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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二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发动百姓的最高境界肯定是淮扬人民用独轮车推出淮军的伟大胜利!

    但这个最高境界,陆四知道他达不到。

    人贵有自知之明,以陆四现在的施政方针,以及对淮军融入时代特色的领导,充其量他上冈陆文宗就是个缩小版的李自成。

    真正的反贼。

    与革命毫不沾边。

    那么,如何才能将自己从小号反贼变成大号反贼,进而同李自成那般问鼎天下,与那铁蹄入关的八旗一决雌雄!

    陆四认为除了用一切手段来调动淮扬的一切资源为淮军所用外,就是调动他所构建的属于淮军的新官僚体系的能动性和积极性。

    这方面,从前实际负责漕运的郑标干得很好,思路很好,执行得也很好。

    半个多月时间,已经实筹三万多石军粮,另有近五万石在运输途中,绝对能当一个干臣的评价。

    “咱说过,你就是咱的萧何,咱呐看人很准,你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咱!”

    “......”

    郑标对此有些免疫,他听说这位年轻的淮阴侯爷在盐城还把那个高太监唤作刘伯温呢。

    说白了,还是出身低,读书少,所以说话没水平的原因。

    “你办事,咱放心,北上后,家里就交给你了。”

    陆四说完执剑下城,翻身上马出城。

    今天是淮军应河南节度吕弼周之请北征徐州之日,本来陆四是准备直接率师出发,但那个刚被他从镇淮楼放出来的孙武进却说必须搞一个誓师大会。

    说什么这个誓师大会不仅能让淮军将士士气大振,更能让淮安的百姓看看淮军的威风,同时也能彰显都督的权威,有百利而无一弊。

    郑标也同意这个提议,因为淮军的军威越大,他的工作就越好进行。对百姓、对土贼、对地方的士绅,让他们畏威显然要比要让他们怀德要好。

    既然誓师有诸多好处,陆四便叫孙武进戴罪立功安排誓师的相关部署。这家伙在这方面有特殊的造诣,算是个长处。

    结果,让陆四没想到的是,这孙武进竟然在城外空地上搭出了一个恐怕有两层楼那么高的誓师台。

    台上,夏大军、徐和尚、谢金生、左潘安、程思华、黄昭、杨祥、孙四、苏进忠、王进功、李得功、曹元、赵忠义等大小将领36人执刀分立。

    众将皆是一身明盔明甲,看起来十分威风。

    台下,又有包括降将李棲凤、胡尚友等人在内的72名军官领500旗牌兵分立两侧,很是隆重。

    随着陆四座骑从城中驰出,顿时便有从城墙一直排到大阵的旗牌兵大呼“都督到!”

    “都督到!”

    随着陆四的马蹄,一声传递一声,无数目光向他看来,这让陆四难免也有些激动,并且很是受用。

    自运河起事以来,他还真是第一次感受如此威风。

    难怪自古以来豪杰多感慨好男儿当造反。

    至誓师台翻身跃下,齐宝上前牵过战马,陆四则抬步上台来到前方。

    视线内,第一镇、第二镇、铁甲卫、骑兵旅、炮队、旗牌队等各沿石灰划好的区域分列。又有上万淮安百姓在淮军大阵右侧观看,在这些百姓后方则是新添的无数坟头。

    孙武进看了眼台下的大钟抬了抬手,远处一直盯着的炮队洪宝立即落旗,顿时三声炮响掠空而过。号角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呜呜”号声直穿九宵。

    日头阳光下,两面红色大旗在风中瑟瑟舞动,一面绣:“大顺淮扬节度使陆”;一面绣“淮军”二字。

    号角声停歇后,城门处有大车驶出,前后竟有上百辆。每辆车上都摆满大箱,车轱辘滚过留下深深厚印。

    这些装满箱子的大车并未在誓师台前停下,而是直接驰到各方阵前,之后便有旗牌兵将车上箱子抬下一一打开,里面堆放的竟是整整齐齐的银锭。

    “我陆文宗和大伙一样都是起于乡野,所以我不弄那些虚的,就一句话,我绝不会亏待跟我干的弟兄!这里是三十万两,大伙分了,人人有份!”

    说完,陆四屹立不动。

    刚才所言瞬间就被那些排成长列的旗牌兵们一声接一声的传递到远处,保证淮军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淮军队伍一阵骚动。

    誓师台上台下的将领军官们也是惊愕。

    城墙上的郑标没有表情,这三十万两是从他手里开出去的,数目之大一般人听到都得吸口冷气,觉得没有必要。

    但诚如都督所言,提升士气最好的办法不是虚无的让将士们卖命,而是实打实的好处。

    “钱给足了,就是人心,不必给伤兵吸脓。”

    站在“学生”李延宗边上的陈不平一摇羽巾,微微一笑,这位大顺淮阴侯治军领军确是与那些明将不同,够大方。

    三十万两银子摊到每个士兵头上有十两之多,且是在饷银之外给予,不管正兵、降兵、辅兵都能拿到,这让列阵的三万淮军将士自是激动不已。

    他们以队为建制,依次而领,秩序井然,但每一个人的脸上除了欢喜就是激动。

    约摸小半个时辰,陆四一声大喝:“钱都领到了?”

    回答他的是三万人的轰然回应声:“领到了!”

    陆四又问:“咱对得起你们吗!”

    “对得起!”

    三万人异口同声。

    “这点钱不算什么,充其量也就够你们买两三亩良田,算不得富贵,想要富贵的就随咱北上!”

    陆四右臂高举,静侯自己的话被一声接一声传递出去。直到远处最后一声消失,他的右臂才重重落下。

    “什么是富贵?”

    这句带有问话性质的声音同样被传递出去。

    “王侯将相就是富贵!”

    陆四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世间没有人天生就是做王侯将相的,也没人天生是贵种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在别人眼里,我们淮军是帮泥腿子造反!但在我眼里,咱们淮军上下都有王侯将相的命,没一个是贱种,但为什么你们还没有富贵!”

    “因为,你们没有拼命!”

    陆四大手一扬,“所以别他娘的废话了,要富贵敢拼命的就跟老子北上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北方的天要变了

    淮军北征徐州誓师之日,北京城的永昌皇帝却突然下令于北京实施“追赃助饷”政策。

    原因是入主京师后,李自成没有听取那些明朝降官建议,同以前改朝换代一样宣布不许侵犯官僚地主的私产,继续执行明朝的赋税政策,从而可以实现北方的全部平定,南方的传檄而定。

    李自成认为他这永昌皇帝说话不能不算数,所以当初其在襄阳建国时提出的“三年免征”的事不能更改,即从大顺永昌元年至永昌三年,大顺政权和军队不向辖境内任何一个农民征收一文赋税。

    然而,若是“三年免征”,大顺政权上下官吏俸禄从何而来,维持中央六政府和地方衙门的资金从何而来,连同明朝降兵在内的百万大军又如何维持,给开国功臣们的赏赐又哪里来?

    在牛金星、宋献策等人的建议下,李自成决定没收前明宗室、勋戚、太监的所有家产,并对在京前明官员“追赃助饷”,以此来获取大顺新朝立国之后的财政资金。

    三月二十七日,旨意发出,命派饷于在京前明各官,不论用与不用。用者派少,令其自完。不用者派多....额定输饷之数,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科道,吏部五万、三万,翰林三万、二万、一万,各衙部属,各以千计。

    “追赃助饷”实由大将刘宗敏、李友等人执行,对抗拒不纳或不及数者,用夹棍刑追。但实际未受刑出饷者甚多,大抵降者十分之七,刑者十分之三。

    至四月初八日,“追赃助饷”政策为大顺政权在京获白银三千七百万两,黄金一百五十万两。

    均为皇亲国戚、百官衙属所献,属崇祯内帑仅有银两万一千三百两。

    宋献策不无感慨道,若这些皇亲和百官将家产一半,或三分之一乃至五分之一献于崇祯,大顺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松夺取北京。

    可能是发现前明官僚太过有钱,刘宗敏在执行时不由将目标范围扩大,命军士向京师以外地区开始追赃,这使得京师以外的前明官绅如罹汤火,人人自危,开始掀起反抗大顺的武装活动。

    李自成知道这个情况后,于四月初八日命停止追赃助饷,前后追赃共十一天。并下严旨于天下,谓“五年不征,一民不杀。”

    大顺军攻占北京之迅速,同大批明朝太监开门迎降有直接关系。

    李自成入京时,内廷司礼太监王德化领内官三百多人排班迎接。杜勋在奉李自成之命入京谈判时,私下对同伙说“吾辈富贵自在也,无虑。”

    然而李自成却突然下令尽驱阉宦出城,不许复入,北京城百姓知道这个消息后群呼“打老公”。

    被从宫中逐出来的大小太监们哀泣奔走,一钱都不得随身,百姓大快人心之余更是痛下杀手,一日之内竟有百多内侍被百姓群殴致死。

    驱逐太监同时,李自成又命废除明朝的东厂、锦衣卫,厂卫头目一律从严惩办。明朝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城陷后投降,献银三万免受刑,但仍被羁押。

    相比太监被驱逐,厂卫被废除,北京城中降顺的勋戚遭到的却是毁灭性打击。

    成国公朱纯臣于三月二十二日被处死,两天以后,勋卫武职官员二百多人被顺军斩于平则门外。

    其后又有英国公张世泽、定国公徐允桢、怀宁侯孙惟藩、襄城伯李国桢等诸多勋戚被处死。

    扬武侯薛濂生性暴戾,好掳掠民财,故追赃最酷,听闻这位扬武侯被杀,京师百姓拍手称快。

    崇祯皇帝的丈人嘉定伯周奎在女婿生前一文钱也不愿相助,结果顺军从其家中抄出白银七十万两,绸缎以车载之塞满整条街道。

    李自成痛恨这位前明国丈贪婪成性,宁要钱财不要女儿女婿,下令将周奎同其妻夹断十指后木棍打死。

    崇祯阁臣大学士首辅陈演先主动献银四万两,后又从其家中挖出窖藏金银数万,旋被处死。

    “追赃助饷”将崇祯生前信重的百官真面目撕扯暴露,将那些勋戚的贪婪也是公之天下,京师百姓无不恨极。

    李自成于四月初六接见了明降官和京师城郊士老,了解民间疾苦。在文华殿召见明中允梁兆阳时,梁叩头道:“先帝并无甚失德,只因刚愎自用,至使君臣之谊否隔不驼,以致万民涂炭,灾害并至。”

    头戴大绒帽,身穿天蓝箭衣,同大顺其他将领并无区别的李自成亦难过道:“俺只是为了百姓能活才竖的义旗。”

    梁又叩头道:“主上救民水火,自秦、晋抵燕,兵不血刃。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神武不杀,比隆尧舜,汤武不足道也。臣遭逢圣主,敢不精白一心,以答陛下殊恩!”

    梁兆阳的奏对让李自成十分高兴,留坐款茶。梁退下时向上打躬,李自成竟也举手作揖回礼,随后任命梁兆阳为大顺兵政府侍郎。

    在追赃助饷,安抚人心同时,李自成又严令入京顺军加强操练。四月初六日,李自成亲往万寿山观将士骑射,仅随从就有数千人。

    对关门明军的劝降也取得了进展,在给出吴氏父子可封侯的条件后,吴三桂同意投降大顺。

    三月二十四日,吴三桂先领兵至永平府,大张告示,说本镇率所部朝见新主,所过秋毫无犯,尔民不必惊恐。

    三天后吴部行至玉田县,却接到消息说吴三桂的父亲吴襄被大顺的大将刘宗敏逮捕,向其索饷二十万。

    吴三桂惊怒交加,认为若是进京的话会被李自成杀害,于是率部回返山海关,向镇守关门的唐通发起攻击。由于变生意外,唐通猝不及防被吴军击败,山海关重新被吴三桂占领。

    唐通被吴三桂打败后带着残兵驻于关城西北一片石,派人向北京告急。直到四月初十日,李自成方接到吴三桂叛变的消息,一头雾水的他立时找来军师宋献策问吴三桂为何叛乱。

    宋献策迟疑之后,将汝侯对吴襄追赃之事说了。

    “这个刘宗敏瞎胡闹,咱这边劝降人家吴三桂,他怎的能抓人家老子!”

