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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九十六章 高杰破通州

    陕西被顺贼重新光复,河南又大乱,而英亲王阿济格大军的粮草来源于经商洛粮道转运的西安存粮,所以眼下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英王大军的粮草必然出问题了。

    再结合辽东和北直境内的两股淮贼,一股于关外烧杀抢掠,一股于近畿流窜破坏,严重动摇大清对辽东和北直的统治基础。

    似乎一开始那个山东贼首陆文宗就将棋子落好,就等阿济格大军追向南边,从而收拢袋口妄想将英王大军堵在南方。一旦英王大军回不来,对北京意味着什么,多尔衮太清楚不过,故而他在两份奏疏尚未公开前携来宫中交太后亲览。

    因为,他需要得到太后的坚定支持。

    否则,京中必有不服他的王公贝勒又叫嚷开议政王公大臣会议,那些人一定会想尽办法削他皇叔父摄政王的权力。

    一旦太后动摇,对多尔衮的打击就会十分严重,眼下除了正在拼命回京的豫王多铎,多尔衮于京中的实力并不占上风。

    布木布泰猜到了情郎用意,上次因为豪格的死两黄旗有不少人对多尔衮心生怨恨,鳌拜公然在议政王大臣会议顶撞多尔衮虽被压制,但暗地里对多尔衮不满的势力却一直没有平息。

    这次陕西和河南出大乱,战局对大清格外不利,论功是多尔衮,论过当然也是多尔衮。

    没理由这位皇叔父摄政王不担责的。

    可多尔衮又是她母子最大的支持者,真要失势,皇位还会是福临么?

    “英王何时能回来?”

    布木布泰面有忧色,眼下能解这危局的就是阿济格的大军了。只要阿济格能把大军带回来,局面自是迎刃而解。

    “快则数月,迟则,”

    多尔衮眉头皱了皱,即便阿济格那里有足够的粮草可以北返,眼下却是酷暑,满洲将士不耐炎热,因此最快也得八月才能动身从荆襄北返,路上就算没有贼兵拦截,恐怕也要十一月才能归京。如果阿济格没有粮草北返,多尔衮也无法准确预测大军抵京时间。

    半年时间,足以让北方翻天覆地了。

    吴惟华说陕西的贼兵正在打造器械意欲东征,山西境内空虚异常,京师这边又根本不可能派出八旗兵赴山西御敌,所以山西的失陷恐怕就是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至于吴惟华奏称疏调西北的姜瓖、唐通、白广恩等降将绿营兵东返山西御敌,多尔衮根本不可能下诏,因为他断定那帮降将在得知顺贼重新占据西安后,很有可能会观望,不会再给大清卖命。

    当初他让阿济格抽走北直、山西近畿绿营就是担心这些才降的前明军队不可靠,如今局面对大清极度不利,那些前明军队更加信不过了。

    多尔衮后悔当初不应该草率派巴哈纳带3000人去山东,其后又在巴哈纳全军覆没后又派豪格带3000正蓝旗满洲兵同孔有德部再征山东,使得山东两役清军兵力始终处于劣势,结果被淮贼连胜两阵,导致八旗兵不可敌的威风被打破,席卷之势也被中断。

    山东战役的失败也让多尔衮用兵仓促过急的缺点暴露,终酿成现在这付局面。

    只世上已经没有后悔药吃,若知道大清真正的敌人是山东的淮贼,而不是李自成,多尔衮就是亲征也要全力绞杀淮贼。

    “我已密令多铎率军回京确保京师,其它地方除重要城池都可以放弃。”

    吸取教训的多尔衮不能再犯顾头不顾尾的失误,眼下收缩北方八旗军死守京师,等待阿济格北返已经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最明智的选择。

    要是还如从前一样分散用兵,则处处要守,处处守不得。

    布木布泰依然坚定支持了多尔衮,她知道眼下满洲没有人比多尔衮更懂用兵,也更值得她这太后信任,因为多尔衮没有儿子。

    而她这个做姐姐的曾经哭着跪求妹妹服用汉人的药,只这些,多尔衮不知道而矣。

    ..........

    通州。

    城头上厮杀仍在继续,但厮杀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当最后两个仍在拼死抵抗的满洲士兵在绝望之中哭着喊着从城上跳下后,北京的东大门失守了。

    “他妈的,狗鞑子还真是能守!”

    望着城上的清军旗帜被己方士兵大刀砍断,李成栋狠狠唾了一口,这一仗他的旅是主力,爱将郝尚久攻城的时候叫鞑子火炮击中阵亡,其部损失多达一千多人,其中有好几百都是老兵。

    高杰放下缴获自清军的千里镜,心中既为攻下通州感到高兴,同时也是心疼。

    自昨日攻城,高杰先是驱使李延宗俘虏的高丽庄及周边八旗妇孺至城下,意欲以这些八旗妇孺的性命威逼城中投降,结果城内的清军根本不降,高杰大怒命人当场砍杀这些八旗妇孺,前后计杀死三千余人。

    后来才知道城内清军不肯降的原因是这些所谓八旗家眷根本不是满洲人,而是朝鲜人。

    此后,高杰先是驱使“义民”蚁附攻城,在大量消耗清军箭矢后,方才传令第六镇本部兵马攻城。

    李成栋攻南门,李本深攻东门,李延宗攻北门,高杰则率本兵防住西门,不使城中清军派人往北京报讯。

    激战一日,在许下破通州不封刀的军令刺激下,第六镇不顾伤亡,终是攻破通州,城中守军满洲镶白旗甲喇章京硕色战死,蒙古正黄旗固山额真温都苏阵亡,满蒙八旗兵死伤近两千人。

    城破之后,淮军连同义民上万人欢呼着蜂涌冲向城中,城上城下到处都是战死的清军尸体,城中也很快传来惨绝人寰的哭喊声。

    因为其部在攻城时损失过大,最先冲入城中的李成栋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命令。此后相继入城的李本深、李延宗等部见李成栋部大开杀戒,也相继加入。

    解开了套索的淮军潮水般涌进城中,向着通州的大街小巷冲去,所到之处,手中的长刀一直不断挥砍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他们刀下倒去...

    通州城内的辫子男人连同家眷是淮军最主要的屠戮目标,被淮军的凶残吓怕了的辫子男人们不敢再抵抗,甚至不敢再挡在门前,他们只知道跪在地上将头不住的猛磕,直磕得额头上的鲜血不住流淌,直磕头面目血淋淋,可他们的哀求却没有让眼前的淮军士兵有丝毫的怜悯,最终等来的还是挥砍过来的长刀。

    人头飞离身体时,男人的眼中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恐惧,和那断了线的声音——“我们是汉人,我们不是鞑子...”

    这些都是从关外迁进关的汉人阿哈们。

第四百九十七章 收复故都

    济宁,淮军第八镇防区。

    第八镇是淮军于几个月前的新编镇,当时淮军都督陆文宗从旗牌、重甲两部各抽1000名士兵,连同收编的土寇、顺军残兵及汉军旗俘虏、部分北直民夫编成,兵额10500人,辖三旅。

    三旅驻地分别在曹州、兖州、沂州。

    镇帅徐和尚是根正苗红的河工出身,此前在第一镇担任旅帅,参与了淮军组建以来的大小战斗,虽没有参加对豪格、孔有德集团的决战,但于济南保卫战中殊死杀敌,甚至连睡觉都是在棺材中,表现之勇甚得都督陆文宗喜欢,故委任第八镇帅。

    不过,让人有些难以接受的是,徐和尚本人是虔诚的佛教徒,早年在家时甚至闹出过要剃发出家差点没气死老娘的闹剧来,没当镇帅前对女色表现得也是极其不屑,让人以为他真的不近女色,不曾想当了镇帅后徐和尚却成了花和尚。

    让徐和尚变成花和尚的是前明德藩。

    准确的说是德藩的女儿们。

    明朝的德王朱由栎同衍圣公孔衍植一样,在清军未入山东前就主动奉表满洲表示归顺,此事惹得陆四大为不满,故而让那位在德州归顺的前明宗室朱帅炊带人收拾这位本家宗藩。

    时青州全境为淮军所据,清朝势力只剩胶东一小块地区,所以德王朱由栎也是大为识趣,不等本家远室朱帅炊过来收拾他,就主动带了一家老小跑到济宁向负责淮军钱粮调拨的“大管家”文彦杰投顺。

    文彦杰降淮之前是曲阜主薄,其后主要负责对圣公府家业查抄清点,因钱粮方面的本领得了淮军都督陆四青睐,点名让他做山东战区的钱粮大总管,又“钦点”其为下一任衍圣公,虽说这事还没能落实,但文对淮军的事业却是格外上心的。

    文彦杰认为德藩虽有降清劣迹,但性质不如孔家恶劣,加上德藩在山东拥有的土地产业仅次于孔家,又是前明亲藩,冒然诛之有些不妥。于是便请山东通会陈不平代为向都督求情,这才让朱由栎捡了一条命,不过其原有产业、田产约八成都主动捐献出来,眼下住在济宁接受淮军“看管”。

    徐和尚奉命来济宁组建第八镇时,不知怎的在街上就瞧着了德藩朱由栎的二女儿,此女让这位虔诚的菩萨信徒一下动了春心,于是不顾人家德藩二女儿是出了嫁的,硬是软硬兼施把这个郡主弄到了自己房中。

    朱由栎虽是前明亲王,其女儿也算是郡主,但如今既已归降淮军,那自当是淮军保护。

    徐和尚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影响可就坏了。

    正当文彦杰头疼这件事是上报还是不上报时,德藩朱由栎自己却找上门送来了二女婿某举人给出的休书,并且表示其女儿能为淮军徐大将看中,是他朱由栎上辈子积的福。

    “苦主”没有意见,徐和尚又是镇帅级别的大将,还是都督极为宠信之人,文彦杰自然不想同徐和尚关系闹僵,于是就将这事给瞒了。

    文也明白朱由栎的心思,无非新女婿是淮军的大将,所以有这个女婿在,他这明朝的德王肯定不会再被人“敲诈”。

    事实也正如文彦杰所想,朱由栎就是想找徐和尚当靠山。

    可让朱由栎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个新女婿不仅馋他二女儿的身子,连他三女儿和小女儿的身子都馋。

    正宗的花和尚!

    可气归气,朱由栎还是挺知趣,权当三个女儿进贡了吧,只要能换他德藩上下性命无忧,这买卖也划算。

    抱得三位郡主压床的徐和尚那是春风得意的很,只这事还是传了出去。

    山东通会陈不平等文官对此事倒也不作评价,大抵认为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没必要小题大作。

    代叔叔统管山东战区军政的陆广远却是生了气,鉴于叔父领军西进,便以山东战区名义行文第八镇,狠生训斥了徐和尚一番,要其不得再当街抢人,否则军法从事。同时要其补办同德藩三女婚礼,定下妻妾之分。

    徐和尚挨训之后,赶紧补办程序,定了老二为正妻,老三、老四为妾。可程序刚走完,却将老二、老三送盐城老家伺候老娘,就留老四在身边。

    这天,热的很。

    可一心想把老四肚子搞大的徐和尚不顾炎热还辛苦种地,正种着的时候突然被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惊动,正纳闷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时,却见副帅詹世勋一把推开了屋门,急冲冲就道:“镇帅,济南急令,第八镇北上攻打北京!”

    床上的美人当然“哎呀”一声,羞的滚到床角拽了被子就蒙。

    詹世勋这才晓得镇帅忙那事,顿时不好意思,就要往外退。

    “嗯?打北京?!”

    徐和尚却是半点不在意,光着身子从床上跳下,一把从詹世勋手中接过急令,粗粗一扫这才想起自己不识字,忙叫詹世勋念。

    待詹世勋将山东战区命第八镇北上的军令念了一遍后,徐和尚“嘿”了一声,二话不说拔脚便往外走。

    “妈妈的,我都快在济宁发霉了,终于又有仗打了!...老詹,难得都督下决心捣他鞑子的老窝,咱们第八镇虽说是才建的,可上下都是有吊子的,可不能丢人!...你去告诉弟兄们,破了北京城,鞑子的女人尽他们挑,老子不跟他们抢!”

    发现詹世勋没有跟上来,徐和尚冷笑一声,回头看着他道:“你怕也没用,人死吊朝天,去打北京是危险,可他娘的却是有大富贵可捞的。你要怕死,可以不去,我让都督把你调淮扬去。”

    “镇帅说笑了,打跟了都督那天起,世勋就没怕过。”

    詹世勋讪笑一声,要说退路,他早没了。自家叔丈人刘泽清怎么死的,军中上下哪个不知道。眼下这局面虽说北上打北京有危险,可也如徐和尚说的富贵险中求。待发现徐镇帅是光着屁股,赶紧提醒一声:“镇帅,光着呢,光着呢。”

    “光着又如何,只要咱们能打,光着屁股也能吓死鞑子!”

    徐和尚哈哈笑了起来,很粗俗的将那活儿往裤子里一塞,朝屋里的老四喊了一声:“别闷着了,赶紧把你男人的衣服拿来!你男人要去杀鞑子了,等我回来不见你肚子大,就把你送去伺候老娘...”

    ......

    青州。

    接到调令的第一镇帅夏大军随手将军令放在一边,与副帅程思华继续看眼前的地图。

    两人指指点点商议了许久,夏大军才吐了口气,转身吩咐亲兵:“传令,全镇集结,两天后开拨。”

    亲兵问道:“镇帅,去哪?”

    “北京。”

    夏大军将手中的细木棍朝地图上红圈处一敲,“去收复咱们的故都。”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们才是正规军!

