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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淮军的困境

    东昌府城,全城如同火炉,大街小巷不见一人,就听满城的知了叫。

    “妈拉个逼的,这他娘的要热到什么时候?再热下去,莫说行军打仗了,就是坐着都能热死!”

    率部攻占东昌府城的胡茂桢光着身子,只穿一条短裤坐在东昌府衙后院几棵老槐树下,一边拿蒲扇扇着,一边不住骂娘。

    这鬼老天真的是太热了。

    空气,是热的。

    呼的气是热的,吐的气也是热的!

    这导致胡茂桢扇来扇去,浑身上下的汗水不见半点少,反而是越来越多。

    “他妈的,水怎么还不来的!”

    胡茂桢心烦意燥。

    自六月以来,山东乃至整个北方都是艳阳高照,那太阳把个大地晒得水干土裂,把人晒得也是七晕八素。

    东昌境内几条主要河流的水都快要见底,下河摸鱼的百姓把河底的田螺、河蚌都给摸干净了。

    这也导致淮军供应第六镇的军粮输送成了大问题,因为运河的水也不多。济宁向北的运河段除了安山湖(梁山)一带有湖泊积水勉强维持河道外,再往北几乎不能通行,只能弃船上岸。陆运效率低下,加之天气炎热,根本无法及时将军粮输送过去。

    好在,第六镇进军途中没有遇到任何反抗,几乎是兵至城开,要不然恐怕第六镇就得因为无粮折回了。

    东昌府城是胡茂桢同李成栋合兵于两天前攻破的,城内的原明朝署东昌道工部主事于连跃冥顽不灵,死心踏地要做汉奸,城破之后仍领乡兵与第六镇巷战,致使胡、李二将折损多达三百余。

    这三百多阵亡将士可都是跟了胡、李多年的老卒,脾气暴躁的李成栋气不过就要下令屠城。

    胡茂桢也恼,可想到都督的三不禁令,还是将李成栋劝了下来。最后只斩杀了包括于连跃在内的四百多人,其余无知乡民都叫放回。

    本来攻破东昌府城后,胡李二部便要立即向山东境内运河另一重镇临清进军,可由于后方粮草无法及时运上来,天气又太过炎热,胡李二将便想在东昌稍作休整,一是等军粮过来,二是等气温降下来。

    第六镇其余人马在镇帅高杰的指挥下攻破了阳谷、范县、莘县,并同堂邑县、博平县、茌平等地的坚持顺政权抗清的力量取得联系。

    按照都督的指示,高杰或是将这些散落的顺军游兵收编补充第六镇,或是仍委以地方县令管治之权。

    按计划,高杰本部也将同攻破东昌的胡、李二部合攻临清州,然后以临清州为第六镇本部驻地,同德州、济南形成“三角”关系,共同抵御有可能南下的满洲大军。

    只同样因为天气原因,高杰那里也是苦不堪言。

    高温导致的旱灾,使得阳谷、博平等地禾苗尽枯,庄稼绝收,蝗虫肆虐,饱受兵灾的当地百姓无法存活,纷纷外出乞讨,淮军在当地能够收集到的钱粮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后勤的严重压力反馈到了济宁这座淮军的大粮仓,因为对曲阜孔家近乎灭绝性的抄查,大量孔府存粮被转运到了济宁,可是因为运河水位下降原因,这些粮食也没办法快速输送到北方。

    因此,事实上淮军的“夏季”攻势是暂停的,除了德州方面。这也是为何在淮军如此众多兵力北上的情形下,手里基本没兵的清山东巡抚方大猷仍据有北部十余州县的原因。

    不是淮军不想一举收复山东全境,实是他们没办法做到。强行北上临清,第六镇面临的不但是无粮,更是炎暑。

    “旅帅,水来了,水来了!”

    几个胡茂桢的亲兵满头汗水的抬着两大桶水从衙门的后院侧门担了进来。

    “快拿来!”

    胡茂桢不等水桶放下,就将脑袋连同半个身子伸了进去。

    入水那刻,浑身毛孔为之一扩,舒坦得不得了。可等他再次出来站了没到小半柱香时辰,浑身上下又燥热起来。索性叫亲兵找来原先知府老爷洗澡的木盆,直接躺了进去。

    “你倒是快活!”

    李成栋过来的时候瞧见躺在木盆中的胡茂桢,二话不说上前就将他往外拽,然后自个跳了进去。

    “有你这么干的吗!”

    胡茂桢气得牙痒,旋即自个拿了个小凳子坐在一边,看着在水里快活的李成栋,忽的叹了一声,“算起来,这北方旱灾有好几年了吧?”

    “我记得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山西的汾水、漳河就开始断流,后来直接枯竭,收。打这以后连着好几年都这样,去年河南大旱遍及全省,禾草皆枯,洛水深不盈尺,草木兽皮甚至连蛆都叫百姓扒出来吃干净,可也不济事,最后还不是饿得到处死尸。”

    李成栋说完将身子直接缩进水里,连鼻子都不露。

    胡茂桢坐在小凳上没吭声。

    他是陕西人,十五年陕西大旱时米市都绝了,木皮石面食尽,听说没吃的父子夫妇拿刀剖对方...大量灾民弃耕逃亡,很多村庄变成无人村,那一幕幕都是惨绝人寰。

    “看今年这情形,怕旱灾更严重啊。”

    胡茂桢幼年家贫,有大志,面对波罗堡大路深沟,曾指月为誓,必填此沟,后随高杰造反后对贫苦百姓也多怜爱。想着今年依旧大旱,不知要死多少人,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这是天灾,又不是**,咱们能怎么办?”

    李成栋浮出水面,摇了摇头上的水,“咱们连吃的都成问题,又哪有粮食去救百姓。”

    “我想是不是可以将百姓往南迁?”

    胡茂桢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与其让东昌境内的百姓易子而食,不若把他们迁到南边寻个活路。

    李成栋愣了一下,问道:“往哪迁?”

    胡茂桢说可以迁到徐州去,再不行迁到济宁那边也可以,那里旱灾不严重,又有微山湖,只要安置妥当,虽不能吃饱总能保住命。

    “你倒是个菩萨心,不过这事关系重大,这东昌境内十万人总有吧,就咱们这几千人怎么迁法?而且咱们还得北上抵御满洲人,哪里能抽得出手来...”

    李成栋不认为“移民”的事能办成,但见胡茂桢心思很重,便说真想干的话得上报。

    他道:“这为了百姓好的事,高帅和陆都督肯定会同意的,我只是怕鞑子会南下。”

    “怕什么,咱们怕热,他满洲鞑子就不怕热了?”

    胡茂桢认为至少入秋以前,北方的清军是不可能大举南下。

第三百四十八章 最好的教育

    反正天热也没办法北上,胡茂桢便直接进屋写给高帅和都督的信。他虽是波罗堡营卒出身,但于行伍之间却总是抽空读书写字,比起不识字的镇帅高杰和同僚李成栋来说,简直就是个秀才了。

    “老胡心善跟个菩萨似的,可他有菩萨心,咱们也没菩萨的本事,这么多人往南边迁,能行?愿意的倒还罢了,不愿意的拿刀逼他们去吗?逼得狠了,激起地方反抗,岂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外面李成栋正同其部将杜永和说话时,其部另一标统郝尚久大呼小叫的跑进来了。

    “旅帅,小虎回来了,小虎回来了!”

    郝尚久和杜永和是李成栋部下最能打的两名悍将,杜永和擅守,郝尚久擅攻。

    李成栋追随高杰归正改编为淮军第六镇后,杜永和、郝尚久分别担任其部标统,另一标统是李成栋的同乡阎可义,也是成栋养子元胤的弓马师傅。

    这个阎可义更加了不起,是正宗秀才造反,也是高杰部唯一有功名的部将。

    李成栋外号虎子,养子元胤自然被将士们称为小虎。

    “我儿在哪,想死你爹了!”

    一听养子回来了,李成栋“咕嘟”从盆中跳出,鞋都来不及穿就冲向郝尚久,却是未见元胤身影。

    “我儿呢?”李成栋纳闷。

    郝尚久咧嘴道:“旅帅,小虎在城门呢!”

    一听元胤没过来,李成栋急眼了:“怎么不带他过来见我这个老子!”

    郝尚久忙道:“旅帅,是小虎自己不过来的,他说有好东西要你同胡帅去瞧呢。”

    “什么好东西?...这小子是在都督那得了什么赏赐,要孝顺他爹我么?”李成栋乐了。

    “我也不知道,小虎说这东西必须你同胡帅过去瞧才行,我想先瞅瞅都不让呢。”

    郝尚久见地上盆中有水,赶紧弯腰捧了一把在胸膛上,那叫一个凉快。

    李成栋“嘿”了一声便要叫胡茂桢,后者已经推门出来了,一脸不乐意的朝他骂了句:“李虎子,你说你瞎昨呼个什么东西,老子写个信都不得安稳。”

    “别写了,赶紧跟我走!”

    李成栋上前一把拉过胡茂桢就往衙门外跑。

    “去哪?去哪啊!我这还有事呢!”

    胡茂桢被拉的直奔。

    “城门!我儿子回来了!”

    “啊?好!”

    李成栋和胡茂桢二人顶着个大太阳跑到城门时,就瞧到小虎李元胤带着一帮手下坐在城门洞里纳凉。

    “臭小子,你倒快活得很,可热死你爹了,”

    李成栋上前就笑骂着抬手给了元胤一下,“什么东西神神秘秘,非要你爹和你胡叔大热天的跑过来。”

    说完,不等元胤张口,把他前后一转,仔细打量起来。

    “爹,我跟着都督哪会受伤,瞧你担心的...再说我也不小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李元胤咧嘴直笑。

    “吊再大也是我儿,当爹的关心儿子昨了?犯法啊?”

    李成栋是真将这个养子当亲儿生子,事实上元胤这个养子就是他的继承人,因为他没有儿子。

    杜永和、郝尚久还有胡茂桢的几个部将闻讯都赶过来了,见着李元胤,众将纷纷上前招呼,个个目中都是亲近,这小虎也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

    “小虎,这车上就是你给你爹带的好东西?...乖乖,几大车啊,你这是发了!得,我先瞅瞅是什么,”

    胡茂桢笑嘻嘻的伸手就往铺着麻布和干草的马车上摸去,掀开麻布一角往里一摸,感觉捏到个什么顺手就往外一提,然后“啊呀”一声将那东西甩得老远。

    李成栋、杜永和等人也是脸色大变。

    原来胡茂桢从车上提出来的竟是一颗人头。

    “小虎,你弄这玩意来孝敬你爹?”

    郝尚久嘴有些歪,倒不是嫌这玩意晦气,而是大热天的这玩意臭得快,容易生疫。

    李成栋也是一脸不解,不知道养子弄这些干什么。

    “这是?”

    阎可义却蹲下仔细看起那颗滚在脚下人头,忽的目中一凛,颤声喊道:“是辫子兵!”

    “辫子兵?!”

    众人一惊,不约而同将目光朝阎可义脚下看去。

    “是辫子兵!”

    不需要什么证明了,阎可义手里提着根辫子。

    就在众人惊诧时,李元胤嘿嘿一声:“爹,各位叔叔伯伯,这可不是一般的辫子兵,是真满洲!”

    “真满洲?”

    李成栋、胡茂桢等人再次惊住。

    李元胤也不二话,直接朝一众部下挥手喝道:“掀了!”

    随着四辆大车上的麻布和干草被掀起后,诸将都是倒吸一口气,原来那麻布下铺在石灰里面的是一颗又一颗辫子兵的首级。

    于稍有些昏暗的城门洞子中,极其的可怖。

    李元胤随手拎起两颗首级,朝上一扬,道:“天热,鞑子脑袋存不住,都督便要人用石灰和大盐铺在上面,路上我看过,效果还行,一点也没烂!”

    阎可义伸手抓起一把石灰,果然这石灰里有不少大盐,闻着味道却不是太好,但不是生腐的味道。

    “都是真满洲兵的脑袋?”

    胡茂桢呼了口气,上前从李元胤手中接过一颗脑袋,一点也不嫌脏的猛掐脑袋下巴,然后往那口中瞧去,却是一嘴黄牙。

    “还真是满洲鞑子!”

    胡茂桢激动了。

    他从前听兵部的人说过,验看敌军首级是否真满洲不能光看辫子,因为有的辫子兵是汉人和蒙古人,有的是杀良冒功来后剃发编的辫子。所以想要核验是否真满洲,必须得验牙口。原因是真满洲人不但长得和汉人不同,牙口更是有尖、黄两个特征。

    “长得不像咱们汉人,是真满洲!”

    阎可义点了点头,满洲人把汉人叫做尼堪,如果有谁长得像汉人,就会起名叫尼堪。

    “这些满洲鞑子?”

