民的运费和安置费,占到天竺国财政支出的50%!

    天竺水师只能自谋出路,中央暂时没钱拨发军费。一部分船只运货去大明贩卖,回程时正好接运移民;一部则往西边扩张,在东非沿海地带搞殖民贸易,掠夺东非地区的金银、宝石和象牙。

    葡萄牙在莫桑比克的殖民港口,全被王渊的天竺水师给抢了。

    抢起来很轻松,只要海战能获胜,陆战简直随便拿捏。这里的葡萄牙殖民者,接连进攻莫诺莫塔帕王国(津巴布韦)好几次,都被非洲土著打得灰头土脸。

    天竺水师抢走莫桑比克之后,跟葡萄牙人一样,跑去攻打津巴布韦。

    没别的原因,只是这里有两样特产——黄金和象牙!

    为了迅速攻占津巴布韦,王渊甚至派了一千火枪骑兵过去,编为天竺海军陆战骑兵团。

    也不搞什么种族灭绝,也不搞什么黑奴贸易,王渊的殖民政策非常和蔼。就是联合当地部落,推翻国王的残暴统治,再用粮食和商品施以恩惠,夺取属于国王的金矿,令当地土著帮忙捕猎象牙。至于采金矿工,都来自国王的直属部落,怎么虐待都不会引起其他部落的敌视。

    整个莫桑比克和津巴布韦,都成为天竺国的殖民地,源源不断的攫取黄金和象牙。

    至于旁边的马达加斯加岛,王渊也宣布了占有,但仅占领部分沿海地区,岛屿中部是有一个土著国家的。王渊也懒得进攻该国,只半强迫的,让土著大量种植剑麻,作为天竺的剑麻出产基地,这玩意儿在海船和蒸汽机上都能用到。

    赵贞吉游历到天竺南部某地,亲眼见识一场屠杀。

    当地贵族男性被杀死,女性被分配给移民,大量低种姓和贱民被抓去修路、修渠、挖矿。腾出来的土地,正好安置新一批移民。

    而周边的印度贵族,得知这种惨案之后,也只装作啥都没看到,根本不敢团结反抗。他们悄悄苦学汉话,每天练习汉字,因为只要归化为汉人,就能获得人身安全和财产保障,甚至连交税都可以交得更少。

    归化难度提升了,现在必须会写三百个汉字……

    也有一些人,宁死都不愿归化,因为必须放弃原有信仰。他们试图起义,但每次都被镇压,到现在已经屈服了,处于一种不配合不反抗的等死状态。

    别的不说,天竺的基建搞得很猛,因为有大量贱民被鞭子抽着干活,官道和水渠的长度每年都在疯涨。

    在这处流血而来的移民点,一些公务员正在给新移民上课。

    或者说,做宣传,就是华夏子民海外拓土那套,让新移民打心里认可抢占土地的行为。

    赵贞吉不知是对是错,只默默旁观。

771【刘虎案】

    京师,沛阳。

    王宫大门外,跪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归化汉人,想要求见国王却被侍卫拦下。

    侍卫厉声斥责道:“若有冤情,就去中央**庭击鼓鸣冤,莫要在王宫之外擅自逗留。快走,快走!”

    这归化汉人虽然肤色漆黑,却说得一口流利汉语,而且还是江淮官话:“草民真有大冤,从镇里告到县里,从县里告到州府,地方上官官相护,夺了草民产业不说,还判草民服役修路三年。好不容易服役期满,草民回家寻找妻儿,妻子已被强行改嫁给新移民。草民想要讨个说法,却差点被杀人灭口。草民真不敢去**庭,只能请求国王主持公道。”

    归化汉人掏出一本《天竺国钦定宪法》大纲,高高举到头顶,大声喊道:“陛下,不知你钦定的宪法,究竟还作不作数。草民不但能说汉话、写汉字,还读过四书五经。宪法里说,无论种族性别,通过官府考核即为汉人,皆为华夏兄弟姊妹,不得有任何歧视之举。而今,您的宪法已成废纸,这天竺又有几人在遵守?”

    王宫侍卫叹息说:“陛下真不在,也不知几日方能回京,你且先找个地方住下。在这里喊也没用,里面的贵人是听不到的。”

    归化汉人愣了愣,将《宪法》小心收好,步履蹒跚的离开王宫。

    他身上已经没钱了,只能露宿街头,肚子饿得呱呱直叫。

    入夜之后,两道影子摸过来,悄悄用绳子套住他的脖颈,然后两人合力猛地拉扯。

    归化汉人突然惊醒,双手抓着绳套拼命挣扎。

    由于前两天下雨,其中一人脚滑摔倒,绳索受力牵引之下,三人全都倒在地上。归化汉人下意识掏出匕首,胡乱挥舞插刺,等他恢复意识,一人已倒在血泊中,另一人慌张爬开,也拔出佩剑试图杀人。

    归化汉人又累又饿又怕,解下脖子上的绳套,拔腿转身就逃,一边跑一边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那人提剑直追,也跟着大喊:“贱民杀汉人了,快杀了他!”

    赵贞吉正在客店里洗脚,打算看会儿书就睡觉。听到外面的声响,立即赤脚奔出,推开窗户看下面街头是啥情况。

    许多居民都被惊动,已有十多人将规划汉人围住。

    归化汉人大喊:“他们要杀人灭口,快快报官!”

    提剑之人则喊:“他是个贱民盗贼,已然杀了我的同乡,快快结果这人性命!”

    归化汉人丢掉匕首,一手举起腰牌,一手举起宪法:“我是汉人,官府认证的。我手里有国王钦定的宪法,我是来京城告御状的,这厮想要杀人灭口。快快报官,快快报官!”

    提剑之人猛冲过去,试图杀人的同时还喊道:“杀了这贱民,为汉人兄弟报仇!”

    仅凭两人的说辞,就知道归化汉人是真话,因为他一直在喊着报官。

    但是,围观堵截的群众,许多都打着灯笼,把归化汉人的肤色照得清楚。当场就有几个汉人百姓,拿着棍棒冲过去,想把这归化汉人打死再说。

    归化汉人惊恐大呼:“我手里有宪法,谁杀我就是谋逆大罪!”

    众人立即止步,也有正直的明白人,上前把提剑之人给拦住,高呼道:“报官,报官!”

    天竺国的司法是独立系统,村镇有基层公所,县、州、府、省有四级法院,京城还有一个中央**庭。

    另外天竺的“州”,跟大明的“州”不一样,类似省直辖的县级市,“府”则属于地级市。

    当夜,发生冲突的两人,被送去沛州巡捕衙门关押,各做笔录进行备案,随即案件移交给中央**庭。

    又过数日,王渊已经视察完地方回京,中央**庭也正式开庭审案。

    各级法庭必须公开审理,允许三十位百姓进行旁听,且旁听席必须留三个给记者,再留十个给底层平民。

    这玩意儿其实可以钻空子,比如赵贞吉排队领号之后,他的号数就没有被抽中。于是他花了两块银元,从一个平民手中买号,顺利成为旁听审案的观众。

    法庭之上不得跪拜,也不得直呼被告为犯人。

    **官是一个济世派弟子,他穿着黑色官服,砸下惊堂木说:“不得擅自喧哗,不得随意走动,即刻开庭。此案案情复杂,刘判官请先陈述案情!”

    刘判官起身说:“先说命案,发生于六月初八晚九点前后。据当事者郑彬陈述,死者为一汉人男子,名叫何光宗,今年三十二岁,家住果阿省顺光府须陀县,与郑彬同来沛阳打听商讯。嫌疑者刘虎,须陀县归化汉人,因见财起意而杀人。凶器为一匕首……”

    **官说:“呈上凶器。”

    立即有法吏捧着匕首出庭,并向工作人员和旁听群众展示。

    **官问归化汉人:“你可是叫刘虎,家主果阿省顺光府须陀县?”

    归化汉人刘虎回答:“草民是须陀县城关镇人。”

    **官又问:“何光宗可是你杀的?”

    刘虎回答:“是我杀的。”

    法庭顿时哗然,一个归化汉人,竟敢杀纯种汉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官连拍几下惊堂木:“再有人喧哗,直接叉出去!”

    待安静下来,**官问道:“陈述当时情形。”

    刘虎说道:“草民露宿街头,突然被惊醒,被这二人用绳子套住脖颈。他们想将我勒死,我奋力挣扎,胡乱捅死一个,然后吓得夺路逃跑。”

    刘判官说道:“案发现场,确实找到一条绳子。”

    **官说:“呈上来。”

    作案绳索拿出来之后,**官问:“刘虎,可是用这条绳子勒你?”

    刘虎摇头道:“不知道,当时我慌张得很,而且天黑没看清楚。”

    **官又问:“郑彬,这条绳子可是你的?”

    郑彬矢口否认:“不是。”

    **官再问:“刘虎,你为何来到京师?”

    刘虎说道:

    “**官老爷,草民原是一孤儿,十四年前被大善人刘老爷收养。刘老爷是天竺棉会的商人,他来天竺买地之后,收留了十多个孤儿。他教我们读书写字,挑选聪明勤快的,养几年带在身边做亲随,草民便是其中之一。”

    “后来邻国入侵,刘老爷带着咱们逃命,草民在路上救了刘老爷一命。刘老爷仁善,不但许我自由之身,还赠送我一百亩地,帮我挑了个妻子成家。”

    “四年前,刘老爷病逝,草民的土地便被盯上。同县的郑家势大,且有亲戚在县里做官,他们污我谋夺汉人土地。无凭无证之下,就把草民的土地收走,草民在镇公所讨不到公道,便去县里的法庭告状,县法官竟判我服役修路三年。”

    “因草民能写会算,汉话也说得利索,修路时被提拔为头目,因此修路三年并未死去。草民修路期满回家,妻子竟已带着孩子,被强行改嫁给新移民两年之久!草民不服,就去府里上诉,府法官却不愿开庭审案。草民只得进京告御状,曾归附与王宫大门外。案发当日下午,值守皇宫大门的侍卫可以作证!”

    **官点头说:“林侍卫、杨侍卫,今天也被请来了,请两位证人上庭。”

    两个王宫侍卫出庭,拿出自己的身份证明,在确定见过刘虎之后,便在证词文件上签字。

    **官又问:“刘虎,天竺遍地皆是土地,郑家为何要犯法占你的土地?”

    刘虎说道:“其一,草民的土地,皆为靠河的上田;其二,草民以前是贱民,虽然归化为汉人,但皮肤太黑总受歧视,汉人大户都看我不惯。”

    **官再问郑彬:“你说来京城打听商讯,你想做什么买卖?”

    郑彬回答:“草民想来打听一下,看须陀县的土特产,能在京师卖上什么价?”