    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李自成大怒,叫来刘宗敏狠生骂了一通,然后又亲自去吴家对吴襄进行抚慰,并让牛金星代吴襄写了一封信给吴三桂,解释此事原由。

    然而,宋献策却认为吴三桂既已叛变,那此事断无回旋余地,所以必须马上调集大军东征平乱。

    李自成沉思之后决定亲率大军东征,次日清晨命牛金星和少数将领带一万老弱残兵留守北京,自率精兵六万东征山海关。随李自成一同东征的还有崇祯的三个儿子,以及在西安、太原俘获的秦王、晋王。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也被带在军中。

    关门明军两镇兵力合计不过五万,山海关又是一隅之地难以筹措粮饷,内无军需,外无援旅的情形下,愿意随吴三桂叛顺的将领并不多,大多数都是人心惶惶,不保朝夕。

    在与与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总兵高第、副总兵童逵行、方光琛等人商议后,吴三桂决定引导清军入关,击败李自成。

    于是,吴三桂一面派人去盛京向满清求援,提出以京东要塞山海关为见面礼,一面派人到李自成那里谎称仍愿意投诚,请求缓师。

    过于轻敌的李自成竟然答应了,派明朝降官密云巡抚王则尧以兵政府尚书的头衔同吴三桂谈判。

    而此时的盛京,朝鲜使臣郑太和正在秘密写给本国的急报,内中称“顷日九王闻中国本坐空虚,数日之内,急聚兵马而行。男丁七十以下,十岁以上,无不从军。成败之判,在此一举。”

    四月初九日,满清摄政王多尔衮统领满州、蒙古八旗兵三分之二及汉军恭顺三王,续顺公兵,合计兵马十一万余杀奔辽西。

    留守盛京的郑亲王济尔哈朗道:“我大清自开国以来前后兴师,未有如今日之大举,此番进军,当是紫气西去,一夺中国也!”

    北方,天变。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淮海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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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日江山在手,共富贵。

    ........

    邳州在陆四前世是徐州的地盘,但现在属于淮安府,其州下辖宿迁与睢宁两县。

    宿迁也是运河重镇,现被吕弼周占据。睢宁也有吕弼周部驻防,不过驻兵只有千余人。

    金声桓西撤时,将宿州和泗州一带洗掠一空,为了维持所部万余兵马,吕弼周不得不派兵占领属淮安府的宿迁和睢宁二县。

    此事吕曾向淮扬节度使陆四通报过,当时陆四忙于“收复”淮安城,加之也没有兵马北进,故而默认了吕弼周的“越界”。

    在淮军北上之前,董学礼不断求援,吕弼周已命麾下副将郭陞、白邦政率主力九千余人先行赶往徐州。留下驻守宿迁、睢宁包括宿州、泗州的兵马都是吕部较弱士卒及刚收编的明军降兵和土贼。

    淮军北上后,因同为大顺阵营又是援军,自是得到沿途吕部顺军的欢迎。只是,淮军行军速度却是迟缓,用了整整九天方才进入邳州境内,平均每天行军不到三十里。

    徐州那边一日三催,吕弼周也不断使人来问为何行军缓慢,陆四给出的答复是一方面淮军携带辎重过多,并且军中粮草均要靠运河输送,实在无法加快。

    另一方面则说淮军多是淮扬农民,留恋故土,对北上徐州作战抱有抵触,所以必须好生安抚,谓“不敢催逼过急”。

    吕弼周对此虽有怀疑,但淮军成军不过数月是事实,且是由淮扬河工组成,此前没有出过淮扬作战先例,因此军中将士不愿离开家乡作战也属情有可原。

    而且淮军若不愿北上助战,也不会纠集三万之众北上,所以吕弼周尽管有怀疑,但还是让所属各部为北上的淮军提供方便。

    实际上,却是陆四故意磨蹭,下令放缓行军速度。

    陆四是想让徐州的董学礼和刘泽清再多拼一会,最好两家拼个同归于尽,他淮军过去直接收尸才好。

    誓师之前,陆四已经清楚的告诉北征诸将,他们这次北上的目标除了歼灭刘泽清集团外,就是要夺取海州全境、徐州部分地区,并将淮军势力向山东境内延升。

    有地盘,才有富贵的道理,不必陆四废话连篇。

    为了完成这个战役构思,陆四亲率第一镇、旗牌队、铁甲卫、骑兵旅及苏进忠部,合计两万官兵沿运河北上,经宿迁至睢宁进入徐州境内,协助徐州董学礼对刘泽清展开决战。

    另一路由左潘安指挥的第二镇两个旅为主,加王进功、李得功二部约一万人由沐阳至海州向新沂方向迂回,并一举攻占新沂,切断徐州刘泽清部往海州的道路,尔后或西进徐州合攻刘泽清,或出新沂向北边的山东沂州府进军。

    “海州是咱们淮安的最北境,咱们的水师基地也在那里,一定要确保完全控制在我淮军手中,这场小淮海战役也是关系我们淮军的生死存亡之战,你左大柱子可不能马虎大意!”

    陆四是在和送左潘安出发时首次提出“小淮海战役”的说法,指出只有完全控制海州,面对有可能入关并南下的东虏,才能做到他一直讲的“御敌于黄淮以北”的抗清指导思想。

    左潘安倒不觉得关外的鞑子会入关,因为怎么想也不可能,但是大兄弟老说这事,而且十分郑重,那他这个好兄弟也得真当一回事。

    拿下海州是没有问题的,除了手头这一万兵马外,前期已经有郭老四和邱三带兵去了海州,另外还有个水师队伍,左潘安觉得自己再蠢再笨也不可能让大兄弟失望。

    带着大兄弟的谆谆嘱咐和大兄弟从路边亲手摘的小红花,左潘安骑上骡子便雄心勃勃的出发了。

    .........

    四月十三日,陆四率部抵达邳州和睢宁两县交界处的峄阳山,这也是淮军将士行军十二天来第一次看到的山。

    据当地人说此山广袤二十七里,西峰最高,因常有云蒸霞蔚,故称“白云崖”,越过峄阳山,便是徐州的丘陵地带,行军相对淮扬平原要困难些,尤其是炮队。

    邳州境内有刘泽清部在打粮,所以这峄阳山内躲了不少躲避明军的附近百姓。

    淮军过来时,这些百姓以为是明军搜山了,吓得抱着孩子就往山上跑。

    “百姓为何如此畏惧当兵的?”

    陆四在马上指着那些逃往山上的百姓问身边诸将。

    这是个很好的思想政治教育。

    诸将皆是沉默,此中道理却是晓得的。

    “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不求你们什么,只求你们莫将手中刀剑砍向这些百姓。同时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若无百姓,何来泼天富贵?”

    陆四摇了摇头,让齐宝带人过去告诉那些逃跑的百姓莫要惊慌。但效果却不好,齐宝这边人还没到,那百姓跑的更快,山上也到处都是呼夫唤子声。

    陆四叹了一声,又叫齐宝去后面粮队拿些粮食和咸肉干放在山脚,严禁士卒上山,只于山脚扎营便可。

    未几,见淮军打出的非是明旗,而是顺旗,且扎营灶锅灶饭对百姓丝毫无扰,便有大胆的从山上下来取淮军给予的粮食肉干。

    等到确认这支大顺兵不会害民后,山上的百姓渐渐从山上下来。有胆大的百姓还将家中种植的蔬菜摘来与淮军的伙兵交易粮食。

    陆四带人察看了下四处地形后在一块平坦的地方下马休息,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地上的草丛中寻找什么。

    陆四好奇走去瞧他们在干什么,结果发现这些小孩是在拔毛针。

    “毛针”就是春天刚长出的嫩草芯,拔出剥开后里面是白嫩嫩的,能吃。陆四前世小时候也常和小伙伴一起拔毛针,当下生了童趣与这个小孩一块拔起毛针来。

    最后,拔了满满一大把,让齐宝给了那几个小孩一把铜子后,笑着一边剥“毛针”一边往回走。

    赵忠义回来了,有收获。

    他们在路上碰到一队出来打粮的明军,约有两三百人,赵忠义率部一个冲锋就将这股明军击垮了,还抓回来几十个俘虏。

    陆四让孙武进去审一下这些明军是不是刘泽清的部下,如果是的话就好生审一下。

    孙武进答应一声便要过去,陆四又叫住他,摆了摆手,道:“审完后,一个不留。”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陆四指定专用

    刘泽清的兵,陆四是不要的,但也不能放了,因为放了他们等于间接祸害百姓,所以只能杀了。

    孙武进审问基本离不开刑讯那一套,不过特别好使,没一会就把这帮俘虏的底细审了出来。

    据俘虏交待他们是刘泽清部将姚文昌的部队。

    这个姚文昌是刘泽清手下的一个游击,清军从山东一路打到海州时,他就在前面一路跑到了海州,看起来就跟给清军带路一样。后来小袁营到海州打清军,姚文昌回头帮着清军一块打小袁营,属于不是伪军的伪军。

    清军撤回关外后,姚文昌带人就留在了海州境内,因为这地方比被清军抢过一遍的山东要富得多。大体也没干什么,就是烧杀抢掠,强拉民夫,所以漕运总督路振飞准备援引刘泽清南下守河时就遭到了很多淮安官吏的强烈反对,认为刘部虎狼之师若至淮扬,不亚流寇入境。

    “姚文昌部大概有七千多人,一个月前接到刘泽清的将令攻打徐州,夺了邳县和邳州城,不过在吕梁山那里叫董学礼的人给打败了...”

    姚文昌在吕梁山那一场败仗真是惨,连同强拉的民夫在内上万人被董学礼部将王一正以两千不到的兵力击败,阵斩几百人,但被俘的却多达三千余。

    败退后的姚文昌如惊弓之鸟东逃,邳州也不要了直接跑到邳县,又从邳县跑回了新沂,几天后发现董学礼的顺军并没有追赶他,这才收拢了败兵又聚了几千人重新回到邳县。

    刘泽清听闻姚文昌大败后气急败坏,严令姚文昌必须重新夺回邳州城。姚文昌叫王一正打怕了根本不敢去,刘泽清便将山东郯城的3000人调给姚文昌。其后打听到王一正竟然没有占领邳州而是领军退回徐州,姚文昌这才壮起胆子率领东拼西凑的几千人重新夺回了邳州。不过之后却是再也不敢领军进犯徐州,吕梁山那一仗把他魂都快打没了。

    干守邳州城的姚文昌没吃的就派人到处打粮,活动范围大概就是东起骆马湖,西至吕梁山这片区域。

    “先拔了姚文昌这颗钉子!”

    陆四手头没有完整的徐州府地图,但是凭印象也能知道个大概,而且邳州城就在运河边,挡在淮军进军徐州的必经之地,因此必须要拿下。

    “曹元、忠义率骑兵给我扫荡邳州左近,将姚文昌的打粮队都给我收拾掉,收拾不掉的想办法将他们往邳州城赶。苏进忠带兵去打邳县,拿下之后派人和东边的第二镇取得联系,伺机夺取新沂。其余人马随我向邳州进军。”

    陆四快速做了安排,以淮军的实力如果收拾不掉叫人家两千顺军就能击败的姚文昌,他还不如灰溜溜的滚回淮安,等大清兵过来易帜投降,看看能不能混个第四藩得了。

    下午,第一镇就向邳州城进军,与此同时曹元和赵忠义各率骑兵一部清剿从邳州城出来的明军打粮队。苏进忠也领所部1500兵向邳县进发。

    姚文昌部没有骑兵,派出去的打粮队多的不过两三百人,少的就百多人,内中还多是新近拉的夫子,哪里能打得过淮军的骑兵。

    很快,姚部的打粮队不是被淮军歼灭,就是被吓得逃回邳州城。

    邳州城内的姚文昌也终是知道打南边运河过来了一支大顺军。

    淮扬闹贼乱的事姚文昌听说过,因此第一时间便判断这支所谓大顺军多半是淮扬的民贼,想着自己打不过王一正还打不过一帮泥腿子么,所以竟纠集四千人出城主动向淮军发起进攻。

    姚的手下不是没有劝过,说这民贼有骑兵,冒然出击恐怕没有多少胜算。

    “没有吃的,就是坐以待毙!”