    汝州府城。

    城墙上插满火把,垛口下士兵和青壮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兵与民都在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城下。

    半个月前,占据东边开封、归德一带的淮贼突然大举调兵从襄城杀进汝州。汝州境内的明军许定国部根本抵挡不住,他们若能挡住淮贼,也不至于从归德一路仓皇逃到汝州来了。

    汝州东边的门户郏县、宝丰相继被淮贼攻占,守军不是被歼灭就是投降,现在汝州境内就剩府城汝州和西边的伊阳还在明军手中。

    伊阳那边也不平静,前明兵部尚书张缙彦听说潞王在南京登基,便同归乡的副将郭光辅、参将郝尚周等人自聚义军,自封总督河北、山西、河南军务,纠众上万,闹得不可开交。

    “内外交困”之下的许定国深知以己部兵马根本无法抵御大举来犯的淮贼,所以派人渡过黄河向清朝的河南巡抚罗绣锦和卫辉总兵祖可法求救,甚至还派人到西边的河南府向降清的原顺军将领刘忠求援。

    卫辉总兵祖可法倒是有心救援许定国,其深知汝州一旦沦于淮贼之手,则黄河以北必然为淮贼占据,到时南下荆襄的英亲王大军北返道路就会被封堵。

    然而祖可法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手下拼凑的绿营兵能把卫辉城守住就已是烧高香了,哪有余力去救援许定国。

    洛阳那边的刘忠则是闻听大顺的淮侯带兵光复了西安,封堵商洛粮道,陕西大半都被收复,而潼关又被投降那位淮侯的道人胡守龙率兵占据,惶恐之下对于降清之举大为懊悔,因此在西安方面派人来同他接触后,立时表达了忏悔之意,同时将劝他降清的三名副将斩杀,并将清廷任命的河南知府及洛阳知县等一干官员全绑了押赴西安。

    此时刘忠虽未公然表态重新归顺,但于洛阳城中已经做好重新易帜的准备,故而压根不可能派兵去帮许定国对付东边的淮军。

    河南巡抚罗绣锦自打提督金玉和战死之后,手下也没了可用将领,更无多少兵马,勉强支应怀庆、卫辉、彰德三府钱粮,接到许定国的求援信后,这位罗抚台除了向北京求救外,倒是想了个阴招,就是派人去汝州让许定国将他的两个儿子送到怀庆为质,这样黄河南边的清军就立即开进汝州帮许定国御敌。

    这完全就是骗人,许定国真把儿子送到怀庆,他罗绣锦也不可能往黄河南岸派出一兵一卒的。

    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罗绣锦希望将许定国牢牢“绑”在大清这边,逼迫许定国同淮贼打下去,牵制住淮贼。

    许定国也不是傻子,六十岁的老将军能随便让人哄了?

    可儿子不送,许定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东边过来的淮贼很是能打,压根不是他拼凑聚合的河南群盗能够抵御的。守不住汝州,他许定国恐怕就要交待于此,毫无东山再起的机会。

    唯一让许定国安心的是,汝州城中抢来的粮草还有一些,不至于淮贼围了城,城中就要断粮。

    可是能撑到什么时候,能不能等到大清兵从南方杀归回来,许定国也是一肚子没数,大体想法也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汝州城下,一支两三百余人的淮军骑兵如赶鸭子般将上千明军从汝州以南的汝水河一口气赶到了汝州城下。

    追赶这些明军溃兵的时候,淮军的骑兵好像猫捉老鼠般,只将明军往城下赶却不杀人。可要是明军自个跑得慢了,叫他们撵了上来,那手上的马刀还是毫不迟疑挥下去的。

    有淮军骑兵的威胁,汝州城内的明军根本不敢打开城门接应自己人,只敢从城上放下一个个吊篮,把城下哭叫着开门放他们进去的溃兵拉上来。

    很多溃兵被拉上城后就抱头痛哭起来,惊魂未定的很。

    许定国的长子许尔安找到溃兵中的军官,详细询问了郏县失守的情况,待知道郏县竟是被淮贼半天攻克,许尔安等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郏县是汝州东边的门户,而东边的淮贼又是许部的大敌,所以许定国在郏县驻有五千余兵马。这么多人守郏县城,却被淮贼半天而克,如何能不叫人心惊。

    许定国也是眉头紧锁,他知道淮贼能打,因为他就是被淮贼从归德赶到开封,又从开封一路撵到汝州来的。

    另外他也听说淮贼在山东大败满洲肃亲王所率的大军,斩了好几万颗满洲大兵首级。

    这个战绩许定国怎么也是明朝的老将,当然不信,他认为淮贼最多也就是打败了三四千满洲大兵,但即便如此,这个战果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很了。

    可再是能打,也不可能半天就攻下自家有五千人守卫的郏县吧?

    便是郏县的那些兵再如何不济,再怎么乌合之众,那也是五千人啊,不是五千头猪!

    只事实摆在眼前,城下一个个惊慌叫嚷的溃兵就是证据。

    许定国脑门发黑,脸颊不住抽动,年过花甲的他面对眼前这个局面,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

    淮贼大张旗鼓西进,都已兵临汝州了,显然不是他许定国花钱能解决的了。看架势,淮贼这是铁了心要把黄河北岸的府县全部占据。

    城上的救援还在继续,可靠吊篮能拉上几个城下的溃兵。追杀溃兵而来的淮贼骑兵见汝州有备,便远过多向城墙下的溃兵放箭放铳,打得那些溃兵在墙根惨叫不止。

    反观城上的守军却是连打开城门放自己人进来的勇气都没有,只惊恐的拿着弓箭往城下乱射一通。

    夜色中,又能射中几个。

    有胆大的军官叫嚷着要去打开城门放人进来,可是,那些已经叫淮贼吓破胆的将领那里会让他们如此做,毫不犹豫的制止。

    理由很充分,明里能看到的就是这二三百个淮贼骑兵,可谁知道夜色中有没有大队淮贼潜藏,只待城门大开便立时杀过来呢?

    城外淮贼骑兵射了一阵可能是不想浪费箭枝,便往后撤了一些。这让城下哭喊惨叫的溃兵如蒙大赦,一个接一个的被吊了上去。可每吊上一个溃兵,汝州守军的士气就低迷一分,尤其是那些受伤溃兵的哀号声在夜晚格外的刺耳,也格外的揪心。

    被拉上城的溃兵可能是想给自己挽回点面子,又将淮贼的实力无限夸大,说有好几万人,且比满洲大兵还要凶狠无数倍,这流言顿时让守军更加恐慌。

    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天色渐明,随着视线清楚起来,那些站在城头的明军也终将城外看了个分明,真的只是二三百个淮贼骑兵,没有大队人马潜藏!

    顿时,城上的明军就变得骚动不安起来,一些将领认开始叫嚷着出城消灭这二三百个胆大淮贼,以期提升军心士气,要不然再这样低迷下去,士无斗志的,淮贼大队一到怕是要跟郏县一样半日而下了。

    “镇台,派兵出城吧,要不然军心可就提不起来了!”

    “淮贼就这么点人,咱们也有骑兵,派出城去一举打垮他们,免得淮贼以为咱们汝州无人!”

    “......”

    持重的将领主张不能出城,胆大的将领却嚷着要出城。

    许定国心中也是矛盾,虽然知道城下不过是二三百名淮贼骑兵,但是事态很清楚,淮贼的大队人马已经从襄城开了过来,没了郏县这个门户,他们定然已向汝州府城杀奔过来。现在恐怕正在来的路上,要是这会派兵出城作战,万一淮贼的大队人马杀到,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想到这里,许定国不寒而栗,不过看到求战部下眼中都是殷切,再看城头上低迷的士气,他动摇了,知道必须派兵出战,要不然军心士气根本无法挽回。

    “速战速决!”

    总兵大人发话后,求战的将领都是脸上大喜,叫嚷着要去抢这份功劳,这时听见总兵大人又说道:“出城之后小心一点,看见情况不对,立刻回来!”

    “大当家的,放心吧!”

    一名当了好几年土匪,才当上明朝官不过半年的将领一如从前山寨般大声轰应,尔后点上人马从城门冲刺而出。

    汝州城内的明军骑兵有800多人,这800多骑兵也是许定国的本钱,是他带着许家宗亲几十人滚雪球壮大起来的,放眼汝州除了他许定国外还有哪家能有这么多的骑兵!

    很快,八百名跟着许定国在开封、归德、南阳、汝州烧杀抢掠惯了的明军骑兵,呐喊着朝着淮军骑兵所在的位置杀了过去,他们嗷嗷叫着,看起来竟是如此的悍勇。

    发现汝州城中突然杀出几百骑兵后,那二三百名淮军骑兵竟然毫不畏惧,反而人人精神一振,嘴角露出等待已久的笑容。

    这支骑兵的统领正是原山东总兵刘泽清麾下的将领张士仪,此人对许定国的底细再清楚不过,因此不无高兴的对部下们笑道:“趁张帅未到,咱们再立一功!”

    “再立一功!”

    张部骑兵轰然应声,也是丝毫不将出城的汝州明军放在眼里,因为相比这些被许定国收编的河南群盗,他们这些人才是前明的正规军!

第四百九十九章 玉石皆焚

    淮军内部对于正规军还有一个说法,叫“中央军”。

    “中央军”的说法来源于都督陆文宗对从前大顺朝廷的说法,熟悉都督的将领基本都听过都督口中的“中央”二字,久而久之,淮军将领们也喜欢用“中央”来代替朝廷,有时候也会用“政府”二字。

    “政府”倒非陆四的首倡,而是大顺的六部就叫六政府。

    中央的军队,当然叫中央军了。

    局面发展到现在,永昌皇帝李自成都在襄阳殉了国,大顺中央已经成为由陆四主导的新中央,所以作为闯王监国的嫡系,淮军理所当然就从原先的地方军升格为中央军。

    再细究具体的话,淮军第五镇这支原来明朝的中央军摇身一变成了大顺的中央军。

    中央于地方,天然就是有心理强势的。

    更何况眼前的汝州明军连地方军都算不上,压根就是一帮打家劫舍的强盗土匪。

    如此,又有何好惧?

    “杀!”

    张士仪拔刀纵马向着那几百明军骑兵冲了过去。

    身后部下骑兵呼啸跟上,挥刀的挥刀,拔箭的拔箭,悍勇劲头比出城的汝州明军要高出好几个级别。

    兵力上,明军占了优势,但心理上“正规军”出身的张士仪部却更具优势。

    双方交手之后,竟是杀得难分难解。

    城上许定国看得清楚,他的部下骑兵马战技艺不如那些淮贼骑兵。

    城头上的明军都是怔怔的看着双方骑兵的厮杀,虽然双方交战的人数不多,但惨烈之处一点也不比大战来得低。

    厮杀两个回合后,城头上的明军骇然发现他们的骑兵落了下风,尽管人数还比那些淮贼骑兵多,可死去的人更多。

    是官军!

    许定国终于发现了那些淮贼骑兵并不是贼兵,而是正儿八经的大明官军,因为他们的装备和打法太明显不过。

    多半是山东那边降了贼人的官兵!

    到了此时,许定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也算是白活了。

    呼!

    已是满头白发的许定国长长的吐了口气,他算是明白为什么郏县会败得这么惨,因为仅仅是这二三百淮贼的骑兵就不是他的部下所能抵挡的,况那些还没有出现的大队淮贼。

    “父亲,怎么办?”许定国的长子许尔安低声问道。

    许定国面容发苦,不知如何回答儿子。

    城下那位正和淮军骑兵厮杀的原土匪当家的更是暗暗叫苦,原以为只要他带人以泰山压顶之势冲过去,就能把这两三百淮贼骑兵吓得避战逃奔,他带人紧追不舍驱赶开来,然后一一绞杀。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怕他们,不仅迎了上来与他们厮杀,而且如此能战,很是富有技巧。

    观淮贼骑兵打法,或是拿着弓箭在那里游动射击,或是拿起马刀面对面的厮杀。或拿铳射他们,总之,怎么样对他们有利就怎么打,搅得城下都是烟尘滚滚,虽然只是几百人的交战,看着却和千军万马厮杀一般。

    时间不断过去,对方越战却勇,根本没有崩溃迹象,那原土匪当家的明军将领心往下沉,不时紧张的向南边看去,他害怕淮贼的大队人马会突然出现。

    到时候,面对淮贼大队人马的雷霆一击,他能顶得住多久!

    终于,这位当家的做了明智决定。

    “撤,撤!”

    正在苦战的众土匪一听头领让撤,个个精神一振,纷纷打马便欲脱离和淮贼的厮杀。

    可惜,人倒霉的时候,吃饭都能够噎死,就在明军骑兵准备后撤的时候,又一队骑兵卷起灰尘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不好!

    城头上的明军也好,城下的明军也好,心都陡然凉了下去,只见那些赶到的淮贼骑兵黑压压的一片朝着城下杀了过来。

    在他们身后数里处,更是尘土飞扬,大队步卒如一条黑龙般向汝州游来。

    明军骑兵早就被张士仪部拖得疲惫不堪,面对淮军的大股援军,他们那里还抵挡得住,又哪里还敢抵挡,纷纷打马掉头回奔,也不顾后背是不是露在对手的刀下了。

    然而,城中却抛弃了他们。

    许定国不敢命人打开城门放余下的骑兵进来,尽管刚才他曾说过见机不对就回来,可现在却不敢让人回来。咬牙狠心把城门紧紧关闭,任出城的部下在外如何敲打、喊叫都不肯打开。

    许定国怕了,真是怕了。

    赶到的淮军骑兵配合张士仪部一路追赶明军骑兵直杀到城下,朝着那些敲打城门的明军放了几轮弓箭这才远远的离开。

    看着下面骑兵一个个倒下,城上的明军士卒只觉心中冰凉。那些弃了匪号跟许大当家当了明朝官的众多头领们,也是一个个面无人色。

    他们也怕了。

    一柱香后,淮军第五镇帅张国柱带领麾下主力连同降兵俘虏上万人浩浩荡荡向着汝州府城逼近。

    队伍中还携有15门火炮,炮车的轱辘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上万人在宽阔的平原地带上行军,那场面远远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

    汝州城上那些明军将领压抑的谁也说不出话来。

    许定国紧紧绷着脸,一动不动看着那些正向汝州城逼近的淮军,心中只反复思量一个念头:这城,我能守住吗?

