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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淮阴侯

    桃源县大概就是后世的泗阳,陆四他大伯最爱喝的洋河酒产地,包括陆四本人也爱喝的梦什么的也那地方产。那酒,喝了绵柔,不辣不呛,不上头。

    不过这个时代的桃源县很大,县城在运河西边,属后世安徽地盘,所以大顺河南、淮扬二节度会面地点是在运河东岸的小袁庄。

    此地离宿州有五十多里地,离淮安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从这一点来看,河南节度使吕弼周是充分尊重陆四这个淮扬节度使对淮扬治权的。

    “崇祯十六年十一月到崇祯十七年三月,经历了长达五个多月的艰苦斗争,南北两支义军终于成功的在小袁庄会师,这是明末农民起义的一次重要历史事件,对于巩固淮扬根据地,推动全国造反形势发展,从而掀起全面抗清斗争**,意义重大。”

    陆四觉得将来翰林院或是文史馆的学士们,可能会如此形容这次他和河南节度使吕弼周的会面。

    说不定那帮学士们还得过来请他亲笔提几个字,当然,前提是他陆家祖坟真的冒青烟。

    为了这具有重要意义的会师,陆四将铁甲卫、旗牌兵、第一镇第二旅等共计6000余精兵带到了小袁庄,光马骡驴这些大牲口就多达四千多头。长长的队伍旌旗招展,行军队列就有十来里长。

    带这么多兵来为的是什么,那就是心知肚明的事,没法言传。

    陆四为人向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可不想自己跟高杰一个下场。

    也就是这个时代没什么防弹衣,也没什么金丝软甲之类的,真要有,铁定穿两件在身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说那吕弼周现在是大顺的河南节度使,从前也是做的明朝河南副使,是负责辎重钱粮的文官,但谁敢保证这位吕都督没有熊吞淮扬的念头。

    到了小袁庄一看,人吕弼周只带了随从百余人在庄头等侯。

    “都督,对面就这点人?”徐和尚很是怀疑。

    陆四也怀疑,所以偷偷叫徐和尚把第二旅骡马队的探马撒出去几拨,可探马外放了十来里,最终还是确定人家就带了一百多人。

    “都督,咱们是不是...”

    徐和尚想说什么小题大作,杯中蛇影什么的,却被陆四直接制止了,脸不红心不跳,闷声道:“此来便是叫吕都督和中央看看咱们淮军的实力,省得人家以为咱们淮军真是帮泥腿子,传令下去,叫弟兄们打起精神来,一定要让中央过来的对咱们刮目相看,这样我淮军以后就不被看作杂牌军了。”

    说完,却从袖中摸出什么东西随手甩进了运河。

    徐和尚没看清是什么东西,郑标却是看清楚了——那不是昨天夜里都督喝酒时用的酒杯么,怎么还带在身上了?

    “这淮阴侯莫不是以为咱们是来火拼他的,带这么多人来?”吕弼周手下的副将,曾为明朝柳沟参将的郭陞见着浩荡而来的淮军队伍,不由失声笑了起来。

    “据闻这位陆都督年纪尚轻,又起于乡野,恐真有此念头。”

    说话的是大顺文谕院宣旨官员刘若达,此人从前是明朝山西临汾的知县。大顺政权建立后,前明官绅降员从中央到地方,大致占了大顺政权文官七成的职务。本质上除了官职更名外,大体还是沿用了明朝的治理体系。

    “没什么,也是应有之义,毕竟人家也没和咱这个河南节度打过交道,防着点是应该的。”

    吕弼周微微一笑,主动迎了上去。

    远处马上的陆四见了赶紧翻身下马,示意齐宝他们跟自己一同过去。

    同淮军一块过来的张廷礼急忙上前为陆四介绍起来,道:“陆都督,这位便是吕都督了!”

    “吕都督!”

    陆四拱了拱手,见这吕弼周不过四十左右年纪,相貌很是堂堂的样子,单从面上看不出狡诈阴险。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陆四也不敢掉以轻心,心中仍保持警惕。因为他以为这个吕弼周不久后会和董学礼一起降清,却不知人家吕弼周实际是大顺的大忠臣。

    在没有他陆四的时空中,吕弼周督兵渡黄河南下欲取淮安,结果被路振飞联合刘泽清、金声桓击败,本人也被明军生擒。

    然而被擒之后的吕弼周却拒绝回答任何有关李自成的事,最后被路振飞命人缚于法场竿上命人连射三矢,又在吕弼周尚活的情况下分裂其肢体,手段极其残忍。

    就这,吕弼周至死都不曾讨饶半句,真正是铁骨铮铮,与其为明朝官而降顺判若两人。

    后世有史学家认为如吕弼周、刘暴等前明降官之所以为大顺死节,最大原因就是崇祯十五年以后李自成开始经营治理地方,采取宽民养民政策。

    各级大顺政权的官员到任后主要干的就是两件事,一是追赃助饷,打击官僚士绅;二是宣布钱粮免征三年,使农民得以喘一口气,安心恢复生产。

    追赃助饷打击的是官僚士绅集团,对广大农村的地主富户并无多少侵害,由此得到了乡村地主阶层的拥护。

    这大概就是顺政权的“统一战线”,或者是分化,将造反对象分为官僚士绅与地主富户两个集团,从而区别对待,争取人心。

    而如吕弼周等为顺朝死节的降官,更多的是目睹十几年战乱给百姓带来的荼毒,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恢复民生,因此对顺政权采取的政策便极力拥护,并坚决执行。

    实际追赃助饷这一政策也是对的,因为不这么做,顺军根本无法获得维持大军和治理地方的资金。

    不追赃助饷打击前明的官僚集团,则压力仍是要转嫁给农民,这与明朝就没有两样了。

    陆四也在追赃助饷,宝应被屠的官吏士绅以及兴化、盐城各地采取的清乡政策,本质就是追赃助饷维持维军。

    “陆都督,先接旨意吧。”

    吕弼周也在好奇打量年纪轻轻就成了永昌第一人的陆四,之后笑着拉过陆四走到已经设好的香案前面一同跪了下去。

    刘若达忙上前展开永昌皇帝的大诏,宣读了晋授陆文宗为大顺淮阴侯的旨意。

    宣旨后,刘若达将一枚铜制九叠篆官印交到陆四手中,笑道:“淮阴侯还不叩谢陛下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四一番感激涕零模样,双手略微颤抖的捧着那枚淮阴侯印,耳畔是诸多部下的恭贺声。

    “淮阴侯,请吧!”

    吕弼周一指庄头一家稍好些的瓦房,“定南侯那边告急几次了,我这次同刘学士一同来见淮阴侯,便是请淮阴侯能够早日北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眼前的敌人是伪军

    农家三间两厨堂屋中,大顺河南节度使、淮阴侯同那中央来的刘若达,各自围着四方桌坐了。陪坐的还有副将郭陞。

    可能是照顾淮阴侯出身农家子弟,吕弼周等人没弄什么繁文缛节,直接叫那农户杀了只鸡弄几样菜,说是边吃边谈。

    身为中央代表的刘若达有心想和淮阴侯打好关系,看起来也是没半点中央代表架子,言谈举止都很随意。

    进屋前,徐和尚悄悄给了陆四一个眼神,意思前屋前屋后他都看过了,甚至是前后的油菜花地他都悄悄让人摸进去看过,没伏兵,安全得很!

    陆四心领神会,如吃定心丸似的步伐一定,坐下之后又见屋内只四人,虽说对方有三人,吕弼周和那中央的刘若达乃是文官,只郭陞一个武将,真要动起手来,他也能挡上一挡。除了腰间佩刀外,他靴子里还藏着寇白门订制给朱国弼的灵宝匕首。

    双方很快就目前的局面进行了交流。

    陆四这边简短的将瓜洲之战及淮军在扬州府县的情况对吕弼周说了,这些就算他不说,那位淮扬通会刘暴也会说。

    听说陆四放过史可法,刘若达吃惊之余大是惋惜,叹道此人于天下读书人心中有大份量,怎么就给放了。若是能够劝降于那史可法,不亚于收得千军万马啊。

    吕弼周却笑了笑,道:“史可法庸人也,不足为虑,此人也不可能降我大顺,淮阴侯放他回去也好。倒是那位漕院有些本事,原先我还以为淮阴侯会从扬州直接北攻淮安,不想侯爷倒是出了奇兵....”

    言语间,吕弼周对陆四奇袭东安的做法很是夸赞,问起路振飞现在何处。

    “我已将此人送至扬州。”

    陆四没有将与郑家协议之事告诉这位大顺河南节度使。

    吕弼周点了点头,道:“现在淮安之围已解,淮西黄得功、朱纪相继退回,我料不久之后这淮西兵多半要向我大顺倒戈了。”

    陆四表示不解。

    吕弼周看向刘若达,后者笑道:“淮扬侯可知我大顺军已经兵临京师,不日永昌陛下就要入城了!”

    “这真是太好了!”

    陆四当然知道,并且还知道北京这会已经拿下,却要装作初闻此事,一下激动的站起来,搓着手感慨得难以言语。

    “我大顺本就得民心,京师若定,则这天下又有几人还敢拒这大势?淮阴侯可知,我自昌平而来时,人言皆说北地盗贼密布,跬步难移。但我大顺辖区,居民已有生机,诸乡村肩菏而来,日中为市,至晚方散,如此太平光景,也仅我大顺了。”

    刘若达又说了一件南来途中趣事,那些仍为明朝官吏占据的地方有百姓聚众抢掠富家财产,结果一个名为耿权的士绅诈说大顺永昌皇帝有檄至,严禁百姓掠夺,结果一时传数百里,各地无论盗贼还是百姓皆不敢动。

    “民心所向,大势已成,如黄得功、朱纪、徐大绥等辈,又岂会冥顽不灵?”

    “刘通会此来淮扬本就有意招降黄得功等人,我看京师消息一至,淮阴侯便能得喜讯了。”

    吕弼周丝毫不认为明朝的残兵旧将还会与大顺对抗,更不认为南都的明朝势力还会有所作为,并非眼界低,而是自古以来北方定,南方必定,尤其是这淮扬地区已为大顺所有,南朝再无与大顺拉锯争夺机会。

    “待平定刘泽清后,我意淮阴侯可与我一同上书陛下于河南、淮扬诸地重开乡试...”

    陆四无法打击吕弼周的乐观主义,因为他不是神棍,胡说不得,于是便连连附和,最后问道:“定南侯那边如何?”

    董学礼这个定南侯现在压力真的山大,因为他所占据的徐州南邻两淮,北连山东曹、兖、沂三州,西连河南归德,东接海州,是兵家必争之地。

    更要命的是,徐州也是刘泽清南逃的必经之地,眼瞅着李自成主力都快拿下京师了,刘泽清哪里还在山东呆得住。

    本就准备南下到淮安的他一听河南顺军抢先一步夺了徐州,急得赶紧让侄子刘之榦与麾下副将郑隆芳率兵万余立即渡过黄河攻打徐州。又命早前就窜入海州的部将姚文昌率所部由海州方向攻进徐州。

    昨天吕弼周接到董学礼的最新战报,丰县和沛县已被刘泽清部攻占,而那海州的姚文昌也在邳州城中内应的帮助下夺取了邳州,据闻刘泽清已经抵达微山湖一带,形势对董学礼十分不利。

    因此吕弼周这次到小袁庄来主要目的就是和陆四这位淮扬节度使商议淮军北上事项,两家合力击败刘泽清,使山东、河南、淮扬联成一片。

    “淮西兵将既退,南都又经瓜州一战暂无力渡江与我再战,此番当是我陆文宗回报都督援救之恩的时候了。”

    陆四首先表态他淮军肯定会北上协同董学礼作战,但犹豫了下却问:“定南侯手头现有多少兵马?”

    吕弼周也未有隐瞒,说董学礼现有兵近两万,而他这边则有万余,两家兵马连同最近招降的一些土贼合计不到四万人。又直接了当说虽有兵近四万,但实际能战之兵不到万余,其余多是收编的河南降兵,不足堪用。

    这般说法也是怕陆文宗这个淮阴侯不愿北上。

    陆四心中大致有数了,刘泽清那里有三万人,董学礼和吕弼周这里不到四万,那两家合起来就是七万。

    而这七万兵马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清军,历史上多铎部是偏师南下,真满州和汉蒙八旗总共不过两三万人,到了长江边却变成了三十万人,就是因为大量的明军和顺军降了清。包括高杰部、刘良佐部、黄得功部。

    因此,只要陆四帮董学礼先解决掉刘泽清,再回过头来干掉董学礼,这七万清军就将从满清的账面上消失,且最少能给淮军的账面添上三四万人。

    彼消我涨,想要挡住多铎,陆四就必须把这将近三十万的“伪军”收拾掉。

    所以,哪怕吕弼周不来请他淮阴侯北上,他陆四也会北上。

    “最迟半月,我必提兵相助定南侯!”