    姚文昌可不是真的冲动,而是邳州城没粮,任由民贼围困,不用他们动手饿也饿死了。

    两军相遇是在四月十五日,双方首领的反应是陆四目瞪口呆,姚文昌呆若木鸡。

    陆四发呆是因为他没想到姚文昌不把他当人看,或者说没把他麾下两万淮军将士当人看。

    姚文昌发呆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猪油吃多了蒙了心还是怎么的,怎么会想着出城来战。

    对面民贼一眼扫过去少说也得有个一万七八千,而他手里只有四千来人。

    以少击多,那是王一正。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姚文昌不打,双方是突然遭遇,此时他要拍马撤退,恐怕最多能逃回去几百人。

    战斗在姚文昌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打响了。

    姚文昌获胜的唯一希望就是直冲对面“淮贼”中军大阵。就这么着四千多姚部明军被充当督战队的姚文昌亲兵队催逼着向淮军发起了冲锋。

    冲锋途中,明军发现前方的“淮贼”阵中有红色的烟花在半空炸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随着他们的速度加快,距离缩小,前方“淮贼”阵中又相继有红色烟花炸响。

    先是两发,后来是三发。

    三发过后,前方的淮贼步卒突然趴了下来,之后冲锋的明军看到几十门黑洞洞的炮口正瞄着他们。

    “轰”的一声,淮军的大炮打响了。

    伴随十多声炮响,如暴雨一般的铁丸向冲锋而来的明军阵线打去。小小的弹丸带着火药爆炸产生的巨大动能,毫不迟疑的穿透进了那些硬着头皮冲上来的明军身体之中,和春天的山野一样绽放无数花朵。

    血花。

    如同风吹麦浪,前方的明军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被轰隆的炮声掩盖,使得运河上空只听炮响不听人叫。

    大概炮队打了四轮,陆四就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旗牌兵打旗停止炮击,之后一名亲兵将一盒烟花抱到了前方空地,点燃之后那烟花立时“嗖嗖”发射上空,在半空中不断的炸响,什么颜色都有。

    这叫烟花,淮扬人又叫花炮,除了可以在作战时用于搅乱敌军阵线外,也是很好的讯号弹,特别好使,陆四指定专用。

    一发,两发,三发同样颜色的“钻天龙”是告诉各部别急,稳住。

    “嗖嗖嗖”的乱炸,五颜六色的,就是时候到了,一起上。

    不识字不要紧,有眼睛看就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刀切豆腐

    不算陆四自己这个文宗,淮军中高级将领中识字的就三个人。

    其中两个是福建人黄昭和杨祥,这两位不仅识字,还通晓外语,一口地道的日本岛津萨摩腔。

    黄昭是铁甲卫统帅,杨祥是第三旅旅帅,同小袁营出身的程思华、金声桓部出身的孙武进一样,属于淮军高级将领中的“外来户”。

    另外一位是曹元,他和赵忠义一起指挥骑兵旅,因陆四对骑兵的高度重视,所以给这二位淮军仅有的“骑将”苗子授的是旅帅军衔,算是高级将领。

    其余如夏大军、左潘安、徐和尚、谢金生等都是大字不识,但基本上能把自己名字写出来,而那镇守通泰的卖油郎和沈瞎子直接连名字都不会写,以致通泰方面送过来的文报都是那个投降的前明通州知州袁大仁写的,落款是五个圆圈。

    两个圈代表程霖,三个圈代表沈大富(沈瞎子全名)。

    两人之间又为了加以区分,程霖的圈饱满一些,沈瞎子的苗条一些。

    高级将领文盲率百分之九十,下面的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情况了。

    陆四都没心情做个“普查”,因为他知道肯定惨不忍睹。

    倒是收编的明朝降将识字率挺高,如那史德威的中军蔡一清,四川游击刘兴等人都识字。

    李棲凤和胡尚友这两个没有带兵的降将也识字,并且前者据说还是个秀才出身。

    除此外,扒不出来了。

    不识字,怎么看军令,怎么读旗号,怎么知进退。

    除了旗牌兵人工口语传令外,陆四想到的就是这好看的烟花了。

    也没搞那么复杂,目前就定了“稳住别动”和“一起上”这两个烟花令。

    事实证明这套简单的战场讯号体系是站得住脚的,比派人传令还要快捷有效。

    要知道战场人数一旦上万,那就不是集中在一块,炸喝一嗓子个个晓得了,而是最少都要拉出几里地的。并且因为距离远近原因,命令的及时性也无法做到,好比陆四下令全军攻击,但等到命令传达完毕后,肯定会出现有的已经行动,有的则刚刚才晓得的状况。

    如此一来,有什么比在半空中炸响的烟花更一目了然,并且第一时间就能做到全军动作的一致。

    “一起上”的命令很快就被各部接收并迅速被执行。

    “弟兄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愿意学习文化但不肯识字的徐和尚喊完陈不平给他总结的那句口号后,将自个大刀朝前一指,两腿一夹催动麾下的骡子带头向着被己方炮火打得东倒西歪的明军冲了上去。

    徐和尚的部下们也是士气高昂,吃都督喝都督,关键时候不卖命怎么对得起都督!

    发现徐和尚的第二旅比自家第一旅快了一步后,夏大军不佩服了,提刀就朝前冲去。

    他不敢骑骡子,因为觉得双脚不着地是个危险的事,万一骡子发起疯把他颠下来就得不偿失了。

    谢金生那边肯定也不会落后,先是活动下十个手指头,“叭叭”的响指不断,这是他以前弹棉花时养成的习惯。

    准备工作过后,进攻的手势便落下了。

    “出战,记功!”

    已经升为第三旅营官的原明南都内守备标兵把总曹彦虎看到旅帅手势,大刀一挥带头冲锋,不是硬着头皮,而是心甘情愿要卖命。

    这年头,在哪当兵能比得上在淮军呢!

    “杀!”

    第一镇上万将士从东西长达三四里的战场上如潮水一般向明军涌去,光声势就吓得那些被淮军炮火收割一片的明军生了惧意。

    “舅舅,让我去杀几个贼兵吧!”

    十六岁的李延宗叫大军冲锋的架势弄得很是激动,提着手中的红樱枪跃跃欲试。

    “小心些!”

    陆四就喜欢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当下让齐宝领一队旗牌兵随外甥上阵。

    其余旗牌队和铁甲卫根本没动,因为这两支兵马是陆四的拳头力量,也是淮军的总预备队,非到决生死分胜负的关键时候他是绝不会轻易出动的。

    不管打什么仗,手头一定要有预备队,这是陆四前世某位常打神仙仗的将领给陆四的教诲。

    胜负,其实已经分出。

    被淮军炮火打得丢盔弃甲、伏尸一片的明军根本不可能在淮军的总攻势前做到拼死一击,绝地求生。

    遍地身上都在流血的尸体吓的明军中一些不久前还是农民的夫子胆都破了,再看前方黑压压冲过来的淮军,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呼号快跑就直接转身往后方溃逃了。

    争先恐后的溃逃中,不少明军被自己人撞倒在地,不等他们爬起就被无数自己人践踏而过。

    冲锋而来的淮军手持长矛,后面是边跑边射的弓箭手,不时有明军或被长矛捅穿,或被箭枝射中。

    姚文昌拼死弹压溃兵不果,已然决定先跑,勒转座骑转身时,视线内看到一支约千人左右的“淮贼”喊着整齐的号子,踏着整齐的步伐以一个“人阵”向明军推来,而这些“淮贼”手中端着的不是长矛,是一根根粗长的竹篙。

    这个“人阵”是第一镇第三旅的竹枪兵,也是第三旅的主力标。

    竹篙,这个在淮军起事创立之初立下过赫赫功劳的简陋武器没有因为淮军的壮大,武器的“正规”化而被抛弃,反而被陆四正式定为淮军的标准装备,并在第一镇第三旅大量装备。

    “红黑红,红黑红!”

    一千名竹枪兵随着自己的号子声,迈出左脚再迈右脚,始终保持一个整齐的方阵。

    红就是左,黑就是右。

    鉴于不少士兵分不清左和右,所以操练时常常闹出笑话,陆四使用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左脚穿红鞋,右脚穿黑鞋。

    向左转就是红鞋转,向右转就是黑鞋转。

    等到士兵们完全熟悉红与黑并形成本能反应后,再代以左右,如此就能解决这个时代很多人不分左右的毛病。

    手拿千里镜的陆四一直关注着第三旅,他想看看已经制度化的竹筒队是不是能表现出更强的战斗力,进而可以判断他们在面对骑兵冲击时的表现。

    可惜,没有。

    不是竹篙这个土武器没有用,而是当面明军跑得太快。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可为将,不可为帅

    “打仗,我不怕他,他必怕我,怕人的一定失败,不怕人的一定胜利。”

    陆四放下千里镜,对左右如此说道,这个道理其实就是他从前对侄子广远说的“谁狠谁活”的道理。

    北上首战就能大胜,陆四自然是十分高兴,因为这能大大提高淮军的军心斗志。

    类似姚文昌这种杂鱼部队再来个十支八支让淮军练手,陆四做梦都能笑出来。

    至于以多击少,胜之不武这些,陆四是从来不想的,他巴不得这辈子能一直以多击少呢。

    但很快陆四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家外甥竟骑马去追杀正在逃跑的姚文昌。

    一心想做万人敌骑将的李延宗十几天前就缠着齐宝教他骑马了,同舅舅一开始只敢让齐宝牵着“骑马”不同,李延宗只学了半天就趁齐宝上茅房的功夫翻身上马甩鞭狂奔。听到动静的齐宝吓得屁股都没来得及擦就撵了出来,可哪里拦得住。

    凭着一股子什么也不怕的精神头子,小小年纪的李延宗在骑了几天马后已经能跟师傅齐宝并马驰骋,比他舅舅强了若干。

    第一次上战场的李延宗肯定是憋着劲想要立功,可眼前的明军真的太不堪了,没一个敢回头打的全在一窝蜂往西边跑。

    第一镇那边已经是边跑边抓俘虏了。

    心急的李延宗不想第一次上战场就两手空空,所以在发现敌军主将带着一队亲兵正在狂奔后,他都不跟师傅兼“保镖”的齐宝打声招呼,红樱枪一提就纵马追了上去。

    齐宝见状吓了一跳,想也不想就赶紧带人跟了上去,要不然都督的外甥有个三长两短,他齐宝罪过就大了。

    “这小子,真是胡闹,他一个人去追什么追,真是天大的胆子!”

    陆四嘴里这么说着,心里仍是高兴,外甥这种不怕天不怕地的冲劲正是淮军最需要的。

    管你是谁,老子说打你就打你!

    一旁的陈不平却摇了摇头,说道:“都督这个外甥可为将,不可为帅。”

    陆四听了一怔,旋即点了点头。

    .........

    正在打马逃奔的姚文昌没想到淮贼中竟然有一个年轻小将纵马来追,并且越追越近。

    气急败坏的姚文昌于马上喝令几个亲兵回头宰了那淮贼小将,立时有三个亲兵勒马回头,挥舞手中长刀向淮贼小将冲去。

    为首的那个亲兵是山东响马盗出身,骑术很好,快要接近时于马上大吼一声,手中长刀照冲过来的李延宗面目砍去。

    李延宗却是丝毫不惧,目光如炬,持枪的胳膊上鼓起一块块键子肉,握紧的手背上亦暴起一条条青筋。

    “去死吧!”

    响马盗出身的那个明军锋利的刀尖堪堪就要削中李延宗咽喉时,异变陡生,只见李延宗的身影不可思议的矮了一截,那明军志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落空。

    但听战马凄厉长嚎响,随后猛然翻倒于地,那明军整个人被狠狠地摔向半空。

    闪着寒光的红缨枪头掠过长空。

    “呃啊!”

