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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二章老营就是人质

    大杆子铳的装药量大注定射程比火铳要远,傅贵手下的标枪队技艺精熟者可于50步内投中敌人,大多数却只能投出四十步左右,原因是淮军的标枪采用的是竹枪构造,不仅导致标枪重量不足以远射,而且准头也不好。

    瓜州之战标枪队在实际作战中起到的效果也很有限,战后陆四便放弃扩编标枪队的打算,倒是让郑元勋找了几个木匠替淮军打造一种可以连续发射五枝甚至十枝的“枪机”,原理类似古代的重弩,但几个月下来那帮木匠也没能摸出个所以然来。

    没有长射武器的淮军在明军的大杆子铳打击下只能躲在盾牌和大车后面,田雄担心这样耗下去可能太阳落山也没法将这帮淮贼歼灭,便叫部下罗星贵弃马步战,以火铳进压淮贼,使得淮贼承受不住压力自溃,如此便可纵马砍杀,进而趁机夺城。

    马得功心疼几十名部下的损失,不敢再叫所部兜马铳击,见罗星贵那边将淮贼压得头都不敢抬,也叫常进忠他们弃马易步。

    两股明军约七百余就这么从左右两侧不断铳射淮军,铳子不断从各处缝隙打进来,让躲在盾牌和大车后面的淮军防不胜防,不时有人中铳,迅速被拉到后面去。

    远处城墙上看下来,两千多人团在一起,就同被圈在一块的蚂蚁似的。

    高歧凤急得不得了,在城墙上直跺脚,却也没有办法破解这个局面。

    “狗老天,怎的就不下雨的!”

    傅贵抬头看天,风高日丽,指着老天爷变天叫明军的火铳变成烧火棍是不可能的。

    四周,到处是中铳士兵痛苦哀号声,耳畔火铳的炸响从来不断,那帮官兵的火铳可能没法长时间发射,开始一阵一阵轮流打,即便如此,淮军也仅仅是伤亡下降却仍是没有反击之力,也不敢冲杀过去。

    一半的明军没有下马,就在不远处积蓄马力等淮军冲出“乌龟阵”呢。

    “都给我撑着,看他狗日的有多少药子!”

    吴友福不信这个邪,参加过史家荡之战的他战后翻看过被杀的明军铳兵,发现他们随身携带的火药最多不过一斤,一次装填要五六钱,所以他想着明军不可能一直打铳。

    琢磨对面打了很长时间应该没什么药子,便从挡铳板后抬头张望,结果左臂忽的一疼,却是叫铳子击中,当时就血流不止,疼得冷汗都出来了。

    “福头!”

    几个手下赶紧过来七手八脚帮吴友福包扎止血。

    “别管我,死不了!”

    吴友福推开众人,又急又气,明军这种打法可真让他憋屈的很,偏是毫无应对法子。

    这要是都督在此,早带铁甲卫执斩马大刀上去砍这帮王八蛋了!

    可要都督在这里的话,他会同少都督一样出城救人?

    吴友福也不知道,他是少数几个知道北路军三次向都督求援,都督却一兵不发的人。

    .........

    宝应的淮军毕竟不是主力,在这种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下能够撑到现在已是不错,但再要他们强撑到最后也是强人所难。

    打到这会,明军也是完全摸透了面前这股“淮贼”的底细,这帮人除了大刀长矛和一些标枪外,压根没有其它武器。

    所以,他们现在要的就是淮贼之中有人承受不了跳起来跑,他们不会射杀这些逃跑的人,更不会纵马去追砍,因为他们需要这些逃兵成为尚在坚持的“淮贼”榜样。

    只要“淮贼”集体往城墙逃奔,这场仗就算彻底定局。

    前面的陆广远和傅贵他们想到了这一点,也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溃崩肯定会发生,并且都认为最先跑的必定是那些不太靠得住的降兵。

    战前,陆广远就安排宋老瓜在后面坐镇,又将自己的嫡系新二营调了一队人给宋老瓜指挥,并告诉宋老瓜如果有人逃跑就立即斩杀,千万不要手软。

    然而让陆广远没有想到的是,首先生出逃跑念头的就是他新二营那队人。

    “老瓜,这仗打不了,你就让我们走吧!”

    新二营的队官周二和宋老瓜是一个村的邻居,在前面指挥的三拐子傅贵也是他们村的。

    “我们现在跑还来及,要迟了的话想跑都跑不了了!”周二想着自己和宋老瓜是同村,还沾着些亲,所以就想拉宋老瓜一起走。

    “没有少都督的军令,谁也不许走!”

    宋老瓜却是想都不想把刀架在了周二的脖子上,眼睛近乎喷火般狠看着周二。

    架在脖子上的大刀顿时吓住了周二,惊慌道:“老瓜,你别乱来!...明军太厉害,我们打不过的,得赶紧撤回城里,要不然人家放马一冲我们都得死。”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叫你跑!”

    宋老瓜怒不可遏,提刀便要将这贪生怕死的混蛋砍死,可他刀刚举起,身子就被重重一撞,还没等他搞明白怎么回事,几个周二的手下将他手中的刀夺了下来。

    “你们干什么!”

    宋老瓜的部下执刀围了过来,紧张的看着周二那帮人。

    “弟兄们别动手,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不过是不想死在这里。”周二示意手下将刀放下,走到宋老瓜面前劝道:“老瓜,一块走吧,这情形再不走的话真就来不及了。”

    “没有军令,谁也不能走。”

    宋老瓜气的浑身发抖,他一直防着前面那些降兵逃跑,没想到周二他们竟然要先跑。

    “老瓜,你脑子进浆糊了!”周二也急了。

    宋老瓜哼了一声:“你们既当了淮军,就得服从军纪,没有军令你们就不能走!”

    “他娘的,我不当这个淮军行不行!我回家种地行不行!”周二气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甩在宋老瓜身上。

    “对,我们现在要回家种地!”

    周二手下的士兵见状也都将军服脱了下来,吵嚷嚷着要走。

    “你们?”

    宋老瓜愣住了,嘴唇紧紧咬住,直到渗出鲜血,脸上枯丧得如死人般,半响,沉声道:“你们这一走,大伙肯定都乱了,前面的少都督有可能就撤不下来。”

    “这会先保住自己命吧。”

    周二叹了口气,那个少都督对他是不错,可这会他没法子不为自己考虑,难道真要给他姓陆的陪葬不成。

    “保自己命?”

    宋老瓜盯着周二,嘴角微咧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们可以走,我不拦你们,但有件事你们别忘了。”

    “什么事?”

    周二叫宋老瓜的样子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你们走了,陆文宗一定会杀掉你们的老婆孩子,别忘了,她们可都在老营。”

    宋老瓜说完侧身让到一边,示意周二他们可以走了。

    周二他们的脚却迈不动。

第二百零三章谁让我姓陆

    周二不敢走。

    淮军上下都知道上冈陆文宗话不多,但灭门无数。

    如果让陆文宗知道因为周二带人逃跑害死了他侄子,这个后果,周二能承受得起?

    宋老瓜走到一屁股瘫坐在地的周二旁边,将自己的烟袋点上递了过去。

    周二没说话,“吧嗒”狠抽了一口,结果呛得咳了起来。

    “这件事...”

    “什么事?”

    “嗯。”

    周二将烟袋还给宋老瓜没有说话,默默起身朝一众看着自己的手下环顾一圈,弯腰捡起自己脱掉的军服重新穿好,吐了口气后提刀朝前边走了过去。

    地上几十件衣服被主人重新捡回,他们想活命,却承受不了害死老婆孩子的后果。

    也许,他们后悔不应该叫人捎信回家,让家人到淮军老营享什么富贵。

    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只能拼到底了。

    淮军内部的动乱暂时平息,可那帮没有老婆孩子在淮军手里做人质的降兵们却开始了。

    最先跑的是四川兵,大概十几个人,很快,十几个人变成了几百人。几百人的溃逃一下就成了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使得整个淮军全线大乱。

    “还算不错,也一个多时辰了。”

    田雄竟然夸了淮贼一句,边上马得功已然打马前驱,却是率部去夺城了。

    周二没跑,但他手下有人跑了,不是主动跑,而是被前面溃下的人潮裹着跑。

    宋老瓜试图弹压,连杀数人都止不住蜂涌过来的逃兵,甚至那些逃兵举着刀矛准备对他这个拦路石动手了。

    “走,去找少都督!”

    打运河起事以来,宋老瓜也是第一次生出了退意,他不是怕死,而是眼前的局面让他无力,什么也做不了。

    他现在也不想别的了,就是想着得把那个少都督救出来,要不然对不起人陆文宗大兄弟。

    “你怎么还不走!”

    看到周二带着十几人出现,宋老瓜很是惊讶。

    周二闷声道:“我怕陆文宗会秋后算账,这事你不说总有人说。”

    宋老瓜愣了下,点了点头:“也好,救出少都督,也是将功赎罪。”

    .........

    兵败如山倒的局面任谁也救不了,这会就是陆四在这里恐怕也是无用。

    “明军很厉害,这个打法我要记住了。”

    陆广远没有跑,仍是留在大车后面,身边是傅贵和陈大江等人,大概还有几百人团在那。

    让陆广远惊讶的是老爷派给自己的两个降将刘兴和蔡一清竟然没有跑,反而带了一帮人找到了自己。

    他问二人为何不跑,这会就是跑他这个少都督也不会怪他们。

    “跑不掉的。”

    蔡一清回答的很干脆,视线内明军的骑兵已经打马向溃兵冲了过去。跑的人太多了,这会是明军收割的时候了。

    “跑不掉可以降啊,你们本来就是明军。”广远笑了起来,他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降不了。”

    刘兴苦笑一声,当初他们就是被这帮淮西兵追杀进入扬州的,现在连官兵都不算了,那帮淮西兵能饶他?

    傅贵叹了一声:“少都督,撤吧,顶不住了。”

    “我知道。”

    陆广远出奇的平静,“傅贵叔,你带大伙撤,我留下替你们拖住明军。”

    “这怎么行!”

    傅贵吃了一惊,刘兴和蔡一清等人也是动容。

    “有什么不行?老爷跟我说过,不管什么时候我们姓陆的都要冲在最前面,走也要走在最后面,要不然我们就不配带这个头。”

    广远看了看四周,大车稀稀拉拉散了不少,溃兵让淮军的战阵出现无数缺口,一些打铳的明军都已经上马,看样子是准备做最后一击了。

    “对了,你们不会怪我这个少都督无能吧?...唉,我哪是什么少都督,你们还是叫我陆广远好了。”

    广远想摸摸脑袋,头上却是尖盔,人很平静,却是一脸的自责。

    “少都督别这样说,我们知道你尽力了,现在就让我们这些宝应人替少都督出最后一点力吧。”

    说话的是那个宝应县的哨官,身上有血,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同伴的血。

    人群中,竟然有一半是宝应县的士卒。

    “少都督快走!”

    众人纷纷催促。

    “你们快走,我可不想老爷骂我是胆小鬼...我这个侄子这次算是给他丢人了。”

    广远憨憨一笑,看了看那些正打马冲过来的明军骑兵,不无羡慕道:“我要是有一支骑兵就好了。”

    众人哪里肯走,李思急得上前拽住少都督要强行将他拖走。

    “我让你们走,你们不走。你们让我走,我也不能走。那这样吧,一块走吧,能活几个算几个。”

    陆广远突然杀气盈脸,望着那帮冲来的明军骑兵,“我不能让你们白叫我一声少都督,大不了人死吊朝天,反正我老爷肯定会为我报仇!”

