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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傲骨铁心     大流寇txt下载     大流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二章 杀光鞑虏再凯旋

    被邀请前往城东顺军大营的不仅是孙可望一人,还有刘文秀、白文选等西军将领。

    当孙可望等人在高一功的陪同下来到位于汉中城东十里的顺军大营时,便听大营有战鼓声响起,继而便见营中开出一队队士兵往校场而去,更有数千骑兵纵马奔入。

    骑兵皆披甲胄,步卒亦披挂一新,长矛大刀,车橹盾牌,旗帜分明,堪称精锐。

    刘文秀低声道:“大哥,这些怕就是顺军的老家底了。”

    孙可望微微点头,却没有多少触感,若他大西军装点门面,能拿出比眼前顺军精锐还要多的人马出来。

    誓师东征的典礼,顺军岂能弄些烂鱼臭虾叫他大西军看!

    大营校场上,顺军方面在汉中的文武几乎全在。

    文有左辅顾君恩、陕西总督孟乔芳,以及闻听西安光复从家乡又摸寻过来的原刑政府尚书安兴民。

    顺军重新占领西安后的这段时间,有很多原先从顺军逃跑的官员陆续回返,如举人出身的原潼关防御使杨王休、前明广西布政使萧应坤,举人出身的邓岩忠、进士出身曾为青阳知县的王家柱等。

    陆续回返的逃官现有28人,官职最高的就是刑政府尚书安兴民,官职最低的是县令。

    对这些能够主动回返的官员,陆四指示顾君恩一律留用,或按原职任用,或差以陕西各府县官员任用。陕西境内降顺的清廷官吏同样留用。

    其中前明进士出身的姜学一因文采甚好,有过目不忘之才,顾君恩举荐差在监国行营(督府)任掌书记一职,即负责监国书牍,随时备咨询,同前明翰林学士职能差不多。

    武有兴国公李过、郝摇旗、贺兰、辛思忠、李来亨、赵忠义、樊霸、贺珍、罗岱、马科等人,其余将领多在日前率部赶赴汛地,出任总兵、副将,配合当地安民治民,整顿防务,建立政权。

    义军方面尚有北山义军首领刘宠山、兴安义军首领何可亮,渭源的白天爵,泯州的虞允,紫阳的孙守全等人未离开汉中,此时也同大西军方面一起被请来观礼。

    “二位将军请!”

    李过见大西军的人过来,忙过来相迎,并请孙可望、刘文秀落座。

    刘文秀落座后问了一句:“李将军,你家陆闯王呢?”

    李过已晋大顺兴国公之事,西军方面自是耳闻,但西军方面不会以兴国公称呼李过,只唤将军。同样,李过也不会呼孙可望、刘文秀为殿下。

    原因,心知肚明。

    “我家闯王即刻便到!”

    李过话音刚落,便听战鼓声变得急促,伴随着“咚!咚!咚!”的鼓声,一白衣白帽骑白马之人在一众同样白衣白帽的铁甲亲兵簇拥下纵马入场。

    “吁!”

    陆四勒马在观礼台前立住,右手扬起,立时就有炮声响起。

    炮响九声。

    炮停,第二军提督刘体纯驰马奔至台前,于马上微欠身,拱手抱拳道:“东征将士列阵完毕,请监国校阅!”

    陆四右手挥落:“准!”

    伴随号角声,一阵阵整齐而又沉闷的步伐声响起,从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各抽3000将士组成的校兵大阵,分步、骑依次入场演兵,喊杀声天。

    演武之后,各军仍按序次列阵。

    “升旗!”

    陆四一声令下,旗牌军官陈威力带旗兵数人捧两面红色大旗于旗台之上。

    号角手将长长的号角高高仰起,剌眼阳光下,两面红色大旗在轻风中缓缓上升,瑟瑟舞动,一面绣着:“大顺监国闯王陆”七个大字;一面则绣着“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大字。

    升旗完毕的陈威力转身朝大阵高呼一声:“换装!”

    伴随着“换装”的一声声传递,几十队手捧白衣的士卒于大阵中穿行。整装待戈的顺军将士齐致穿上白衣,又将一根白带系于盔帽之上。

    “大顺的将士们!”

    陆四的声音被风吹到每个士卒耳中。

    “两年前,你们在先帝的带领下杀进了西安城,杀进了北京城!那时的你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是何等的自豪,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听到声音的每一个顺军将士无不下意识的腰杆一直,是啊,两年前的他们是多么的威风!

    西军众人虽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前的顺军的确是中国最厉害的军队,因为,他们也打不过。

    义军首领们更是不住点头,当初闯王领导的大顺军真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

    “可是大顺还是败了!北京丢了,太原丢了,潼关丢了,整个西北、中原都丢了!”

    陆四的声音低沉而又有力。

    “然而这不是你们的错!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不是懦夫,不是无胆鼠类,失败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也一直在坚持,今日你们能够出现在这里,说明你们的勇气和血性尚在!”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扫视那一张张苍老、一张张年轻、一张张甚至说是稚嫩的脸庞,陆四饱含深情,继续大声叫道:“你们,是我大顺最优秀的将士,也是我汉家最优秀的军人!失败的耻辱不应该强加在你们头上!”

    转身用手狠狠指向东北方向,疾声道:“现在,我就要带领你们去和窃夺中国的满洲鞑子战斗,和他们战斗到底!战斗到底!直到永远!直到彻底消灭他们为止!直到彻底洗涮强加在你们身上的耻辱!...”

    “也许你们当中的有些人会说,满洲人厉害得很,明朝多少军队都败在他们手中,我们也败在他们手中,甚至我们的皇帝也死在襄京,凭我们就能打败满洲人吗!”

    陆四笑了起来,仰头大笑。

    “…如果你们当中真有人这样想,那我只能这样告诉他,如果我们连胜利的希望都不敢想象,我们又何必拿起刀剑去反抗!”

    “我们完全可以窝囊的活着,看着满洲人抢走我们的财产,烧光我们的房子,杀光我们敢于反抗的同胞,玩弄我们的妻女,直到我们也变成他们的奴隶,子子孙孙成为他们的奴隶!任由他们欺压却不敢站出来说不!”

    “你们能够忍受,我这个监国闯王却绝不能忍受,为了这一声不,我必须战斗,必须带领你们去战斗,哪怕是去死,你们知道吗!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于襄京殉国的先帝不会宽恕我们!满洲人更会笑话我们是一群孬种!”

    声嘶力竭之后,陆四的心情变得平静,在短暂的呼吸之后,他再次向着人群发出了自己的声音:“现在,你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随我东征了吗!...知道为什么去战斗,知道了为什么去死,这个世上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没有谁能够抵挡得了我们进攻的刀剑!胜利永远属于我们,属于我们不屈的大顺!”

    “我坚信大顺必胜,我坚信我一定能够带领你们取得胜利,我坚信一定能够带领你们再次杀进北京城!我坚信我一定能够带领你们消灭满洲鞑子!我坚信我一定能够带领你们重现大顺的辉煌!...你们可以说我是个疯子,是的,我是疯子!”

    陆四停了下来,朝着自己的脸一指,扬声问道:“那我问你们,你们愿意为一个疯子去实现他心中不屈的意志吗!你们愿意随一个疯子去杀光鞑虏再凯旋吗!”

第五百一十三章 弃城,不杀;毁城,诛三族

    对淮军,陆四喜欢直接明了,王侯将相、富贵荣华,所谓人死吊朝天,不死万万年。

    天大的富贵,拿命去挣!

    对顺军,陆四却要将家国大义摆在第一,因为,顺军的“政治”觉悟比淮军高。

    尤其是眼前的西路军,历史已经证明以西路军为主体的忠贞营的家国情怀和民族大义。

    更准确的说,西路军将士对汉家衣冠的坚持是他们从上到下的信仰!

    这个坚定的信仰使得西路军将士哪怕弹尽粮绝,哪怕孤军死守,哪怕食不裹腹,他们依旧在坚持。

    一直坚持了20年,直到伪康熙二年,汉家最后的火种在茅麓山熄灭。

    正是:大江东去浪千叠,三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

    七月八日,河南。

    怀庆城头上,河南巡抚罗绣锦怔怔的看着从济源逃回来的数百残兵。

    “这可不到两天...”

    怀庆知府姚光绪的脸色很难看,同知郑祖同身子微靠在城垛上,仔细看,便能发现这位郑同知身子颤的厉害。

    守门的兵丁前来请示,罗绣锦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开门,放他们进来。”

    “喳!”

    兵丁应了,很快城门便被缓缓开启,看到城门开启,数百从济源城捡回性命的绿营兵忙加快脚步冲进了城。

    进了城,这些残兵也是惊魂未定,扶着城墙在那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一路逃奔,可把他们吓得够呛,也累的够呛。

    “抚台大人,末将无能!”

    脸色苍白、浑身血污的怀庆总兵刘芳名一脸愧疚的看着巡抚大人。

    这个刘芳名原是明朝的柳沟总兵,顺治元年降清隶汉军正白旗,一直跟随豫亲王多铎西征。

    原河南提督金玉和去年在顺军发起的怀庆反攻战死后,清廷便派刘芳名为怀庆总兵。

    因怀庆府的绿营兵主力大半在去年被顺军歼灭,多铎部自陕西东返后将沿途收编的几千顺军降兵交于刘芳名充实怀庆绿营。

    洛阳降清的顺军将领刘忠突然复叛归顺之后,河南巡抚罗绣绵担心顺军会从河南府北上,遂令刘芳名统兵进驻济源城。

    刘率部进入济源不到两天,黄河南岸的顺军就开始大举渡河,充任前锋的正是那个叛将刘忠。

    不过刘忠部围攻济源三天不克,正当清军方面以为济源能就此保全,更多的顺军渡过黄河。

    刘芳名给罗绣锦的急报上称“贼兵连营百里,步骑十数万之众,连番攻城,不计人命,济源危在旦夕。”

    急报发出去的同时,济源城即在顺军不计人命的攻击下摇摇欲坠。当夜,更有绿营原顺军降兵作乱,打开南门放顺军入城。

    闻知降兵作乱,刘芳名知大势已去,急领数百亲兵拼死冲出奔回怀庆。

    济源知府李世爵也是命大从城中跑了出来,随刘芳名一路狂奔之时,当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后面稍微传来一点动静就把他吓的背心发凉,好几次都想放弃了,就那么从马上跳下,然后坐在路上听天由命。

    若不是刘芳名还想着他,派了两个亲兵死命拉着这位知府大人跑,李世爵这会只怕已成顺军俘虏。

    “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胜败乃兵家常事…”

    济源的失陷让罗绣锦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慰逃回来的刘芳名,毕竟济源丢了,可怀庆还在,能不能守住怀庆须仰仗这位前明的柳沟总兵。

    安慰一番后才发现刘芳名身上不少血污,罗绣锦倒没嫌弃,一脸关切的问道:“刘镇负伤了?”

    见巡抚大人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刘芳名顿时心中感动:“抚台大人放心,末将没有受伤,只不过末将…唉,末将无能,末将无用,末将把数千军士给葬送了...末将真是没脸来见抚台啊...”

    “抚台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怀庆知府姚光绪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可是心里有数的很,怀庆绿营主力都叫刘总兵带去济源了,眼下怀庆城中老弱残兵合一块也不过两千人,哪里能挡得住刘总兵所称的十数万贼兵。

    “济源一失,顺贼必全军来犯怀庆,是走是留,还请抚台早作定夺!”济源知府李世爵真是叫顺军吓怕了,站在城上都提心吊胆的很。

    同知郑祖同喉咙微动,有些艰难道:“是走是留,还请抚台大人拿个章程。”

    刘芳名没作声,若真要他拿个主意,他以为还是当弃守怀庆退入卫辉同总兵祖可法合兵的好。

    顺军此次大举渡河,兵马至少数万之众,声势比去年还要猛烈,单以怀庆方面根本抵挡不住。

    真要死守怀庆,于此间众人而言就是个死。

    顺军大举渡过黄河,局面也是瞬间颠覆,豫王大军急返京师剿流寇去了,英王大军又在千里外的荆襄,河南大清文武,真的是苦苦支撑,连个援兵都盼不到。

    刘芳名想放弃怀庆,可巡抚大人没有发话,他又是总兵官,对怀庆负有直接责任,若巡抚不发话撤,他这总兵官要撤,事后追究起来,后果多半是他来背的,因此刘芳名只能保持沉默。

    罗绣锦也在考虑是否还要坚守怀庆,他拿不定主意,便问刘芳名:“刘镇以为守住怀庆有几分把握?”

    “三分。”

    说完,又觉估的多了,刘芳名忙又改口道:“实算起来,顶多一分。”

    “一分?”

    罗绣锦的脸色更加难看,思量来思量去,终是拿定主意,对诸官道:“今顺贼势大,怀庆无守住把握,本抚意弃城走卫辉,尔等有何意见?”