    胡茂桢看向李元胤。

    “都督在齐河大败清军,斩首三千,其中真满一千......”

    李元胤兴奋的将齐河马官屯之战说了出来,众将听后都是骇然,均觉不可思议的很。

    “爹,胡叔,都督说满洲鞑子和咱们一个样,都是一个头来一根鸟,两条胳膊两条腿,没什么三头六臂,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所以叫各镇都分一些给将士们瞧瞧,省得大伙以为鞑子有多凶...”

    同样的一幕在泰安第一镇、开封第五镇、沂州第二镇都在上演着。

    齐河马官屯之战缴获的真满汉军首级在各镇巡回“展出”后,还将送到徐州、淮安、扬州,让后方的官民百姓都瞧瞧鞑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陆四说没什么比亲眼瞧一瞧来得更教育人了。

    尤其是死鞑子。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顺兵至

    大概是在淮军攻取德州同时,东边的青州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陵县被清军击败其主力,仅率百余兵逃脱的顺军将领赵应元因无处可去,便窜入东边的青州。

    途中遇到被当地官绅推翻的大顺县令杨王休,杨建议赵应元往青州假降,趁机夺城。

    只剩百余人的赵应元也是胆大,当下就在杨王休的带领下前往青州。杨先入城向城中的原明青州府通判、现为清青州知府的李懋学请降。

    青州虽在方大猷委任的权青州府事的韩昭宣招抚下降清,但城中并无大兵驻守,只原先李懋学同推官彭钦组织的一支约五百人的乡兵。

    李、彭二人知杨王休无处可去,如丧家之犬,因此不疑其有诈,欣然纳降。次日晨,赵应元以入城拜会为名,仅率二十死士入城。如此,更让城中深信不疑。

    不想赵应元等人刚刚进城便拔刀大呼“大顺兵至!”,二十死士人人悍勇,将城门上百乡兵斩杀驱散,又开城门放城外余部入城。

    之后,赵应元以60步卒上城头摆垛,自己则带五十人骑马直入青州府衙。

    李懋学以为赵应元是率部前来归降,突然看到兵将持刀露刃蜂拥而进,仓皇躲避到上房。

    后来听见人声鼎沸,城内到处大呼“大顺兵至”,知大事不好,赶紧翻过院墙藏到隔壁一房姓乡绅家中。

    彭钦也从家中逃出藏在城中。

    无有指挥的青州乡兵随即四散,或为赵收编,或自行归家。

    控制青州后,杨王休让赵应元赶紧下令搜捕李懋学、彭钦,称绝不能让这二人逃出。

    赵应元于城中扬言拿获伪知府者赏金五十两,拿获堂下官一员者赏银十两。敢有藏匿者,满门诛杀。

    在此严令下,房姓乡绅害怕祸及满门,偷偷叫仆从往赵部告密,不久李懋学就被赵部军士搜出,赵应元下令将其处斩。又搜出彭钦,令长矛刺死。

    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赵应元本是大顺军,只因在德州的陵县被清军击败这才窜入青州,故既已夺取青州,当重建青州大顺政权,招兵买马抗衡清军。

    杨王休也是这般认为,可赵应元却对他说道:“我不保李自成了,如今占了这青州,只为扶立明朝一人抗击东虏而矣,如此也不枉我为中国人。”

    杨王休默然,同意如此。

    于是赵、杨二人将明朝封在青州的衡王朱由棷找出来,以拥立衡藩号召青州左近,定于七月初八扶衡王坐殿称帝。

    不想这衡王朱由棷却是个脓包,早在青州降清时就被韩昭宣招诱向清廷上了降书,因此惟恐赵应元拥戴其复明召来杀身之祸,每天只知在那哀号痛哭,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

    赵应元为了加强抗清力量,四门竖旗招兵,又广为联络青州左近的土寇前来,结果招来昌乐、寿光等县的土寇首领赵慎宽、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等,一下拥兵上万。

    此时,刚刚在半道袭杀清山东右参议韩昭宣,夺回孔府给北京呈递进表文,因功被淮军方面授予青州总兵的李化鲸募集绿林好汉、土寇三千余正往青州挺进,已夺取新泰和沂源二县。

    闻青州事变,有人号召左近拥明,青州大半州县都投了过去,李化鲸一时不知是打还是不打,便派人快马向济南报讯。

    济南城此时负责“山东巡抚”事项的是刚从曲阜过来的陈不平,此人竟在没有向德州请示的情况下,直接回令李化鲸必须夺取青州。

    李化鲸手头只三千人,青州那边却有上万人,因此强攻肯定不行,思来想去李化鲸竟也决定诈降。

    李军中有青州绿林响马盗王五同青州城中的翟五和尚是拜把子兄弟,便由这个王五进入青州城中充当说客。

    王五对翟五和尚威胁利诱,劝他转投淮军,事成之后可委以广饶副将一职,并保证只擒拿赵应元、杨王休等为首之人,其余不戮一人,并且余众只要降淮,均可受赏赐分封。

    翟五和尚被说动,又和城中的郭把牌、秦尚行等人暗中勾结,开始劝说赵应元接纳李化鲸来降。

    赵应元不知李化鲸降淮,只道是山东有名的绿林好汉,加之其部有三千人马,自是欣然纳之。

    李化来到青州后,赵应元带甲士数百名出城同李化鲸会面,双方钻刀歃血对天起誓。

    当天晚上,赵应元在府城北门的瞻辰楼设筵,大张酒乐。李化鲸的人马则按李化鲸等约定的计划,伏兵城外。席间炮声突发,李化鲸、王五、翟五和尚等当场翻脸拿下赵应元、杨王休,赵军大乱。

    城外李化鲸的人马在内应帮助下蜂拥入城,又将那衡王捕拿,青州遂为淮军所有。

    胶东半岛在四五月间的时候也是大乱,和淮军无关,和清军也无关,乃是当地义军攻打仍被明朝登州防抚曾化龙据有的城池。

    灵山卫土寇张大雅、张千出,高密县土寇单之赏、张宇等部都想占领胶州,便合起来围攻胶州。

    六月初的时候,曾化龙派登州守将滕胤玉统兵击退土寇,解了胶州之围。此后又有昌邑县土豪李好贤率众向曾化龙投降,张大雅、张千出被擒杀。

    可是,曾化龙得知清军占领京畿,竟吓的慌了手脚。等到清山东总督王鳌永委任的登莱巡抚陈锦、胶州副将柯永盛带着百十来个人到登莱开始招抚时,这位手握两千余正规军,又收编不下数千土寇的明朝防抚却丢下登莱,同胶州知州郭文祥一道航海南逃了!

    曾化龙这一跑,可乐坏了陈锦和柯永盛,二人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胶州给收了,并且以大清名义四处招降登莱土寇。

    等到德州、青州相继落入淮军之手后,最东边的登莱却又半数沦于清廷之手,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如何处置赵应元、杨王休的公文送到德州时,陆四正在接见大顺政权新泰县令周祚鼎,此人六次拒绝王鳌永、方大猷的招降,率全城两万军民誓死不降清,让陆四十分敬佩,以淮阴侯、淮扬、山东二节度的名义授为济南府尹一职。

    接见周祚鼎时,还有明朝御史卢世杰、赵继鼎、主事程先贞、大学士谢升之弟生员谢陛等人在场。

    这帮人就是当初拥戴朱帅钦假称济王造大顺反的明朝官绅,但也是这帮人听了张有芳的话背着朱帅炊解散了召集来的义军,以德州降清。

    “济南府说说,这帮子大明忠臣怎么个安排法?”

    陆四面带笑容的环顾一帮子大明忠臣们,随手捏了个知了猴扔进嘴里嚼巴起来。

    这是他昨天晚上带人在德州城外某河堤边杨树林捉的,油炸之后甚是干脆。

第三百五十章 被惹火的陆四

    德州很惨,惨到陆四为了让将士们有“蛋白质”补充,不得不亲自带兵到处捉知了猴这一他前世山东人民最爱吃的美味佳肴。

    所谓“知了猴”就是在土中刚爬出来的蝉。

    德州惨到什么情况呢,比被屠城过的济南还要惨,大概是“一户之中只存一二人,十亩之田只种一二亩。”

    没办法,谁让德州是山东门户,清军每次入寇必经德州。

    崇祯七年五月,清太宗皇太极绕开山海关兵分四路杀入长城,这次清军入寇华北地区以“杀、烧、抢”为目标,谓之“伐明如伐树”,即攻不下北京这座明国的树根,就把京畿、北直、山东、山西这些枝叶全砍光,以不断替明国放血来削弱明朝的国力,进而滋补满清。

    这是德州第一次被清军袭扰,但德州城没有被攻破。崇祯十一年清军再次入关,先后攻克高阳、衡水、枣强等城池。

    时任山东巡抚的颜继祖为守住北大门而带领山东明军主力移师德州。清军则避开重兵把守的德州城,分三路向德州以南进发,使德州以南的禹城、齐河及济阳沿黄河的城镇都遭到严重摧残和掠夺,饱尝清军残暴。

    崇祯十五年,皇太极任命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为大将军,率领清军进攻明朝。

    皇太极给阿巴泰的手令中道:“大军没有与明朝议和之权”。

    清军进入内地后如出入无人之境,明朝各地官员不是望风而逃、就是献城投降。清军先后攻占了河北、山东八十八城,德州城也被攻破,这次劫难是德州遭受的最严重一次劫掠破坏。

    至陆四率淮军攻占德州,经清点,全城百姓不足八千。

    崇祯三年的黄册则显示,德州城有丁口13万2千余,未入丁口数字与隐户当为丁口两三倍,也就是说清军的三次入寇德州直接导致德州府城的人口下降了九成。

    期间,从未有农民军进入德州范围。

    德州所辖各州县大体亦是如此。

    当初御史卢世杰、赵继鼎、主事程先贞、大学士谢升之弟生员谢陛拥戴朱帅钦为“济王”造反,号召远近豪杰青壮来投时,可能是德州这十几年来最高光的时候,城中军民一度达到三万余。

    不过,随着“济王”降清,这三万多人便散了大半。

    巴哈纳留在德州的一百真满、两百汉军同淮军进行了殊死搏斗,为了表示对这些敌对一方英雄的敬重,陆四命割首级巡军,余尸不做破坏,择一土堆掩埋,上书“定魂”二字。

    当地人又称之为“定魂碑”。

    德州是光复了,但除了缴获自城中清军营中囤积的一些粮草及几万两银子外,淮军一无所获。

    天气酷热,德州这边同样也面临很多困难。

    为了让将士们有蛋白质补充,陆四只能以身作则,每天傍晚太阳落山带着亲兵队亲自捉知了猴,以致被德州百姓称为“猴兵猴帅”。

    “捉猴”同时,陆四则开始对德州城内的明朝官绅做思想说服工作。

    其实,这帮人是很毒的,下手干脆利落。

    李自成任命的武德道闫桀、知州吴徵文被这帮人吊死,景州、故城、武邑、东光等处顺中央吏政府任命的官吏不是被砍头就是被分尸,更有那故城防御使崔某被这帮人砍成人彘。

    德州“济王”造反影响很大,除德州、东昌、青州、临清、武定、高唐等山东部分府州县外,北直隶的河间、大名、景州、冀州、沧州、衡水、清河、曲周等,共四十三个州县的明朝官绅地主都起来响应,导致大顺在山东、北直的地方政权一夜之间崩塌。

    可以说,清廷之所以能够在北直、山东招抚那么顺利,就是因为这帮明朝官绅造反,导致大顺在这片地区的军政系统瘫痪,根本无力组织反抗。

    对于这帮人,按过去的陆四思想,那就是二话不说请君入瓮的。

    然而,复杂的北方形势以及对所谓“人心”的争取却让陆四不得按下他的性子,着手对这帮明朝官绅进行思想工作。

    毕竟,这帮人代表的是北方大多数官绅的思想动态,强力打击的后果就是将这帮人尽数推到清阵营,拼死和淮军为敌。

    陆四不求这帮人能够归顺于他,但求这帮人至少能对抗清做出一点贡献。

    或者他们白天可以是清官,晚上变成抗清官,都是可以的。

    在“抗清统一战线”及淮军在山东遭遇的困境双重作用下,陆四开始寻找突破口。

    突破口是谢陛,这个家伙是崇祯朝大学士谢升的弟弟,也是德州造反的首倡者。

    一个秀才当然不可能号召这么多明朝官绅动手,背后真正的主使者肯定是那位崇祯帝任命的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刚刚又被清廷任命为建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谢升。

    不过谢升尚没有赴北京任职,还在德平老家。

    既然还没去上任,那姑且不管你谢升是不是真心要当汉奸,陆四决定先把人拉过来再说。

    毕竟,有一个崇祯大学士相助,于对于山东、北直、河南官绅士子的招揽能起到不小作用。

    在济南积极“反正”的朱廷翰接到光荣任务,赶到德平谢家。

    “先生乃是大学士,可谓是熟读圣贤之大儒,胸中有万千学问,故而先生当知华夷大防。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满洲人数次入关屠我千万汉民,使我百姓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先生看在眼里,难道就甘心为虎作伥?甘心同袍受那异族荼毒?甘心看我华夏衣冠从此断绝?…我家都督知道先生是有大本事的,降清也不过是不得已之举,故而今日特让我来请先生相助,共襄抗清大业!”