    在陆广远的坚持下,七八百没有溃散的淮军士卒将他们的少都督护在中间,结成人阵缓缓向后退去。

    田雄没有奇怪,他知道淮贼还能撑着一股,说明他们的主将就在当中。

    马得功去趁乱夺城了,田雄这里肯定不能让淮贼主将退回去,寻思也该砸些本钱,便亲自拔刀带队打马冲杀了过去。

    没有了大车掩护的淮军残兵在明军骑兵的一掠而过下,几十条性命被收割。

    一次次的鏖战,淮军残部一次次被冲散,但一次次又聚集在一起。残存的淮军将士凭着一口气用长矛捅刺那些速度奇快的明军骑兵,几条命才能偶尔换取对方的落马。

    一身铁甲的陆广远始终屹立在人群当中。

    人的惨叫,马的悲嘶,战场上,人间地狱。

    身旁,上百具敌我士卒的尸体,无一不是断手断臂,肠穿肚烂的比比皆是。

    人,不怕死,但是痛却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重伤的士兵们发出哀叫。

    陆广远清楚的听到就在身边几尺外的地方,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微弱的叫喊着什么,他想走过去听,可是却怎么也走不动。

    渐渐的,那声音消失在四周。

    一条年轻的生命之花就此凋落。

第二百零四章外甥李延宗

    原来打仗竟然这么残酷。

    望着四周的尸横遍野,广远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这个残酷比他同叔叔一起在运河兵反抗官兵还要剧烈,还要真实。

    想到叔叔带着一千多人在史家荡和上万明军血战,广远越发觉得自己太没本事了。

    愣神的功夫,耳畔有蹄声疾至,紧接着身子一重,如风筝般被捅飞很远,重重摔倒在地,后背疼的厉害。

    “少都督!”

    宋老瓜从尸堆中抄起长刀砍向那明军战马的后蹄,刀起蹄断,马上明军还没回过神来就连同手中折断的长矛向前飞落,“噗嗤”一声当场摔晕过去。

    “我...我没事。”

    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的广远嘴中有血流出,不是刚才那明军的长矛刺中了他,而是摔飞落地时受了内伤。

    接连几个喘息,广远将嘴中的血水吐出,咬牙提刀四顾,傅贵叔和大江叔他们正在拼死和团团围上来的明军厮杀着。

    四下里,明军的骑兵追着淮军逃兵跟砍牛羊般肆意收割。远处,那些妇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少都督...”

    广远脚下突然一紧,俯身一看,愣住了,一名被削去半边身子的士兵紧紧抱住他的脚,竭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齐腰以下只有那拖了几尺的血肠连着胃子,双腿早已不知所踪。

    因为失血,士兵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几翻挣扎后,他放弃了站起来的念头,不再动弹,巨痛早已令他麻木,此刻,他已不知痛。

    乌青的嘴唇动了一动,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右手的拇指轻轻动了动,脑袋轻轻的垂了下去。

    就那么垂着,一动不动。

    双手,却握着陆广远的脚。

    广远落泪了,起事以来第一次落泪。

    他轻轻的将脚从这名士兵手中抽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直到最后,全凭着一口气吊着,出手已经没有章法,说是乱打一气也不为过。

    终于,两臂再也举不动,步子也再也迈不动,前方,却有数名明军同时向自己冲来,广远颓然一叹,倒下的身体,定格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少都督!”

    迷迷糊糊中,似是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畔大声叫着,可是却又听不清。

    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天空一片昏暗,好像天塌了一般。

    渐渐的,广远的脑海变得一片空白,昏昏欲睡。

    眼皮已快合上,远处,却又传来马蹄声。

    恍惚间,似又听到明军的鬼叫声。

    ...........

    沐阳,郑标小心翼翼的述说宝应传来的军情。

    “...少都督受了重伤,还好救了回来...吴友福、陈大江阵亡...左都尉已经接过宝应城防,问都督是否出击黄得功部,为死难将士报仇。”

    “人救回来就好,”

    陆四摆了摆手,“告诉左潘安不要管淮西兵了,由他们退走便是,他就是想替广远报仇也打不过人家。”

    左潘安虽然也能打,但还真打不过田雄和马得功,别看黄得功手下就五千骑兵,可就是这五千骑兵把张献忠十几万人打的不敢在淮西呆下去,老营也叫这几千骑兵给端了。

    如果陆四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田雄和马得功更是他前世所言的满清绿营十大将,是都有真本事的。可惜,这些有真本事的却是宁愿帮满清屠戮同胞,也不敢同这些鞑子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

    说完,又补了一句,“传话给我那侄子,打不过人家没什么丢人的,只要有命在吸取教训就是,将来总有复仇的机会。让他给我好好养伤,伤好了之后还得给我冲在最前面,谁让他姓陆。”

    “是,都督!”

    “随广远出战阵亡的将士,有家人的给予抚恤,没有家人的也不能让人家尸骨无存,就在宝应找块好地方妥善安葬。回来的都给记功,让他们去扬州休整一个月,多发些银子给他们。”

    “另外,临阵脱逃的一律处斩,不管是咱们自己人还是降兵,若是军官,其在老营的家眷拉出来处死,不是军官的营下罚为奴五年。”

    陆四冷冷说道,浑然不在意这道命令一下扬州老营要有多少妇孺被杀。

    大敌当前,唯有重典。

    陆四可以容忍败仗,一次两次都能容忍,打不过人家没什么好说的,但要是连打的勇气也没有却是绝不能忍的。

    郑标一一记下,迟疑了下又问如何处置淮安总兵张鹏翼。

    “你怎么看?”

    和自己有灭门之仇的张鹏翼竟然投降,这让陆四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人生观都颠覆了。

    可再想那三顺王哪个不是和满清有血海深仇,尤其是尚可喜,他爹他哥他尚家一百多口子都是死在和清军的战斗中,也算是灭门之仇了,然而人家还是降了满清,并且死心踏地的给满清出力。现在的关宁军也是,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是和满清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但丝毫不影响关宁军同样成为满清入关的急先锋。

    所以,奇怪的不是陆四的价值观,而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职以为张鹏翼实是走投无路才降的都督,其部也的确没有立身之地,故都督可以放心收编,委张鹏翼个有名无实的职事即可,如此,职也能拿此事做些文章。”

    淮军创建以来,张鹏翼是第一个投降的总兵,意义不可谓不大,郑标的意思是发挥好这个马骨,对于收编淮、徐一带其他明军大有好处。

    陆四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不过我杀了人家一门老小,还留着人家在我手下干事,你说我这心能安?”

    “都督的意思是?”

    “不管是真降还是假降,不管有用还是没用,还是让他张鹏翼同他一家老小呆一起吧。”

    陆四看向孙武进,“这事你去办。”

    “好!”

    孙武进精神一振,“埋了?”

    “埋了。”

    陆四随口道,之后看向身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吩咐道:“你替舅舅去看看你哥。”

    少年是陆四的外甥,母亲是陆四大伯陆有才的女儿陆小巧,姓李名延宗。

    陆四当初起名时可不知道这个外甥名字也有个宗字,不然恐怕就得叫文化了。

第二百零五章不跟舅舅造反可惜了

    大伯陆有才连陆家族人都想到了,哪里想不到女儿女婿。

    陆文亮派人到海子里找二叔、三叔时,陆有才便让他把妹妹一家接来。

    娘家兄弟们扯旗造了反,陆小巧肯定得跟娘家人一起,可她男人李双喜却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说什么你娘家造反是要杀头的,可不能跟他们混到一块去,万一叫官府捉了去都没地方喊冤。

    陆小巧再怎么想回娘家毕竟是嫁了人的,将来死了也是李陆氏,男人不让去也没办法,便托人带话给哥哥文亮让他们多加小心,万一打不过官兵就往海子里跑。

    这陆家姑娘倒是有点心,那海子里延绵几百里都是滩涂,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芦苇,别说藏她娘家兄弟几个了,就是把她娘家兄弟拉起来的队伍全藏进去,也够官府好一阵找的。

    女婿不肯来,陆有才也没法子,也是疼闺女在海子里吃苦,叫儿子捎了一百两银子,又置了些用得着的东西用车装了送去。

    东西李双喜没要,叫送去的人又拉了回来,银子倒是留下了,却是想着将来就算老婆娘家坏了事,他老实本份的也能跟官府撇清,毕竟左邻右舍都能证明陆家的东西他可是一件都没要,造反的事那就是更加没掺和了。

    这是既想讨舅子们的便宜,又不想沾麻烦。

    大姐夫做的也忒不厚道。

    送东西过去的人也是陆家的一个族人,和陆小巧两口子说话间提到了淮军在派人找她那两叔叔的事。

    小巧也不晓得两个叔叔究竟在哪替人烧灶,而且小四子他们就算没造反,按理两个叔叔过年也应该回家,怎么就一点音信也没有的?

    这事透着古怪,李双喜虽然不想掺和陆家造反的事,还是顺嘴说了件事,就是听说海子里有些盐贩子会去哄外地人过来烧灶,到地之后却是不让再走了,有敢跑的就叫打手把人弄死扔海里,更有手段恶毒的把人腿打断弄瘸,这样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这事可不得了,那陆家族人生怕陆有文哥俩也叫盐贩子扣了赶紧回去报讯。

    陆家一门就小巧一个女娃,打小叔叔们就疼她,听说两个叔叔可能叫盐贩子弄瘸扣了,陆小巧当时眼睛就红了,吓的赶紧托人四处打听,没想到正着急时儿子李延宗却突然不见。

    这个李延宗可是叫陆小巧两口子头疼,打小就不肯读书,成天学人家舞刀弄枪,稍大后长得五大三粗的,一天到晚跟附近几个不学好的混在一起成天偷鸡摸狗,隔个三五天总有附近的人摸到陆家闹,把陆小巧两口子脸都丢尽了。

    眼瞅着过了年延宗就十七了,陆小巧想给儿子讨个媳妇,好把心收收正经过日子。但他儿子在附近人眼里就是个不学好的,哪家肯把姑娘嫁过来?

    实在没招了,陆小巧便想托人说个侉子,没想娘家兄弟那边竟然造了反,一慌乱自是顾不上给儿子说媳妇。李双喜没要老丈人送来的东西却留了那一百两银子,其实也是想用这钱给儿子讨媳妇。

    儿子的失踪急坏了陆小巧两口子,问那几个平日和儿子一块玩的狐朋狗友都说不知道。最后还是闺女春兰偷偷跟娘说,大哥是去找二外公和三外公了。

    大人都找不到,这小子能去哪找?

    .........