    诸官哪有什么意见,他们巴不得巡抚大人赶紧下令撤至卫辉。

    没人反对,也没人劝阻,罗绣锦再三思索,下令弃城。

    弃城令一下,城中顿时鸡飞狗跳。

    为了不给顺贼留下任何可用之物,罗绣锦除命清军搬走城中所有粮食,更命军士将居民从城中逐走,尔后放火烧城,好让顺贼就是占领怀庆也不过得到一座空城,以达坚壁清野之效。

    次日,为东征前锋的第二军第十一镇的镇帅辛思忠从怀庆城中逃出百姓口中得知清军已弃守怀庆,立即命所部抢占怀庆城,同时派人向后方监国闯王急报。

    七月十三日,陆四率部抵达怀庆,城中此时一片废墟,很多房屋尚未烧尽,废墟下白烟、黑烟袅袅升空。

    走到被烧毁的城门楼下,陆四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烧了一半的木头,在地上敲了敲后,转身吩咐掌书记姜学一:“传令第七镇,若自辽阳俘有罗绣锦家眷、近支族人,就地处斩,妇孺不问。另传本监国檄令,凡清军弃城者,不杀。毁城者,诛三族。”

第五百一十四章 喜迎大顺天兵

    东征以来,顺军进展顺利,早已同西安方面接洽的刘忠在顺军出潼关后立即于洛阳易帜,并迅速派兵沿黄河搜集渡船,抢占渡口,为顺军主力成功渡过黄河出力甚大。

    刘忠前番在清豫亲王多铎东返之时率部降清,造成怀庆之役顺军攻取的府州县重为清军所有,并且还派人劝降荆襄军王得仁,王体中,导致二王于南阳作乱,对李自成的死负有很大责任。

    因此,高一功、刘体纯等将领建议进洛阳后立即诛杀刘忠,割其首级祭奠先帝。

    外号“争世王”的第十镇帅蔺养成早年曾是义军革左五营首领之一,与李自成麾下大将刘宗敏关系甚好,而刘宗敏就是因为二王作乱时来不及撤离被清军斩杀,因此对劝降二王的刘忠,蔺养成真是恨之入骨,劝说监国闯王将刘忠连同其部全部坑杀,以儆效尤。

    这个斩尽杀绝的提议得到了不少将领的支持,甚至连持重的高一功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杀降将这种事,于陆四而言其实也是轻车熟路,前番张国柱便奉他密令诛杀了许定国,因此再杀一个也不是什么事。

    但是,陆四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东征是军事同政治的双攻势。

    陆四认为东征北京是对满洲军事集团的斩首一击,是彻底消灭满洲军事集团的决定性战役,此战役不仅要在军事上完全摧毁满清军事集团的中央首脑,更要形成顺军重新据有天下的席卷之势,因此军事打击固然重要,政治辅助也绝不能缺少。

    杀一个反复小人刘忠,不是什么事,左右河南府已经为顺军控制,相邻的汝州也被第五镇张国柱部控制,但杀刘忠的后果却有可能导致大顺在政治上被动,极有可能让本应该大规模倒戈的清军绿营,甚至是汉军八旗与顺军死磕到底。

    兵力上,满清现在京畿的总兵力最多只有五六万人,其中真满洲同蒙古兵不可能超过三万,剩下的是汉军八旗同绿营兵,也就是说清军有一半力量是可以争取的。

    如此一来,政治上陆四不能犯错误,必须尽最大程度分裂清军,将主要敌人和次要敌人区别对待。

    主要敌人军事打击,次要敌人政治为主。

    不杀刘忠,就是为政治攻势服务。

    一个导致大顺差点灭亡、害死李自成的人都能得到新闯王的重新接纳,于大顺政权有一席之地,此事传达出的信号对于汉军同绿营将领将起到正面、积极作用。

    莫说刘忠了,就是王得仁、王体中二人,只要二将愿意反正归来,陆四同样也会接纳。

    二王重新反正这件事,陆四觉得未必就不可能,因为王体中就是因为不肯剃发被王得仁杀害,而随后王得仁又同金声桓叛清降明,引发了李成栋于广东反正、姜骧于大同反正,由此掀起了大江南北绿营大反正的序幕。

    这两起事件表明二王对满清的忠诚度都是不合格的,那么在满清受到重创后,二王还会不会甘愿替没了根基的阿济格卖命就是未知数了。

    对二王策反工作同对尚可喜的策反工作,陆四都交给了留守西安的孟乔芳负责。

    为了让刘忠这块“马骨”更具效应,也是酬其“让路”之功,进洛阳城的当天,陆四就以大顺监国名义封刘忠为平南侯,此前李自成封刘忠为平南伯。

    晋为平南侯的刘忠可能也意识到顺军一些人对自己恨意难消,全赖监国闯王一力“保”他,所以主动请缨愿为大顺攻打通往怀庆的门户济源城,期以此举能够赎前番过错,换取顺军将领对他刘忠的重新认可。

    刘忠部约有万余人,大半都是原先的明军,其主动请令攻打济源,陆四自是不会不准。

    可刘忠虽有戴罪立功、洗心革面之心,但其部战斗力着实太差,连攻济源三日也不曾破城,最后还是第二军提督刘体统率所第二军所辖的第十一、第十二两镇不计牺牲强攻,再有城内绿营原顺军降兵内应才拿下济源城。

    此战,刘忠部损失两千余人,第二军也折兵近两千,斩绿营兵1800余人,俘3000余,清怀庆总兵刘芳名、知府李世爵等人趁夜逃脱。

    济源之战敌我双方损失大致相等也让陆四坚定政治攻势的重要性,要不然东征路上每遇一城都如此损失,且不说要浪费多少时间,且说真就打到北京城下,恐怕东征的三个军也剩不了多少人。

    与此同时,西安孟乔芳密报西军出川之后,张献忠命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人各领军五万杀向西北,沿途府州县的清军大多闻风而降,进展极快,大有席卷西北,攻掠三边,形成虎视局面。

    同陆四本人及孙可望认为的张献忠取西北方案乃“短视”不同,孟乔芳却认为这位大西贼首乃深谋远虑,因为西军出川之后直面西北,倘取其它方案东进,一来西军未必敢从顺军控制区穿过,二来也担心为顺军作了嫁衣。

    毕竟,西军缺少粮草,真要全军东进,顺军只要将其后路一堵,西军便要陷入进退两难境地。

    就算顺军不会背后捅西军刀子,西军也没有自己的独立地盘,拼死攻打清军即便取胜,也将是下一个清军。

    所以,孟乔芳认为张献忠先图西北,在顺军不会攻击他西军的前提下迅速获取一块远超四川三府的根据之地无疑是极其明智的选择。

    孟乔芳担心如果听任西军扫荡西北,大顺攻下北京之后,西军必定窥视西安。因此建议监国殿下赶紧招降唐通、白广恩他们,将西军势力扼制在凤翔以西的西宁、甘州、兰州、延绥等地。

    接到孟乔芳的密奏时,陆四刚刚踏上黄河北岸。

    这年头,没有谁比谁更聪明,有的只是眼光的长远而矣。从张献忠选择平西北而是不是东征占大义,入北京先为天子来看,此人比刘邦还要狡猾。

    不狡猾,他张献忠也不叫八大王,不会在这明末乱世活到现在。

    陆四没有具体回复孟乔芳如何遏制西军在西北的发展,只叫其见机行事,并多问兴国公,信尾又道:“献忠自恃武力,以为西北轻易可定,此麻痹兆也。”

    写完这封信后,前方来报济源城已下,未过两日又得报清河南巡抚罗绣锦弃怀庆东走卫辉,遂令全军速往怀庆。

    至怀庆,见城池竟被清军焚毁,大怒之余命辽东第七镇细查所俘人员中有无罗绣锦的家眷、近支族人,原因是这罗绣锦乃是辽东辽阳人。

    去年便奉陆四命令北上锄奸并搜罗情报的高进这一年多来除了领导各地对清廷官吏的刺杀外,更多是搜集各地清军驻兵情报以及将领出身。这些情报通过间道源源不断送往山东,又汇聚到督府,使得陆四可以随时知道当面清军将领的出身底细。

    罗绣锦放弃怀庆,固然使得怀庆绿营余部能够同东边的卫辉绿营合兵,从而加强卫辉守军力量,也给顺军东进造成阻碍,但同时却让怀庆府辖其余州县在没有任何援军的情况下纷纷向大顺军投降。

    河内、原武、温县,孟县四县大抵是在怀庆失守的数天时间陆续开城投降。

    第十二镇赵忠义部未经休整便继续向东进军,挡在前面的是武陟和修武二县。

    武陟城中原有的几百绿营兵都被怀庆总兵刘芳名抽走东撤卫辉,按理这座无兵把守的县城理当立即开城投降,以保全城中居民。

    赵忠义也使人至城下劝降,恐吓城中限半个时辰开门迎降,但有迟顿,大军入城之后便斩尽官吏士绅。

    内无守军的武陟知县最终还是主动开门,但不知什么原因距离顺军给出的开城时间晚了大半个时辰。

    按理说迟大半个时辰没什么打紧,只要投降就行,可那原金声桓亲兵出身的赵忠义却认为这是城内的官员当他赵镇帅的话是放屁,是对大顺军威的亵渎。

    入城之后就命将城中官吏、士绅以及有功名的全部抓来,又叫全城百姓都至城门。

    “我大顺天兵此次东征讨满,乃是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尔等汉奸,竟敢视我军令为儿戏,是尔等仍想做那汉奸,还是尔等以为本帅说话不算数!”

    言罢,赵忠义竟命军士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将那官吏、士绅及有功名的统统砍杀,又命军士冲至各家,搜捕家眷,尽行拖出,一个不留。

    斩首多达四百余颗,以竹竿高挑,命人巡行城中,极为恐怖。城中巡罢,又叫军士骑马携带这些首级至乡下,叫四乡百姓皆知抗拒大顺天兵的下场。

    未几,修武知县主动派人前来,称全城士绅百姓以备酒肉迎大顺天兵,并愿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大业出钱出人出粮。

    前方之事传入陆四耳中,莞尔一笑,对左右道:“那赵忠义乃我老家之人,果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与我这监国还真是一个脾气。”

第五百一十五章 从速来降,以免伤亡

    修武县的反正,使得怀庆府全境彻底光复,也为顺军打开通往卫辉的道路。

    卫辉府“南通十省,北拱神京”,西依太行,南临黄河,东接齐鲁、北通神京,其境皆为平原,也是豫北卫河上的一个重要码头。

    夺取卫辉不仅可以使东征顺军与山东顺军会师,也可将黄河北岸除彰德这个突出部外联成一片,更能让顺军依托卫河转运军粮物资,支持北伐,故而意义极大。

    有鉴于卫辉地理的重要性,清廷这才派汉军旗名将祖可法镇守。

    顺军进驻修武后,对是否攻打卫辉城,第一军提督高一功同第二军提督刘体纯有不同意见。

    高一功认为卫辉全境为平原地形,极易骑兵作战,因此建议留少量兵马监视卫辉清军,主力绕城而过直奔彰德,大举杀往京师,“擒贼先擒王”。

    这个方案的优势在于机动,快速,可以大大缩短兵临北京的时间。

    刘体纯却认为必须要拿下卫辉城,因为如果绕城而过的话,后方粮道及卫河码头极易被清军所趁。

    并且由于卫辉城这颗钉子,黄河南岸的淮军无法呼应东征主力,给予一定支持,力量上会被分散。

    陆四问随军的左辅顾君恩意见,顾君恩建议可使第一军在高一功的率领下北上彰德,拿下汤阴,将彰德同卫辉之间的联络切断。第二军、第三军则合力攻打卫辉,不给河南清军任何威胁大军后路的可能。

    陆四盘算时间尚很充裕,没有必要为了尽快拿下北京就在身后留下“钉子”,遂下令进军卫辉,并定赏格,任何人等擒斩河南巡抚罗绣锦,俱原官晋三级,赏银千两。

    .......

    卫辉城中,清军处境堪忧。

    罗绣锦弃怀庆之后同总兵刘芳名一起收拢残部约四千余人退入卫辉,但卫辉总兵祖可法部也不过五千余人,两股人马连同罗绣锦的抚标也不过一万两千余人。

    军心士气,由于怀庆的失陷,清军更是低迷。

    去年淮军第五镇张国柱部曾重创渡河南下的祖可法部,歼敌数千。其后第五镇在旅帅谢金生的指挥下将祖可法围在阳武城近半年,后更是两次率部攻打卫辉城,虽没能破城,但也极大打击了清军士气。若不是清豫亲王多铎率军自陕西东返,谢金生被迫退兵,卫辉恐怕已经易主。

    七月十六日,河南巡抚罗绣锦向清廷发出了紧急求派援兵的奏疏,疏中称:“顺贼重兵北渡,贼首窃称监国,冒李逆名号,济源、怀庆先后失陷,贼焰嚣张...臣看得顺贼狡诈多端,领怀庆镇、卫辉镇死守卫辉,各县之卒分别接应,又报黄河南岸贼兵沿河窥渡...伏乞敕部将臣前请满洲大兵速催马兵兼程前来协力扫荡,而战守俱有赖矣。”

    十八日,罗绣锦再向清廷告急,称:“臣实打探顺贼此次入犯,有马贼一万余,步贼十万,后未到者还有五六万,观其克取怀、卫等府,今贼兵已至臣汛...贼之狡谋,臣意其不止在河南所属,而意欲占据河口,入犯北京。况大河以南,尚有贼氛,卫之东属尤为贼据,万一三处通联,势所难图。…伏乞亟敕兵部,速催大兵星夜兼程前来,以济救援。”

    两封八百里加急求援时隔一日发出,可见河南巡抚罗绣锦此时心中惊慌。

    卫辉总兵祖可法给其养父祖大寿的密信中也对局势感到悲观,称:“英王南下,豫王北上,中原之地竟无真满,以致群贼四起,倘卫辉沦于贼手,儿以为京师实难保全,父当早图出关。若父有他念,宜请早定。”

    祖可法的密信还在半道时,卫辉西大门获嘉县就降与守,城内发生了争执。

    作为卫辉的西大门,获嘉的重要性自是不须多言。

    河南巡抚罗绣锦派督标副将刘天禄领兵3000把守获嘉城。城中还有河南右参政袁有龙、河南巡按田文启等人。袁、田等人都是前明降官。

    刘天禄隶汉军正红旗,早年是祖大寿麾下的副将,后与祖大寿于大凌河降清。当年祖大寿为了降清杀死了袁崇焕的爱将何可纲,直接动手的就是刘天禄。

    不过祖大寿随后就借口回锦州劝降重新归明,刘天禄本是同祖大寿一同归明的,半道被清军骑兵追上。因此,刘天禄后来一直不得清廷信用,只在汉军任了佐领一职。河南提督金玉和战死后,方才由北京赴任副将一职。

    田文启等听说顺军在武陡杀光城中迟降的官吏士绅,修武县又主动出降,心中均是害怕,又见顺军此来规模浩大,巡抚大人都带人跑到了卫辉,因此力主开城投降,免全城官吏士绅为顺军“玉石皆焚”。

    河南右参政袁有龙心中也有降意,但营兵却是归刘天禄统领,刘不肯降,他若说出降恐怕立时就会人头落地。

    田文启出主意不妨擒了刘天禄,遂重金收买刘部下一千总,趁刘不备突然拿住。

    刘天禄被擒之后,袁有龙立即派人出城外顺军接洽投降一事。因听说武陡县是迟了半个时辰开门官吏人等就叫杀了个精光,故在顺军方面还没有说城中原官留任时,田文启就迫不及待的带人打开城门。

    “自即日起,大军所至,不以屠城要挟,只以屠官要挟。”

    “逾期不降者,文武百官连同家小尽数屠戮,以儆效尤。如此可使天下军民尽知我大顺军令行禁止,免无谓伤亡。”

    城门前,陆四亲自下马扶袁有龙、田文启等降官起身,赞他们心中有家国大义,实为有气节之人。

    入城之后,命将刘天禄等人尽数押来,袁、田又密奏某某官、某某人对于归降大顺心有抗拒。

    陆四命一律拿来,不问不审,连同家小百余口尽赴黄泉。

    此举便是明明白白告诉河南境内及北直、京畿为清廷驱用官吏——不降,破城之后杀你全家老小。便是家小不在城中,记名之后,他日大军至你家乡,同样绑来过刀。

    当日,命袁有龙为河南布政使,田文启为怀庆知府。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我大顺可查你十八代