    **官问道:“打听了吗?”

    郑彬回答:“还没来得及。”

    **官再问:“你以前可认识刘虎?”

    郑彬摇头:“不认得。”

    整个审案过程,被书记官详细记录,并让所有当事人签字。

    **官拍着惊堂木说:“案情过于复杂,牵涉地方州府,今日本庭难以宣判,需上报都察院和刑部。退庭!”

    虽然没有宣布结果,但还是让赵贞吉大开眼界。

    若是换作大明官员,先打一顿屁股再说,再结合各方证词证物,就能定下一个结果来。

    赵贞吉在沛阳寻了个差事,一边工作赚钱,一边观察民情。

    足足等了三个月,此案终于宣判。

    果阿省法庭主官,顺光府法庭主官,玩忽职守,遇案不审,全部撤职处理。

    须陀县首席**官,连同所有该案审理人员,皆涉嫌徇私渎职,集体串通制造冤案。最轻的都是撤职,最重的发配北方开拓,那里有一堆绿教徒等着他们。

    须陀县城关镇公所官吏,全部撤职处理,判罚最重的发配到东非殖民地。

    至于侵占田产的郑家,抄没家产,发配马达加斯加岛!

    刘虎杀人,属于正当防卫,不担任何刑责。归还刘虎的一百亩土地,发还其妻儿一家团圆,再从抄没的郑家产业中,划给刘虎五十亩地作为赔偿。

    但是,为了防止百姓干扰中央**庭,防止百姓胡乱在王宫外喊冤。有这两种行为者,不管事实如何,皆罚清扫京城大街一月,而且不能花钱请人代役,刘虎必须留在沛阳扫一个月街道。

    此案轰动全国,并且名留史册,史称“刘虎案”。

    王渊甚至颁布诏书,昭示天竺官民:“归化汉人,亦为汉人,不拘种族,不拘肤色,不拘男女,皆为汝等兄弟姊妹,皆为吾辈华夏子民。若有无故歧视归化汉人者,事实确凿,必加严惩,小民罚钱服役,官吏一律撤职查办!”

    歧视肯定存在,肤色越黑越受歧视,王渊干脆借此案定下基调。

    至少官员是被吓到了,这次可有一个省级**官被罢免,正三品地方大员说撸就给撸掉!

772【墨家治国?】

    王渊已经五十七岁,依旧宝刀未老,每天都要舞半个小时的大刀。

    不过嘛,鬓角已生白发。

    “孟静的几部书稿,我已大致看过,写得颇有深意。”王渊赞许道。

    赵贞吉拱手说:“能入先生法眼,幸甚至哉。”

    赵贞吉的学术思想,传自阳明心学之泰州学派,同时又兼修物理诸门。

    历史上,此人属于“实学”先驱,厌恶空谈,主张实干,嫉恶如仇,任侠正气,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愤青。

    《大明王朝1566》,其实把赵贞吉黑得很惨,居然成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另一个时空,张居正也信奉“实学”,正好跟赵贞吉同为阁臣,两人的关系非常不好。

    赵贞吉是当时资格最老的,但因为嘉靖朝曾被罢官,他反而排在内阁最末位。排他前面的三位阁臣,包括张居正在内,都被他当成孙子训斥。

    因为赵贞吉喜欢实干,虽然一把年纪入阁,却不是回京来养老的。

    首辅、次辅全被赵贞吉骂得没脾气,兵部尚书因为徇私舞弊,直接被他骂成了政敌。

    张居正也只能忍耐,一些话愿听,一些话不听,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干脆把高拱弄回来,硬生生将赵贞吉逼得辞官。

    赵贞吉晚年很有意思,看不惯的事情就仗义执言,遭到政敌反击就闹着辞官,似乎懒得跟一帮小辈斗法——也可能是经历了太多政斗,也知道党争的危害性,他想尽量维持时局稳定。

    跟张居正的斗法也是如此,张居正把高拱弄来执掌吏部,赵贞吉就讨了执掌都察院的差事。结果,赵贞吉爱惜羽毛,被高拱给恶心坏了,辞官时对皇帝说:“高拱专横徇私,把吏部搞得乌烟瘴气。我致仕之后,请陛下让高拱入阁,不要再让他专权吏部、栽培党羽。”

    其实非常可惜,张居正与赵贞吉理念相近,只不过具体施政存在差异。如果张居正能主动示好,赵贞吉很可能为张居正保驾护航。

    当然,若能主动示好,那就不是张居正了,也不可能冲破阻力搞改革。

    王渊问道:“孟静出海三载,还要回去吗?”

    赵贞吉说道:“最迟年底就坐船归乡,家中老父年事已高。”

    赵贞吉不知道,他出海的当年,父亲就已经病死……如今都满三年了。

    王渊点头说:“孟静大才,今后若愿来天竺为官,阁部重臣必虚位以待。”

    赵贞吉问道:“先生,吾观天竺之政,似在行墨家之法。”

    王渊哈哈大笑:“诸子百家早已融合,如今哪还有什么墨家?但是,确实带有墨家遗风,你可知为何如此?”

    “为何?”赵贞吉问道。

    王渊说道:“诸子百家,诞生于春秋战国。当时礼乐崩坏,天子与诸侯招揽的人才,很多都处于失业状态,又见到百姓朝不保夕,于是就从自身角度出发,试图改良当时的社会。诸子百家,便是这么来的。”

    赵贞吉笑道:“先生总是这般立意新奇。”

    王渊又说:“诸子百家,每家都代表着不同阶层的利益。墨家代表的是谁?工匠和小地主,且以工匠为主。”

    墨家弟子,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是一帮工程师和技术工人!

    这些人的利益诉求是什么?

    社会稳定,反对战争,主张个人价值,保护私有财产。

    《墨子》开篇不谈别的,而是阐述治政理念。

    首先是尚贤,就是选用有才能的人做官,道德反而还在其次,只要国君能合理安排即可。这就跟儒家不一样,儒家更注重品德,若品行败坏,越有能力危害越大。

    墨家尚贤还附带着要求,就是我的能力值多少价,国君得给出应有报酬。不能像大明对待官员那样,又让马儿跑得快,又不让马儿吃饱。人才获得重用,人才获得报酬,方能培养尚贤气氛,方能聚集真正有才干的人为国效力。

    墨家也讲仁政,墨家的仁人君子,类似孟子UU小说的“大丈夫”,即: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善待生者,哀悯死者。

    墨家也**制,并认可法家的性本恶。

    但是,法家彻底对人性失望,力图用法律来约束人性。墨家觉得人性还有救,而且试图利用人性的趋利避害,达到“兼相爱,交相利”的双赢局面。

    想要双赢,就必须创造合理的环境,因此要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否则饭都吃不饱还怎么兼爱双赢?

    因此,墨家提倡节用,即不搞铺张浪费,把国家财政都用于民生和国防,让人民安居乐业,并时刻准备着赶走侵略者。

    法律方面,墨家法天,而道家法自然。

    墨家认为,天志为仁,国君应该实行仁政和仁法,让社会进入良性有序的状态。国君实行仁政仁法,就是遵循了天志,上天就会承认国君的法统。国君若是残害百姓,就是违反了天志,上天会就取消国君的法统,这个国家也会因此灭亡。

    墨家尚同,即从上到下思想统一,这样才能政令通畅,才能集中全国之力办大事。

    秦国的壮大,最初就源于墨家变法,两次打败当时的第一强国魏国。

    即便后来商鞅带来法家,墨家渐渐淡出,但秦国的行政系统,依旧带着浓厚的墨家特色。而且有了法家的加持,秦国的墨家行政系统更为高效,几乎达到墨家设想当中的完美状态。

    墨家的行政系统是咋样的?

    从乡村到中央,全都选用有才能的人当主官。国君的治国理念,一级传向一级,务必让工匠和农民都清楚。国君的政策法令,一级传向一级,务必让基层能最快最好的执行。集中全国之力办大事,任何阻碍之人都得滚蛋!

    在墨家的行政系统当中,儒家的宗法传统是被摒弃的,一切按才能和贡献选拔官员,裙带关系要尽量予以清除。

    墨家内部,也照这套系统运行,巨子的命令可以传达给每一个信徒。

    说白了,就是按工程师的理念治国,古代大工程就得这样才能完成。墨子把搞大工程的那一套,搬到了治国领域,并且后来被儒家吸收了一些。

    正巧,王渊在天竺建国,也着重保护工商业者和地主利益,每一个汉人移民都是小地主,其他的要么是商人、要么是工匠。

    从利益主体而言,刚好契合墨家成分,因为墨家代表的也是一群工匠和小地主。

    那么王渊的治国理念,自然跟墨家高度重合,也让赵贞吉误以为天竺国是墨家秉政。

    除了坚定支持科学发展,王渊不会偏向哪派,因为儒家精髓也是很好的。

    一旦国家富强起来,一旦中央有能力管控地方,儒家核心理念是非常完美的治国方略,但必须去掉一些纲常糟粕。

    从西方人对明朝的记述,就可以知道,汉人的许多美德,并不是后来凭空出现的。

    比如谦虚、勤劳、温和、好客等等,有个欧洲人的文章,其中一段大意如下:“这里拥有最好的货物,明人喜欢他们自己的东西,但也不吝赞美别国的事物。当看到外国的商品,即便看不上眼,也会因新奇而赞叹一番。这是独特的美德,在别的任何国家都不会有……他们也非常热情,因为我是外来者,总有人邀我参加宴会……他们还很谦虚,并拥有这种美德而不自知……”

    这就是教化之功,不要觉得教化太虚无缥缈。

    当你观察世界各国之后,就会惊讶发现,你习以为常的许多观念和品德,竟然是中国所独有的。

    至少移民们来了天竺,就从文化上自豪起来。

    就算是底层农民,都打心眼里觉得,印度本地人是一群不懂礼数的蛮夷——包括那些印度贵族,也是标准的蛮夷,仿佛一直没有开化过!

    儒家教化千年是白给的?