    将汝州城团团围住后,张国柱与诸将查看了汝州四城防御情况后,决定劝降许定国,以求尽快占领整个汝州府,配合绵侯袁宗第收复南阳,并同定南侯董学礼、河南节度使吕弼周等一同于南阳、河南、汝州三府建立防线,封堵南下清军北返道路。

    劝降许定国不是张国柱的本意,而是来自西安监国都督的意思。

    监国认为许定国部虽降清,但于汝州实际又是孤军,许定国这人两面三刀不假,但于大势面前还是可能投降的。

    陆四密令张国柱,若许定国投降,则入城之后借口许定国仍暗通清虏将其斩杀,收编其部。若许定国不降,则不计伤亡,全力攻城,绝不使许定国逃出。

    一个时辰后,淮军阵中奔出一骑驶近城下,马上骑士取出背后的长弓,从箭壶中取出箭枝“嗖”的一声朝着城头射去一箭。

    箭上绑着一块白布,上面绑着的除了一封劝降信外,还有一封屠城书。

    降,免死。

    不降,屠城,玉石皆焚。

第五百章 平西王的惊诧

    降,免死。

    不降,玉石皆焚。

    许定国最终还是选择了开城,屠城的威胁对许部是致命的,对汝州城中的士绅更是要命。

    面对强势的淮军,许定国只有选择归降一途,否则以他孤军独守汝州,根本不可能守住。

    纵是许定国坚持不降,其部下也未必肯随之赴死。

    午时,汝州的城门被缓缓打开,代表许定国出降的汝州知州、前明工部主事冯焕龙等人前往淮军营中商洽归顺之事。

    “既降,莫说城中百姓,便是花草树木,我军都要保全!”

    张国柱给出保全全城军民的承诺,又叫那冯焕龙带话给许定国,其降之后仍将为大顺的总兵,所部兵马亦仍由其统带。不过需要许定国派其子赴西安听监国选用。

    这同清方要求许定国派儿子为质一个意思,也是应有之义,至此,许定国再无顾虑,当下以汝州城及所部八千余官兵降顺。

    淮军入城之后迅速控制整个汝州城,各处城门也被淮军牢牢控制。明军于城中的营盘都被淮军接手,正如淮军方面表示的那般,城中军民人等一律不侵犯,各安本营(居所)。

    申时一刻,淮军第五镇帅张国柱在部将张士仪、杨祥、郑隆昌、毛得林、马三宝等将领的簇拥下进入汝州城。

    许定国同两个儿子及部下诸将及汝州知州冯焕龙等人于城门跪拜,知州冯焕龙手捧汝州黄册,许定国的长子许尔安手捧汝州明军花名册。其余人等都是城中的士绅。

    “老将军快快请起!”

    张国柱翻身下马,极其热情的扶起许定国这位前明老将与他交谈起来,说自家从前也是明军,乃山东总兵刘泽清麾下。说着又将部下张士仪、郑隆昌、马三宝等人一一介绍给许定国。

    许定国人老成精,自不会多嘴问这帮明将从前的头头刘泽清去了哪,在那也是一番好话,说什么大顺代明乃天数,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

    “从前老将军与我各为其主,如今既是一家,往后还要老将军多多帮衬才好。”

    同许定国一起步入城中时,张国柱提出希望许定国部能与他一同北征怀庆,将清军从河南彻底逐走,甚至说要许定国领所部以后就驻在怀庆,毕竟汝州这边穷困,怀庆那里相对好些。

    一番话让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许定国定下心来,继而说伊阳那边仍有前明余逆作乱,可派兵讨伐。

    “监国有令,我大顺当前大敌乃是满洲,与前明各方都可商谈...毕竟,中国不可沦于异族之手,华夏更不可遍地胡膻。”

    张国柱笑着将中央传达的“统一战线”方针同许定国等仔细说了。许部诸将连同冯焕龙等官员自是附和连连,独许定国心中郁闷,暗道顺贼既是要和大明联手,怎的就来打他的?难道自家暗中降清之事叫顺贼知道了不成?

    郁闷归郁闷,如今已经出降,想其它的也没用,当下笑容洋溢请淮军张大帅往他住处酒宴款待。

    许定国于汝州的住处是前明一工部侍郎的园子,这园子仿了江南园林,占地几顷,很是好看。园子主人一家却是叫许定国命人以棒捶死拖于城外乱葬岗埋了。

    张国柱先是煞有介事的在许定国等人的陪同下游了园子,尔后来到酒宴处,入席之后却是正色看向许定国,问道:“老将军可是真心投我大顺?”

    许定国自是赶紧点头。

    一众降将也是不迭点头,唯恐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这位淮军张大帅不快。

    “好啊,好啊,”

    张国柱连说两个好字,拍了拍屁股下的椅子,像是在试试这椅子是否结实般用力拍了拍扶手,然后感慨道:“老将军这椅子我怎么觉得坐得不踏实?就怕一不留神这椅子哪条腿断了,摔张某一个屁股朝天。”

    这话让许定国心中一突,隐约有些不妙。其余降将见状也是局促,忐忑不安。

    “都坐吧。”

    张国柱摆了摆手,示意许部诸将领分坐两侧。

    许定国他们却不敢坐,张国柱笑了一笑,道:“这汝州城本就是你们的地盘,这里的椅子也本是你们坐的,如今怎么一个个倒拘束起来的?若非你们,这汝州不知要死多少人呢。来来来,都坐,都坐。”

    “多谢张帅赐座!”

    许定国等人这才局促不安地坐下。

    张国柱显得很平和,像聊家常一样地问他们道:“诸位以前都在前明都是做的什么官?”

    “这...”

    许部诸将除了许定国这个被前明判了死刑的总兵外,其余无一不是土匪贼盗出身,哪在前明做过什么官,一个个都是讪讪,不知如何回答。

    “难不成诸位都是土匪?”

    张国柱惊诧。

    许部诸将更是面红耳赤,无人敢答话。

    “哼,本帅堂堂男儿,岂能与尔一帮土匪为伍!”

    张国柱猛的拍案,喝道:“来啊,将这帮匪类给本帅拖出去砍了!”

    此言令许定国及部将吃了一惊,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堂外已然冲进数十甲衣执刀劲卒,将许部众人团团围住。

    “张帅,这是何意!”

    许定国已知发生何事,但却未怒斥张国柱背信弃义,而是一脸困惑且吃惊的样子。

    “张帅容禀,我等是一片真心弃暗投明,绝无反复!”

    “我等投诚一片真心,苍天可鉴!”

    “......”

    许部一帮降将吓掉了魂,纷纷跪下叩头。

    汝州知州冯焕龙等文官也是骇得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张国柱却是不为所动,只冷笑道:“本帅饶过你们,那些叫尔等祸害的冤魂又到哪诉苦!”

    言罢,坚决挥手:“拉下去,砍了!”

    “张国柱,你背信弃义,你言而无信,没有我许定国,你淮贼能进这汝州城!”

    许定国再不伪装,惊怒叫骂起来。

    “张贼,你杀了我们,往后谁还信你!”

    “贼人无信,卑鄙无耻,张国柱,你不得好死!”

    “.......”

    被淮军劲卒按住的一众许部降将破口大骂,他们是看出来了,张国柱这是真的翻脸要杀他们!

    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早知淮贼言而无信,他们宁可战死,也断不会开城投降。

    席间尚有十数名许定国及诸将亲兵,这会都是骇然变色,正要拔刀时,边上有一淮军将领朝他们喝了一声:“此事与你们无关,回头俱有赏赐。”

    说话的是马三宝。

    众亲兵闻言,彼此互看,无人敢动。有心想反抗救人的,也得思量他们能不能干过满堂铁甲卫士。

    见部下无人敢搭救,一众降将更是惊惧绝望,有数人竟是失声痛哭起来。许定国的长子许尔安、次子许尔吉更是在那嚎哭叫爹。

    许定国苦苦求饶,张国柱不为所动,众甲衣劲卒一拥而上,将许定国连同麾下十数将领尽数拖到厅外。

    早就待命的行刑队大刀举起,转瞬就是十几颗人头落地。继而这些人头又被拎起提进厅内。

    “尔等莫慌,这汝州百姓还要尔等来抚...”

    张国柱扫了一眼死不瞑目的许定国首级,举起酒杯示意汝州知州冯焕龙等人举杯。

    冯焕龙等人叫十几颗首级骇得腿都哆嗦了,半天才把酒杯举起。

    .........

    襄阳城外。

    一身戎装的吴三桂同谋士方光琛看着眼前的襄阳城,二人心中俱是感慨万千。

    “夏分天下为九州,今襄阳于当年分属荆、豫二州之域。商周时期,封国林立,至春秋,有强楚据此。楚不敌秦,襄为南阳...纵观古今,这南阳宝地,出了多少英雄啊。”

    因剃发易服原因,方光琛如今是一身满洲男子装扮,光秃秃的脑袋配着他手中握着的羽扇看起来很是不伦不类。

    其父方一藻是崇祯年间的礼部尚书,当年兵部尚书陈新甲力主同满洲议和,于是和崇祯帝商议后决定派方一藻赴盛京同满洲接触。

    可方一藻深知议和之事干系太大,不敢瞒着朝堂偷偷去盛京,就派了一个“瞽人卖卜者”周元忠出关到满洲洽谈。

    满洲方面,洪太并没有因为明朝派来的只是一个算命的而大怒轻视,反要下面隆重接待这个周元忠,对周带来的明清议和条件也基本上答应。

    可惜,明朝反对议和声太大,崇祯不敢最终拍板。为了逼迫明朝签约,洪太遂发起第三次入关。此役,歼灭了明朝主战派卢象升,但仍是没能让明朝签订和约。

    方光琛早年游历关外,对满洲习俗了解颇多。

    当初崇祯死后关宁军三位主脑分别是蓟辽总督王永吉、辽东巡抚黎玉田、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在继续抗清还是降顺的关键抉择时,同知童逵行向王永吉提出“借师助剿”建议。

    吴三桂拿不定主意,便问方光琛,方建议“莫若请北兵进关,共歼李贼,事成则重酬之。”

    随后,借兵助剿一事在关宁高层达成一致。

    后来多尔衮要关宁军剃发,吴三桂等人还颇犹豫,还是方光琛加以劝说这才全军剃发,吴三桂正式接受清廷封赏成为大清的平西王。

    但方光琛虽劝吴三桂剃发,可对满洲人骨子里却又十分厌恶,其当初的真正目的也真的就是借师助剿,并非让吴三桂率领关宁军真的为满洲人征服中国。

    可事态的发展远超出了方光琛的谋断,如今,他与吴三桂等人不为汉奸也要是汉奸了。

    相比发现满洲人是真的要窃占中国,遂果断从间道南下的蓟辽总督王永吉,吴三桂、方光琛于气节之上又差了许多。

    如今李自成已死,大顺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吴、方二人再看这大顺从前的襄京,自然感慨良多。

    “这襄阳也是块风水宝地,李自成据此为襄京,建号新顺,方有后来之势。若非满洲入关,这天下恐怕就是李自成的了。”

    吴三桂也是有感而发,想那李自成未建新顺之前不过是一流贼,于襄阳建了新顺之后方才真正有了王霸气象。所以这还真是块风水宝地,起码让那李自成称了一回皇帝。

    方光琛摇头道:“襄阳是个好地方,可惜如今这宝地已然气泄,从宝地沦为凶地了。”

    吴三桂听了这话,有些不解,问道:“廷献何以如此说?”

    方光琛拿扇子一指襄阳,给吴三桂解释道:“王爷,李自成兴于襄阳,然其死也于襄阳。兴于襄阳之时为王,死于襄阳之时为帝,故而这襄阳的王气已然不存,日后不会再有人据此成事了。可惜,可惜。”

    “俗话说,人杰地灵。人非地灵而来,地因人杰而灵。廷献说这襄阳从此为凶地,我是不赞成的。事在人为,岂可以气数来定。若说气数,这明朝本该亡了,何以如今却能在南京又续其国。”说这番话时,吴三桂脸上有些异样。

    方光琛见状,直言问道:“王爷莫不是还念着明朝?”

    “唉。”

    吴三桂轻叹一声,没有说话。

    自随英亲王阿济格从陕西一路追赶李自成至荆襄后,吴的军中便常有前明官绅秘密前来劝说归明,对这些人,吴三桂倒也没有擒了送给英亲王处斩,而是叫方光琛替他打发。

    除了这些前明官绅份量不足外,也与吴三桂根本没有归明的心思有关。虽然崇祯太子是他放走的,但不代表他这个大清的平西王愿意去做明朝的蓟国公。最重要的是,他吴三桂手下的关宁军只有一万三四千人,真要反正恐怕转眼就会被阿济格大军剿灭。

    正如方光琛从前所言,实力不济,无可奈何。

    不过昨天有湖南巡抚何腾蛟派人秘密前来吴的军中,劝说吴反正,称吴若反正归明,则大明必以王爵相酬。

    吴三桂当然不可能因何腾蛟的劝说就反正归明,但心中难免有些想法,陡然一时感慨,也是正常不过。

    其部现正奉阿济格之命攻掠承天、荆州一带,天气太过炎热,满洲兵马不耐酷暑,战马生病、掉膘的也多,故而只能由关宁军来做。好在这一带的明军左良玉部早早就弃了武昌东下,使得清军可以不费力气就占领荆襄数府,若不然,炎热天气不管是行军还是攻城,都是清军的噩梦。

    “英王不该将李自成的尸体送往北京的,”

    当初阿济格说要将李自成的尸首送往北京,吴三桂是表示反对的,认为李自成纵是中国大贼,但也是枭雄,如今身死,即便不予厚葬也当于襄阳某处秘密安葬。

    这般将尸体于酷暑中北运至京,半道必然发臭腐烂,实非正人君子所为。且此举极易刺激李自成的余部,对日后招抚这些人不利。

    “英亲王是急于在京中表功,其论序乃摄政王兄长,于朝中却无摄政王的权势,如今有此大功,岂能不加以利用...”

    方光琛正说着,耳畔有蹄声响起,扭头看去,来的是副将杨坤。

    “王爷,方先生,你们在这啊,末将找的好辛苦!”

    杨坤翻身下马,连气都顾不得喘,连走带跑的奔了过来,不及近前,就急声道:“王爷,后方出事了!”

    “出什么事?”

    吴三桂惊诧,抬手接过杨坤手中的塘报,是南阳守将郭云龙发来的。

    郭云龙是吴三桂舅父祖大寿的亲兵出身,当初同杨坤一起出关向多尔衮求的援军。

    李自成从新野脱困后,吴三桂随阿济格南下追击时,让郭云龙带了一部兵马留驻南阳。

    撕开郭云龙的塘报,吴三桂迅速扫去,随后大惊失色,失声道:“怎么可能!”