    李延宗是不晓得二外公和三外公叫哪处的盐贩子给扣了,可他平日和人厮混时也晓得这海子里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猜测两个外公八成叫盐贩子扣了当黑工。

    听说舅舅们扯旗造反,李延宗就想过去投奔,他才不像他爹那样胆小怕事。但又怕四舅不重视他,所以便想独自把两个外公找回来,证明一下自己。

    因为不知道在哪,李延宗离家之后就到各个地方打听,风餐露宿,没吃的就偷人家东西吃,好几次险些被人家捉住打死。但哪怕再苦,延宗都没想过回去,就是一心要把两个外公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经过两个月的多地辗转,跟个乞丐似的李延宗终于在通州小洋口听人说了一件事,就是当地有北边盐城县的人被扣在这里当灶工。

    事实果如李双喜猜的那样,陆有文兄弟俩去年听人说海子里煮盐有钱赚,就想给儿子们挣点老婆本,兄弟俩高高兴兴收拾东西便去了,结果到地方之后就叫人家关进了海边的棚子里。第二天又将他们弄上船运到了离家两百多里的小洋口,不过他兄弟俩不知道地方是什么。

    下船之后就同一块被骗的十几个人被人拿刀子赶去干活,每天天不亮就要去滩涂割芦苇回来晾晒,太阳出来再烧灶,没日没夜的。

    吃的是发霉的米,就着海里的咸鱼什么的,几个月下来兄弟俩活脱脱的瘦了一圈,眼眶子都凹了进去,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李延宗也是胆大,竟然偷偷摸了过去,结果真见着两个外公被人押着在那烧灶。

    这小子想都不想直接抄了一根木棍从背后摸去,先是一棍子砸在一个监工的后脑勺上,再一棍子砸在拿刀的监工腿上,然后上前夺过刀就砍。

    监工的有四个人,长得也是五大三粗,可谁也没想到会冒出个小子来,且下手迅速且狠毒,都没来得及反应便叫李延宗剁翻在地。

    杀了监工后,李延宗拉着两个没认出外孙的陆家老兄弟往外跑,结果发现两个叔外公的腿上都锁着铁链。

    从监工尸体上摸到钥匙开了链子后,李延宗又帮其他人开锁,然后让他们先跑,自己则留下来把窝棚给点了,然后又在芦苇荡里到处放火,瞬间火光冲天。

    附近的盐贩子急于灭火,也没察觉有人潜了进来,李延宗就这么趁乱带着两个烧灶烧傻了的外公和其他人跑了出来。

    爷三担心叫盐贩子追上,一路专走偏僻小路往北边走,两天后遇上一队打着淮字旗的兵丁,想着娘说过舅舅们造反拉的就是淮军队伍,李延宗便叫两个外公躲好,自个去找那队兵丁。

    一听大都督的父亲和伯父还有外甥就在自己的辖区,正在执行清乡的沈瞎子赶紧从县城过来将三人接了过去,然后派人快马往扬州报讯。

    扬州又往盐城报讯,盐城再往安东。

    陆四外甥救人的经过也是惊奇,于左右道:“这外甥不跟着舅舅造反真是可惜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亲朋好友齐造反

    淮安总兵张鹏翼出降那天,李延宗被盐城知县宋庆派人送到了安东,同他一块来的还有四个陆家的年轻人,分别是陆有德、陆有贵,陆文才、陆义良。

    这四人是去兴化当县令的陆有学挑的人,算是陆家年轻一代能拿得出手的。陆有德和陆文才两个还上过几年社学。

    相比大伯陆有才的女婿李双喜极力和陆家撇清关系不同,陆氏一族是全员参加淮军。

    用陆有学的话讲,只要没出五服的都来干了,没法子,谁让他们姓陆呢。

    四个陆家年轻人都是二十岁左右,按“有文广义”的班辈来说,陆四得管陆有德和陆有贵叫叔叔,不过这两位叔叔来的时候肯定被陆有学点拨过了,所以见到族侄后直接按军礼见过,半点长辈的架子都不敢有。

    陆四也尬尴,族叔是不假,往上推三代一个老太爷开的枝散的叶,可两位族叔年纪和他相仿,那一声叔父真是叫不开出口,好在这两位族叔也很自觉,省了他陆都督不便。

    陆文才这个平辈兄弟比陆四小两岁,那个陆义良比陆四大两岁,却是晚辈,所以管陆四叫“四爷”。

    陆四对这四个陆家年轻人比较满意,让识字的陆有德和陆文才在郑标手下先干着,让那不识字的陆有贵跟第二旅的标统杨祥学本事,而那个管自己叫四爷的陆义良则直接带在身边。

    陆四希望这四位陆家年轻人能够多学本事,好生磨炼,要是能得淮军上下认可,将来就要和广远一样独当一面南征北战去,谁让他们姓陆。

    宝应一战,侄子广远犯错甚多,但淮军上下却没有人指责这位少都督,反而均是佩服广远遇强不怯,敢于一战。

    被淮西兵撵的不敢止步回头的降将李棲凤听说此事后也感慨道:“这位少都督天人也。”

    高歧凤在给都督的上书中也道:“心为气城,兵为城城,心固则气固,兵固则城固。少都督不惧强敌,仁义为先,宝应军民无不敬服,虽败犹荣。”

    陆四对侄子显然也是认可的,夫战,勇气也。

    活命也好,救人也好,凭的就是心性,心性若失,便是常胜将军亦不足用之。如那田雄、马得功、董学礼之辈哪个不是良将,用兵有方,谋定而动,未虑胜先思败。然此辈人,哪个能用之。

    广远这一战折兵两千余,损了吴友福和陈大江这两位老兄弟,但却赢了人心,诚如高歧凤所言,现在的宝应已经成了淮扬地区最支持淮军的一县。

    县中青壮积极从军,老人妇孺积极输粮,上下同仇敌忾,已然视那明军为仇寇。短短数日,往宝应城中投军的青壮多达四千余,就是那乡间的地主也使长工将粮食装于大车送于城中,言称淮军保卫乡梓,家乡父老理当出力。

    这个人心不是淮军光靠刀枪就能得来的,长刀锋利是能得民心,可只要长刀稍微受挫,钝了,那民心必然反噬。

    陆四相信,现在宝应二十余万百姓哪怕是满清大军开来,也会同淮军一共生死,如那江阴城中的数十万人般。而若无此勇于救百姓的事迹,怕那满州大军开来,宝应孤城独守也,县中人等个个冷眼旁观,谁个肯“从贼”,“助贼”。

    仅此,广远有功。

    将为兵之胆,经此一战,这第二镇的军胆便算打出来了,只要广远这孩子活着,那几百随他同生共死的淮军将士们也必然会成为淮军的新精锐。

    广远之缺在于过于太平。

    所谓太平乃指淮军起事后广远未有大战经验,无论是指挥才能还是临阵经验都不足以应对淮西劲敌。

    陆四手中也没有什么名将能派去给广远当老师,但他知道这孩子一定会成熟起来,因为这孩子肯学。

    宝应一战教训很多,可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淮军迟早要和大规模骑兵集团较量。

    所谓晚打不如早打,宝应一战总结的教训和经验对目前的淮军而言,那真是宝贵的财富。

    没有人能从一个学步的孩子变成挥舞巨斧的勇士,就是李自成、张献忠这两位大师也是从被人家揍成狗开的局。

    在放广远留在宝应的那刻起,陆四就是放手让这个侄子自己去干,自己去学,如果败了丢了命,大不了就是侄死叔再死。

    这年头,不就是死中求活么。

    .........

    陆四是第一次见到外甥,身体的原主人可能见过几次,但他真的是第一次见。

    看着这五大三粗,比舅舅还要壮实的外甥却有点害怕自己,不敢上前,陆四笑了起来:“见舅如见母,你怕舅舅干什么?”

    17岁的李延宗小声道:“人家说舅舅是万人敌。”

    “舅舅不是万人敌,舅舅说不定都打不过你小子,”陆四有些好笑的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以后跟着舅舅干,舅舅当不了万人敌,你小子得当。”

    “好!”

    李延宗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舅舅最好给我爹写封信,我怕他会过来带我回去。”

    顿了顿,“我爹其实笨的很,哪有舅舅们造反,他这个做姐夫的能独存?我这个做外甥的不被官府捉去砍头?”

    “吆,你小子蛮聪明的嘛,”

    陆四哈哈笑了起来,“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毕竟舅舅们造反可是提着脑袋,随时随地都要死的。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了闪失舅舅可赔不起。”

    说完,神情一肃将广远在宝应吃了败仗受重伤的事告诉延宗。

    李延宗一听急了:“他妈的,我去给表哥报仇!”

    陆四当然不会让李延宗这会去给表哥报仇,而是让他替自己去宝应看望广远。

    同时给广远带去了两本书。

    一本是戚帅的《纪效新书》,一本是茅元仪的《武备志》。

    ..........

    沐阳城外一处荒地,孙武进一脚将五花大绑的张鹏翼踹进挖好的坑中,然后回头看了眼张鹏翼手下的那帮军官。

    这些人略作迟疑便提着铁锹上前铲起土来,一锹锹的很快填平了大坑。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我陆四也可以拥立个天子

    张鹏翼部原有万余人,除其本部淮安卫千余兵外多是拉的团练乡勇,自淮安撤到沐阳途中便有三四千人逃队回乡。

    入了沐阳城因无粮可食,前后又陆续散了两千多人。淮军兵临沐阳,张鹏翼走投无路出降时只余了不到四千人。

    实际上不是张鹏翼想降灭门仇人,而是他不降也不行,因为手下的军官们已经蠢蠢欲动,他若坚持不降恐怕就成了这帮人的投名状。

    于其被手下卖了,不若自个卖自个,不得不说张鹏翼也是个狠人。并且,张鹏翼也不认为自己降贼后会被杀,除了他这个淮安总兵是贼乱后降贼的最高官员外,也因为他那灭门之恨。

    “我与贼有灭门之仇,今我放下这仇恨反来降贼,贼人必不敢杀我,且需依重于我替他招降四方。若杀我,此后还有谁敢降他?”

    给张鹏翼不会被杀的信心来源于三国时期张绣的故事。

    那张绣因曹操纳了他的婶子偷袭曹操,杀其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猛将典韦。如此深仇大恨,张绣却听从谋士贾诩的意见再次降曹,结果不但被曹操封为扬武将军,也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曹操之子曹均。

    由此可见,在利益面前,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都能放下。

    可惜,张鹏翼将自己比为张绣,陆四却不是曹操。

    或者说,大顺淮扬节度使有曹操之能,却无曹操之德。

    一句我怕睡觉不安心竟下令坑杀张鹏翼,从而让这位淮安总兵真正的全家团圆了。

    郑标以为张鹏翼的被杀会让其部下降兵惊惧,引发哗乱,然而就好像张鹏翼从来不在这个世上般,那帮降兵对主将之死波澜不惊,直接参与动手的几个军官也是挖坑卖力,铲土带劲。

    这帮惊弓之鸟现在但求有口吃的就行,就同郑芝豹从海州带回来的那些山东难民一样,谁给饭吃他们就替谁扛旗。至于是不是卖命,就要看上面给什么待遇了。

    张鹏翼之死更是没让沐阳、安东、灌云等地的明军残兵生出什么拼死抵抗之心,反而在听说宿州也被大顺军拿下后,争先恐后来投同样打着大顺旗号的淮军。

    对这些明军包括那些地主乡绅拉起来的“土贼”,陆四一律以大顺淮扬节度使的名义予以收编,一下授出去七个都尉,十几个部总,使得本来处处敌视淮军的淮安乡村势力一下就是遍地顺旗。

    陆四给官,土贼们给粮,双方一时倒也相处融洽,井水不犯河水,真正的是造反队伍同造反对象同流合污了。

    这些土贼贡献来的粮食也极大缓解淮军因为大量收编降兵造成的粮荒,随着大顺军主力快要拿下北京的消息传播,除了徐州那边因为山东刘泽清南下,地主士绅处于观望动摇之中,其余地区基本都已是准备做新朝百姓了。

    孙武进同郑芝豹进行了四轮交锋后,双方也达成了初步协议。

    郑氏一方将为淮军提供铁枪1000杆,药子两万余斤,火炮8门,银九万两。除此外,就是五万斤熟铁。

    郑家如果按协议将淮军所需要物资全部提供后,淮军将释放以郑芝豹、郑泰为首的福建兵1350人。

    在接到弟弟的书信后,远在福建的郑芝龙派人快马赶到长江水师郑鸿魁那里,让其全权负责和淮贼的谈判。

    火铳对于郑家而言不算什么,火炮他们的船队更多,九万两更是九牛一毛,真正值钱的是这五万斤熟铁。

    郑芝豹和郑鸿魁都不想付这么多熟铁,因为熟铁他们郑家也没有多少,需要大量购买,故提出愿以二十万两白银代替。

    孙武进见钱眼开便想同意,陆四却坚决要铁不要银。

    相对于银子,淮军更缺铁。

    五万斤熟铁能让淮军打造若干铁甲、兵器,是淮军眼下仅次于粮食的战略物资。

    淮扬地区没有铁矿,徐州那边有,但开矿治矿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人手,所以陆四希望直接通过敲诈郑家先解淮军的燃眉之急。如果不是郑家那边也没什么战马,他恐怕还得跟对方要个几百匹过来。

    郑芝豹和郑鸿魁派来的人商量了又商量,最后咬牙答应。郑鸿魁收到物资清单后,却没有马上命人准备,反而派人向淮军提出必须释放漕运总督路振飞,否则郑家无法达成协议。

    “他们要路振飞做什么,漕运都没了,他这个部院还有什么价值?”陆四很是意外。

    郑标却知道为什么,当下将路振飞早年在福建做巡按时于郑家有恩的事情说了,并言郑芝龙长子郑森能为国子监生,就是路振飞替郑家向朝廷求来的。

    “另外,职以为郑家可能是有野心。”

    “野心?”