    陆四一锤定音,吕弼周和刘若达都是大喜,这首要大事定了,其余小事自是不必细说。

    四人当下吃起饭来,有说有笑,均是放得开,倒像百姓家常便饭。

    饭后,吕弼周又邀陆四于村中闲步,他年长陆四二十余岁,对这淮扬后起之秀不无欣赏,相聊甚欢,无意却说道:“陆都督如今是我大顺侯爵,想来你那淮军之中没有人会不服于你。”

第二百二十九章 告诉二郎,我头疼

    “都督,怎么了?”

    从小袁庄回来,徐和尚就见都督脸色有些难看,好像十分不高兴,便纵骡子靠过来问了声。

    陆四摇了摇头,道:“和尚,我问你,要是有人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吃我的喝我的,却总想着把我的锅给砸了另起炉灶,这种人要怎么办?”

    “谁这么大胆?砍了!”徐和尚火冒三丈。

    “砍了?”

    陆四一愣。

    “当然,不砍留着下崽不成?万一真要叫他把都督的锅给砸了,那弟兄们喝西北风去!”

    徐和尚“呸”了一声,他平生最是痛恨这种吊人,怔了下心中一突,难道都督是说的自己人,不由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问了声:“都督,这人谁啊?”

    陆四却没有告诉徐和尚是谁,只是想了想招手让骑在后面的齐宝到前边来,然后吩咐他道:“你去淮安城找孙武进,告诉他我过两天再进城。”

    顿了顿,又补发句,“要是孙武进问我为什么迟两天,你就说,嗯,咱头疼。”

    .........

    淮安城。

    在郭老四营门外犹豫了许久的射阳湖苏六还是叹了一声,转身朝老城方向走去,最后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门外迟疑再三,还是轻轻敲了起来。

    门很快被打开,一个大汉朝苏六看了眼,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将他带进了屋内。

    屋中,抱着一个女人的不是大顺扬州都尉、淮军旗牌标统孙武进又是哪个。

    “去吧,这没你什么事了,等忙完爷再找你。”

    孙武进将一枚银锭朝那女人手中一塞,又掐了把对方突出的胸膊,这娘们可比吴家那小妞巴适,叫人处处舒服。

    想到那吴家小妞,不免有些遗憾,也很是好奇那个施剑翘是何方女子,能让都督如此紧张,硬是不让把人留下。

    扭头朝进来的苏六笑了笑,孙武进“啧啧”道:“苏六兄弟可真是贵人呐,咱叫人请你几次你不得空,这回怎么主动到咱这来了?怎么,不怕那余盟主知道怪罪你?”

    苏六待那胭粉很浓的女人走后,方才闷声道:“孙武进,你什么意思?”

    “咱能有什么意思,坐下说吧。”

    孙武进指了指凳子,将桌上一封信直接扔向苏六,“这是你爹给你的信。噢,不过你爹不识字,这信是请人写的...你要不识字我就找人给你念念?”

    苏六是射阳湖那边的人,而射阳湖在宝应境内,也就是苏六的家人在南路军手里。

    “你究竟想干什么?”

    苏六脸色很难看,他没有看他爹那封信,他不识字,也不需要人给他念信中写的是什么。

    因为,这封信本身已经告诉他了。

    “咱不想干什么,咱就是替咱都督不平。你苏六兄弟应该知道这淮军是咱都督一手创立,且是咱都督领着南路军兄弟拼死给你们北路军解的围,当初说好的分兵不分家,所以现在围也解了,这淮军南北两路军是不是就得合二为一?”孙武进给苏六倒了碗茶。

    这茶叶可不是他跟在都督身边喝的碎沫子,而是正宗的杭州雨前龙井,左大柱子给他的。但也不是左大柱子买的,乃是高邮富商骆永贵听说少都督受了重伤,特意请名医过来诊治顺便给淮军各位好汉的小小心意。

    别说,那骆永贵会做人,孙武进寻思过一阵便跟都督替他骆家求个情,把那小女娃放回去。

    “合兵的事,我和郭老四商议过,也问过其他人的意思,大家基本上都没意见。”

    苏六的确和郭老四,陶麻子、李二狗、花点王等人商议过,众人对南北两路军重新整编都是支持的,所以他实是不明白孙武进还要搞这些干什么。

    “这事我知道你们都没什么意见,但是合起来后那位余盟主是不是不太适合再做这大当家的了?”孙武进饶有深意的问道。

    “这?”

    苏六愣住。

    “苏六兄弟可要知道,我家都督现在不但是大顺的节度使,更是大顺的淮阴侯,他余淮书是什么?”

    孙武进“嘿嘿”一笑,“听说那位被咱们活捉的漕运总督许了余淮书一个知县的缺是吧?咱就算他是个知县,可这知县能和咱都督这侯爷比吗?”

    苏六没吭声,有关余盟主和路部院谈判的事北路军上下都知道,细说起来,这件事不止余盟主对不起陆四兄弟和南路军,就是他们这帮人也是良心叫狗吃了。

    “县令肯定是没法跟侯爷比的,现在什么局面苏六兄弟也清楚,既然这位余盟主不肯屈尊让贤,听说还想和外人搭线,那么,咱就不能看着他余盟主把咱淮军给祸祸了,让分兵不分家变成彻底分家,所以,只能请苏六兄弟帮帮忙。”

    说完,孙武进起身走到苏六身边,学着都督的样子一只手按在了苏六肩上,“这件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苏六兄弟,你苏六兄弟可不能让我不好做人啊。”

    “说半天,你到底要我干什么?”苏六眉头紧皱。

    “不干什么,就是请你帮忙除掉那位余盟主。”孙武进凶相毕露。

    “除掉余盟主?!”

    苏六吃了一惊,一下站起脑袋跟拨浪鼓似的直摇,骇道:“不可,万万不可,我要是杀了余盟主,王二和秦五他们肯定要和我拼命!”

    “你以为余淮书真死了,王二那个阴阳先生和秦五这个给人盖房子的会和你拼命?”

    孙武进哼哼一声,将苏六重新按坐了下去,“不会,他们绝对不会,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你这么做呢。”

    “就算他们不和我拼命,以后我怎么还有脸在淮军?谁个还拿我苏六当人看?”苏六不想背上骂名。

    “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就把你弄到海州去当标统如何?离王二、秦五他们远远的。”

    言罢,孙武进从苏六怀中拿起他爹的信缓缓放在桌上,“这件事对咱们淮军,对你苏六都大有好处,你要想清楚,可不能犯糊涂,那样会害死人的。”

    “你!”

    苏六面如死灰,继而豁的一下站起,死死看着孙武进,沉声问道:“这件事陆四兄弟知不知道?”

第二百三十章 淮安之变

    苏六一人干不了这事,他想拉郭老四一起,但郭老四虽对余淮书不满,可毕竟是人邻居,又沾着远亲,叫他去投奔陆四兄弟的南路军他干,叫他除掉余淮书肯定不干。

    最后,苏六找到了花点王和李二狗。

    “花点王”全名叫王三桂,因为左脸有一大块花斑所以得了这“花点王”的外号。

    李二狗没大名,快四十的人了光棍一条。

    两人在河工起事初期名不经见传,但在明军围城之后却从一众人中脱颖而出,很是有点亡命徒的味道。敢打敢拼,几次带人把攀上城的明军砍了下去,因此被他们所在片区的人推出来当了首领,手下加一块有四千多人。

    “除掉余盟主?”

    李二狗有些发愣,没想到苏六找他们竟是为了要杀余先生。

    “陆四给了你什么好处?”

    花点王挠了挠头皮,“哗哗”的往下掉屑子,跟下雪似的。

    “别废话,你们就说做不做。”

    苏六将椅子往后挪了挪,也不知道花点王这得的什么毛病,瞧着就吓人。

    李二狗犹豫了一下,问道:“就杀余盟主一人?”

    “嗯哪。”

    苏六盯着挠头屑的花点王看,“好处不好处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南路军坐大了,人陆四兄弟都混成了大顺的节度使,余盟主这边可什么都不是。”

    “我好像听说余盟主派人和那个河南的节度使联系过。”

    花点王“呼”的吹了下,腿上、身上的白屑顿时飞扬起来,然后又把手伸进腰间挠了起来,没法子,真痒的很。那腰上的皮看着可瘆人,跟个蟒蛇皮似的,有人说他是蟒蛇投的胎。

    “你别往我身上吹啊。”

    李二狗一脸没好气。

    苏六闷声道:“这事我不清楚,不过真要叫余盟主领着大伙和南路军分了道,你们说陆四能放过咱们?别忘了,这淮安城可是人陆四带人打下的,他余盟主凭什么献给外人?”

    李二狗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与其咱淮军南北两路弟兄自相残杀,不如死一个人...不管怎么说,不能为了他余盟主一人私利跟着犯浑,咱们死的人不少了。”苏六叹了一声,最终让他下决定的就是因为他不想再死人。

    “干,宰了余淮书,把淮安城还给陆四兄弟!”李二狗没意见,他早就看余淮书不顺眼了,书呆子一样愣要把大伙往火坑推。

    花点王盯着苏六看了一会,没吭声。

    苏六知道花点这是同意了,当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对他们说道:“既然你们同意做这事,那就没什么好说的。郭老四那边好办,我和他有些交情,就是王二和秦五那边得防着些,这事不能让他们知道。”

    花点王起身走到墙边上,然后一边靠在墙上磨着后背,一边道:“他两个敢多事,就把他们一起做了!”

    李二狗也凶狠说道:“不错,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把王二和秦五先干掉!”

    “都干掉?”

    苏六愣住了。

    花点王耸了耸肩,走到发愣的苏六面前,“这事陆四应该直接找我,找你干什么?”

    “不是陆四兄弟的意思,他,他不知道。”苏六摇了摇头。

    “他知不知道有什么区别?”

    花点王抓起桌上的腰刀,“要做就抓紧,别磨磨蹭蹭的。”

    .......

    当天夜里,李二狗就带着几十个信得过的手下悄悄摸进了王二住的山阳县衙,等到王二闻听动静披衣出来时,手下人已被李二狗的人解决了。

    “你们干什么!”

    王二难以置信的望着一身是血的李二狗,本能想要转身跑,两把刀却架在了他脖子上。

    李二狗刚想下令手下把王二宰了,苏六却制止了他,然后命人将王二关押进牢房,又让人将衙内血迹稍加清洗,叫人去诱骗秦五过来。

    正在和手下喝酒的秦五听说王二叫他过去,也没多想带着几个亲兵就到了山阳县衙。

    进去后没看到王二,反而是射阳湖苏六和李二狗等人在,不由心中奇怪,再一看苏六和李二狗看自己眼神不善,秦五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撒腿就要往外跑,后路却被花点王带人给断了。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秦五注意到墙角有尚未来得及清理的血迹,知道不好,懊悔没有多带人过来,以致叫苏六他们给阴了。

    “什么造反,造哪门子反?”

    苏六一边说着一边提刀逼近秦五,“大伙就是不想再跟姓余的一条道走到黑而矣。”

    “余盟主对你们可不薄,吃的喝的可没短过你们!”秦五惊恐,手下几人也是握着刀慌张不安。

    “狗屁的不薄,他不过是哄着咱们支持他跟陆四兄弟对着干,拿咱们的命换他的富贵!”

    花点王哼了一声,他是不识字,可不傻,打明军解围后余淮书却不派人同南路军接洽,反而派人和北边的什么副将白邦政接触,他就知道这位余盟主安了什么心思。

    “这事我劝过余盟主,天地良心,我也不支持...”秦五知插翅难逃,竟生出求饶之意。

    李二狗看了眼苏六,苏六迟疑,秦五手下人不少,是北路军最强的一股,要是他也支持干掉余淮书,那这事基本就没问题。

    “都动手了,还能放过不成?现在不杀他,你以为他就会忘记咱们想杀他?”

    花点王一句话就让苏六和李二狗不再迟疑。

    眼见无望,秦五气得大骂:“你们这帮背主的小人!”

    “说我们是背主小人?”