    投降,升官;

    不降,杀你满门老小。

    新任大顺监国闯王陆文宗的态度非常明确,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不过对于降官的任用,陆四显然也有专属于他的一套方针。

    这套方针不像李自成那样,只要明朝官员、士绅愿意投降,就放手任用,不加以戒备,结果导致顺军攻占的地区主要官员还是那帮前明降官,最后便是顺军一出北京,原先的大顺地盘处处皆乱,使得顺军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防止出现这种状况,最有效的手段当然是军政分开,另外就是易地为官。同时已占领地区的驻防兵马的指挥权必须掌握在顺军将领手中,新降兵马则一律随大军东征,不使留在后方生出隐患。

    换言之袁有龙这个河南布政使、田文庆这个怀庆知府除了民政事务,他们根本调动不了顺军的一兵一卒,也无法依靠原先为官地的士绅力量作乱。

    至于降兵,大顺给予你们戴罪立功、荣华富贵的机会,不好好珍惜是嫌陆闯王的刀不比高闯王、李闯王的锋利么。

    卫辉方面是在获嘉城投降后的第三天方知道府城的西大门已被顺军攻占。

    知道这个消息时,城外已经出现顺军的骑兵。

    当天更是有浩荡顺军大队旌旗招展,旗鼓鲜明绕城北去,看样子是要去打北边彰德府的。

    卫辉城中的清军根本不敢派兵出城截杀往北方而去的顺军,因为城外至少有几千顺军的骑兵虎视眈眈的看着城内。

    为了一举拿下卫辉这颗钉子,陆四集中第二军、第三军四镇主力,集中了军中所有的攻城器械以及贺珍部携带的20门火炮。

    其实陆四手中的火炮很多,前番从巴哈纳部、孔有德部缴获的大小火炮有几百门之多,红夷炮都有几十门,莫说全拉过来,就是拉来三分之一也能半天轰塌卫辉城墙。

    可惜,这些炮现在都归山东战区炮兵部队所有,而炮镇现由洪宝带领随山东战区北进,以致形成侄子那边家大业大,叔父这边却是穷困潦倒的局面。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拿下卫辉城,陆四也充满信心。

    城内只有不到一万守军,且是残兵败将,又无援军,四镇主力参战还拿不下,莫说两个提督同下面的四个镇帅了,就是陆四自个都没脸再带兵。

    卫辉城内,河南巡抚罗绣锦、怀庆总兵刘芳名、卫辉总兵祖可法面对顺军的兵临城下,很快就达成一致决意负隅顽抗,等待可能的北方援军或南下荆襄的英亲王大军回返。

    为了表明自己对大清的忠心,对坚守卫辉的决心,罗绣绵甚至以唐时张巡自诩,更将张巡的诗《守睢阳作》题写悬于大厅,以示与卫辉共存亡的决心。

    祖可法知道此事后,于左右私下道:“罗中丞以张巡自居,却不知要以何人为食。”

    二十日,顺军攻城。

    首先攻城的是第十一镇,镇帅辛思忠曾率残兵荡平西宁明军及诸多土司,并派兵攻打青海,是顺军中有名的悍将。

    既是悍将,辛思忠用兵自是狠辣。

    其先是驱使于怀庆、获嘉等地投降的绿营兵发起试探性攻城,以寻找卫辉守军的薄弱之处。

    数千降兵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冒着清军的箭雨向卫辉城墙涌去。后方稍有滞步不前者,立时遭到辛思忠部大刀督战队的砍杀。死尸割其首级,垒于尸旁。

    守城清军尽管士气低迷,但在顺军驱降兵攻城后还是硬着头皮进行了反击。

    巡抚罗绣锦坚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故命人将府库中的银两全部抬来,凡守城营兵皆有赏赐。

    怀庆总兵刘芳名不相信京里会派援军南下救援,因为顺军已有兵马北上,便是京中真有援军过来也要先冲破顺军拦阻。至于巡抚大人所言南下英王大军不日将返,刘芳名更是压根不信。

    英王大军真就不日将返,他顺贼岂敢聚集主力于此间攻城!

    可事已至此,为身家性命,刘芳名也只能硬着头皮,咬紧牙关拼死撑下去。

    降兵攻城仍在继续,为了守住卫辉,城中清军将城中房屋几乎拆了一半,拆下的木头和砖瓦都运到了城上,此时砖瓦如雨泼不断扔到城下,滚木也不住丢下,或是变成干柴,把一锅锅沸腾的粪汁劈头盖脸的倒在攀城的“顺军”头上。

    那些被驱赶着攻城的降兵是有苦难言,想要退,顺军督战队的大刀更是锋利,后面的人头堆都垒了七八个了。想往上爬,上面过去的“同袍”下手也不留情。真是进退两难,在城下倍受煎熬,惨叫哀嚎之声响彻云天。

    突然,顺军大阵传来收兵声,降兵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下。

    如潮水一般涌来,又如潮水一般退下,只不过城下却多了上千具尸体。

    看着退回去的顺军,守城的清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上上下下都知道,这只不过是顺军的一波试探,猛烈的攻势在后头。望着城上已经清了一半的守城器械,清军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顶住,又能顶得住顺军多少次攻击。

    “贼兵退了,退了!”

    不管顺军这次攻势是试探还是正式,总归是打退了贼兵,罗绣锦这位全城军民的主心骨放声笑了起来,以此来激励将士们坚守信心。

    不过,罗抚台的笑声刚落,撤走的顺军阵中却有两骑如逆水行舟般纵马奔到城下。

    马上骑士也不多言,张弓搭箭就往城上射箭。

    二人前后连射十数箭,箭枝落在城上不同地方。

    每枝箭上都绑着一封信。

    信是劝降信,上面言道若清军再不投降,破城之后则守城官员不论文武,近亲三族都要处死。

    简单一句话后,附了长长一串人名,定睛一看赫然是这卫辉城中文武官员的姓名。

    上至巡抚、总兵,下至主薄、把总,无一不登记在册。

    而让那些看到信件的官员震惊的是,信上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这些官员的籍贯,也就是老家所在。

    蝇头大的小楷字,密密麻麻。

    似在提醒这些看到劝降信的官员——你祖宗十八代我大顺都能查得出!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大顺不屠城,只屠官

    当官,是祖坟冒青烟的事。

    能考中秀才都值得放三天鞭炮,况举人、进士,出仕呢。

    卫辉城中的文官底细都不必费心打听,降官河南布政使袁有龙都能弄出清单来,因为这位袁布政之前可是河南右参政,专管河南人事。

    某某官于某某时中某某功名,又于某某时得官授官,其籍贯哪里,是否降过顺,何时降的清,袁布政细书起来,都不必僚属提醒。

    武官方面倒是费了些周章,怀庆总兵刘芳名、卫辉总兵祖可法底细好查,下面的都司、游击也好查,可最底下的把总就不太好查了。

    好在,降兵很多。

    一一盘问起来,当真是祖宗十八代都能给你摸清。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那些看到劝降信内容的清军官员都集体哑了口。

    这年头,能当官的那都是人精,信尾那近乎官府查户口似的标注,是什么用意,还用绞尽脑汁想?

    诚然,有很多清军文武的籍贯并非河南,如刘芳名籍贯宁夏,祖可法籍贯锦州,这些地方眼下并不在顺军控制区,可是,照眼下这情形发展下去,谁又敢保证他们的家乡不会被顺军攻破?

    当官,是光宗耀祖,是提携近亲,不是当了官反让族人落个身死族灭的。

    陆四直指清军文武内心深处的软肋,休想以一人之壮烈搏取什么名声,大顺不仅要你死,更要你全家死光光,要你的近支三族都人头落地,要你这汉奸无后!

    残忍是残忍,因为此举简直就是滥杀无辜。

    可当此乱世,不用重典又岂能治世!

    古往今来,这是最恶毒的逼降!

    效果是很明显的,当意识到自己拒降的后果不仅身死,更会族灭,一些籍贯在顺军控制区如山东、陕西、淮扬的官员当场便变了脸色。

    老家徐州丰县的卫辉知府、前明天启年进士出身的葛存孝捏着劝降信的手指都在发颤,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投降。他可不敢赌顺军是恐吓还是真准备这么做,他扛不起,也担不起,更赌不起!

    这赌注太大,是他丰县老家葛氏近亲几百条人命!

    如瘟疫蔓延,劝降信中的内容在卫辉城中迅速流传,一半的文武官员都没了坚守下去的勇气。

    提督河南学政王四维是北京的降官,籍贯江南松江,所以顺军对宗族屠杀的威胁对于这位提督学政显得不是太迫切。然而提督学政胆子较小,顺军攻城时就一直躲在衙门里,连上城头的勇气也没有,现在听说顺军以全城文武官吏宗族迫降,这位胆小的提督学政却鼓起勇气向巡抚大人委婉表达开城的意愿。

    王提督的勇气来源于城中已经骚动的人心,提督判断此时城中至少超过八成的官吏已经动摇,加之顺军势大,卫辉孤城,再坚守下去毫无必要。

    怀庆总兵刘芳名倒是坚定,不为顺军“屠族”所动,然而卫辉总兵祖可法却有了别样念头。

    如今局面,好像大清这座大厦已有崩塌迹象,先是肃亲王豪格、恭顺王孔有德在山东大败,后是顺军渡海征伐辽东,打了入关的大清一个措手不及。虽然京中对辽东的消息有所封锁,可身为汉军旗高级将领,祖可法即便是身在卫辉对辽东的情形也是有所了解的。

    关外已经大乱,辽阳、盛京两座重镇被顺军围攻,广宁、锦州等地更是被顺军及响马盗反复劫掠。而北直及京师更被顺军骡马骑兵流窜破坏,以致北京城屡屡封城戒严。现在陕西又重新被顺军占领,英王大军被隔断在千里外的荆襄,北方只有豫王所部三五万人马,如何能敌挡自潼关东出卷土重来的顺军。

    祖家原就是明朝将门,今明室南渡,清室又失大势,未必还要为清室卖命。

    顺军射进劝降信后,祖可法麾下的军官们就不断前来“打探”总兵大人的意思,从这些军官们焦虑的表情及欲言又止的样子来看,指望他们不顾亲族坚守下去已然不现实。

    “我等中国之人何为满虏作伥!”

    下午,劝降信导致的主降声势达到**,有不少军官开始聚集,希望巡抚大人能为全城军民及将士家眷族人着想。而那些河南本地的官员更是煽动城内士绅百姓“哭请”抚抬大人开城。

    罗绣锦大怒,欲派兵镇压,然而祖可法却劝说强行镇压恐会引起激变。刘芳名倒是想镇压,可问题是手下的那帮河南绿营兵有点“指使”不动。

    看这形势再发展下去,怕就要有人拿巡抚同总兵的首级出城邀功了。

    无奈之下,迫于压力,罗绣锦派人出城前往顺军大营,请顺军派人入城商谈。

    “恭喜监国,卫辉可下!”

    虽然罗绣锦没有明确说要投降,但顾君恩断定这个满清的河南巡抚已经压制不了下面。

    陆四笑道:“左辅以为何人可为使者?”

    话音刚落,两员将领争先恐后挤到前面,却是樊霸同陈威力这对旗牌亲兵的老搭挡。

    陆四同意樊、陈二人入城,因为他相信城中绝无胆量杀害他大顺使者,纵是罗绣锦想这么干以绝守军动摇之心,那帮子害怕亲族被屠的官员也不会由着抚台大人胡来。

    两个山东绿林出身的顺军好汉任何人都没带,就这么赤摇摇的进了城。进城之后发现清军搞了几百人摆了个刀枪阵,二将不由冷笑一声,丝毫不惧的从那帮清兵面前走过,然后来到一众清将面前。

    樊霸四下缓缓打量了一眼,朝坐于正中的罗绣锦说道:“你们何时降?若降的话,这便开城迎我大军入城。若不愿降,那便莫要废话,各凭本事,你们若能守住算你们本事大,若守不住,那便带你们家小族人一同赴黄泉便是!”

    “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我大顺天兵雄兵数十万,今日东征北京是为中国驱除鞑子,你们要冥顽不灵不肯当中国人,非要当鞑子走狗,那不管你们的族人在哪,我大顺都要将他们砍杀干净!”

    陈威力本想说把你们这帮汉奸的族人都煮了,可想想这话太吓人,太过禽兽,有损大顺天兵形象,便硬生忍了。

    “我大顺此次联合西军、北方群雄共讨满虏,陕西已经光复,河南大部也为我大顺所有,山东、淮扬、西北诸地.....实话跟你们说,别想着鞑子会派援军过来救你们,做梦都没这个屁吃!那狗娘养的阿济格叫咱大顺天兵堵在襄阳回不来了,另一个狗娘养的多尔衮叫咱山东的兄弟们给困在北京不能动弹,离死不远了!...要降早降,莫要磨磨叽叽的不爽快!”

    说到这,樊霸又嘿嘿一声:“武陡那边开城晚了半个时辰,我家闯王便叫人将当官的全家老小都宰了,你们是不是也要跟他们学!”

    声音远远传扬开去,守在外面的卫辉文武官员几乎人人听到他的话语,一个个面上神情各异。

    罗绣锦更是脸色铁青极为难看,樊霸斜眼瞧他,根本不惧他的表情,嘴角一翘,冷笑一声。

    “放肆!”

    刘芳名见顺军使者一点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怒不可遏,拔刀上前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子敢进城,就不怕你砍老子!

    樊霸夷然不惧,只是看着罗绣锦冷笑不停。他是真的不害怕,因为换作他是卫辉守将,也断不会将唯一的活路给断绝。

    “我二人换你卫辉这么多官员性命,值咧!哎,对,还有你们的家小,你们的族人,娘的,这买卖划算!”

    陈威力一口唾沫唾在地上,扬手朝自家脖子一指:“痛快些,要么砍了我二人,要么开城!”

    刘芳名这刀却砍不下去,因为一边的祖可法拦住了他。

    罗绣锦开口了,沉声道:“贵使好大胆子,只身入我城来,还敢当我将士面前如此羞辱本官,难道你就不怕本官将你二人格杀吗?”

    樊霸闻言,摇头道:“你若杀我,这城中官员便一个也跑不掉,他们跑不掉,他们的妻儿老小也跑不掉,他们的族人更跑不掉...我大顺监国闯王办事向来说一是一,说杀你全家就绝不留一个活口!...所以老子很乐意看到几万颗脑袋为老子陪葬。”

    语气极为森然,一边说一边扫视那帮官员。

    被他双目扫到的官员,个个都是心生寒意,很多人都自觉的避开他的目光,不敢与其直视,就连罗绣锦身边的一些将领都不由的感到头皮发麻。

    罗绣锦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场谈判从一开始自家就落了下风,处于劣势之中。

    他无力的挥手示意刘芳名将刀拿开,然后摆出谈判的架势,对樊霸道:“本官若开城向贵军投诚,将来有何待遇?”