    “郑家可能知道北京保不住,所以想在南都政权中有一席之地,如此,路部院这个漕运总督就是他们在南都的最好的发声之人。”

    “这样啊,”

    结合前世历史上郑家的表现,陆四认为郑家可能真的是这个打算。不过郑标随后说的一件事让他一下警醒。

    “路部院曾在凤阳望高墙,言墙内有天子之气。”

    当初路振飞对沈廷扬和郑芝豹说此事时,乃是借望气人之言,可郑标却知道哪有什么望气人,实际就是路振飞认为高墙内的唐王有天子之范。

    唐王,路振飞,郑鸿魁,郑芝龙,隆武政权...

    一系列人物和历史结合起来,陆四似乎明白了什么。

    说好点听,是一群忠于明室的人居安思危,末雨绸缪。说难听点,一帮自诩为忠臣的人早就在崇祯没死的时候,就想另立新主。

    现在福王、周王他们还在河南卫辉没有南下,淮扬又被他陆四率领的淮军占据,那么本应该逃到淮安的福王就不可能再出现在淮安。如此,南都那边听到北京沦陷,崇祯殉国的消息后,谁还能当皇帝?

    除了被囚在凤阳的唐王,还能有谁!

    “这么看来,是郑芝豹透露消息给郑鸿魁,这才想要回路振飞,啧啧,这拥立之功确是诱人,不过,”

    陆四负手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忽的停下问郑标:“你说咱也拥立个天子好不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陆四岂能造反!

    郑标愣住了,是真的愣住,完全不理解,听不懂。

    什么拥立个天子?

    大顺不是永昌皇帝么。

    “这个...”

    陆四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和郑标说这话,因为对方如此替自己卖命筹划的原因除了保命外,更是因为顺代明的定局刺激,即所谓大势。

    说好点听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难听点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各人管各人。

    这马上就是大顺军进北京的造反**了,你陆四堂堂大顺淮扬节度使却屁股一转说要拥立个天子,人郑标不是想这事好不好玩,而是直接无法接受,甚至会产生一种错乱:你陆文宗难不成想造反?

    “我的意思是说他郑家想拥立个朱天子,那咱们就给他添添乱,也送个朱天子到南都去,让南都那帮人打打对台,这样咱们这边就轻松些,要不然他们真要拥立那唐王做了天子,首先就得北伐打咱们大顺,咱们淮军可就首当其冲了。”

    陆四的解释很合理,事就是这么个事。

    “妙啊!”

    郑标明白过来,正宗文官系统出身的他一下就看出都督这一手绝对是一手好棋,就南都那帮勋戚官员的德性,真要同时有几个选择,肯定会立即分成几派相互攻击,不知要争到什么时候。

    南都为了帝位而争,当然就没法形成北伐为先帝报仇的共识了,这对淮军,对大顺,都是重大利好。

    “只是咱们哪有天子给他们送去?”郑标又不解了,都督这法子是妙,可问题是他们手里没有能与唐王抗衡的前明宗王。

    “你看看这个。”

    陆四从抽屉中取出那封在漕院衙门找到的明潞王给路振飞的书信。

    郑标知道这封信,并且当时就建议路振飞派兵北上去接四位亲王南下,言亲王乃是国家贵胄,今既遇险,理当接之并妥善安排。

    “你说,要是崇祯在北京殉国,诸子无一人逃出,按伦序的话哪些人可以坐那南都小朝廷的龙椅?”

    “神宗诸子除穆宗外,有福藩、惠藩、桂藩,桂惠二藩乃崇祯叔辈,按礼不当继位,今若崇祯断嗣,则福藩以兄终弟及承继最是合乎伦序。”

    说完,郑标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潞王虽是神宗兄弟,但素有贤王之名,若南都群臣以中兴需明主为由,这潞王倒也能立得。另外路振飞曾言唐王刚强,有汉之光武气度,也较得人心,且离南都甚近,故职以为崇祯真若断嗣,南都那边拥立当以这三藩为先。”

    陆四“嗯”了一声,鲁王和那个永历这会真不在皇帝侯选名单,一个太远,一个则是他爹好像还没死,轮不到。

    “对嘛,你都有这个想法,那南都城中想法岂不更多?他郑家想拥唐王,咱们就把这福王和潞王给他们送去,叫他们关上门先斗一会。”

    陆四冷笑一声。

    “都督这办法是好,只是那四位伪藩尚在河南,就算都督这边肯让路,怕他们也过不得徐州,如何能到南都?”郑标指出了计划的不可行之处。

    现在徐州那边河南顺军董学礼部和山东明军刘泽清正打成一锅粥,所以就算淮军愿意让路,四藩也不可能南下,这种就是有棋盘无棋子的局面。

    “这个嘛,我自有考虑。”

    陆四当然有考虑,否则也不会把李棲凤和胡尚友这两个明朝降将带在身边,尤其是那个胡尚友还识得周王。

    办法总是人想的,那个高杰敢化装成顺军南下,他陆四同样也能化装成明军北上。

    这年头,谁比谁要脸呢。

    见都督胸有成竹,郑标自是不会细问如何去做,但必须提醒一件事,他道:“此事虽能让南都乱上一阵,但都督乃是大顺臣子,故而职以为这件事最好能上奏陛下,免得事后有人知晓于陛下处进谗言,于都督不利。”

    “你倒是有心。”

    陆四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点一点这个郑标的好,于是说道:“你是降官,对咱有多少忠诚咱先不说,不过你总是做过明朝的官,现在又是替咱办着事,出着力.....那有些事咱就对你讲一讲,你可知当日我对那沈廷所说过东奴可能会入关的事?”

    郑标是降官,沈廷扬虽说有合作性质,但实际也是降官,陆四不禁他们自由,二人私下会有些交流,故而沈廷扬肯定对郑标说过他与陆都督的赌约。

    “这件事,职听沈司业说过一些。”

    郑标倒也不敢瞒,淮安总兵张鹏翼被坑杀一事他也有些毛骨耸然的。

    “那万一我所言成真,东奴真的入关,我大顺永昌皇帝守不住北京,这天下局势会如何?”

    陆四坐了下来,这也算是考较郑标,此人相对郑元勋、宋庆、罗吉英等人于实务更有见解,毕竟他从前所做的督漕道才是实际负责运河事务的官员。其所建议的怀抚土贼也取得卓越成效,使得淮军名义上的控制区已经由盐城县向北拓展了两百余里,直接促成了淮军在这些地区同造反对象“同流合污”。

    虽隐患很大,但现实意义却极大,至少,粮荒这一问题得到了解决。

    “如果是这样的话,”

    虽然并不认为关门明军会当汉奸勾引东奴入关,但郑标想了想还是说道:“当是大顺、前明、东奴三国鼎立。”

    陆四又问:“那南都会如何做?”

    “南都?”

    郑标愣了下,提出南明若知东奴入关,恐怕必会联奴抗顺,原因是若南都承明之法统,则南都文官之首史可法必为南明政权首臣,而此人最恨农民军,所以在知道东奴入关攻打大顺,他一定会采取联奴抗顺之策。

    “我猜他史可法也会这么做,所以我才要将伪福藩和潞藩送到南都去,让他们先斗一斗。”

    陆四印象中史可法一开始就是想拥立福王,可叫东林党和复社的人一闹,又想改立潞王,最后让马士英和四镇摘了果子。

    现在四镇没有成形,又多了郑家想拥立唐王,南都那边真是要大戏连台了。

    事实上,陆四不清楚的是,拥立唐王其实是郑鸿魁的意思,并且郑鸿魁是不同意郑芝龙降清的,一直坚持抗清到最后。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待我去过淮安之后便着手此事,总不能让他郑家如愿,那个路振飞暂时倒放不得了,放回去有他替郑家张目,真把那个唐王从凤阳弄到南都抢先登了基,福藩再送去就没意思了。”

    郑标听后没吱声,眉头却微皱着。

    “怎么?”

    陆四奇怪。

    郑标迟疑了下却道:“都督真想叫那福藩承继明之大统?”

    “当然,唐王不合咱的利益啊。”

    陆四这是心理话,唐王登基绝对不合他的利益,因为唐王真的是进取之君。

    要是南都一开始就拥立唐王,郑家的影响力没那么大,这唐王还真能搞出个光武中兴来。

    “这样的话,职以为除非都督凭淮军拥福藩登上大宝,这福藩绝无可能成为继统之君。”

    郑标的话让陆四怔住,半响嘀咕了一句:“老郑啊,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咱可是大顺的淮扬节度使,怎的能保他伪福藩做皇帝?难不成你是让咱当三姓家奴不成?”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真是咱的萧何啊

    郑标当然没有劝陆都督叛顺归明的意思,大顺如日中天,兵强马壮岂是前明可比,那东奴怎么敢入关窃夺中国。

    你陆都督要把福藩、潞藩弄到南都让那帮勋臣官员相互争斗是可以的,也是高招,可你削尖脑袋非要福藩承继大宝,那你陆都督怕是真不能再当大顺的臣子了。

    因为,福藩虽伦序当排第一,却是个落难亲王,既无潞王之贤名,又无唐王之血勇,真到了南都除了血统与崇祯较近外,拿什么去和潞王、唐王相争?

    而且这血统固然是福藩承继的优势,却也是最大的劣势!

    众所周知史可法是东林党人,而东林党人在南都的势力很大,这几十年东林党大概就做成了一件事,那就是“国本之争”时坚决反对神宗废长立幼,从而使光宗能够顺利登基,继而才有了天启、崇祯两朝。

    从万历朝到天启朝围绕储君问题展开的“妖书”、“梃击”、“移宫”三大案都同福藩祖母郑贵妃有关,如此一来,东林党人把持的南都朝野又怎会迎立福藩呢。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颠覆根本,万一福藩登基后重翻旧案,东林党势必会在朝堂失势。

    因此,哪怕史可法有公允之心,南都其他东林党人也必不会同意立福藩。

    如此一来,郑标断定福藩不可能承继明的法统,除非有兵马拥他为帝。

    谁拥?

    谁提出的谁拥呗。

    听了郑标一番解释,陆四也脑壳疼,似乎他看问题是流于表面了,福王之所以能成为弘光皇帝,最后靠的不就是四镇的“枪杆子”么。

    现在没有四镇,他把福王弄到南都去,谁替这个东林党最讨厌的亲藩摇旗呐喊呢。

    换言之,没有枪杆子,就没有弘光帝。

    “看来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陆四摸了摸已经有一指长的胡子,目前他还打算把大顺的招牌扛一扛,突然就摇身一变再打明朝的旗帜,怕下面人转不过弯来。

    至少,也得一个多月后北京李自成战败消息传来才能搞“归明”的吹风,反正,陆四绝不能让自己陷于南北皆敌的局面。

    说来也是惨,清军南下,陆四首当其冲;南明北伐,他也首当其冲。

    这个淮扬地盘富是富,人也多,问题是南北皆要相争啊。

    真要把自己弄成“四镇”拥了福王那小子,陆四倒不担心大顺军余部会敌视他这个叛徒,因为大可以由他提出“联顺抗清”的策略。

    至于南明那帮拖后腿的,刘泽清、高杰、刘良佐、黄得功都能搞定他们,他上冈陆文宗又有什么搞不定的。

    大不了学刘泽清不满意就把派来的官宰了,或者学高杰掀了香案大骂滚滚滚,宣你娘个吊旨!