    花点王一听这话不干了,喝骂道:“难道你秦五不是小人!你别忘了,没有陆四兄弟,你他娘的早叫官兵砍死在运河了!还不动手!”

    言罢,快步上前挥刀斩去,众人急忙动手。秦五就带了几人来,哪里是苏六他们的对手,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乱刀砍翻在地。

    “老秦,别恨咱们,这年头谁本事大咱们就跟谁,要怪就怪你跟错了人。”

    花点王将腰刀从秦五肚中拔出,抬脚将他踹在一边。

第二百三十一章 谁敢杀我这盟主!

    山阳县衙的血迹未干,淮安知府衙门血腥再起。

    苏六、花点王得手之后,立即带人杀向淮安知府衙门。此次不是诱杀袭击而是强攻,因为余淮书仿南路军陆文宗也建有一队五百人的旗牌亲兵,领兵的都是余的家乡人,对其十分忠诚。

    杀声很快将睡梦中的余淮书惊醒,也惊动了城中其余北路军将领。

    “怎么回事?明军去而复返了吗!”

    连鞋都顾不得穿的郭老四提刀就从帐中奔出,四下都是惊慌冲出的人群,谁也不知发生何事,就隐约听见喊杀声传来,似老城方向。

    很快,城墙那边来报说是并无明军攻城,郭老四怔了一下意识不好,急忙想带人前往老城,但走到营门却迟疑起来,继而下令所部严守大营,谁也不许出去。

    其余各处将领也都惊疑万分,有带兵往知府衙门赶去的,也有思来想去不掺这混水的。

    知府衙门,苏六等人督兵猛攻,余淮书的旗牌亲兵也是奋力抵抗,但因乱兵是他们的数倍之多,加之事发突然,饶是这些旗牌亲兵都是北路军的精锐,也是难以敌挡乱军,被一步步压进了知府衙门。

    余淮书怒斥苏六、花点王率众以下犯上。

    李二狗不甘示弱,骂道:“你不过是乡间给人写对联的,连个秀才功名也没有,既不是明朝的官,也不是顺朝的官,和大伙有什么区别,哪里来的以下犯上!”

    “别跟他废话,杀进去,宰了他!”

    花点王人狠话不多,持刀率部进逼。

    王二和秦五一个被抓,一个被杀,等于断了余淮书的左膀右臂,没了这两个领头,他们麾下的那些人也不可能第一时间就来救余淮书这个盟主。等他们商量好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但也不排除北路军还有其他人忠于这个呆子盟主带兵来救,因此必须速战速决,免得横生枝节。

    苏六也知道其中厉害关系,带头猛攻衙门,余淮书的旗牌兵苦苦支撑。

    “你们真的要背叛我!莫要忘记,你们发过誓,插香奉我为盟主!”余淮书等来等去不见援军,心中也是越发急燥,知道王二和秦五他们可能凶多吉少。

    “不错,弟兄们从前是发过誓插过香奉你为首,但如今是你姓余的背叛淮军,要令淮军分家自相残杀,我等弟兄岂能容你!”

    花点王大喝一声,持刀斩断一个余部旗牌队长的胳膊,疼得对方在地上直打滚。

    余淮书语滞,此事确是他的软处,但他固然有一己私利,但何尝不是想为北路军这帮人谋个更好前程。

    南路军在陆四的带领下兵强马壮,陆四又被大顺的永昌皇帝封了淮扬节度使,看起来淮军声势大振,但真正能从中得好处的是随陆四南下的那帮人,而不是北路军这帮人。

    就是换作他余淮书领的南路军成了气侯,也会重用随他南下的,而不是这些留在淮安不愿卖命一搏,只享眼前富贵的。

    所以,真要南北两路并合,他余淮书这个盟主首先就得让位,下面这帮人更加不可能得到陆四的重用。

    于其什么好处也没有,倒不如与那宿州的大顺河南吕都督接洽,如此不但同样能有大顺的官职封赏,更能据有淮安与据有扬州的陆四分庭抗礼,有什么不好?

    为何苏六他们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

    余淮书又恨又急,他知道眼前这一幕绝不可能是苏六、花点王这帮连字都不识的能想出来的,背后指使的一定是那个上冈陆文宗!

    这种事,也只有做大事的人才干得出来。

    “余某还是淮军盟主,不管南北哪路军,都得奉我之令,你们现在就是以下犯下,公然作乱,你们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情急之下余淮书在墙内竟是挑拨起来,说他毕竟还是淮军的盟主,苏六他们倘若杀害于他,他们背后之人为了名声着想一定会把动手的推出来以平息北路军的怒火。

    “日他妈的,有道理啊!”

    李二狗叫听的一愣一愣,悄悄奔到正带兵往里砍的苏六,低声道:“老苏,咱别真给人当枪杆子使了?回头要不认账,咱们岂不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会吧?”

    苏六嘴里说着不会,神情却是犹疑的很。

    “他妈的,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是老子让你们干的,都督要杀也是杀我,你们怕个吊!”

    一直躲在暗处的孙武进见苏六他们停了下来,不得不带着高进等人现了身。

    “姓余的摆明是在拖,你们再不抓紧,天亮了死的就是你们了!”

    孙武进气的踹了苏六一脚,苏六回过神来赶紧带兵又攻了上去。可是余淮书的旗牌亲兵抵抗得也十分顽强,苏六他们人虽多,一时半会也攻不进去。

    “一帮废物!”

    孙武进气急败坏,四下看了眼,发现知府衙门周边民房很多,马上让高进带人去拆房子将木头弄来堆在知府衙门外面。

    “放火,烧死他们,熏死他们!”

    李二狗这边也派人帮忙,一大帮“叛乱”的淮军也顾不得什么不扰百姓了,四下里扒门扒窗,没多久就在知府衙门外面堆了厚厚一层。又找来火油浇上,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攻之术很快取得成效,大量浓烟飘进衙门里面,熏得顽抗的旗牌兵眼睛都睁不开。

    终于,旗牌兵们受不了,纷纷叫嚷着投降放下兵器跑了出来。余淮书见大势已去,并没有勇气自我了断,而是一袭儒袍在浓烟中走出,看着苏六、花点王等人冷笑一声:“淮军盟主就在这里,你们谁来取我首级献给陆四兄弟?”

    “老苏,这功劳让给你了。”

    李二狗福至心灵的推了推边上的苏六,示意自己绝不跟他抢功。

    苏六轻咳一声却往后退了两步,旁边的花点王见状,咬牙持刀上前准备拿下这大功,但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娘的!”

    孙武进“呸”了一声,一把从苏六手中夺过他的长刀,快步上前一刀挥下,“噗哧”一声,余淮书脖子喷出的鲜血如一道血柱般。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取我大刀来!

    余淮书死了,淮安城中的乱事理当结束,那些赶来准备救援“盟主”的各部只要好生劝说基本上都会散去。

    然而让苏六、花点王、李二狗等参与作乱的将领没想到的是,那个孙武进竟然让他们将这些来救援的也都杀了。

    “我们不能给都督留下任何隐患,这些人既然带兵过来,说明他们对余淮书是忠心的,那他们就必然不忠于都督!”

    “那样的话,会让大家都不安心的。”苏六不识字,所以说不出人人自危这个成语来。

    “我看就到此为此吧,咱们还是去请陆四兄弟入城吧。”李二狗也不想再杀人。

    花点王觉得再杀下去是不合适,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

    见苏六、花点王他们犹豫不肯动手,孙武进也是冷笑一声:“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杀余淮书这事我老孙可以替你们扛下来,都督要打要杀也是我老孙一个人的事。可都督不找你们麻烦,别人就未必了,哪天你们要被这帮人给做了,可别怪我老孙今天没给你们提过醒。”

    “这...”

    苏六还是不太肯。

    但是花点王和李二狗却叫孙武进说动,二人先是诱杀那最先带兵赶到的秦五部下营官宋纪,然后将追随宋纪过来的三百多兵尽数杀害。

    其后,二人又逼王二出面召集部下军官,原是想趁机将这帮军官全部诛杀,然后收拢他们的人马。

    没想到王二部下有人怀疑有诈,最终只来了七个人。等这七人被杀之后,其余人立即意识到花点王那帮人是要除去他们,因此召集部下反扑花点王他们。

    城中一下又乱了套,上万名淮军参与进了这场本应该避免的残杀。眼看花点王和李二狗两人都杀得血流成河了,难善其身的苏六无奈只得率部加入进去。

    双方在老城、联城展开火拼,最后火拼范围越来越广,新城也被波及。整个北路军除了郭老四一营人马和邱三那一营人外,全部卷入了这场大内讧。

    淮军的大内讧让城中百姓也都是吓着,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甚至一些士绅还以为是官兵杀进来了。

    随孙武进一同潜入淮安城的高进不明白孙武进为何要让北路军自相残杀,这般杀下去恐怕得死上一半人。

    “咱们淮军只能有一个领袖,那就是都督!任何不忠于都督的人,哪怕一点点不忠都不能留!”

    站在曾经吊过几百颗人头的联城楼上,望着远处厮杀的人群,孙武进丝毫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以都督的为人及对家乡人民的深厚感情,肯定不会清算那帮追随余淮书的人,所以这帮人可能因为余淮书之死而归顺都督这位淮军新领袖,但难保其中没有人会记恨此事。

    万一有人铤而走险行刺都督,或者将来大战之时反水怎么办?

    宁杀错,不放过。

    这场内讧就是大浪淘沙,剩下来的人才能真正信得过。

    “这件事没什么不对,那个李自成不就是因为火拼了罗汝才才当了永昌皇帝的么?明朝那位开国皇帝不也是做了什么小林王么...别想了,做大事就得心狠手辣!”

    孙武进拍拍高进肩膀,语重心长,“你要明白咱们毕竟不是都督的家乡人,所以要想在淮军中有一席之地,就得替都督多想多做多担当,这样咱们才能水涨船高啊。”

    说完,不无兴奋搓了搓手,“嘿嘿”一声又道:“这才几个月,都督就从泥腿子变成了侯爷,啧啧,这离封公封王还远吗?你好好干,都督对你兄弟俩也看重的很,将来少不得你高氏兄弟一场大富贵!”

    高进沉默不语,他觉得孙武进可能说的对,只是这死的人未免太多了,都督那里真的能允许孙武进如此乱来?

    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花点王、苏六他们终是控制了淮安城的局面,只是在这场惨烈的残杀中,淮军北路军整整损失了七千多人,连同先前守城战死的,北路军仅余了一万六千人左右。

    很多人是莫名其妙被卷入进来,先是跟什么叛军杀,杀完又跟友军杀,哪知道谁是敌谁是友。说是苏六他们控制了局面,倒不如说双方都杀累了,也砍不动了。

    事情到这里,虽说死了七八千人,但能换取北路军余下这一万多人的效忠,孙武进也算有功。

    然而,在此人的煽动下,歇了半天的淮军又开始杀起人来,这一次不是自相残杀,而是将屠刀对准了城中的士绅富户。哪怕那些曾经向淮军捐输过的士绅富户也不例外。

    余淮书在时所定的政策全部被推翻,竭力安抚才形成的局面也是彻底被摧毁。

    第一个被杀的是深得余淮书器重并穿针引线为北路军同安东和谈出力不少的,原刑部提漕主事王允端。

    随后,有组织有预谋有针对性的屠戮便开始了,等到陆四接到消息时,淮安城中士绅富户几乎九成被杀,灭门者不计其数,一日便收尸多达九千余,抄出带血家财多达百万两之巨。

    “你背着我杀了余盟主和秦五兄弟还不满足吗?为何还要杀那么多弟兄,又为何在城中大开杀戒!”

    怒不可遏的陆四一脚将孙武进踢翻在地,抄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

    孙武进也是硬气,竟硬挨了十几鞭也不喊疼。

    陆四怒极,怒吼:“我刀在哪里,我刀在哪里!”

    “都督息怒!”

    徐和尚一看不妙,赶紧扑在孙武进身上替他求情,并让孙武进立刻给都督赔罪。

    一旁齐宝有些犯迷糊,都督的大宝刀不就在他腰间挎着么,找什么刀?

    可能是叫孙武进气糊涂了。

    “我没罪!”

    孙武进却是昂首不屈,脖子一昂铮铮说道:“末将心中只有都督,所做所为也皆是为都督,若这也有罪,末将不服!”

    “你还有理了!”

    陆四气极反笑。

    “末将不懂大道理,末将只知道一城不扫,何以扫天下!”

