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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全文阅读

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章 平青州

    枯黄积叶遇到明火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引燃。

    秋季干燥的枯叶与枯木何其之多?

    虽然火势是从森林外围涌来,然而士兵的逃跑速度,根本不及火势蔓延速度。

    山道太狭窄,人潮涌动,践踏而死或者摔下山崖,乃至被烧死不胜其数。

    哭喊声,哀嚎声,惨叫声,都被淹没在迅猛火势里的呼呼声里。

    好在高处有陡坡,蔓延的速度比较慢。火势将山下的树林点燃之后,开始向左右两边延伸。

    黄巾军损失了数百人,大部队总算跑到了半山腰的隘口。

    其中大半都是混乱中践踏而死,只要少部分是摔死或者被烧死,可见在天灾面前,人类之躯有多脆弱。

    滔天的火焰汹涌澎湃,徐和站在山腰上,回头看向山下,虽然火焰还没有烧过来,正在向两侧延伸,但烧到山上,也不过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将军......”

    左右脸色悲戚,由于他们当时的位置是在树林当中,与官军隔了稍远一段距离,官军的箭矢只能射三四十步,所以起火的地方只是树林外围,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跑。

    但正因为如此,森林外围竖起了一圈火墙,被火势阻隔,他们已经无法下山,等火焰一圈一圈地往上烧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是会死。

    徐和脸色惨白,颓然说道:“大势已去,诸君各自逃命去吧。”

    “大火围山,我们还能往哪里逃。”

    左右哭丧着脸。

    “是啊,现在再向官军投降,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这可如何是好。”

    “大火很快就会烧上来,我们都会死。”

    “我还不想死,呜呜呜呜。”

    士兵们一个个如丧考妣,很多人都已经崩溃,嚎啕大哭。

    徐和在这一瞬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跪在地上,流泪惨颜笑道:“看来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投降的啊。”

    “将军。”

    左右还算忠心,万分痛苦道:“我们等愿意追随将军,一同赴死。”

    “死什么死,你们的家人还在呢。”

    徐和苦笑道:“山里有数道水泉? 你们快带着家人藏匿进水泉洞中吧? 应该能活个几万人。”

    卧牛山中有得天独厚的溶洞,水泉就是在溶洞里,里面可以躲人。

    左右手下对视一眼? 也是惨然一笑。

    官军连放火烧山这种惨无人道之事都能做出来? 就算自己能活下去? 等大火之后又该怎么办?

    到时候官军搜山,最后自己与家人还是要被抓去做俘虏。

    与其被官军百般折磨而死,甚至尸体被堆砌成京观,那还不如在火中化为灰烬,至少能免受那种痛苦与折磨。

    黄巾军已经乱作一团? 有的如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有的疯狂地往山寨里跑,想去找家人,还有的大声咒骂徐和? 是他害了他们。

    徐和听到这样的声音,脸色已经越来越痛苦,精神处于极度崩溃之下。

    时间在流逝? 每一秒钟,对于徐和都是煎熬。

    是啊。

    如果自己早点投降的话,他们也不用死。

    那山下之人说的错。

    都是自己自私自利,害死了他们呀。

    徐和悲戚一笑,抬头看向天空。

    手中的刀,缓缓举起。

    也许,自刎要比被火烧死来得更轻松一点吧。

    不知何时,天空居然已经乌云密布,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轰隆!

    骤然响起了一个霹雳,银色闪电划破了虚空。

    徐和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手里的刀呛啷一声落地。

    一滴豆大的雨点,“啪”地一声打在他的脸上,那清爽的触感,那般的不真实。

    但很快,接二连三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继续往下落。

    很快,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就交织在一起,汇聚成水流,在他的下巴处滴落。

    这一切的真实触感,都在告诉他,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徐和颤抖起来。

    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瓢泼大雨挥洒下来。

    无数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人们的身上,打在山林里,打在火焰中。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空。

    居然下起了雨来。

    “下雨了.....”

    “是黄天老爷救我们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们得救了。”

    黄巾士兵们喜极而泣,由大悲到大喜,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很多人悲喜交加,在这一刻张开双臂,沐浴在雨中,头一次觉得下雨如此浸入心脾。

    山下。

    官军们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下雨了?