    模样让一边的方光琛也是眼皮一跳。

第五百零一章 死灰复燃的大顺

    北人善骑,南人善舟。

    这句话的意思是北方军队擅长骑兵作战,南方军队则擅长水师作战,然而却不是说北方人就不会游泳,南方人就不会骑马了。

    满洲人从前在关外过的是打渔和打猎生活,不像蒙古人一天到晚放牧,所以除了深山老林掳来的黄羊野人外,大部分满洲人是会游泳的。

    有的还是世代在江上讨生活的“资深”渔民。

    阿济格小时候就跟随自己的阿玛下过河,少年时更是带着弟弟多尔衮、多铎下河捕鱼玩,因此这位大清的英亲王水性很好。

    宋献策说长江沿岸有三个地方夏天最热,一是上游的重庆,二是下游的南京,三是中游的武昌。

    不过阿济格却认为这襄阳城恐怕比那三座城还要热,自入伏以来,炎热的天气甚至导致满蒙将士出现大量中暑人员。骄阳之下,满洲将士莫说上马打仗了,就是连走上几里路都难以忍受,一个个叫天怨地,都说南方这鬼地方不是人呆的。

    下面统计说,满洲将士出痱子的多达三成,有些将士身上更是出现大面积的脓包,奇痒难耐。

    荆襄一带的蚊虫也比北方的吓人,不但个头大,咬人吸血也是厉害。有些满蒙八旗兵不知此地血吸虫危险,赤脚涉水,结果开始出现咳嗽、胸痛症状,严重的咳出来痰中都带血丝。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满蒙将士几乎被炎热弄得丧失“行动力”无法动弹。阿济格无奈只得让麾下满洲同蒙古将士都在襄阳山林一带驻防避暑,对周边明朝府州县的攻掠则以吴三桂部、尚可喜部及汉军八旗为主。另外就是王得仁、王体中带领的降兵。

    南下荆襄的清军主力约九万人,其中吴三桂部一万三千人左右,尚可喜部五千人左右,汉军八旗一万余人。满洲、蒙古八旗将士五万余人。王体中、王得仁所领原顺军荆襄降兵则有四万余人。

    因为京中那位摄政王弟弟多尔衮的“戒令”,阿济格本来是不准备派兵攻占明军控制地盘的,可襄阳的粮草大多被李自成的大将白旺调拨到了南阳,其后不是被贼军食用就是大火烧毁,余下粮食所剩无几根本无法支撑十几万清军食用。

    后方商洛粮草又因前阵山洪毁路迟迟运不上来,迫不得已阿济格只能下令攻打襄阳附近的府县,以尽求可能的为大军筹措粮草,要不然十几万大军窝在襄阳饿也得饿死了。

    多尔衮四月给阿济格的命令是解决李自成后,大军要立即北返自河南的南阳东进,配合多铎部合剿山东淮贼,夺取徐州,打通南下淮扬道路,肃清运河两岸,为明年出征江南做准备。

    为了有效剿灭盘踞山东、淮扬的贼兵,多尔衮意在尽取江北之地前,清军不要同明军发生冲突,并引诱明军配合清军对淮贼绞杀,所以阿济格下令所部攻打明朝地方是极易破坏多尔衮“联明平寇”策略的。

    只是面对缺粮危机,阿济格也实在是顾不得弟弟的什么联明策略了。

    好在,盘踞湖北一带的明军左良玉部很是识趣,一闻大清兵杀过来,早早就弃了汛地撤退,除了极个别地区的明朝地方官员组织百姓守城外,大部分地区都是闻风而降,省了清军许多力气。

    阿济格也是有度的,他没有下令攻打武昌,虽然武昌那边据说压根没有明军驻防。之所以如此,是怕夺取武昌过于深入湖北会让明朝势力反弹,毕竟武昌是长江上游重镇,顺江而下是能直达南京的。

    这个做法无疑是明智的,尽管荆州、承天、勋阳等地陆续被清军攻占,但整个湖北境内却相对平静,并无什么战事。

    当地百姓可能受够了明、顺两边连年战事,对突然过来的的辫子兵也没什么抵触,大致心理可能是不管谁来了,总要百姓养着他们吧。

    另外,据可靠消息说,南京方面正被顺江东下的左良玉部搅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深入湖北的清军。

    如果不是要班师北返剿灭山东淮贼,阿济格倒不介意趁势拿下湖北全境,甚至连下游的江西也一块夺下。

    多尔衮说打江南还是要走山东、淮扬,可要是湖南、江西被清军占领,顺江东下,居高临下直达南京,就不必费事从东边的运河到扬州了。

    因太热,阿济格索性将亲王大帐搬到了汉江边,每日带着一众将校官兵在汉江边泡着。

    襄阳城就在汉江边上,这汉江虽是长江支流,却与长江、淮河、黄河并列,合称“江淮河汉”,是中国四大水脉之一。

    牛金星父子杀李自成、刘芳亮、田见秀等降清后,阿济格仍叫牛佺任襄阳知府,对牛金星,阿济格也准备向京中举荐大用的。

    可是勒克德浑、谭泰他们却说牛金星身为李自成的第一谋士,也是贼顺的臣相,如今却密谋杀害李自成,实在是个反复且无耻透顶的小人,不能予以重用。

    阿济格一想也对,便没有任命牛金星做大清的什么官,只叫他跟着儿子牛佺,算是留他一条性命以示大清恩德。

    牛金星对此自是大失所望,可又不敢有任何怨言,许是知道自己杀害李自成后果严重,担心被人刺杀的他终日就躲在儿子的府衙内,什么人都不敢见。

    反观较早之前在南阳降清的宋献策,待遇却是天差之别。

    宋献策如今极得阿济格器重,除了宋归降之后不断为阿济格出谋划策外,也因宋算命卜卦很有一套,且十分的灵验。

    满洲将校不少人闻宋之大名前来卜算,无一不是满意而归,对宋献策极是推崇,都称宋为大军师。

    阿济格本人也对宋献策喜爱的很,因为宋算出大清有中原天子之象,国运比当年的蒙元更要长久。

    另外就是宋献策曾偷偷对阿济格说“英王不出几年将为国族第一人。”

    什么是第一人?

    皇帝?摄政王?

    不管是哪个,宋的推算都让阿济格心花怒放,觉得宋所言未必不能实现,因为他的弟弟多尔衮身体并不是太好。如果有朝一日多尔衮病重或者突然去世,那皇叔父摄政王除了他阿济格,还有谁配当?

    心花怒放的阿济格当即给宋献策配了骑从数十人,让其自由出入满洲大营,搞得宋献策这个降臣于清军之中很是威风。

    阿济格平日无事总爱叫宋献策来陪,听他说些中国的趣闻,也是一种乐趣,到汉江游泳时也爱将宋献策带上。

    这天入小伏,温度明显比昨天高得多,按惯例阿济格领了一众戈什哈到汉江泡水。

    宋献策自也是跟着,他个子矮,水性不是太好,阿济格特意叫人打了个大木桶给宋献策于江中乘坐,另外还专门叫了几个水性好的满洲兵护着,免得这会神奇至极的中国大军师落水溺死。

    英亲王到江中游泳,自有专门船只载着八旗兵于江上不断游曳保护。今天陪英亲王游江的还有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他是代善的孙子,论辈份是阿济格的侄孙。

    “八爷爷,南方的天也太热了,你还是让孙儿回京去吧,孙儿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热死了。”

    游累了的勒克德浑趴在竹排上向他的叔祖父请求归京。

    阿济格在太祖诸子中排行十二,但在健在诸子中排第八,所以也有叫“八王”的,在勒克德浑这边自是得叫八爷爷。

    “调你归京得摄政王做主,我就是肯放你回去,也得他同意才行。”

    阿济格何尝不想归京,可这炎热天气大军根本无法北返,再者也没有粮草。毕竟他若北返不是直接归京,而是要东进山东剿灭淮贼,如此,没有粮草他哪里能动。

    17岁的勒克德浑知他八爷爷也没办法在没有朝廷调令的情况下私自放自己归京,很是郁闷的趴在竹排上。

    远处,江水波澜不惊,阳光映在水面略微有些刺眼。

    见侄孙这样,阿济格不禁笑了起,一个猛子扎出好几丈远,重新浮出水面后朝竹排上的侄孙猛的一打水花,道:“等天凉些,我寻个由头让你先回京便是。”

    “真的?”

    勒克德浑高兴的从竹排上一跃而起,也不顾竹排湿滑蹦跳了一下:“八爷爷不骗孙儿?”

    “我这个做玛法的还能骗你?”

    阿济格心情很好,年轻的勒克德浑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正要让侄孙陪自己再游一会上岸,远远就瞥见岸上有人朝这边挥手。

    似乎是谭泰等人。

    “王爷,奴才划过去瞧瞧。”

    坐在大木桶上的宋献策小心翼翼划动双臂,向着岸边划去。他身材矮小,又是坐在木桶中,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木桶自己朝岸边飘来似的。

    “这个奴才有趣。”

    勒克德浑“嘿”了一声,突然从竹排跃下在宋献策坐着的木桶后猛的一推,吓得上面的宋献策“哎呀”叫起来,木盆险些倾覆,就这么一摇一晃的飘向岸边。

    “莫惊着了他,此人还有用。”

    阿济格笑着示意勒克德浑莫胡闹,又让边上的一条小船跟上去,免得宋献策出事。

    宋献策上岸之后立即毕恭毕敬的去见谭泰,在这位满洲大将面前,宋献策可不敢仗着英亲王对其宠信就端架子,而是一付特别恭顺的样子。

    等谭泰将事情一说,宋献策一下慌了,半天才喃喃一句:“大顺还能死灰复燃不成?”

第五百零二章 闯王千岁!

    人烟罕至的巴山,一支长达数十里的队伍正在艰难翻爬。

    脚下这条道路是秦时便修建的小道,唐宋时曾有开拓,但因此道位于巴山境内,沿途有不少险峻,故而千百年下来,这条道路最狭窄也仅是能容一辆马车通过。有些地段更是类似栈道,通行极度困难。

    自古,陕西入四川主要是三条道路,一是金牛道,二是荔枝道,三是米仓道。

    金牛道便是世人常说的蜀道,此道须经剑门关,有“把断剑门烧栈道,蜀中别是一乾坤”一说。

    顺军现在走的这条道是荔枝道,此道在唐时因为荔枝的运送变得极为兴盛,所谓“明朝骑马摇鞭去,秋雨槐花子午关。”

    安史之乱以后,荔枝道逐渐衰落,明洪武初期朝廷大力整修金牛道,沿途遍设官驿,渐渐的金牛道便成了陕西入川首选,荔枝道与米仓道慢慢没落。

    不过沿途风景却是令人称赞,崇祯年间南直隶有一文人徐霞客曾沿荔枝道游历,将所见闻的巴蜀山水风貌一一化为文字写入其作《游记》之中。

    决定遵高太后之命,奉妹夫淮侯陆文宗为大顺监国闯王后,李过同高一功自是谨奉监国闯王命令率部北归。二人先是率部从夔州大宁、大昌一带西进至万源县,尔后开始穿巴山往汉中行进。

    这条路也是当初西路军入川道路,没有走金牛道的原因是金牛道四川部分在保宁,而当时驻守保宁的是明朝降将马科,李过他们担心马科会叛变,故而选择从汉中的镇巴走荔枝道入川。

    谁曾想驻守汉中的贺珍等人早已降清,当西路军将士行进镇巴以北清凉川时遭到贺珍部的伏击,损失惨重。冲出贺部伏击圈后,西路军便从盐场关穿越巴山进入四川。

    贺珍在西路军入川之后立即派兵堵死了盐场关隘,防止西路军再次杀出。这盐场关乃是荔枝道一重要关卡,只需千余军士就能达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

    西路军要重新北归入陕,首先必要盐场关放行。否则,缺少器械及粮草的西路军根本不可能在巴山中坚持多久。

    李过他们是在六月十七到达万源的,尔后一直驻留在万源,因为他们要等侯汉中贺珍等人是否重新归顺的消息。

    在此之前,入川传高太后谕令及闯王监国谕令的中营右威武将军李友提前返回,当时西安的监国闯王已率部至汉中与贺珍接触。

    李友返回汉中时还带了李过、高一功等人写给贺珍的书信,信中自是李过等绝不追究前番贺珍伏击的保证。

    等待了四天后,汉中方面传来好消息,监国闯王陆文宗亲至汉中劝降贺珍等人,现汉中四将决定重新归顺,愿奉新闯王之命北上抗鞑。与此同时,驻防在镇巴、盐场关的贺部接到通知,开关迎接西路军将士北归。

    消息一到,已是等得心急的李过等立即命大军启程前往汉中。

    为了尽快通过狭窄的荔枝道,西路军将在夔州境内缴获的明军大辎重全部抛弃,携带本就不多的粮草穿越巴山。

    历经三日之后,大军于群山中穿行百里,终是来到了汉中地界。

    “老虎,前面就是盐场关了!”

    郝摇旗手中拿的是一根折断的旗杆,但旗杆上的“顺”字大旗却依旧随风招展。

    李过、高一功、党守素、王进才等西路军将领一个接一个的爬上赫摇旗所站的巨石之上,望着远处的盐场关,众人心中既是激动又是酸涩。

    激动的是千难万难,他们这帮人终于能够再回故土。

    酸涩的是,这一次回来很多并肩作战的战友再也见不着了。

    而闯王也不在人世。

    “派人过去查探清楚。”

    高一功为人持重,生怕盐场关那里有变故,便吩咐亲兵队长带一队人过去叩关。

    正当这亲兵队长带人奔出半里地时,前方的盐场关忽的有欢呼声响起,继而关门大开,无数军士从关中涌出,向着对面的西路军将士们摇旗欢呼。

    更有无数士卒用扁担挑着早就备好的肉汤和馒头来到关外,顺着山道一一摆开。

    李过看了眼高一功,后者鼻子微酸,轻轻点头。

    李过挥臂面朝身后长长的队伍,喊了一声:“弟兄们,回家了!”

    “回家了,回家了!”

    回家的欢呼声从巴山的北端往南端一**传递着,听到声音的西路军将士们哪怕再疲惫再累,也瞬间精神抖擞,加快脚步往故乡所在急步奔去。

    盐场关前的欢呼声突然为之一静。

    这陡然的变化让奔走在前面的郝摇旗下意识停住脚步,有些紧张的将手中的半截旗杆牢牢握住,目光戒备的看向前方。

    关门前列队欢迎西路军将士回乡的士卒们没有动,他们的手中连兵器也没有。

    盛肉汤和馒头的大桶也依旧静静的摆在山道边,关门上绣有“顺”字的旗帜也没有突然被撤下。

    洞开的盐场关大门更是没有被合上,里面源源不断的走出一批又一批甲衣齐全的将领们。

    关前的人潮自觉向两侧散去,一匹骏马冲关而出,马上的骑士白衣白帽,在烈日的映照下勒缰前行。

    “吁!”