    惨叫声嘎然而止,半空中的那明军胸前被刺出个血洞,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眨眼功夫,身体下便是一大滩子血。

    另外两个明军见了这一幕目瞪口呆,因为实在是太快了,他们只感到眼前一花,队长就已横尸当场,而那手执红缨枪的淮贼小将却是毫发无损,此刻挑衅似的将手中长枪对准了他二人。

    两明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拉拽马缰就想逃跑。

    “来了就别走!”

    李延宗一声大喝,纵马挥枪向那两个欲要逃跑的明军冲去,枪尖如花,两明军一前一后落地。

    远处正在率部追杀明军溃兵的营官曹彦虎看到了这一幕,惊道:“那小将是谁?”

    有见过李延宗的军官叫道:“好像是都督的外甥!”

    “厉害啊!”

    曹彦虎说完扭头大声疾吼向前方明军杀去,阳光照耀他手中冰冷的刀刃,反射出死亡的森寒。

    那边李延宗连杀三名明军还不甘心,纵马又追了上去。

    发现回头的三名手下都叫身后淮贼小将格杀后,姚文昌更是心惊,连头不敢回,只晓得拼命抽打座骑。

    终是因为距离远,李延宗无法追上,又见大队明军步卒正往自己所在方向溃逃而来,索性掉转马头向这帮溃兵冲了过去。

    “齐师傅,随我杀贼!”

    李延宗以长枪开道,等从这帮溃逃的明军穿出来后,身后已是一条血路,数十名明军被他们砍死在地。

    发现主将早已逃走的明军终于不奔了,迅速跪地向追上来的淮军乞降。

    而那姚文昌侥幸从战场逃脱,却是没命回邳州城,半道被早已等侯的赵忠义截住,箭如雨下,将随姚文昌逃回的几十亲兵射落马下。

    赵忠义嗔目欲裂向姚文昌射去一箭。

    “嗖!”

    尖锐破空声响起,只听“铛”地一声锐响,霎时激溅起一丝炫目火星,一支锋利地羽箭正中姚文昌的胸间,然而却被护心镜挡住弹了出去。

    姚文昌来不及庆幸护心镜保命,又是一支羽箭闪电般射至,这箭力道比先前那箭更猛,姚文昌正要闪避,却发现这箭并非射他,而是射他胯下座骑,只听“噗”地一声脆响,锋利地羽箭已然射中了姚文昌胯下座骑后臀,深没及羽.

    “咴律律!”

    战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天悲嘶,将主人从身上狠狠的掀了下来。

    “去死吧!”

    姚文昌落地之时打了一个滚,等他站起时,赵忠义已是拍马杀到,一声炸雷般地暴喝,姚文昌不及转身便感到颈项一凉,尔后就觉整个人好像轻飘飘的飞将起来。

    悠忽之间,整个天地开始旋转、翻滚起来,就好像坠入一个无尽头的深渊之中。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姚文昌诡异的看到自己仍然立于大地之上,只是项上少了一颗人头。

    我的脑袋?!

    姚文昌的意识很快迷糊,人头落地时双眼仍是睁得很大,似乎想看看他的脑袋究竟在哪里。

    赵忠义纵马过来俯身用刀尖挑起姚文昌的首级,命部下将那一众被乱箭射成刺猬的明军全部斩杀,割下首级带回请功。

第二百四十八章 福藩在手,富贵我有

    祁家庙一战,淮军共歼敌一千一百余,俘敌两千余,缴获战马35匹,其余牲畜200多头,武器若干。

    首战告捷,上下鼓舞,陆四命将俘获自明军的牲畜挑50头宰杀犒劳全军。

    因天色已晚,除传令曹元率所部至邳州城监视城中外,其余诸部就在祁家庙就地扎营。

    都说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可陆四不爱吃驴肉,所以让已经升任第一镇第一旅营官的徐传超到骆马湖边打了几只大雁来烤着吃。

    这会,莫说大雁了,就是白天鹅或者陆四前世的国宝丹顶鹤,只要能弄来,陆四都不介意尝尝味道,甚至要能搞来大熊猫他也可以做一回蚩尤。

    徐传超那一营兵也是淮军唯一的弓箭兵,培养一个弓手所需时间远比训练一个火铳手要长,因此陆四没有大力打造弓弩部队,只叫徐传超领这个箭营归夏大军统带。

    离开淮安时扬州郑元勋传来一个好消息,说是那帮工匠终是打造出了可以连发弩箭的床弩。

    郑元勋亲自观摩,命置铁甲于百步,一弩射出穿甲而过。又置三百步,仍是一弩穿过。再置五百步,虽不能破甲,但使铁甲凹进。又于六百步命射榆树,入榆木半寸。

    最远射程能达八百步,大概九百米的样子,比弓箭和火铳都射得远,杀伤力也更大。

    如果淮军大规模配备这种床弩,再辅以铁甲兵、骑兵、铳兵、长矛兵,完全能够和任何强敌硬扛一波不落下风。

    所以,陆四精神头子也很振奋,可惜的是这种床弩目前仅造了五具,并且在试射过程中有三具因为弦力过紧散架,说明匠人使用的制弩材料仍存在问题,短期内无法大规模量产。

    陆四回信让郑元勋一方面让匠人继续寻找新的材料,一方面则就现有材料加急赶制一批,同于氏铁厂下一批运到军中的铁甲、斩马大刀一块送来。

    满清入关之后主力一直是追着李自成的大顺主力不放,但多铎会领偏师几个月后南下,而顺军也会在怀庆发起一次局部反攻。

    所以,陆四必须在这几个月壮大淮军同时,要尽可能的将淮军武装到牙齿,不求能战胜多铎,至少要让满清无法占领山东和河南。

    故而哪怕那些床弩具有“质量”问题,陆四也要先拿来用。只要能撑住多铎南下这一波,全国抗清局面必将发生重大变化,而非前世那般多铎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收编近三十万明军直达扬州。山东和河南也在南明没有作为的情况下被满清收入囊中。

    原山阳知县鲁吉英虽被任命为江都县令,但于氏铁厂这块还是鲁吉英在负责,他这个江都县令是扬州附廓县,倒也不必来回奔波。

    只是陆四需要的东西太多,扬州又有淮扬通会衙门在,鲁吉英很多事情不是太方便,因此郑元勋这个陆四亲自举荐的扬州府尹也承担了一部分“军工”方面的担子。

    郑鸿魁交付的五万斤熟铁便是由郑元勋负责接手,这件事也是一直瞒着淮扬通会刘暴和那个原先是扬州知府,现在被刘暴任命为淮扬参政的谭文道。

    对刘暴,陆四不是怀疑他的“造反”信念,而是怕此人知道他和明朝方面有联系会产生不好的联想。那个谭文道,陆四则是一点也不相信的。

    郑元勋这人和郑标一样属于务实的官僚,对大顺取代大明是持双手赞成的,同鲁吉英、宋庆一样是陆四暂时可以信任的文官。

    “舅舅,这大雁肉不好吃,没嚼头,我还是吃驴肉好了。”

    李延宗丝毫不理会舅舅的好心,将舅舅给他的半边烤熟了的大雁随手给了边上的孙武进。后者正愁分给他的肉不够,赶紧一把接过三下五除二的就撕咬起来。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你乱来,命只有一条,要是没了的话我怎么跟我那老姐姐交待?”

    光顾着训外甥,没注意盐洒得有些多,把陆四齁的赶紧叫齐宝拿水给他。

    水是冷下来的白开水,这年头水中寄生虫多,所以陆四下令军中用水除非没有煮沸条件,否则一律要烧沸再饮。

    从宿迁过来的路上,陆四看到不少村民有大脖子病,尤其是骆马湖这一带更多,一些水源地明显能看到钉镙,这种镙就是血吸虫的宿主。故而等淮军稳定下来后,陆四肯定要发动百姓打一场“送瘟神”的战役。

    “都督,有大雁吃啊?怎么不叫我们的!”

    徐和尚的特色是人没到声先到,瞧见这边在烤大雁,蹲下就从孙武进手里抢了一块过去,气得孙武进直撇嘴。

    “你这个酒肉和尚,就这么几只,叫你们吃了咱吃什么?...俘虏都甄别完了?”

    陆四拿着那把白门爱妾的灵宝匕首挑牙。

    徐和尚边吃边道:“甄别完了,叫他们自己指认的,有600多是刘泽清的兵,其他都是从海州还有邳州拉的夫子。”

    陆四想了想道:“拉的夫子给他们两个选择,愿意在我淮军干的先当辅兵,不愿意干的每人发他们点干粮,再给50文铜钱让他们自己归乡。”

    徐和尚“噢”了一声,又问:“刘泽清的那些兵呢,也这样办?”

    这时边上的孙武进却起身了,把个油乎乎的双手在腿上一抹,道:“都督,我去办事了。”

    因为嘴里还有肉的缘故,孙武进说的含糊不清。

    “去吧。”

    陆四随手扬了下。

    李延宗可能呆着无聊,又可能是不想跟舅舅呆一块听他说教,也起身想去看孙武进干什么,陆四却一把拽住他,闷声道:“吃饱了没有?饱了就去睡觉。”

    “噢。”

    李延宗嘴里答应,也乖乖去了帐篷,可眨眼功夫就溜了,悄悄跟在孙武进等人后面来到一处荒地,眼前一幕可把这位陆都督的外甥看呆了。

    孙武进竟是在杀俘,六百多刘泽清的兵被他下令用长矛刺死一半,余下尽数坑杀。

    两百里外的徐州城下,攻守双方都是静悄悄,长达一个多月的攻城让双方都是精疲力竭。

    明军大营中军帐中,刘泽清神情凝重的看着侄子刘之榦,沉声道:“京师已经沦陷,陛下殉国的消息不会有假,我们必须要把福藩控制在手中,否则天大富贵就叫旁人得了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常宁郡主

    刘泽清早在三月二十八日就知道京师沦陷、崇祯自缢的消息,当时他没有丝毫悲痛,反而深深的松了口气,因为崇祯一死,他拒不奉旨北上勤王的事便没人与他算账了。

    但崇祯这一死,就逼得刘泽清必须加快南下步伐,否则北边的大顺军一旦南下,他想跑也跑不掉。

    其实刘泽清不是没想过投降李自成凭手里的三万人马在大顺换个富贵。只是大顺那边根本不愿意接纳他这个声名狼藉,比“贼”都不如的山东总兵,降顺的那帮昔日同僚也没一个愿意帮刘泽清说好话,反而说他刘泽清渔肉山东百姓,蓄有万贯家财。

    刘泽清是有钱,很有钱。

    他在山东这些年除了畏贼畏虏如虎外就是成天纵兵抢劫,其原先驻地临清一带基本被他的兵马烧光、抢光,通过对百姓的荼毒,刘泽清攒下了四百多万两白银,五十多万黄金的家当。

    这么多的家财,换作任何人都会眼红,更何况刘泽清还听说顺军正在北京追赃助饷,如此一来,他只能和堵在他前面的董学礼拼命了。

    四月四日,就在刚刚过微山湖进入徐州境内时,刘泽清听到一个消息,说是福藩、周藩、潞藩从河南卫辉逃出来了,现在流窜到了曹州境内。

    曹州知州汪国梁散尽家财募了几百乡勇拼死保护三位亲藩南下,眼下可能在曹州的定陶县一带。

    得知此消息的刘泽清立即派了一队人马去定陶寻找三位亲藩,但派去的人却没有找到,刘泽清大发雷霆命将带队的千总斩首,又叫来侄子刘之榦让他亲自带兵去寻那三藩。

    刘之榦初时并不明白叔父为何要找那三位落难藩王,认为这三位落难藩王是拖累,带着他们南下得不偿失。

    “陛下殉国,皇太子诸王一个未出,但大明依旧有半壁江山,南都诸臣闻陛下大行消息后必拥新君,论序当以福藩为天子,故福藩若在总兵之手,便是拥立之大功。”

    刘之榦在成武县结识的绿林人士李化鲸虽是江湖中人,但眼光却毒,一眼就看出那三个落难藩王的价值所在。

    果然,刘泽清就是打的拥立福藩往江南谋大富贵的主意,只要侄子能把那三位落难藩王带到军中,他就是拼死也要冲出徐州南下,哪怕为此折损一些兵马也都值得。

    刘之榦次日就带了两千兵马北上曹州寻找那三位藩王下落。

    ..........