    顺军要诛家小的威胁已然让城中官员分化,现在大多人都是主张投降,可望人心所向。

    罗绣锦固然可以死撑不降,但他可以肯定,那些要投降的官员不会让他撑下去。

    人心难测。

    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宗族被顺军连根拔起,又谁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被杀死呢。

    樊霸也不含糊,说道:“城中兵马必须开出城接受我大顺改编,除此,我大顺不会追究你们从前所作所为,也保证你们所有人性命无虞。”

    这一点是二人进城前监国闯王给出的条件。

    不过罗绣锦不知道的是,他这位河南巡抚降与不降都已经是死路一条。因为,他的族人已被在阎王薄上勾了名字。

    条件已经开出,接受改编,保证卫辉城中全体官员性命安危,且不追究他们从前所犯的罪孽,包括参与屠城事,这个条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是相当的优惠。所以很多官员脸上流露出大石落地的轻松,这刻,不约而同的看着罗绣锦,等着巡抚大人做最后决断。

    祖可法就在罗绣锦旁边,离的最近看的也是最清楚,他发现巡抚大人这会很是犹豫,有点拿不定主意。

    罗绣锦的确很为难,之前他想的投降条件只是简单的易帜,将城头上大清的旗号换成大顺的旗号,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变动。

    这样,即便将来清军再打回来,他也能再次降清,毕竟卫辉现在已是孤城,朝廷不可能苛求他真的坚守到底,拿全城文武家小性命来替大清守节到底。

    可现在,顺军提出的条件却是改编,这就一下断了罗绣锦后路。

    一旦接受顺军的改编,可想他手下的兵马就将尽数被对方吞掉,连渣都不剩,而他这个河南巡抚有没有的做也是问题了。

    犹豫许久,罗绣锦终是开口道:“我如何相信贵军不会食言?”

    “你没的选,你只能相信。”

    陈威力斩钉截铁道,看着眼前的剃发蓄辫的河南巡抚一脸苦色,心中很是快意。

    罗绣锦沉默片刻,又道:“可否让一些人离开此地?”

    “不行,要么降,要么死。”

    樊霸知道罗绣锦是想放一些向着清廷那边的官员走,但他的回答却是毫无商量。

    “此事关系太大,可否容我考虑一下。”

    罗绣锦拿不定主意,决定拖一拖,若是顺军能给他几天时间,说不得事情会出现转机。

    不想,樊霸的回答却是:“可以,但一个时辰后你方必须做出答复,超期哪怕半柱香,我军也视你们无投降诚意,到时城破,如我军所言,城中大小官员及其家眷皆死,近支族人于我大顺境内的杀,不在我大顺境内的老子亲自带兵去杀!”

    “老陈,咱们走!”

    说完,樊霸一拉陈威力,旁若无人的掉头而去。

    清军竟是无人敢于阻拦。

    顺军使者离开后,卫辉城中官员立时争论起来,顺军开出的投降条件也在他们的争论中快速传向全城。

    这世上,小人物固然影响不了大局,但小人物和大人物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罗绣锦身为河南巡抚,犹豫自己投过去会有什么下场,可他手下的官员们想的更多的却是巡抚大人怎的还不下令开城,难道真要他们连同家小和卫辉城同殉不成。

    就在罗绣锦同刘芳名、祖可法等人商议时,绿营的两个军官和祖可法手下的一个汉军出身的千总聚到了一起,开始密谋什么。

    “只要接受改编就可以么?”

    姓张的绿营军官满脸惊喜的问那汉军出身的千总官。千总叫张德,辽东金州人,现其家乡已被顺军占领,家人下落不明。

    “顺军的人是这么说的。”

    张德将顺军来人所言和这两个绿营军官说了,两个军官听后都是高兴,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军官而言,改编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从前是明军,现在是清军,再换身皮当顺军压根不存在心中有道坎的问题。

    这年头,只要有饭吃,替谁卖命不是卖。

    局面很明显,卫辉城撑不了多久,顺军真要发狠再攻上两次,这城指日就能破了。

    到时城破,别说改编了,能把命保住就是老天爷开眼,菩萨保佑了。所以,他们打心眼里接受顺军开出的投降条件,问题在于开不开城,投不投降不是他们说了算。

    一个军官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问张德:“咱们不想打,可上面不同意怎么办?”

    张德“呸”了一声:“上面哪管咱们的死活,实话告诉你们,咱们压根就没有援军。”

    “真的假的?”

    “是祖总兵亲口对我说的,你说是真是假?”

    听了这话,另一个军官气得低声骂了句:“照这么说,上面是骗咱们喽?”

    “你以为呢?”

    张德冷笑一声,目光朝正议事的城楼那边看了眼,摇了摇头,又道:“巡抚他们正在商量这事,顺军的人说了,只给他们一个时辰考虑,时辰一到再不开门,咱们就是想降他们也不接受,到时,大伙就是一个死字。”

    “要不,咱们现在就降了吧,别真的死在这鬼地方。”一个军官提议。另一个绿营军官看向张德,张德没有说话,只把头点了下。

    三人既已拿定主意,又眼看距离顺军给出的时间快要近了,便不敢耽搁,各自领了亲信的手下摸到城门。守门的是巡抚标兵的人,见营兵摸来觉得不对劲正要喝问,这帮营兵就拔刀冲了上来。

    抚标游击周正齐大惊失色便要拔刀抵抗,可他还没来得及挥舞手中的利刃,就发现一柄尖刀从背后冒了出来,穿过他的胸膛,鲜血“咕咕”的冒了出来。

    张德一刀捅穿周正齐,拔出刀来,周正齐拼命的想转过身,可惜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倒在地上,转眼就没了声息。

    “开门!”

    张德等人控制城门后,立时命手下打开城门。

    东门被打开的消息传到还在争吵没有拿出决定的罗绣锦耳中后,这位河南巡抚起身大叹,知道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去做什么了,唯一补救的法子就是赶紧一块跟着投降,要不然顺军恐怕就拿他们开刀了。

    卫辉东门突然被打开后,城外的顺军起初还愣了下,等到城中清军跑出来说要投降后,这才回过神来,在军官的指挥下立即冲向城中。

    卫辉城破。

第五百一十八章 太后,赶紧回老家

    河南巡抚罗绣锦、怀庆总兵刘芳名、卫辉总兵祖可法于卫辉降贼的消息传到北京时,中宫太后哲哲同侄女圣母太后布木布泰正在皇帝的书房外看皇帝读书。

    今日给皇帝讲课的是大学士范文程,不过却不是教皇帝汉字,而是教太祖皇帝创立的满洲文。

    九岁的皇帝读书不怎么用功,颇为贪玩,范文程为此没少思索法子如何能让皇帝好好读书。最后提议让十阿哥韬塞同皇帝一块读书,如此兄弟二人有个学好学坏之分,可以激起小皇帝的“竞争”心理。

    这法子还真是有效,小皇帝这几天表现的非常不错,甚至还以兄长的“架势”要弟弟韬塞好好读书,将来帮他一块治国理天下。

    眼看着兄弟俩在那端坐,认真倾听范文程讲课,外面两位太后看着自是欢喜。

    哲哲对苏麻喇姑道:“要早知道范学士的法子有用,去年就该让十阿哥同皇帝一块读书。”

    苏麻笑道:“国主福晋,现在也不迟,皇帝还小,从前贪玩,现在有十阿哥陪着,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比弟弟差啊。”

    哲哲这位中宫太后实际并没有被正式尊为太后,所以宫中一般都称这位中宫太后为“国主福晋”,或“额真福晋”。

    “看皇帝那架势,还真有点做兄长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

    哲哲脸上带笑,心里却是有点遗憾。她今年47岁,生了三个孩子都是女儿,若有一个儿子,大清的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侄女的儿子来坐。按汉人的说法,她的儿子才是嫡出,豪格同福临他们都不是。

    正在授课的范文程早先就看到二位太后在外面,但并没有停下进课出来拜见,而是将今日要教的课程授完之后才出来。

    “臣参见二位太后!”

    范文程跪下行礼,他是汉官大学士,虽已抬入汉军八旗,属国人,但却非满洲两黄旗出身,因此当不得奴才。

    福临同弟弟韬塞看到二位太后在外面,可不敢起身出来,只巴巴的看着范文程,直到老师点头,两个孩子才兴奋的跑出书房。

    布木布泰同哲哲没有因此而生不快,反而微微点头,心下对范文程都是满意,严师才能出高徒嘛。

    哲哲拉着两个孩子,问他们些学识,偶尔问两句范文程,范文程奏答很是得体,让哲哲也是喜欢。

    太监吴良辅也到了,却是带着几个宫女要为皇帝同十阿哥量尺做衣。眼下虽是七月的热天,但个把月这天就能渐渐凉了下来,故得早备冬衣。

    见二位太后也在,吴良辅忙带着宫女们上前行礼。他身上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服。宫中对太监的穿戴有严格的规定,要随四季不同按时更换衣服。春天时,最底层的太监一律换上灰蓝色衣裳,在宫里老远一瞧,便知道哪儿有太监。

    夏天就要换上茶驼色服装,不论多热,也不能穿背心,非在外面穿上麻布小褂不可。太监只要在宫里,哪怕是在自个儿的房子里,也得衣冠整齐,麻衣套裤紧贴在汗流浃背的身上,脚上还得套上布袜子,再穿一双锻面的靴子。

    久而久之,老太监们练就了捂汗的功夫,而新进宫的太监可就遭罪了,肢胳窝、腹沟里长满了痱子和毒疮,又痛又痒,别提多难受。

    秋天和冬天则再换上灰蓝色衣袍。每逢主子的寿辰,太监还必须穿上绛紫色的衣袍以增添喜气,而逢忌日,则要穿青紫色衣衫以示哀悼。若是有人晕头晕脑穿错了衣服,那错可就大了。

    哲哲对吴良辅这个阉人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抬手示意他起身到边上等着。

    吴良辅哪敢多言,低头领着宫女们到一边站着。

    范文程对吴良辅似是有些厌恶,不愿拿脸去看他。

    “太后,豫王叔是不是领军打贼人了!”

    十阿哥韬塞突然握紧小拳头在自己光秃秃的小脑袋上猛的一挥,“孩儿不想同皇帝哥哥读书了,孩儿想随豫王叔打仗去,替咱大清平定那帮汉人反贼,给父皇涨脸!”

    八岁大的孩子说要替大清出力,给先皇涨脸,两位太后乐得都笑了起来。福临也很好奇弟弟怎么有这念头,不过打仗真的比读书好玩,心下竟也热乎起来。

    范文程微笑不语,十阿哥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志气,是大清的福分,也是皇帝的福份。

    观太祖以来,都是阿哥们领兵征战才有今日大清的江山。莫看十阿哥现在小,用不了几年肯定也会同他的伯伯、叔叔们一样领兵出征。

    “傻孩子,你才这么点个子,连弓都拉不开,怎么去帮你豫王叔打仗?”

    韬塞长得比哥哥福临要胖些,小脸蛋脸嘟嘟的,看着就讨喜。哲哲笑着弯腰将韬塞抱在怀中,摸着小家伙的脑袋。

    布木布泰想带两个孩子到她宫中吃点果子,又怕功课没完,便问了范文程一句:“范学士,今日功课讲完了么?”

    “回圣母太后话,今日功课,”

    范文程刚开口还没等他说完,远处就传来郑亲王济尔哈朗的声音:“太后在不在!”

    声音很急。

    范文程扭头看去,只见郑亲王济尔哈朗同饶余郡王阿巴泰面色焦急的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内监,显是拦不住二位王爷只得跟了过来。

    “二位王叔何事这么急慌?”

    哲哲有些奇怪,当年先帝在时都说济尔哈朗为人持重,遇事不惊,可担大事,怎的今日却如此急燥的,莫非生了什么大事?

    自盛京来北京后,哲哲便不过问朝中事务,也不刻意打听,所以对眼下局面不太清楚。

    布木布泰也是奇怪,尤其见跟在济尔哈朗身后的阿巴泰也是一脸急色,心下不由一沉,知道肯定有事发生。

    “太后,这北京是守不住了,臣请移跸速返盛京!这关内当初就不应该进的!唉!”

    济尔哈朗的话让两位太后双双愣在那里。

    范文程一听慌了,赶紧问阿巴泰:“王爷,出什么事了?!”

    “河南丢了,顺军快打到家门口了!”

    阿巴泰急的猛跺脚。

第五百一十九章 满门无忠贞

    河南丢了,顺贼大军打到京师来了?

    布木布泰不敢相信,又问了阿巴泰一次。

    这回,饶余郡王回答的不仅肯定且详细,原来河南巡抚罗绣锦同怀庆总兵刘芳名、卫辉总兵祖可法等人不思报国,竟于数天前于卫辉降了顺贼。

    随后,彰德、大名、广平三府畏贼如虎的官员也陆续降贼,京师门户洞开,保定急奏顺贼十数万兵马大举来犯,请朝廷速派援军,否则保定断难保全。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哲哲骇得失了神,慌的身子一晃,险些将怀中的韬塞失手摔在地上。

    布木布泰也是乱了心神,怔在那半天说不出话来。福临尚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母后站在那一动不动,甚至还把他的小手捏得生疼,不由红了眼睛,却是不敢哭出来。

    不远处侯着的吴良辅也是叫郑亲王他们带来的消息惊得张大嘴巴,脑海里只一个念头:难道这紫禁城又要换主人了?

    范文程毕竟是先帝信用的老臣,此时虽惊慌于河南沦陷,顺贼大军杀奔京师而来,但却不像两位太后这般连心神都乱了,只皱眉在那思索济尔哈朗同阿巴泰为何背着摄政王进宫,如今局面又是否真的没有守住北京的把握。

    倘若朝廷真要决定出关,关外如今是否还能回去,留在荆襄的英王大军又怎么办?

    这一想,心思就越发下沉起来,范文程清楚意识到如果朝廷出关,恐怕大清再也没有君临中国的机会了。

    而他范文程也不再是新朝鼎立的功臣,真有可能落得汉奸之名千年、万年。

    如此,心中便是极不甘心。

    半响,回过神来的布木布泰发现自己捏疼了儿子,忙松开他的小手,吩咐苏麻喇姑将皇帝同十阿哥送回去。

    待苏麻领人走后,布木布泰立即问济尔哈朗同阿巴泰:“摄政王在哪里,为何不见入宫来?”

    济尔哈朗迟疑了一下,旁边的阿巴泰已经是急道:“太后,不能再让多尔衮把持朝政了,要不然大清就真的完了!”