773【阿富汗和阿萨姆归附】

    胡马雍回来了。

    这个被迫流亡的莫卧儿皇帝,终于干翻两个兄弟,统一了阿富汗地区。

    然后,胡马雍发起东征,迅速攻占木尔坦,接着挥师占领拉合尔,随即一路杀向旁遮普。

    这些地区,名义上都是王渊的国土,每年要向中央提供税收的。

    王渊是一位宽容仁慈的国王,整个印度北方地区,都只需要提供少量赋税,并不派官员去管理土邦。各个土邦之间,依旧在互相攻伐,绿教和印度教彼此仇杀,一切混乱都在王渊的默许当中进行。

    除了每年交税的时候,北方土邦几乎都感觉不到王渊的存在。

    甚至,税收都开始拖欠,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现在面对莫卧儿入侵,他们终于想起还有一位国王,纷纷派遣信使到沛阳请求援兵。

    王渊不着急,慢慢的调兵遣将。

    事实证明,北方土邦就是一群废物。仅仅三个月,胡马雍就吃掉整个旁遮普,甚至把德里城都占下来,这货竟敢宣布迁都德里。

    听到胡马雍迁都的消息,王渊终于下令出击。

    戚继光率领五千偏师,坐船在德尔巴(瓜达尔港附近)登陆,由南向北奔袭堵截胡马雍的退路。

    尹秉衡率领八千大军,坐船在孟加拉邦登陆,顺着恒河逆流而上,阻挡胡马雍继续向东扩张。

    王芳率领五千骑兵,从拉其普特出发,袭扰德里周边地带。

    怎么说呢?

    戚继光和尹秉衡还在赶路,王芳已经跟胡马雍打起来。

    胡马雍亲率三万大军,在德里南郊迎战王芳,被五千兄弟火枪骑兵打得全军崩溃。

    胡马雍带着残兵退守德里,王芳的骑兵也没法攻城,双方就这样一直耗着。

    耗来耗去,反而是胡马雍先撑不住。

    胡马雍扩张速度太快了,迁都也搞得非常仓促,德里城内的军粮储备并不多。

    而北方土邦害怕胡马雍的侵略,又见王芳刚刚大胜一场,纷纷带着粮草过来支援。一个月过去,仅土邦军队就聚集四万,然后开始闹剧一般的攻城。

    王渊虽然让北方土邦自治,却不允许他们拥有火器,发现谁有火器就去打谁。

    在没有火炮的情况下,土邦士兵架梯攀城,出现少量伤亡就撤退,攻城半个多月屁效果都没有。

    “投降吧。”胡马雍心灰意冷。

    拜拉姆劝谏道:“陛下,我们还未失败,为什么要投降?”

    胡马雍指着城南方向:“敌人的火枪太厉害,而且骑兵作战勇猛。五千勇猛的骑兵,装备凶悍的火枪,就是不可能战胜的存在。我们追击,他们逃跑,我们撤退,他们回击,野战该怎么打?”

    拜拉姆说道:“我们可以突围,先撤回阿富汗。阿富汗山多平地少,对方的骑兵很难展开。到时候,我们可以在阿富汗励精图治,派人学习制作这种新式火枪,我们装备了新式火枪再杀回来。”

    胡马雍沉默以对。

    “陛下,趁早做决定吧!”拜拉姆说道。

    拜拉姆很早就追随巴布尔,在巴布尔死后,又追随胡马雍,多年来忠心耿耿、立功无数。

    此人文武双全,历史上胡马雍复国,就是拜拉姆一路领军作战。后来又辅佐阿克巴,成为莫卧儿帝国的宰相。

    阿克巴成年之后亲政,觉得拜拉姆太碍眼,便让拜拉姆前往麦加朝圣。

    这无异于一种变相流放,但作为宰相兼摄政王兼帝师的拜拉姆,二话不说就交出军政大权。这么干脆的交权,阿克巴还是没放过他,派人在朝圣途中将拜拉姆刺杀。

    胡马雍依旧犹豫不决,他就是这般优柔寡断的性格,可谓莫卧儿版的宋徽宗。

    拜拉姆说道:“陛下,当初我们流亡波斯,不照样杀回来了吗?如今,我们至少还有阿富汗!”

    胡马雍终于握紧拳头:“对,我们还有阿富汗!”

    十多年前,从印度流亡到波斯,也是拜拉姆一路鼓励,并出谋划策募集到异**队。

    当天夜里,胡马雍率领部队突围。

    忠勇无双的拜拉姆,先带五百骑兵从城东杀出,突袭土邦联军的大营。在造成混乱之后,胡马雍带着妻儿部下,摸黑从城西狂奔而逃。

    王芳因为轻敌而中计,带兵先去城东救援,没料到胡马雍从城西逃走。

    为了帮皇帝逃跑拖延时间,拜拉姆在搅乱城东大营之后,并没有立即撤退,而是又去城北袭营。终于,他被王芳的骑兵黏上,瞬间就死伤近百人。

    到了这个时候,拜拉姆还在为皇帝着想,故意把王芳引向东北边。

    可惜,拜拉姆麾下的骑兵,却不像他那么忠勇。

    这些骑兵,一部分是被迫害的波斯苏非派绿教徒,一部分是在阿富汗招募的突厥后裔。他们敢出去袭营,已经算仁至义尽,现在还要掩护皇帝撤退?

    陆续有骑兵脱离队伍,四散消失于荒野。

    及至天明,拜拉姆身边只剩下六骑,都是不怕死的忠义之人。

    望着前方奔腾的恒河水,拜拉姆对属下说:“你们投降吧,皇帝会照料你们的家人。”

    六个骑兵面面相觑,终究还是求生欲占上风。他们丢掉兵器,翻身下马,跪伏于地。

    王芳的骑兵早已散开,团团阻住拜拉姆的去路,冷言道:“下马投降!”

    拜拉姆丢掉兵器,挑衅道:“你追我一晚上,皇帝已经突围了。”

    王芳确实很生气,但嘴上却不落下风:“追到一半,我就发觉不对,已经分出三千骑,朝西边追赶你的皇帝,说不定现在已经追上了。”

    拜拉姆笑道:“追不上的,陛下放弃了所有辎重,连他心爱的波斯画师都没带。”

    不愧是莫卧儿版宋徽宗,流亡波斯的时候,还不忘欣赏艺术。胡马雍杀回来时,随身带着两个波斯画师,不管走到哪儿都跟着。

    历史上的胡马雍,死得也很扯淡。

    舍尔沙好歹是火炮炸膛崩死的,胡马雍则是夜观天象,突然感受到真主召唤,爬上房顶祈祷的时候,踩了自己裙摆摔下来给摔死。

    王芳笑道:“就算我追不上,你的皇帝也逃不了。此时此刻,估计天竺大军,已经占领木尔坦,只等着你的皇帝去自投罗网。”

    拜拉姆终于脸色剧变,随即叹息道:“难怪德里城外,除了阁下的骑兵,其余都是土邦的军队。”

    王芳说道:“你也是忠义之人,我不忍杀害,跟我回去觐见陛下吧。”

    拜拉姆问道:“我若归降你的国王,你可以饶我的皇帝一死吗?”

    “我无权承诺这种事情,”王芳说道,“不过嘛,不是你想归顺陛下,陛下就愿意接受你。你必须学会说汉话、写汉字,放弃你原本的信仰。”

    “那我还是去死吧。驾!”

    拜拉姆说着调转马头,挥鞭冲向恒河,想要连人带马淹死于恒河之中。

    “嘶聿聿!”

    冲到恒河边上,战马突然急刹车,人立而起强行停止,显然不想陪拜拉姆送命。

    拜拉姆摔在地上,被摔得七荤八素,转眼间已被绑起来。

    拜拉姆质问道:“阁下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王芳撇撇嘴:“贵教的教义,可不准信徒自杀。你已经违反教义,干脆改教算了,我喜欢你的忠义和视死如归。”

    王芳带着骑兵返回德里,接着又进兵旁遮普。

    刚被胡马雍占领的旁遮普诸城,面对王芳的数千骑兵,毫无心理负担的望风而降。

    等尹秉衡的八千大军,沿恒河坐船而来,王芳已经收复整个旁遮普,尹秉衡此次出兵啥都没捞着。

    戚继光却收获颇丰,他绕后奇袭木尔坦城,以个位数的伤亡攻破城池。

    晚上刚刚占领城市,胡马雍第二天早上就来了。

    这位皇帝被骑兵一路追赶,部队逃散一大半,就连其中一位妻子都失踪了。好不容易摆脱追兵,又到了自己的城池,立即亲自冲到城下叫门,被戚继光的士兵给逮个正着。

    王渊没有杀死胡马雍,只把他全家留在沛阳。

    这货不是喜爱艺术吗?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中华艺术也璀璨辉煌,够这家伙研究一辈子的。

    莫卧儿帝国,被降为莫卧儿郡国,成为天竺的属国,依旧统治阿富汗地区。

    胡马雍和儿子阿克巴,被留在沛阳学习汉家文化。王渊派了几个济世派弟子,前往阿富汗帮忙治国,一去就宣布轻徭薄赋。本地基层官员和贵族,肯定还会盘剥百姓,但这都不关汉人官员的事儿。

    至此,阿富汗也纳入王渊治下,只不过依旧高度自治,每年顶多能收一点税。

    尹秉衡的八千大军,也没急着回来,而是顺便去攻打阿萨姆邦。

    当然,在英国殖民者到来之前,并没有“阿萨姆邦”的称呼,一直都叫做“阿豪马王国”,汉名则叫“阿洪国”。

    三百年前,一群掸族人,骑着大象和战马,从缅甸穿越山口,在印度东北部建立阿豪马王国。

    掸族是缅甸的叫法,放在中国叫傣族,放在印度叫阿萨姆族。

    阿豪马王朝跟云南和西藏一直有交流,清朝时期开始铸造货币,其钱币字样竟然是中文“宝藏”等字。三百多年的统治,此地通用语言已经变成傣语,并且一些贵族还会说大明的西南官话。

    历史上的莫卧儿帝国,十七次攻打阿豪马王国,均无功而返。

    直至清中期,此国内部出现宗教矛盾,印度教的不同派别打起来,缅甸(贡榜王朝)趁虚而入将其吞并。英国又强迫缅甸政府,将阿萨姆地区割让,最后莫名其妙成了印度国土。

    王渊来到天竺之后,就在寻找阿萨姆邦,因为他知道阿萨姆红茶,知道那里是印度重要的产茶地。

    经过这些年,也大概能够猜到,阿豪马王朝,应该就是阿萨姆邦。

    尹秉衡此次出征阿豪马,其实没啥好说的,虽然此国三分之二为丘陵,但天竺军队根本不需要钻大山。

    恒河与贾木纳河是交汇的,合流入海的一段被称作博多河。

    大军坐船原路返回,在两河交汇处北上,坐船一直能到阿豪马王国的首都。

    阿豪马王国的菁华部分,全在河谷地带,首都也在河边上。

    把船上的重炮拉到岸上,对着城墙那么一轰,再用火枪兵冲入,轻轻松松占领首都,顺便把国王给抓住。

    再以国王的名义发布命令,宣布阿豪马王国并入天竺国,正式设立阿洪省。

    这个地方,王渊不会令其自治,因为适合移栽茶树,而且可以跟云南交流——此时是接壤的。

    都不需要大规模移民,这里的官方语言是傣语,大部分为东南亚和中国西南族裔。只需创办学校,像教化云贵川同胞一样,在这里传播汉文化即可。

774【七公子要结婚了】

    沛阳,郊外。

    两个汉人文士,一路坐着马车而来。

    林载贽仰脖子灌了一口水,擦汗道:“总算是到沛京了,这天竺国如此炎热,太师封王至此也是遭罪啊。”

    林奇材苦笑:“贤弟莫要拿太师调侃,否则被人听见,必将你殴打一顿。”

    林载贽摇着折扇说:“太师自是千古贤者,但也不必放在供桌上。别说太师,便如孔子又何尝不能开玩笑?”