    孙武进腰杆一直,朝身后淮安城一指,掷地有声,“末将不杀光那些对都督不忠的,不把那帮有钱人的银子弄出来,都督何以逐鹿天下与那李自成相争!”

第二百三十三章 阻我富贵者,杀

    深夜,淮安联城。

    徐和尚四下看了眼,悄不声息的溜到了淮安最高建筑镇淮楼下面,顺着台阶上了城墙走到楼中。

    映入眼帘的一幕可把徐和尚惊呆了,就见楼中立着一根硕大无比的十字架,他亲密的好战友孙武进就被吊在上面。

    “阿弥托佛!”

    一声佛号,徐和尚难过的眼眶一红,鼻子都忍不住抽了一抽。

    “我又没死,你哭个什么劲?”

    十字架上的孙武进没好气的嘟囔一句,将两只手从铁环中抽出,竟是从架子上跳了下来。刚才两脚放着的地方赫然有两根铁钉扎在那。

    “你?”

    徐和尚呆若木鸡。

    “你什么你?外面那帮人是我的部下,他们能让我受罪?”

    孙武进一把夺过徐和尚带来的烧鸡,撕了一半就啃了起来。这都吊了好几个时辰了,可把他饿得够呛。

    “没带酒来?”

    孙武进吐出一根鸡骨头。

    “哪敢给你弄酒,万一都督过来瞧你,闻到你身上有酒味,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徐和尚随手撕下鸡大腿塞进嘴中。

    孙武进边吃边问:“都督干吗呢?”

    徐和尚道:“小袁营的人过来了,都督在和他们说事。”

    “小袁营?”

    孙武进怔了一下,一脸鄙夷道:“这帮家伙吃咱的喝咱的,却屁事也不帮咱们,弄得跟帮老太爷似的,叫人看着都来气...都督跟他们说什么?”

    “刚我在外面偷听了几句,似乎说什么抗清不抗清的。”徐和尚嘴里有鸡腿,说话含糊不清。

    “抗清?”

    孙武进又是一怔,“打鞑子?”

    “嗯哪。”

    徐和尚点了点头,随手将鸡架子甩到了城墙下。

    孙武进看看自个手中还有大半的烧鸡,再看看正用袖子抹嘴巴的徐和尚,脸颊不由自主的抽了一抽。

    “都督真在说抗清的事?”

    孙武进撕下鸡翅膀咬了起来,这翅膀是活肉,他最爱吃了。

    “我骗你做啥?对了,我听都督说要将小袁营编进咱们淮军第二镇,让第二镇专门组织人手跟他们学对付鞑子骑兵的战术。”

    徐和尚刚说完,孙武进一拍大腿,叫了声:“坏了!”用力过猛,把鸡屁股都给摔掉地上了。

    “昨了!”

    徐和尚叫吓了一跳。

    “完了完了,和尚,咱们这次怕是要输得底朝天了!...我就说都督怎么这么傻开什么庄,原来他是包赢不输啊!”孙武进一脸懊悔不已的样子。

    “什么底朝天?”

    徐和尚还没反应过来。

    孙武进一拍他的秃脑袋,急死人道:“咱们那三千两啊!”

    “哎呀!不会吧,我可是借的银子啊!”

    徐和尚一听也吓坏了,他听孙武进的鬼话说稳杀不赔,不但把自己的一千两拿了出来,还跟黄昭借了五百两,准备打爆都督的庄。这要是输了,他哪有钱还给人家黄昭。

    “不对不对,你别瞎嚷襄,这鞑子可没入关呢。”

    定过神来的徐和尚又觉时间没到,不能因为都督跟小袁营的人说要抗清就认为他们一定会输。

    “你真笨,咱那位都督能做赔本的买卖!草率了,是我轻敌了,我就应该知道没这好事,唉!”

    孙武进垂头丧气,对徐和尚说以都督的为人不可能没有理由的就把小袁营那帮太爷请了北上,又将他们编进第二镇,还兴师动众要第二镇跟小袁营学打鞑子骑兵的战法。再加上还以联手抗击东虏由头骗了那水师沈廷扬合伙,种种迹象表明,那关外的满鞑子真有可能如都督所言那般杀进关来。

    “小袁营从前是土贼袁时中的兵,他们在海州打过鞑子,听说鞑子为了求他们高抬贵手都主动送钱给他们,这可是辽事以来头一桩,都督肯定是想借重他们,毕竟咱们连黄得功的骑兵都没把握打赢......等等,”

    孙武进突然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眼神一闪一烁的。

    “又怎么了?”

    徐和尚纳闷这老孙今天说话怎么老一截一截的,就见老孙那油手在自个秃瓢上一拍,咧嘴激动道:“和尚,咱们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徐和尚叫孙武进搞得一愣一愣的,随手拿袖子在秃瓢上抹了把。他这衣服有日子没洗了,也不在乎再脏点。

    “王侯将相的机会啊!”

    孙武进很是兴奋,“李自成不是带兵打北京了吗,那鞑子要是这会入了关肯定要和李自成掐起来啊!...万一李自成打不过鞑子,你说接下来会怎么样?”

    “.......”

    徐和尚一脸懵。

    “永昌皇帝气数尽了呗!”

    孙武进抬手又想拍对面,徐和尚却是迅速将脑袋往后闪了下,只得讪笑一声收手。

    “李自成要是气数尽了,他那大顺肯定要分崩离析,那是不是咱们都督的机会就来了?都督的机会是不是就是我们的机会?咱都督真要当了皇帝,就凭咱们的功劳,你说要不要封侯拜相?”

    孙武进越想越兴奋,浑不在意他那一千五百两银子没了。

    徐和尚“啊啊”的就晓得点头。

    “和尚,我跟你说句实话,我是真想保咱都督当天子。你知道吗,我他娘的活够了!”

    孙武进很是感慨的样子。

    “啊?”

    徐和尚眼发直,世上还有人活够了的?

    “你听我讲,我从前当明军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怎样,就是有的吃就吃,有的睡就睡,因为我也不知道哪天眼睛一闭就见了阎王。而且混来混去也是个小喽罗,给人家当炮灰的命,拼命是这样,不拼命也是这样,你说我还拼命个屁啊!”

    孙武进这次是拍在自己大腿上了。

    “但到了都督这,我大小算是个人物了,不过那时我也没敢想封侯拜相,想着就是替都督把事办好,活下来就好。但自从晓得都督家祖坟那事后,我就决定拼命了,因为我要当从龙功臣,我要当王侯将相,我不想再当小喽罗,谁不让我富贵,我就杀他全家,你懂吗!”

    “懂。”

    徐和尚一脸认同,“我也想升官发财。”

    说完,朝外面看了眼,“我得走了,要不然都督万一过来把我也吊这就没人给你送吃的了。”起身瞥见地上还有块鸡屁股,顺手捡起吹了吹塞进了口中。

    他就是当了国公,也不能糟蹋东西。

第二百三十四章 咱们要有八堵墙

    小袁营当初在海州是怎么打的清军,简单来说就是三步走。

    第一步,拿炮轰,拿箭(铳)射。

    第二步,骑兵对冲。

    第三步,步兵披甲执盾上去砍。

    据袁时中妹夫郑思华说,小袁营鼎盛时袁时中就学李自成编练过一支人数千余,但人皆有三马的骑兵精锐。

    “当时袁爷听说海州来了鞑子就带着俺们过去,那鞑子约摸三四千人,又有真鞑子和假鞑子...”

    郑思华口中的“真鞑子”指的是清军八旗中的满蒙八旗,假鞑子则是指那汉八旗。

    王大龙在边上补了句,说当初海州清军里还有帮没有旗号的蒙古人,穿得破破烂烂,装备很差,这帮人什么都抢,而且每战都冲在前头。

    陆四知道那些是满清从蒙古诸部落征来的抢劫帮手,比科尔沁这些和满清联姻的蒙古部落还要穷,所以入关后跟进了宝库一样两眼放光,抢的不亦乐乎。除了外藩蒙古外,这几次入关抢劫的清军队伍中还有朝鲜兵。

    满清抢劫集团的成份构造大概是真满占了三成,汉军占了四成,蒙古占了两成半,余下半成是朝鲜。

    越往后,汉军成份比例越高,比如即将滚雪球变成三十万大军的多铎部,真满和汉军比例是一比九。

    崇祯年间清军的几次入关使得明朝雪上加霜同时,也有效缓解了小冰河对满清的影响。

    上次阿巴泰入关,陆四前世满清就有详细档案,记录了大概俘虏人口牲畜九十二万,掠得黄金一万二千两、白银二百二十万两。

    这是弄到手带出关的,没到手的,被杀的,被烧的,被破坏的更多,仅山东和河北人口损失这一块,保守估计在三百万左右。

    所以,陆四前世有批屁股极歪的人说什么同样小冰河,你明朝完蛋,满清却安然无恙,这不正证明大清制度优越于你明朝。

    用淮扬人的话讲,这种人就是**卵子。

    要现在有这种人搁陆四面前,他肯定要真取大刀了。

    “鞑子初以为俺们是官兵,所以不把俺们放在眼里直接打马来冲,袁爷一声令下,俺们用那缴获的十几门炮朝鞑子马队猛轰,袁爷又亲自带骑兵和鞑子对冲,儿郎们皆是不怕死.....那鞑子叫俺们打怕了丢下几百具尸体躲进了海州,袁爷说不能放这帮鞑子走,俺们便把海州城给围了,那鞑子的大官吓的给俺们送礼...”

    作为海州之战的亲历者,郑思华于此战的细节肯定知道甚多。

    陆四听出了三个关键词——火炮、骑兵、勇气。

    要想打赢清军,这三个因素缺一不可。

    而淮军缺两个半。

    火炮,骑兵是肯定缺的。

    目前淮军缴获能用于野战的火炮只有4门,所以为了解决淮军没有大炮的困境,这才有了那份和郑家签订的火器和熟铁占大头的协议,此外就是通过扬州商人想办法从南边购买一些虎蹲炮,尽可能在清军南下之前组建淮军的炮队。

    穷则想方设法穿插迂回,达则给老子轰。

    陆四当然是希望成为老子的。

    谁他娘的想做孙子。

    骑兵这一块,虽然淮军已经开始执行陆四“易步为骑”的决策,各部陆续组建了骡马队,使淮军的机动和运输能力大大提高。

    但骡马队不能称为骑兵,至少,军中现在能拿出来的战马不到七百匹,其中大头还是史德威部下千总曹元的那支马队。

    真要实现骑兵对冲,以骡子、驴、驮马为主的淮军“骑兵”肯定干不过人家。

    勇气这一块,陆四认为打明军的话,淮军是不缺勇气的。

    无论是史家荡之战还是瓜州之战,奇袭安东之战,乃至侄子广远失利的宝应之战,淮军在勇气这一块都是可圈可点的。

    但这个勇气除了宝应之战面对的是明朝仅剩的强兵淮西集团外,其余都是建立在对手比淮军更垃圾的前提下。

    因此,对上连淮西兵都打不过的八旗,淮军还能有多少勇气,陆四不抱乐观。

    他保守给出半个评价。

    如何使这半个勇气变成一个,并能延续并始终保持下去,就必须得到另外两个因素——火炮和骑兵。

    自古以来,没有保障的勇气从来都不会持久。

    好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前提是重赏。

    “我听说顺军那里有三堵墙?这个你们了解么?”陆四见桌上的菜有点凉了,喊了声齐宝让他叫厨子把菜热一下,另外再多炒几个菜来。

    “这是膘,清脆可口,就是用油炸过的猪皮很是鲜美,来,尝尝。”陆四起身给郑思华、王大龙一人夹了一筷子膘。

    郑、王二人连忙谢过,二人到现在还是有点拘束。

    “曹元,忠义,你们就自己动手了,人家是客,你们是主,怎么,难道还要我给你们夹菜不成?”