    “啊?”

    布木布泰神情大变。

    哲哲也是一怔,继而下意识的看向侄女。关于自家侄女同多尔衮之间不为外人知的隐事,她这身为国主福晋的中宫太后又岂会不知晓。

    “陕西丢了,河南丢了,山东丢了,咱大清的八旗将士叫人家给切割成南北两支,现在人家根本不管咱们南边的人马,直接要来扒咱的朝廷啊,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多尔衮,他要向国人谢罪啊,太后!”

    济尔哈朗也不再迟疑,称自多尔衮掌权以倾国之兵入关以来,用兵便连连失误,直接导致如今的危险局面。

    且顺军此次用兵并非一路,除了从河南北犯的这一路顺军,还有山东北上的顺军,两支顺军怕有二三十万之众,而大清在北方只有不到五万人马,哪里能抵挡得住。

    “唯今只有赶紧出关,臣已经打探清楚,关外顺贼并非贼人精锐,乃是山东群匪,战力不高,可使一万真满就能讨平...”

    阿巴泰给出他和济尔哈朗商议的决策,就是马上调多铎部满洲将士出关荡平群贼,解盛京、辽阳之围,朝廷同时火速迁回,再于山海关、锦州屯驻兵马。

    至于英亲王那边,顺贼也好,明军也好,暂都不可能动其分毫,待入秋之后英王率师北返,由口外归返辽东,如此便能保存大清实力。

    哲哲不问朝政,但心想既然汉人军队大举反扑,这中国的江山大清坐不住的话,那不如还是回关外的好。

    关外那么大的地方好生经营足够养活满洲人,何必非要同汉人争夺关内,白白牺牲那么多八旗将士呢。

    不过多尔衮那边肯定不会同意出关,因为当初决策入关的就是多尔衮,现在说要放弃中国出关回老家,岂不是让多尔衮自己打自己嘴巴。

    济尔哈朗同阿巴泰背着多尔衮进宫建言出关,显然是想争取她们两个太后的支持。

    可侄女同多尔衮之间...

    哲哲沉默。

    布木布泰此时也是面色阴晴不定,局面忽然崩坏到这种地步,按理说多尔衮是难辞其咎的,可多尔衮肯让出权力吗?多铎那里又是不是愿意多尔衮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失势?

    “太后,罢免多尔衮的摄政王并非只臣二人的意思,不少王公大臣都对多尔衮不满。”

    阿巴泰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布木布泰眉头微皱,道:“贼兵势大,咱们不是还有好多绿营兵么,可以调来守卫京师。有了兵,这北京城总能保住吧?”

    济尔哈朗摇了摇头,一脸苦涩道:“太后,眼下局面对我大清极为不利,不少降官都背叛了我大清,便是祖可法这等汉军旗出身的将领也降了,况那些前明降将,真把他们调来,怕是要同崇祯那会差不多。”

    哲哲忽道:“营兵不可信的话,那就让口外的蒙古兵入关来。”

    口外漠南蒙古为大清姻亲近藩,哲哲同布木布泰这两位大清太后都是蒙古人,现在大清有难,叫娘家人过来支援确是好办法。

    然而阿巴泰却说顺贼大军东西两路都威逼北京了,这会叫口外蒙古兵过来,压根指望不上,真正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二位王爷真要皇帝出关不成?”

    布木布泰有些气急,索性道:“既然二位王爷说咱大清不应该入关来,那就把在京的王公贝勒、满汉老臣,大学士,各部尚书侍郎,在旗四品以上的都叫进宫来!这天大的事,大伙都得拿主意,不能让我们两个妇道人家给说了。”

    “这...”

    济尔哈朗同阿巴泰有些迟疑,二人没想到圣母太后竟会有此决定。

    范文程偷偷拿眼瞧了下圣母太后,知道这位太后是为摄政王争取时间,并且也是对摄政王的支持。否则,直接以两宫太后名义下旨夺去多尔衮的摄政王名号便是,何须如此麻烦。

    睿亲王府,多尔衮正大发雷霆着,将那一份份告急塘报甩在一众满汉官员面前,怒道:“罗绣锦汉军出身,先帝待他们不薄,本王待他们也是器重,何以无耻降贼!何以叛我大清!...还有你,养的好儿子!难道你祖家就无一忠贞之人,满门皆是反复之徒吗!”

    说完,顺手拿起案上的烟袋向一人砸去,那人不敢躲避,硬生生挨了一下,继而烟袋落地,底端的镶玉“吧嗒”碎成几块。

    这人,是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祖大寿。

第五百二十章 摄政王亲征

    “臣教子无方,臣有罪!”

    67岁的祖大寿“扑通”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连连叩首。

    “龙生九子尚且不同,王爷岂可因祖可法降贼迁怒祖大寿?”关键时候替祖大寿说话的是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宁完我。

    说起来祖大寿当年降清同太宗皇帝对其无比赏识有关系外,也因了宁完我同已在去年病逝的鲍承先之功。

    当初祖大寿于大凌河城、于锦州城两次降清,说降的便是宁完我同鲍承先。另外一个功臣石廷柱已在山东阵亡殉国。

    宁完我此时不单纯是替祖大寿说话,更是想以此提醒摄政王祖大寿的重要性。

    且不说祖大寿是汉军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也就是汉军正黄旗主,且随英亲王南征的吴三桂是祖大寿的外甥,就是如今汉军八旗三分之一的高级将领都是祖大寿的旧部,如张存仁、韩大勋、张洪谟、方献可等。

    兵力上,祖大寿旧部及原辽东明军占了汉军八旗的三分之二,余下三分之一是尚可喜同耿仲明部。

    而祖大寿长子祖泽润现在招抚南方总督洪承畴麾下率军死守沧州,次子祖泽溥领军随豫亲王讨伐流窜在京东的顺贼,因此若因一个从子祖可法降顺便迁怒祖大寿,甚至治罪于他,必会引发汉军八旗的大地震。

    便是当年祖大寿的那些旧将不反,他两个在外带兵的儿子反了,也会让本就岌岌可危的局面变得更加危险。

    洪承畴在沧州可是苦苦支撑,山东顺军将那沧州围得水泄不通,被围二十天来,城中死伤惨重,已近断粮。

    随着河南全境的沦陷,顺军东西两路大举攻进北直,太宗年间大清第一谋士宁完我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当初摄政王多尔衮用兵确是过于激进冒险。

    如今大贼李自成是死了,可又有原淮贼首领陆文宗继任李自成之位,聚拢凝聚贼兵,于大清最薄弱之处将八旗将士一刀两断,使得清军失去席卷天下之势,一下从占尽优势的攻方变成了处处不利的守方,局面变化之快比之当初的贼顺入北京还要严重。

    “大势”不在,那汉军八旗及新降的绿营官兵自是心存观望,此人之常情,非人力可及,非意念可阻。

    眼下京师左近兵马除了两万余真满外,其余三万人马都是汉军及少量绿营,真要因为祖大寿闹出汉军与大清决裂,大清恐怕连关外都去不得了。

    多尔衮也知道祖可法降顺这事不能怪祖大寿,之所以如此失态,全是因为河南那帮狗贼降顺之举导致陕西顺贼一下就杀进了北直隶,而他摄政王现在根本没有兵马抵御从保定入寇的顺贼。

    一个多月前,流窜在京师左近的顺贼在前明将领高杰的带领下攻破了通州城,随后屠城,致死军民三万余人。

    此消息震动京师,可就在多铎大军回返之时,攻破通州的高杰贼军又弃通州东进永平一带,甚至还有一部贼军冲破山海关东进宁远、锦州,如他们之前在北直所做所为一般,所过之处尸堆如山,从关外迁进关内安置在永平四府的汉民百姓不是随贼军起事,就是被贼军屠戮。

    高温之下,尸体难以处置,导致京东地区横生瘟疫,迁安、卢龙二县部分地区人不及近,就臭不可闻。

    而那贼军自身也被瘟疫所染,被迫一部出关东进,一部则西进昌平在怀来、保安等地活动,从活动迹象上来看,就如同围着北京城画了一个大圈,狡猾至极,始终不与清军主力对战。

    为了将这支困扰京畿重地的顺贼骑兵绞杀,多尔衮不得不令多铎部抽真满汉军分别追击,结果多铎部兵力刚出,南方洪承畴急报山东淮贼从临清、清州、济南三府分别北进。

    此淮贼首领据闻是原贼首陆文宗侄子,与先前北寇高杰部贼兵不同,此股贼兵北上之后遇城攻城,遇水搭桥,设官安抚,收拢难民,军令严明,俨然就是一支北伐大军。

    因北直绿营大多被高杰贼兵所破,洪承畴、张存仁、祖泽润、卢兴祖等无兵可御,只得死守重要城池,期以一座座坚城迟滞山东淮贼进军速度,为北京方面争取时间。

    相较流窜的高杰部破坏严重,从山东北上的淮贼不断攻占城池才是对清廷最大的威胁,因为随着一座座城池的丢失,北京将彻底沦为孤城。

    为此,多尔衮不得不纠集真满汉军南下,可是这边刚刚作了部署,那边河南却来急报,顺军东西两路共同北寇,若清军集重兵于一路,则另一路保不住。若分兵同御两路,则兵力分散,根本无法与拥兵众多的顺贼相抗。

    唯今只有盼那河南巡抚罗绣锦等人能为朝廷分忧,堵住西路顺军。不曾想,罗绣锦、刘芳名、祖可法等人竟是降了贼,以致黄河以北府州县尽数沦陷,西路顺贼从彰德没有任何阻拦杀进保定。

    驻防保定的明安达礼部虽有蒙古八旗兵五千余人,但前番罗绣锦报称西路顺贼有步骑十数万人,区区五千余人又哪里挡得住!

    真是噩耗频传,搅得多尔衮胸中难平,恨意难消。

    闻讯赶来的正黄旗内大臣冷僧机给多尔衮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郑亲王济尔哈朗同饶余郡王阿巴泰进宫去了。

    “我这两位好哥哥想干什么?削我的权,还是要大清退出关内?”多尔衮微哼一声,根本不用派人去打听他就能猜到济尔哈朗同阿巴泰安的什么心思。

    “王爷,千万不可出关啊!”

    兵部侍郎金之俊是前明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在崇祯朝官至兵部右侍郎,降清之后仍为原官。

    此人于一众降官中颇有本事见地,上书请求召京畿附近的巡按及监司以下的官员前来为大清效力,并最先上书多尔衮指出山东同河南的重要性,认为可以不必一兵一卒就能招抚二省。

    事态本如金之俊所料,派往山东的总督王鳌永同巡抚方大猷就靠大量空白委任状抚来鲁地,可谁也不曾想南方的淮扬义军去从徐州北上,不但将山东夺了过去,还阵斩了肃王豪格同恭顺王孔有德,使得鲁地转眼成了贼据之地,且淮贼以山东为基极力骚扰北直,烧杀抢掠,让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北直糜烂一片,钱粮难筹,人丁难征。

    然而不管怎么样,北京是绝对不能放弃的!

    金之俊一针见血指出若放弃北京出关,于大清绝对是灭顶之灾。

    但若不放弃北京,又如何解此顺贼东西两路并进的困局?

    “御驾亲征!”

    金之俊建议的“御驾”不是才九岁的小皇帝福临,而是皇叔父摄政王多尔衮。

    “集中京畿所有将士,寻贼之主力决战。”

    正白旗内大臣苏克萨哈支持了汉官金之俊的意见,甚至搬出当年明朝大举攻打建州,太祖以“任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策略破敌的历史。

第五百二十一章 断贼之势

    宁完我也倾向摄政王亲征,吸取去年山东两役教训,集中京畿清军与顺贼主力决战,胜算至少有七成。

    毕竟,眼下京畿一带真满洲八旗将士有两万余人,汉军、蒙军近两万,集中在一起使用完全可以打败十万以上的敌人。

    虽说摄政王进入北京之后的用兵方针出了大失误,但对于摄政王的领兵征战能力,宁完我是半点也不担心的。

    要知道当年摄政王为“奉命大将军”南征明朝时,不过带了三万人马就能掠山西,破山东,杀明宣大总督卢象升以下文武380余人,往返扫荡数千里,陷城36座,招降6座,克敌17阵,俘虏26万。

    如今集中真满汉军五万将士讨顺贼主力,顺贼无论东西哪一路,都不可能支撑得住。非如此集中兵力作战,仍如从前一般处处守卫,使己方可用之兵力过于分散,局面就根本无法挽回。

    当年明朝的教训还不深刻么!

    大清两个王爷的教训,这还没过一年呢!

    不过冷僧机不同意,因为如果要集中主力与顺贼对决,意味将有大片城池和土地被放弃。

    也就是说京畿主力一旦开到保定去,莫说正在围获沧州的山东顺军,就是那流窜京西的高杰部贼兵都有可能往北京城跑,到时候京城有险,摄政王这大军是回救还是不回救。

    回救的话,那顺贼西路军紧后脚的也到北京城了。不回救的话,北京要丢了,摄政王在保定就是把顺贼打败又能如何?

    说一千道一万,眼下大清在京畿可用兵力实在太少,根本没有办法集中兵马对敌,除非英亲王大军回返。

    因此,冷僧机认为还是应该收缩兵力,将主力屯驻于京畿一带,以守为上策,坚持到英亲王大军北返。

    金之俊摇头道:“顺贼既敢大张旗鼓渡河北上,恐怕早已于河南布防,英王大军短期内怕是难以北返。”

    “当下关键是要断顺贼之势,不使其兵临城下,否则根基动摇,纵是这京中百官都不足信矣。”

    宁完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朝跪在那作诚惶诚恐状的祖大寿投去一意味深长的一眼。

    多尔衮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正如宁完我所言,绝不能让顺贼杀到北京城下,那样一来,谁敢保证这北京城不会有降官内应开门,逼得他这大清摄政王也往煤山吊上一吊?

    亲征!