    奔出二三里后,白衣骑士猛的勒缰立马,尔后飞身跃下,箭步奔向当面衣衫褴褛的西路军将士。

    郝摇旗愣住,不知这白衣骑士是何人。

    郝身边的西路军将士们也困惑的望着那白衣骑士,因为那白衣骑士看向他们的目光是那么的激动,是那么的友善,是那么的渴望,是那么的亲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人,正是被那鲁地无知小儿唤作“陆四天王”的大顺监国闯王陆文宗。

    “老郝,是闯王!”

    中营右威武将军李友纵马过来,扬声一叫。

    闯王?

    郝摇旗怔住,将士们怔住:这白衣骑士就是他们的新闯王?

    短暂的惊诧之后,这位顺军大将突然跪倒在白衣骑士面前,以那特有的陕西腔喊道:“郝摇旗见过闯王,闯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五百零三章 李瞎子家当归女婿了?

    四川。

    张献忠决意全军北上入陕抗清后,下令义子李定国带人将宫中妻妾连同张献忠唯一的嫡亲幼子斩杀,只留陈皇后一人。

    其余义子孙可望、刘文秀、艾能奇等人闻知此消息,吓得赶紧前来劝阻张献忠,都道老万岁就这么一个亲生骨肉,哪里能就这么杀了。

    “你们几个都是咱从死人堆里捡来的,跟着咱尸山血海这么多年,怎的就成了婆妈性子!叫你们杀便杀,哪来的啰嗦!一个儿子而矣,有什么舍不得!咱跟你们明说了吧,李自成那么大的势力都打不过满洲鞑子,咱们大西虽有二十万将士,但此次北上抗清未必就能成功。于其兵败老婆孩子叫鞑子杀,不如咱自个杀了,省得将来万一不济时还要为这老婆孩子担心。”

    说话间张献忠走到哭求的孙可望面前,猛的一把将他拉起,随手给了这个义子一个耳光,骂道:“你他娘球的是老大,你老子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你阿弟没了,以后你就是这大西朝的太子!咱这么多年可没把你们当外人看!少他娘球的跟个妇人般,你老子我这次是破斧沉舟!”

    说完将孙可望往殿外一推,直摆手:“速带兵去保宁,咱就不信这满洲鞑子真是三头六臂的主,咱这中国还真能叫他鞑子占了去!...别人咱管不了,你们几个都是咱的儿子,别他娘球的给你老子我丢人!快去,别耽搁事,这次不同从前,是国战咧!”

    “父皇!”

    眼见义父眼神坚定,根本不容相劝,孙可望无奈只得跺脚而去。

    张献忠又看向义子李定国,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老子叫你去杀,就是看不得!”

    “孩儿...遵命!”

    在张献忠的严令下,李定国也只得硬着头皮进宫,可他这个做义兄的又哪里能狠心杀死义父的亲生儿子,最后还是一个亲兵动的手。

    朝堂上,左丞相汪兆麟同右丞相严锡命对于出川抗清是有疑义的,但皇帝坚持,他二人也只能服从,开始调集大西各地的驻军粮草。

    明朝在四川的残余势力听说大西军要出川抗清,根本不管大西军抗清乃是为国家大义,反而变本加厉袭击攻打大西军。

    而原大西军控制区内的缙绅土豪知道张献忠要率主力北上入陕后,好像猫嗅到鱼腥,一个个蠢蠢欲动纠集武装开始反叛大西。

    因为张献忠不顾一切要求大西军主力北上抗清,导致不少大西军驻守的地盘因为兵力不足不得不被放弃。

    明军瞬间卷土重来,曾英控扼重庆、樊一衡占据泸州、马乾坐镇内江、涂龙屯驻纳溪。另有于大海、杨展、王祥、曹勋等明将也趁势扩展地盘。原本已经归附大西朝的摇黄十三家也见风使舵,反戈一击,接受明朝方面的招抚攻打大西军。

    那些被抓到的大西官吏,或在署衙被当场杀死,或被架到火上烤死,或投入水中溺死,或被抽筋剥皮,活活疼死。明军同士绅对待被俘的大西军将士极其残忍,多地发生活埋大西伤兵的事情。

    随着张献忠亲自带御营主力离开成都,形势对大西军越发不利。

    而大西军内部对出川抗清也有不满者,骁骑营都督刘进忠部下多是四川籍士兵,这些四川兵害怕北上抗清失败,所以有两千多人哗变叛乱。孙可望率军至保宁后准备就此事处置刘进忠,结果刘进忠害怕被孙可望严厉惩罚,索性率所部七千余人南奔投降重庆的明将曾英,不久又率部同土匪摇黄十三家中的袁韬合营,自称新天王。

    明军攻击同士绅地主的袭击以及驻守地区的不断丧失,让大西军筹措北上抗清粮草也变得十分困难。

    左丞相汪兆麟劝张献忠暂缓出川,等粮草筹集够了再出川不迟。右丞相严锡命则是劝说张献忠在成都附近留一支兵马,确保西京不失。要不然若大军入陕,包括西京在内的地盘恐怕都要被明军重新夺回。

    张献忠却是一意孤行,对两个丞相的劝说大为恼火,气道:“从前咱率儿郎们打仗,哪里为粮草发过愁,都是到一地筹一地,到一地食一地,这要是没有粮草就不能打仗,你万岁我早死千回百回了!”

    严锡命赶紧解释,说如今不同从前,从前大西将士是以走制敌,长于机动,以此拖垮追击和围堵的明军,根本不需要考虑后勤。但现在大西已在川中立国,北上抗清更是师出有名,为国家为民族的大事,当然不能如同从前一样随地取粮。

    “此次北上大军所经之处,都是万岁的土地,百姓也皆万岁的子民,真如从前那般,万岁心中又怎舍得?”

    严锡命苦苦劝说。

    张献忠听后也知严锡命说的对,他如今是大西皇帝,可不能再像从前一样胡乱抢掠了。

    但要不能就地取粮,就须尽快出川入陕,要不然大军多耽搁一日,这吃食就叫人多头疼一分。

    于是便下令义子同诸将加快进军速度,全军火速赶往保宁。又命先行保宁的义子孙可望想办法多筹一些粮草供大军食用。

    张献忠是六月中旬到的保宁,先是听取孙可望关于汉中方面动静的汇报。

    孙可望说探子侦得原驻保宁的马科率残部退到了汉中,但却没有同汉中守将贺珍等人一样降清。

    “马科现在宁羌州,儿臣以为此人原是明将,既未同贺珍等人一样向鞑子投降,不如遣人招降于他,授于重任,为我所用。”

    张献忠诸义子中孙可望不仅是长子老大,其人也多智善断,很有统帅的才能。

    从马科在宁羌一带不动,孙可望便判断这位前明旧将八成不甘心降清做汉奸,因此可以招降。

    “你代老子我给马科写信,叫他过来,朝中的官尽可他挑。”

    张献忠将招降马科的事交孙可望全权负责,孙可望当下回去写信,可信刚写好,却有汉中方面来人给大西送信来了。

    信是贺珍写来的,孙可望不敢拆开来看,急忙拿信去见义父。

    “呀?”

    张献忠看完贺珍的信惊的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李瞎子的家当怎么归女婿了?”

第五百零四章 杀鞑大会

    作者注:孙可望原名孙可旺,文中为阅读方便,皆用后来名可望。

    ......

    信是贺珍写的,也是贺珍派人送来的,但信中内容表述还不如说是李自成接班人陆文宗口述,贺珍执笔。

    信中全篇,陆文宗都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俨然就是晚辈模样。

    开头,便盛情称赞自家岳父李自成同张献忠领导的反明斗争是正义的,是代表亿万百姓利益的,给了无数活下去的百姓一盏指路“明灯”,更大言不惭的说什么“东李西张,可称双圣”。

    尔后,向张献忠正式通报大顺皇帝李自成于襄京壮烈殉国,及陆以淮侯身份得大顺太后及诸将百官拥戴于西安监国的过程。

    “....侄闻先帝被围,救援无及,师次西安,意图光复,以断鞑虏后路,实围魏救赵之策,然西安光复之际,襄京凶闻传来,地坼天崩,川枯海竭。嗟乎,人孰无君,虽肆法于市朝,以为泄泄者之戒,亦奚足谢先帝于地下哉!...大顺军民如丧考妣,无不抚膺切齿,欲悉西北之甲,立剪凶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言辞痛切,溢于纸上。

    紧接着,陆文宗抛出送信目的,便是希望能与大西军合作抗清。

    “大王与先帝共起兵,同世好,今中国有满洲大敌,明室南渡,北方沦陷,你我两家当再度联手,共襄抗清盛举,合师进讨,问罪北京,共枭贼鞑之头,以泄敷天之愤...大王若允,当于汉中大会群雄,共商大计,此举必照耀千秋,侄知恩图报,惟力是视...”

    陆文宗直接了当提出在汉中召集西北群雄共商抗清大业,仿当年荥阳大会一般定下抗清策略,聚集北方有识之士共为中国挽此沉沦危机。

    若大西方面愿再度与大顺联手,除两方世通盟好,齐心协力外,顺军将放开汉中通道让大西军入陕,并提供部分粮草。至于两家如何合作,战略部署,则需待杀鞑大会举行之际同商同议,所谓“搁置争议,共同救国”。

    “杀鞑大会?”

    张献忠有些拿不定主意,将信递给义子可望。孙可望看后不发一言,又将信递给边上的二弟李定国。

    “这位陆闯王是何许人?”

    李定国看过信后心头最大的困惑就是陆文宗何许人,为何从前不曾听闻,如今却突然成了顺军那边的新领袖。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李瞎子死了,他顺军总得推一个人出来吧,好比你们老子我要是战死了,老大就得顶上,老大死了老二顶...不过咱就没想到他顺军能推一个外人,嘿,李过怎甘心的?”

    说到这,张献忠看向义子可望,问他道:“老大,你怎么看这事?”

    孙可望微一沉吟,道:“父皇,从这封信上来看,那陆闯王似真心想同父皇联手抗清。”

    “咱和他老丈人平辈,当年一块造的明朝反,说是同袍也不为过。如今他老丈人死了,他顺军又不如从前,当然想和老子我联手了。”

    由于情报的缺乏,张献忠根本不知道这一年多时间东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不然知道那位陆闯王除了占据西安外,还据有山东、淮扬之地,更阵斩了近万颗辫子兵首级,怕是就不会这么笃定顺军现在是矮了他大西,好像求着他大西合作一般。

    事实上,大西军突然北上抗清不在陆四的意料之中,当时从马科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很吃惊。

    因为,没有大西军,陆四也能把多尔衮按在北京揉虐,将那位玉儿肚子弄大。

    不过张献忠既率军北上抗清,有家国民族大义,陆四自也不会将这位八大王当成敌人看待。

    眼下,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儿臣以为如今满洲人势大,李自成又刚死,其气焰必不可一世的很,若我大西独力抗清,首先须图陕西,如此则要同他顺军冲突,于抗清大业不利...”

    孙可望提出自己的看法,就是可以同顺军联合。

    力量上,顺、西联手,肯定要好过两家任何一家单打独斗。

    局面上,顺、西联手也能使大西军将士轻松入陕,从而以陕西为根据或入中原,或入山西,或复西北。不然,顺军只要堵住汉中入川的几条道路,大西军想要入陕麻烦也大。

    “父皇,儿臣以为如今这局面倒像从前的三国。”

    李定国插了一句。

    “噢,老二说说看。”

    张献忠示意两个义子别站着说话,都坐下。

    众义子中,他是很喜欢可望和定国的,尤其是前者,要不然也不会封可望为平东王,加监军节制文武,位列诸将之首了。

    他如今已是四十岁,唯一的幼子又被他下令斩杀,所以这大西朝将来肯定是留给可望了。

    想想也是有趣,李瞎子的家当归了女婿,他八大王的基业将来要归义子。

    真是时也,命也。

    不过张献忠没什么好遗憾的,他亲手培养出来的义子们个个都是人杰。真要留了那襁褓中的幼子,将来也不可能是这帮义子们的对手。

    兄弟残杀,又何苦呢。

    同样由于情报不明,李定国不知淮军,故而以为满清如今占据了大半个北方,又有关外广袤之地,实力最是强悍,当是三国时的曹魏。

    而大西军只据有四川三府之地,如同蜀汉。大顺那边虽光复了西安,但兵马不如大西,当是那个孙吴。

    “当年曹魏一家独大,蜀吴皆弱。儿臣以为若我大西同顺军各自为战,难免一盘散沙,迟早会被满清各个击破。当下既然顺军主动提出联手,父皇可允之,待两家共逐满洲之后,再定北方归属。”

    李定国随后指出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就是四川根本不足以养军,必须利用顺军合作意愿马上出川。

    形象的比喻就是大西将士入川之后便等同猛虎入囚笼,难以施展,因此无论如何也要进入西北之地,成猛虎下山之势。

    “老二说的很有道理,另外儿臣以为还可以同明朝联合...”

    孙可望提出一个更加大胆的建议,就是与顺军联手的同时也与明朝势力联手,争取大西主力出川后,西京等地不失。

    “老大这是痴人说梦了,明朝那帮人当年恨不得老子饿死,视老子是流贼头子,哪里会和老子联手。”

    张献忠对明朝那帮人看得最透,真要在鞑子和他张献忠中间选一个合作,明朝那帮人铁定选鞑子。

    “既然你们都说行,那老大替咱回信给那个姓陆的小子,就说老子我去汉中同他见见。”

    说完,张献忠起身搓了搓手,又补了一句,“老大信中得写明白一件事,就是老子同他小子合作也行,不过得问问这小子认不认老子这个天子!”