    陆四笑着抓了把黄豆扔了几颗进嘴里。

    曹元和赵忠义是一前一后赶到淮安城的,曹元带来了已经有五百人规模的淮军马队,赵忠义带来的是他那一千多人的骡马队。二人可以说是淮军仅有的骑兵将领苗苗,陆四宝贝的不得了。

    “都督说那闯贼的三堵墙是吧?这三堵墙实际就是闯贼的老本,有红、黑、白三旗,一旗有七千二百骑兵,人皆三马,临阵便有两万之势,很是吓人。”

    小袁营和李自成的仇恨真的不是陆四可以化解的,所以哪怕陆四被李自成封了淮阴侯,郑思华对李自成的称呼依旧是“闯贼”。

    曹元放下筷子,有些奇怪道:“三旗?不对吧,我怎么听说三堵墙有三万之众的。”

    郑国华解释道:“那是外人讹传,一旗七千二百人,再人配三马,不知道底细的以为三堵旗有三万之众,实际就两万出头。”

    “噢,”

    曹元点了点头,他随史德威一直是和张献忠部作战,对于李自成那边真不清楚。

    赵忠义却是知道,这些年金声桓可没少和李自成的大顺军交手。据他说李自成的三旗骑兵与明军交战时会分为三阵,且只许进不许退,若前阵返顾,后阵则尽杀前阵。

    “...要是三堵墙遇上劲敌久战不胜,李自成就会让三堵墙佯败以诱明军,再使步卒三万长矛手击敌,趁明军和顺军步卒混战之时,那三堵墙再回击,无有不胜。”

    “打仗,还是要有骑兵啊,这也是我为何把你两人叫来的原因,咱们淮军要壮大就一定要有自己的骑兵,三堵墙...最好咱们能有八堵墙...”

    陆四正说着,众人突然听到“噗嗤”一声响,随后空气一下变味。

    “是我放的,哎,这几天豆子吃多了。”

    陆四原先是下意识先看向身边赵忠义的,但最终还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冤枉好人。

    没想,这个屁,却妙了。

    气氛竟然活跃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淮军四镇

    孙武进被吊在镇淮楼里思过,要不这会肯定会嘀咕一句真龙之气,与众不同。

    郑思华、赵忠义四人肯定没有孙武进那种天大地大不如真龙大的思想觉悟,但陆都督的这屁声却让他们一直紧绷的心弦“叭”的一下松开了。

    “你们谁还要放屁的,赶紧一块放了...咱都是实在人,有仇报仇,别憋着使坏打咱一个埋伏啊。”

    陆四很有农民出身的觉悟,屁股抬了抬将尾气排了个干净。

    “我没有。”

    曹元笑着摇了摇头。

    “都督别看我,我也没有。”

    赵忠义鼻子抽了抽,忍住想拿袖子捂上一会的冲动。

    郑思华和王大龙干笑两声,默不作声的将陆四夹给他们的膘给吃了。别说,这猪皮用油炸过之后还真的好吃,一点也不腻。

    “咱不是那种装腔作势的人,屁来了就放嘛,没什么难为情的,大伙都是人,哪能有屁不放是吧?以后啊你们有事就直接跟咱说,别藏着噎着,咱这摞句话给你们,今儿把你们四人聚到一起,就是让你们做好打大仗的准备。”

    陆四端起酒杯示意四人干了。

    然后说自己准备建立淮军第二镇,这第二镇同样也编三个旅,番号分别是四、五、六三旅。

    第四旅以小袁营这几百人为中坚,补入淮安总兵张鹏冀部降兵1000人,再补淮安城北路军2000人。

    第五旅以宝应之战随侄子广远死战余生的几百人为中坚,补入由泰州调过来的3000人。

    第六旅以左潘安从扬州带过来的3000人为基础,再补几百降兵。

    第二镇原先陆四是准备交给侄子广远的,但广远伤势未愈,所以便由左潘安来指挥第二镇。

    三个旅帅分别是郑思华、郭啸天、陈大佐。

    除郑国华属“外来合作户”外,郭、陈二人都是老弟兄,那个陈大佐还是陆四的表大爷。

    第二镇先在宝应组建,整编之后立即开拨至淮安,随同第一镇由陆四亲自指挥北上徐州。

    驻防通州和泰州的程、沈集团也接到陆四军令,以所部余下人马组建淮军第三镇,不足兵员就地招募。

    扬州那边,蒋魁、宋五、周旺等人则筹建淮军第四镇,陆四从北路军抽5000人调至扬州归蒋、宋、周等人节制。

    暂时只组建四镇,第一、第二为主力,第三、第四为二线部队。

    或者说第一、第二两镇主要对敌方向是北方,第三、第四对敌方向是南方。

    此外,再以北路军及部分降兵以及负伤不能上战场的淮军组建各县武装大队、各乡的巡兵,替换原明朝衙门的三班六房,实现淮军对县、乡两级的完全控制。

    淮扬通会刘暴的一些理念与陆四不合,并且实际操作中也要考虑对淮军支持的士绅力量,所以陆四只负责“武力”构架。

    即组建县乡武装力量,保证这些地方在没有淮军主力驻扎的情形下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士绅跳出来。

    “文治”这一块除宝应、兴化这两个士绅力量被连根拔除的县,其余各县尽量维持原样,不强行更换“小吏”以免引起地方动荡。

    淮军现实际控制扬州府3州(高邮州、泰州、通州)7县(江都、仪征、泰兴、兴化、海门、宝应、如皋县)。

    淮安府则控制了山阳、盐城、安东、沐阳、清河五县,这五县除盐城外,其余四县并未能实现彻底控制——淮军占据县城,大量接受淮军给予大顺政权官印的“土贼”占据乡村,实现了表面的“统一”。

    淮安府城却是彻底落入陆四之手了,郑标这位大顺淮安府尹正在组建新的府衙体系。

    因为城中官吏士绅几乎被北路军杀绝的原因,郑标便大量从城中百姓中招募秀才和童生,另外还将府衙一些职位拿出来拉拢乡下“土贼”。

    随着淮安城中的血腥散去,用不了多久淮安城就会恢复朝气,成为继扬州之后陆四的又一座财赋重镇。

    北路军除拨5000人至扬州组建第四镇外,又拨了2000补充小袁营,余下还有八千余。

    陆四下令抽选1000精壮补入黄昭的铁甲卫,使铁甲卫的正兵达到1000人,辅兵也是1000人。再抽500人编入旗牌亲兵,这样陆四的旗牌队达到1500人。

    铁甲卫和旗牌队也是陆四手头目前为止最精锐的人马,战斗力比第一镇还要高。

    尤其是铁甲卫,可以说是陆四的拳头部队,也是陆四付出极大心血加以组建的部队。

    剩下的人如何安置,陆四准备见过那三位被孙武进煽动起来的“刽子手”再说。

    “我等对都督无尺寸功劳,都督却以一旅相授...”郑思华和王大龙都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陆都督竟然对他们小袁营如此看重。

    “莫说这些屁话,别的不说,就凭你们打过鞑子还赢了,我不指着你们指谁?”

    陆四希望郑、王二人回头整编过后,不仅要把第四旅打造成小袁营这样的敢战之师,更要帮助第二镇帅左潘安编练全镇,争取在短期内将第二镇战斗力提高一个档次。

    “军饷、装备、粮草这些你们都不必担心,我还是那句话,你们跟我干,我别的不能保证,但保证你们不短吃,不短喝,立了功就升官,不想当官就发赏银。”

    陆四说这话相当有底气,他是重罚了孙武进,恨他让淮安城死人无数,但这个家伙也确是替他解决了燃眉之急。

    淮安城中带血的百万两巨资能让淮军的整编壮大实现质的突破。

    没有钱,陆四又如何能做到孙武进那厮所言的逐鹿天下。

    只不过孙武进不知道他陆都督不是和李自成争,而是和东虏争。

    “如果鞑子真如都督说的会入关,那我小袁营上下肯定不退缩,愿为都督效死!”

    郑思华一饮而尽,他们小袁营的汉子不是白眼狼,这几个月人家陆都督怎么对他们的,都是拿眼睛看的。

    王大龙迟疑了一下,却道:“当初都督说过我小袁营只在都督麾下抗击鞑子,现我小袁营上下愿意相助都督杀鞑,只不知都督当初所言是否还算数?”

    王大龙显是担心他们小袁营成了淮军第四旅后,会被逼着去和明军作战。

第二百三十六章 苏进忠 王进功 李得功

    “山东刘泽清这种人你们也不打么?”

    陆四笑着给自己夹了个肉圆,这可是好东西,原料是糯米、肉、葱、生姜、鸡蛋,淮扬人称之为“坨子”,南方那边好像又叫狮子头,是淮扬八大碗必不可少的一道名菜。

    “刘泽清?”

    王大龙怔住。

    “打!”

    郑思华毫不犹豫,“我们小袁营是不打祸害百姓的明军,可刘泽清部比流贼都不如,烧杀抢掠,杀人如麻,袁爷在时就说过屠民之兵,泽清是最,这种生食人脑心肝的禽兽,都督不叫我们打我们也打!”

    当初袁时中围困海州鞑子,刘泽清便曾遣部下兵马至海州,却不是帮袁时中打鞑子,而是帮鞑子打袁时中,气得袁时中破口大骂刘泽清狗都不如。最终在清军和明军的“联合”逼迫下,袁时中不得不率小袁营转移重投李自成,最终身死。

    因此细究起来,小袁营的仇人除了李自成外,刘泽清也得算一个。

    至于郑思华所说刘泽清生食人脑心肝之事,陆四也有听闻,说那刘泽清设宴招待客人,把酒斟到金杯之中叫蓄养的猿猴手捧金杯跪着递给客人。

    猿猴样子很凶,客人浑身打颤,犹豫着不敢接。

    刘泽清见状大笑,下令带来一名囚犯,在堂下打死后剖出脑和心肝放在金杯里和酒,让猿猴捧到跟前,一边喝一边嚼,面不改色。

    那客人则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从这件事便能看出刘泽清的性格有多残暴。

    在明军之中,也以左良玉、祖宽、祖大寿、刘泽清、刘良佐这五人对百姓最是狠毒。

    左良玉军纪糜烂,祖宽屡屡屠城,祖大寿是直接食尽几千民夫,刘良佐烧杀抢掠,刘泽清是集这些人于大成,对百姓狠,对官员狠,对自己家里人更狠。

    以致后来成了弘光四镇,有“屠民伯”一称。其后来所谓的反清也不过是见南方明军打出了**,进行的一场政治投机而矣。

    所以陆四不怀疑小袁营不肯打刘泽清,等到解决刘泽清再对付董学礼,小袁营这帮人直接都不须他鼓动。

    当下将淮军要北上攻打山东刘泽清一事说出,并表示如果东虏入关,那淮军就要进入山东、河南乃至北京抗击清军。

    又对曹元、赵忠义道:“咱们淮军现在没有一支拿得出手的骑兵,你们两家队伍要合并成立我淮军的骑兵旅。”

    陆四意以曹、赵二部为基础,将军中所有战马全集中起来组建淮军真正的骑兵。

    虽然人数少,战马少,但首先要解决“没有”这个问题。

    “除了战马外,你们再去挑能用的大牲畜,选一千还是选两千,甚至更多你们两个看着办。总之,这个骑兵的事咱就交给你二人办了。”

    隔行如隔山,组建骑兵的事陆四全权放手曹、赵二人,要什么人,要什么物资,要多少银子,一律照给。

    他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北上之后万一真的碰上清军,曹、赵二人的骑兵得能冲上一阵。

    赢也好,输也好,陆四不在意,他只在意能不能冲,敢不敢冲。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咱请了客,把要说的也都说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四位的了。”

    见天色不早,陆四让四人先去歇着,明天再着手办理自己交待的各项事务。

    他这边却是没法歇着,因为还有帮人要见。

    ..........

    王二、郭老四、邱三、苏六、花点王、李二狗等一帮北路军的人在另外的屋中也在吃饭。

    陆四这边结束时,他们也吃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吃的很不愉快,虽没有争吵,但充满火药味。

    原因,自是不必多说。

    陆四进来的时候,王二正沉着脸死死盯着苏六看,后者可能尚有良心,所以始终不敢正视王二。

    倒是花点王和李二狗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望着王二,大概是在说人已经被咱们杀了,你能拿咱们怎么样。而且不是咱兄弟留你一命,你还能坐这吃饭不成?

    “陆四兄弟!”

    王二是正对着门坐着的,最先看到进来的陆四,忙起身脱口喊了一声。

    郭老四和邱三等人也赶紧起身,却见那花点王突然一脚将凳子踢到一边,快步上前单膝跪在陆四面前,口呼:“参见侯爷!”

    李二狗和苏六一愣,也下意识的学着花点王的样子跪了下去参拜起侯爷来。

    王二和郭老四他们发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这位陆四兄弟已经不是兄弟,而是大顺的侯爷后,他们想学花点王三人行礼,但那陆四兄弟却径直走到他们当中,朝他们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都吃饱了?”