    就这,南明还得供着,哄着,搜刮江南的财富不断的孝敬这位四大佬。

    只要对抗清大业有利,陆四真不介意打什么旗,两姓家奴总比三姓家奴好吧。

    眼下还是先把当务之急处理了再说,陆四问郑标放还是不放路振飞。

    “都督担心的是部院去了南都后会替唐王张目,所以不愿放他,但职以为部院纵是在南都为唐王张目,也未必就能得逞。”

    陆四问为何。

    “路部院与东林党人有仇。”

    郑标当下将路振飞当年弹劾东林复社领袖周延儒一事说了,因了这事,路振飞去年督办漕院时便和南都闹出不少矛盾来。

    陆四没想到还有这么桩事,不由高兴起来:“这么说来,就算路振飞去了南都,也不可能影响东林党人同他一块倡立唐王了。”

    郑标对此很肯定,结合自己对南都政局的猜测,认为即便没有福藩、潞藩,东林党人也不会迎立唐王,而是很可能另选宗王。

    “凤阳总督马士英与阉党阮大铖私交甚好,同挂逆案...后复社和东林党人图谋以周延儒再相,便筹措大量金银行贿内廷。阮大铖趁机献给东林党万两黄金,周延儒复为首辅后想举用阮大铖,结果遭东林党人反对,阮大铖便推马士英代替自己,此后马士英便复起,因剿灭流贼有功,崇祯用他为凤阳总督....”

    按郑标的说法,当年马士英复起是因为阮大铖“赞助”东林党魁周延儒万两黄金,可周延儒因为和党内有约定不起用“逆案”之人,加之阮大铖和东林党的关系太僵,名声太臭,所以最终便宜了马士英。

    虽说马士英此后一心想和东林修好,东林党人对“逆案”中人却始终耿耿于怀,根本无意和马修复关系。

    然而马士英是凤阳总督,唐王就是由他看管,那么东林党就算真的想拥立唐王,首先就得拉马士英一道,如此问题就来了,这马士英必然要借机获得新朝内阁的权势,这对东林党又是桩麻烦事。

    所以,最后搞来搞去,哪怕立个较远的宗王,东林也不会同意唐王当皇帝的。

    当然,这是郑标的一家之言。

    不过陆四却认为多半还真如此,反正南都那边真他娘的是一团浆糊。

    “那就放他回去。”

    既然放路振飞也不会导致唐王登基,陆四当然乐得拿这个漕运总督做个人情。郑标却说不能白放,要抓住郑家朝中无人,急于需要一位督抚大员替他们张目的心理,狠狠宰他们一笔。

    陆四当下就让郑标替了孙武进那个憨货去和郑芝豹再谈,结果在紧握郑家心理的郑标“力争”之下,不但“赎金”提高到了十五万两,另外郑家还得出8000石军粮,除此还有些其它物资。

    加上先前约定的那些,总价值达到了70余万两。

    郑芝豹实际没敢答应,因为这要价高了,可是郑鸿魁却爽快答应了,但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这位路部院不能是放,得是救。

    于是,副总兵郑芝豹拼死突围,力保路部院过大江的英雄事迹就在南都传开了。

    被魏国公三次亲至瓜州,以江山社稷为重劝回的史公可法闻听此英勇事迹后,也不禁感慨:“倘我朝之兵皆如郑芝豹,何悉贼寇不灭啊!”

    安东这边,陆四也是高兴的直拍郑标的肩膀:“老郑真是咱的萧何啊!”

    后者比较谦虚,自认萧何当得,但陆都督显然读书少,泥腿子习性,说话有点胡咧咧。

    除了成功从郑家敲来一大笔财富外,陆四还得了一个好消息,刨他家祖坟的那个吴茂才有了下落。

第二百二十章 悄悄的进寨

    自淮军占领盐城、兴化、宝应一带后,便有部分忠于明朝的士绅举家逃难,有往淮西、江南逃的,也有往安东逃的。

    往安东逃就是因为漕院临时驻地在此,用陆四前世的话讲,叫政府在那里。

    逃往安东的地主士绅之中又以相邻不远的盐城县居多,前些日子这帮人就天天聚在漕院门口请求部院早发大军平贼,那一个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能马上给官兵带路把泥腿子们都杀光。

    吴茂才也是其中之一,带人刨了陆家祖坟的次日,他便带着孙保连同一家老小三十几口人逃到了安东。

    不跑不行,这陆家祖坟被刨了,那反贼陆四能不带人回来找他算账?

    因为吴茂才是进士出身,又做过德州知府,尤其他还率人刨了反贼头子的祖坟,所以不但被路振飞接见两次,在安东县城也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

    那帮“逃难”的地主士绅更是说什么陕西出了个边大绥,淮安出了个吴茂才。

    边大绥何许人也?

    此人是陕西米脂县的知县,曾奉陕西总督汪乔年的密令刨了李自成家的祖坟。

    只是同刨了李自成家祖坟之后就吓得辞官不知下落的边大绥不同,吴茂才丝毫不惧陆贼的报复,反而将此事大肆喧染,唯恐别人不知道。

    这不是他吴老爷昏了头,而是别有用心。

    如今淮扬闹起贼乱,府县官员死难无数,官军平定贼乱之后朝廷必定要重新委任官吏,所以吴茂才便想凭刨反贼家祖坟这一功劳能在家乡为官。

    这在从前不可能,现在嘛,时局不同,用人权急夺情,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路振飞这位总督虽接见过吴茂才两次,但对他刨人家祖坟的事其实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小人做法,非士大夫所为。

    但因吴茂才忠于朝廷,不计个人名声与生死,故路振飞也不好多说什么。也的确是想向朝廷起用他,但因淮安城尚在贼人之手,路振飞自己都与京师断了联络,这事只能放在后面再说。

    然而没过几天路振飞就听人说城中到处流传什么陕西出了个边大绥,淮安出了个吴茂才的话。

    这让路振飞勃然大怒,下令以后不许再提刨陆家祖坟的事。

    为何?

    什么陕西边大绥、淮安吴茂才的,这哪是给朝廷出气,分明是给贼人涨脸!

    他吴茂才和边大绥并称了,那陆家子岂不是能和李自成平起平坐了?

    这事,便渐渐的给压了下来。

    吴茂才一直盼着拨开云雾见日月,哪曾想局面一天比一天坏,官军围攻淮安城数月竟不能破城,而那北方的闯贼兵马也南下了。

    且听人说那陆家子奉了闯贼为主,被李闯封了什么节度使,这让吴茂才有些后悔不应该刨陆家祖坟。

    只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后悔药可吃,每日便只能烧香拜佛求菩萨早日显灵,官军能够大败贼兵。

    可能是香火贡的不够,菩萨将贼兵引来了安东。

    淮军破城当日,吴茂才手里拿着绳子几次就要悬梁,他知道若是落在反贼手里,就凭他刨陆家祖坟之罪,定然是生不如死。

    幸运的是,淮军占领安东后忙着收编降兵,安定人心,没有在城中甄别那帮从其他地方过来的地主士绅。

    第三天淮军还开城允许百姓出入,吴茂才一家趁机分成几批混出了城,出城之后便去了东安县境东北的黄圩。

    那里住着吴茂才夫人娘家表兄饶焕宗一家,饶焕宗也有功名,万历年间中的举人,淮军起事后,他同附近的乡绅一样也拉起了队伍结寨自保,也就是郑标所称的“土贼”。

    对于表妹夫一家的到来,饶焕宗是相当欢迎的,让他们躲在饶家为主的寨子里,并严禁族中任何人对外说起这事。

    只是,渐渐的饶焕宗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导致这一变化的原因是隔壁镇的地主吴老二因为带人向淮贼投诚,被什么节度使封了个大顺都尉的官。

    这家伙,打安东城回来后吴老二就抖逼活塞的很,连摆三天宴席,请了江淮戏的小班子唱足三天,搞得四里八乡的现在都晓得吴都尉,不晓得他饶举人了。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那淮贼并不像一般的土匪流寇打砸烧抢,反而真跟官军一样安民,对地主士绅们也不打压,只要照常交粮就好。

    饶焕宗的心理防线一步步开始坍塌,最后,淮安总兵张鹏翼率部降贼的消息彻底击垮了他为大明“守节”的最后一道防线。

    于是,饶家媳妇带着小孙子回了趟娘家,再不久,沐阳的大顺淮扬节度使陆文宗都督亲自骑兵带着骡马队星夜兼程赶往九十多里外的黄圩。

    “都督,这种小事你交给我办就是,管保把那个姓吴的给您揪到跟前来,哪用你亲自出马啊!”

    孙武进从骡子上翻身跳下,眼明手快的抢在齐宝前头扶了下马的都督一把。

    “此人刨的是我家祖坟,不是你家!”

    陆四很生气,全程脸都是绷着,不共戴天之仇,他不亲自来马上清明了哪有脸面烧纸钱给高祖、世祖诸位列祖列宗。

    黄圩因为近海缘故,土地盐碱严重,所以良田不多,一眼看去,都是一片片芦苇荡围着一块块田地。

    “贼子躲在何处!”

    陆四一手执鞭,一手按刀,环顾四方。

    不一会,第二旅的标统草堰孙四带着饶家的人过来了,指了指几里外一处说饶家寨子就在那里。

    “都围上了?”

    陆四将用玉带吊着的千里镜拿起,朝饶家寨方向看去。这千里镜是缴获自淮安总兵张鹏翼的,也是淮军目前仅有的一根。

    孙四忙道:“能过人的地方都伏了兵,另外饶家人说吴茂才一家都被蒙在鼓子里。”

    “很好,”

    陆四朝孙上后面有些畏缩的饶家人看了眼,微许点头:“这次你们饶家做的很好,你前面带路,事成之后本都督不会亏待你们饶家。”

    “是,是,都督请!”

    饶家人不停点头哈腰。

    “嗯!”

    陆四放下千里镜,大手一挥,“进寨!悄悄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冥冥之中有困果

    饶家寨子太过荒僻,没有当地人带路的话还真不好找。

    尤其是那到处都是的芦苇荡,里面的芦苇比人还高,跟个青纱帐似的,人在其中穿行,感觉好像被天地吞噬,特别的渺小。

    时值三月,芦苇都已经发青,从中穿过时到处可见鸟窝,偶有不知名的小兽突然窜出来能把人吓一跳。

    虽然知道孙四的第二标已将这个地方探查过一遍,但真行走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荡中时,陆四心里还是有点发毛。

    这会突然冲出一群伏兵来,他陆都督弄不好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了。

    所以,郑标的建议是对的,对占据广袤农村的土贼现在要抚而不是剿,否则光这个饶家寨就不知得耗淮军多少精力。

    “快,快!”

    四下里,一队队手持刀矛的淮军将士或沿着田埂,或在芦苇荡中的各条小路悄悄的向饶家寨疾奔而去,好似几十枝利箭从四面八方向一处射去。

    “都督,你慢着点,别叫刮着了!”

    孙武进在前边不时拿刀将斜伸出来的芦苇砍断,免得刮着都督英俊的脸庞。自古以来,凡开国帝王必是相貌堂堂,不可身有残疾,面有刮花。

    接连穿过两片芦苇荡,约摸小半个时辰后,陆四眼前视线一下开阔,就好像自小生活在群山中的人突然来到了山外,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般。

    “都督,那里就是饶家寨子了!”

    前头的孙四停了下来。

    陆四一眼望去,就看到前方里许处有一棵十分高大且枝叶茂盛的老槐树,好像前世在乡间看到的某处祖坟上老树,至少有一百多年树龄那种。

    老槐树下面是一圈泥胚土墙,墙内是高低不平的各种建筑,有茅草屋,有砖瓦房,虽然杂乱但看得出带有防御性质,高处有人值守。

    寨子里的人明显看到了从四下芦苇荡中钻出的淮军,却没有敲响铜锣示警,寨子里同往日一样平静。

    陆四走上前去看了几个呼吸后便将马鞭朝前一指,顿时一队劲卒跳过田埂,向饶家寨飞奔而去。

    .........