    朱廷翰寻思德州都落入淮军之手,德平这里虽然淮军还没过来,但也没清军,谢升要是晓得好歹,不用他话说完就应该做出明智回复了。

    没想道那谢升竟说他已经降清,便没有再掉头的道理。

    朱廷翰惊住,不知道谢升怎么会这样想。以为谢升是学那诸葛武侯,要刘备三顾茅庐,便诚心再劝。

    谢升却是油泼不进,根本不为所动,一幅铁骨铮铮的忠臣义士之样,叫朱廷翰好不着恼,知自己说不动他,只好悻悻而去。

    “你劝不动,那就让他弟弟去。”

    正举着火把在树林“捉猴”的陆四点了谢陛。

    被从牢中拖出来的谢陛一听是让他回老家劝哥哥来投,赶紧点头哈腰答应下来。

    “兄长!”

    “二弟!”

    兄弟相见,自然是一番唏嘘伤感。

    谢陛见一旁的朱廷翰朝自己打眼色,忙对谢升说道:“兄长,我是奉淮军陆都督之命来…”

    话还没说完,谢升就一个激灵,松开弟弟,眼神之中尽是疑惑:“都督之命?”

    谢陛点了点头,一脸期盼。

    “你想说什么?”

    谢升的手开始抖了起来,脸上阴晴不定。

    谢陛劝道:“兄长,良禽择木而栖,你本就是明臣,那满洲人乃是大明世敌,何必固执呢?”

    “你真是糊涂…唉…”

    拿眼角余光瞥了下不远处的朱廷翰,谢升故作不经意的朝前迈了两步,以极低的声音对弟弟道:“你道为兄真要为那满州人殉死吗?”

    “那兄长为何如此?”

    谢陛无比困惑,大哥既不想为满州人殉死,何以不肯归顺?

    “为兄当年可曾与你说过鸡蛋莫放在一个蓝子里的道理?”

    “这道理我明白,可这与兄长投顺有何关系?”

    “你糊涂,李自成百万大军都挡不住那满洲铁骑,那姓陆的不过李自成麾下一县侯,又岂能挡住满洲人?莫看那淮军齐河小胜一场,可那是满洲人忙于对付李自成,根本没往山东派多少兵马。现在叫这姓陆的一闹,你说满洲人的大军会不会过来?”

    谢陛点了点头。

    “满洲人大军真的杀过来,他淮军能挡得住?”

    谢陛摇了摇头。

    “那为兄如何能叛清?你我兄弟若皆在他淮军一方,我谢家岂不没了后路?”

    谢陛再次点头,继而颇是担心:“只是兄长若是不肯归顺,怕那陆都督会对兄长不利。”

    “为兄已经老迈,活不了几年了,要杀便杀,怕个什么?若是为兄的死能为咱家带来满洲人的福荫,为兄就是再死上十次也心甘情愿。”

    谢升真是看淡生死了,他今年已经72岁。

    “你要知道,为兄和你都是那篮中的鸡蛋,若放在一块万一篮子掉了那便都碎,放在两个篮子中,则碎一个还能保一个。现在为兄就是那要碎的蛋,只有为兄碎了,你们才能安全,明白吗?”

    “万一满洲人不能做稳中国的江山?”

    “你回去之后便为那淮军效力,他们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用心做,好生做,为兄身后的名声将来还要靠你去补救,我们谢家的将来也要靠你。”

    说完,“叭”的一声,谢陛的脸上重重挨了谢升一耳光,谢升假装身子气得直抖,指着谢陛骂道:“滚,你马上给我滚!”

    “兄长...”

    谢陛捂着半边脸,做出无比委屈的样子。

    “还不快滚!”

    谢升咆哮的声音传得老远。

    .....

    “这样啊...”

    听了朱廷翰绘声绘色的描绘,陆四解下系在腰上的围巾,将炸知了猴的油锅交给齐宝,让他看着点火,然后对朱廷翰道:“你带兵去德平把谢家满门都给我诛了,把谢升给我烤了。”

    “啊?

    朱廷翰一愣:这么狠?

第三百五十一章 你家的蛋,都碎了

    三顾茅庐得三次,这才两次就把人宰了?

    陆四明确表示是宰了,并且是连根拔起,颇是不耐烦的让朱廷翰马上去办。

    他已是仁至义尽了。

    用谢升,是因为他是崇祯朝的大学士,于北方有一定影响力,能够帮助淮军招揽前明官绅人心。

    但是不用这个人,顶多就是加大招揽难度,其他倒也没什么影响。

    眼下局面,说白了还是谁刀利,谁说话硬气。

    搞几个有头有脸的加入淮军阵营,不过是让淮军这个官绅眼中的“贼寇”变成义师,具有一定合法性和迷惑性而矣。

    再想要有其它效果就不大了,毕竟天命光环已因李自成退出北京消失了。

    朱廷翰有点庆幸自己都没用都督亲自开口就主动表示投顺。

    这位前明朝的历城知县做起事来也是漂亮,深懂杀人须诛心这一法则,于是带兵到了德平后先是将谢家庄围住,将不是谢家人的奴仆、佃户放出,余者尽数当着谢升的面砍杀。

    最后算下来,大概就是在德州的谢陛没有被杀,其余人等包括谢陛的儿孙无一落网。

    可叹那位满头白发的谢生员还在德州同前明御史卢世杰、主事程先贞他们商量如何掩饰他们之前残杀顺政权官吏的事。

    然而却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怪事。

    望着谢家满门上上下下的尸体,当事人谢大学士竟“善终”了。

    怪哉。

    “死了?怎么可能?”

    朱廷翰愣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再三探鼻息确认谢大学士真死了的朱廷翰不由一阵落寞,要知道明朝开国两百余年来,可没有过大学士死于知县之手的。

    所以,要是谢升死在他朱廷翰手里,他朱某人就将开创这一历史,从而青史留名。

    可惜,可惜了。

    转念一想,这事他不说谁能知道?

    于是,朱廷翰亲手操刀补了谢大学士一刀,并怒吼一声:“奸贼,我代鲁地被满洲残害百万生灵取尔首级!”

    完事后,朱廷翰叫那谢家的佃户将庄中钱粮用车装上运去德州,走时又将谢家田契尽数取出,当着佃户面拿火烧了。

    这一烧,可让谢家的几百佃户欢腾了。

    原是想一把火把谢家庄烧了的,可见谢家房子都不错,又见佃户们都贫穷,朱廷翰竟是发了善心叫佃户们自去谢家取可用之物。

    半日之间,百年老宅就被百姓拆卸一空,莫说其内家俱了,就是窗户都被扒光。

    又半月,地基上的砖石也都叫搬空。

    回到德州,朱廷翰刚好遇上陆都督召见新泰县令周祚鼎。人群中有那帮在德州降清的前明官绅,谢升的弟弟谢陛也在其中。

    朝谢陛看了眼后,朱廷翰不动声色走到人群边上。

    陆四也瞧见了朱廷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指着谢陛、卢世杰等人问周祚鼎如何处置他们。

    这个问题让卢世杰、程先贞等人都是一惊:这什么意思?

    周祚鼎也是有明朝举人功名的,但在大顺军到新泰后,他却带领乡民积极拥护大顺政权,于是被北京的吏政府被任命为县令。此后表现出的风骨节气让人当真是万分敬服。

    鉴于周祚鼎也是前明官绅一员,所以陆四想听听他的意见。

    不想周祚鼎却看也不看那帮人就微哼一声:“都督不问我,我不言。既问我,我便直言。依我看,这帮人最好是尽数坑了。”

    “嗯?”

    陆四一愣:周县令你这是要让本都督成为北方士绅的公敌吗?

    “胡说八道!”

    “休得胡言!”

    “都督莫听此人厥词,姓周的心术不正,用心歹毒...”

    “......”

    谢陛、卢世杰等一帮官绅叫周祚鼎的话骇得魂都要快飞了,继而一个个破口大骂起来。

    陆四扭头朝这帮人看了一眼,顿时鸦雀无声。

    “济南府为何给我这个建议?且说说理由。”陆四想知道周祚鼎是怎么想的,给他出这么个“馊主意”。

    “无它,只这些人都是反复之徒,表里不一小人耳!”

    周祚鼎当下便将谢陛等人“造反”时对各地大顺官吏的迫害说了出来,每说一桩面上怒意就增一分,而谢陛等人则是越听越心惊,越听越发慌。

    “他们从前做过什么,我自是知道的...”

    陆四真无意将这些投降的前有官绅一股脑杀了,因为那样做的后果对淮军真的不太好,哪怕这帮人之前所做所为的确够得上砍十回头。

    但当下抗清大形势摆在这,有些事情也不能率性而为。

    杀一个谢升无所谓,杀千千万万个谢升麻烦就大了。

    不想他刚说了一句,就被周祚鼎直接打断,反问他道:“都督既知道,还留着他们做什么?”

    “这...”

    陆四刚想说,又被周祚鼎打断。

    这位新泰的强项令真的是强项。

    “都督莫非是想以他们招揽民心?”

    “啊,对。”

    陆四点头,要不为了民心,他早开刀了。

    “呸!”

    周祚鼎朝那帮敢怒不敢言的前明官绅吐了一口,恨声说道:“他们算什么民心?不过一群顺来降顺,清来降清的软骨头!”

    言罢,掷地有声问陆四:“都督既是我大顺之人,那我要问都督了,我大顺本是一汪清水,何以非要引入这些污浊溪流?若都督用他们,如我这等忠于大顺之人,又何以处之?难道我等就不是民心了!”

    陆四听的心头一震,是啊,他要把这帮前明官绅都用了,那其余坚持抗清的顺政权官吏怎么想,怎么看?

    杀害大顺官员,清军一来就开城投降,自己不但不治他们罪,反而还想用他们,借以招揽所谓北地民心,自认为高明,却不知此举却会让本就是自家阵营的抗清军民心寒。

    账面上,降清的官绅是多,抗清的官绅是少,但内在,这些抗清的官绅才是他陆四的基本盘,才是他陆四需要大力拉拢的存在啊。

    周祚鼎的比喻很好,一汪清水引来无数浊流,这汪清水还会是清水吗。

    “满洲大敌大前,首重非那飘渺民心,而在于阵营稳固,人心一致,如此才能军民团结,共御大敌,否则,必是人心各异,如这帮人又岂会真心为我大顺效命...”

    “济南府不必再说,我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陆四挥手打断周祚鼎,然后朝边上齐宝看去,齐宝手一扬,一众兵丁立时将谢陛、卢世杰、程先贞等数十前明官绅按住,吓得他们腿软脚软,纷纷喊冤。

    “坑了!”

    陆四吐出的二字,让一半前明官绅瘫软在地,如烂泥般。

    朱廷翰再次充当行刑官,当谢陛被拖到坑前时,他不无得意的对谢生员说了一句:“你家的蛋,都碎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给你们讲个笑话

    官绅降清,陆四表示理解。

    宗室降清,算哪门子事?

    人家满清可是要夺你朱明江山社稷的。

    所以朱帅钦这个自辽事以来第一个降清的宗室让陆四大感惊诧,之前张有芳他们决定降清时并没有强迫这位“济王”同他们一起,原因是朱帅钦只是宗室第六等的奉国中尉。

    按明太祖朱元璋给儿孙定的爵位制度,一等亲王、二等郡王、三等镇国将军、四等辅国将军、五等镇国中尉、六等辅国中尉。

    六等以下,一律为奉国中尉。除亲王、郡王世袭外,余皆降等,后来满清也采用了明朝这一降等袭爵制。

    但哪怕是不入流的辅国中尉,总是朱明宗室,你要不抗清也行,绝无道理降清。

    因此在处置了不应该汇入清水的污水后,陆四命人提来朱帅钦,想弄明白这位奉国中尉降清时是个什么样的思想,然后请这位好好上路,然而得到的回复却让陆四惊掉下巴。

    朱帅钦可能是已经做好被杀准备,显得很“光棍”,直接回说他是为吃饱肚子降清的。

    这个答案可谓是真稀奇。

    堂堂朱明宗室为了填饱肚子毅然降清,厉害了。

    陆四一脸我不信,除非你开水烫那玩意的样子。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这快死的人,跟你这贼人又有什么好花头的。我降清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我假称什么济王,也是为了填饱肚子,你道我真要保他朱明不成!”