    “你啊,太过狂妄了。”林奇材只能叹息一句。

    林奇材,福建泉州人,在另一个时空,是嘉靖三十八年会试第二名。

    林载贽,福建泉州人,后改名李贽,中举之后懒得进京赶考。

    两人是族兄弟,林奇材为主宗,林载贽为旁支。

    跟历史上一样,林载贽乡试中举之后,也不愿跑去京城参加会试。他想到天竺游历,一个人难免孤单,于是把族兄林奇材拉来,因为林奇材的生父就在天竺做生意(林奇材被过继给叔叔为嗣子)。

    靠近城墙之后,林奇材打量道:“天竺国都的城墙,还没有泉州城高大,也不知太师何时增筑。”

    林载贽说:“一国强弱,不在城高,而在民富。”

    林奇材反问:“为何不能城高且民富?”

    “亦可。”林载贽笑道。

    两人进城并未遭到阻拦,甚至没有士兵来检查,天竺国是不用交入城税的——仅限于王渊的实控地盘。

    相比起来,地方土邦则税项繁重,特别是对商贾而言,过一个土邦交一次税,长途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也就舍尔沙在位时,北方简化过税项,那真的是一位英主。

    无数北方商贾,纷纷来到南方做生意。在体验了南方的善政之后,这些商贾都选择支持王渊,恨不得北方土邦全部完蛋。

    若有哪天,王渊取消北方自治,再来一次武力平定,北方大部分商贾都会当带路党!

    两人进城之后,发现城内颇为繁荣,虽然比不上泉州,但已经难能可贵了。

    街面上走动的人群,大概一半是汉人,还有许多肤色黝黑或白皙的异族。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在说汉话,只不过有些人的口音特别古怪。

    其实,两人眼中的异族,许多都已经选择归化,或者干脆就是混血汉人。

    从天竺棉会时期算起,第一批混血汉人,年龄都已经三十岁了。他们大多父亲是汉人,母亲则是高种姓白人,因为当初挑选老婆时,大家都喜欢肤色更白的。

    林奇材的生父就在沛阳,二人驱车来到一处大宅,门楣上刻着“晋江登瀛林”字样。

    实在是迫不得已,天竺的林氏移民太多,仅沛阳城内就有八个林宅。因此在落户安家时,门楣必须多加几个字,否则根本无法进行区分。

    林载贽说道:“此宅颇有异域格调。”

    林奇材解释说:“以前就是一个天竺贵族的宅第,伯父(生父)买下来之后,又请江南的园林师进行改建。在吃穿住行上,天竺国没有逾制的说法,穿着龙袍上街都没人管,只要别把宅第造得像城堡即可。”

    “太师的器量真大。”林载贽由衷赞叹。

    王渊虽然是天竺王,但依旧是大明太师,这个加官一直没有取消,因为它只是个荣誉头衔而已。

    敲开大门,一个老仆疑惑道:“二位有何贵干?”

    林奇材笑道:“福伯,我是奇材啊。”

    老仆顿时激动起来:“竟是四少爷,我跟老爷离开泉州时,四少爷还不到三尺高,如今都长成这般模样了。”

    林奇材问道:“父……伯父在家吗?”

    “少爷快进来,”老仆热情的迎着二人进去,边走边说,“老爷受陛下召见,如今正在王宫里。”

    林奇材疑惑道:“伯父做官了?”

    老仆笑着说:“不是做官了,是林家要跟王室结亲。七王子已经二十岁,跟咱们小姐两情相悦。陛下开明得很,知道这事以后,没有棒打鸳鸯,反而把老爷请去商量婚事。”

    林载贽突然揶揄道:“兄长,太师家的公子,竟然要做你妹夫了。”

    林奇材有点消化不过来,王渊在他心目中,是高不可及的大人物,现在两家居然要变成亲戚?

    一直到下午时分,林奇材的生父林显终于回来,林奇材和林载贽立即前去拜见。

    对于林载贽,林显只是略微点头,态度有些不冷不热。

    虽然同出一个祠堂,但两家早已分宗百年,当时不但分宗,甚至直接分姓,林载贽的祖宗一度改为姓李。

    这也是林载贽,为何后来改为李贽的原因。

    林载贽的祖宗,曾经在族谱上写文章,暗讽林奇材的祖宗为了钱财,娶一个色目女子为妻,甚至该改信了绿教。

    林奇材的祖宗,也在分家之后的族谱上,暗讽林载贽的祖宗违反伦常,竟然娶了一个姓林的妻子,因为古代同姓不能结婚。

    两家一直闹得很僵,若非远在天竺,林显估计直接轰人出门了。

    林奇材问道:“伯父刚从王宫回来?”

    林显对此颇为得意,点头说:“正是,为父受陛下召见,还在王宫吃了御赐的宴席。”

    林奇材问道:“太师答应婚事了?”

    “什么太师?那是大明的叫法,在天竺应该叫陛下,”林显责备一句,随即又说,“太师真是简朴,大明皇帝特赐一千工匠,专门为陛下修缮王宫。陛下却只修补了透风漏雨的地方,让这些工匠都去修筑大学,而今沛阳大学修得远比王宫壮阔恢宏!”

    林载贽拍手大赞:“此真英明之君也!”

    一个首陀罗侍女端来茶盏。

    林奇材问道:“伯父,为何府上除了福伯之外,奴仆皆为异族之人?”

    林显解释说:“陛下有令,天竺国内,汉人不得为奴。便是阿福的身契,也早已换为雇佣契书,每过五年就要换新契。”

    林载贽问道:“不能收义子义女吗?”

    林显笑着反问:“你当陛下那么好糊弄?”

    大明也是禁止蓄奴的,三品以上规定了奴婢数量,三品以下不得蓄养奴婢。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各种变相蓄奴,最常见的就是收养义子义女。

    朱元璋为了防止此事,专门规定,跟“义女”啪啪啪是乱那啥……

    王渊则从经济方面下手,规定“义子义女”有继承权。谁敢通过收养手段,变相的蓄汉人为奴,那就等着自己死后,几十个义子义女打遗产官司吧!

    林显叹息道:“天竺跟大明不同,天竺的朝廷,可以直管到村镇。陛下颁布的法令,若谁敢违反,一旦查出来,没有任何人情可讲。当然,陛下也很讲规矩,不搞不教而诛那一套。只要律法没禁止的事情,就算搞得天怒人怨,陛下也不会捉人下狱。”

    林载贽又赞道:“按章程办事,此大治之象也!”随即又疑惑,“天竺朝廷,为何能管到村镇?村镇也有品官吗?”

    林显说道:“村有村长,为正二品吏,做得好可以升迁为官。镇有镇长,为正一品吏,做得好也可以升迁为官。你们不知,天竺的三榜进士,必须从正一品吏做起。”

    林奇材和林载贽面面相觑,三榜进士外放,居然要先做镇长?这也太掉价了吧!

    林显笑道:“二榜进士就好得多,外放之后至少是县长,跟大明的进士一般无二。还有啊,天竺底层官吏,许多都出自济世派,这些人放在先秦就是墨家子。”

    翌日,两个书生去参观沛阳大学,林显则把周玉真请来对生辰八字。

    周道长现在混得很滋润,沛阳城里但凡信教的有钱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道教信徒,只有底层的苦哈哈才会信佛教。

    只可惜,周玉真虽然进项颇丰,却在国王那里被比下去。

    每年的宗教拨款,佛教是道教的十倍有余。

    拨款是跟归化数量挂钩的,佛教徒一窝一窝的归化,归化人数是道教的一千八百多倍。

    除了佛教徒,另一个业绩优秀的团体当属济世派。

    准确的说,是最早来天竺布道的济世派。刚开始只有六圣西行,如今信徒已经发展到三十多万人,而且这些传道的济世派不做官,属于一股非常奇特的民间力量。更像是……带着宗教色彩的合会组织。

    他们专门在移民区以外传教,大量吸纳低种姓和贱民,建立起一个个世俗社区,跟印度传统的宗教社会相对抗。

    特别是几年前的北方苏丹国入侵,造成印度中部地区人口锐减,许多土地都抛荒成为无主之地。这些家伙就组织低种姓和贱民,大规模的迁徙过去,建立起那种无政府管理、无贵族压迫的乌托邦小社会。

    但他们又非真正的无政府主义者,王渊派去的官吏他们也接受,只是一旦出现贪官污吏,就立即发动群众进行驱逐。

    天竺如今真的是群魔乱舞,各种宗教和思想都在传播,王渊一边行墨家之法,又一边搞无为而治,两套水火不容的东西竟然能够并行。

775【混血汉裔的身份认同】

    沛阳大学,以前是一座神庙。

    十四世纪以前,印度神庙多用片岩建造,由一个或多个方圣殿组成,这种被称作“印度方尖庙”。

    阿难国统治的中后期,南印度神庙受泰米尔风格影响,尖塔变得更圆了且精致繁复。建筑材料首选花岗石,神庙周围有一圈城墙,相当于一个小型城池,里面屹立着许多圣殿和神像。

    林奇材仰望着校门,惊叹道:“这是学校?这就是一座小城啊。”

    整个大学都被城墙围起来,校门就是四座城门。

    这里以前是供奉湿婆的,主殿、圣塔、神像被拆得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几栋三层石质楼房,而且建筑风格极为古怪。

    地基由大明工匠负责,打了好多层三合土,北京的宫殿和城墙也是这样搞。

    主体则是泰米尔工匠负责,有石柱,有门廊,乍看还以为是欧洲建筑,其实这属于南印度的风格。

    顶层又是大明工匠负责,斗拱飞檐琉璃瓦,屋顶还假装了避雷针。

    窗户很大,而且装有玻璃,这些玻璃成本昂贵,都是从山东原装进口的。

    此外,校园内还有假山花园,乍看还以为是江南园林,但又大量种植菩提树。

    林载贽一眼就喜欢上这里,中印合璧的建筑风格,营造出一种非常独特的情调。而且这里学习氛围浓厚,随处可见抱着书本的学生,甚至还有一个校内足球场。

    “女子亦能在大学读书?”林载贽突然惊呼。

    林奇材笑道:“吾妹便是在这里读书,跟太师家的七公子相识。”

    沛阳大学的女学生不多,只占到不足一成,但还是让林载贽惊讶莫名。

    随即,林载贽拍手大赞:“此举甚好,男子可以读书,女子为何不能读书?要我看啊,太师应该让女子也科举做官!”