    陆四大刀金马的一屁股坐下,并没有让那三个跪地行礼起身。

    王二等人忙说吃饱了。

    “坐下吧,”

    陆四笑了笑,这才侧脸看向三个跪在那的,淡淡道:“你们也起来吧。”

    三人连忙起身,心中却都开始紧张不安起来,因为侯爷打进屋后似乎对他们很冷淡。

    “你就是花点王?”

    当日淮安大会时人太多,大小首领一百多人,陆四哪里个个认得,但是花点王却是不会认错,因为外貌特征太明显,是典型的牛皮癣。

    “是,小人就是花点王。”

    花点王点头同时,后背却已经凉意嗖嗖了。

    “李二狗?”

    不待李二狗点头,陆四已然笑了起来,“这都什么名字,可有大名?”

    “没,没有。”

    李二狗茫然摇头,他打小就被他娘二狗二狗的叫着,哪有什么大名。

    陆四想了想,欣然说道:“你们以后都是做官的人了,得有个像样的名字,总不能二狗二狗的吧,这样吧,既然你没有大名,我就给你起一个,便叫得功吧?如何?”

    “得功?”

    李二狗很是茫然,边上花点王却是意识到什么,赶紧拉了他一下,“还不谢侯爷赐名!”

    “啊?”

    李得功忙“扑通”跪下,“李得功多谢侯爷赐名!”

    陆四又问苏六和花点王:“你们二人有大名吧?”

    苏六赶紧摇头:“回侯爷,小人没有大名。”

    “那就叫进忠吧。”

    陆四随口便赐了苏六进忠之名。

    “侯爷,小人是有大名,但小人觉得三桂这个名字不好,可否请侯爷赐名?”花点王脑子转的很快。

    陆四一愣:“你叫三桂?”

    “是,是。”

    “三桂这个名字是不好,你以后别叫三桂了,我看叫进功吧。”

    说完,陆四看向一边的王二,“你觉得本侯给他们三个的赐名如何?”

第二百三十七章 我说崇祯没死就没死

    进忠,进功,得功。

    这三个名字表明了陆四的态度,那声“本侯”也让王二这个算命先生的思想觉悟得到了升华,终是放下了心中执念开始正视自己的处境。

    次日,王二便被委任为“清盐使”,率兵丁七百余前往海子整顿盐务,打击不法豪强,并解救被盐贩私扣百姓。

    为了让王二这个“清盐使”看着更像正经官职,陆四还特意给扬州的淮扬通会刘暴写信,请刘暴于海子某处择一地方设立清盐使司,并归刘暴直接负责。建议这个清盐使可向大顺中央奏定为正四品。

    当日,升苏进忠为沐阳都尉,升王进功为山阳都尉,升李得功为桃源都尉,各领兵1500人军下听用。

    郭老四和邱三这两个未参与城中内讧的首领,陆四也没有加以排斥,升郭老四为赣榆都尉,命其领军前往收复赣榆县城。

    升邱三为东海都尉,领所部千余兵同沈廷扬部一同前往海州,营建海州水师大营。

    至此,北路军一万七千余人基本被整编完毕,上下情绪稳定。

    陆四又听取郑标的意见,发动安东、沐阳、赣榆、东海等地的“土贼”及百姓修建海州直达盐城的道路,这样淮军就有两条直趋北方的路,而不是只能走运河这一条路。

    海州境内除明军少许残兵外便是刘泽清的兵马,不过刘泽清现在徐州和董学礼拼命根本顾不上海州,因此已经得到海州大部分土贼支持的淮军完全能大摇大摆进入海州。

    等到陆四亲率淮军主力北上,刘泽清就是明知海州落入淮军之手,也无力回天。

    余淮书的尸首早前被孙武进秘密葬在城外,陆四没有前往凭吊,搞个什么哭祭的鬼把戏自欺欺人,只叫人给余家送去白银五百两以为安家之资。

    死于淮安之乱的七千余北路军将士,但能知道姓名找到家人的,均给予十两左右不等的银钱,非抚恤之名,而是以救济的名义发给。

    淮安之乱基本上是冷处理,陆四没有深究参于此事的任何人,更无意于军中掀起对余淮书的批判。虽然清算会让淮军的思想得到高度的统合,时间却不允许陆四这样做。

    真要清算的话,一个“投降主义”,一个“妄图分裂淮军”的罪名就足以让淮军上下认知到余淮书路线对淮军的恶劣影响。

    三月二十九日,宿州的吕弼周转来大顺军攻占北京的好消息,此时距离崇祯自缢已是过了十天。同时,吕弼周催促陆四早点领兵北上,因为董学礼的压力越来越大。

    北京的沦陷让刘泽清跟疯了一般,天天督兵猛攻徐州,为了消耗城中顺军物资,这家伙甚至还将附近掳来的百姓押来强行攻城,用百姓尸体去填徐州的护城河,消耗城上的火器和箭枝。

    其实陆四有些困惑,按刘泽清反复小人的性格,此时既知北京沦陷,崇祯自缢,那他还拼个屁的命,直接易帜降顺学山西、宣大那帮明将一样摇身一变成为顺军不是很好么。

    郑标给出的解释是刘泽清名声太臭,以致连大顺都不会纳他。

    陆四觉着可能是这个原因,而且纳降不是简单换个旗号这么简单,要给出地盘,给出粮饷。

    然而蛋糕就这么大,山东又是京畿眼皮底下,虽然被清军祸害了几次,但山东相对河南,河北而言还算好的,如此一来,大顺中央的军头们哪里就容刘泽清这个败类继续在山东做土霸王。

    陆四将北京沦陷的消息通告了全军,也向扬州刘暴转告,可与此同时他却隐瞒了崇祯已经殉国的消息,反而让郑标派人散布崇祯并未殉国,北京沦陷当日这位天子出城逃到天津并有可能从海路南下的谣言。

    郑标不解,问为何要这么做。

    “若叫南都知道崇祯已死,三子皆未逃出,他们就会考虑拥立何人为新君承继明室,虽说拥立哪个宗室要半上一会,但最终还是要弄一个皇帝出来.....所以,咱要说他崇祯没死!”

    陆四才不会让南都立马出个新帝出来,只要他这边封禁道路,再往江南大肆传播崇祯未死消息,南都想要弄清事实真相,至少得一两个月,到时候再拥唐拥桂什么的,又是个把月,有的折腾。

    而他,可是念念不忘福藩的。

    .........

    自江北淮贼兴起,先占淮安,后夺扬州后,南京方面其实就收不到任何北方传来的邸报。

    史可法瓜洲之战的真相,南都的百姓不知道,勋贵大臣们又哪里不知了。

    知道又能如何,他们哪个又有史可法的骨气敢与淮贼对峙呢?

    谁又敢嘲笑史可法无能?

    谁敢带兵去江北平贼!

    朱国弼的下场在那,听说为了将这位抚宁侯赎回,他那小妾寇白门只带了个丫鬟就渡江去见贼首,单这份勇气,南都城中谁敢与之相比?

    后来听说那寇白门为了七百多被贼人俘虏的官兵能够释放,变卖了所有产业,又开局筹金万两用于赎人,这份侠义心肠,南都城中又有谁能比?

    那些渡江归来的官兵们都说寇白门是观音菩萨转世呢!

    史可法这边之所以听了魏国公劝渡江回南都,而不是执意在瓜洲殉国,除了贼人压根不搭理他外,最大原因就是魏国公那句“北京若危,半壁还要依仗于公。”

    想到大明的江山社稷都在自己肩上,史可法便重新振作,回到南都便召各衙门大臣、守备太监、勋臣齐来商议再行调兵渡江平贼之事。

    然而议事堂内,南都一帮人都是眉头紧锁,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个丁丑子卯来。更有人从头到尾盯着屋上梁看,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兵,是没法调了。

    史可法亲自指挥的这一路好歹还过了江和贼人打了一仗,京营那一路是直接半道哗变,连贼影都没见着。

    就军心士气而言,现在哪里还有兵将敢渡江平贼?

    倒是有人提出如今除了调兵平贼外,更应治那镇江总兵张天禄临阵脱逃之罪。

    结果,史可法犹豫半天,以恐张氏兄弟降贼为由竟揭过此事。

    最终,众人达成共识,就是由史可法领衔发布“号天下臣民起义勤王捐赀急事”的南都公檄,檄文中提到“南北之耗莫通,河山之险尽失”之类的宗社危情,但檄文中除了大义凛然的话外也没什么实际措施,如果说有,就是号召百姓捐钱。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丈夫死亦五鼎烹

    三月二十八日,水师总兵官郑鸿魁急报南都,说有副总兵郑芝豹拼死护卫漕运总督路振飞突围至通州沿江,他已令所部水师官兵乘舟接回。

    南都自与淮扬失去联络后,皆以为路振飞已经身死,不想他竟然突围,史可法立派幕僚万元吉前往迎接。

    内守备太监韩赞周却称路振飞乃皇帝亲授漕院,今淮扬虽沦于贼手,但路振飞并未降贼,节气犹张,故只以区区本兵幕僚相迎,恐叫人诟病,也会让随路振飞突围的将士寒心。

    韩赞周意可使一勋臣代表南都前往,并携大量犒赏。

    史可法不置可否,魏国公徐弘基做主命诚意伯刘孔昭前往郑鸿魁处。

    刘孔昭乃那开国功臣刘基后人,其祖上得封诚意伯。但据说就是因为他祖上刘基对大明没有诚意,反而始终心怀故元,更欺瞒太祖皇帝承认蒙元法统,所以后来太祖皇帝为了敲打刘基,才给他封了个诚意伯。

    魏国公让自己去接人,刘孔昭虽然不愿意也不能不去,结果人是接回来了,但也给南都带来了一个惊天噩耗——北京已经沦陷!

    这个消息可不是刘孔昭半道听谁嚼蛆得来的,而是那拼死突围的漕运总督路振飞亲口说的。

    饶是南都群臣都已做好北京沦陷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这个消息惊得是五雷轰顶,乱成一团。各大衙门可以说是一天内全部瘫痪,上至主官,下至小吏,哭的哭,急得急,没一个能站出来稳定局面的。

    路振飞在见到内守备太监韩赞周后,立即表明他的态度,道:“南京当务之急,首当立君,其余诸事都当延后。”

    京师沦陷,大行皇帝必是凶多吉少,又不见太子诸王逃出,大行潜宅出身的韩赞周痛苦之余认同路振飞的意见,于是找到魏国公和史可法,称为大明社稷着想,南都群臣当马上拥立新的天子共抗北方顺贼。

    “都门失守,大行皇帝凶问频传,虽所传不一,大略颇同。今公当率诸臣奉迎凤阳唐藩,临莅南京,此中外臣民之所愿也!”

    路振飞果然坚定支持拥立就近囚于凤阳的唐王为帝,史可法和魏国公对此提议并不反对,因为眼下最近南都的就是唐王,并且唐王刚毅果强极类太祖,正是力挽狂澜之人。

    一心想拥立唐王的郑鸿魁也在南都城中大派金银,鼓动一帮官员为立唐王造势,各类公揭出了不少。

    不曾想,在籍东林领袖、大宗师钱谦益等人却反对路振飞提出的立唐之议,钱更是连夜从老家常熟赶到南都,以宗室亲远伦序为名,到处游说,提议当从神宗其余诸子中迎立,如福藩、惠藩、桂藩都可。

    “神宗四十八年,德泽犹系人心,岂要舍神宗后裔而立唐藩?若今日不以伦序立君,万一左良玉拥楚,郑芝龙挟益,手中有兵武人各挟天子以令禇侯,朝堂谁能禁?且唐王既立,不是要置福藩、惠藩、桂藩于死地?”

    钱谦益的意见十分中肯,坚决反对拥立唐王,并说如果拥立了唐王,那神宗诸子将来是要处死他们还是要幽禁?

    东林党人,南京兵部侍郎吕大器、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右都御史张慎言等人皆支持钱谦益,也均反对立唐。

    只可惜陆四不在南都,否则定会瞠目结舌,因为随着他的出现,那最反对拥立福藩的东林党人倒把福藩推在了前面,张嘴神宗,闭嘴神宗,好像他们的先辈当年和神宗皇帝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似的。

    这大概是因为福藩这会还在北方“敌境”,绝无可能南逃的缘故,所以东林党把这位最恨的福藩推出来不过是不想让路振飞、马士英得了拥立之功,从而让他们在朝堂之中失去权势。

    史可法心中为难,一方面路振飞所说有理,当务之急必须马上拥立新君,稳定人心。

    但另一方面拥了唐藩那马士英肯定会入主中枢,因为唐王就在他手中。而且神宗诸子孙尚在,拥了唐王将来怎么办也是大问题。

    正为难时,却有从江北逃来的难民声称崇祯皇帝已乘舟由海道南下,太子也从间道得以逃出。

    随着越来越多逃回来的难民将这一消息传回,南都方面一开始也是怀疑,但在派了不少细作潜入江北,从那已经投了闯贼的淮贼处花重金确认崇祯皇帝真的逃出来后,那真是官民人等喜形于色,奔走相告,泣不成声。

    史可法更是激动的将这个消息写信告诉好友、詹事府詹天事姜曰广,说上苍不绝大明!