第五百零五章 河南统帅 英雄贴

    汉中。

    陆四拿勺给李过、高一功、党守素、贺珍、武大定等人一一舀上一碗羊肉汤,边上侄孙陆义良将篮子中的肉夹馍分给诸将。

    “闯王,还是我来吧。”

    贺珍欲接过勺子,却被陆四笑着按坐下,道:“今日是我请大伙喝羊汤,便没要客人动手的道理。”

    李过等西路军将士这两天已是见多了这位新闯王监国的平易近人,起初个个都是不安拘束的很,如今却都放开了,知这位新闯王不是摆样子给他们看,而是待人处事真就是拿众人当自家兄弟看的。

    欣喜之余,对这位闯王监国殿下更是敬佩,也纷纷理解了高太后为何支持这个女婿当大顺的“新旗帜”。

    郝摇旗咬了一口馍后,就赞不绝口,膜中包的腊猪肉色泽红润,肥肉不腻口,瘦肉满含油,咬上一口真是叫人美味无穷。

    “大伙别看我,边吃边说。”

    陆四说话间从侄孙义良那拿了块肉夹馍咬上一口,再就上一口羊汤,味道的确鲜美。

    抬头看向坐在桌对面的贾汉复,道:“胶侯,把河南那边的情况同亳侯他们仔细说下。”

    贾汉复是昨天从西安赶过来的,在此之前他留在伏牛山区统筹第五镇西进及南阳顺军收拢、商洛粮道打通等事务。

    “...张国柱幸不辱命,已经拿下汝州,明将许定国等人皆被处死,现第七镇已派两个旅南下,一旅驻鲁山县城,一旅驻鲁阳关。”

    “职已奉命行文河南节度使吕弼周同定南侯董学礼,要二部伺机收复南阳城。绵侯至商南城后,已经安排兵马进驻花园口、西峡口、荆子口关等要隘...若南阳收复,则可在南阳以南组建第一道防线,以新野、邓州、唐县为据,争取能够迟滞清军北返20天左右。”

    身为督府参军,贾汉复拟在南阳及河南、汝州、商南等地部署三道防线。

    第一道便是先前所说的新野、邓州、唐州的“新邓防线”,计划驻兵两万人。

    第二道防线以南阳城及北面的百重山为防线,计划驻兵一万至两万不等。

    第三道防线则是以伏牛山区同丹霞山的鲁阳关为防线,这道防线也是三道防线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贾汉复保守估计要守住这两条通往北方的要道,至少需要三万兵马。

    清军如果不经这三道防线回北方,只能东进被明军控制的汝宁府再折向朝北,少说也得绕道几百里。并且要从这条路回北方,肯定要穿越淮军控制的山东、归德、开封一线,不比直接从南阳北返来得轻松。

    倘若清军真的选择东进,哪怕豁出去攻打淮军的徐州甚至淮扬,想搞什么“围魏救赵”,对陆四而言都是求之不得的。

    “绵侯先前领了万余兵马进入河南,我淮军第五镇又已西进,虽说河南还有节度使吕弼周万余人,定南侯董学礼万余人,但阿济格那里的是清军主力,估计有十万人左右,所以单靠他们怕是挡不住,故我意载侯领三万将士前往河南...”

    陆四说出自己的想法,考虑董学礼和吕弼周兵马过弱,绵侯袁宗第收拢的兵马又多是新败之兵,战斗力难以同清军相提并论,因此需让载侯党守素等率三万西路军将士东进,增援袁宗第他们。

    如此,兵力上面河南防线勉强能达到七万人,可战之兵至少三万人,用于封堵急于北归的清军阿济格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河南防线是以守为主,不是出城与清军野战,且战略纵深有三层,最后一道防线更是倚托山区,清军想要迅速轻松突破,难度很大。

    “粮食这一块,直接从西安拨给。兵器、甲衣,老贺你这边能不能给凑一凑?回头我手头宽余了肯定还你。”

    陆四知道西路军现在除了却粮食,更缺武器辎重,他这边是能从西安提供一些,但数目显然不够,因此要请贺珍这个汉中土财主帮忙才行。

    贺珍笑了起来:“都是一家人,闯王说这么客气做什么?倒显得老贺我抠门了不是?”

    说话间看向李过、高一功他们,贺珍脸上还是有些惭愧不好意思的,进而说道他这边能帮西路军解决一万人的兵器及部分甲衣。

    “够不够?”

    陆四问党守素。

    党守素“嘿嘿”一声:“只要粮食够,其它的都不是问题,野战我打不过鞑子,跟乌龟似的缩着,他鞑子怕是奈我不得。”

    陆四点了点头,关于河南封堵荆襄清军的重要性,昨日他就同李过、高一功他们详谈过了。

    同“中央”失去联络的军队,兵马再多对全局也起不到作用,这一点包括李、高在内的西路军将领可谓是深有体会,如此自是能明白将阿济格部清军主力同北方清军“中央”切断的重要性。

    北京的中央没了,阿济格这边其实就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哪怕他自立中央都无济于事。

    “载侯你们守得越久,咱们在北方才能跟孙猴子似的闹它个天翻地覆。”

    考虑河南防线的重要性,陆四需要一个大将统一指挥各部,避免各部各自为战分散力量。

    从资历上看绵侯袁宗第同载侯党守素都可以为统帅,前者一直是跟随李自成的老将,后者则是义军“老八队”出身,无论哪个都能服众。

    但究竟是袁宗第还是党守素,陆四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委婉的问李过意见。

    李过还没开口,党守素就说了:“我听袁兄弟的,他这人打仗没我猛,但心思密,心眼也活。冲锋陷阵我来,运筹帷幄这种事还是他来吧。”

    高一功点头道:“老党这么说了,河南那边就让绵侯坐镇吧。”

    李过没有意见,陆四自也不会一定要党守素当这个河南方面的“一把手”,相对而言,袁宗第的能力应该是比党守素强一些的。

    其实要论统帅才能,淮军的张国柱怕是比袁、党更能胜任,因为这个张国柱可是吴三桂造反后的吴军统帅,然而张国柱是才降一年多的降将,资历上欠缺太多。而且西进的第五镇兵力只有一万多人,力量上做不到压制顺军。

    陆四现在不仅仅是淮军都督,更是大顺的监国闯王,无论是人事安排还是战争部署,他都必须着眼全局。

    定下河南防线大略后,贺珍说起“英雄贴”的事。

    陆四采纳顾君恩的意见于汉中召开西北群雄抗清杀鞑大会,哪些人能称群雄有资格得贴与会,便是一件十分值得细道的事了。

    现在发出的贴子约有十七份,其中势力较大的有神木参将王永强,此人原是姜骧的部下,现归清廷任命的延绥巡抚王正志、延绥总兵沈文华差遣在神木、府谷等处防河,部下有兵将五千余人。

    陆四率部光复西安之后命李成栋义子李元胤领兵北上攻打延安府,李元胤进军神速,半月就下延安府城。闻听顺军卷土重来的王永强趁机占领榆林,将王正志、沈文华及清廷任命的靖远道夏时芳斩杀,派人联络顺军愿意共同反清。

    此也是顺军重入陕西之后第一个主动率部反正,斩清廷巡抚级别官吏以城投献大顺的绿营将领,所以自然有资格领一份英雄贴。

    其余人等还有泯州的义军领袖虞允、韩昭富,兴安义军首领何可亮、北山义军首领刘宠才、雒南义军首领何柴山、紫阳义军首领孙守全,此外有渭源义军白天爵、秦州马德等。

    各部义军合在一起有七八万之众,能战之兵大概两万人。

    除了这些人,陕西境内还有一人有资格领贴前来赴会,然而这人却有些麻烦。

    “孙守法是西安临潼人,曾在前明将领曹文诏麾下任游击,好用铁鞭,骁勇能战。当年曾擒杀我义军首领点灯子、不沾泥等,黑水峪之战更是生擒过高闯王,眼下在巩昌府一带拥了前明宗室朱烳为秦王坚持抗清...”

    按贺珍的意见,肯定给孙可法发一份英雄贴,然而孙守法是直接擒住高迎祥导致高闯王被明廷凌迟处死。

    而眼下大顺的高太后可是高闯王的女儿,从辈份上论下来,陆闯王也是高闯王的外孙女婿,那么如何对待擒获高闯王的孙可法就成了一个棘手事。

    让贺珍意外的是,陆闯王踌躇时,李过却放下手中的碗,对他道:“从前的事,各为其主,当年孙守法忠于明室,勇于杀敌并无不妥。如今孙守法不当汉奸,不为满洲人为虎作伥,就是好汉子,理当得一份英雄贴。太后那里若有意见,我去同她说便是。”

    高一功同党守素他们都未表态,这事李过能做得了主,闯王能做得了主,他们这些人却是不便做主。

    “就依亳侯的意思发贴,我也是那句话,不管从前是不是和咱大顺为敌过,只要他如今没当汉奸坚持抗清,那不管他是道士还是和尚,哪怕是尼姑,都是我中国的英雄,是我大顺的朋友,都有资格来汉中参加咱们的杀鞑大会!”

    陆四拍板,发贴。

第五百零六章 先入北京为天子!

    饭后,陆四单独留下李过、李来亨父子。

    没别的原因,只因李过是自家大舅子,李来亨是自家内侄。将来陆四同妻子有了孩子,开宴李过这大舅子可是首席,怠慢不得。妻子李翠微去世,李来亨这娘家侄子不发话,姑妈这棺材就起不得咧!

    老礼就是老理,忘不得。

    当然,最重要的是李过这对父子比他陆四更有法理继承大顺的产业,但李过却不争权位,遵从母亲高太后之命奉妹夫为主,使得十万西路军将士为陆四所有,这高风亮节自古能有几人做到?

    观前世李过一生,也是可歌可泣,可惜天度英材,死的太早,不然忠贞营也不会沦落到后来那付惨境。

    这么一位大舅子,陆四自是要礼敬。

    反观那位叔丈人李自敬,昨天就借口探视老嫂嫂去了西安。

    究竟是探视,还是质问,西路军上下心中都有数。

    陆四不曾拦,由李自敬去。

    如今局面,不是生米煮成熟饭,而是大势所趋,李自成复活也得屈居太皇之位。

    永昌皇帝真的不昌,女婿文宗也未必不武了。

    不过从前陆四一直以为李过既是李自成的侄子,那年纪想来不会比李自成大,不想李过却是比叔父李自成还大两岁,今年已经41岁。

    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李自成的大哥李鸿名比李自成(李鸿基)大了二十岁的原因,搞得叔侄年纪相仿,这倒同陆四与他侄子陆广远差不多。

    李自成培养侄子李过,陆四培养侄子广远,也是异曲同工。

    前世陆四在翻看明末某文人写的某书时,上面言辞确凿的说李自成同李过这对叔侄自幼不爱读书,好舞枪弄棒,天天在一起调皮捣蛋。

    李自成的爹李守忠见这对儿孙实在不成气,天天哀声叹气,可李自成却说什么他们练习武艺,便是为了将来干大事,读书有狗屁用!

    写这段的明末文人可能是想表现李自成自小就有反贼野心,故而把李自成写的跟项羽“要学万人敌”一般。

    可在陆四看来完全就是胡编乱造,因为李自成同他爹说的话又没外人在场,谁他娘的在边上听见了,又传下来的?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文人一枝笔,天马行空“艺术”加工而矣。

    究其本质,无非污蔑二字。

    究其源头,看不起泥腿子而矣。

    封建文人,从来就是站在人民对立面的。

    所以,为了尽可能还原历史的本来面貌,陆四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天便将“留一个清清楚楚历史给后人”原则放在心上,无论是往祖坟里塞铁牌,还是所说的任何雄心壮语,都尽可能的选择人多场合,以确保后世子孙能够对他这位太祖皇帝的一生有个直接观感,不为春秋刀笔吏所误,也不为野史骚客乱记。

    由此闹出徐州军校题那“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的笑话来。

    “姑父,这是你写的诗么?”

    李来亨见桌上的白纸上写有诗句,不禁问了一声。

    陆四这人对晚辈特别喜爱,基本没有什么架子,李来亨这个侄子跟姑父接触的时间一长,就同陆四其他晚辈一样对姑父特别亲近,比跟他姑姑在一块还要放得开。

    也就是条件不允许,要允许的话陆四指不定天天带着侄子、侄孙们去红浪漫三楼快活咧。

    李过听儿子说妹夫还会写诗,也是大觉好奇,踱步走到案桌边,见桌上放着一张宣纸,纸上赫然真有一首写好的诗。

    墨迹还很鲜艳,想来是昨天夜里写的。

    字迹不算好看,但端正,看不出是什么字体。其中还有些字明明看得懂,但印象中似乎又不是这样写。

    奇怪的很。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李过轻声读过,很是惊讶,妹夫作诗词的水平不比举人出身的牛金星差啊。

    李来亨这边也是自小也得老师教导,识货的很,只读一遍就知道姑父这首词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姑父叫文宗,不是没理由的。

    李来亨心道。

    这首词代表的也是陆四心境和当前局面,正如词中所写“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大顺如今不正是从头越么!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纵观大顺的过往与现在,这八字太贴近不过。

    “闯王,”

    李过正要开口,陆四就打断了他,颇是不快道:“外人称我一声闯王也就罢了,大哥称我闯王,不是要折你妹夫的寿?...大哥要么就叫我陆四,要么叫我文宗,要么直接喊妹夫都行,闯王、殿下之类的,大哥莫出口,妹夫我实在担不起。”

    陆四可不是虚情假义,他这人重情义,更重同袍战友之情。

    所谓断头今日意如何,创业艰难百战多。当此国家危亡关头,虚名俗礼从来不是陆四所要的。

    他要的是凝聚,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李过迟疑,他这人还是比较重礼数的,面前这位小他很多的年轻人不仅是他的妹夫,更是大顺的监国闯王,一身系大顺将来,系数十万大顺将士性命,如何能如民间一般待之。

    礼,国之干也!

    “此是军令,大哥莫要再想,难不成亳侯要抗监**令吗?”

    陆四不希望现在的大顺就形成等级森严的制度,他更不希望屠龙少年最终变成那条恶龙。称呼是小,却代表他陆四的一种态度。笑着拉李过坐下,又唤来外面的侄孙义良,让他将桌上这首词作收好。

    以义良的性子,四爷爷难得写诗,肯定要拿去给别人看看。

    看得人多了,这首千古佳作自会人尽皆知。

    莫小看诗词力量,好文能诗这个形象一旦树立,对于陆四的太祖伟业将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能引天下寒士来投。

    李来亨给父亲和姑父倒了茶,自个搬了椅子坐在一边。

    陆四将茶碗端在手中,对李过道:“我打算会后就领军东征北京,届时想请大哥坐镇西安...”