    曹县八里湾,磅礴大雨。

    一处寺庙中,却是哭声一片。

    从开封逃出辗转一年多四处避难的周王朱恭枵终是经不住颠沛流离,又闻京师沦陷,悲痛之下一气提不上来咽了气。

    这位周王,于太祖亲藩后裔中算是难得贤王了。

    第一代周王朱橚好学,能词赋,曾作《元宫词》百章,又编著有《救荒本草》、《保生余录》、《袖珍方》和《普济方》等医书,对明朝的医药事业作出了极大贡献。

    李自成第一次攻打开封时,周王朱恭枵为了激励守城将士,拿出周王府两百年的库藏白银五十万两分发守城将士。又悬下赏格,杀一贼再给五十两。同时变卖王府在城中的所有产业,连王妃的首饰也拿了出来凑钱加筑开封城。

    在周王倾家荡产的激励下,守军人人奋勇,击退了城外的农民军。崇祯闻讯下诏褒奖,说:“此高皇帝神灵悯宗室子孙维城莫固,启王心而降之福也。”

    次年,李自成再攻开封,正值雨季,黄河水泛滥,河南巡按高名衡献策挖掘黄河大堤水淹贼军,同时与御史严云京等人在城内打造船只,结果明军掘河大溃农民军,逼得李自成不得不放弃唾手可得的开封城率部退走,损失惨重。

    然而开封城内也被大水泡的一塌糊涂,王府、宫殿都被淹没,周王同明朝守城官吏无法在城中居住,便以事先打造好的船只划水逃出开封,此后寄居在彰德府。又因李自成军大败孙传庭,河南大半地方被顺军占领,周王在彰德无法落脚便往卫辉崇王处躲避。

    途中遇到从洛阳逃出的福藩一行,两家便一起往卫辉。到了卫辉才晓得潞王也在城中,崇王提议河南已经不能再留,四王当结伴扶持南下,便由潞王提笔写信给淮扬的漕运总督路振飞,希望他能派兵来接引四王。

    可信发出后不到一个月,李自成的兵马就过来攻打卫辉,周王、福王、潞王逃的及时没能遇难,崇王朱由樻及其弟河阳王朱由材、世子朱慈辉却被俘杀。

    三个藩王连同子女、随从护卫三百多人,没衣服穿,也没东西吃,一路同难民一样往南狼狈而行,途中几次都要挖野菜求活。

    到了曹州才得知州汪国梁搭救,可曹州情形也不好,河南顺军随时会来攻打,无奈之下汪国梁只得募了几百乡勇保着三位藩王南下。在定陶时却遭到百姓攻击,原是前番刘泽清部明军过境时烧杀抢掠,所以百姓对官兵恨之入骨。

    没办法,汪国梁只好改变计划带三位藩王折向曹县,然而曹县城已叫顺军攻占,一行人不敢接近县城,更加不敢在白天活动,只得于白天找无人荒僻处歇息找食,夜晚悄悄往南穿行。

    行至八里湾时,年近六旬的周王终是心力交瘁倒了下去,众人惊慌赶紧寻了一处寺庙将人抬进去,未几,周王便咽了气。

    周王世子朱绍烱同几个弟弟、妹妹都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办理父王后事。

    福王朱由崧和潞王朱常淓也是伤心难过,最后由潞王出面同那寺中僧人说将周王尸体暂埋于寺中空地,等他日朝廷派人过来重新收敛。

    掩埋周王尸首时,其女常宁郡主悲痛欲绝,竟趁兄长不备欲割腕殉父,幸被众人及时发现抢救下来。

    “国破家亡,哥哥们男儿身尚可与贼拼命,我一女儿身不过累赘,若陷贼手一不能杀贼,二不能保名节,将来有何面目见父王!”

    常宁悲痛,仍意求死。

第二百五十章 我这破落户能穿皇袍?

    常宁郡主朱慧珍生于崇祯元年,今年十七虚岁不到,是周王最小的女儿,也是周王唯一存活的女儿。

    常宁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在五岁时早夭,一个则在李自成第一次攻打开封时恰好生产,结果因惊吓难产而死。

    常宁的哥哥们却是许多,除大哥周世子朱绍烱外,还有二哥朱绍?,三哥朱绍烥,四哥朱绍烿、五哥朱绍焜,另外还有三个襁褓中的弟弟,尚未取名。

    儿子众多,女儿却仅剩一个,周王自是对常宁疼爱有加,逃难途中也是一直将常宁带在身边,王府随从找来的食物总要匀些给女儿,现在周王死了,作为女儿的常宁自是悲痛,一时想不开生了随父同去之心,以免落于贼手辱没朱家脸面。

    哥哥们劝不住,最后还是叔祖辈的潞王出面劝住了这个倔犟的侄孙女。

    辈份上,周王是周府的“勤朝在肃恭”的恭字辈,福王是燕府“厚载翊常由”的由字辈,因此二人同辈。

    潞王是常字辈,辈份最大,换言之就是常宁同那周世子朱绍烱的叔祖。

    劝住一心寻死的侄孙女后,潞王又不放心,让福王嫡母也就是他嫡叔伯兄长朱常洵的继妃邹氏照顾常宁,又请汪国梁派人到附近百姓家买一些纸钱来,如果百姓尚有余粮便再买些米来。

    吩咐完这些事后,潞王本人信佛,不忍侄子周王如此寒酸便去,再请寺中僧人给周王做了个佛教小法事。

    僧人却有些不愿意。

    逃难途中众人所携带金银早就没有,潞王先前将仅有的银钱给了汪国梁,便将自己亲手制作的一张古琴连同他的心血之作《古音正宗》琴谱“押”给僧人,说待他们南下稳定后派人前来赎取。

    如此,僧人们才勉强给逝去的周王念起往生咒来。

    法事结束后,已是后半夜。

    除了周王的几个儿子为父“象征性”守夜外,其余人都被潞王叫去歇了。南逃以来,三家上下都是憔悴不堪,与那携老扶幼逃难的百姓没什么区别,又个个忍饥挨饿,哪有精力再熬着。

    寺庙不大,三家随从连同汪国梁募的那些乡勇有四五百人之多,便也没什么讲究,乡勇和王府下人、护卫们几十人聚一屋靠着打个盹就是。女眷则几人一屋,相互扶持照顾着。

    福王没歇,潞王也没歇,周王的死让这两位朱明子孙心中都不好受,但两位朱明亲藩现在更多的是迷茫。

    “潞王叔,咱们现在去哪?”

    朱由崧虽是潞王的晚辈,年纪却比潞王朱常淓大一岁,乃是万历三十五年出生,今年三十七岁。而潞王是万历三十六年出生,今年三十六岁。

    “往南走,走到哪是哪吧。”

    朱常淓叹了口气,拿树枝挑了挑篝火。因为下雨的缘故夜里很冷,福王府的邹存义特地跟僧人求来一堆柴火给两位王爷生了取暖。

    朱由崧从前很胖,和他父亲朱常洵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他大伯也就是光宗皇帝更胖,现在却是瘦了不少,同当年衣食无忧的福世子判若两人。

    比起几个月前才离开王府逃难的潞王叔,福王朱由崧算是吃了大苦的。三年前李自成攻破洛阳,朱由崧和嫡母邹氏及王府一些人逃出城后就一直在黄河边搭棚子住。

    当时河南境内大乱,福王府这帮人生活无着,没有粮食吃,邹氏就带着一大家子人到处乞讨,甚至同灾民一样去剥树皮,甚至有一次都想去吃那根本消化不了会胀死人的观音土。

    时为福世子的朱由崧也和嫡母邹氏的弟弟邹存义一起下河打渔,就这么忍饥挨饿的度过了半年时光。

    等到那位决策开挖黄河的河南巡抚高名衡找到福王府众人时,这帮人惨得连原先王府的官员都认不出来了。

    高名衡也是心痛,向朝廷上奏疏说道:“福世子尚无子女,流离孤苦,惟有母子相依,诚可悲矣。”

    听说嫡叔伯兄长还活着,崇祯赶紧派驸马都尉冉兴让、司礼太监王裕民、给事中叶高标携银赴河南。

    除让朱由崧这个兄长袭封福王外,崇祯又叫他回到洛阳。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洛阳又遭李自成兵马攻打,朱由崧无奈只得带着府上两百多人逃到卫辉。他福王府本来就穷困潦倒,到了卫辉后连饭都吃不上,朱由崧便厚着脸向叔叔潞王借银子。

    以后两家和周王府一块又从卫辉出逃,南下之路可谓是风雨飘摇,一派末世景象,要不是曹州知州汪国梁及时援引,恐怕就要落得个和百姓一样卖儿卖女了。

    朱常淓不知道如何回答侄子的问题,他现在也不知道南边是什么情况,漕运总督路振飞为何不肯派兵前来接引他们,所以只能走到哪是哪。

    有几次朱常淓倒是生出与其这样苟延残喘,倒不如被贼兵抓住,因为李自成那边对大明的藩王也不是都一刀砍了,听说晋王和秦王等人就活着。

    他这个潞王自认并未渔肉百姓,且一心礼佛修乐,与世无争,如此,李自成便没有杀他的理由。

    可这个想法,他却不敢跟侄子讲,只能深藏心中,眼下,还是同舟共济,扶持着南行。

    “二位王爷在里面?”

    “在呢。”

    屋门推开,进来的是曹州知州汪国梁。福王和潞王不约而同起身,汪国梁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现在更是带人护着他们南行,于情于礼,他们这两个落难亲王都得对人家汪国梁以礼相待。

    汪国梁进来却是说等天一亮,不管这雨下还是不下,大家都得马上启程。

    “曹县有贼兵,白天上路不是危险吗?”朱由崧有些不解,这些天他们都是夜间行路的。

    汪国梁却道:“殿下,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必须马上走,大明的江山社稷眼下都在殿下肩上,殿下须得早日抵达南都!”

    “啊?”

    福王和潞王都愣在那里,不知道汪国梁怎么说出这话来。

    见两位王爷还没明白,汪国梁急道:“陛下殉国,太子诸王无一得脱,按我朝礼制伦序,福王殿下当承继大统啊!”

    “我?”

    朱由崧怔了半天后,丝毫没有欣喜,反而摇了摇头朝自己鼻子一指,自嘲一笑:“我这破落户的样子哪里像穿皇袍的人?”

第二百五十一章 辫子,辫子

    “今天几号?”

    “都督,今天二十一号了。”

    邳州城墙上,孙武进已是第三次回答都督这个问题,虽然都督看起来依旧相貌堂堂,走路也是帝王威仪的外八字,但孙武进总觉有什么不对。

    哪里不对?