    那刺史的计谋,岂不是.......

    人们看向陈暮。

    却发现,陈暮的脸上洋溢着笑意。

    士兵们忍不住擦了擦眼睛,再看过去。

    刺史真的在笑,仿佛这一切根本不是问题。

    “这......”

    刘备也是一脸不敢置信。

    怎么好端端的,平白无故就下起雨来呢?

    白天的时候还是天气晴朗,虽然没有什么大太阳,但气候还很闷热。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偏巧就开始下雨。

    莫非?

    刘备看向陈暮。

    正看到陈暮也向他看来。

    “四弟,这.....”

    刘备忍不住问。

    陈暮笑了起来:“大哥,不急,等火被灭了,我们也该去招降了。”

    那从容自信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大雨倾盆而下。

    火势虽然旺盛,但雨水汹涌而来,只是一刻钟不到,那滔天的烈焰就已经被平息,只有袅袅青烟在林间飘荡。

    山林仿佛被雾气掩盖住,到处都是烧了一半的枯枝断木,灰烬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将地面染黑。

    迷雾里,数匹战马缓缓来到山下,没有了大片林木遮掩,黄巾士兵已经能看到在雾色中,无数道人影绰绰,向着山腰缓缓走来。

    人们本能地拿起了武器,徐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下雨了,下雨了,老天都不要我们死!”

    “兄弟们,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和官军死战!”

    他开始激励士气。

    “你高兴的太早了!”

    山腰坡下的雾中传来一个声音。

    徐和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泥水,冷厉道:“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你凭什么说我高兴得太早!”

    陈暮从雾里走出来,他仰起头,漠然地看着山坡上的徐和,缓缓说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不在昨日纵火,不在前日纵火,偏偏在今日纵火?”

    对啊。

    他明明前几日可以纵火,为什么偏偏选在今日,而且恰好今日就开始下雨?

    不仅是徐和,连黄巾士兵都面面相觑,思考起这个问题。

    徐和忍不住答道:“是黄天在帮我们!”

    陈暮看着他们疑惑的样子,轻笑道:“你想多了,是因为我知道今日会下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这一场火,就是给你们的警告!”

    “警告?”

    徐和只觉得汗毛倒立,自己的心脏都仿佛骤停了。

    难道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不错。”

    陈暮朗声道:“我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算到今日有雨,所以才在今日纵火,也是在告诉你们官军剿贼的决心,告诉你们不要再负隅顽抗。”

    黄巾士兵们都愣住。

    徐和大声呵斥:“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在欺骗你们。这是黄天在庇护,是上天给我们的帮助!”

    陈暮皱起眉头,冷声道:“徐和,到现在你还想蛊惑民心。你要知道,就算今天下雨,大火熄灭。再过几日,等雨水没了,我照样还可以纵火,难道你就觉得,我每次纵火的时候,都会有雨下吗?”

    这句话一出,几乎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愕然惊住。有些士兵手中的刀,竟是不自觉地掉下来,砸在自己脚上,都没有感觉。

    对啊。

    就算今天有雨,也只能算侥幸。

    以后不可能天天有雨。

    到时候官军还是得纵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只要官军真的敢纵火,那么他们还是必死无疑。

    那种在大火前束手无策,绝望等死的感觉,今天已经感受过一次了,没有人再想来第二次。

    这番话后,哪怕徐和再有威望,所有士兵的眼神看向他,都充满了不善。

    徐和同样愣住。

    因为陈暮说得对。

    这一次官军纵火,老天是下雨了。

    可以后呢?

    等天气干了以后,官军还可以继续纵火。

    不可能每次官军纵火都那么巧,指望着老天爷帮忙,那么天公将军也不会大败。

    如果将来官军继续围攻他们,继续放火的话,他们最后的结果,也无外乎被烧成焦炭而已。

    想到这里,徐和已经是失魂落魄,头一次,他坚定的内心,充满了动摇。

    “徐和,该投降了!”

    陈暮叹息道:“还是那句话,只要你投降,不仅我不杀你,还会向朝廷为你奏功,二县百姓,也会妥善处理,你觉得如何?”

    “将军,降了吧。”

    “是啊将军,我不想被烧死。”

    “我们的家人还在山上,将军你真的只考虑你自己吗?”