    吴茂才的夫人孙氏是信佛的人,从前家里正堂就供着佛祖像,每日太阳下山前必要烧上两柱香。从老家随丈夫出来避难时,除了金银细软外,孙氏只带了那尊她供奉了二十多年的佛像。

    其实早先孙氏是信弥勒佛的,她祖籍是山东临沂,那地方的百姓多信弥勒教,孙氏自小耳闻目睹且受家里老辈人影响便也信了。

    只是这弥勒佛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尤其是那白莲教,两百多年来老是煽动信徒造朝廷的反,国初有个叫唐赛儿的女的更是把大明折腾的不轻。打那以后,官府严禁百姓信弥勒,最严的时候但凡逮到有人家里供奉弥勒佛,都要视作反贼杀头。

    孙氏对信弥勒便是要造反这个观点不以为然,当年太祖皇帝不也是信弥勒的明教徒嘛,那太祖皇帝信得,怎么这后人就信不得了?

    可心里想归想,孙氏又哪敢不把官府的禁令当回事,后来跟父亲一同迁往淮安,再之后嫁的丈夫又科举中第,她更是不敢供奉弥勒,转而一心拜佛。

    只是,一辈子吃斋念佛,心地善良的孙氏怎么也想不到自家夫君能干出刨人祖坟的事来,并且还把人陆家的后生给活埋在坟中。

    这件事是侄子孙保事后告诉她的,当时孙氏就吓坏了,认为丈夫干出这丧尽天良的事一定会遭来上天报应。

    果不其然,那陆家反贼并没有因为祖坟被刨就被官军平定,反而声势越来越壮,甚至连朝廷的督院都被他们掳获了。

    害怕被陆家找到报复的吴家不敢再在安东呆下去,可天下之大哪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幸好黄圩还有个可以投靠的亲戚。一家老小三十多口人跟逃难似的,当真是有家难回,有苦难言。

    饶家是当地大族,孙氏的表兄饶焕宗虽不像她丈夫一样考中进士,但也是举人出身,在黄圩一带很有声望。

    表妹夫一家的到来,饶焕宗极其热情,各项吃度供应都是尽着好的,每天还要过来两次同表妹夫两口子说说话,这让孙氏很是感动。

    只是表兄再客气,毕竟不是自个家,往常睡前要念一段经文的习惯就必须要改成下午,不然人家都休息了她这个表姑妈在那“笃笃笃”的像什么。

    这边见日头已经西下,孙氏便在丫鬟小翠的搀扶下来到临时设为香堂的屋中,虔诚的点上三柱香,将《法华经》恭敬摊开,轻轻念诵起来。

    袅袅香烟飘散在屋中,闻上去一股淡淡香味。

    孙氏这是为全家老小乞求佛祖保佑呢,她信神鬼怪力之说,现在十分担心吴家的劫难无法过去。

    因为,陆家子要为天子。

    这件事哪怕丈夫再三说是陆家反贼故弄玄虚,欺骗无知乡民随他们造反,孙氏却是深信不疑。

    那块铁牌是她丈夫刨出来的,不是陆家哪个人刨出来的。如果陆家反贼真要装神弄鬼欺骗无知乡民,怎么也应该搞些乡民们很容易发现的事,哪有把东西埋在祖坟不为人知的。

    这于理说不过去。

    冥冥之中注定有因果。

    孙氏现在能做的就是替吴家多敬佛,多礼佛,乞求佛祖能够给吴氏一门一点生机。

    只是,也不知为何,今日这《法华经》念的总是不能让孙氏心定,反而有些烦燥,甚至有些紧张。

    木鱼敲打也是有些乱。

    “老爷去何处了?”

    心乱的孙氏放下木鱼,轻声问一边的小翠。

    小翠道:“表老爷请老爷过去赴宴了,说是有海州的族人过来。”

    “噢,那小姐呢?”

    孙氏缓缓从蒲团起身,她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年方十八,当是嫁人的年纪却要跟着父母离乡避难,也是委屈了。

    “小姐和表公子他们在一起...夫人不诵经了么?”

    小翠也不知道小姐和表公子他们去干什么,见夫人起身忙上前扶住。

    “出去走走吧。”

    心绪不宁的孙氏缓缓走出屋子,鼻间嗅到的是带着海腥味的海风。

第二百二十二章 刨我祖坟者在哪

    孙氏刚出来就见到表兄饶焕宗的次子饶国毅和几个人在外面说话。

    见着表姑妈过来,饶国毅愣了下,然后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姑妈,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屋去吧,免得着了凉。”

    “你英妹妹呢?”

    孙氏四下看了眼没见女儿吴英,不由有些奇怪,小翠不是说女儿和表侄在一起的么。

    饶焕宗有两个儿子,长子饶国忠已经娶妻生子,次子便是孙氏眼前的饶国毅,今年二十一岁,有秀才功名,人长得不错,知书达礼。前些天吴茂才还和孙氏商量来着,说把英儿许给国毅如何。

    孙氏却不乐意,因为她想把女儿许给娘家嫡侄孙保。可是女儿似乎不喜欢这个嫡亲表哥,对母亲的提议并不回应。这些天在饶家也不大和孙保在一起,倒是喜欢与那远房表哥饶国毅在一起,孙氏对此也是无奈。女儿真要喜欢国毅,她这做母亲的也只能委屈嫡侄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英妹妹和孙保出去了。”饶国毅说道。

    孙氏问:“出去了?去哪了?”

    “英妹妹说想吃海里的虾,侄儿本是叫人去东边海子买的,可英妹妹却说要看看人打渔的,侄儿劝不住正好也有些事,便请孙保表哥陪英妹妹去了。”

    说完,饶国毅抬头看了看天色,“估摸着快回来了。”

    孙氏点了点头,没有多想,反而有些暗喜,因为女儿这些日子都不大愿意和孙保在一起,现在两人一块去海边,说不定能有些意外收获。

    “你去忙你的吧,我到上边看看。”

    孙氏说着就往旁边的台阶上跨去,饶国毅见状却挡在她前面,脸上挂着笑容道:“姑妈,上面风大,您还是回屋吧,真着了凉姑父又要说侄儿了。”

    “你姑妈我又不是病秧子,哪能风一吹就着凉呢,你去吧,我看看风景就回去。”

    高处是不胜寒,但现在是三月天,虽说海风有些大但也不凉。而且登高望远,四下景致一览无遗,确是能让人心旷神怡。

    哪知,饶国毅这个表侄却仍是挡在姑妈前面,不让她上去。

    “国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孙氏眉头轻皱。

    饶国毅忙摇了摇头:“没,没有。”

    “没有为何阻我?”孙氏不解。

    “侄儿只是想着风大,怕姑妈着凉不是。”饶国毅仍是那套说辞。

    “是么?”

    盯着表侄打量一会,孙氏突然从饶国毅边上快步冲上台阶,饶国毅一惊竟是脸色突变,猛的上前一把拖住孙氏肩膀,同时一手捂着她的嘴巴将孙氏强行拖了下来。

    “唔唔...”

    孙氏没想表侄如此对她这个姑妈,当时就叫骇着了,瞪大眼睛惊惧的望着。

    “啊?!”

    小翠吓的叫了一声,刚想上前帮夫人,却有两个饶家人同时冲上前来将她抱住,同样也是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喊出来。

    “少爷,怎么办?”有饶家人问道。

    “拖进去,用绳子绑起来,别让她们跑了,要不然可麻烦着!”

    饶国毅吩咐过后,自个走上高处的小楼,里面绑着两人,不是孙保和吴英又是谁。

    “英妹妹,实是对不住了,我饶家若不这样做就要有杀身之祸。”

    饶国毅叹了口气,抬头朝寨子外面看去,已经有一队大顺官兵到了寨门口了,急忙赶了过去。

    .........

    饶焕宗的确是在设宴款待表妹夫吴茂才,也的确有个海州的饶氏族人过来,并且这个叫饶焕文的族兄还是从北京逃出来的。

    一番寒暄后,话题很自然的说到京师情况了。

    “我离开京师的时候,顺军已经兵临昌平了,京师真是人人惶急,莫知所措,听说皇帝敲钟命百官上朝都没人去了。那城中的官员相见,唯唯否否,均是没了主意。你们知道那帮官员议论最多的是什么吗?”饶焕文“嘿嘿”一声。

    吴茂才急忙问道:“是什么?”

    “说是莫不如劝陛下答应李闯的条件逊位,这样皇室能得以保全,百官亦能保全。”

    说完,饶焕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帮官员呐,如今都在想着如何归顺那李闯,没一个替朱明着想的了。”

    “京师已经这样了?”吴茂才一颗心沉到底。

    饶焕宗看了眼表妹夫,挼须道:“京师城坚势重,外有关门吴、高二帅可依持,尚有京营可战,未必就挡不住李闯大军。”

    “不说京营还好,一说京营就叫人来气。”

    “怎么?”

    “我听说陛下叫那襄城伯李国祯统京兵三大营于城外驻扎,本是指着这李国祯抵御顺军,可顺军一到李国祯竟带官兵全部投降了,所携带的大炮转手就成了人顺军攻城的利器喽。”

    饶焕文直摇头,“现在北京城中守垛的那帮兵士平日既无训练,又缺粮饷,饥不得食,每天就是带着老母和孩子到城上喝口粥,一日要没粥喝,就散去大半。听说陛下急了眼,要守城的将领行军法,可都找不到将领。没办法,只好让几千宫中的太监到城上去守,你们说,这能守住?再说那关门之兵,反正我逃出京的时候没见关门有一兵一卒至京师。”

    “这么看来,北京肯定守不住,这大明真的要亡了噢。”饶焕宗一脸唏嘘。

    饶焕文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道:“真要亡了也是没法子,这会谁能救得了北京呢。”

    “就算京师沦于贼手,我大明尚有半壁江山,只要陛下脱难,重整山河,我大明养士两百余年,岂能就没有忠臣良将了,这两百多年的基业又岂是说亡就亡的!”

    吴茂才激动了,“便如我与饶兄这般,是怎么也要和贼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话音刚落,却听一边的饶焕宗摇头道:“吴兄,我乃大顺安东防御使,怎么会和你这个前明余逆搅在一起。”

    “呃?”

    吴茂才一怔,不解看向饶焕宗。

    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继而一众手执大刀的甲士冲了进来,吓得那毫不知情的饶焕文惊的手一抖将酒杯落在地上,发出“咣当”的清脆碎裂声。

    “人在哪!”

    怒发冲冠的陆四在一众旗牌兵簇拥下踏步入内,“刨我祖坟者在哪!”

第二百二十三章 祖坟的文物

    吴茂才不恨陆家子,只恨饶焕宗!

    他做梦也没想到有举人功名的饶焕宗竟然厚颜无耻的降贼,以他一门老小三十八人的性命换取贼人的富贵!

    望着那站在贼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的饶氏父子三人,吴茂才真恨不得食此三人血肉!

    更暗骂自己糊涂,竟然生出将女儿嫁入饶家的念头。

    “爹,”

    饶国毅叫表姑父吃人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轻轻拽了拽父亲的衣角。

    饶焕宗扭头看了眼,低声道:“将死之人有何可惧的?”

    说完,转身向那大顺淮扬节度使陆都督行了大礼,恭声道:“都督,前明逆贼吴茂才一家三十八人皆已被擒,如何处置还请都督示下。”

    闻言,饶国毅突了一下,暗道父亲难道准备亲手处死表姑父一家?这未免太有些不近人情了吧。

    饶国忠却是面不改色,弃明归顺正是他向父亲提出的,以表姑父一家换取饶氏一族在顺朝的晋身之阶,也是他的想法。

    因为,饶国忠认定明朝已无回天之力,大顺代明已是板上钉钉,所以他们这些地方实力派绝不能傻乎乎的为明朝陪葬,而应顺天应人,早归大顺。

    原先若无表姑父一家,他饶家投顺之后顶多也就是维持现状,但现在有了表姑父这个刨了大顺淮扬节度使家祖坟的元凶在,他饶家可就不是维持现状,而是要为子孙换取一个真正的富贵了。

    果不其然,陆都督给了他父子二人可观的回报。

    “授印。”

    陆四没有立即处置与他有不共戴天刨坟之仇的吴氏一门,而是叫齐宝将两枚大印取出分赐饶焕宗,饶国忠。

    这两枚大印一门铜制,一门铁制。

    铜制为大顺安东防御使印,铁制为都尉印。

    这两颗大印是郑标前些日子命工匠紧急赶制出来的,共有四十余颗,最高防御使,最低部总。

    现已经陆续发出二十七颗,为淮军拉拢地方势力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多谢都督!”