    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反正都督今天挺奇怪,又像有什么心事,又像是陡犯糊涂。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视线看向遥远北方的陆四心头沉重,今天是崇祯十七年也是永昌元年的四月二十一日,就在此刻,在他看不到的千里之外,决定中国命运的一场战役即将打响。

    而他,却只能在千里之外被动等待早已知道的结果,无能为力。

    陆四不是没想过通过某些渠道,比如淮扬通会刘暴、河南节度使吕弼周、大顺派来宣旨封侯的文谕院官员刘若达这些人向北京示警,从而影响到一片石战役,至少让顺军输得不是那么惨,不必匆匆撤出北京,从而使满清获得北京这个明朝法统在京畿迅速立足。

    然而陆四没有这么做,一来时间来不及,二来他相信大顺中央包括北京的明朝降官肯定有无数人提醒过李自成要警惕东虏“趁火打劫”,但李自成依旧只带了六万人前往山海关,这件事表面上看是李自成被“革命乐观主义”冲昏了头脑,听不进那些提醒。

    实质上却可能是李自成也意识到吴三桂会开关勾结满清,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抢在满清大举入寇之前歼灭吴三桂,从而控制关门将清军挡在关外。

    只是李自成没有想到满清的动作更快,在他抵达山海关的同时,十几万辫子兵已经出现在辽西走廊了。

    陆四前世种种史料都在表明,吴三桂决非临时起意降清,而是早在京师未沦陷前就已经与满清“洽谈”,并且吴三桂也没想到李自成进军那么迅速,所以在满清还没有给出正式答复前、关宁军的中下层将领基本都愿意降顺的情况下才决意归顺。

    直到,满清终于开出封王的条件。

    相比大顺给出的父子封侯,封王显然更吸引吴三桂。

    参战兵马,顺军六万,清军连同吴三桂是十五万,接近一比三。

    哪怕东征的顺军有两万“三堵墙”骑兵精锐,其余四万也是顺军最强劲的人马,对手同样也很强。

    结果,注定了。

    既然上天注定李自成必须东征,陆四这个才投大顺不过几个月的淮阴侯又能做什么呢,提醒不提醒又有什么区别?

    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马上解决刘泽清,然后在李自成兵败消息传到南方时迅速北上抢占山东和河南,并趁董学礼没有动摇之前除掉他,从而将河南顺军集团收入麾下,这样北上淮军就能从三万之众暴增一倍变成六万,甚至更多。

    在武器、装备不如对手的情况下,疯狂暴兵是最无奈也是最现实的选择。至少,这些从前的明军比临时招募的农民要强。

    绿营其实很能打,关键是看如何驱使。

    陆四别的不敢保证,满清能给的,他这边同样也能给,并且会更多。

    对吕弼周陆四不太了解,对董学礼却是十分清楚的。

    董是满绿十大绿营将之首,可惜最后还是被编入了贰臣传。但能入贰臣传,便表明了董学礼的本事。

    印象中这个董学礼在清军南下后不作抵抗就投降了,并马上写信给投降大顺的那些明军将领帮助满清招降,又随阿济格攻打李自成主力,最后好像抬入了汉军旗,被满清封了爵。

    十八年后,又是这个董学礼在陕甘总督李国英的指挥下歼灭了中国大陆最后一支抗清集团——夔东李来亨,从而使得满清彻底占据中国大陆。

    所以,此人留不得。

    是强行火拼还是诱杀,陆四也在反复思量。

    纠结陆四最大的问题是他无法确认董学礼的动摇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所以在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董学礼会叛顺降清前,他要是动了手,那么叛徒这个帽子反而就是扣在他淮阴侯头上了。

    淮军这边祁家庙全歼姚文昌主力后,留守邳州的姚之部将马三宝果断率守军两千余开城向淮军投降。至此,淮军通往徐州的大门被彻底打开,另外苏进忠也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邳县,由此彻底隔断了徐州刘泽清往东进入海州的道路。

    不出意外,这两天左潘安率领的第二镇将拿下没有多少明军驻防的新沂,如此邳州和海州就连成一线,即便徐州尚有刘泽清部,第二镇也可以新沂城为跳板进入山东境内。

    昨天,徐州的董学礼得到邳州被淮军占领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前来联络,约淮军共击刘泽清。

    约定战后缴获双方一家一半,邳州等已被淮军占据的城池也都归淮军所有,甚至董学礼的使者还隐讳表示徐州都可以让出。

    陆四由此分析董学礼怕是要顶不住了,因为他这个怀庆总兵的部队都是由各路明军降兵、溃兵收拢起来的,名义上也有两万余众,实际战斗力其实不如刘泽清。

    相对董学礼部的“杂”,刘泽清部要“纯”很多,除了姚文昌这支偏师,刘的主力都是随他几年的兵马,因此董学礼部几次出城都被刘泽清打败,不得不据城坚守,向吕弼周和淮军这边求援。

    时间上,徐州被刘泽清围了一个多月,城中怕也没多少粮食,因此董学礼才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或者说给陆四的淮军画了个大饼。

    不过这张饼,陆四吃了。

    “走吧!”

    陆四的视线从北方收回,下达了全军西进徐州的命令。二十一号了,再有七八天估计李自成兵败的消息就会传到徐州。

    “出发了!”

    两千多邳州降兵听到命令后从地上爬起,拍拍肚子拿起武器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向西边开去。

    陆四没有下令坑杀这些邳州降兵,反而让他们充任前锋,甚至仍是由马三宝这个降将带领。

    除了军旗易帜,马部连衣服都没换,为了区别,每个士兵的胳膊上都系上了红巾。

    千里外的关门,成片成片的明军将一根根白布系在了肩上,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坡上,一大堆明军将领犹豫之后咬牙剃去了长发,在脑后结了条小小的辫子。

第二百五十二章 淮军头上的刀

    “四镇皆分队于村落打粮,刘泽清尤狠,扫掠民间几尽。”——崇祯十年进士、官福建道御史郝锦《九公山房集》

    .........

    徐州城南云龙山脚,一支两百余人的骑兵在赶了半天路后停在了山脚,派出几个探马后,这队骑兵决定先到半山脚歇下脚,顺便把肚子填饱。

    这支骑兵隶属淮军骑兵旅第一标的第二营,营官是辽东人冯汉。

    早年作为“关宁铁骑”一员的冯汉随名将祖宽入关剿贼,杀贼很多,但杀百姓更多。

    后来祖宽被朝廷正法,这冯汉同曹元等一百多人被史可法收留,一直跟着史德威打大西贼,直到高邮史家荡之战降淮。

    淮军的骑兵旅虽定编三千人,但实际能骑马并且称之为骑兵的只有六百多人,其余都是骡子和驴,冯汉所带的这一营骑兵便是主力三营之一。

    淮军由邳州西进徐州后,陆四下令骑兵旅分别由曹元、赵忠义率领,搜寻邳州以西,徐州以东地域内的明军打粮队,若遇大股明军则立即通报,由第一镇出兵协同剿灭,不能剿之的就将明军往徐州驱逐。

    如此做的好处有两个,一是让徐州城下的刘泽清主力无法通过打粮获取粮草;

    另外则是让刘泽清的兵马都聚集到徐州城下,从而方便一鼓歼之。要不然东一股西一股的,虽然加以剿灭不是难事,但坏在陆四时间不多,要是不能聚歼,哪怕跑出几千人在淮扬后方祸乱,也足以让前方不稳。

    “小淮海战役”的歼敌目标就是刘泽清集团,这一点在陆四的多次强调下基本是连最下面的士兵都知道的。

    陆四定下的赏格是生擒或阵斩刘泽清者,官晋三级,赏千两银。擒斩刘之子侄或大将者,晋两级,赏银五百。余出战斩首者均记功叙赏。

    刘泽清部能在徐州坚持那么长时间,就是靠不断打粮维持,其围城时间越长,打粮队的范围就要越广。攻城最激烈的时候,这些打粮队还前后抓了上万百姓送到徐州城下去填护城河,可以说双手沾满徐州百姓的鲜血。

    由于邳州和邳县地盘丢失过快,淮军从邳州西进时刘泽清都蒙在鼓子里,其部打粮队也如从前四出,结果派在徐州以东的多支打粮队遭到淮军骑兵袭击,损失惨重。

    从淮军骑兵刀下侥幸逃回的明军很快就让刘泽清知道邳州失守,有一支兵马正向徐州挺近的消息。

    从邳州过来的这支兵马到底是哪家人马,有多少人,刘泽清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放任这支兵马接近徐州并成功进入城内,那他这一个多月就白辛苦了。

    据那些从徐州城里跑出来投降的顺军交待,城内已经没有粮食,甚至开始以人相食。

    所以,只要刘泽清再坚持一段时间,城中的顺军必然会不战自溃,这个时候若是放任顺军的援军入城,刘泽清真的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他果断派出大将柏永馥率所部三千余骑兵东出邳州,阻止董学礼的援军接近徐州。

    柏永馥此人甚是狡猾,早年是响马盗出身,跟随刘泽清后因作战勇猛步步高升,如今已是副总兵,其部骑兵也是刘泽清部的精锐之师。

    去年李自成围开封时,刘泽清率兵渡黄河来援,柏永馥率部与李自成部大将郝摇旗大战数回不落下风,双方各有伤亡。

    后来李自成派大将李锦率兵支持郝摇旗,柏永馥依旧不惧向刘泽清请战,结果刘泽清自己却怕了,担心再这样打下去他就算能撑住也会元气大伤,所以带着精锐连夜拔营,都不告诉那些被他拉来当炮灰的杂兵,结果那些杂兵们仓皇奔逃,溺死在黄河之中的多达数千人。

    挖陆家祖坟的吴茂才当时就在刘泽清军中,靠着随从拼死抢到的一条小渔船才得以渡过黄河。

    柏永馥用兵颇有谋略,认为淮贼有上万之众,且新败姚文昌士气正隆,正面阻击恐伤亡会大,所以率部东进后隐匿其部踪迹,结果打了率部驱逐明军打粮队的曹元一个猝不及防,连同有马骑兵在内损失五百多人,曹元本人也身中两箭,好在均不致命,一路狼狈逃回。

    已经领军行至吕梁山一带的陆四闻讯大惊,召来那降将马三宝问刘泽清部骑兵底细。

    “柏永馥?”

    听了这个人名,陆四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下,因为此人比刘泽清更难对付,在满清十大绿营将排第四,同董学礼一样都是被抬入汉军旗的汉奸名将。

    “日他妈逼的,都督,我去替骑兵的兄弟报仇!”

    徐和尚听说骑兵叫刘泽清的兵给打的跟狗一样逃回来,气急败坏的很。不过他不认为这是对手太强,而是认为自家的骑兵太孬,不是淮军精锐,所以干不过人家。

    夏大军、谢金生他们也是这个想法,之所以在这帮淮军高级将领眼中骑兵太弱,是因为骑兵旅上上下下几乎都是他们这帮老弟兄的手下败将,所以哪怕都督重金编练骑兵,把骑兵当成心头宝贝一样,在这帮不会骑马的老弟兄眼里他们才是淮军真正的底气。

    “舅舅,那个柏永馥很厉害么?让延宗去会会他吧!”李延宗将他的红樱枪往地上一敲,以此表明他的勇气和本领。

    曹元一脸羞愧,陆都督如此重用他,他却吃了这么大的败仗,简直丢人的很。

    “打败仗没什么,谁能一直打胜仗,你能回来就对得起咱了。”陆四拍了拍曹元的肩膀,让随军的郎中替他包扎一下。

    他这话可不是单纯的安慰,而是真的觉得曹元对得住他,因为对方没有因为战败而降了明军。这要是打不过就投降,那他陆四才真正寒心。

    “传令忠义,让他马上把人撤回来,不要再吃了柏永馥的亏。”

    让人给还不知道曹元战败的赵忠义传令后,陆四命召集标统以上将领军议。

    柏永馥这支骑兵现在便如淮军头上的一把刀,不把这刀拿下,陆四是绝不安心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陆式皮球前进战术

    柏永馥部是淮军成立以来碰到的骑兵人数最多的对手,陆广远宝应一战当面对手田雄和马得功不过千余骑兵,这次却是三千多,数量翻了三倍多。

    陆四无法估测柏永馥部的战斗力与八旗骑兵哪个更高,但肯定比他淮军的骑兵要厉害,否则曹元也不会被打得几近全军覆没。

    一支多达三千余人的骑兵就在淮军左近,随时都会扑上来撕咬,陆四肯定睡不着觉,所以他必须先解决掉柏永馥。

    只是他淮军的三个骑兵主力营被打残了两个,其余各营都是骡子和驴组成的“骑兵”,根本不可能派出去寻找柏永馥然后与对方“单挑”,那样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想要解决掉柏永馥,就必须依靠淮军步兵数倍于对方的优势,将柏永馥诱出来,然后选个不利骑兵的地形打他个埋伏。

    陆四是这样认为的,并且这个想法得到了麾下大部分将领的支持,众人齐声称赞都督英明。

    英明的都督当下就准备找几个熟悉地形的降兵问问,然后就如何“诱敌”集思广议,听取这帮文盲的意见。

    三个种地的,赛过拿笔的。

    这时那个陈不平却失声笑了起来,陆四问他笑什么,陈不平反问道:“都督此来徐州目的是什么?”