    “......”

    “你可是太祖子孙,朱明宗室!”

    陆四必须提醒面前这位好汉他的身份,从而注意说话时的态度。

    “啊呸,狗屁的朱明宗室!”

    陆四不强调还好,一强调朱帅钦激动起来了。

    “崇祯未死之前,我一家老小八口人连锅都揭不开,逼得我这太祖子孙出去偷盗,前后叫官府抓了不知几回,挨了多少顿打!...当时他朱皇帝怎么不想起我这宗室来!嘿,他崇祯把太祖留下的江山败光了,倒叫我们这帮宗室出来保明,世间没这道理!”

    朱帅钦一脸气乎乎,想来真是恨那朱皇帝。

    陆四一阵无语,语气稍稍弱化,问道:“你好歹也是奉国中尉,不至于惨到要出去偷东西养家吧?”

    “咱们这帮太祖子孙除了姓朱,捞着他朱皇帝啥好处了?...科举不让我们考,生意不让我们做,手艺不让我们学,要这样也成,你朝廷把禄米按时发我们啊!...

    再苦一些,按太祖定的规矩,我这奉国中尉一年怎么也有200石粮食,可实际上呢?一年就给我三四石粮食,一家七八口人摊不到五十斤粮,怎么活!就这还是我跑到德藩、衡藩那边哭诉才给的!”

    朱帅钦两眼通红,这是真苦。

    “朱家的宗室真这么惨?”陆四半信半疑。

    朱廷翰点了点头,迟疑了下又给陆四讲了一个笑话。

    这个笑话说的是周王系镇国中尉朱勤熨家里实在是没米下锅,一家老小饿得嗷嗷叫,结果跑到京里要告御状却被夺爵关进了凤阳高墙。

    爹去做牢了,朱勤熨的两个儿子还在外面挨饿。

    这时有个聪明人给这两个儿子出了个主意,说宗室进谏不过被囚高墙,不会被杀,但要是关进凤阳便和你们的爹一样吃喝不愁了。

    朱勤熨的两个儿子越想越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于是瞎琢磨一番后,兄弟二人便联名上书抨击当朝国政,反正就是胡说八道一番,之后很顺利的同他爹在凤阳高墙碰了面,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被饿死,过上了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

    这两个人的事迹感动了很多同样没吃喝的宗室,于是凤阳高墙一下成了宗室们的向往之地,最后逼得朝廷不得不下令不许宗室再议国政,总算是把这歪风邪气给打压了下去。

    想打皇帝的秋风,哪怕是亲戚,都不行!

    一个好荒唐的故事,一个和陆四前世广为流传的百万朱明子孙吃垮明朝的故事完全不同的版本。

    同凤阳花鼓戏有的一拼。

    陆四牙酸。

    “宗室确是过得惨,年过三十不得婚配的大有人在,有死后十年无钱下葬的,有行乞市井,有行乞民间,有流徒他乡,有饿死道路。名虽宗室,苦甚穷民,俯天仰地,无门控诉。”

    周祚鼎有感而发。

    因为朝廷的禄米根本发下不来,大多数宗室穷的要命,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宗室开始作奸犯科,尤其是奉国将军以下的宗室。

    而当地藩王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法司也不敢俱奏,导致那帮没饭吃的宗室在一些地方成了有“特权”的小偷专业户。

    “终明一代,宗室作乱六起,燕王之靖难,宣德汉王之乱,景泰广通王叛乱,正德安化王、宁王叛乱,以上诸王皆怀野心而乱,唯那奉国将军朱聪灼是吃不起饭而乱。”

    朱廷翰说的这个奉国将军朱聪灼是明太祖十三子代王的六世孙,同样因为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就跑去抢知府刘永的行李,结果被嘉靖处以剥夺一年禄食的重罚。

    本来就没什么禄米的朱聪灼急了,竟然联络一帮宗室准备杀代王及镇抚大臣,勾结蒙古鞑靼入边,可惜在出塞路上被边兵擒获镇压。

    所以,人朱帅钦为了一家老小有口饭吃站出造大顺的反,又同样为了填饱肚子投降大清,完全是合理合规的。

    这个人,很聪明的。

    他知道可以把自己这个朱皇帝都不管的宗室价值发挥到最大。

    “现在朱明宗室到底有多少人?”

    陆四有必要弄清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

    可朱廷翰和周祚鼎又哪里知道太多,二人算了下,太祖开国时宗室58人,到成祖永乐时扩至127人,最近一次关于宗室人口数量的官方调查是隆庆年间内阁首辅李春芳编篆的《宗藩条例》,上面好像说是两万八千多人。

    万历至今这几十年因为种种原因,明朝没有公布新的《宗藩条例》,但推算最多翻两到三倍,也就是说现在朱明宗室人口当在七万人左右。

    “不是说有百万宗室的么?”

    陆四诧异。

    朱廷翰和周祚鼎也是诧异。

    朱帅钦见面前的贼将竟然同人在那给宗室算人数,不由嗤笑一声:“有什么好算的?玉牒之上不录名,宗室同乞丐有什么不同?这宗室,谁爱当谁当去,反正老子不当,老子也不保什么朱皇帝!我话说完了,要杀就杀,别他娘的废话。”

    有种!

    陆四微微点头,他很喜欢这位很光棍的朱帅钦,于是决定放其一条生路,但前提是这家伙得做件事。

    “那个衡王你知道吧?”

    “昨滴?”

    “他在青州,你去帮我把他杀了,我就放你回家,噢,对,再给你几百两银子,省得你这个宗室饿死了。”

    弄明对方降清不过是为混碗饭吃的陆四,同情心一下就起来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大清真是敞亮

    主观恶性不大,只是为了混碗饭吃,并且没有实际权力的奉国中尉可饶,但那位同衍圣公孔胤植一样未见清军就上降表,赵应元奉他坐殿复明都不敢的衡藩朱由棷却是不能留的。

    同样胆小,潞藩起码是清军到了杭州才开的城。这么一比较,衡藩就真的是太丢老朱家脸了。

    其实陆四真想把这位衡藩送给满清,好让他知道人心险恶。

    论对前朝宗室之恶,古往今来也没哪一朝比得上满清了。

    被俘的,投降的,被各种优待骗来的,无论老人小孩,都是一刀。

    可惜,这位衡藩现在是落在他淮军手里。

    朱由棷再差劲,也不能由淮军杀,毕竟还有个联明抗清的局面等着陆四去盘活。

    由朱帅钦这个宗室出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可以说是恨其不争,也可以说是宗室内斗,总之,不关淮军的事。

    朱帅钦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二话不说就带着由他“招募”的上百义士前往青州办差。

    至于赵应元和杨王休二人如何个处置法,陆四综合了二人事迹,做出决定,将那赵应元解来德州听用,原因是此人虽然脱离李自成,但却仍是一条好汉子。

    那杨王休则被陆四授予青州防御使一职,配合由沂州北上的第二镇及李化鲸部收复胶东半岛,对付清登莱巡抚陈锦同胶州副将柯永盛。

    胶东半岛的登莱二府陆四是很看重的,因为这两府是山东境内较为稳定的地区,可能拥有的人口占了如今山东全省人口的一半。加之又靠海,登州和莱州都有良港可供淮军使用,经营得当便可发挥水师作用。

    无论是海运粮食到胶东,还是以胶东港口为基地袭扰辽东,甚至京津,都大有可为。

    李化鲸部主力是其招募的山东绿营好汉,此后又收编了青州城中原投奔赵应元的那一众地方土寇,人马多达一万五千,其中自己带马备甲的就有一千多。

    整体作战能力肯定不行,但单兵作战能力,或者说小股兵马作战的话却很强,大小头目不乏多年响马盗。

    陆四传令改组李化鲸部为淮军第七镇,以青州为第七镇驻地。

    这个决定让淮军不少人感到惊讶,因为这个李化鲸在两个月前还只是刘泽清部的一个“闲人”。

    陆四却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知道,这个李化鲸是好汉。

    在他前世山东爆发的榆园军大起义就是由此人发起。

    得了第七镇编制的李化鲸大喜,带领部下绿林好汉出身的贾云五、王五等人立即率第七镇一万余步骑攻打青州东边的昌乐、维县,向莱州府进军。

    攻破昌乐、维县二城后,李下令杀赃官,开官库,释囚犯,并严禁军士掳掠,大军出城后,城内民房官舍无一被焚毁。

    可能是绿林情节太重,又可能是受山东梁山好汉精神影响,第七镇在进入莱州府境后,竟是打出了“替天行道”的旗号,号召百姓反清。

    占领沂州并在境内执行剿灭土寇的第二镇也在镇帅左潘安的指挥下北上青州府境,攻破莒州,向莱州的灵山卫进军。

    如此,第二镇在南,第七镇在北,两镇步骑近三万人以雷霆之势扑向胶东半岛,根本没有多少兵马的清登莱巡抚陈锦、胶州副将柯永盛要么投降,要么就学那个明朝防抚曾化龙出海逃奔,没有第三条路走。

    大顺山东招抚使胡尚友的工作也是取得了极大成绩,原明朝东昌知府宋炳奎、曹州知府张问行前后降淮,分别被任命为济宁防御使同东昌防御使。

    截至淮军占领德州,经胡尚友接触招抚的未降清官绅有数百人之多,另外约有百余顺政权委任的官员,已降清的官绅则有四十余人。

    由于淮军的突然北进,也解救了大批被叛乱官绅擒获的顺政权官吏,如泰安防御使郭都,兖州府尹高克家,运河同知刘主敬、推官董贶玺等人。

    原顺政权任命的济南府尹高丹桂在官绅作乱时逃跑藏于民间,在听说济南被淮军夺取后,高丹桂便前来投奔,被陆四许为“山东巡抚”一职,实称山东通会的陈不平暂授高为曹州府尹。

    另外还有同样逃出来的莱州府尹王毓奇、军粮同知薛桂、济南防御使丁昌期、临清防御使王皇极也在知道大顺有主力进入山东后主动来投。

    对这些顺政权任命的官员,陆四指示一律官复原职。

    此外,有隶顺军建制却与主力失去联系的几股顺军加入淮军,其中兵力最多的是自称权将军的郭升,其部有兵一千三百余;部总王道成,有兵六百多;姚应奉部五百兵。

    “真顺军”大计在四千人左右。

    这些有的被高杰的第六镇收编,有的则是由第一镇收编。

    至六月底,淮军共计收编了将近三万人,内中多半是土寇,兵员素质参差不齐。

    陈不平确有治材,在他的主持下,兖州、曹州、青州、济南、东昌府相继恢复了原先被当地官绅推翻的地方政权,虽说因为时间原因,这些地方有些区域还存在土寇,但大体上府城、州城、县城是完全恢复,并建立起可以为淮军服务的地方体系。

    第六镇旅帅胡茂桢的上书转递到德州后,陆四拿给朱廷翰和周祚鼎看。

    周祚鼎原定明天就要去济南上任,主要工作是配合山东通会陈不平恢复济南民生,安置流民,组织人力引水抗灾。

    “是否移民,就要看都督准备在山东大打还是小打了。”周祚鼎没有先给出自己的看法,反而先问陆四。

    这个大打和小打的说法让陆四很高兴,觉得这个周祚鼎是能人,大大的能人,正准备说说当前形势,齐宝却来报,说是清军派使者来了。

    “谁派来的?”

    陆四好奇,时间上看多尔衮肯定知道德州失守的消息,难不成是北京派人来了?

    那样的话,得好生谈一谈。

    人很快被带了进来,却是称乃奉大清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洪承畴之命前来。

    “洪承畴?”

    陆四点了点头,该出场的总要出场,于是不等那使者说些废话,直接叫他将洪的信拿来看。

    看完,陆四眼睛亮了。

    大清,真的是敞亮人啊。

第三百五十四章 酬以亲王,便可易帜

    洪承畴的使者名卢兴祖,汉军镶白旗人,由国子监官学生授工部启心郎随同招抚南方大学士办差。

    此次奉洪之命出使德州,卢兴祖内心难免忐忑,担心这淮军是土寇出身不懂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道理,那样的话,他卢兴祖死的就未免冤枉。

    好在,淮军方面知两国通使道理,对卢并无刁难,甚至相当礼遇,不禁其自由,任其城中自看。

    多方探问下,卢兴祖方搞清淮军来历,原是南方淮扬河工作乱而起一支反明义师,后奉表李自成得以为顺军。其统帅姓陆非路,前番讹传陆四天王乃鲁地无知百姓谣传。

    卢兴祖注意到,城中淮军所打旗帜皆为淮字,并无顺字,由此猜测这支淮军可能是因为和李自成的顺中央失去联系重新独立,又可能是知李自成兵败起了脱离之意。

    如此,倒有几分拉拢的把握。

    只是于城中行走期间,卢兴祖见不少淮军士卒对其脑后辫子指指点点,更有甚者目露贪婪之意,不明所以,内心不免发寒。

    三日后,陆四再次接见卢兴祖,将其已经写好的回信交于卢兴祖带给洪承畴,并问:“贵国此次入关,是为窃居我中国,还是替明朝崇祯复仇?”