    东征,陆四肯定是亲自率军去的,但他走后谁留下来镇守陕西局面,除了李过实在想不到第二人。

    李过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继而有些担心道:“你要同张献忠联手抗清,此事我不反对,但张献忠这人素有野心,从前便不服陛下,只因陛下文治武功皆比他强,这才不得不退让,可如今他大西军有兵马二十余万,我大顺于陕西实力不如他,张献忠出川之后未必就肯真心同我大顺联手。”

    对于放大西军入陕西联手抗清之事,顺军内部赞成和反对的各占一半。

    赞成理由不必多说,反对的均是怕那张献忠入陕西之后会对大顺下黑手。

    李过便是担心张献忠会不顾抗清大业胡来。

    陆四却道:“张献忠我是不虑的,大西军我只虑一人。”

    李过好奇,问是何人。

    陆四道:“孙可望。”

    “孙可望?”

    李过显然知道张献忠义子之首的孙可望,轻轻点了点头,道:“陛下在世时也说起过孙可望,说将来能继张献忠衣钵的只有此子,此子颇有谋略,且心性沉稳,无论治军还是安民都很有办法。不过,”

    李过想说孙可望再有本事,眼下大西军当家的是张献忠,所以大顺这边防范的也要是张献忠,怎的就虑起一个孙可望来了。尚未说完,贾汉复匆匆过来,说是张献忠派人回信来了。

    陆四起身从贾汉复手中接过张献忠的回信打开来看。

    “张献忠怎么说?”

    李过在边上有些好奇那位八大王回信会说什么。

    “张献忠同意和咱大顺联手抗清,不过他问我认不认他这个天子,有意思。”

    陆四轻笑一声,将张献忠的回信递给李过。

    李过心中一惊,急忙看过,尔后勃然大怒,道:“陛下虽死,可我大顺还在,上有太后监国,下有数十万将士,岂能向他张献忠臣服!”

    “张献忠猪油蒙了心么,要我们向他臣服,他有本事先打进来再说!姑父,你给我一万兵马,我去把他西军堵在四川叫他们这辈子也出不来!”

    李来亨性子也急,一听张献忠竟敢叫大顺向他臣服,火爆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恨不得马上提兵去叫张献忠知道大顺的厉害。

    “张献忠真有吞并我大顺之意,那便千万不能放他出川,联手之事我看还是作罢,安全起见,我领军过去封堵西军。”

    李过考虑得周到,儿子年纪轻,性子急,未必就能打得过张献忠的西军,由他带兵过去才稳妥。

    “大哥莫急,张献忠只是问问我的意思,又没说一定要我大顺向他臣服。这位八大王多半是试试我这个新闯王的份量,既然如此,我看不如这样吧,”

    陆四示意李过父子莫着急,负手微微一笑,吩咐贾汉复道:“劳胶侯给我回封信于那八大王,信中也不必多言,只说一句话便可。”

    贾汉复忙问:“什么话?”

    陆四右手抬起一挥:“先入北京为天子!”

第五百零七章 比陆四还强的人

    先入北京为天子。

    这是陆四开出的价码。

    说是激励也好,说是承诺也好,价码反正陆四开出去了。

    某种程度上,也是他陆四代表大顺方面对张献忠这位大西帝的一种政治退让。

    因为,他没有在语言上不承认张献忠“天子”地位,只是将这个天子的概念升华到国家层面的天子,而不是只有四川巴掌大地盘的西天之子。

    政治上的妥协与退让从来不是怂的表现,而是强者的手段。

    当下一昧坚持大顺与大西的对等,将自己直接代入为李自成,从而对张献忠及西军采取“居高临下”俯视姿态,肯定不是明智的选择。

    这么做,也是思维的僵化,极易将双方的矛盾升级扩大,不利抗清大业。

    以顺军在陕西的实力一旦同西军开战,陆四便不可能东征北京。

    再者,诚如陆四对李过所言,他真的不怕张献忠,这位八大王在他陆四眼里还真就是个“八大王”,大西军中他只虑孙可望一人。

    无他,只因这孙可望实是南明第一人,举世罕见的军事、政治、经济三优秀的奇才。

    陆四前世,无论哪方面的史料都在表明,当时唯一能恢复中华的就是孙可望,郑成功、李定国、张煌言、文安之等远远不及。

    在孙可望的治理下,仅仅两年多时间,云南境内便成了太平盛世,开科举、铸新钱、兴水利、整治安、活经济、复民生、增人口、强军队,注重“统一战线”,联合原明朝在云南势力(沐国公),团结云南境内土司势力,更注意云南人民的宗教信仰,得到云南地主士绅同百姓的大力支持,使得一个在世人眼里贫穷落后的滇省成为抗清最坚固的大后方,养大西军三十万(家口倍之),此等功绩能力放眼这个时代,谁能比?

    纵陆四这个穿越者据淮扬富庶地带,如今也不过才堪堪养兵十万余,较能力而言,明显比孙可望差了几个级别。

    不客气的说,若是由孙可望治理淮扬千万人口,恐怕如今的淮军早已爆强兵数十万,推平大江南北了。

    内政举世无双,统帅能力更是百年一见。

    在孙可望的指挥部署下,大西军取得了衡宝战役、广西战役的大胜利,是谓“两蹶名王”,相继收复湖南、广西、贵州、湖北一部、四川大部、广东一部,使得就剩一口气的明朝再次死灰复燃,逼得顺治要割让南方七省于大西军,如此统帅能力,陆四都得叫一声好吊。

    对历史人物,陆四从不以非黑即白来评价。

    孙可望后来降清不假,但能力归能力,不能因为其降清就将其带领大西军建立的赫赫功业全盘抹杀,就认定孙可望是一个屁本事都没有的小人。

    晋王李定国忠不假,可是没有孙可望这位统帅坐镇统一调度后,晋王对清军却是再无胜绩,可以说是屡战屡败。

    每每关键时候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致失战机(二征广东),麾下将领也是叛离大半,这个事实表明晋王能征善战,忠心无双,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至少缺乏内政能力。加之永历小朝廷一再坑他,终使世上留下“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千古遗憾。

    世上事,无十全十美。

    人,亦无有完人。

    陆四为何始终坚持联明而不是拥明,就是他知道明朝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历史事实早就表明“恢复中华、驱逐鞑虏”最大的敌人不是满清,而是南明!

    不是永历小朝廷离间孙、李,致使大西军内讧,历史绝然将是另一付模样。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步生出来的,孙可望的野心却是被一步步逼出来的。

    晋王李定国临终前,对害得他好苦的明朝又是否会怨恨呢?

    陆四不知道。

    因为,这是唯心观。

    他只唯物。

    好比现在,他不怕张献忠这个西天之子有多大的野心,他就怕这位八大王没野心。

    想当中国的天子,想让大顺臣服于你,可以,刀枪见真低。

    谁对中国的功劳大,谁就为上位。

    .......

    汉中城头。

    五丈高旗杆上飘扬着“顺”字大旗,城内城外都有顺军驻扎,新旧军帐之中飘扬着大小不同的各色旗帜。

    汉中左近现在完全就是个大兵营,到处都有正在操练的兵马。马蹄声更是不曾停歇过,打响午时,陆续就有几十拨从外地赶来的义军入了城,这会仍有人在路上往汉中赶。

    最早一拨赶到的是兴安义军首领何可亮同北山义军首领刘宠才,这二人原先一个是做官差的,一个是明军的逃兵。

    清军进入陕西后,何可亮同刘宠才相约聚众抗清,麾下各自纠集了数千人。现为大顺潼关总兵的胡守龙在起事前曾与何、刘联络过,刘宠才的部下还有不少是胡守龙的信徒,因此在收到大顺给出的抗清英雄贴后,何可亮同刘宠才没有任何迟疑就带人前来汉中。

    第二拨来的是渭源义军首领白天爵,此人是当地的大地主,或者说是土豪,早年还曾做过前明悍将贺人龙的部曲。

    贺人龙被陕西总督孙传庭所杀后,白天爵带着几个同乡回家乡做了土寇。等到清军进入陕西,不愿给辫子兵当牛马的白天爵立即散尽家中钱粮,将田地分给乡民,号召起事。现麾下聚集有万余人,陕西总督孟乔芳曾计划平定胡守龙后就派兵讨伐白天爵,如今却成了一家人。

    秦州马德是当地的信教汉民,原先也是明朝的军官,部下数千人马都是信教汉民,战斗力颇强。

    马德来到汉中后第一时间就请求拜见大顺闯王监国陆殿下,说他与河西的绿营将领米喇印、丁国栋素有联络,愿意替大顺招降二人共同抗清。

    米喇印、丁国栋都是西北的信教汉民,这些信教汉民彼此间都有联络,对清廷也都不满。

    陆四很是重视马德的提议,当即写了一封亲笔信,又命人取来两颗总兵将印,说只要米喇印、丁国栋愿意反清,前者可为河西总兵,后者可为兰州总兵。

第五百零八章 高祖是谁,霸王又是谁!

    抗清大会的会址选在汉中的望江楼,此楼所在遗址便是从前汉高祖刘邦的汉王宫。

    雒南义军首领何柴山可以说是老造反了,崇祯二年就参加义军起事,不过两年后却突然不闹了,回乡隐姓埋名。大顺军进入西安后,这位同李自成资历一样老的汉子也没到西安找当年的战友谋个富贵,依旧在乡种田。

    直到雒南县城来了一群辫子兵,这位一直在乡种地的老汉才将两个儿子同一个孙子叫上,持了两把镰刀、一把斧头,还有一把柴刀冲进县衙砍死清廷委任的知县,继而于街上振臂高呼开始了雒南抗清斗争。

    陆四见到何柴山时,差点以为这老头是自家大伯,因为不但体态面貌像,那老农的言语举止更像。

    “老闯王昨死的?”

    何柴山没进望江楼内,而是同老农一样蹲在门口角落。腰间别着一把柴刀,脸上满皱纹,双手更满是老茧。

    别的义军首领可能为了“面子”,穿得都很气派,甚至还有一身盔甲过来的,可这位就是青布衫裤配草鞋,头上裹个白毛巾,裤脚上还沾了不少泥巴,怎么看都和抗清英雄沾不上边。

    “先帝是在襄京被牛金星出卖...”

    陆四亲自到门口请何柴山入内,因为贺珍说何柴山在雒南那边打的很辛苦,要不是西安光复多半已经被清军镇压遇害了。

    如果不是他陆文宗,这位抗清英雄多半就成了陕西总督孟乔芳履历中的一桩根本不为人注意的功绩。

    “可惜了,没想到牛金星竟是这种卖主求荣的人!”

    何柴山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朝面前的大顺监国闯王道:“老闯王的仇,大家伙得报...老汉我是接了你大顺的贴,但老汉来这里不是为了做你大顺的官,只是想在入土前替咱陕西人出点力气,别个真都叫鞑子做了主。八百里秦川咧,汉唐故土,可不能叫鞑子作威作福。”

    言罢,朝殿中已经就坐的一众义军首领看了看,转过头来朝年轻的监国微微点头,道:“众人拾柴火焰高,你这娃看着年轻,嘴上无毛的很,可广发英雄贴将大伙召到一块就说明你是个干大事的...成,请闯王进去主持抗清大事吧,老汉这里听着就是,回头差老汉打哪,老汉去就是,死了也别费神把老汉尸首弄回来,就地埋了便是。”

    说完,又要蹲下去。

    陆四如何能让何柴山这位老英雄在外边,坚持要请他入内。

    “爹,闯王一片心意,大伙都等着呢,您还是进去吧。”何柴山的大儿子何其刚劝道。

    一边的贺珍也劝说起来,说何柴山要不入内,闯王这边也不好同大伙开会。

    如此,何柴山才随众人入内。

    殿内坐了已有上百人,除了北山义军首领刘宠山、兴安义军首领何可亮,渭源的白天爵,秦州的马德外,还有泯州的虞允、韩昭富,紫阳的孙守全,从神木赶来的王永强等。

    大顺方面有李过、高一功、王进才、牛先勇、郝摇旗、贺兰、辛思忠、李来亨、刘体纯、赵忠义、樊霸、田虎等将领,以及原驻守汉中的贺珍、罗岱、党孟安、郭登先、武大定、马科等人。

    文官则有从西安赶来的吏政府尚书顾君恩、陕西总督孟乔芳等。

    有一个人坐在最下方,正是那位接贴之后反复思量,才横下决心前来汉中的孙守法。

    孙守法的不少部下都劝孙不要来汉中,因为“顺贼”肯定会杀他替当年的高迎祥报仇。

    可被孙守法拥立的明宗室朱烳却劝孙守法来汉中赴会,说眼下情形已非从前,乃共抗外敌。

    “那位陆闯王既亲自写信给你,便说明此人对将军颇为重视,且此次汉中大会乃陕西各路抗清英雄齐聚,顺军若杀你便是寒了群雄之心,智者所不为。”

    最终,在朱烳的劝说下,孙守法带人快马赶来汉中赴会。来了后果如朱烳所说,顺军不但没有追究他杀害高闯王之事,反而对他很是礼遇,甚至李自成的侄子李过还亲自邀请孙守法赴宴。

    不过,因为高迎祥的死,孙守法在汉中还是十分拘束,或者说十分低调。

    “陆闯王,大伙都来得差不多了,既是杀鞑大会,往后怎么个杀鞑,还请陆闯王给大伙说个明白!”

    原绿营神木参将王永强是个直性子,打早上坐到现在屁股都酸了,喝茶喝的茅房也去了几趟,这杀鞑大会还是迟迟没有开,真心是等得不耐烦。

    听王永强这么一喊,其余首领顿时也有人询问何时正式开会。

    陆四笑着抬手示意众人安静,道:“大伙莫急,今儿是咱陕西的好汉子们齐聚汉**商抗清大事,既是为了抗那满洲鞑子,怎么能少得了大西军那边呢。”

    “大西军?”

    众人都是吃惊:张献忠也来了?!

    张献忠没来,来的是他的义子孙可望、刘文秀及右丞相严锡命、中军大将王尚礼、后军大将冯双礼,前军都督白文选等人。

    “大西平东王、抚南王到!”