    林载贽,或者说李贽,是另一个时空的心学宗师。

    这货从小就离经叛道,十二岁写《老农老圃论》,挖苦孔子把种田者视为小人。

    此君考上举人却不愿赴京会试,而是回乡开坛讲学,和尚、樵夫、农民、商贾、闺阁女子……纷纷前来聆听。后来又去当老师,一路做到北京国子监博士,因才学出众升迁至刑部员外郎,甚至被外放为云南知府。

    泰州学派本来就激进,李贽的思想更加激进,批评孔子,反对重农抑商,提倡尊重妇女,赞美秦始皇是千古一帝。

    因为其民间影响力太大,被弹劾“鼓吹歪理邪说”而下狱。

    当时,万历皇帝没当回事儿,本来想把李贽给放了,谁知李贽竟在狱中自刎而死。

    此时此刻,林载贽见到许多女学生,顿时就高兴起来,认为这里的开明风气很适合自己。

    林载贽在观察学生性别,林奇材却在观察学生族裔。

    有纯粹的汉人学生,也有混血汉人学生,亦有或黑或白的本土学生。

    本土学生当中,黑肤色的还挺多,主要是首陀罗种姓子弟。他们的父母,多为天竺棉会商贾的仆人,他们从小就学会了说汉语。王渊为加快归化速度,命令沛阳城内所有汉人商贾,至少要送一个以上仆人孩子上学。

    至于白肤色本土学生,九成以上是贵族子弟。

    北方土邦的王公贵族,至少要送一个孩子,前来沛阳学习汉家文化,否则就将被视为意图谋反!

    两人正在校园里漫步,突然看到一妇人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女侍。

    此妇人所经之处,学生们纷纷停下作揖致意。

    待妇人离开,林载贽拦住一个学生问道:“可否叨扰兄台片刻?”

    那学生是个混血汉人,穿的是改版儒衫,领口开得更大,袖子也变得更短,这是为了适应印度的炎热气候。此人作揖回礼道:“阁下可是刚从大明而来?若有疑问,但讲无妨。”

    林载贽笑道:“兄台怎知我刚从大明而来?”

    那学生说道:“阁下的儒衫为大明制式,如今天竺酷热难当。再过半月还更热,穿此种儒衫,到时恐怕就耐不住了。”

    “原来如此,”林载贽恍然,指着妇人的去处问,“那位女先生是何人?”

    那学生顿时恭敬起来,拱手向北说:“天竺王后黄夫人是也。不过在学校里,吾等皆称黄教授。沛阳大学,便是黄教授一手所创。而今,黄教授身兼两课,一为化学,一为辞章。虽贵为王后,却风雨无阻,去年甚至抱病授课。”

    “原来如此,”林载贽恍然道,“早在大明,便听说黄夫人乃天下第一才女。”

    那学生笑道:“城西还有一个兵学院,宋夫人便是学院山长。两位王后,一文一武,早已是天竺美谈。”

    林奇材却皱起眉头,因为大明不准后宫干政,就连外戚都当成猪来养。而天竺国的两位王后,居然分别掌管文武学院,今后就不怕形成政治派系吗?

    林载贽则非常高兴,认为天竺风气开明,不像大明那样到处是桎梏。

    林载贽说道:“在下姓林,名载贽,字宏甫。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那学生说:“原来是林兄当面,在下姓袁,名耀宗,字显祖。”

    林奇材祖上曾娶色目女子,当时还改信了绿教。百余年来,混血特征被冲淡,但仔细看依旧能分辨。他笑着说:“吾祖上有一太公,曾与异族通婚,至今亦能辨认。阁下容貌,似也……”

    袁耀宗说道:“此事不必讳言。吾父为汉人,祖籍广东。吾母原为刹帝利贵族,天竺棉会兵至,母家毁于一旦,遂分配与吾父为妻。此虽有违人道,却是顺应天道,华夏子民自有开疆拓土、绵延世界之重任。吾母虽遭横祸,但已如过眼云烟,吾当尽心孝顺以做补偿。”

    林奇材和林载贽对视一眼,俱为震惊。

    此人说得轻巧,但暗藏血腥。他的母亲家族,当年估计全部男性都遭殃了,是被强行分配嫁给其父的。

    袁耀宗这种混血汉裔,有一种变态的狂热心理。

    从长久受到的教育当中,他因身为汉人子弟而自豪,却又因母亲的身份有些自卑,害怕无法融入汉人社会当中。因此,他们这些混血汉裔,必须借王渊的开拓理论,给自己进行社会身份定位——他们的诞生是顺应天道,母亲虽然遭受破家之祸,但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他今后一定孝顺母亲,但也要继续为华夏开拓而奋斗。

    说白了,只要混血汉裔多起来,他们就不会显得那么碍眼。

    为了追求社会身份的正常化,这些人是开拓理论的强烈支持者。他们甚至鄙视归化者,觉得归化者不正宗,迫切希望更多汉人与本地人通婚。

    就在去年,这些学生集体上疏,请求国王颁布法令,让所有归化汉人必须改汉名。

    王渊觉得有理,随即颁布相关法令。

    内阁大臣拉玛·德瓦·王,可谓首当其中,遂改汉名“王德昭”,甚至还请人制定了族谱字辈。

    此举让混血学生们大为兴奋,他们开始组建学社,私下讨论治国政略,时不时就要上疏议事——王渊偶尔来大学亲自讲课,他们递折子非常方便,可以直接递到国王手里。

    这是一股即将崛起的政治力量,已有二十多个混血汉裔从政,官职最高的现已做到了知州(省直辖县长)。

    很有可能,他们今后会是政坛主流!

    这并非一件坏事,反而还是好事。纯粹的汉人官员,如今有些安于现状。反而是混血汉裔,整天闹着增加移民,鼓励移民跟本地人通婚,吵着取消北方土邦的自治权。他们存在的本身,就是为了华夏拓土,只有不断开拓,才符合他们的身份定位。

    幸好王渊早早提出华夏拓土理论,否则这些混血儿必定迷茫,找不到自己社会意义所在。

    袁耀宗带着两人参观学校,指着一栋楼说:“那里是翰林院。”

    “翰林院在大学里?”林奇材再次吃惊。

    袁耀宗笑道:“天竺的翰林院,跟大明的翰林院不一样。翰林院学者的本职,首先是研究学问,其次是编订教学书籍,最后才是给国王做顾问大臣。”

    林载贽点头说:“此法甚合吾意。”

    袁耀宗又得意道:“翰林院大楼有一礼堂,陛下每月初五,必定亲来授课大讲,吾等皆为陛下之门生也。”

    林载贽问:“讲物理吗?”

    袁耀宗摇头:“讲四书五经。”

    林载贽大笑:“妙哉!”

    林奇材问道:“为何妙哉?”

    林载贽说道:“天竺远离中国,须以文化统合之。此国要务,非在传播物理,而在传播儒学,太师心中甚是明白。对了,太师的四书五经,讲得恐怕跟大明不一样吧?”

    袁耀宗反问:“有何不一样?”

    林载贽问道:“三纲五常为何?”

    袁耀宗迷糊道:“哪有什么三纲五常,只有五伦五常。”

    林奇材大为惊骇,王渊竟把三纲五常都整没了,那可是董仲舒提出的理论。

    林载贽却是崇尚孟子,更加欢喜道:“太师果然尊了先秦古儒!”

    袁耀宗叙述道:“陛下讲道,五伦为君臣、父子、夫妻、长幼、朋友,五常为仁、义、礼、智、信。为君者,当爱护臣民;为臣民者,当忠于国君。为父母者,当爱护子女;为子女者,当孝顺父母。长者爱幼,幼者敬长,此尊老爱幼也。朋友相处,亦当友善和睦、守礼诚信……”

    林载贽笑着对林奇材说:“兄长,愚弟欲留在天竺,立志传播儒家学说。”

    林奇材想了想说:“我当然是回大明,下次一定高中进士!”

776【奥斯曼人和波斯人都是华夏后裔?】

    两人在参观校园的时候,三位翰林院学士,正在天竺王宫觐见王渊。

    这三位学士,一个来自大明,一个来自威尼斯,一个来自北印度。

    “陛下,吾等研究多年,如今已理清线索,”王忬面带微笑,“天竺的高种姓,皆为夏人旁支,乃我华夏余脉也!”