    既然皇帝未死,又已逃出,立新君此事自是无从提起。

    于是,南都群臣派了若干人沿江守侯,内守备太监韩赞周更是派兵往崇明海口等侯,大小群臣连同勋戚无一不盼帝舟早至。

    .............

    江北,淮安,镇淮楼上。

    一身戎装的陆四执剑屹立于垛口内侧,静静的看着城下正在一队队汇集的部下。

    上万人马的聚集,令得淮安城外飞尘上扬,远处见了,只以为乌云盖顶。

    “舅舅,大哥说他的伤没好,不能随舅舅北上杀敌,但让我给舅舅带了一人过来,说这人虽是个书生,但颇有谋略,当能替舅舅出力...”

    听外甥说侄儿给自己送来一个人才,陆四自是命将人带过来。一见,却是个儒生装扮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在下陈不平见过淮阴侯!”那儒生上前躬身行了一礼。

    “陈不平?”

    陆四笑了笑,“这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

    “假名。”

    陈不平回答干脆。

    这让陆四反而愣了下,道:“怎么取了这么个假名?”

    陈不平回道:“昔有陈平,今有陈不平。”

    陆四点了点头,造反嘛,真名假名无所谓,他陆四能叫文宗,也能叫武尊,再随意些叫得胜、得功都可以。

    名字,不过是个符号,关键是能不能干事。

    “听我那侄子说你是凤阳人,祖父和父亲还做过明朝的官,怎么想起来投我这个反贼了?”

    陆四对此不解,凤阳那边仍是明朝的地盘,这陈不平既是明朝官宦世家子弟,没理由不靠父祖荫庇,反而大老远从凤阳跑到淮安来当“反贼”的。

    “大丈夫生不得五鼎食,死亦五鼎烹,在下不愿庸碌一生,故而求陆都督给一个五鼎烹的机会。”

    陈不平的说法让陆四听着很有知己之感。

第二百三十九章 淮阴侯的迷茫

    “咱给你一个五鼎烹的机会!”

    侄子推荐的人才,还是明朝官宦世家的子弟,不管这陈不平真名叫什么,是哪个陈家的子弟,陆四都放手用之,反正他也需要用人。

    以陆四现在的身份,明朝的官僚集团还不至于给他派一个高级间谍来。可能这个化名陈不平的年轻人真有大丈夫当五鼎烹的雄心,不过抛开年轻人的抱负和逆反心理来看,陆四更认为这是中国士大夫阶层一惯的两面下注手段。

    同一个家族出身的,却在不同的阵营效力,太司空见惯了。

    “且在咱手下做个书办,若真有本事,咱会给你机会的。”陆四轻笑一声,转过身去继续看城下正在列阵的兵马。

    城下各部,除第一镇、铁甲卫、旗牌队、骑兵旅外,还有第二镇刚刚抵达的两个旅,另外一个旅要明天才能到。

    按陆四所定的淮军兵制,一镇有7290名兵,此外,一队配旗牌兵2人;一营配旗牌兵10人;一标配旗牌兵30人;一旅配旗牌兵100人;一镇独设旗标840人,镇再辖骑兵一营,铁甲一标,这样算下来,一镇连同军官在内大致有10500余人。

    不过第二镇并没有骑兵和铁甲,因此兵力较第一镇少了一千多人,满打满算只有9500人左右。

    第二镇帅左潘安前天就到了,李延宗便是跟他一同过来的。

    左潘安提前过来的原因除了向陆四汇报第二镇组建情况,也是过来接手郑家交付火器的。

    为了弥补第二镇没有骑兵和铁甲兵导致的战斗力不足,参考小袁营海州之战,陆四将第二镇的第五旅升级成了纯火器旅。

    除了郑鸿魁交付的1000杆火铳外,淮军陆续缴获的火铳也有2000多杆,除了旗牌队有一支500人的火铳兵外,其余火器尽数配发第五旅。

    左潘安当初在扬州也练有火字营,虽说当时火字营完全是一次消耗品(药子只能打三五轮),但经过梅花山的实训和瓜州之战的实战,多少也算培养了几百名合格铳手。

    这些原先被调入不同部队的铳手们也都被集中到了第五旅,原补在第五旅的通泰兵则抽出同样人数回调出去,没有影响各部的兵员编制。

    郑家交付的药子有两万斤,所以第五旅分到药子九千斤,摊到每名士兵头上,一人能有三斤多药可用,完全可以应付一场战役级别的大规模战斗所需。

    火器的训练其实也简单,就是多打铳,锻炼装填火药速度和打铳的平稳度,不需要铳手同神箭手一样铳铳命中,因为真打起来的时候,火铳是以密集的排铳方式克敌,而不是瞄准哪个目标之后再放铳。

    战术更是简单,明朝开国那会沐英搞出的“三段击”原封不动拿来就是,核心思想就是保持持续不断的射击,以此形成阵地前沿的火力屏障。

    训练,战术,问题不大,不需要识字也都能明白的道理。

    真正需要解决的是火铳质量问题。

    郑家给的这一千杆火铳质量相对要比淮军缴获的要好一些,这可能和郑家经常同国门之外的西夷打交道,所以对火器认知比国内更深刻。当然,也是他们富可敌国,有钱用好的。

    火铳的维护也是个大问题,如果维护跟不上,那火铳用久了就难免会发生意外,进而导致士兵不敢用铳。

    打起仗来端着火铳却忐忑不安,害怕炸膛,这铳又如何能打得好。演变到最后,就变成敌人冲上来闭着眼睛放一铳,打完就扔,扭头就跑的局面了。

    陆四已经让扬州的郑元勋想办法从南都高薪聘请火器匠人了,只眼下还没法建立淮军的火铳生产维护体系,这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而是涉及到系统工程,尤其是人才问题。

    有钱,没人才,也没用。

    淮军的药子也不多,郑家给的两万斤药子几乎占了淮军自身火药的八成,而火药消耗很大,因此陆四也必须要建立淮军的军工生产体系,至少保证有药子可以用,火铳坏了有地方修。

    和铁甲制造、大刀、弓弩之类武器的生产维护一样,都属于军工系统范畴,饶是他陆四有一万个想法,想要都实现起来也难。

    毕竟,他现在是一无所有。

    想要从无到有把淮军的军工体系弄出来,相当于让一个不会画画的人在白纸上画个关二爷千里走单骑,难度很大,三五年之内能把关二爷的自行车画出来就相当不错了。

    眼下军工人才最多的其实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北京城,另一个则是盛京。

    规模上,盛京不如北京。

    质量上,北京不如盛京。

    无法自立更生,也没有时间发育,陆四就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抢,一是买。

    抢,当然是从敌人手中抢,即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买,则是从国门之外买,如葡萄牙、荷兰、甚至是日本。

    买这一块,陆四已经在考虑,否则也不会对沈廷扬的那一百多条海船如此上心,更不会向郑家这个海上霸主释放“善意”。

    甚至,陆四想一个多月后派沈廷扬的海舟去一趟盛京,看看能不能趁清军主力入关,把他们后方的军工生产体系给“打包”回来。

    单纯“打包”那帮替清军造炮、造铳,造各种武器的汉人工匠,理论上执行难度要比去端掉盛京要轻松的多。

    就是诺大的辽东,没有熟人带路,谁知道满清的“军工厂”究竟在哪里。

    第五旅的旅帅是喜欢使斧头的西溪郭啸天,这人对火器使用属于门外汉,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陆四当初用左潘安这家伙练火字营,这个大柱子不也是一窍不通,因此陆四相信郭啸天一定能胜任淮军的火器总教头。

    郭啸天临战的勇气也是第五旅的一大财富,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原先孙武进与郑芝豹谈的火炮只有8门,在郑标拿捏住郑家需要路振飞的情形下,火炮由8门变成了16门。

    郑氏交付的这16门炮叫红夷炮还是叫佛郎机,陆四搞不清楚,只知道这种炮由炮管、炮腹、子炮三个部分组成,炮母专门由炮车装载,一炮配三门子炮。

    虽是门外汉,但陆四至少得知道这炮怎么打。所以昨天炮一从通州运来,他就让郑家“借”给淮军的那些炮手演示。

    射击方式其实很简单,就是先将火药弹丸填入子炮中,然后把子炮装入炮腹中,引燃子炮火门进行射击,完了再取出子炮,重新装入另一个子炮,依次为之。

    射速很快,根据实际操演,前三炮射击总共费时不到20个呼吸,相当的了不起。散热也快,并且因为一次子炮的装填量是固定的,所以不会轻易发生因装填药子过多导致炸膛。

    而且还有一个陆四没有想到的好处,就是这种炮竟然不是装的实心弹,而是装的霰弹,也就是同虎蹲炮一样用的散子。

    据郑家那些炮手说,他们水师船上大口的炮装的是实心弹,炸船和炸城墙威力很大。但因为海上作战更多是双方船只贴在一块,所以这种霰弹炮用的多,毕竟一炮朝对手船上开过去,能打死一大片。

    唯一的缺点是这种炮射程不远,大概只有两里多地左右。并且这些炮虽然是用炮车装载,然而太重,身长难移,机动性很差。想要转移时,甚至得十几二十人一同出力扛动炮管置于大车之上,再赶牲畜拉运,速度相当的慢。

    不过不管这炮有多少缺点,只要是炮,比火铳和弓箭打的远,都是陆四的宝贝疙瘩。

    他将这16门炮连同缴获自淮安城的那4门更为笨重的大炮一起编成了直属的炮队。

    炮队中还有12门虎蹲炮,7门是缴获自张鹏冀部,5门是高邮商人骆永贵绞尽脑汁从江南吴淞口水师那里重金买来的。

    为了表彰骆永贵“捐炮”壮举,陆四特意下令释放骆永贵的女儿,并将这个事迹在“长子长孙营”中广为宣传,从而能够号召更多的士绅商人为淮军捐献军火。

    也就是没时间,不然怎么的陆四都要开几次巡回表彰大会,给骆永贵发一张奖状或者牌牌什么的。

    人民战争的动员和鼓动办法,陆四会的很多,虽然在前世的他看来,那些手段太土太好笑,但必须承认这种手段却是非常有成效的。

    炮队的指挥官就是当初被逼加入淮军的福建人洪宝,陆四任命他为营官,整个炮队的炮手连同郑鸿魁“借”的那20名炮手,一共是175人。

    淮军兵制一营有近300人,洪宝这个营官算是高配了。

    不过别看大小炮才32门,但用于拉炮的骡马大牲畜却有300多头,划下来一门炮配10头大牲畜,以致别的部队都眼红,说什么人不如炮。

    城下第一镇已经列阵完毕,第二镇的两个旅正在入场,陆四便随口和外甥李延宗闲说起来,问这个外甥是想当马上的好汉,还是当马下的英雄。

    李延宗说自己想当骑将,那样威风。

    “是么?”

    陆四笑了起来,这外甥还小,他想留在身边培养一段时间然后再放出去。至于是往骑兵将领培养还是往步兵发展,届时再说。

    “不管是马上的好汉还是马下的英雄,都得识字,我让你大哥广远识字,你也同样要识字。不识字的话,就算是英雄,也是个草莽英雄,成不了大气候...”

    陆四寻思找谁给外甥当老师,视线内那个陈不平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城下淮军列阵,不由笑了起来,心道这现成的读书人不给外甥当老师,提灯笼去哪找呢。

    抬步走去,却听那陈不平在哼什么小曲,曲调很熟悉。

    “都督!”

    陈不平没注意陆都督到了他身边,等到发现时心中还吓了一跳,赶紧行礼。

    “不必多礼。”

    陆四笑问陈不平在唱什么小曲。

    陈不平忙道:“回都督,在下唱的是我们凤阳的花鼓戏。”

    “噢,唱来我听听。”

    陆四心道难怪调子那么熟悉。

    “好!”