    一众西军文武簇拥着年轻的孙可望步入大殿,因为建国大西缘故,西军文武俱是大西朝官服,同殿中一众穿着各异的首领们一比,很是精神。

    顺军将领这边却皆是白衣白帽,此举不仅是要为李自成戴孝,更是以孝明誓。

    “见过陆监国!”

    发现顺军的新首领竟比自己还年轻,孙可望心下微微一愣,但还是迅速拱手抱拳,以示礼数。

    “平东王客气了!”

    陆四抱拳还礼,认真打量孙可望,心下也是感慨万千。正欲请西军众人落座,郝摇旗却起身咋呼道:“大西的,咱监国闯王请你们八大王过来,八大王怎的没来?...这老子不来儿子来,算个什么事!你家这平东王能替他老子做主吗!”

    郝以“八大王”代称张献忠,显是不承认张献忠的大西皇帝。

    孙可望身后的白文选认得郝摇旗,听了这话上前一步瞪了眼郝,唾了一口骂道:“扛旗的,你他娘的少扯这些没用的,平东王能来此,自是代表我家老万岁!...废话少说,既是把咱们请来商量杀鞑子,就赶紧说正事吧。”

    “嘿!”

    郝摇旗气性上来就要回骂白文选,一边的高一功拉了他一下,对西军众人笑道:“那就请诸位先坐,具体事项我家监国自会同诸位细说。”

    “且慢,”

    孙可望抬手示意西军众人先莫坐,看向对面的陆四,扬声道:“可望替父皇问监国一句,这高祖谁来做,这霸王又谁来做?”

第五百一十章 不争名,只争利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张献忠是读书人,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不仅参过军还当过前明的官差捕快,用陆四前世的话讲,那真就是部队转业回来当上的公安干警。

    所以,怎么能欺八大王不读史,不明史呢。

    “先入北京为天子”同那“入咸阳王之”有啥区别?

    谁是高祖,谁是霸王?

    是高祖听霸王的,还是霸王听高祖的?

    这问题不弄明白了,联手抗清之事就得再议。

    归根结底是还是谁是老大的问题。

    陆四的回答是:“今中国大难,高祖也好,霸王也好,都当携手共赴国难。争那张家长,李家短的有何意义?”

    冯双礼快马回到保宁时,张献忠正大发雷霆。

    却是因为他率主力北上后,四川各地明军纷纷反扑,顺庆一带有明举人邹简臣与当地土豪倡义,建“中兴”赤帜于江浒,数日聚众十余万,留守顺庆的西军将士人数过少不敌,致顺庆十余庆被邹简臣部占领。

    川西松潘明副将朱化龙也趁西军北上“敛兵自守”,割据一方,屠戮当地拥护西军的百姓。

    西京成都百里外,几乎完全被明军贼子所据,甚至导致西京与保宁的道路一度为之中断。

    “老子我就是太仁慈,那些个读书人从来没将老子当人看,老子带大军去抗满洲鞑子,他们不支持老子罢了,怎的就在后面烧老子的房,毁老子的家!”

    张献忠越想越气,自建大西国后,他不可谓不善待川中人民,连开两届科举取士,设官安抚,免赋税,赈灾民。他在西京,民众俱从,他领军北上抗清,却是烽烟四起,岂不叫人寒心。

    丞相汪兆麟奏称此番后方大乱,多是那些没有被录的读书人在背后煽动,因此建议可使兵将那些对大西心怀敌视的读书人都行捕杀。

    “老子是他们眼中的流寇不假,可老子也是读书人,老子尚知中国有难,不能叫国家沦于异族之手,杀了老婆孩子同那满洲人拼命去!他们倒好,只想着老子不录他们,不给他们官做,便想着坏老子的事,到处说老子的坏话,编排老子的黑料,搞得老子我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土匪似的!...这算哪门子道理?书读到狗肚子里咧?是咧是咧,老子真败了,他们也照样做官,从前蒙古人来的时候不也如此么。”

    “该杀,该杀!”

    张献忠猛的将头上的皇冠摘下摔在地上,神经质似的跳起将那皇冠踩了个粉碎。

    一脚又一脚。

    委屈、憋屈、不解、痛恨、憎恶...

    旁边的李定国、前军都督王定国、左军都督马元利等人被皇帝这个举动看愣,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劝。

    直到最后一颗珠子被踩得粉碎,张献忠才止住了滔天怒气,一脚将散碎的皇冠踢出老远,朝丞相汪兆麟道:“你带一支兵回西京,把那帮没有家国大义的读书崽子都给我宰了!”

    说完,将旁边侍卫的大檐布帽夺过来戴在头上,正了一正后,对一众臣子笑道:“他娘的,老子还是戴这个舒服!”

    瞧着冯双礼从汉中回来,知是来禀大会的事,便要冯双礼上前细说。

    “禀万岁!”

    冯双礼将随平东王赴会过程一一道来,待说到那继承李自成的顺军新闯王如何答万岁所问时,张献忠突然抬手打断冯双礼,身子略略往前倾了倾,问道:“等一下,你刚才说啥?”

    冯双礼忙又重复了遍。

    张献忠有些激动的道:“那小子真个说了张家长,李家短?”

    “是,万岁,陆闯王说国难当头,争那张家长,李家短没有意义...”

    不待冯双礼说完,张献忠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很是高兴的道:“算他姓陆的小子有眼力,知道我家长,他家短,嗯,此是我老张胜他李瞎子的谶言也!成咧成咧,都说我张家长了,就不与他一晚辈计较,出川抗紧要紧。”

    西军文武闻听此言,又都是齐怔:这就定了?

    父皇这是脑子糊涂了?

    李定国欲言又止。

    许是看出众人困惑,张献忠挼了挼长须,对义子李定国道:“老二,你真当你老子我糊涂了,要同他顺军争个高低,非逼着他顺军听老子指挥不成?不是,不是咧!老子是他明朝眼中的流贼不假,可老子这辈子做过哪桩糊涂事?老子真要糊涂,能把他朱家的祖坟给刨了?能带着你们走到今天?能有这大西国?老子做事从来不糊涂,老子比你们任何人脑子都清醒着咧。”

    张献忠随手搬过椅子坐下,环顾一众文武,正色道:“没有他顺军,咱大西也要抗清,这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的事!为啥?因为我张献忠是汉人的皇帝,因为我大西是汉人的王朝,因为你们是汉人的军队!”

    “崇祯在时抗清,李瞎子在时也抗清,轮到我张献忠了,却跟个龟孙缩着,嘿,我姓张的是不如他姓朱的,还是不如他姓李的!你老子我这辈子就没服过人,别说他姓朱的姓李的,还是狗娘养的满洲鞑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你老子我都不服!”

    ........

    冯双礼带来了顺军监国闯王关于联手抗清的三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西军将士经商洛出河南下湖广,会战荆襄阿济格部清军主力。若张献忠选择这个方案,则河南顺军将士将协同西军作战,甚至可以统一由张献忠指挥。

    第二个方案,顺军东征北京,独力封堵河南,西军则负责扫平西北绿营。

    第三个方案,西军选精锐兵马同顺军一起东征,顺军自潼关东进,西军自山西东进,两家合攻北京。

    孙可望倾向第三个方案,因为这个方案可以直接攻打北京,以现“入北京为天子”,从而使大西占据法理上风。

    李定国倾向第一个方案,顺西合军三十万众南下荆襄,清军必然难敌,届时可顺江东下一举灭明。

    “去争那个虚名做甚咧?北京就是叫他顺军得了去,他姓陆的小子还能骑到老子头上不成!”

    张献忠选择第二个方案,因为这个方案对大西最有利。

    西北之地能出精兵,这年头兵马才最实在。

    甭管姓陆的小子打下北京有多威风,只要西北之地的精兵在张献忠手里,姓陆的小子就别想跟李瞎子一样欺负他。

    .......

    作者注:民间俗话张家长,李家短源于张献忠同李自成争锋。

第五百一十一章 誓师东征

    汉中望江楼,顺军文武会聚一堂。

    “监国有令,晋亳侯李过为兴国公,征西将军!东征期间,陕西军政着兴国公统调,总督以下军政悉归调遣!”

    原吏政府尚书,现晋为大顺左辅的顾君恩宣读监国谕令。

    第一道谕令便是晋升李过为兴国公,统调陕西军政,节制总督以下文武。此举不仅表示陆四对李过的器重与信任,更是对东征期间陕西军政的统筹安排。

    根据昨天的军议,主力东征北京期间,王进才、牛先勇、党孟安、郭登先、白鸣鹤、武大定、牛万才等将领留守陕西。

    其中,王进才、武大定、郭登先驻防汉中,有兵两万。白鸣鹤驻防凤翔,有兵9000。牛先勇、牛万才统所部8000将士进驻巩昌府。党孟安、田虎统所部12000人驻西安府。延安等地则由将领李元胤驻防,李部北征之时只有兵马1500人,现收编招降已扩至一万余人。

    以上诸将共有兵马六万余人,其中马兵7000余,余披甲步卒近万人,可战之兵约两万人。

    郭登先授汉中总兵,白鸣鹤授凤翔总兵、牛万才授巩昌总兵、党孟安授西安总兵、李元胤授延安总兵,其余诸将皆暂授副将衔,统由兴国公李过提调指挥。

    顺军原先军制改明朝的五军都督府为五军部,各部设左右都督。又改总兵为总权,副将为副总权,守备为守旅,把总为守旗。将军号有权将军、制将军、果毅将军、威武将军四号。

    不过因大顺建立时间过短便丧失北方之地,收编降军及嫡系本兵军制未及统一,所以有很多将领还是以总兵、副将等称,将军各号又多杂乱,故而陆四同李过、高一功等商议后,决定革除过去的将军封号,只授四将军,即征东将军、征西将军、征南将军、征北将军。

    李过以兴国公坐镇陕西,自当授征西将军号,以示尊崇及威严。

    过去的总权、守旅等称亦不用。

    西路军入陕及贺珍等降将的重新归顺,使得陕西顺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七万人,其中西路军十万余人,贺珍、党孟安等降将约四万余,随陆四入陕西联军及新附兵马近两万。

    不过这17万人并非都是精锐,李过、高一功报称西路军实际可战兵员只有六万余人。贺珍等汉中兵马可战之兵两万余。陆四直系兵马可战之兵不过五千余人。

    可战之兵的披甲率大概是四成,全军共有战马26000余匹。火器两千余枝,火炮只20余门。

    现袁宗第已领一万余人进驻商洛,又有党守素率三万人东进增援,去除老弱病残两万余及留守陕西兵马,陆四能够动用的东征兵力为六万。这个数字同当年李自成东征是一样的。

    故而为了统一指挥,号令分明,陆四决定东征的这六万人马一律使用淮军建制的“镇”加以改编。

    新编六镇中的四镇为西路军精锐人马改编而来,以高一功为第九镇帅、以蔺养成为第十镇帅、以辛思忠为第十一镇帅、以赵忠义为第十二镇帅。

    余下两镇以贺珍部同马科部为主改编,以贺珍为第十三镇帅,以马科为第十四镇帅。

    除第十二镇帅赵忠义出身淮军,其余都是顺军出身,包括贺珍、马科。

    留守西安诸将则暂不改军制,沿袭前明旧称,实有兵马5000以上为总兵,5000以下为副将。

    其余与会陕西群雄各部以现实控地域分别授都司、游击、守备等职。再行“五抽一”法,即各部义军单独组成“杀奴军”,五人出一人,自备甲衣兵器于七月底前往前西安接受李过统一整编,后由大顺方面提供粮草东进,计“杀奴军”实可得兵12000人左右。

    群雄会商之时,共举孙守法为杀奴军总兵,白天爵、何可亮为副将。神木副将王永强部独编一旅,配合延安总兵李元胤攻掠山西。

    因东征由监国亲自统兵,故不设征东将军,各镇及杀奴军悉从监国调遣。

    顾君恩进言,称当年李自成之所以兵败,除了战略失误外,也与顺军当时各统军大将兵力分散,相互权属不明有极大关系。比如同为侯爷,有的兵马两三万,有的则万儿八千人,遇敌之时,往往一侯难令另一侯,结果导致用兵无法集中,被清军各个击破。

    顾的这个进言让陆四想到了太平天国,千王林立,一王难号一王的故事,遂采纳顾君恩的建议,于镇之上再设军制,军之统领称提督,一军辖三镇。

    以第九、第十两镇编为第一军,以第十一、第十二两镇编为第二军,以第十三、第十四两镇编为第三军。

    第一军提督以高一功兼任,第二军提督以刘体纯担任,第三军提督以贺珍兼任。

    之所以没有让自己的嫡系赵忠义出任第二军提督,而是让刘体纯出任,还是出于赵的资历过浅,且第二军是以西路军将士整编组成的原因。

    各部整编都很迅速,因为基本都是以原先建制为主,只是去除老弱,抽选精兵组建新的军镇旅而矣。

    粮草方面也很充足。

    当年李自成决心在西安同清军打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因此下令抽空了西北数省存粮,于西安城中囤了几百万石军粮,导致一些地方的百姓都无粮可食。

    田见秀心软,舍不得一把火烧掉这些从西北百姓口中硬夺过来的粮食,没想却便宜了清军,成了压死大顺覆亡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在,如今这些粮食终是派在了该用的地方。

    张献忠那边传来消息,这位八大王最终选择第二个方案。

    代表西军在汉中同顺军就出川及相关事务具体谈判的孙可望对义父的这个选择颇是失望,因为第二个方案要打击的主要是当初降顺的那帮前明降将组成的绿营,且眼下这些绿营是否还甘愿替满洲人卖命还是未知数,所以“困难度”明显要低于同清军南北两集团的决战,甚至有可能不费吹力就收取西北之地。

    可是,这么做大西是能占大便宜,然而在世人眼里永远还是个“地方政权”,根本不能取代顺军成为新朝。

    当下局面,唯有灭清才能从“流贼”一跃而为法统,据有中国大义啊!

    孙可望不知道义父为什么就选了第二个方案,身为义子的他如今除了服从也没有其它办法。

    可眼见汉中的顺军热火朝天的练兵整顿,并大量从民间购买白布制成孝衣准备誓师东征,这位大西平东王的心里就十分的不是滋味。

    直到这天,顺军将领高一功前来请他这位代表大西皇帝的平东王前往顺军誓师东征会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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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