    喜穆说道:“陛下,臣查阅印度教和绿教典籍,各种文献都能印证王学士之说。”

    图留斯说道:“拜占庭文献亦能佐证。”

    王忬,苏州太仓人,名臣王世贞他爹,历史上因得罪严嵩而问斩。这个时空,他不但自己来了天竺,还把儿子王世贞带过来了。

    喜穆,雷瓦里印度教商人,历史上曾助舍尔沙的孙子夺位,担任苏尔王朝第三代宰相。在胡马雍死后,一度带兵夺回德里地区,被莫卧儿宰相拜拉姆击败。

    图留斯,拜占庭贵族后裔,年轻时定居威尼斯,出海经商被葡萄牙俘虏,又辗转流落到印度为官。

    七年前,三人被安排了研究项目,即论证印度人与汉人的历史渊源。

    王渊忍着笑意问道:“详细说来。”

    王忬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天竺的高种姓,皆为外来人种。中国古籍称之为塞种,希腊古籍称之为斯基泰人,波斯、印度古籍称之为萨迦人,古希腊亦有称之为雅利安人。”

    “塞种人的祖先,当为黄帝后裔允格。《路史》有载:‘金天氏(少昊)生倍伐和般,般生眛,眛生允格、台骀。允格生阴戎,是允格之后以允为氏。’

    “允格被封在湖湘一带,是允姓戎族之族。夏鲧和夏禹为姒姓,允姓与姒姓同源黄帝后裔姬姓。到夏朝时期,允姓与姒姓融为一族。夏有允国,为侯国,塞种人则是允姓、姒姓戎族,与炎帝后裔姜姓戎族结合而成。”

    “颛顼至大禹时期,一部分允姓戎族,先是前往今之青海,遂又迁至今之西凉,游牧于天山南北。殷商之时,又迁至今阿富汗北部,建国号为‘大夏’,自称‘夏人’,曾向商汤朝贡。这些迁徙演变,可从《伊尹献朝》、《伊尹四方令》、《逸周书》得到佐证。”

    “秦献公灭狄獂戎,众羌西奔至大夏(阿富汗),亦有部分羌人,向西方绝远之地逃亡,不复交通。这些古羌人,亦为塞种人近亲,有允姓,有姒姓也。”

    “另有一支塞种人,始祖为皇帝之孙、昌意之子安,封于西土,其后裔建国安息。”

    “另有一支非塞种人,而是北狄、突厥、匈奴后裔,其始祖为黄帝之孙、昌意之子悃,封于北土。”

    “因此,天竺高种姓,若恢复汉姓,可姓允,可姓姒,可姓安,可姓延李,可姓拓跋,诸如此类。”

    喜穆突然说道:“陛下,吾已知自家祖先何来,请改姓‘允’!”

    王渊点头说:“可也。”

    喜穆之前改姓王,现在终于恢复祖先本姓了,真他娘见鬼的是可喜可贺。

    图留斯又补充道:“陛下,臣祖上虽来自拜占庭,但先祖其实来自波斯,而波斯人又为黄帝后裔。臣请改姓‘安’。”

    王渊强忍着笑意:“可也。”

    这三个家伙纯属胡扯,如果按他们的说法,从西亚到西伯利亚,历史上所有国家和王朝,后世黄帝的后裔所建……

    但话又说回来,印第安人都能是殷商遗民,奥斯曼人、波斯人、印度人为何不能是黄帝后裔?

    只要掌控了话语权,一代代教化,谎言也能变成公理。

    说不定几百年后,一堆西亚人主动跑来天竺和大明,闹腾着想要认祖归宗呢。

    王忬赞叹道:“华夏拓土,真天之道也。臣等穷尽史册,方知华夏子孙早已拓土万里,只是他们已记不清祖先而已。”

    喜穆,或者说叫允喜穆,语气激动道:“陛下当发兵收复波斯,让他们记住自己的祖宗是谁!”

    图留斯则说:“奥斯曼亦为黄帝后裔,他们的祖先是黄帝之孙安。陛下当活捉奥斯曼皇帝,让他全家改为安姓,送他们去大明拜祭黄帝陵!”

    三人说得义正辞严,其实心里各有小算盘。

    王忬整出这些说辞,纯粹是为奠定自己在翰林院的地位,而且很可能在天竺历史上流芳百世。

    喜穆则是为了做生意,他自己在朝廷做官,儿子掌管家族产业。一旦唆使王渊打下波斯,他家的生意也能做到波斯。

    图留斯的祖国是拜占庭,拜占庭又被奥斯曼给灭了。他自己不能复国,就唆使王渊去打奥斯曼,反正想为自己的祖宗们报仇。

    王渊指示道:“尔等应当快快编书,务必史料详尽、论述严密,让天竺子民知道自己的祖先从何而来。”

    “臣领旨!”三人起身作揖。

    王渊又问:“汝等研究数载,怎不研究首陀罗和贱民的来历?”

    王忬早有准备:“首陀罗和贱民,当是上古九黎遗民,他们的祖先是蚩尤。此皆为黎民,华夏分支也。”

    王渊对此很满意:“善!一并编书。”

    王渊又说:“从今往后,不能再提‘归化’二字,各族转为华夏子民当称‘认祖归宗’,简称‘归宗’。”

    “陛下圣明。”三人乐呵呵的拍着马屁。

    三人离去,王渊看了一会儿书,又去安娜房中坐了一阵。

    从大明带来的妻妾,黄峨、宋灵儿分别被封为东西王后。此为特例,后世国王,只能封一个王后。

    香香、绮云、夏婵、孔芙、安娜,皆为王妃。

    王渊是男人,不是圣人,自免不了喜新厌旧的人性弱点。

    他跟黄峨、宋灵儿自有深厚感情,老夫老妻不用说那么多。

    但夏婵、香香、绮云都四五十岁了,虽然保养得宜,也难免年老色衰,王渊渐渐跟她们交流少了。

    孔芙和安娜稍微年轻些,这几年又分别为王渊诞下儿女。

    王渊在慢慢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在慢慢改变王渊,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古代男人。

    至于昌德比比,已被宋灵儿收复,不服也得服!

    城西的兵学院,宋灵儿不但自己天天去,还把昌德比比也带去,戚继光的妻子王瑛也是其跟班。

    下午,黄峨授课归来。

    她身边除了两个带刀女侍,还跟着一个傣族少女。

    少女来自大卯国,又称麓川国,国土在缅甸中北部地区。

    尹秉衡攻占阿萨姆之后,虽然举国被天竺吞并,但难免有许多地方顾及不了。于是,大卯国趁虚而入,一举吞掉阿萨姆跟云南的接壤地带,甚至还想继续蚕食整个东部边境。

    尹秉衡为了镇压阿萨姆的反抗势力,都还没来得及带兵回朝呢。

    得知大卯国的入侵行为,尹秉衡立即出兵,不但收复失地,还顺便攻破大卯国的首都勐养(缅甸克钦邦)。

    大卯国就是一只东南亚小泰迪,最初兴起于云南瑞丽。

    新中国瑞丽政府驻地勐卯镇,就得名于大卯国,因为大卯国的音译为“勐卯弄”。

    初代国君在瑞丽建国,先是跟阿豪马(阿萨姆)打仗,逼得阿豪马称臣进贡。接着又跟元朝打仗,打得国库空虚,国君被迫做了元朝的平缅宣慰使。再然后,又跟明朝打仗,从朱元璋时期一直打到弘治朝,朱厚照登基的前三年才彻底消停。

    不跟大明打了,那就往南打呗,又将南方的阿瓦打为属国。继续往南攻打东吁王朝时,大卯国终于踢到铁板,其属国阿瓦已经被东吁反攻到灭国边缘。

    自己都这幅德行了,大卯国看到阿豪马被天竺吞并,居然还想着趁虚而入侵占邻国领土。

    尹秉衡出兵大卯国的同时,东吁也在出兵其属国阿瓦。

    阿瓦王室,已被大卯国屠戮一空,面对东吁王朝的进攻,各个城镇皆望风而降。东吁随即攻入大卯国本土,与尹秉衡的天竺军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大卯国王思轰,死得比较惨烈,冒着炮火冲阵而死。

    思氏王族,被屠戮一空,大卯国成为天竺属国,由其国内几大家族联合统治,每年需向天竺进贡象牙和翡翠。

    天竺承认东吁王朝对阿瓦的吞并,东吁也承认天竺是大卯国的宗主,双方各自退兵维持现状——后世缅甸国土,五分之三为天竺属国,剩下五分之二则归东吁王国所有。

    大卯国第一家族刀氏,献来一位少女,欲为天竺王子侧妃。

    王铮却是个痴情种,只喜欢妻子陈氏,不愿再纳侧妃。

    为了稳定属国大卯,王渊自己收用了,还恶作剧的将少女改名为刀白凤……

    咱王二郎虽然快六十岁了,却还老当益壮,十五岁的刀白凤已经怀孕。若生下一个儿子,今后肯定是大卯国王,那破地方暂时难以消化,估计百年之内都只能以属国的状态存在。

    刀白凤的小腹微微隆起,见到王渊一脸笑意,碍于黄峨在身边,又不敢表现得太亲昵,只能略微欠身行礼。

    毕竟是个少女,而且没啥学问见识,被王渊扔去学校读书,平时上学放学都跟黄峨一起。

    “阿眉且看。”王渊把那份学术报告递过去。

    黄峨翻开一瞧,顿时被逗笑了:“王民应(王忬)真够能编的,波斯人竟也是华夏后裔。”

    王渊笑道:“只要拳头够硬,就肯定有人相信。”

    黄峨扔掉这份报告,随口说:“锡兰那边的蒸汽船改进有眉目了,银子有些不够。这些也不是我该管的,只是恰好知道,随便提醒一句。”

    王渊点头道:“等我收到奏疏,就立即拨款过去。”

    黄峨揉着额头说:“今天又是讲课,又是做实验,我实在疲乏得很。我先去睡会儿,晚膳直接端到我房里,你随便到哪个房里过夜吧。”

    “我送夫人回房。”王渊嘿嘿赔笑。

    把黄峨送回卧房休息,王渊便来到刀白凤房中。

    少女立即扑上来,娇笑着喊道:“陛下哥哥!”

    以王渊的年龄,放在古代,都可以做刀白凤的爷爷了。

    一声“陛下哥哥”,把王渊喊得特别舒服,连忙扶着少女:“当心动了胎气,你也别去学校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嗯,我听哥哥的。”刀白凤乖巧道。

    跟刀白凤一起吃过晚膳,少女很快就睡了,孕妇瞌睡比较多。

    不多时,宋灵儿和昌德比比摸黑回来。她们两个够野的,今天带着数百骑兵去打猎,全身衣服汗湿了又自然烘干,浑身皮肤都已经积起了盐渍。

    “今天热得够呛,却只猎了几只白斑鹿,”宋灵儿将马鞭扔给侍卫,又对昌德比比说,“你去寻那负心人吧,肯定又在小妖精房里。一把年纪的糟老头子,被一个小姑娘迷得晕头转向,真不知羞!”

    昌德比比报以微笑,不做任何评价。

    天竺王宫里没有太监,分内外王宫两处所在。

    外王宫有宫廷官吏和侍卫,不得进入内王宫。

    内王宫全是后妃女眷,就连仆役也是女性,宫女是经过严格挑选的。

    宋灵儿和昌德比比自去洗浴,洗完之后直接来到刀白凤房外,一阵敲门拍打。

    侍女很快打开房门,王渊见到宋灵儿只能苦笑:“我们出去说。”

    宋灵儿道:“不必了,就两句话。天竺越来越热,我实在受不了这鬼天气,今天打猎差点把我热中暑。”

    王渊无语:“这种天气你去打猎?姑奶奶,你都是六十岁的人了。”

    “嫌我老是不是?”宋灵儿面色不虞。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让你保重身体。”王渊解释道。

    宋灵儿冷笑:“我就比你大两岁,你能让少女怀孕,我就不能挽弓打猎?”