    这个问题问的可谓刁钻,若说是窃居中国,则清为中国之敌。若回说为崇祯复仇,则清无法理占据中国。

    怎么回答都不对。

    卢兴祖也是有才之人,略一整理思绪,道:“我国深痛明朝嫡胤无遗,势孤难立,故移我大清宅此北土。厉兵秣马,必歼丑类,以靖万邦。非有富天下之心,实为救中国之计。”

    “噢,救中国。”

    陆四点了点头,这个说法在1644年是很有市场,并且很得中国士绅甚至百姓之心的。

    “我听贵国国族为满洲,而满州人少,兵力有限,今入中国七十以下,十岁以上皆征,故按此判断,贵国此次入关当为全国总动员,若兵员折损再加补充恐非易事,如何能救中国?”

    “我国八旗将校骁勇善战,所向披靡,无人可挡。”

    一问一答毫无营养。

    正题开始了。

    陆四发问:“是贵国洪学士做主招我为平南王,还是贵国摄政王授我以平南王?”

    卢兴祖立道:“乃摄政王!”

    “摄政王一言可决?”

    “可决!”

    陆四“噢”了一声,继而摇了摇头,有些不满道:“只这平南并非亲王。按我中国习俗,二字王号皆为杂王,便如那明朝二字郡王。今我手握十万雄师,坐拥鲁地、淮扬,地盘之大有如两省,百姓之多不下千万,区区一二字杂号王岂能叫我对贵国生出亲近之意。”

    卢兴祖则道:“我国前有三顺王,近有平西王,都督若肯归我国,则是满洲国族以外第五大王。但虽为第五大王,但以都督之实力,又可为国族以外第一王。”

    又说清国体制不同明朝,不存在一字亲王二字郡王之分。

    陆四微一沉吟,摸了摸胡须,道:“有件事你们怕是不知道吧?”

    “何事?”

    卢兴祖不解。

    “明朝潞藩已于南都登基称帝,年号弘光,而弘光皇帝意我为明朝亲王。”

    说到这,陆四“哈哈”一笑,直接了当道,“北有清朝,南有明朝,南北皆有意于我,你说我当如何处之?”

    卢兴祖心中一动,不加思索道:“自当是价高者得。”却是不说清强明弱这种无意义的话。

    “那就对了嘛。”

    陆四大腿一拍,站了起来,同卢兴祖道:“你回去和洪大学士说,他从前也是明朝重臣,很有本事,当知若我以鲁地、淮扬投明,则于南都而言北伐之势立成。如此有江南亿万钱粮接济,有明天子之号召,有陆某十万大兵为前锋,贵国八旗再是善战,怕也挡不住这源源不断之势吧。”

    说完,又“嘿”了一声,“况且,贵国八旗也并非多么能打,我前番刚斩三千好头颅。适才问你贵国兵员哪里补充是给你留了面子。”

    卢兴祖并未指出前番巴哈纳部兵力过少,这才遭致全歼,或说什么八旗大军云集京师,有多少悍兵强将,对鲁地轻视种种,反而是点了点头,问了一句:“都督自称顺之淮阴侯,然卢某何以不曾听都督提及半句顺?”

    陆四一怔,摆了摆手道:“不知我永昌皇帝何在。”

    卢兴祖躬身,提出愿以金银赎回前番战死真满汉军将士尸首。

    陆四说天气炎热,尸身难以保存,皆已掩埋。

    “若贵国不怕瘟疫,可使人去挖回。”

    说完,陆四命送客,言中说道他的意思都在信中,洪大学士看了便知。

    ......

    赶到沧州坐镇的洪承畴除一面使卢兴祖与德州淮军接触外,另一面则加紧部署对河南北部府县的收取。

    他向多尔衮请以杨方兴为河道总督,苏弘祖为分巡河北道,申朝纪为分守河北道,罗绣锦为河南巡抚,祖可法为河南卫辉总兵,金玉和为河南怀庆总兵。

    文官皆为在京降清官员,武官则都是随满洲入关的汉军旗将领。

    在给多尔衮的上书中,洪承畴认为大军南下之前绝不可与山东淮贼交战,而是要集中收取河南,断绝山东与陕西、山西顺军联络,谓:“使鲁地成孤军之势,方可使招抚倍半功之。”

    而事实上,占据德州的淮军没有再向清山东巡抚方大猷据有的地盘发起攻击,两方于这炎暑之下倒是达成了“默契”,就是谁也别找谁的麻烦。

    卢兴祖回到沧州后便将陆四的信递上,洪承畴并没有马上打开来看,而是先听卢兴祖说了在德州见闻,及那淮军都督言谈。

    “价高者得?”

    洪承畴笑了起来,撕开信封取信来看。

    信中,陆四表示要淮军亲近大清可以,但清廷必须承认他对山东全省、淮扬地区的统治权,并以亲王封爵相授。

    除此之外,还要将河南划给淮军做筹粮养兵地。同时,地方文武皆由陆四委任,清之吏部、兵部必须承认,而陆四方面向清廷举荐的官员清廷同样要予以任命,不得驳回。

    另外,须先拨付淮军养兵养马银500万两,家眷安置费300万两,粮草若干,其余辎重若干。

    若大清同意,则淮军可以易帜,但不剃发。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请嫁真满洲公主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自古以来,谈判不二真理。

    不可能说宝友开价一万,还个三十就能成交的。

    所以,洪承畴没有因为淮军方面的“狮子大开口”而生气,反而很有兴趣的问卢兴祖如何看。

    “若淮贼能以两省实界易帜归我,则鲁地无窃发之虞,大兵无南顾之忧。再者,淮贼有十万之众,势亦难散。散之则各自啸聚,地方不宁;聚之则师旅繁多,日费巨万。大军不亦劳师远图,空费帑金何止万万者乎...”

    卢兴祖认为可以答应淮军方面的要求,因为山东、淮扬及河南之地本来就不为清有,尤其是淮军占据的淮扬和山东中南部。

    所以可在表面答应淮军要求,请摄政王封那陆四以亲王爵位,这样至少在朝廷解决李自成大顺主力前,山东及河南这一块是不大可能有战事发生,节省下的军饷数额当是巨大的。

    要是强行进剿,十万淮贼散分则啸聚山林,各地不宁,短期内想要平定并非易事。聚在一起又是一股极大的力量,要想消灭肯定要调真满大军,消耗之钱粮怕也得千万计算。

    因此权衡利弊,抚绝对划算得多。

    另外一个最实际的好处就是,易帜归清后的淮贼可以替大清抵御南方的明朝,使大清安心平寇。将来腾出手来再以淮贼为前驱渡江收取江南。

    至于淮军方面要求的总计八百万两饷银,这个却是肯定不能给出的,但给多少,可以谈。

    洪承畴听后微微点头,在他看来淮贼没有一口拒绝而是狮子大开口,这固然是淮贼贪婪,但也从侧面表明他们知道仅凭自身实力难以抗拒大清兵。

    如此,不管淮贼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招抚的基础还是有的。

    “剃发乃是底线,只要淮贼愿意剃发,其它倒真是可谈。”

    洪承畴决定继续谈,因为他也需要为大清争取时间,京里传来的消息豪格同孔有德的真满汉军最快也得七月中下旬才能南下。故而在大军南下前,他这位招抚南方总督大学士得通过各种手段确保山东淮贼不北犯。

    淮军方面,陆四是真想谈的。

    原因同洪承畴差不多,他也要时间。

    于是,接下来在双方都想谈的基础上,淮清双方接连进行了三次谈判。

    这三次谈判不再是接触性质,而是正式性质。

    卢兴祖全程参与了这三次谈判,但三次谈判清方的主要官员却有了变化。

    第一次是清山东巡抚方大猷,谈判地点在吴桥。

    淮军派出的谈判代表是被陆四紧急召来的山东招抚大使胡尚友。

    会谈一开始,方大猷就将洪承畴定给陆四的信交给了胡尚友,信中说道:“大清诚心招抚,若能翻然削发归命,自当藩封,永为柱石。”

    北京对于是否授陆四为亲藩,尚没有答复,这是洪承畴“便宜行事”。

    在饷银和地盘上面,方大猷同胡尚友争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不错的结果来,就是河南可以不划给淮军。其它方面仍是不可更改。

    这个结果连同陆四的回信一同送到了沧州。

    陆四回信中表示:“前番信中条件已开出,今做退让,割出河南之地,先生若念同为中国之人,当为咱力争。只要不剃发,诸事好商议。”

    又说剃发恐引来李自成和明军攻击,反正一堆理由,只想要好处不想付出。

    双方各自商议,大概有五六天没有接触。在这期间,陆四特意派人向沧州洪大学士送去几车大西瓜,谓礼轻情义重。

    洪承畴欣然收纳,回礼沧州特产金丝小枣、泊头鸭梨各一车,又说京师摄政王对双方谈判极为重视,陆四所请亲王爵位已交议政王大臣会议合商。

    这几天,明清双方真可谓是蜜月时期,甚至两方人马在界点巡逻遇见时,还能互相打个招呼。

    第二次谈判是在七月初九,这一次淮军方面的谈判代表除山东招抚大使胡尚友外,又有权德州防御使朱廷翰等人。

    清方仍是由山东巡抚方大猷同卢兴祖为谈判代表,不过就在清方以第一次谈判进程为基提出新的方案时,淮军代表却提出“比照朝鲜藩属国关系”,进一步拥有独立性,并资给粮饷。

    这个要求显然过份了,谈判不欢而散。

    第三次谈判是在七月二十一,这一次清方的谈判代表却突然变成由京师南下的都察院右参政、一等梅勒额真张存仁。此人原是明朝副将,后随祖大寿降清,因招降吴三桂有功,升汉军梅勒额真。

    张存仁的到来,表明北京满洲高层的确对招抚淮军十分重视。而张存仁带来的也是让淮军方面没有想到的“痛快”。

    张存仁直接了当提出两个条件,只要淮军答应这两个条件,则大清立即以亲王爵位相授,鲁地及淮扬地区可为淮军永镇之地,淮军方面向京师保荐官员可以“陆选”官任用。

    淮军谈判代表朱廷翰好奇问是那两个条件。

    张存仁的条件除了一直争执不下的剃发外,竟然多了一个遣子入京为质的条件。

    并声称如果陆四不答应这两个条件,那谈判即日起中断破裂,大清唯有与淮方兵戈相见。

    “兹事体大...”

    胡尚友和朱廷翰不敢做主,回说须奏明都督。

    张存仁给予三天时间。

    如此强硬的底气来自于肃王豪格已领大军出京。

    三天后,胡尚友、朱廷翰复话,称质子不行。

    “为何不行?”张存仁眉头一挑。

    “因为我家都督无子。”

    胡尚友干咳一声,紧接着提出淮军的条件。

    “我家都督说若要我淮军剃发,则请大清下嫁真满洲公主,待我家都督与公主有子之后,则可至舅家为质,同时我淮军十万将士易帜剃发!若大清不应此条件,则我十万将士不日挥师北伐,与尔清兵决战京畿!”

    张存仁愣住,这淮贼比他还强硬啊!