    陆四一怔,说当然是来打刘泽清的。

    陈不平再问刘泽清不让自家精锐骑兵在徐州盯着城中的顺军,派到东边来干什么。

    “应该是阻我接近徐州。”

    陆四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都督何必费尽心思诱敌,只须继续往徐州挺进便是。都督须知我淮军离徐州越近,刘泽清压力便越大,如此就算柏永馥不肯与我淮军对阵,刘泽清也会逼他出战。”

    “是这个道理!”

    陆四一想也对,自己是有些主次颠倒了,只要抓住刘泽清这个主,柏永馥这个次便随主动,而不是倒过来主随次动。

    文人的脑袋还是管用的,要以陆四的思路,他就是被柏永馥这三千多骑兵牵着鼻子走,因为只要他想着“诱敌”,就等于将战争的主动权拱手让出去。

    战争的主动权决定的不仅是胜负,更是时间。

    萧何给了郑标,刘基给了高太监,陆四一时没东西给陈不平了。

    不过考虑柏永馥三千多骑兵的杀伤力极大,陆四制定了一个“皮球前进”的战术。

    所谓“皮球前进”,就是以马三宝的降兵同第一镇的第一旅为皮球前侧,以第一镇的第二、第三两个旅为皮球的中侧,以铁甲卫、旗牌队及剩余骑兵、炮队连同辎重为皮球的后侧。

    行军时前侧抵达一定距离后,中侧立即越过,后侧跟上,如同一个皮球不停朝前滚动。

    这样可以确保淮军任何一部遇敌时都能及时得到其余各部的支援,从而可以同踢球一般将所有的力量集中,“扑通”射门。

    只是这个“皮球前进”战术十分考验淮军的组织能力以及将领们的临阵应变能力。

    陆四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时间不允许他就战术开展什么演习磨合,所有的问题只能在实战中发现并解决。

    按照陆四的命令,淮军两万余人开始了“皮球前进”,第一天就出现了问题。

    混乱。

    这个混乱虽经陆四不断调整,但只是从大混乱变成小混乱,陆四对此很是感慨,认为自己现在越来越像前世那位微操大队长了。

    皮球前进的战术其实很好,可是缺少操练的淮军只能将这个战术执行一半,陆四是想停下来整改,“皮球”已经滚到了云龙山,想要调整也不可能了。

    ........

    云龙山在徐州城南,距离徐州城只有三四十里地。

    这个距离相当危险,如果柏永馥任由淮军这两万人马携带大量辎重粮食从云龙山过去,那么刘泽清集团就要面临“破产”。

    然而直到淮军出现在云龙山脚,柏永馥依旧没有出现,可能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淮军的前行队列,但始终没有出现,相当有耐心。

    只是,这个耐心也有限。

    如陈不平所料,柏永馥不可能让淮军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推进到徐州城下,他只是在选择最佳的战机和最佳的战场。

    云龙山就是柏永馥选择的地点,这座山不高大概只有一百多米,地势以丘陵为主,很适合藏兵,包括骑兵。

    柏永馥一直藏在山中,他准备在淮军从山脚下过去的时候冲出将淮军截为两段,使淮军前后不能相顾,一举歼灭。

    陆四也意识到云龙山危险,但又不能绕道,所以将冯汉这一营淮军仅存的骑兵主力派在前方探路。

    冯汉他们从山脚下过来时根本看不见人烟,路过几个村子不是残垣断壁,就是人去屋空。

    由于事先冯汉已被告知敌人可能就藏在云龙山的某处,因此这个辽东汉子也很紧张,就在他们停下歇马时,一名士兵突然指着远处某处山坡叫了一声:“有人!”

    正在吃干粮的淮军骑兵立时一个激灵,纷纷起身向那山坡看去。

    不远处的山坡,有几十个骑马的身影出现在淮军将士视线中。黄昏时分,因为光线的原因,冯汉看不太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要找的人出现了。

    那几十骑敌军也是注意到这边,吆喝打马向冯汉他们所在奔了过来。

    “上马,抄家伙!”

    两百多淮军骑兵纷纷翻身上马,拿刀的拿刀,拿弓的拿弓,拿矛的拿矛,甚至还有几十个拿三眼铳的,这是降淮的辽兵。

    骑兵在上马前,火铳里面必须要装填弹药,用木塞塞住,避免临敌的时候装弹耽误时间,接敌时拔下木塞,用通条夯实就可以。

    对面的几十骑终于是到了冯汉他们不远处,不管光线如何,总归是看得清楚了,明军的装束,身上都披着皮甲或棉甲,一看就是类似于“夜不收”的精锐。

    前方的“淮贼”明明有两百多人,但是这几十个明军的探马却没有任何畏惧,因为他们是来探底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杀我者无罪

    淮军第一镇的第二、第三两个旅在皮球滚动战术的推动下成为了皮球的前侧,正在云龙山脚下行军,前后长达数里地。

    一处高丘,陆四正负手眺望蜿蜒如龙的云龙山,陈不平说当年汉高祖刘邦抗秦起义后曾在此山藏匿。

    “此山总有一片祥云,形状如龙,据闻此云常围绕刘邦头顶,故刘邦立国大汉之后,当地百姓将此山称为云龙山。”

    世家子弟的陈不平十分博学,连徐州这座不起眼的小山来历都一清二楚,并说南朝刘宋皇帝刘裕未称帝前在彭城数年,几次登云龙山,曾见云中有龙环绕,数年后刘裕便做了南朝宋的皇帝,谓人中之龙。

    “那这地方可是个宝地啊!”

    孙武进听了陈不平的话后就一直死盯着都督脑袋看,不时抬头望天,但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都督头上有什么云气,更休说龙环了。

    许是在山边尚未在山中缘故,又许是真龙之气非常人能见,孙武进如此想道。

    陆四视线中山上隐约有座大佛,不知是哪朝所修。

    中国人历来有个传统,就是凡山川之地,不管是名山还是不名山,总会有若干景点名人古迹在。而名人墨宝越多,这山就越发有名。

    陆四这世也是第一次登山,虽说不过百米小山,但居高处视野突然开阔的感觉却是十分的怡然,就好像一直被关在小黑屋中,突然整个房子被扒开。

    山脚下正在沿云龙山穿行的两万淮军将士让陆四觉得自己不比刘邦、刘裕差,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一首墨宝。

    “记!”

    陆四大袖一挥,充为记室的陈不平忙取出笔墨开始认真记录。

    “龙潜海角恐惊天,暂且偷闲跃在渊。

    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定乾坤。”

    陆四让陈不平记的是一首七言绝句。

    “好诗!”

    孙武进不识字,但听得出好坏,又是龙又是天,又是聚会又是乾坤,好的不能再好的诗。

    陈不平则是重新看了遍自己记下的诗句,目光微动,面无表情,心中却如大江翻腾。

    因为,这是首反诗。

    山脚下,旗牌队、铁甲卫连同炮队也开始出发,前方探路的骑兵并无警讯过来,所以各部必须按计划继续前进。

    “柏永馥可能是想趁我军过一半时再出击。”陈不平认为柏永馥迟迟不动手是想达到“半渡而击”的效果。

    陆四也认为柏永馥多半是打这个主意,这是个聪明的打法,不然就算他柏永馥骑兵厉害,淮军也有两万余众,结成一团能把柏永馥牙给啃掉。

    细细想来,只存在了一年多的弘光朝给历史作出最大的贡献恐怕就是给满清输送了一大批精兵强将。

    就陆四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有高杰麾下的李成栋、李本深、胡茂祯,李元胤;左良玉麾下的金声桓、马进忠、李国英、张勇;黄得功麾下的田雄、马得功;刘良佐麾下的沈豹、曹虎、胡守金等。

    刘泽清部在这一方面相较其他几镇又表现突出,可谓是人材济济,如王遵坦为四川巡抚、马化豹为贵州提督、柏永馥为平凉提督、张国柱为云南提督。

    可以说,弘光朝的几十万明军基本是一枪未放就集体做了伪军,而顺军却从一片石、怀庆、潼关、陕北、武昌不断和清军大战,虽然不断的战败,但却不断的反抗,一直反抗到伪康熙元年,整整18年。

    顺军嫡系有降清的,却是屈指可数,所以仅从反抗侵略这一点来看,将大顺政权及其军队视为正统,才更合乎历史。

    而他陆文宗,现在就是大顺军的一员,他帮不了已经在一片石战败的李自成,却能帮弘光朝肃清那帮败类汉奸。

    远处山中有铳声响起。

    “来了!”

    陆四嘴角微翘,双臂平伸,齐宝立时将一付铁甲拿来小心翼翼为都督穿上。

    “传令,许进不许退,未得军令擅退者,后阵杀前阵,镇帅以下皆斩!”

    下达完这道军令,陆四又看了眼诸将,拔出自己的长刀,沉声道:“陆文宗若退,任何一人皆可斩,赦无罪!”

    ...........

    随着铳声响起,明淮双方骑兵的小规模交战很快打响。

    明军虽只有几十人,但精锐悍勇的他们丝毫不将人数远超于他们的淮军放在眼在,几十匹马同时排开就冲了上去。

    铳声中,有几个明军中铳坠马,身子或翻下斜度不高的山坡,或被身后同伴的座骑一踏而过。

    硝烟还没散去时,纵马互冲的双方已经冲撞到一起,交汇那刻,十几条生命瞬间消逝。

    一名淮军骑兵被冲来的明军长矛击中,钻心巨痛中长矛从他的肋骨穿出,这名淮军骑兵痛得一边叫一边想挥刀朝对手砍去,长刀却根本不着持矛的那名明军。

    疼痛终于让这名士兵再也挥动不了拿刀的手臂,身子不断摇摆,最终痛吼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扑通”一声重重落地。

    大刀,长矛的挥击声伴随人仰马翻声响彻在半山腰。

    冯汉用力挥格长刀,一边格去一个明军砍来的马刀,一边向着对面一个拿矛的明军劈砍而去,手中的长刀狠狠的砍在对方的肩臂之上,将对方的右臂连着手中握着的长矛一起削飞而去。

    失去右臂的明军先是目瞪口呆,尔后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最后是疯狂的向冯汉扑过去,用他那还在的左手试图一把拽住冯汉,下意识的想用他的右手去扼对方的脖子,臂膀间却只在如泉涌般喷血,无一物可供他伸出。

    冯汉轻而易举的将这个没了手臂还要逞凶的明军踢倒在地,长刀斜举,一下切断了对方的脖子。

    定了口气,四周满是正在厮杀的敌我双方,虽然明军只有数十骑,但却精悍异常。双方军士不断有人落马,但淮军的伤亡明显更大。

    四处的山坡丘陵后,一队队明军骑兵身影出现,冯汉知道不能恋战,否则会被明军合围。

    “撤!”

    随着冯汉一声令下,淮军骑兵将士奋勇将当面明军逼退,返身向着山脚纵马冲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天下第一旅

    冯汉部狂奔下山时,云龙山中有号角声响起,来自不同的方向,但号声均来自明军。

    柏永馥动了,不动也不行,因为淮军发现了他。

    柏原本是想将淮军的前队直接放过去,专打淮军的中间,现在却必须提前动手,要不然山脚下的淮军重新缩成一团,在没有步卒配合的情况下他根本啃不动。

    西边的太阳也快要落山,如果明军不能在天黑之前一鼓作气将淮军冲散,天一旦黑下来对明军也将不利。

    黑夜,是厮杀双方共同的敌人。

    因此,只有在天黑之前将淮军冲散,从而使得夜色放大淮军的惊恐,让他们无法收拢组织,最终崩溃,柏永馥才能说这一仗他打赢了。

    “杀!”