    这陈不平竟也不怯场,当下又哼唱了起来:“说凤阳,道凤阳,手打花鼓咚咚响。凤阳真是好地方,赤龙升天金凤翔,数数天上多少星,点点凤阳多少将。说凤阳,道凤阳,手打花鼓咚咚响,凤阳真是好地方,皇恩四季都浩荡,不服徭役不纳粮,淮河两岸喜洋洋。”

    唱完,却发现对面的都督眉头紧皱同时脸上很是迷茫。

    这歌,是这么唱的么?

    陆四觉得,不对,肯定不对,这他娘的压根就不是他所熟悉的那首歌。

第二百四十章 大军出征 万石军粮

    陆四听过的版本是:“说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奴家没有儿郎卖,身背花鼓走四方。”

    陈不平唱的版本和陆四听过的版本区别之大,如同黑白,无法调和。

    同样一首《凤阳歌》,两个版本的巨大差别,让陆四终是理解了何为杀人诛心,何为断人传承。

    小小的一首《凤阳歌》,折射出的却是三百年的黑暗,也是指鹿为马的最高境界。

    流毒之广,以致陆四前世那满清都亡了一百多年,国人都深信不疑凤阳人民在明朝那是真正的一个苦啊,恐怕凤阳人自己都这样想,殊不知在明朝,他们凤阳人那就是生活在蜜罐中。

    其实,稍微理一下明朝的政治体系就能明白,凤阳是明朝的中都,其政治地位虽不及北京和南京,但却是超脱两京的存在,好比陆四前世的魔都。

    朱元璋对家乡的感情恐怕也是中国历代帝王谁也不能比的,为了让家乡人民不再受穷,这位朱皇帝不但将凤阳升为中都,更迁了十几万富户填实凤阳,给家乡人民世代免税,并给予各种特权,由此使凤阳成为仅次于京畿、江南、淮扬的富庶之地,要不然八大王张献忠就不会一门心思要往凤阳打了。

    真要如陆四版本所唱,八大王那真是瞎了眼要来凤阳这个卖儿卖女的地方来发财,此后也一直想要占据包括凤阳在内的淮西之地,只因实在是打不过淮西明军这才被迫转移江西,继而奔湖广入川。

    从张献忠的活动轨迹,以及以凤阳总督马士英为首的淮西明军集团的强大来看,也能得出凤阳哪怕被张献忠“祸害”一次仍很富庶的结果。要不然,养不了淮西那几万明军,更无法让张献忠那十几万大军在淮西流窜达两年。

    抢掠,要有东西可抢可掠,穷得卖儿卖女的地方有个屁给张献忠抢。

    难怪历来都说“枪杆子”和“笔杆子”缺一不可。

    陆四感慨,不知前世有多少被篡改了的历史继续一代一代的流传下去。

    历史,不仅仅是史书,更包括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一个习俗,一首歌谣,一句俗语,都是历史。

    “这首歌有些不妥,在下可以改改。”

    陈不平很快就意识到不妥,他这首《凤阳歌》可是凤阳百姓称诵明太祖的,哪能在“反贼”头子面前唱呢,所以必须改。

    陆四却笑了起来,道:“没什么不妥,明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有大功于中国,我等今日反的是他无能子孙,反的是明朝贪官污吏,与明太祖有何干系。将来我大顺也是要修《明史》的嘛。”

    言罢,将外甥李延宗拉到对方面前,提出让陈不平当延宗的老师,教他读书识字。

    “舅舅,叫我读书写字,你还不如让我回家呢。”李延宗一脸苦相。

    “你当舅舅这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敢说一个不字,把你屁股打烂!”陆四必须拿出“四舅”的架子来,要不然震不住这小子。

    “我...”

    李延宗吓得不敢吱声,脸上那表情却比杀他一刀都难受。

    陆四也是没办法,趁这孩子还小好歹逼他识点字,总不能将来连自个大名都写不出来吧。

    这方面侄子广远做的很好,都能给他这个老叔写信了。

    广远的信中还有他近来读兵书的“读后感”,不是如陆四前世在学校写的检讨书那般空洞无物,而是结合了宝应之战写出的一篇总结。如教训在哪,错误在哪,以后再遇敌时如何应对。

    陆四看后很是欣慰,坚信广远一定会成长为淮军的优秀统帅,如果自己不幸死于抗清斗争,广远一定能追随他的脚步与满清战斗到底。

    谁让他姓陆。

    陈不平对于当都督外甥的老师,自是不会推辞,并且很高兴,因为这也是进入淮军高层的捷径。

    “读书识字,不仅是明道理,更是要讲道理。真正的万人敌不是自己有多强,而是要让跟随你的部下都变得跟你一样强。”

    陆四对延宗寄予厚望,他有想过在全军推行识字运动,并将自己的简化字技能发挥一下,但这个运动苗头在他的旗牌队却遭到了失败。

    那些士兵你叫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个个来劲,二话不说,个顶顶的争先恐后,但叫他们坐下来学认字,那真是比要他们命还难受。怎么说呢,反正被陆四挑中识字的那哨兵坐在屋里就跟便秘一样。

    这个问题肯定要解决,士兵识字也必须推广,但显然不是现在。

    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有很多,除了强制外就是激励,可以通过士兵晋升必须识字这一点来刺激士兵,或者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专门搞一次大的运动,不求一次成功,只要十分之一甚至三十分之一的士兵能够成为“先识字”的那帮人,并且实打实的感受到识字的好处,全军推广识字不是什么难事。

    郑标过来了,这位新任大顺淮安府尹这几天可是忙的团团转,除了淮安府县治理体系的重新构架外,为淮军北征兵马筹措粮草也落在了这位郑府尹的肩上。

    如果淮军是在淮扬内线作战,粮食问题是可以解决的,毕竟淮军或实际,或名义已经建立了地方政权,跟从前明朝官府一样继续征粮便能解决粮食问题。

    但如果战线拉到徐州,乃至山东、河南,那粮食问题就是大问题了。首先粮道运输会拉的很长,单从后方运粮消耗极大。

    北上兵马将近三万人,算上大牲畜,一天需要粮食至少要达到八万斤,一个月就是240万斤,再算上途中消耗,也就是说保守估计,维持淮军北上一月粮食至少要有500万斤。

    500万斤折合成当下的石,就是四万多石。

    淮安这边因为府县衙门体系刚刚搭建,尚未能搞清楚有多少人口。扬州那边粗步弄出高邮州和泰州的人口,前者丁口是50余万,后者70余万。

    也就是说淮军一月所需要的粮食大概就是高邮一州能提供的正税额目。

第二百四十一章 带血的粮

    明面的账,打一个月就得一州一年的正税,打几个月就得搭尽整个扬州府,所以仗打得越久对淮军就越不利,因为,淮军的地盘就这么点。

    而这只是账面上的数据,实际上高邮州去年征上来的秋粮已经交过,陆四在淮安城搞到的那批漕粮就有一部分是高邮征上来的。

    现在才是三月,离今年夏粮收割还有两个多月,扬州各府县包括淮安控制的地盘都没法征粮。

    那淮军之前的粮食从哪里来的?

    除了抢得的漕粮外,就是带血的粮。

    清乡的成果。

    初步统计,清乡大约造成了七万人死亡,其中以原明朝官吏士绅、地主富户为主的反淮势力占了六成。

    仅夏大军在兴化清乡就致死多达三万人,兴化数家世代传承的望族被连根拔起,其中不乏在嘉靖年间与严讷、郭朴、袁炜同有“青词宰相”一称的大学士李春芳家(李春芳的孙子李思诚在天启年间为礼部尚书);崇祯十五年任东阁大学士,为内阁次辅的吴甡家。

    这些兴化望族被查抄出的金银、铜钱堆积如山,田产粮食更是不计其数。也正是靠着清乡的成果,淮军才得以稳定发展,并为四镇组建及县乡基层政权构建打下夯实基础。

    如今清乡已经收尾,淮军即将北上,不可能再兴师动众搞什么清乡,府县地方政权的构架也不是为了横征暴敛,那么怎么在夏粮收割前筹措几万甚至十几万石乃至更多的军粮?

    郑标使了三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就是由淮安府衙出面向占据广大农村的“土贼”征粮。这个征粮是合法的,毕竟这帮“土贼”得到了大顺的承认,并且很多人还被授予了大顺官职。

    在得到大顺官职并得以继续保持其对乡村“统治”地位利益时,这些“土贼”就得向淮军表示他们的诚意。

    所谓权利和义务对等。

    各县土贼累计交纳的粮食约有四万余石。

    第二个办法就是拿钱买,从任何途径购买,前后大约购得一万余石。

    第三个办法则是“借”。

    郑标让大量刚刚进入大顺官府办职的吏员书办、县乡人员到百姓家打条子“借粮”,说所借之粮可以抵扣今年的夏粮,如果多出的话届时官府可以退回并给予一定补偿。

    这个“借粮”在实际操作中难免会带有半强制,一些地方为了完成上面交给的任务,甚至手段还过激了些,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但“借粮”总比直接抢粮要更让百姓接受,毕竟前阵明军在淮安境内的所做所为百姓们不是瞎子。

    所以,有条子拿总比直接被抢的好,而且再坏这条子也能顶税不是。

    通过“借”这个办法,郑标大概筹措了三万多石粮食。

    陆四在知道郑标叫人向百姓“借粮”后,一开始很不高兴,随后却让郑标组织人手印刷专门的借条,将借粮人由淮安府衙变成大顺淮扬节度使,使之更加具有官方权威性。

    同时,借鉴明朝的“捐栗纳监”的办法,允许百姓通过捐粮获得府县乡地方政权的职位;如果不想当“官”,则根据出借粮食多少额定多少利息。

    同时命直接张榜告示,明确“借粮条”可以全额抵扣赋税,并在官府指定地方与白银、铜钱进行兑换,但是兑换比例要低于市场价。

    比如一百斤粮食市场价是400文的话,那一百斤的借粮条只能兑换350文。兑的越多,比例越低。

    这个指定地方目前就定在淮安城原漕院衙门,如今这个衙门也是淮军的金库,里面大小房屋堆积的都是从淮安城中士绅富户查抄的家产。

    郑标担心即便兑换比例较市面为低,但如果那些拥有借粮条的百姓还是蜂涌前来兑换真金白银,那样还是会让淮军的“硬通货”大量外流,造成无法发放军饷、给为淮军地方政权效力人员发俸禄的局面。

    陆四一想也是,他暂时还没有精力理顺经济包括金融方面的事,所以让郑标每天只许兑五千两左右。

    其实也是做个小试点的意思,看看借粮条会对民间经济结构产生什么影响,之后再在政权稳固后加以调整改进。

    郑标前后筹措了有八万多石军粮,可以保证两个月作战需求,也能顶到夏粮收割。

    三个办法也是对淮安府境淮军实际控制区域的变相“暴征”,但只要淮军能够立足不败,最终对百姓的伤害不会太大。

    说白了,也是没办法。

    为了尽可能减少粮道拉长对运输的压力,以及尽可能减少运输途中粮食的消耗,陆四以沐阳城做为存粮基地,这样可以缩短一百里的运输距离。

    除沐阳外,又圈定三处地方为粮站,两处设在运河边桃源县境内,一处设在海州赣榆县境。三个粮站各囤粮五千到一万石不等,并派兵驻守,确保淮军主力进入徐州境内后粮草供应能跟上。

    粮草运输这一块,陆四已决定让第二镇的第六旅,也就是他表叔陈大佐那一旅专门负责。

    同时,以郑标为首的淮安府衙也要大力发动境内百姓,比如在交通要道沿线的“土贼”和百姓都要参与运粮,甚至还要组建担架队支援前线。

    在大部分百姓目前还没有和淮军融入一体,达不到军民鱼水那种程度的前提下,如何让百姓积极支援淮军。

    陆四给出的是利诱。

    就是百姓只要积极参加官府组织的运粮队,支前队,担架队,就可以得到一定的工钱,还可以通过累积次数换取赋税的减免。有立功的,甚至还可以得到官府给予的奖赏。

    淮安境内不同扬州,存在一定的无主土地。土地的原主人多半因战乱原因死亡,因此这些无主土地也可以拿出来做为奖赏。

    “同时,你这个淮安府尹也要让百姓们知道,我们淮军北上打刘泽清不是平贼那么简单,更是为了保护淮扬人民的家园。”

    “保家卫国”这个概念是一定要提出来的,相较“卫国”这一概念,“保家”显然更贴近,并且更容易让百姓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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