    可下嫁公主这事,他哪敢答应,于是吱唔说要上禀。

    事情很快报到洪承畴这里,这位大学士怔了半天,骂了一句:“王八羔子拿老夫寻开心呢。”

第三百五十六章 豪格大军南下

    洪承畴认为淮军方面毫无诚意,完全是在肆意挑衅大清的底线,蓄意挑起战争,但是作为当事人的陆四却不这么认为。

    他是真心想同大清和平相处的。

    因为,他打不过。

    不是说打不过三五千大清兵,而是打不过三五万大清兵。

    所以,没有谁比陆四更希望得到和平了,只有和平才能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只有强大,他才能开出更高的价码来。

    比如,求娶的不是公主,而是太后什么的。

    正所谓“春官昨进新仪注,大礼恭逢太后婚”。

    陆四求娶满洲公主,是真心诚意的,并非如洪承畴以为的拿他寻开心。

    “和亲”自古以来就是诚意最大化的体现,满洲自奴尔哈赤时期就有“和亲”蒙古的传统,并且很多满洲姑娘嫁给了汉军,比如奴尔哈赤一喝醉就暴揍的比他还大的老女婿李永芳。

    所以,要不要把满洲姑娘嫁到山东来,其实是陆四对多尔衮的一次考验。

    如今,满洲人的逼格还没那么高,满汉通着婚呢。

    这事换成他爹奴尔哈赤和他哥皇太极,估摸都不用商量就把人送来了。

    能不能为人杰,是不是具有其父兄之大格局,就看多尔衮的器量了。

    皇太极是有姑娘的,不过怕都出嫁了。

    多尔衮有没有姑娘,陆四不清楚,他弟多铎肯定有的,前番在济南被砍了头的石华善娶的不就是多铎12岁的女儿么。要是多铎咽得下这口气,给他闺女重新挑个女婿,陆四也未必不能接受。

    “要是满洲人真把公主嫁于都督,我淮军真要剃发向满洲称臣?”山东招抚胡大使对这个问题很上心。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不过人家是要我送质子过去,不管怎么说也得容我先同他满洲姑娘生个儿子再说啊。”

    陆四守信,绝对守信,现在就看大清是不是高瞻远瞩了。

    大清同意,他陆四就真娶。

    娶回来,要是年纪还行就造人,人造出来就送到外公家去当人质,挺好的。

    不过造人这事情是不可控的,一年能造出来,两年也能造出,三年五载的谁知道呢。

    看了眼已经没有居民的德州城后,陆四抬了抬手,几千将士立时动手开始刨起城墙来。拆除德州城墙不算,城内的民宅房屋也一律要放火烧毁。

    陆四先行返回济南,上马后他深情的看了眼德州城,说了一句:“今天我离开了这座城,但将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

    淮清双方第一次谈判时,淮军各部队就已经开始执行“移民”的任务。

    这个任务是除东进胶东半岛的第二、第七镇,河南开封第五镇以外所有淮军的头等任务。

    德州方面,陆四迁光了德州城中的八千多居民,也将德州所辖各县约两万百姓迁到了济南。

    在山东通会陈不平、济南府尹周祚鼎等官员的组织下,由第一、第六两个镇及部分骑兵部队的配合下,德州全境、济南府北境,高唐州、恩县一带约六万多百姓被整体往济南迁移;东昌境内约四万百姓被迁往泰安州、济宁州。其余各处约两万人。

    一个多月,大体将山东北部百姓往后方迁了十二万人左右。

    对于世代居住在这片地区的百姓而言,这个迁移明显是不太友好的,是违背了他们意愿的。

    初期的说服工作以及对满洲大兵打过来的种种暴虐做的宣传,大体只让三成左右的百姓自发南迁,余下的几乎都是在刀矛威胁下进行的搬迁。

    前脚百姓刚搬出村子,后脚淮军就开始放火焚烧房舍,填塞水井,尚未断流的河泊则扔进大量牲畜死尸加以污染。

    彻底的坚壁清野。

    这一切建立在周祚鼎关于“小打”还是“大打”问题基础之上的。

    济南府认为的“小打”就是保卫德州,将清军挡在北直不让他们深入山东。

    如此自然不须坚壁清野,也不须移民,只要守军有足够勇气,兵力足够多,凭借德州城至少能同清军抗衡半年之久。

    所谓“大打”则是放弃德州同济南以北地区,诱使清军主力南下,拉长他们的粮道,然后在济南附近集中淮军在山东所有能战之兵与他们进行一次正面对决。

    一战定乾坤。

    小打的好处是战场局限在德州,不会对山东其余府县造成太多的破坏。但是淮军固然有德州城可依,清军同样也有北直地区依靠,主守的淮军也不可能给清军造成大多的杀伤。同理,攻不下德州城,清军也不可能重创淮军。

    战事相持下去,对两方都有利有弊。

    但大打的话,就是一次全力搏杀了。

    淮军这边如果集中北上的第一、第二、第五、第六、第七五个镇兵马,连同精锐铁甲卫、旗牌亲兵及炮队,是可以动员十万之众的。

    去除其中不堪用的兵马,三万可战之兵是有的,而且可以肯定清军即使大举南下,动员的兵马也不会太多,毕竟他们不像淮军一样可以全力作战,必须始终将主力放在西线,以提防李自成的顺军主力趁他们大举南下反攻京畿。

    如此,大打一场的敌我条件是成立的。

    周祚鼎建议大打一场,以彻底阻断清军南下。陈不平那里也认为可以同清军大打一场,要不然山东局面始终处于反复之中,不利稳定和经营。

    在多次考虑之后,陆四决定大打。

    他判断多尔衮可能会因为山东局面的反复提前派多铎南下,而多铎部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人,去除其中汉军八旗和蒙古兵,真满洲可能也就万人左右。

    大打一场的后果有可能是淮军北上集团元气大伤,甚至会狼狈撤出山东,但要是能将多铎重创,使得顺军在十月于河南发起的怀庆之役成果扩大,这买卖也是划算的。

    大打的方案很快确定并传达到淮军旅帅一级的将领,坚壁清野的命令也迅速落实,山东北部的淮军各部都在争取最后的时间移民、破坏、“搜刮”...

    七月底山东北部的一场暴雨让空气一下清爽起来,也让战争阴云更加密布。

    洪承畴那边再也没有派人过来同淮军接触,并且他们已经知道淮军拆除了德州城。

    “淮贼是想诱我军深入。”

    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一眼就看出了淮军的打算,不过也没有好的破解办法,因为这实际上是阳谋。

    你清廷想要夺取山东,就必须同淮军打一场。

    或者说清廷想要将淮军重新押到谈判桌上,也必须通过一场胜利确定他们的优势,从而可以让陆四乖乖的签字。

    八月一号,陆四突然传令授予徐州的侄子为淮扬徐三镇节度使,命侄子全权统筹后方,包括对明朝的谈判。

    当天,带人潜在北直霸州境内的高进传回准确情报,满洲的肃王豪格统领真满汉军近万人的大军已经到达河间府。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管怎么说,优势在我

    “豪格?”

    陆四蛮奇怪的,他一直以为多尔衮会派亲兄弟多铎南下,没想却派了大侄子过来。

    待知豪格只带了其担任旗主的正蓝旗三千真满兵,另外是孔有德的六千汉军南下后,脸不上由有些异样。

    这是真小看他陆四天王,还是当叔叔的存心借刀杀人?

    不到万人的清军,让陆四心理压力一下就得到了极大减轻。

    感觉多尔衮将山东之战打成了添油战,不断的送人过来,却始终不能形成对淮军的绝对优势。

    这大概就是后起之秀的好处了。

    有时候,不被人重视,也不见得是坏事。

    想了想,吩咐朱廷翰:“你给我写封信给大太子,就说满洲之内我只服大太子一人,别人都不配为满洲之主。”

    朱廷翰不解,大太子是哪个?

    陆四摇了摇头,这敌人都打进关几次了,你们这帮前明的基层干部却连敌人中央高层情况都不知道,是怎么当的差?

    好歹他陆四前世一介布衣还知道川拜之争呢。

    于是,耐着性子给朱廷翰说了点爱新觉罗家的家事。

    “这么说来,清廷之主当是这位大太子豪格啊,怎么会轮到那幼弟福临?”朱廷翰表示无法理解,立嫡立长怎么都应该是大太子登基,不可能轮到一个幼弟的。

    陆四便又讲了几句有关盛京夺帝的事。

    “照都督这么一说,这大太子豪格有两黄和正蓝三旗拥戴,那九王多尔衮只有两白旗拥戴,如今却成了满洲实际的皇帝,以摄政王之名行天子之实,如此一来这九王岂会放过与他争位的大太子?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呀,真是天助我中国,满清内乱指日可待啊,都督!”

    朱廷翰兴奋起来,从常理角度去看,清廷内部的确存在动乱的可能,所谓一山不容二虎。

    陆四却知道动乱根源是有,但却没乱起来,原因在于多尔衮运气太好,豪格太衰。

    或者说多尔衮能力太强,豪格能力太弱。

    八旗进关没几个月,原本支持豪格的两黄旗就因为得到大量好处被多尔衮拉拢的妥妥,从而让豪格从原先的优势方瞬间变成了弱者。

    之后被他叔多尔衮想尽办法派出去送死,却命大怎么也没死掉,最后多尔衮没办法才亲自下场把这侄子彻底弄死,顺便还将侄媳妇娶了。此事导致八旗内部一场清洗,鳌拜、索尼他们也险些被杀。

    多尔衮死后福临又开始清洗,闹出原先属于多尔衮势力的两白旗被逼得在昆明去劫被吴三桂关押的永历,准备反清复明,可惜事泄被吴三桂给镇压了。能让真满洲大兵铤而走险反清复明,这福临是把两白旗祸祸成什么样子噢。

    好像清军刚入关那会豪格被什么人告发对多尔衮不敬,被剥夺了王爵,直到他兄弟福临从盛京迁来北京后才给恢复的肃亲王。

    现在福临同他娘肯定还在盛京,豪格这肃王爵位却提前恢复了,且还有了兵权南下出征,从因果关系上论,大太子这是沾了他陆四天王的光啊,要不然这会还被囚在北京郁郁不得志呢。

    所以,陆四是豪格的恩人,起码有一定关系。

    “都督写信的的意思是离间这位大太子同九王?”朱廷翰猜测,这是条好计谋啊,要是能让满洲人内讧,对淮军,对中国都是天大的好事。

    “哎,这哪算离间?”

    陆四摇了摇头,“我对豪格他爹是真心敬佩的,对豪格未能继承他爹的帝位也是深感遗憾的,从个人情感上,我是同情豪格这位大太子的。”

    这不还是离间?

    朱廷翰腹诽,正要下去准备写信时,陆四却又叫住他,面容古怪的在那想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信中要有这么一句话,就说我这淮军大都督只承认以豪格为首的大清,不承认以多尔衮为首的大清。”

    完了,又补一句,“把我这意思散出去,如果洪承畴那边再派人过来,直接回绝,对他们说我淮军不以多尔衮为谈判对象,要谈只和豪格谈。”

    朱廷翰张了张嘴,他想说这离间的意思太明显了,清廷那边再蠢也不可能上当吧,但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写信也不费力气。

    这边陆四让齐宝将他前几天画的地图拿出来,然后拿着自制三角小尺在图上扒拉来扒拉去,最后将尺子往地图上一扔,命齐宝将在大营的步骑标统以上将领都召集来军议,并将这幅地图拿去军议处挂起来。

    .........

    得到命令的诸将很快赶到都督大帐,另外山东通会陈不平、负责后勤粮草辎重事务的左参政文彦杰等十几个官员,共七十余人各自取了小板凳分步、骑,文武阵营各自坐下,抽烟的抽烟,闲聊的闲聊,吃瓜的吃瓜。

    离开德州时,陆四就已经传令各部,包括在河南开封的张国柱第六镇,命各镇派人来济南就济南战役的部署与落实会商。

    用陆四前世话讲,就是北上淮军集团的一次碰头会,也是战前对各部的一次总动员。

    文武在帐中的表现还是一眼就能分得清的,武将们大喇喇的,动作大,声音也大。文官们则端坐一边,说话也是慢条细理。

    讨论最多的话题已经不是前阵的马官屯大捷,而是现在的山东形势。

    “都督到!”

    随着齐宝的响亮喝喊声,帐中文武却是不约而同“豁”的起身,帐中立时一片肃静。

    刚刚去方便了下的陆四一边拿毛巾擦手,一边步入帐中,并未说话,而是负手踱步来到悬挂的北方大地图面前,凝视半响后缓缓转身,将手中的毛巾随意放在桌上,右手微抬,道:“坐吧。”

    “叭!”

    文武立时端坐,一动不动看着站在那里的陆四。

    “念!”

    陆四抬手,陈不平忙起身将接到的高进密报内容宣读于诸将知晓。

    “一万清军?”

    诸将一阵骚动。

    陆四抬手,帐中顿时又安静下来。

    “清廷派出了肃王豪格,这是皇太极的长子,听说很是能打,这一次又是带着将近一万八旗主力,看起来很吓唬人,但是我淮军北上人马有十万之众,以十打一,不管怎么说,优势在我!”

    陆四大手一扬,“我淮军建军虽不到一年,但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我们滚大了,我们打精了,我们积累了与清军决战的有力条件,好比东升之骄阳,我们要发光发热,要燃烧起来,要冒烟,要烫人,要使我们的敌人知道我们的刀是锋利的。不拔则矣,一拔必要有千万头颅为之滚落!”

    浓重的淮扬方言,于帐中文武耳中回荡。

第三百五十八章 济南会战

    “都督说的是,一万鞑子怎么了?前番马官屯一战,咱们砍的那些鞑子首级难道是假的不成!莫说一万,再来他个三五万,旁人不敢说,我曹彦虎反正要砍他十颗八颗,有军功不领是软蛋,有银子不花是傻子!”

    因记功次数达标已调任旗牌队任标统的原南都三大营把总曹彦虎摩拳擦掌,对即将到来的一万清军倍感兴奋。而在半年前,他连江对面的贼寇都畏之如虎。

    “对,咱们的刀刚见了血,还没吃素的道理!”