    王渊哭笑不得,这事儿没法说了。

    宋灵儿又说:“从今往后,我要去吕宋常住,每年至少住五六个月才回来。策儿给我修了碧瑶宫,那里冬暖夏凉,可比你的天竺舒服得多。”

    王渊点头道:“那里确实舒服,去休养一阵也好。”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走。”宋灵儿生气道。

    “哪里的话,”王渊拉住她的手,哄道,“走,今晚我陪你纳凉散心。”

    老夫老妻的,坐在花园里赏月喝酒,吹着渐渐变凉的夜风倒也自在。

    宋灵儿很快就喝醉了,王渊不让侍女搀扶,抱着老妻回房,搂在一起睡了一觉。

    翌日,宋灵儿就动身出发,说是去碧瑶宫避暑,其实是想念儿子王策了。

    三个月后,《华夏诸宗谱系》问世,在天竺引起巨大轰动,混血汉裔和归化汉人兴奋无比。有了这套理论,他们的身份更加正宗,都是纯粹的华夏子民。

    沛阳大学的高种姓学生,每天都被反复洗脑,渐渐受到这种氛围影响。好像不认祖归宗,好像不改信佛道,就是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一样。

    随着时间推进,这套学说将越来越有威力!

777【印度神裔,亦为炎黄子孙】

    《华夏诸宗谱系》一出,接下来几年,印度南北各地陆续出现叛乱。

    自认日神、月神后裔的印度教贵族,拉着几个所谓“上古大姓”,聚众数百到数万不等开始造反。但他们毫无组织性,互相之间也不联系,你造你的反,我造我的反,被天竺官兵逐个镇压。

    这些家伙,被异族统治无数年,都不知道反抗精神为何物,说他们是炎黄子孙反而闹起来。

    沛阳罗摩神庙祭司摩柯·雅度,求见国王无数次,终于获得王渊召见。

    摩柯·雅度见面就跪:“陛下,请禁绝《华夏诸宗谱系》,否则上古诸姓叛乱就永不停歇。”

    王渊笑道:“我若把所谓印度上古诸姓都杀完,叛乱不就停下来了吗?”

    摩柯·雅度质问道:“上古诸姓,至少有百万之数,陛下难道全都要杀了?”

    “难道不可以?”王渊反问。

    摩柯·雅度见王渊一脸认真,不由背心发凉,吞吞吐吐道:“可是……可是……”

    王渊对身边侍从说:“请翰林院王学士过来一趟。”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王忬来到王宫勤政厅,拱手作揖道:“臣王忬,拜见陛下。”

    王渊指着摩柯·雅度,对王忬说:“这位雅度祭司,祖宗是婆罗门教里的月神。你且思量思量,这婆罗门教的月神,应该对照华夏哪位祖宗?以雅度为姓氏的天竺人,又究竟该是谁的后裔?”

    王忬有点懵逼,只能问摩柯·雅度:“请问雅度祭司,能阐述一下你的宗族谱系吗?”

    摩柯·雅度颇为自豪道:“梵天是最原始的神明,他诞生时没有空间,没有时间,更没有世界。梵天感受到自身的‘业’,于是他创造混沌之水,又注入自己的种子,种子在混沌之水中不断成长,结成一个巨大的金胎梵卵。金胎长成,梵天将其一分为二,一半在上,一半在下,于是有了空间。面对这空荡荡的空间,梵天进入冥想……”

    “说重点!”王渊直接打断。

    摩柯·雅度表情尴尬:“从梵天的心眼口鼻耳中,诞生了六个孩子,其中次子为阿底利,阿底利又生月神苏摩。苏摩生步陀,步陀生洪呼王,洪呼王生阿由,阿由生行迅王,行迅王生雅度。雅度,便是雅度族人的先祖。”

    王忬抱拳:“失敬,失敬,原来阁下竟是创世神梵天的后裔。”

    也难怪印度上古大姓们会造反,人家都是神族后裔,一旦承认华夏谱系,他们的位置何在?

    王渊说道:“随便给他找个祖宗吧。”

    王忬苦笑:“陛下,这个真不好找祖宗。”

    王渊便说:“这样,自称月神后裔的雅度族人,今后便姓阴;自称太阳神后裔的摩奴族人,今后便姓阳。阴、阳皆为汉族姓氏,又不辱没你们的祖先。其余印度古姓,也照此理改汉姓。”

    摩柯·雅度目瞪口呆:“陛下,哪能这样……”

    王渊呼道:“来人,将雅度祭司看押起来,让他自己编一套说法。雅度祭司,今后三个月,你就吃住在翰林院,将印度上古诸姓与华夏谱系结合,不懂的地方就求教翰林院学士们。你如果编不出一套能自圆其说的道理,那三个月之后,你可以去见梵天了。”

    摩柯·雅度哭都哭不出来,就这样被迫住进翰林院。

    这货面对生死抉择,在多方求教之下,结合济世派、锡克教那套理论,认为中国的“天”,就是印度教的“梵”,创世神“梵天”,就是中国的“盘古”。生拉硬扯一大堆,说自己是西王母后裔,跟黄帝和周穆王也有渊源,从此“雅度”改姓“阴”或“姬”,他自己也改名为“阴摩柯”。

    乱七八糟,错漏百出,自相矛盾,但也只能如此了。

    他还帮日神后裔摩奴族人,找了炎帝作为祖先,“摩奴”姓氏可改为“阳”或“姜”。

    王渊对此勉强满意,遂把阴摩柯先生放回去,又勒令参与叛乱者照此改姓——那些叛乱者正在修路挖矿。

    另外,佛教徒大量北上传教,传教对象当然是那些底层平民。

    北印度的宗教情况很神奇,以前的各苏丹宗室多信绿教,土邦王公则多信印度教。挨着阿富汗和孟加拉的地方,平民多为绿教徒,其余地方的平民又多为印度教徒。

    各个阶层的信仰是分裂的,互相敌视却又能勉强共处。

    在大部分时候,底层百姓究竟信什么,王公贵族是懒得去管的,这就给了佛教以发展空间。就拿西北边(克什米尔)来说,一大堆印度教王公,平民居然都是些绿教徒。那里的印度教贵族,巴不得平民改信佛教,至少佛教相对而言更利于统治。

    相信佛教北上之后,传播速度会非常快,因为王渊会一直暗中支持。

    于此同时,王渊开始铸造货币,分咸宁至宝(金币)、咸宁元宝(银币)、咸宁通宝(铜币)三种。

    为了跟大明货币无缝衔接,制式和币值都一样,只不过图案文字有异。

    天竺货币图案,天竺王室图案,全都是神兽白泽,跟物理学社的徽章大同小异。

    白泽不但象征智慧,还跟黄帝有交集,曾应黄帝所求制作鬼神图鉴,王渊作为炎黄子孙当然可以拿来用。

    另外,天竺的棉纺工厂,终于开始走上正轨。

    棉纺工厂其实很早就在开办,但尴尬的是没有足够的工人。

    汉人移民,因为能分配土地,都属于有产阶级,哪里愿意做纺织工人?

    若招募土著为纺织工,那生产效率一塌糊涂,而且经常闹出各种事故。

    现在王渊以政令来推进,强行召集印度教寡妇进行培训。

    北方各大土邦,送来若干年轻寡妇,就可以抵扣相应税额。反正他们每年交税(进贡)总是拖欠,王渊很难照实收取,还不如用寡妇来抵账。

    这些印度教寡妇,按教义是该殉葬的。

    为了逃脱殉葬的命运,很多都选择做神仆,改名换姓一辈子侍奉神灵,并且几乎不可能再改嫁。

    招募寡妇进行培训,教她们怎么纺织,诱导她们信奉佛教,再移民一批汉人给她们做丈夫——好了,啥都解决了,工作积极性特别高,全都带着重获新生的喜悦幸福。

    天竺的纺织工业,迅速追赶大明,而且未来更具优势,因为这里遍地产棉,而且质量远远优于江南和湖广棉花。

    江南纺织工厂,大量向天竺转移,这里的原材料成本更低!

    阿洪省(阿萨姆)也开始移栽茶树,天竺茶叶也能渐渐发展起来。

    当然,至少二三十年之内,天竺所产的棉布和茶叶,都不会对大明造成太大冲击,因为总体规模相对还比较小。

    大明绍丰二十五年,天竺咸宁十一年,朱载堻终于遇到登基以来的最大自然灾害。

    渭河流域大地震,山西、陕西、河南三省都有强烈震感,直接死亡人数很可能超过百万人。有些州县,一县就死数万,县城几乎沦为废墟。

    朱载堻都给整懵逼了,拨款百万两进行赈灾,又第一时间下罪己诏反思过错。

    王渊得知消息,立即调五十万石大米,无偿运回大明赈济灾民。

    朱载堻感动落泪,因为他银子绰绰有余,各地粮商却坐地起价,甚至囤积居奇不可能出货。而各省的官仓,又开始玩火龙烧仓的把戏,气得朱载堻一口气罢免、下狱、流放、处死上百位官员。

    这是朱载堻继位以来,第一次大开杀戒!

778【躺平的大明皇帝】

    乾清宫。

    朱载堻正在阅读封奏,脸色愈发阴沉,渐渐气得双手发抖。当他读完封奏之后,猛然扭头一看,却见随侍太监正站在身侧偷瞧。

    随侍太监连忙后退两步,谄媚微笑道:“皇爷,丹墨(朱砂墨)已经研好。”

    朱载堻缓缓放下朱笔,问道:“看清了吗?”

    随侍太监感觉气氛不对,连忙跪伏于地:“皇爷息怒……”

    “来人!”

    朱载堻大吼一声,顿时跑进来几个侍卫和太监。

    随侍太监更加惊恐,疯狂磕头:“皇爷饶命,皇爷饶命,皇爷饶命……”

    朱载堻冷笑:“好大的狗胆,封章也是你能看的?快说,你是谁的眼线!”

    随侍太监浑身冒汗,慌忙解释说:“皇爷,奴婢只是站得近了些,没有受谁指使偷看封章啊。”

    朱载堻仔细思量利弊,终于说道:“拖出去,杖毙!”

    众皆惊疑恐惧,因为朱载堻虽然严厉,却从没在外朝施过廷杖,也从没在内廷动用过私刑。总的来说,朱载堻除了规矩很多之外,一向都是仁慈贤明圣主的形象。

    而今,居然要杖毙随侍太监!