    潜藏在云龙山各处的明军听到号声后纷纷翻身上马,有的是直接纵马向山脚的淮军冲杀而去,有的则是在离淮军还有一定距离时再次下马,取出弓箭和火铳向淮军攻去。

    柏永馥将所部骑兵分成了三部,一部由他亲自率领,一部由部下杨文启统领,一部由詹世勋统领。

    杨文启原是辽东人,曾是祖大寿麾下把总,大凌河一役随祖大寿降清后又伺机渡海潜逃回登州,后入刘泽清部为守备。詹世勋是刘泽清亲兵出身,娶了刘的侄女为妻,现为副将。

    “敌袭,敌袭!”

    发现明军后,山脚下长长的淮军队列立时响起铜锣声,与此同时一颗又一颗“钻天龙”飞射升空,这是向前后友军示警,同时也是“稳住别动”的意思。

    稳住的另一层意思自然就是必须顶住。

    “狗日的,就晓得你们在这哈,他妈的,弟兄们,列阵!”

    最前面的第一旅旅帅夏大军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紧张,反而是无比兴奋。

    这个从前靠给人扶重和宰牲畜为生的旅帅,胆量不比淮军领袖陆文宗差。

    除了自身敢夜里在乱葬岗瞎逛悠的胆量外,第一旅的强悍也给了夏大军不惧任何对手的底气。

    以林字营为中坚的第一旅清一色都是运河起事的老弟兄,虽未经历与明正规军的大战,但在兴化围城和随后的清乡过程中却是杀人无数。

    人杀得多了,哪怕杀的不过是反抗淮军的地主士绅和他们鼓动起来的百姓,第一旅从上到下也都透着一股杀气。

    夏大军这个旅帅更是淮军诸将中公然下令屠杀百姓甚至妇孺的,兴化人将他称为“夏砍头”。听说“夏砍头”带兵离开兴化后,当地的百姓就差放鞭鸣炮了。

    第一旅的三个标统也都是强悍之辈。

    第一标的标统沈三元是沈瞎子的侄子,高邮史家荡之战奋勇当先结果叫明军铳子击中身负重伤。现在伤势已经痊愈,但可能仍有铅丸在他体内,所以每逢刮风下雨沈三元都会感到阴疼。

    陆四知道这个情况后曾想让人给沈三元动手术取出身体内的弹丸,但这个时代虽有麻药,可哪有这么高明的郎中,只能等后面看看是不是自家培养一批敢“开刀”的医生。

    第二标的标统万四是随陆四夺取宝应城的一百勇士之一,也是战后活下来的68名汉子中的一个。

    这人也是平日看着吊儿郎当,但要是接了任务却是一丝不苟,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完成的主。

    组建第一旅时,陆四征询夏大军三个标统人选时,夏大军推荐的就是万四。

    第三标的标统戚呆子是第二个登上宝应城的河工,第一个是左潘安。后来史家荡一战,这个戚呆子一人就砍翻17名官兵,是目前为止淮军之中单场作战杀敌人数最多的人。

    杀俘最多的是孙武进,目前至少有三千人被他或坑杀,或刺杀。

    淮军仅有的一支弓兵营就在第一旅戚呆子手下,营官是山东猎户子弟徐传超。

    “大车在外,牲畜在内!”

    第一旅是易步为骑的旅,军官士兵都有“座骑”,因此有三千多头牲畜。但除了这些充为座骑的骡子、驴和驮马外,第一旅还有两百多辆大车。

    这些大车除了装运辎重和粮食外,每车还配有挡铳板三块,棉被九床。遇敌之时,将大车或以环形,或以圆形置于战阵之外,棉被湿水覆在挡铳板上用以挡铳或挡箭。

    这个办法自是宝应之战总结出来的经验,“发明人”是那位没有鸟的高太监。

    在防御前提上,夏大军等人又将车阵改进了下。每辆大车在车架上开凿六个洞,每洞安插一根长矛,再将前方本应套在牲畜身上的扣环取下,于车架后面安装两根大木棍,使得本应由牲畜拖拽的大车变成由人在后面推行,类似民间百姓用的独轮车。

    这样由于前端插有六根长矛,车上又安有三块挡铳板,完全可以变成攻击性武器,另外还可以在车上站两到三名铳手或箭手,从而达到在攻击之时能够远程再攻击的效果。

    陆四觉得夏大军他们这个改造很好,是农民式战争手段的升级,亲自将这种战车定名为土坦克。

    官兵是精锐,人人有杀气,全旅营官以上都有铁甲,五分之一皮甲,三分之一棉甲,盾牌1200余付,弓弩400多付,可以说是武装到牙齿,如此第一旅又岂会畏惧明军,哪怕对方是骑兵。

    连同夏大军在内,第一旅上下巴不得明军放马来冲,从而叫他们知道淮军第一旅的厉害。

    然而,山坡上明军喊杀声不小,蹄声也是急促,可等来等去却没有任何一支明军朝第一旅冲杀而来,反而是后方马三宝的降兵那边打了起来。

    欺软怕硬?

    夏大军“呸”了一声,一脸的失望,他还想看看自家的土坦克能不能克制骑兵呢。

    边上的戚呆子皱眉道:“旅帅,明军是看出马三宝那帮人不顶用,他们也多半顶不住,我怕明军会驱他们来冲咱们。”

    “都督有令,许进不许退,不管什么人只要敢退,一律阵斩!包括我这个旅帅也是。”

    夏大军冷笑一声,“明军想捡软柿子捏,我还想看他们狗咬狗呢。”

    如果不是陆四兄弟没有下令,在邳州的时候夏大军就想把这帮不把百姓当人看的降兵给屠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淮阴侯的价码

    马三宝是软柿子。

    对昔日同属一个阵营的马三宝部,柏永馥太清楚不过,所以从一开始马部就是柏永馥重点打击的目标。

    昔日“友军”从藏身处冲出来时,马三宝部下的那两千多降兵都没摆开阵形,仍是保持行军队形,结果在匆忙列阵的过程中被明军杨文启部八百多骑兵轻而易举冲乱,软得不能再软。

    然而让杨文启吃惊的是,这些杂兵在被冲乱后却没有立即化作鸟兽四散,从而为明军所用冲击淮贼本兵阵列,而是在大小军官的带领下一团团的于山脚各处顽抗明军。

    远远能看到马三宝带着几百人团在一处土丘上,用他们不多的火铳向正纵马驱杀的明军射击。

    绵延云龙山脚下南北十几里地,不断有红色烟花在半空炸响,喊杀声也是响彻于耳。

    按柏永馥的计划,杨文启部在冲垮马三宝后就当驱使这帮杂兵去冲淮贼另外的本兵队伍,可是马部不应该有的表现让他的计划打了折扣。

    柏永馥不知道的是,在从邳州出发时,淮军陆四都督曾亲自向马三宝许诺,只要他临阵不退,大败刘泽清后马三宝便可率部向山东进军,若得一县之地为守备,若得一府之地为参将,若得数府之地即可为总兵。

    原话是:“得一县,为部总;得一府,为防御;数府可为提督,入大顺正官。”

    马部降兵则被告知凡被他们击杀的刘部明军无论将领还是士卒,其身上所携财物均归他们所有。

    若是攻城,则按淮军现行军功赏赐,以“独攻”和“同攻”分别记功,领不同赏赐。

    真金白银,绝不拖欠。

    战功积累足够,入淮军正编。

    无论是“前程”还是“财货”,大顺淮阴侯开出的价码都很诱人。

    马三宝部下这两千多兵在刘泽清那里不过是杂兵炮灰存在,能给顿饱饭吃就甘愿卖命了,这实实在在的利益好处往他们面前一摆,任谁都要动心。

    结果就是让明将杨文启震惊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在他看来一触即溃并会跟无头苍蝇一般向淮贼本兵冲击的杂兵,竟然在被他率部冲乱之后仍未崩溃,反而跟他的骑兵缠斗了起来。

    明军来回纵马驱驰砍杀,道路为之一清,但他们刚走,后面那些逃散的杂兵又复聚了过来,根本不按明军的想法去冲击淮军本兵阵列。

    虽然这些被冲散的杂兵对明军也构成不了威胁,却像狗皮膏药似的让明军烦不胜烦。

    “妈啦个巴子的!”

    杨文启顾不得去想马三宝怎么变了个人,那帮炮灰又是怎么变得这么不怕死,他没时间再和这帮杂兵纠缠了,因为詹世勋已经攻了过去。

    ..........

    前方马三宝降兵被明军攻击时,第二旅也遭到了明军詹世勋部的攻击。

    第二旅处在道路中间的狭长地带,明军攻过来时整个旅的行军队列长达三里多地。

    山坡上蹄声疾至时,从未有过与骑兵交战的第二旅官兵难免有些心慌,他们当中有不少是明军降兵,加入淮军以后只在盐城执行过清乡及奇袭安东之战,没有打过什么硬仗,所以即便事先知道会遭到明军骑兵攻击,列队的速度也要比平日迟钝许多,加之地形受限,明显慌乱。

    “老子是徐庆标,老子就在这里!”

    关键时候,身为旅帅的徐和尚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命旗牌亲兵向天空连发三枚“钻天龙”。

    听到远处传来的旅帅声音,再看旅帅处升空的讯号弹,虽说很多人其实看不到旅帅身影,但那心却是瞬间踏实许多。

    古往今来,百姓也好,当兵的也好,都要有个主心骨。甭管再多人,没个主心骨在那就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

    冲击第二旅的明军詹世勋部就是几天前重创淮军曹元部的兵马,有着大败淮军骑兵的心理优势,詹部上下自然不会将山脚下正在慌张列队的第二旅放在眼里。

    作为刘泽清的侄女婿,詹世勋从不轻敌,但山脚下这些从邳州过来的淮贼还是让他起了轻视之意,他认为这支淮贼除了极少数精锐,其余不过是拿着兵器的土匪和农民。

    骑兵的优势不在于攻坚,而在于快速机动,捕捉对手失误和薄弱而击,然后将对手的薄弱处撕开,撕成一条血淋淋的大口,最后让对方血流而亡。

    在詹世勋的指挥下,明军开始加快马速向着淮军冲去,不是全力奔驰,而是控制马力,这样可以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可以快速从对方阵中突出来,而不是就此陷进去。

    双方都在抢时间,一方要布防,一方则是要打乱对方,战场上可用争分夺秒来形容双方的速度。

    第二旅的三个标统草堰孙四、大团麻三和杨祥都是经过血战的将领,虽是第一次与大规模骑兵交战,上下均是有些紧张

    明军来的太快,到达三四百步距离时,第二旅的阵线才刚刚完成。

    “稳住,稳住!”

    大团麻三将长刀举起,大声的喝喊着,下面的营官、队官也在不断的吼叫着。

    明军骑兵在百多步外突然分成了两拨,一拨是平端长矛继续加快速度往淮军阵线冲去,另一拨却是勒住座骑下马,然后从马上取出大弓开始向淮军射箭。

    要想在马上把箭射得又准又狠,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战马前冲的时候,马上的骑士会被颠簸的厉害,这个时候在马上射出去的箭不会有什么准头。

    不管是明军还是顺军,包括满清八旗在碰到列阵的对手时,大多选择下马步射。

    阵型结合很紧密的步兵队列,骑兵往往很难直接撼动,就算冲阵成功伤亡也会很大,对于骑兵很宝贵的任何一支军队而言,直接冲阵都是绝对要避免的打法。

    徐和尚的旗牌亲兵跟在他身旁,牢牢护卫着旅帅大人和他们的军旗。

    数百明军纵马呼啸而来,另有数百明军张弓搭箭,一轮箭雨在前头骑兵还没有冲到淮军队列前就射了过来。

    “举盾!”

    第二标的三百多名盾手将挨牌顶上了头顶,既保护自己也保护着那些同伴。

    “嗖嗖”声中,几百枝箭钻入淮军阵中,掉在挨牌上发出“噗噗”的闷沉声,声音好像下冰雹似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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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