    哪怕东路顺军就此向天津、北京进逼,多尔衮也要亲征。

    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是决不可能放弃北京退出关内的。

    宫中两位太后的谕令很快就传到了多尔衮这里,在京的满汉王公大臣皆听到了宫中传来的钟鼓声。

    前往宫中前,多尔衮命人召来何洛会,让其立即将在怀柔追击顺贼高杰的豫亲王多铎召回。

    哲哲同布木布泰两位太后都来到了乾清宫,就座于皇帝宝座东侧,却没有垂帘,殿下的百官都能目睹二位太后尊容。

    大清入关不过两年,各项礼制都尚欠缺,很多制度虽表面承沿明制,但内在多以盛京时规矩为主。

    小皇帝福临坐上宝座之后,眼前是跪了一殿的王公大臣,左侧是顶戴花翎脑后拖着辫子,清一色满洲衣饰;右侧却是前明官员服饰的汉族官员。

    当初多尔衮入北京后为安抚明朝官绅,命兵部派人到各地招抚,要求“投诚官吏军民皆着剃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但此举却遭到汉族官绅的极力反对,京畿左近烽烟四起,处处都是抗拒剃发的起义。

    无奈,多尔衮遂停止剃发易服,要投诚清室的官员仍着前明衣冠,这就导致朝会时大殿分为满汉两班,衣冠分明。

    可在满汉两班中间又有十数人明明是剃发穿满洲官员服饰,却不令入满班,又不令入汉班的。

    为首者就是内院学士孙之獬,也就是那个极力鼓动清廷重新推行剃发令的前明降官。

    满汉分班导致一个问题,就是大清到底是满人的江山,还是汉人的江山。

    顺义县去年底有一桩案子在京中曾引发百官讨论。

    是两个秀才闲来无事就大清朝廷到底是满人朝廷还是汉人朝廷争执起来,继而闹到县衙。

    其中那个主动剃发穿了满人衣冠的秀才说大清不仅是满人的朝廷,也是汉人的朝廷,结果被刑部判定意图谋反定了斩首。

    那个不肯剃发说大清是满人朝廷,不是汉人朝廷的秀才刑部判语是“姑念尚晓大义,杖责三十,夺秀才功名发还其家叫县中监看。”

    这判语虽说是刑部定的,但案子因为涉及国体,摄政王多尔衮肯定是看过案卷的,所以某种程度上这案子也是多尔衮钦定给百官看的。

    大清,是满人的江山,绝不是汉人的江山。

    各部尚书,满主汉次,也表明了多尔衮的态度。

    要不是战事不利,担心此间强推剃发易服会引发治下统治的崩塌,多尔衮早已强推了。

    “使汉入满,而不使满入汉,国家之根本在于满人,而非汉人。”

    朝鲜方面对于宗主国“九王”的这句批语记录详细,以此证明大清乃异族政权,而非中国政权。

    多尔衮进殿时,气氛并不是如苏克萨哈、冷僧机等人以为的剑拔弩张,郑亲王济尔哈朗他们立即发难,而是很平和。

    或者说是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哲哲太后,她是圣母太后的姑母,虽礼部未上尊号,但于满洲族人眼中是高于圣母太后的存在,因此于国家大事,自当由哲哲这位“国主福晋”先问询。

    “敌人打到家门口来了,本宫不问朝政,但这么大的事,本宫得问问你们这些王爷、贝勒、大臣们,咱大清还能不能在这关内站住脚?是打还是走,大伙都说说吧。”

    47岁的哲哲虽是蒙古女人,可指甲上也套着满州姑子特别喜欢的套甲,长长的,尖尖的。

    说起来,哲哲年轻时也是蒙古女人中难得一出的美人儿,论美貌甚至还在侄女布木布泰之上,因为保养得体,看着与实际年纪不符,就像三十多岁的妇人般。

    布木布泰见姑母并没有先问多尔衮的意思,心下有些不满,也为多尔衮担忧起来,怕郑亲王济尔哈朗他们会同当年在盛京逼宫的两黄旗那帮人一样,和多尔衮在这大殿上闹的不可开交。

第五百二十二章 太后,没钱没粮,走吧!

    布木布泰的担心是原因的,济尔哈朗能同多尔衮一起为大清摄政王,并非济尔哈朗同多尔衮的关系有多亲密,实因济尔哈朗战功于诸王位列第一。

    当初多尔衮领军入关,济尔哈朗于盛京留守主持朝廷,一内一外,相得倒也益彰。然而随着关内战事的顺利,多尔衮的威望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对同他并列为摄政王的济尔哈朗难免心生排斥。

    多尔衮的亲信贝子屯齐、尚善、屯齐喀等也屡屡在多尔衮面前进谗言,说太宗初丧之时,济尔哈朗不举发两黄旗大臣谋立豪格,擅自令两蓝旗越序立营前行。

    说什么正蓝旗主是豪格,镶蓝旗主是济尔哈朗,此举就是想让两蓝旗凌驾于两白旗之上。

    上一次因为豪格之死,济尔哈朗等人擅召议政王公大臣会议,虽然会上多尔衮震住了蠢蠢欲动的“反对派”,还打压了鳌拜,可对济尔哈朗的阳奉阴违,多尔衮还是含恨在心头的。

    年初,济尔哈朗以明初姚广孝的府邸扩建郑亲王府时,擅自使用铜狮、铜龟、铜鹤等逾制之物,结果被人告发,多尔衮借机罚银二千,罢免了济尔哈朗辅政职务。

    同时还让亲信上书,请求朝廷加封多尔衮为皇叔父摄政王。

    当时因为大逆李自成被斩杀,多尔衮的个人威望于满洲族人之中达到极点,所以纵是济尔哈朗等人心中不满,也无可奈何。

    但谁也没有想到李自成死后,大清却没有就此统一北方,反而局面急转直下,不仅英亲王的大军被李自成的残部堵在了荆襄,北京也遭顺贼大军的攻击,当此局面给了济尔哈朗等对多尔衮不满的“反对派”一个绝佳反击的机会。

    退出关内,不仅是济尔哈朗同阿巴泰等人的意思,也是诸王之首礼亲王代善的意思。

    从国家大局角度出发,及时从关内抽身可以保存八旗将士实力,以图将来。

    从个人权力角度出发,退出关外也能遏制多尔衮的权势,将八旗兵权从多尔衮胞兄弟阿济格、多铎手中收回。

    不过尽管济尔哈朗、阿巴泰同代善他们达成了一致,依旧没有采用“逼宫”手段,这是因为诸王都是太祖、太宗年间走过来的,深知此时内讧于国家于他们都无益处。

    唯有在太后及百官支持下迫使多尔衮自己放权才能让事态得以圆满。

    很快,就有人出场了。

    第一个上前奏话的是礼部尚书觉罗郎球,他是景祖觉昌安第三兄索长阿之曾孙,论序是宗室最长者,所以无论是在盛京还是入关后的郊庙大典都是郎球主持。

    郎球首先出班肯定是得到了代善、济尔哈郎的授意,其所奏也正是请求朝廷能够马上放弃关内返回盛京。

    布木布泰有些意外,没想到郎球这个宗室最长者竟第一个出来说话。

    “郎球,你是老糊涂了么!我大清尚据关内数省之地,轻言放弃,怎么对得起牺牲的八旗将士,怎么对得起先帝在时入主中国的遗愿!”

    怒斥郎球的是吏部满尚书巩阿岱,此人也是宗室,是刚果贝勒巴雅喇的第四子,太祖皇帝奴尔哈赤的侄子。

    原先巩阿岱是两黄旗重臣,同索尼、谭泰、鳌拜他们力主拥护豪格称帝,可后来却同索尼、谭泰、图赖、巩阿岱、锡翰、鄂拜六人背叛豪格,改为拥多尔衮。此事也导致鳌拜同索尼六人彻底分道扬镳,常于酒醉之时说今生定杀索尼。

    同改换门头摇尾的索尼一样,巩阿岱也是事事都奉多尔衮,很是为多尔衮信任,叫其出任吏部的满洲堂官。这可是个肥缺,管着大清所有官吏的升迁、任命。

    既是铁杆多尔衮党,巩阿岱当然以多尔衮的利益为重,否则真要退回关外,多尔衮失势的话,他们这帮多党还有前程可言?

    “竖子,你懂什么!朝廷再不出关,就不是北京能不能保住的事了,而是关外老家还能不能保住的事了!”

    郎球可是巩阿岱的辈,却被巩阿岱直呼其名骂老糊涂,心中自是恼火的很。

    “去年关外便闹了贼乱,盛京、辽阳叫贼兵围得水泄水通,各地军民无不遭贼人屠戮...”

    郎球断言若再不出关扫平贼人,只怕满洲族人将来想回老家都不得了!

    不少满洲官员听了郎球这话,都出声附和,说关外才是大清的根基与龙兴之地,不能因了关内就丢了关外。

    一帮子汉族官员却是保持沉默,因为他们于此事根本没有说话的份。便是多尔衮器重的兵部侍郎金之俊都没法出班反驳。

    夹在满汉两班之间的那帮不伦不类的官员更是你看我,我看你,面上还算冷静,心下却是慌得出神,这大清要是出了关,他们这帮人岂不是也要出关,今生今世再无回乡之时了?

    户部尚书英俄尔岱出来说话了。

    他奏称入关以来,虽从顺贼手中截得千万两白银巨资,但接连用兵两年,各地赋税根本收不上来,北直近来更是叫贼将高杰部祸害成赤地,户部实在是没有银子支撑军饷,也没有粮食维持关内了。

    “陕西丢了,河南丢了,西边如今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山西那边来回拉锯一年多,汉民穷困哪有什么钱粮...先时我朝粮草皆从关外调外,可如今关外的汉奴大半叫贼兵掳去,皇庄旗田无一不被焚毁,哪有粮食往关内运?就是朝鲜那边粮食也运不上来。”

    英俄尔岱是太宗皇帝时的名臣,理政能力一流,入关之后更主持圈地和移民两大事关国家根本的大事,但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银子这边户部倒还能凑一点出来,毕竟太宗皇帝在时八旗将士入关抢了好几次,家底子还厚着,但粮草这一块户部却真是没有办法想。

    现在的局面是有银子买不到粮食!

    山西那帮为大清效力的商人们也没法从南方买粮回来了。

    据这些商人说,顺贼占领的地方根本不让山西商人往来贸易,更有一些关卡不问青红皂白抓到山西来的商人就处死,脑袋直接挂在关卡、城门外,吓的山西商人都不敢出境。

    如此,连与关内其余省份的“互通”都做不了,大清似乎被封锁一般,靠着残破的北直和山西,大清哪里还能撑得下去。

第五百二十三章 高、李可称杀人王

    “太后,摄政王,各位王爷,不是奴才这个户部尚书没本事,实是窘迫至此,奴才也没有法子。唯今之计,当速返关外,再于关内久呆,对我大清弊大于利!”

    汉人有句话叫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不当家不知这家有多难当。

    没有人比天聪五年就为户部承政的英俄尔岱再清楚眼下大清财政的窘迫到了何种程度,说句诛心的话,这大清朝跟当年的崇祯朝就没两样!

    地方上,钱粮征不上来,甚至连地方官都跑了三分之一。如今顺贼东西两路并攻京师,拿什么去打?

    郎球说的对,得赶紧出关,要不然八旗将士连老家都回不了。

    兵部满尚书谭拜认同英俄尔岱的意见,此人是满洲正白旗人,老姓他塔喇氏,曾以所部几千人马击败明总督赵光抃、范志完,总兵吴三桂、白广恩诸军数万人,是太宗皇帝生前的一大爱将。

    “户部、兵部都说不能再呆在关内,可见情势已十万火急,臣等以为当请圣驾速返!”

    阿巴泰这个饶余郡王说话的份量比六部的满尚书可要重得很,当年不是太宗皇帝压制,阿巴泰肯定是亲王,以他的战功和资历,未必就轮得到弟弟多尔衮为摄政了。

    “入关是叫咱满洲将士享关内的花花江山,不是叫儿郎们白白在关内牺牲的。现在汉人既然反抗激烈,局面对我大清不利,国库又没银子,也没粮食,不如先退出关内,保住山海关、宁锦,养精蓄锐...”

    几个满洲将校话糙理不糙。

    关内这块肥肉吃得下去更好,吃不下去大不了吐出来就是。真个退出关,对大清也没啥损失,左右抢了不少。将来在关外要是又过不下去,点起兵马再抢中国的就是。

    软刀子割肉,跟太宗皇帝在时一样,以微弱的损失换取惊人的利益,不好么?干嘛非得拼着儿郎死伤无数在关内同汉人死扛呢。

    形势有点一边倒。

    多尔衮的党羽不是不想出班反驳那帮“出关派”,可是摄政王却没有让他们出班的意思。

    汉官们都没说话,他们的职责只是在太后发问时上前奏对,不然,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能发表意见的也仅是范文程和宁完我这两位入了汉军旗的老臣。

    至于冯铨等没入旗的汉官大学士,听着就好。

    哲哲见大部分满洲王公贝勒都同意出关,有些拿不定主意,便看向宁完我,问他什么意思。

    宁完我显然是早就想好了应对方针,晃晃悠悠的上前,开口却道:“老臣以为敢言出关者,斩!”

    这话跟定海神针般,朝堂顿时一片肃静。

    多尔衮依旧平静如常。

    情人圣母太后却是暗松一口气,忙问宁完我何出此言。

    “不论是顺贼还是淮贼,都是流贼,所以我大清非孤军作战,还有南方明室可用!”

    宁完我洋洋洒洒一番,说那顺贼为清、明两家共同之大敌,眼见顺贼死灰复燃重攻北京,那江南的明室岂能无动于衷。北方若为顺贼所定,江南就是唇亡齿寒。

    “前番摄政王致书南都史可法,倡议两家联手,南北合击流贼,史可法回信并未不允。只当时南都朝堂或以为我大清有窃居中国之心,怕重演辽金旧事,故而未正式致国书于我,但今贼大,臣以为明室有识之士必会遣使燕京,同我国联盟...”

    宁完我断言南明方面不会座看顺贼重新崛起得到了大部分汉官的赞同,一众前明官饰的汉官不住点头,个个是深以为然,俨然他们此时不是站在大清的乾清大殿中,而是站在南都的皇城中一般。

    “北直、山西、西北等地尚在我大清手中,荆襄有英王大军,若朝廷执意轻弃这些土地出关,臣看那陆贼必下北京,届时其据京师,又有山东、河南、陕西、淮扬,拥兵数十万,声势之威远胜李自成,届时诸位以为这陆贼不会带大军出关吗!”

    宁完我环顾满汉众臣。

    陆贼力量弱小之时尚能使山东群贼趁大清八旗主力进关之际以海船渡辽东,其力量强大之后难道就会和大清交好,两国盟约,从此为秦晋之好?

    自古汉人王朝开国之初必会大举征伐九边四夷,这简直都是不用去猜测的历史。

    一个新兴王朝可不同于积年弊病,重疴缠身的王朝末世,可以任由小族肆意切割欺辱的!

    “今日出关,他日必亡国灭族!”

    宁完我这个汉官老臣颇是有点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太傅言之有理,纵是今日我大清让了他陆贼,他陆贼将来也不会让了我大清,出关之说,休得再提。”

    布木布泰看向多尔衮,“摄政王以为呢?”