    “皇爷……”一个太监想帮着说好话。

    朱载堻立即打断:“闭嘴,说情者一并杖毙!”

    顿时无人再言,而随侍太监已经瘫了,涕泗横流的请求皇帝饶命。

    不多时,外面响起随侍太监凄厉的叫声,而朱载堻则连续发出三道中旨。

    第一封中旨,撤换锦衣卫提督太监,撤换锦衣卫管事都督,撤换锦衣卫指挥使。

    第二封中旨,南京户部尚书常伦,奉皇命辖制南京督仓都御史,有权调遣南京兵马司和军卫办事。

    第三封中旨,兵部左侍郎唐顺之,兼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外放为南直隶总督,彻查南直隶仓储舞弊案件。南京本地锦衣卫,以及外派到南京办事的北京锦衣卫人员,暂归唐顺之节制!

    三道中旨一出,内外朝廷被搞得鸡飞狗跳。

    有科道官员质疑中旨不符合流程,直接被朱载堻贬为偏僻知县,吓得满朝文武没人敢再说废话。

    谁都能看出来,一向脾气很好的皇帝,这次是真动了怒火。

    起因很简单,大地震急需粮食赈济,而各地官仓纷纷失火走水。皇帝不仅派出御史彻查,还让锦衣卫也跟去,派去南京的御史和锦衣卫竟然勾结在一起!

    从表面上看,他们的查案速度还很快,许多主官和粮仓负责人,都被下狱论罪,甚至有人在狱中畏罪自杀。

    但是,查得太快了,办案太顺利了,朱载堻难免感觉有问题。

    就在此时,南京户部尚书常伦,一个被排挤出去养老的家伙,突然透过通政司发来一道密封中诉——阁臣和尚书的密奏,可以绕开内阁与司礼监,通政司也无权拆阅,只能由皇帝亲自拆信

    身为南京户部尚书,名义上能够管理南直隶诸官仓,但这个权力在成化年间收归中央,南京诸仓的实际负责人是中央派去的督仓都御史。

    而南京户部,只能推选资深廉洁的郎中一人,协助督仓都御史巡查各大官仓。

    常伦在密封中诉里边,奏报说南京户部郎中,在协助巡查官仓的时候,陆续发现了大量疑点。南京勋贵、督仓御史、江南商贾,三方串通合谋,使出各种招数掏空官仓。而今,负责查案的御史和锦衣卫,也被地方势力买通,他们推出一些替罪羊,打算就此蒙混过关。

    南京户部郎中简盖,不肯同流合污,竟然被污下狱,当晚就在狱中“畏罪自杀”。

    朱载堻虽然看不惯常伦,将其扔到南京养老,但却清楚常伦的性格,知道常伦绝不会在这种大事上说谎。

    朱载堻为何愤怒至此?

    其一,锦衣卫乃天子亲军,竟然在查案的时候,跟勋贵和文官搅在一起蒙骗皇帝。

    其二,负责查案的御史,是阁臣夏言的门生,而夏言又是帝党首领。

    其三,南京督仓都御史,是次辅严嵩的亲信,而严嵩又是内阁真正的掌舵人。

    锦衣卫、地方勋贵、都察院、内阁……竟然联手把皇帝当傻子玩弄!

    天子发怒,事情就大条了。

    提督锦衣卫的太监,锦衣卫管事都督,锦衣卫指挥使,全被朱载堻扔进东厂大狱。

    王渊的同年好友常伦,王渊的得意弟子唐顺之,被朱载堻绕过内阁和六部指派差事,两人全权负责对此案的审查处理!等他们彻查之后,王渊的同年好友金罍,还要代表三法司进行终审。

    严嵩代表的新党、夏言代表的帝党,这次将遭受重大打击。

    而王渊留下的核心改革派,必然再次受到重用,三方势力必然重新达到微妙平衡。

    严嵩求见,不允。

    夏言求见,不允。

    两人又上疏请辞,不允。

    魏国公徐鹏举,教子无方,其子参与领导贪污官仓。剥夺徐家的公爵之位,降为侯爵,罢免徐鹏举的南京守备兼掌中军都督府职务。罚没土地三万亩,罚粮十万石,粮食悉数运去西北赈灾。

    参与瓜分南京官仓的粮商,主宗举族充军流放,抄没家产用于赈灾。

    南京督仓都御史,负责查案的御史,负责查案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全部秋后问斩!

    南京户部郎中简盖,恪守职责,惨遭冤杀,追授户部右侍郎,封其妻为三品淑人,荫其一子为国子监生。

    南京户部尚书常伦,恪尽职守,查案有功,授东阁大学士。

    也就是说,常伦这个在南京养老的家伙,一下子就变成了内阁大臣。

    常伦请辞,不允。

    “什么?他回家修缮祖坟?”朱载堻以为自己听错了。

    吏部尚书宋沧帮着开脱道:“常学士的老家在山西,这次也遭地震。他不但要回去修祖坟,祖宅也得重新修一修。”

    朱载堻气得拍桌子:“目无君上,这是在跟朕赌气呢!”

    气完之后,朱载堻又说:“他想致仕,就让他致仕吧,再御赐一块大学士第的牌匾。”

    常伦已经六七十岁了,依旧是那暴脾气,被皇帝扔去南京多年。这回终于出手,把朝堂搅成一滩浑水,自己也因此入阁为辅,然后就拍拍屁股走人——老子不伺候了!

    金罍迅速审完案子,同样挂印而走,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

    朱载堻已经气得发笑,他想让金罍、常伦一起入阁,重新平衡朝堂势力,谁知两人全都不愿配合。

    王渊留下的核心改革派,桂萼、郑善夫、凌相都已病逝,金罍和常伦再离开朝堂,这官场还真就只剩下严嵩和夏言二人斗法。

    “陛下,臣老迈昏庸,请求致仕归乡。”首辅田秋直接在朝堂上请辞。

    “不允!”

    朱载堻彻底愤怒,拍着金銮宝座大吼:“你们这是要逼宫吗?”

    “陛下失态了。”田秋提醒道。

    严嵩不言,夏言不语,都跟木桩一样站在那里。

    他们这次也被罚了,罚俸三级,剥夺一切加官头衔,上朝班次沦落到六部尚书之后。

    突然,朱载堻笑道:“田先生,朕看错你了。原来你不是什么菩萨首辅、木胎宰相,若真那般废物,老师又怎会推荐你为大明首辅?”

    田秋依旧是木讷样子:“臣惶恐。”

    朱载堻闭眼沉思数秒,终于开口:“工部尚书史道,授东阁大学士,预机务。兵部左侍郎唐顺之,转升工部尚书。刑部尚书人选,廷推而定!”

    “陛下圣明!”群臣大呼。

    核心改革派又杀回来了,两个阁臣,两个尚书,还会提拔一批地方布政使。

    金罍、常伦为啥挂印而走?

    田秋又为何请求辞官?

    以退为进而已,顺便给己方的少壮派腾位子。

    田秋做了十年木胎宰相,一直被视为严嵩的傀儡,从今以后终于能够真正执掌内阁。

    朱载堻被搞得完全没脾气,因为眼前的烂摊子,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核心改革派已经妥协,王渊也安排好了局面。朱载堻却想摆脱老师的影响力,变相打压改革派十年之久,导致夏言的实力疯狂壮大。严嵩为了不被打压,只能与核心改革派划清界限,被迫组建了一支新党势力。

    这似乎没什么,但夏言的门生,竟敢勾结锦衣卫欺骗天子!

    夏言又不能完全倒台,否则无人制约严嵩。

    更不能将两人一起罢免,否则朝堂必然混乱,今后不知道得斗成什么样子。

    朱载堻身心疲惫的离开奉天殿,他瞎折腾十年,王党还是回来了,而且厚积薄发更为厉害。这些年,核心改革派们遭受打压,选择步步退让,齐心协力培养后进,出现一大批政绩优异的地方官。刑部和工部,许多侍郎和郎中,也一直被王党后进所占据。

    翌日,大明首辅田秋上疏,请求在山西、陕西、河南进行改革——摊丁入亩!

    这三省刚刚遭受大地震,正好趁乱进行改革。不听话的士绅官员,可以拿其开刀,抄没家产用于赈灾。

    严嵩和夏言刚被狠狠敲打,此时不敢站出来反对。

    田秋以首辅的身份,高举深化改革的大旗,使用极为激烈的政治手段,所有反对者都被弹劾贪污。而且证据确凿!你当金罍做了二十年刑部尚书是说着玩的?黑材料暗中搜集了一大堆。

    借着改革之机,核心改革派后进,迅速垄断山西、陕西、河南三司,比如翁万达就做了山西左布政使。

    王渊没有全面施行的摊丁入亩政策,在田秋手里又增加了三个省。

    从今往后,山西、陕西、河南、辽宁、交趾,五省皆实行摊丁入亩政策,五省百姓不用再交人头税——虽然地主肯定会转嫁给佃户。

    木胎宰相一下子变成铁腕首辅,田秋的转变令朝野震惊。随即又释然,那可是王渊留下的首辅,怎么可能没有几把刷子?

    其实,这真不是田秋一人决定的,而是核心改革派共同讨论的结果。

    他们长期遭受打压,要么选择改换门庭,要么选择抱团隐忍,能留下来都是心智坚毅之辈。

    “陛下,天竺王捐献的赈灾粮,首批十万石已经运抵天津。”

    “解库转运吧。”

    朱载堻突然笑起来,他这次也算想通了。自己是大明皇帝,还怕什么老师的残余影响力?不管是哪一派,都是他的臣子,只要能用好即可,没必要刻意警惕打压。

    唉,还是爸爸……咳咳,还是老师好啊。

    老师虽然远在天竺,听说大明遭灾,主动运来如此多粮食。就连兄长王策,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幼时玩伴,这次也捐赠了20万石赈灾粮。

    哪像大明这帮蛀虫,三省大灾,竟然还在伙同贪污!

    朱载堻把妹夫王素叫来:“宁德公主已十三岁,老师的孙辈可有适合婚配之人?”

    王素回道:“大哥有一子,今年十四岁。”

    朱载堻微笑道:“你执掌宗人府,便全权安排此事,挑一个吉日把事情给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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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春介绍:
穿越到大明朝,考科举是黑户,想读书又没老师。好在隔壁就是流放王阳明的龙场驿,不过还得等几年,那就先抢一个老师回家凑合着学吧。梦回大明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梦回大明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梦回大明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