    “来一个,咱杀一个;来一双,咱砍一双!”

    “正愁没银子花,难得鞑子给咱送钱花,咱要不领这份情可对不住人家鞑子!”

    “......”

    参与齐河之战的一众步骑将领群情激昂,这帮人无一不在齐河之战大发鞑子财。得赏最多的小将李延宗一人就领了四千两银子,下面的官兵最少的也领七八两银。

    重赏加大胜的双重刺激下,以及在陆四天不怕、地不怕,鞑子来了先喝酒的性格感染下,参战将领们俨然一付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很是威风的很。

    没有参加齐河之战的将领们看在眼里,也是眼红,一个个再仔细琢磨,清军是来了一万人,可他们淮军加一块也真有十万之众,又有全歼三千鞑子的战绩在这,所以都督说的没错,以十打一,优势在我。

    那还怕个吊!

    扯膀子跟他们干了!

    气氛一下热闹起来。

    陆四非常欢喜这种气氛,虽然他的神情显得极为庄严肃穆。

    这是朱廷翰的进言,说都督身为大军统帅,不能老是类似“吊儿郎当”样,和部下打成一片是好事,但在重大场合还是要保持上位者的威严才好。

    威是德,德亦是威。

    陆四抬手,示意众将安静,然后拿起木棍指向身后《济南会战形势图》。

    “根据情报,清军已经到了河间府,大概五天就会沿运河抵达吴桥进入德州境内。目前我军执行收缩任务,将原定在德州外线歼敌方案调至为诱敌深入,在济南内线作战。

    这个方案是有利于我军,而不利于清军的。首先因为我军的坚壁清野,清军一旦深入就面临无粮可筹,无民可役,无水可饮的“三无”境地,其若坚持与我军于济南对决,则势必就要依赖北直粮草供应。

    此给了我军可趁之机,清军只不到一万之众,我军却有十万之众,只需出骑兵于清军后方袭击其运粮队伍,清军就无法安心与我军对决。时日一久,受制于缺粮,豪格必急于同我军决战,然我军却不与其决战。大家以为到那个时候,豪格会怎么做?”

    将防线收缩到济南一线除了便于淮军调动外,最大的目的就是拉长清军的粮道,从而可以通过袭击清军运粮队来一步步瓦解清军。

    八旗辫子兵再能打,也不是铁打的,总要吃饭!

    打仗打仗,打的不仅仅是双方的军心士气,也不仅仅是武器装备,更重要的是钱和粮。

    甚至可以说,粮食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

    兵力上,淮军是占着巨大优势的,但这个优势其实并非陆四所说的什么以十打一,优势在我云云,那完全是为了提振军心的言辞,实际淮军于山东境内真正能够参与大战的兵马不会超过三万,是以三打一。

    听起来,还是占优势,但陆四却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个三打一就是稳赢不输了。

    齐河之战清军的失败完全是一步步落在陆四的算计之中,在淮军预定战场进行的一场被动的,完全丧失长处的战斗,并且参战的淮军将士也是最精锐的兵马。

    所以,战斗一开始,结果就是注定了的。

    但这一次,清军不可能再如齐河之战那般完全没有还击之力,一步步掉入淮军的圈套之中。

    仅兵马数量,这九千真满汉军是可以视为至少三镇淮军的。

    所以,确切说应该是一打一。

    这是对淮军自身实力的客观估算,也是对清军战斗力的公正评价。

    那么,陆四就需要通过各种手段削弱清军的战斗力。

    粮食,无疑是打击清军最好的手段。

    但豪格也不是傻子,陆四现在就要与会文武们“动”起来,开动他们的大脑加入这个对战事预演的推算游戏当中。

    这不仅能让将领们知道他们的任务和目标,更能极大提升他们的主动能动性。

    坐在右手边第四位的柏永馥不假思索道:“豪格会撤兵!”

    “未必!孔有德的汉军旗原先是鞑子的什么天佑兵,别的没有,就是火炮多。我倒是觉得清军真被逼到那份上,反而会拼死攻下济南。”原金声桓的亲兵、淮军骑兵旅帅赵忠义的看法和柏永馥完全相反。

    “两个可能都会发生,所以我们要在这两个可能性上做相应部署,首先,济南城绝不能丢!”

    陆四看向刚从泰安赶来的第一镇镇帅夏大军,“第一镇有没有把握守住济南城?”

    “都督再给我一两个旅,城在人在。”

    夏大军话不多,直接提出要求,因为他第一镇虽然收编了自称顺军权将军郭升部及部分土寇杂兵,总兵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但面对可能携带数百门大炮的清军,夏大军也不敢放言就这一万五千人就能把济南守住。

    陆四点了点头:“记录。将那三千多明军降人连同原先济南绿营的俘虏兵暂编为独一、独二两旅,全部拨给第一镇。”

    说完,问夏大军还有什么要求。

    夏大军看了眼边上的徐和尚,后者“嗯”了一声,便转过头道:“没了。”

    “好,济南丢了,我不砍别人,先砍你和和尚。”

    陆四也没别的话。

    夏大军同徐和尚不约而同“噢”了一声,便再也没话说。

    柏永馥点头道:“豪格要是攻不破济南,只有撤军一途了。”

    “想来就想,想走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陆四微哼一声,“我意袭击其运粮队之外,采用破袭之术断其归路。”

    何为“破袭”?

    即抽调精干人员骑乘战马或骡子,以百人或千人为编,通过快速机动的办法从德州至济南这一广袤区域内任意一处出至清军后方,挖断道路,拆毁桥梁,使清军进无粮草,退无路可走。

第三百五十九章 王侯将相,陆某来封

    “总之一句话,我要豪格来了就回不去!”

    不以全歼敌人为目标的统帅不是合格的统帅,陆四既然决定大打,哪怕拼着再大的牺牲也要一口吃掉豪格、孔有德集团。

    诸将精神为之振奋,一次全歼近万人的清军集团,可是自有辽事以来想都不敢想的辉煌战绩。

    接过齐宝卷好的烟后,陆四点了起来,吸了一口,环顾众将道:“只要大伙跟我陆文宗一条心,甩开膀子跟我干,以我们的实力是可以吃掉豪格、孔有德集团的,这一点我是坚信无疑的!鞑子嘛,没什么好怕的,那脑袋我还亲手斩过一颗咧。”

    陈不平起身对众将道:“现在山东局面虽说因为前阵天气原因导致我们的部队出现一些麻烦,无法进一步收复临清等地,但整体形势山东大部已为我所有。只要第二镇、第七镇近期解决能够胶东的清登莱巡抚陈锦和胶州副将柯永盛,那山东中、东、南、西四部便能连成一片,战场态势于我是有利的。”

    陆四问道:“第二镇的代表是哪个?”

    第二镇旅帅程思华起身道:“回都督话,是末将!”

    陆四点了点头,又问第七镇的代表是谁,站起来的是李化鲸的结义兄弟,也是第七镇旅帅的贾云五,此人同李化鲸一样都是山东绿林的好汉。

    “你们俩给我个准话,最迟什么时候能把陈锦和柯永盛的人头取来给我看?”

    陆四弹了弹烟灰。

    贾云五同程思华肯定是有过商量,便由程思华回道再有一个月时间登州和莱州一定能够拿下。

    “二十天!”

    陆四扬起两个指头,“你们两家差不多有三万人马吧,那陈锦和柯永盛才几个人?还须一个月?回去对左大柱子和李化鲸说,二十天,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歇着,等我这边打完鞑子再过去帮你们干。”

    程思华和贾云五闻言是一脸羞愧。

    “你们今天就回去,第二镇把火器旅给我拉出来,八月十五号同第七镇那抽出来的人赶到这里待命。”

    陆四手中木棍指着的是济南府同青州府接壤的青城县,距济南大概有一百多里的样子。

    “对了,你们能够出动多少披甲兵?”陆四回身问贾云五。

    第七镇是李化鲸以山东绿林和响马盗为基础拉起来的队伍,此后又收编了赵应元的人马,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陆四也不太清楚。要比较的话,这第七镇算是淮军杂牌的杂牌,倒有些像他前世的孙殿英部队。

    “这...”

    贾云五有些迟疑。

    “我要实数,莫给我虚的。”陆四放下木棍。

    “有马有甲的大概千人左右,有马无甲的三千人左右。”

    “就抽你们有马有甲的,由你贾云五带领赶到青城,由程思华统一指挥,有没有问题?”

    “没,没有。”

    陆四点头:“那就好,出了事情唯你贾云五是问。”

    程思华犹豫一下,问道:“都督,我们的任务是?”

    “待命。”

    说完,陆四坐下。

    “济南和德州的光复让清廷在山东的优势全部丧失,那个方大猷靠着十几个州县残延苟喘,山东民心已然向我...如果济南之战我淮军上下用命,一举全歼豪格集团,那我淮军就可趁势逐走方大猷,彻底据有山东全省,虎视北直!”陈不平略微有些激动。

    原顺政权吏政府任命的济南防御使丁昌期听到这里,起身欣然说道:“我同意通会说的,济南之战打好了,不但能使我大顺重新拥有山东全省,更能有力牵制清军,为我皇帝陛下西线作战创作有力战机。”

    这番话说完,丁昌期却发现竟无人附和,也无人露出深以为然的神色,反而有不少人如看稀罕物般看他。

    陆四也没吱声。

    丁昌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一边的陈不平岔道:“都督,如果确定在济南一线同清军决战,需要考虑河南和山东绿营会不会参战。他们虽是清廷刚刚收编的乌合之众,但加一起也有上万之众,若从西线临清一带向济南同豪格会合,会让我军变得被动,故而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些绿营兵给挡住。”

    “胡茂桢!”

    “末将在!”

    听了半天代表第六镇过来的胡茂桢赶紧起身。

    “你不错。”

    陆四朝胡点了点头,然后道:“河南同山东绿营兵的堵截任务就交给你们第六镇了。”

    “遵令!”

    胡茂桢应声,相比淮军其余部队同清军真满汉军作战,第六镇的任务明显轻松许多,就对付那帮散兵游勇组成的绿营兵再要喊什么苦,反正他胡茂桢是干不出来的。

    陆四又对原曲阜主薄,因处置孔府钱财有功的文彦杰道:“其实清军那边困难,我们又何尝不困难。这么多兵马调在济南一线,至少得几万人吧?吃什么?粮食是个大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能不能取得这次会战的胜利,要全看你文参政的啊。”

    “下官全力而为。”

    文彦杰之前已经从陈不平那里知道济南会战意图,关于粮草如何调拨,他已经拿出一个章程来。

    孔家的银子多,粮食更多,现在的济宁城中大概已经堆积了上百石粮食,可以支持淮军三个月作战所需。

    当然,这点粮食还是远远不够,因为还要承担从北边迁移过来的十二万山东百姓的口粮,因此除了孔家存粮外,文彦杰还要和徐州方面对接,将淮扬运输的粮食从运河不断往北输送。

    陈不平突然说道:“诸位,山东这个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不下数十次,是非曲折难以论说,但各位需要注意一点,山东决定了多少王朝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所以自古以来中原之地广义便是指河南、山东及徐州之地。如今徐州为我淮军所有,若再全面收取山东,则中原大半落入我淮军囊中,此王霸之资。”

    王霸之资?

    这番话让不少将领心中一动,那济南防御使丁昌期则是一愣。

    “没有那么多话讲,此次决战豪格、孔有德集团,就是赌我们淮军的命运,赌我的命运,也是赌你们的命运!这个赌字很不好听,可又找不到一个更恰当的字代替它,就是这么一回事,啪的一下押上去了。”

    陆四起身拿毛巾擦了擦额头。

    “赌赢了,我陆某人吃肉喝汤,你们这帮随我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也人人荣华富贵!说的再实在点,王侯将相摆在你们面前,就看你们有没有胆去拿了!”

    放下毛巾,陆四轻叩桌面三下,“此战若胜,天下则为明、清、顺、淮四家,王侯者,别人不封,我来封!”