    多尔衮这才轻步往前走了三步,先向两位太后微一欠身,其后目光看和他的兄长代善、阿巴泰同济尔哈朗等人。

    “诸王意出关保存我大清实力,本王不觉不妥,只不过本王要提醒诸王,倘我大清退出北京,则英王大军必定覆没。英王若没,我大清便是连关外都不可维持。”

    多尔衮语气平静,目光之中对几位兄长也没有任何不满。

    代善挼须不语,济尔哈朗微微皱眉,阿巴泰迟疑了一下,问道:“十四弟何出此言?”

    “七哥以为吴三桂若知我大清退出关内,这位平西王还是我大清的平西王?那智顺王尚可喜家眷皆被顺贼所擒,这位智顺王又还是我大清的智顺王?十三哥手下那帮顺军降将,明军降兵又肯随十三哥数千里北返去关外?...”

    多尔衮一连数个问题,阿巴泰皆不能答。

    事实正如多尔衮所说,大清真要出关,吴三桂、尚可喜及荆襄大军中的汉军、绿营兵肯定不可能甘心再为大清驱使,这些汉人军队要是反了,满蒙将士怎么可能穿越数千里元气不伤的回到关外。

    阿济格大军出了事,就凭京畿这四五万人马据守关外,怎么都不可能守住。

    代善心下开始动摇,济尔哈朗也是心思沉重。

    “诸位王兄扪心自问,我大清现在还有退的选择吗!这一退,太祖太宗打下的基业还能保住吗!”

    多尔衮的余音绕梁不止。

    真定府新乐县滋河边,望着从上游不断飘下的浮尸,马上的陆四轻轻摇头,微叹一声对左右道:“高杰、李成栋等,可称杀人王。”

第五百二十四章 大事可定

    滋河上游飘来的几千具浮尸并非率部在京西怀来、延庆、易州等地烧杀的高杰所为,而是其部将胡茂桢的“杰作”。

    胡茂桢是第六镇入北直的先锋,其部约四千余人,有马1600匹,骡驴4000余头,披甲骑兵1500余,其余皆无甲兵。

    胡部先于献县、景州、交河、阜城等地机动,大声旗鼓,于故城击败清绿营真定副将徐法祖,俘杀清总督洪承畴任命的督理北直粮储户部员外郎吕鸣章,其后长驱直入奔冀州,造成山东淮军大举北侵的假象,成功调动坐镇沧州的清南方招抚大学士洪承畴拼凑的绿营兵马西进,结果被胡茂桢于献县设伏大败。

    此后第六镇主力北上,胡茂桢继续执行诱敌、分敌、阻敌的任务,沿途强迫大户奴仆骑马从军,又收义军土匪数千人,兵力一下达到了上万人。胡率所部至白洋淀附近,本意是向西袭取保定,从而阻断有可能至山西、河南、真定等方向救援的清军。

    一直在北直境内伺探清军情报的高进,给胡茂桢的情报也表明保定城中空虚。保定绿营原先兵额4600余,皆是前明降兵,但有3000人随多铎南下河南西进陕西,现城中只有千余老弱残兵。

    清廷委任的保定巡抚是汉军正黄旗出身的于清廉。

    早年满洲人的酋长洪太命礼部试满洲、汉人通文义者为举人,这个于清廉同河南巡抚罗绣锦以诸生应试,双双得中,如今一个是保定巡抚,一个是河南巡抚,为辽东汉军出身的难得两位巡抚重臣。

    罗绣锦人如其名,为官甚是清廉,但于军事却是不通,因此高进认为只要胡茂桢率部西进保定轻易就能夺城,擒斩于清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正当胡茂桢率军赶往保定时,满清的豫王多铎率军及时东返进入保定。

    因回返清军乃是主力,人马众多,骑兵更有两万余,胡茂桢不敢与之交战,被迫领军向保定东北的雄县撤退。结果刚到雄县就被蒙军正白旗固山额真明安达礼所率的五千多蒙古骑兵追上并围于雄县。

    多铎本欲先剿灭窜至雄县的这支顺军,但因京师急递有顺军大举突入京师,知道北京极度空虚的多铎唯恐北京有失,不敢让大军在雄县停留,只得命明安达礼率部继续围困雄县,自己则领其余兵马紧急赶往京师。

    雄县乃小城,城中并无多少存粮,且被围在雄县城中于大局起不到任何意义,被围时间一长想突围都难,因此胡茂桢在被围四天后突围,最终以折损2000余人的代价突出雄县,撤退途中被胡部强征的奴仆跑了大半,土匪义兵又掉队众多,收拢之后计点兵马不到五千人,此后便沿白沟河向容城、定县一带进犯。

    明安达礼虽是蒙八旗主,但却是满洲老将,多次率兵入关。眼见被围贼军竟敢在他眼皮底下突围而出,大怒之下领军死追不放。

    接连被明安达礼追了两天后,胡茂桢竟也生出性子,下令所部于容城境内某处野葬岗设伏,待追军过来的时候突然冲出。

    此役,胡茂桢亲领旗牌亲兵冲杀于前,与蒙军正白旗在白沟河畔厮杀直至天后。战后计点,胡部斩敌900余人,自身也折损了近千人。

    这个损失让胡茂桢大为心疼,因为阵亡将士都是随他多年的老卒。

    因天黑,双方罢兵,夜间胡茂桢却下令所部残兵拔营而走,只这次胡茂桢不往北边跑了,改往清军想不到的南方跑,也就是往保定府城方向跑。

    大概是杀个回马枪的意思。

    明安达礼天亮后才知道当面的贼人又跑了,且是往南跑,一下慌了神,以为这支贼兵是趁保定空虚去夺城,赶紧领兵往保定城赶。到了城下,却没有发现贼兵踪影,这才知道贼兵又晃了他一招。

    只余三千多人的胡茂桢根本没有袭取保定的意图,而是“扫荡”保定府城外的地方,最大程度摧毁清廷于保定府境的统治。

    一个月内,胡茂桢率部先后寇掠安肃、满城、完县、唐县等保定以南县境,沿途不问军民,见人就杀,便是乡野无辜百姓也皆遭胡部残杀,理由是这些百姓为鞑子效力,出人出丁出粮。

    保定巡抚于清廉眼见辖境被“贼兵”破坏怠尽,恳求明安达礼无论如何也要歼灭这支贼兵。

    明安达礼自知再让这支贼兵于保定府境活动下去,除城池外将再无一人,届时空有城池有何用,便率军继续追击胡部。

    胡茂桢自知不敌明安达礼,从唐县的横河口渡河南下进入真定的阜平、曲阳一带。

    完美的执行了当初淮军大都督给他们第六镇的“以走制敌”的游击策略。

    因不知都督陆文宗此刻正率领大顺西路军数万将士东征,同第六镇主力也失去联系的胡茂桢为了尽可能的打击都督所言的清军动员能力,在攻破曲阳县城后,竟将城中降兵数百人连同居民一万多人全部砍杀,尸体叫拉到滋河抛尸,以震慑下游各县,结果导致长达数天时间,下游不断有遇难者尸体流淌。

    胡部的肆意滥杀造成不下数万保定及真定百姓惨死,但也严重打击了清军于保定、真定的统治。紧随其后的明安达礼部因为胡部沿途的烧杀抢,根本没有办法再从地方筹粮,被迫返回保定。

    而胡部的滥杀行为也导致了顺军主力东征的一大戏剧化的转变,真定知府史米因不知在曲阳、阜平屠城的是什么人马,加之河南三府皆降顺军,便带全城军民开城投降。

    在迎大顺监国闯王入城时,史米更是跪在这位年轻的闯王面前,请其无论如何也要派军剿杀于真定境内杀人无数的胡贼。

    陆四当然不会杀胡茂桢,因为当初他决意派第六镇北上时,就注定北直及京畿将有许多无辜百姓死去。

    第六镇的将领,都是杀人王。

    陆四的前世,死于这些人刀下的是以百万计的性命。

    战争的残酷,有的时候是不以人的意志而改变。

    胡茂桢是在八月三号从曲阳赶到磁河同主力会师的,当看到正在渡河的数万大军时,胡茂桢激动的部下们说道:“大事可定,大事可定!”

    陆四对胡茂桢也是重视,命其为直隶保定提督,领所部配合第一军夺取保定。更要胡茂桢与他一同乘船渡河,船上还有于卫辉投降的原清河南巡抚罗绣锦、怀庆总兵刘芳名。

    船行河中时,正与胡茂桢笑谈的陆四突然转身朝后面一军官道:“把罗巡抚和刘总兵给我丢河里。”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多尔衮哪来的勇气

    罗绣锦、刘芳名,焚怀庆城,罪当诛三族。

    陆四没在卫辉就将二人处斩,是出于政治考虑,怕人家刚降就处斩会让后面的清军官吏胆寒。

    在此之前,陆四分别给辽东第七镇发去命令,查找俘虏有无罗绣锦近亲族人,若有,一律就地处斩。

    又给大西军的平东王孙可望发去私人信件,请求西军在攻打宁夏时派人处斩刘芳名的近支族人。

    人,要言而有信,吐出的唾沫都得是一口钉。

    说灭三族,便绝不放过一人。

    不行此重典,世间岂畏陆闯王!

    所谓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也。

    随着彰德、真定二府投诚,顺军直入保定,即将展开决定北方甚至中国命运的华北战役,再留罗、刘二人性命意义便不大了。

    胡茂桢说保定城中除了千余老弱营兵就是明安达礼部的四千蒙古兵,除此保定府境并无清军,有的也被胡部吓得缩在县城不敢动弹,而从陕西东返的多铎部主力被高杰、李成栋及自家外甥李延宗统领的第六镇主力等吸引到了京畿一带。

    因此基本可以断定,东征顺军攻打保定时,城中的保定巡抚于清廉同那个蒙古八旗主明安达礼短期内不可能得到援军。

    即便明安达礼的四千正白旗蒙古兵能征善战,陆四以三个军主力配合上万绿营降兵以人命堆积也足以破敌。

    东征三个军乃是以大顺西路军为主体改编而成,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战斗力都堪称精兵,如今更是挟卷土重来的大势、全军戴孝为先帝李自成报仇,士气之高昂可不是被迫从西北往湖广大撤退时那般军无斗志,颓丧异常。

    保定,旦夕可下。

    保定一下,北京就如被扒光衣服的娘们,任由大顺监国闯王捅她一捅了。

    真要性致上来,临幸一下大清朝的圣母太后,未必就强人所难了。

    彰德、真定二府望风而降,不说人心所向,也是大势所趋!

    东征之势已起,清廷如前明一般,动摇就在眼前。

    不到三年时间创此局面,既得益于多尔衮的昭和式无能,更得益于自身努力。

    心情大好之下,陆闯王又见磁河水宽流急,便请罗、刘会会河中的水伯,以为大军征东助兴。

    “啊?”

    被陆四吩咐的军官正是那在汝州境内要其煮人、卫辉城中睥睨群小的山东绿营好汉陈威力,其与搭挡樊霸平生最得意的事就是烧过读书人祖宗的庙,刨过孔夫子的坟。

    什么杀人放火之类的对这陈威力根本不是事,只是这闯王正和人谈笑风声着,突然就翻脸要把人往河里丢,饶是陈威力反应够快,也不由一愣:殿下这脸翻的也太快些了吧?

    可同大脑发愣不同的是,其手脚却是麻利,一下就将站在自家前面满脸微笑虔诚看着闯王殿下的怀庆总兵刘芳名一脚给踹进了河中。

    一无心理准备,二无生理准备的刘总兵“哎呀”一声就“扑通”掉入河中,本热着的身子叫河水这么一泡顿时清醒过来,旋即惊恐状哀求:“闯王饶命,闯王饶命!”

    水性却是好的很,双手向上挥舞求饶,双腿自由伸缩摆动,竟能保持不沉。

    “监国?!”

    河南巡抚罗绣锦也是慌了,脸上“唰”的一下就没了血色,继而不等说第三个字,背后就有人猛的将他往水中一推。

    “下去吧你!”

    陈威力咧牙龇嘴,一脸笑呵呵的望着在水中同样扑腾的罗抚台。

    罗绣锦投降之后不知大顺文官穿什么服饰,所以找了一套前明知府的官袍穿戴,结果乌纱帽落水同那刘芳名一样露着光秃秃的脑袋,甚是丑煞。

    “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周边正在渡河的顺军将士看了这幕,有不知情的以为有人落水,大呼救人。

    离闯王座船最近船上坐着的是第十四镇帅马科,听到有人落水立即起身查看,并准备第一时间跳水救人,从而给边上座船上的闯王留个好印象,可一瞅不对,闯王负手站在甲板上纹丝不动,闯王船上的人也都不动,再瞧落水的是前番在卫辉投降的罗绣锦同刘芳名,顿时明白怎么回事,急忙喝止要去救人的部下。

    “都督?”

    胡茂桢不知罗、刘二人纵火烧城,搞坚壁清野之事,因而对于眼前发生的事十分不解。因其刚同主力会师,称呼还没有改过来。

    “没什么,此二贼早当杀了。”陆四轻描淡写。

    “噢。”

    胡茂桢点了点头,见水中二人都在扑腾,不加思索便伸手从撑船的军士手中拿过竹篙往水中敲去。

    结果一篙子将河南巡抚的光头给敲进了水中。

    没一会,水中泛出几个泡泡,罗绣锦的光头又冒了出来。

    “嘿!成了精咧!俺来!”

    陈威力抄起船桨狠狠向罗绣锦已经青红的额头敲去,这一敲罗抚台真个吃不消了,脑袋天旋地转,四肢不由自主的停止挣扎,慢慢沉入水中。

    众人看得仔细,竟是没有再浮出水面。

    算算时间,这河南巡抚不可能有那么好的水性。

    旁边的刘芳名吓坏了,眼见罗绣锦淹死,情急之下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怀庆总兵是想逃!

    “扑通扑通”,就见几条船上百名顺军跟下饺子似的往河里跳。

    陈威力也跳下去了。

    好几十人同时扎猛子到水中,不一会就见某处水面浪花浮起,几个大汉将一刚刚露出水面使劲呼吸两口的光头又给重新按了下去。

    “永盛,莫理会这小事,你以为当如何速取保定?”

    陆四懒得理会刘芳名是怎么被弄死,伸手从兜中摸出卷烟递给胡茂桢一枝,自己也点了一枝。

    “都督,我军势众,明安达礼不可能出城与我大军野战...”

    胡茂桢判断明安达礼会领军缩在保定城中,同那保定巡抚于清廉坚守待援,所以攻打保定还是要强攻,但从哪个方向攻却是有讲究的。

    陆四不住点头,示意胡茂桢说说他的看法。说话间,船已经靠岸,陆四拉着胡茂桢上岸。

    上岸之后回头看了眼河中,陈威力他们拖着两具尸体正在往这边游。

    收回视线,陆四正要让人将他座骑牵来,前方先行过河的第一军提督高一功派人护送一人前来。

    却是去年初就奉陆四之命专往北方刺探情报并组织各地锄奸队的高进。

    高进亲自过来肯定是有重要情报,果然,其带来了满洲摄政王决定亲征的消息。

    “亲征?”