    手握大印,饶氏父子三人都是暗喜。饶国毅虽未得授官,但父为防御使,兄为都尉,他还愁不能为大顺官不成。

    “我大顺朝新立,正是新朝气象,自中央至地方,官吏诸多空缺,故你父子三人只要好生替咱这个都督办差,团结地方,安定百姓,将来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光宗耀祖?”

    怒火稍稍平息了些的陆四负手打量饶家父子三人,语重心长又道:“莫要以为本都督在说大话于你们听,你等可知我大顺宰相牛大学士便是举人出身,宋军师更是无有功名,所以我大顺朝自上而下用人唯才是举,不问出身,只要你们父子三人是真有本事,本都督断然是不会埋没你们的。”

    “是,是,下官父子三人今后必为大顺效犬马之劳,为都督扫平这安东境内的逆贼,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饶氏父子三人连忙表态,并且已是急不可耐。

    听说隔壁镇也授了都尉一职的吴老二已经纠合一帮人马,打着大顺旗号讨伐那些还没有降顺的地主士绅,收获很是可观。

    “如此,最好。”

    陆四微微点头,忽的问饶焕宗可从那吴茂才居所搜得什么东西,比如一些较为稀罕的东西。

    “这?不知都督指的是何物?”

    饶焕宗让长子国忠去搜过吴茂才夫妇的居所,但除了一些金银首饰和吴茂才的文集笔录外并无什么稀罕物。

    见饶焕宗确是不知,陆四心中纳闷了,因为孙武进也带人搜过一遍,却没有找到那块起自于他陆家祖坟的铁牌。

    审问吴茂才,这个老王八蛋却是一声不吭。问那孙保,答说铁牌是被吴茂才收着的,他根本不知。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暂用不着你们。”

    陆四示意饶氏父子三人先下去,这饶家绝无胆量敢藏那块铁牌,铁牌对他们毫无意义,反而献给陆四才会有价值。

    “下官告退!”

    饶焕宗暗松一口气,出卖表妹一家他心中不可能不无愧疚,若是陆都督让他饶家动手杀人,他也真的会良心不安。

    饶国毅也是如蒙大赦,他真的担心这位陆都督会让他饶家动手处死表姑父一家,那样传出去他饶家名声可就臭了。

    饶国忠却是有些失望,他是想在相当于明朝总督一职的大顺要员面前表现一二的,这样能在对方心中加深他饶家忠心的印象,为他以后在大顺的仕途增加资本。

    饶氏父子三人退出去后,孙武进赶紧凑了上来,低声道:“都督,要不末将再审审?”

    二郎急啊,那块铁牌可是都督为天子的铁证,怎么就无缘无故消失了呢。这要是能找出来让淮军上下个个看一眼,大家伙还不铁了心的保都督做天子!

    “算了,此物消失也好,不然恐中央疑我。”

    陆四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他急于想知道牌子下落是想毁尸灭迹,而不是如孙二郎那个憨货所想当宝贝一样到处显摆。

    原因是,那铁牌牌正宗拼多多的货。

    就陆四的水平,能有什么仿古造假技术?

    当初也是一时冲动,想着不能白来一趟,所以就找了块铁牌自己刻了那“陆家后人为天子”几个字。

    新,太新了,无论是铁牌还是那字迹,都很新,明显人一眼就能瞅出是赝品。

    所以,他陆四还自以是的将铁牌扔进粪坟泡了十多天才取出来,结果用水一洗还是新的一塌糊涂,怎么看都像是上周的,而不是商周的。

    可能味道多点。

    就这,也就是刚出土那会能唬住帮农民,真要找出来让什么行家验验,立马就得现形。

    但陆四要的就是农民愚昧的口耳相传,现在这个效果已经达到,所以“文物”本身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谁要真把那牌子找出来,陆四铁定得杀人灭口。

    “噢。”

    孙武进十分失落,对都督能为天子他是深信不疑的,并且通过各种机会营造都督的真龙气象,比如都督自幼群蜂环绕就已经被他说的神乎其神。

    现在,最好的证据不见了,你说他能不来气,不失落。

第二百二十四章 让你看看什么是反贼

    气急败坏的孙武进便要替都督亲手宰了吴家这一帮逆贼,他让人将吴家老小全押了过来。

    先前被孙武进审过的孙保已经无法自己走路,两个旗牌兵将他直接从地上拖了进来。

    饶家门槛很高,孙保是趴着被从门槛上硬生生拽进来,疼得本已经麻木的他忍不住再次哀号起来。

    院内其他吴家人听了孙保的哀号,都是惊惧,哭喊连连。

    吴茂才听了孙保的哀号,也是本能的腿颤了下。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永无止尽的折磨。

    他也知道完了,都完了。

    陆四侧头看了眼孙保便转过头去,此人用匕首切开陆文华肩膀,又以树枝捅进去乱搅的那刻,就已经注定他生不如死。

    “放那!”

    孙武进朝前面空地一指,两个旗牌兵将孙保重重摞了过去,疼痛使得孙保的额头、脖子青筋突起,脸颊也不由自主的颤抖。

    看到对面的姑父,他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眼神无比怨恨,嘴巴微微张了张,却什么也说不出。

    孙氏同女儿吴英也被押了过来,到这会孙氏哪里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看到被五花大绑的丈夫和打得不成人样的侄子,腿一软就瘫在了地上。

    吴英赶紧蹲下将母亲扶起,又一声不吭的将母亲扶到了父亲那边,自始至终没有朝站在那看自己的贼首看一眼。

    这让一直冷眼看着的陆四有些意外,既而有些敬佩,吴家这个女儿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性着实不易了。

    不过,这反而让陆四有了杀意。

    “都督,人齐了,末将给他们一个个过刀!”

    孙武进杀气腾腾,他的愤怒比都督还要过之。虽然他和徐和尚找来高僧把都督家的龙气给续上了,但不管怎么说也被吴茂才这老东西断了一次,所以高僧法力再高明怕那龙气也不如从前深厚,将来都督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吴茂才这老匹夫就是死上一万次都难泄他孙二郎心头之恨。

    陆四缓缓走到吴家老小面前,视线一个个的扫过去,最后落在了那位他不过是想吃他家狗,他却带人刨了自家祖坟的吴茂才脸上。

    “我与你无怨无仇,又是乡里乡亲,你为何要刨我祖坟?”陆四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明显的怒意。

    吴茂才却惊惧的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陆家年轻人的眼神极其可怕,比他刚才看饶家父子还要可怖。

    “老爷,因果报应,因果报应啊...”靠在女儿身上的孙氏双目含泪,她相信这是报应,是老天爷对她吴家的惩罚。

    “不说话?现在不说,你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陆四摸了摸鼻尖,他很想问问对方到底把他陆家的文物弄哪去了,但想了想还是没问,这事就让带进棺材吧。

    吴茂才依旧没有开口,只是腿越发哆嗦的厉害。

    他知道,自己绝无生机。

    但就是哆嗦的厉害。

    这是人的本能,意志都无法压制。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陆四说的是实话,他是希望有人刨他家祖坟,但他没想到是同乡吴老爷做这事,而不是外地来的那些官兵。

    “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你夫人说的有道理,因果报应,所以你不要怪我这个同乡后生心狠。”

    陆四准备动手,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不能叫他们等太久。

    吴茂才的女儿吴英却突然咬牙说了一句:“我爹没有错!”

    这话让陆四不理解了:“你爹刨了我家祖坟,你还说他没有错?”

    “你是反贼,我爹刨反贼家祖坟有什么错?”吴英表情平静,似乎她真是这样认为的。

    “你真这么想?”

    陆四认真打量起吴家这位千金来,摇了摇头:“第一,我不是反贼,我是大顺永昌皇帝所封的淮扬节度使。第二,就算我是反贼,也是官逼民反,被逼无奈。所以你爹刨我家祖坟肯定不对,大错特错。”

    “不对!”

    吴英竟反驳起来,“如果你真的有冤屈,朝廷会为你做主,而不是你带人造朝廷的反。”

    说完,有些憎恶道:“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们的造反无辜死去?”

    陆四“噢”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当初应该乖乖的任由官兵砍杀,那样的话不过死上万人,现在因为我们的造反死了几万甚至十几万人,所以我是错的?因为我不对,你爹刨我家祖坟就是对的?”

    吴英反问:“难道不是?”

    陆四有点错乱,吴家这个女儿怎么给他那么熟悉的感觉,明明强辞夺理但看起来却好像大义凛然。

    “那好吧,你既然说我是反贼,我便让你瞧瞧反贼的手段。”

    陆四突然拔刀斩向地上的孙保。

    刀锋落下,但听“噗嗤”一声,一股鲜血狂喷出来,溅得陆四和那吴英满脸都是。

    孙保没有被一刀斩为两半,陆四用的是刀,不是斧头,就算是斧头,也没有那个巨力。

    刀,深陷在孙保后背;血,不住的流。

    “啊啊...”

    孙保疼得两只手不停挥舞,两脚也在乱蹬,惨叫声和可怕的样子让吴家众人看的呆了。

    孙氏直接晕死过去,吴茂才也终是支撑不住瘫坐在地。

    吴英的脸因为被表哥鲜血溅的都是缘故,看不出是不是面无人色。

    孙保在爬,本能的动作。

    一根长矛却穿过他背上的胁骨扎在了地上。

    孙保爬来爬去,身子都离不开那根枪头完全没入泥中的长矛。

    “都督,毛巾!”

    接过孙武进递来的毛巾,陆四擦了擦脸,看着那一脸是血的吴英,咧嘴露出白牙笑了笑:“很残忍是吧?觉得我这个反贼恶毒无比是吧?

    嗯,那你知道他是如何对我兄长的么?

    你又是否知道你父亲让人将我兄长活埋?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我是反贼,反贼就该死,所以你们什么都对,哪怕刨人家祖坟都是对的。”

    将毛巾团在一起扔在地上后,陆四扭头吩咐孙武进:“将吴茂才碎尸万段,少一段就扣你一个月饷。”

    “遵令!...啊?碎尸万段?!”

    孙武进有些为难,这可是个技术活,苦着脸嘟囔道一句:“都督,这活你还是换个人吧,末将怕干不了。”

    “这些人都交给你处置。”陆四指了指站着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的吴英。

    孙武进眼睛一亮:“都督是说都交给我处置?”

    “你对我的话有什么疑议吗?”

    “没,没有!”

    孙武进精神大振,浑身充满干劲,一拍胸脯:“都督放心,末将一定将吴老贼碎尸万段,少一段末将自个都不答应!”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大敌要来了(谢盟主碧血剑)

    北京,三月十八日夜。

    京师已无望,死气沉沉,城垛守兵十不复一二,只宫中内侍持刀站城,各门关要皆由太监把控。

    作为兵部尚书,实际已无一兵一卒可调的张缙彦在太阳落山后,还是尽了他本兵职份带人巡城。

    各城门巡来,或百来兵,或十几兵,或空无一人,沿途所经,十户有七户空,街巷之上无一行人。酒肆店铺同那青楼胡同,也都不见一家开着。有居民在门口摆了香案供桌,不知是为何。

    一派大厦将倾,王朝末日的景象。

    张缙彦心中伤感,沉默不言,走到正阳门时却见城上灯火通明,不禁奇怪,便要人停下轿子上城察看。

    到了城上,却见城楼正中设有酒宴,而那席上只坐了一人,旁边皆是几个青袍宫中内侍。

    两侧城墙之上,拿刀执守的也都是宫中的伙者,难得看到几个京营兵。

    “是本兵爷来了!”