第三百六十章 多尔衮害我

    桑园,离吴桥不远的运河畔一处小镇,镇上居民多姓莫,据族谱显示乃是唐德宗神策军大将军莫仁的后代。

    当年吴桥之变,桑园这里同样也被乱兵洗劫,虽说此事已经过去十三年,但镇上依旧可以看到不少长满青草的残砖断垣。

    凌晨时分,桑园一带下起雨来,不大,到了午时方才渐渐停了下来,但天空却没有为之转晴,仍是一片晦暗,这使得设在桑园镇南运河畔的清军大营看着就好像被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紧靠清军大营的运河边停靠着一只庞大的船队,上面打的既非满洲八旗旗帜,也非汉军八旗旗帜,而是恭顺王旗,一些标旗则为孔字。

    三顺王的兵马在清军之中具有“半独立”性质,同汉军八旗一样都是汉人,可却不归汉军八旗,这是当年皇太极给予三顺王的特殊待遇。不过听说满洲大学士刚林已经上书摄政王建议将三顺王兵马也隶归汉军八旗,此事正在商议之中。

    雨停之后,随军民夫在孔部汉军的指挥下将遮雨的麻布一一掀开,免得船舱中的粮食因为湿热发霉。这次南征山东,除在北直降清地区筹措粮草外,清军自身也携带了很多粮食。

    京畿现驻扎着十几万大清兵,每日食粮如天文数字,而京畿一带残破,单靠京畿根本无法提供清军所需粮草,故而必须从关外往关内大量运粮。

    几个月来,山海关城运粮的马车就是络绎不绝,没有一日中断过。而其中有很多粮食来源于朝鲜。

    粮船前面是炮船,装炮的船只大概有百多条,有的船上装了几门炮,有的船上却只放了一门炮。但那炮身却是无比巨大,船身吃水很深,炮管上面还披挂有红旗红布。

    这就是被清军称为“天佑助威大将军”的红衣大炮,原名红夷炮。十三年前,当时还叫后金的满清在沈阳利用俘虏过来的工匠刘汉,成功仿制了明朝购买的西洋红夷大炮,从此之后,在对明朝的战争中,清军开始取得绝对的炮火优势。

    松锦大战中,清军光是这种重达几千斤重的红衣大炮就多达六十门,于战事中发挥极大战力,接连轰塌明军据守的塔山、杏山二城,断绝了明军的粮道,从而奠定松锦大战胜利的基础。

    孔有德部本就是明朝登莱巡抚孙元化重金打造的火器新军,降清后孔部的火器优势被皇太极进一步加强,导致孔部虽只有六千汉军,但光是红衣大炮就有25门,其余大小铜铁各炮多达六百余门,火铳上万杆,是三顺王火器实力最强的,新晋平西王吴三桂更是不如。

    八年前对朝鲜作战就是孔有德等三顺王充当前锋,凭借朝鲜人难以想象的火器优势迫使朝鲜投降清朝,从而使明朝失去了东面牵制清军南下的重要藩属。

    这一次奉摄政王之令随肃王豪格南下平定山东,孔有德部是倾巢而出,连同随军辅兵民夫多达两万人,动用天津段漕船400余艘,各式车马500余辆,牲畜战马7000余头。

    满洲那边,披甲人3000,随军阿哈2000,战马5000余匹,羽箭十余万枝,各类甲衣七千余付,几乎是半个正蓝旗的家底。

    同明朝出动千余家丁配些辅兵就敢号称上万大军不同,满清用兵不计阿哈民夫,所以淮军方面侦察到的情报显示清军南下只有不到万人的真满汉军。

    实际上,要将随军阿哈、民夫辅兵算上去,此次南征山东清廷动用的人手也是多达三万的。

    而且,满洲八旗所属阿哈的战斗力并不弱于汉军绿营。

    清军未入关前,在辽东能给披甲人为奴实际是被清军掳到关外汉人的一种奋斗目标,那样能让他们有机会随军,从而改变奴隶身份获得抬旗资格。因而上了战场,这些阿哈反而比满洲人更凶残,历次清军入关屠城,阿哈们都是争先恐后。

    出京时,孔有德于妻子白氏曾言如此阵仗对付山东土寇,简直是牛刀杀鸡,何须肃王率满洲压阵,便是他孔有德一人也能剿平鲁地。

    更言此去山东乃光宗耀祖,要以大清恭顺王爵入孔府,祭孔林,因为他孔有德乃是孔圣后裔。

    孔有德无子,只一女名四贞,乃白氏所生,今年十岁,被孔有德视为掌上名珠,出外征战都将这明珠带在军中。

    这次南下孔有德同样将白氏同女儿带在军中,因为桑园这个地方有不少梨园,早上白氏便同女儿在参领陈德等人的保护下去梨园摘梨了。

    这个陈德是清军唯一浙军出身的军官,当年浑河之战时才15岁的陈德被金军箭枝射中,同在军中的叔叔将其藏在马车下面,可还是被随后搜检的金兵发现将其掳去。

    因浑河之战浙军同川军死战,除几十人幸免逃回辽阳,其余大小将校120余人连同数千官兵全部阵亡,赢得了被其重创的对手尊重。

    所以对于陈德这个唯一的俘虏,奴尔哈赤没有下令斩杀,而是令人为其治伤,后拨在满洲镶红旗下。

    几年后,孔有德率部来归,陈德同其余满洲旗下的汉军被一同拨到了天佑兵,此后便隶归孔有德部,凭战功升为参领。

    只是孔有德不知,陈德与白氏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私通,期间白氏曾有过身孕,但算日子显然不是孔有德的种,吓得陈德想尽办法给白氏打掉了腹中胎儿,否则白氏肚子一大起来,几个月没碰过白氏的孔有德还不把二人浸了猪笼。

    雨停之后,孔有德收到招抚南方总督大学士洪承畴的公文,便同部将李九成、缐国安、孙龙等人前往满洲大营同肃王豪格商讨。

    李九成便是当年与孔有德一起发动吴桥兵变的副将,现为汉军梅勒额真,也是孔有德的左膀右臂。

    一行人骑马来到满洲营地,但见大营当中只有升腾的炊烟,并无人声鼎沸,甚至称得上是鸦雀无声。又见披甲满洲兵即便浑身湿透也依然坚守岗哨,不禁都是感慨满洲之军纪,世间绝无第二。

    孔有德虽是恭顺王,但在先帝长子、大清肃王面前却是不敢有半点王爷架子,叫孙龙前去通报。

    在满洲军官带领下,孙龙到得肃王大帐前,不等引路满洲军官入内通报,就听里面传来怒骂声。

    “我尚未出过痘,多尔衮却叫我领军南下,他分明是想害死我!”

    声音显然是肃王豪格。

第三百六十一章 爱塔能听我的么?

    出痘即为天花,满洲人于此病无有什么抵抗力,十人出痘,死者四五,是满洲人极为畏惧的一种病。不过只要出过天花,人就会没事。

    豪格的气愤之语是对亲信机赛时和希尔艮说的,这两人一个是正蓝旗的议政大臣,一个是梅勒额真。

    只是豪格在此之前却有过两次入关经历,一是随其父皇太极于崇祯七年寇宣府;一次是崇祯十年领军自董家口破边墙入寇山东。

    这两次,豪格都不曾说他没出过痘的怪话。

    因此,孙龙听这话后第一念头就是肃王又在说摄政王的不是了,并且深为后悔这番话怎么叫他听到了,再迟一步也好。

    原因是前不久摄政王刚刚处死了一批肃王亲信,很多人被杀的罪名是没有及时揭发豪格的“乱语”。

    夺位失败后,豪格对多尔衮就一直含恨在心头,因此屡次在不同场合言语攻击多尔衮,甚至说多尔衮不是有福之人,乃有病之人,其摄政之位必不长久。

    结果被多尔衮的亲信何洛会等人告发,而原先依附豪格的满洲将校胡式、凌图、硕格等人也害怕豪格将要乱政,于是这帮人同何洛会一起向多尔衮揭发豪格“乱语”。

    多尔衮知道后自是大怒,立即与郑亲王济尔哈朗召集诸王、贝勒、贝子、公及内大臣共同会审,当场将豪格幽禁。只是事后在济尔哈朗的斡旋下,多尔衮又以豪格“罪过多端,岂能悉数,姑置不究”的名义将豪格释放。

    原因是豪格毕竟是先帝长子,而多尔衮辅政不久地位还不稳固,害怕囚禁豪格会引发两黄旗同正蓝旗的“众怒”,这才无奈释放,只是多尔衮却趁机夺了豪格正蓝旗7个牛录,又罚银5000两,将豪格废为庶人。而豪格的亲信俄莫克图、杨善、伊成格等人则被多尔衮处死,算是杀鸡给猴看。

    所以孙龙听了肃王又“乱语”,心中岂能不惊。

    大帐中有人在劝。

    “主子,生死天命也。我大军已至德州,正是主子为国报效之时,出痘之说千万不能再提,否则恐京中又要降罪于主子。”

    说话的是正蓝旗议政大臣机赛时,他的哥哥杨善不久前刚刚被多尔衮处死。

    梅勒额真希尔艮也连忙劝说主子千万不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恐祸事更大。并言此次摄政王既让主子领军南征,虽有歹心,但主子却可趁此机会立下大功向满洲各旗证明才干,如此摄政王又岂敢再下毒手。

    “你们都怕了多尔衮?句句要我隐忍,我又要隐忍至何时!”

    豪格没有喝酒,但声音很大。

    机赛时和希尔艮哪敢说话,虽说正蓝旗是豪格当的旗主,可谁知道这正蓝旗中有多少人被多尔衮收买了。

    豪格见这两个亲信不敢说话,心下更是烦闷,又见甲喇章京硕兑面无人色的站在一边,气乎乎道:“你是谭泰的大舅子,为什么不去劝说谭泰重新归我?”

    谭泰原是正黄旗重臣,在去年盛京夺位之时也坚定支持豪格,可入关以后却被多尔衮拉拢过去,这让豪格十分的不舒服。谭泰的“倒戈”可是影响了两黄旗很多人的立场。

    硕兑却不敢吱声,显是被前阵摄政王掀起的大狱吓怕了,唯恐自己说错什么话惹来杀身之祸。

    “一个个都是无胆的鼠类,我阿玛怎么就让你们辅佐于我了!”

    豪格真的很生气,却不想想因为他屡次胡说八道,害死多少拥戴他的八旗重臣。

    机赛时正不知如何办时,外面来报说是恭顺王孔有德求见肃王。

    “孔有德来干什么?我阿玛对他那么好,他为何不站在我一边!”

    豪格简直有点无理取闹,把个在议政王大臣会议都说不上话的孔有德也给埋怨了。

    “主子,莫在汉官面前失态,恭顺王心中还是有主子的。”机赛时低声劝道。

    豪格怔了怔,摆手道:“我知道了,叫孔有德他们过来吧。”

    ......

    孔有德带着部将过来时,因为天色有些昏暗,豪格的帐中点着油灯,灯光下,豪格却捧着一本书在读。

    书是《三国演义》,汉人写的,当年皇太极在时曾特意要豪格多研读这书,说只要把这书读透,内中讲的道理弄明了,往后不管打仗还是治民,都无往不利。

    豪格将阿玛的话听在心中,不管到哪都要带着这本《三国演义》,哪怕前阵被关押的时候也日夜在看。

    和其他满州王公大臣不同的是,豪格的汉文水平很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也是一直提倡重用汉人的满州大臣。哪怕他反对多尔衮,可对多尔衮提出的以汉制汉政策却是非常赞成的。

    这次多尔衮启用明朝降臣洪承畴为招抚南方的总督大学士,豪格就是支持的。

    “王爷也爱看汉人的书?”

    孔有德进帐行礼后随口说了句。

    “汉人的书是好东西,对咱满洲人有大用的很,可小看不得。就这本书,大道理可多了,我看了二十来年,都觉没看透呢。”

    豪格一扫先前在满洲亲信面前暴怒不理智的样子,笑着将书放下,示意孔有德坐了,问他何事。

    孔有德朝部将缐国安看了眼,后者忙上前将洪承畴发来的公文报于肃王知晓。

    “淮贼弃了德州,连德州城墙都给毁了?”

    豪格很是惊讶,他以为南下第一仗必是夺取德州,没想对手却是弃城跑了。

    孔有德道:“洪总督的意思是淮贼这是诱我军深入,可能会在济南一线与我军决战。”

    豪格“噢”了一声,放下《三国演义》,冷笑一声,道:“诱敌深入?...不过济南城墙比之德州如何?我那七叔去年不是攻破过济南城么?他再是诱敌,也得能守住济南才行。”

    “王爷,我是担心若继续向济南进军,粮道不得运河运输之便,恐会堪忧。”孔有德担心道。

    豪格却不以为然道:“淮贼若有胆量与我决战,就不会轻易弃德州南逃。即便是诱敌深入,以我军之实力,难道还怕他袭扰粮道不成?”

    说完,却叹了口气,心事重重道:“孔爱塔,这次南下本王其实压力很大,其实不用本王说,你也应该明白,京中不想我顺利把山东平了。”

    “这?...”

    孔有德怔住。

    “有的人巴不得我吃亏才好,这样他们就能名正言顺的拿我问罪了,不过,”

    说到这,豪格深深打量了一眼孔有德,“阿玛在时对爱塔什么样子,爱塔应该知道,本王也不想要爱塔助我什么,毕竟有些事爱塔也插不上话...本王现在就问爱塔一句话。”

    孔有德忙躬身道:“王爷请说!”

    “爱塔的兵将能听本王指挥么?”

    说完,豪格趋步上前,拉着孔有德的手,凝视于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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