    陆四有些惊讶,“你是说多尔衮要亲自带兵过来打我?”

    “是,都督!”

    高进将满清于宫中召开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内容一字不差的奏报出来,这些情报不是他花钱买的,而是一位自称“心在满营心在汉”的某侍郎主动透露出来的。

    这位侍郎当初是高进的刺杀目标,不过不知怎的,可能是不打不成交吧,刺杀行动虽然失败,但这位侍郎却随后通过某些渠道向代表山东方面的高进表达了合作意愿。

    类似这种心中尚有大义的官员还有不少。

    “我还以为他多尔衮果断出关呢,”

    陆四摇了摇头,“多尔衮哪来的勇气,他不知道我陆文宗专打神仙仗吗?”

    说完,深深的抽了口烟,目光投向遥远的北方。

第五百二十六章 攻保定

    多尔衮亲征,的确出乎陆四的意料。

    战略态势上,兵力有限的多尔衮根本没有翻盘能力,无论其集中北直清军主力打东、西顺军的哪一路,另一路都可以长驱直入北京城。

    丢了北京,多尔衮赢了又能如何?

    明智的选择是马上出关,以北直清军主力扫荡李化鲸部的山东响马土匪,夺回关外的控制权,这样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第七镇那帮杂牌中的杂牌之所以在辽东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不是这帮杂牌军多能打,实是关外压根就没有几个清军。可以肯定,清军全力出关,第七镇连半个月都撑不住就得灰溜溜往东江撤退,说不定还能全军覆没。

    “多尔衮是想速战速决,同当年奴酋奴尔哈赤一样,先攻杜松,再攻刘铤,从而解黑图阿拉之围。”

    随军东征的左辅顾君恩留在卫辉负责后勤,陆四身边能够称得上谋士的就是贾汉复这个原督府参军了。

    贾汉复判断也准确,一下就猜出多尔衮亲征用意。

    陆四冷哼一声:“多尔衮不是他爹,我也不是杨镐,他想速战速决,我就拖死他!”

    高进是从北京快马赶来传讯的,其离京之时多尔衮尚未出京,因为于京东、京西追击的八旗兵需要撤回来,最快也得五天才能从北京启程。北京到保定有三百里远,因此留给顺军攻打保定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五六天。

    贾汉复认为多尔衮除了想速战速决好赶回去救北京城外,也与清军现在极度缺粮有关。

    当初清军入关是辽东提供的粮食,现在辽东除了盛京和辽阳两座大城及广宁外,几乎都被第七镇摧毁,皇庄旗田无一不被过火,粮食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也全部放火烧毁,根本不可能再为北京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

    朝鲜给满清提供的粮食同样也被第七镇所阻运不上来,就是粮道畅通,估摸朝鲜方面现在怕也不肯再为满清提供粮食了。这个反复藩邦的朝堂上还是有不少亲中国派的,估计这会幸灾乐祸的很。

    关外没粮食运到关内,北直地区又被高李、李成栋、胡茂桢这帮杀人王搅成赤地,多尔衮就是不亲征死守北京,恐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

    而在没有陆四的历史上,清军入关几个月后就开始着手南征,原因同样是北方残破,无有钱粮维持。

    如今的北方,尤其是北直同京畿一带,残破程度远甚从前,清军的困难可想而知。

    以孙守法为总兵的杀奴军七天前从怀庆进入山西的泽州,陆四给杀奴军的任务除了攻占晋东南外,就是切断山西方面往北京的各大交通,不让一粒粮食从山西运到北京。

    另外陆四给了孙可法一份密令,就是每攻一城,戮尽城中商贾。其中更有八家,大顺监国闯王点名族诛,不论老幼。

    .......

    既然多尔衮要亲征,想速战速决,陆四自是奉陪,但多尔衮要打快,他陆四天王却是要打慢。

    但前提是必须抢在多尔衮前面拿下保定城,将战役主动权抢在手中,要不然,东征军就得被动了。

    毕竟,多尔衮真要将清军主力带过来,手头只有三个军的陆四觉得自己还是打不过的。

    第一军提督高一功接到命令,马上拿下挡在顺军进军保定必经之地的庆都城。

    庆都城作为保定的南大门,对保定的重要性自是不言而喻。

    庆都知县宋景是前明举人出身,清军入关之后在保定大败撤离顺军,宋景组织乡民袭击顺军,配合清军行动,此后被任命为庆都知县。

    顺军大举渡过磁河进入定州,并向保定境内杀来的消息把宋景吓的不轻,派人快马向保定告急,称“贼军旌旗器仗焜耀一时,步骑遮天弊日,所携粮饷、弓刀、铳炮、箭枝等不可计数。”

    保定城中的巡抚于清廉同蒙军正白旗固山明安达礼商量后,认为庆都是保定门户,如果任由其被顺军攻占,则保定以南再无城池可挡顺军。所以由明安达礼率部前往庆都,尽可能的迟滞顺军进军速度,为北京的摄政王大军赶到保定争取时间。

    明安达礼对大清也是忠心耿耿,明知敌我兵力悬殊太大,还是二话不说就率部赶往庆都。

    奉监国闯王命,政治为先,军事为辅,第一军提督高一功在率部刚过清风店就让人骑马先行往庆都劝降。

    宋景采取缓兵之计,称愿意献城反正,却乘顺军主力未到之时在附近乡村搜刮粮食,加固城防。

    明安达礼部比顺军先半天赶到庆都,大量辫子兵的到来给了宋景守下去的信心,可城外开来的顺军兵马更多。

    明安达礼意趁顺军初到立足未稳,亲自率军出战打顺军一个措手不及,一来可以提升城中士气,二来也能搅乱顺军,若能一举溃敌则更好。

    宋景当然称妙,次日凌晨,四千蒙古兵从庆都城的东、南二门同时杀出,岂料顺军早就有备,炮铳齐鸣,马队、步卒杀出。

    四面八方喊杀震天,出城蒙古兵猝不及防,惊惶败退,自相蹂践,兵员和器械损失惨重,根本无法再行袭营。

    明安达礼仰天悲呼,知小看对手,见事不可为,下令撤军回城。

    不曾想,明安达礼领着残部退至城下时,却发现任他们怎么呼喊开门,城门都是纹丝不动。

    原来竟是城中的士绅害怕顺军破城后屠城,趁蒙古兵出城后带着奴仆将在城上观战的知县宋景给绑了!

    明安达礼大惊,知道不好,情急之下赶紧带人往保定方向逃窜。结果被一心报仇的胡茂桢率所部骑兵撵上、第十镇帅蔺养成更是以所部三个旅迂回将蒙八旗兵围住。

    眼见被顺军合围,蒙古兵大乱,纷纷逃窜,大部被胡茂桢部追入城北的恒河溺毙,小部弃马投降。

    战后,清扫战场,有顺军士卒于河滩捉获大马一匹,金鞍辔俱全,送营报验,审问清军俘虏供称系旗主明安达礼所骑战马,随验明转解监国闯王报功。

    陆四闻捉获明安达礼座骑,命人至下游搜寻明安达礼尸体,果有发现。经验尸,确认死尸是明安达礼。

    同时下令将那知县宋景连同其近支族人两百余人砍杀,反正士绅皆有功,命记名叙册,待战后择才录用。

    为了抢在清军主力之前拿下保定,第一军不待休整便向保定急行军,随后贺珍领第三军也向保定疾行。刘体纯领第二军收复保定其余州县,巩固战果。

    与此同时,大顺监国闯王檄令广传各地,命各地早降,否则大顺天兵一至,不论文武尽数族灭。

    明安达礼死讯传到保定后,于清廉如被抽了筋般瘫坐于椅子上。

    八月六日,为前锋的胡茂桢部骑兵最先赶到保定城下,望着眼前这座当初他准备袭取的重镇,胡茂桢朗声大笑,竟朝城上喝喊:“老子我又回来了!”

    当日,第一军各部陆续赶到,开始于城外立营安栅。

    次日,陆四同第三军及督府抵达保定城下。

    陆四给了于清廉投降的机会,可这位以诸生考中大清举人的保定巡抚却拒绝投降。

    顺军的劝降信是在四城同时射进,不下数十封,不少绿营兵和守城青壮都看到了信中内容,城中官员士绅对信中所说破城之后官吏族灭都是恐惧,不少士绅为此动摇。

    于清廉将京中发来的摄政王亲征公文展示,称不日真满大兵主至。倘城中人等动摇降贼,则摄政王一到,必屠尽全城,鸡犬不留。

    保定几年前曾被清军攻占过,去年清军更是在保定大败过顺军,因此一众官员士绅听说摄政王将率十万真满大兵前来保定,心中原本的动摇一下就去了,纷纷相劝青壮卖命协守,断不能使顺贼入城,否则他日祸事必至。

    为激励青壮卖命,士绅们慷慨解囊,许下重赏。

    于清廉又与众士绅道,顺贼死灰复燃以来,府县失守数十处,殉难官员不计其数,故只需城中士绅齐心协力守住保定,待摄政王率真满州兵至,收复失地定以各地官职相酬士绅。

    此举让士绅更是坚守守城之心,齐致说道愿与大清共存亡,对那顺军发出的屠族威胁竟然扔一边去了。

    陆四不知于清廉哪来的勇气坚守,这保定城中又哪来的兵马,也不再耽搁,命祖可法率降军攻城。

    三通鼓后。

    祖可法率六千多降军至城下准备攻城。

    贺珍部的20门火炮被推出,随着一声令下,一发发炮子落在城墙上。

    顺军的火炮并没有多大的准头,不过全部对准城上,要么砸在城楼上,要么砸城垛上,或是直接砸在城墙上。硕大的实心铁球弹一落地便掀起一片的碎石碎块,一些倒霉的绿营兵或被炮子当场砸死,或被碎石砸在要害,城墙上的通道上到处都是散碎的血肉,一滩滩血迹上满是掉落的砖石碎块。

    有经验的营兵要么贴墙躲在城垛后,要么趴伏在地上,那些刚上城的青壮却是因为没有经验,吓得在那鬼哭狼嚎乱叫乱跑,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

    降兵们被驱赶着向保定城墙冲去,他们倒也清楚,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就是作为炮灰攻城,但他们同时也明白只要自己能够活下来,那么便不再是炮灰,而是摇身一变成为顺军的一员。

    这一点,不论顺清,都是予以肯定的,也是这些降军为此卖命的唯一机会和好处。

    祖可法对保定城中的情况也是一肚子数,要是明安达礼部还在,这城攻的肯定损失很大,可如今明安达礼部全军覆没,于清廉指着千余老弱营兵同青壮就想把城守住,无疑痴人说梦。

    罗绣锦同刘芳名的被杀并没有影响到祖可法,因为那个最先夺门放顺军进城的汉军旗军官张德就是他的部下,而此举也是他祖可法私下授意,因此他祖可法才是卫辉破城的第一功臣。

    如今局面明显,满洲人气数已尽,他祖可法若不在新主子面前好好表现,将来岂能保住祖家的权势。

    六千多降兵在祖可法的指挥下就这么一窝蜂冲向保定城墙,有人扛着刚刚打造的云梯,有人推着制造简单的盾车,有人执着大盾顶在头上,还有人拿着刚刚从顺军那领来的弓箭不住射向城头,还有人拿着火铳掩护己方登城和撞击城门。

    顺军虽是围住了保定四面,但主攻却只南城一面。

    幸运的是,当年清军攻打保定时曾驱百姓填平了城外的护城河,后来明朝虽然重新挖开了护城河,然而去年清军攻打顺军时又把河给填了,所以降兵可以直接抵近城墙,要不然有护城河横在那,怕是他们中要有许多人连城墙都摸不着就惨死在护城河边了。

    陆四给祖可法的命令是攻城,怎么攻,死多少人,他不管,他只要结果。

    胡茂桢部骑兵一直吊在降军的后面,作为威摄的存在,一旦发现降军有掉头者,或迟滞不进,他们便会纵马上前砍杀。降军们没有选择,只能撒开两腿往前跑去,以期不要被城头的炮火和弓箭击中。

    城头上,趴在垛口后的于清廉见攻城的将领竟是祖可法,愤恨的捏紧了拳头,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团怒火喷发出来。

    保定城上有火炮,大小三十余门,这些炮都是当年顺军留下的,也是于清廉敢于坚守的底气。

    “开炮!”

    待攻城的顺军进入了火炮射程,于清廉将手重重拍在城垛上,下令开炮。听到号令的炮手立时将早就备好的,正在燃烧的火把拿到手中,对着露出药膛的火信引子烧去。

    “轰!”

    十几门火炮喷发出怒火,炮弹呼啸从炮膛射出,向着远处冲来的降兵飞去。那尖厉的炮声十分的剌耳,炮弹落在地上弹跳又落下,惨叫声彼此起伏,很多降兵被炮子直接命中,身子被打得不知分成了多少块,手脚满天飞,好不骇人。

    没有被当场打死的降兵们只恨不能早死,痛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凄厉地惨叫着。

    被炮弹炸过的地方,云梯、盾车残骸到处可见,人的尸体东一具西一具,遍地都是鲜血。

    城上突然打来的炮子让降军们前进的脚步为之一滞,目睹前方的惨状,很多降军吓得两腿发抖,可是后方的顺军骑兵却毫不犹豫的纵马上前挥刀砍下数十颗头颅,让发怔的降军们再也不敢迟疑,胆战心惊的继续朝前冲去。

    城上的炮火纵然可怕,但不冲的后果更可怕。

    在城头大炮忙着换药装弹的空隙,降军们又往前冲进了里许地。城上的大炮再次打响,又是一片惨叫。

    顺军这边的火炮没有再打,不是药子不多,而是没有必要。

    催促进攻的战鼓敲得震天响,督阵的顺军骑兵根本不在乎那些降兵的性命,只要前面稍有停滞,他们就如狼群般的冲上来砍杀。

    付出数百人的伤亡后,降兵们靠近了城墙,云梯一座座的搭了上去,一些被挑出来披有甲衣的降兵手执大刀,急急忙忙的攀城而上。

    城门处,一架撞车也开始轰击被石头堵死的城门。

    攀城而上的降兵们咬紧牙关,冒着箭枝和石头不要命的往上爬,上面的掉下,下面又迅速上去。

    望着下面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人头,城上的营兵同青壮们心底已经开始发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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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六年,明社稷将倾,是降清还是抗清?正版订阅六代群:632094647大流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流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流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