    宫中内侍有识得张缙彦的,有几人迎了过来,独坐在席上那人却纹丝不动,只朝张缙彦看了眼便又继续夹菜喝酒。

    张缙彦不识得那人,又见内侍对那人十分恭敬,不由困惑,低声问过来的内侍:“那是何人?”

    内侍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不瞒本兵爷,是城下的都督爷。”

    “什么!”

    张缙彦大吃一惊,失声道:“贼将怎能上城来!”惊怒之下便欲令人上前擒贼。

    众内侍都是慌张,为首的赶紧道:“本兵爷勿怒,有手谕。”

    “手谕?什么手谕!”

    张缙彦更是惊疑。

    有内侍匆忙拿出一纸来,乃是皇帝御书草纸,上面以硃写四字“再与他谈”。

    字迹,是皇帝亲书!

    张缙彦倒吸一口冷气,看了看众内侍,再看那端坐不动只顾吃喝的贼将,哪里不晓得出了什么事。

    最终,轻叹一声,问那为首内侍:“怎么谈的?”

    内侍忙说顺军要陛下逊位,可降为亲王,太子诸王可封公侯,顺朝礼待,永享富贵。

    张缙彦叹了一声:“陛下怎么说?”

    “陛下那边迟迟不决,怕是想拖延,等关门那边兵来,具体奴婢们也不是太清楚,只奉命招待这位城下的都督爷...“

    内侍正说着,却听远处有人谩骂着上得墙来,怕是受了什么气,谩骂声很大,一路来一路骂着。

    等灯笼近了,张缙彦认出来的是监军太监杜勋,司礼太监王德化。不过那杜勋不是已经降贼了么,怎的竟在城中出现的?

    张缙彦不解,那杜勋识得本兵,却丝毫不怕,反而“呸”了一声对身边的王德化道:“他太不晓得好歹,我来来回回与他说几次,哪个不是为他好?倒头来,反是我杜勋是奸人要害他不成!这种人,就该给他进琴弦及绫帨,让他自去,如此,不也是成全了他。”

    王德化却是不吭声。

    张缙彦听得糊涂,上前两步唤了一声:“二位公公深夜所为何事?”

    “本兵爷回去歇着吧,”

    杜勋竟是理都不理张缙彦,直接从这位兵部尚书身前穿过,兀自摞了一句:“大顺兵强马壮,城外有百万雄师,锋不可当,本兵爷好自为之吧。”

    张缙彦愣住,疑惑看向王德化:“陛下那里?”

    王德化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但什么也说了。

    张缙彦也是微微摇头,知道事无法挽回。

    杜勋走到那吃酒贼将前低语几句,后者听后桌子一拍便以绳索下城,城上人隐听那贼将似在说今夜就破了这鸟京师,看他还想拖到几时。

    当夜,大顺军未经抵抗不费吹灰之力爬城而入,攻占外城。

    闻听外城沦陷,崇祯火烧眉毛,彷徨殿廷,计无所出。内官张殷上前请皇爷速降,崇祯大怒挥剑砍死张殷。又叫内侍去皇亲巩永固、刘文炳等处召集家丁护驾,却皆说人心已散,无法可想。

    崇祯犹不死心,手持三眼铳带着一帮太监没头苍蝇向齐化门、安定门乱窜,却均碰壁而回。不是顺军已至,而是守军不让陛下出。

    由此,殉国已成定局。

    次日,大顺军由大将刘宗敏带领由外城通过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进入北京内城,军容甚肃。

    京师百姓皆在门口设立香案,大书“大顺永昌皇帝万岁,万万岁”字样,甚至有人在帽子上也贴上“顺民”字样,往来奔走京师,一切如故。

    后李自成入宫,明太子朱慈烺跪迎于门左,李自成命人将太子扶起,又搜获永王朱慈烔,定王朱慈焕。

    兄弟三人皆身穿民间破衣,帽子上亦贴“顺民”二字。

    “今日即同我子,不失富贵。”

    李自成命人给崇祯三子换上新衣,嘱咐他们不必害怕,随后将太子和二王交刘宗敏营内看管。

    待在后宫看到被崇祯杀死的幼女昭仁公主,砍伤的袁妃和长公主,和被逼自缢的周皇后,李自成大为震惊,令扶去本各加以调理养伤。

    然始终不知崇祯下落,尚玺卿黎志陞奏称崇祯可能藏在民间,必须立即满城搜捕,绝不能让崇祯逃出城去。

    李自成立即下令诸将遣兵城中搜捕崇祯,又令兵持牌于城中大呼凡能出首崇祯者赏金千两,敢有藏者诛全家。两日后,方有内侍在煤山发现崇祯所骑的马,寻踪找到已经吊死的崇祯尸体。

    李自成亲至现场,发现崇祯衣袖上写有“因失江山,无面目见祖宗,不敢终于正寝”一行字。

    另有一行字,为“百官俱赴东宫行在。”

    李自成命将崇祯与周皇后的尸棺移出宫禁,在东华门示众,诸臣哭拜者三十人,拜而不哭者六十人,余皆睥睨过之。

    .........

    千里之外的淮安城外,陆四忽的心绪也是不宁,旋问左右今天是什么日子,待答说是三月十九日,陆四一愣,勒马立住径直看向北方。

    神情有些许哀伤,也有些许振奋。

    “都督在看什么?”

    徐和尚纵马过来一脸不解。

    陆四沉声说了一句:“咱们要抓紧了,大敌马上来了!”说完一甩马鞭,纵骑奔向淮安。

第二百二十六章 顺予我侯 明当予我公

    黄得功部田雄、马得功虽取得宝应之战的胜利,淮安局面并未因此战改观。金声桓部弃宿州西走武昌,致使河南顺军七千余人在副将白邦政的带领下急向淮安杀来。

    淮安总兵张鹏冀闻听安东沦陷后也如惊弓之鸟率部逃往沐阳,不久便在其部下裹挟下降贼。

    至此,围困淮安的明军竟然只剩从淮西过来的两支客军,放眼淮扬境内竟再无本地兵马。

    黄得功和朱纪御下有方,军中人心总难免惶惶。二将一面使人往南边打粮,一边焦急等侯淮西军令。

    十一日,白邦政占领桃源县,前锋最近距淮安城不过四十里地。

    十三日,凤阳总督马士英和监军太监卢九德分别遣人召回黄得功和朱纪,后者更密告朱纪京师将有大变,当速收拢兵马南渡。

    朱纪遂西撤南行,沿途郡县,掳掠一空。

    黄得功亦率所部骑兵返回凤阳,途中却有朝廷旨意到,皇帝封其为靖南伯。

    宣旨官员一个多月前从京师南下,途中遇险数次方入淮西,除告知黄得功闯贼已陷宣大外,来宣旨的官员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京师既危,陛下为何不召我勤王,难道我黄得功还不及他刘泽清吗!”

    黄得功又急又恨,却也知皇帝不召他勤王是因远水救不了近火。而皇帝在京师告急之时却专门派人授予他靖南伯的爵位,可见在皇帝心中对他黄得功有多么的看重。

    “臣必为陛下效死!”

    向北三拜之后,黄得功抹泪而走。

    ........

    陆四是十五日才知道白邦政领军到了桃源,当时麾下诸将徐和尚、杨祥、麻五他们还高兴异常,认为有大顺河南军赶到就算那淮西兵将不肯走,他们也能联合河南顺军与之决战。再加上淮安城内的北路军,胜算能有七八成,大可一洗宝应之战失利之耻。

    陆四却知不妙,连夜从黄圩赶回安东,并令各军除留下必要驻防队伍外,全部向淮安集中。

    又令兴化夏大军率所部第一旅、谢金生率所部第三旅马上向淮安调动。同时命通泰的程霖、沈瞎子抽兵3000调至宝应,左潘安即刻着手筹建淮军第二镇。

    之所以如此急迫,便是陆四担心那位有“投降主义”倾向的淮军盟主余淮书可能会选择倒向河南顺军。

    淮安城内的北路军当还有两三万之众,如果余淮书脑袋昏头,为一己之利不愿屈居陆四之下,那他的选择就会让陆四一系列的努力付诸东流。

    大规模从南线向淮安调兵同时,陆四让孙武进先行前往淮安,一是告诉城中的北路军陆四已经是大顺永昌皇帝亲授的淮扬节度使,使北路军至少能够形成一个陆四兄弟和那位河南节度使平起平坐的印象,这样就算余淮书想投吕弼周,也得考虑下面的人是不是愿意。

    毕竟,在陆都督手下当大顺官军和在吕都督手下当大顺官军没有什么不同,并且陆都督还是淮军的创始人,南北两路淮军当初定好是分兵不分家的。

    家乡人不跟家乡人一起,反而跟河南来的外人一起,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另外,就是将陆四为解救淮安所做的一系列努力告诉北路军,不能让北路军以为明军解围溃散是因为河南顺军的到来。

    余淮书真的昏头要和陆四兄弟分道扬镳,恐怕就不能带走多少人。

    孙武进也带了七八颗大印到淮安城,以此人在某些方面特殊的本领,想来也能拉拢一批人和余淮书对着干。

    大顺还有四十多天的造反**,这个时候身为大顺官员的陆四是不能向河南顺军动手的。因为,除了他知道河南顺军将来会是满清南下的先锋,别人不知道。

    现在就动手,除了让自己担上叛徒恶名,使得顺军阵营对自己敌视,没有任何好处。

    陆四还指着将来能够收编顺军那批战斗力强悍的兵马,肯定不能将自己推向顺军阵营的对立面。

    那么,就必须想方设法阻止余淮书倒向吕弼周,不然事情还真没法子收拾。

    可就在陆四正向淮安急行军时,河南节度使吕弼周的使者却找到了他,让他前往桃源接旨。

    “接旨?”

    陆四心道我接你个吊旨,李自成这会正忙着在北京享受胜利果实,哪有功夫给他下旨啊。

    搞不好是吕弼周想给他弄个鸿门宴,甚至说不定这位吕都督已经和余淮书搭上了线,伏了五百刀斧手准备送他这位淮扬节度使上路。

    “陆都督真是年轻有为,董学礼将军受封定南侯,都督得封淮阴侯,淮扬一日出了两位侯爷,真是幸事啊。”吕弼周的使者是做过前明知县的张廷礼,一脸的恭维。

    “什么?”

    陆四一愣,“你是说陛下封我为侯爷?”

    张廷礼忙道:“是,是,听宣旨的文谕院官员说,都督得封的是淮阴侯。”

    “淮阴侯?”

    陆四又愣住了,很想骂娘,李自成是真没文化还是假没文化,难道他不知道淮阴侯有多么不吉利么?

    可能是看出陆四的疑惑和惊讶,张廷礼笑着道:“都督这淮阴侯爵是陛下钦定的,听人说陛下在决定封都督淮阴侯时,曾对左右说道他不是小心眼的刘邦,但却希望都督是大顺的韩信呢。”

    “噢?”

    陆四觉得这传闻八成是真的,以李自成的性格弄不好还真这么想。

    张廷礼又说此次吕节度请陆都督去桃源除了接旨外,就是要商量双方合兵北击刘泽清部的军务。

    “打刘泽清好啊,我早有此意!”

    陆四当下拍板前往桃源,让那张廷礼先下去歇息,稍后同他一起前往。待人走后,看了眼边上的郑标:“老郑呐,你说大顺都封我做侯了,我要如你说的拥了那福藩承了前明的大统,他至少得封我个国公吧?”

    “......”

    郑标一脸无语,这都督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我随便说说,你准备下,我们先去桃源。”

    封侯的好事,陆四肯定要去的,解决刘泽清也是当务之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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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