    所有的黄巾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刀,一声声问责仿佛敲打着徐和的内心。

    徐和惨然一笑,跪在地上,轻声道:“徐和,降了。”

    “噢噢噢噢噢噢!”

    官军们纷纷欢呼起来,高举手中的武器。

    刘备四处看看被烧焦的山林,又抬头看向天空的雨水,又想起自己要为四弟背负骂名的誓言,这一瞬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但不管是官军还是黄巾兵,至少这一刻没有人会悲伤,即便是徐和,也觉得或许这声投降没那么难受。

    因为每一个黄巾兵得脸上都不是痛苦,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全都跪倒在地上,没有任何人愿意反抗。

    这一策水火攻心之计,宣示着陈暮洞察人心之高明。

    同时,此战之后,青州皆平。

    刘备。

    正式拿下青州全境!

    陈暮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大哥,微微一笑。

    大哥。

    我这个人呢。

    或许有那么点坏。

    但。

    真的不会屠杀百姓哦。

    我保证。

第一章 秋风起,思子归

    一场大火就在这雨中消弭于无形。

    或许有人以为,雨水应该不可能浇灭已经起势的山林大火。

    但实际上,下雨怎么可能对火没有作用?

    后世美丽国和袋鼠国曾经发生过山火蔓延,烧了15天的山火都有被雨水浇灭局部区域的记录。

    虽然没有把所有山火扑灭,但至少降雨区域的火势小了很多,帮了消防员的大忙。

    所以只要降雨量够大,而且刚好覆盖在山火之上,肯定可以熄灭一场火灾。

    何况卧牛山一战,山火才刚刚烧了山脚的树林,连山腰都没有烧到,覆盖范围甚至不到0.5平方公里,火势算不上滔天。

    与那些连绵数百平方公里,烧了一两个月都没灭的山火比起来,如云泥之别,根本是两个不同概念。

    因此总结来说,就是当火大到一定程度,雨灭不掉。但火还没起来,雨肯定能灭。

    小火遇小雨,中火遇中雨,大火遇大雨。

    除非整个泰山烧起来,或者陈暮点火的时候用汽油,不然这倾盆暴雨,便是整个卧牛山,七八平方公里燃烧,也足够浇灭。

    一列列官军押赴着黄巾兵下山,百姓今夜还得留在山里,毕竟那么大雨,扶老携幼淋雨不知多少人要生病。

    关羽张飞带着一万人继续驻扎在山下,防止意外发生。

    陈暮和刘备带着两万人押解黄巾兵往县城去,虽然已经尘埃落定,但不可能让他们还继续呆在山上,肯定要把他们与百姓分开。

    “四弟,既然你算到今日有雨,可以利用雨水灭火,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呢。”

    刘备埋怨道:“你若是早点跟我说,我肯定会答应你。”

    陈暮轻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下雨,所以一开始也不敢跟大哥说,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

    “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敢放火?”

    刘备瞪大了眼睛。

    陈暮撇撇嘴:“后来那天气已经阴下来了嘛,我放火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有把握,这才下的命令。”

    “这样啊。”

    听了他的解释,刘备点点头:“那行吧,不过以后四弟你还是得多跟我商量才行,若是计谋合理,不是不能用,以后千万别擅自做主。”

    “知道了。”

    陈暮应承下来。

    这一仗他也算得很死。

    通过气象观察,知道今天要下雨。

    正所谓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要来到。

    蚂蚁搬家蛤蟆叫,这场大雨小不了。

    像这样的气象谚语? 高中的那位地理老师教过不少。

    长社一战,也是通过这样的气象知识,判断出什么时候会来大风。

    但具体时间? 什么时候,下多大? 都不清楚。

    所以就得一边观察天气,一边找准时机。

    如果今天没下雨? 或者要到晚上才下? 那就另当别论。

    好在陈暮下令放火之前,已经看过天色? 估摸着应该在一两个时辰内会下雨? 这才点的火。

    对于时机的把控相当完美。

    毕竟山火蔓延虽然迅速?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控制火势的话,说不好整个卧牛山真的要被烧掉,到时候再下雨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中平三年九月,即便是十多年以后? 都还未解决的青州黄巾之乱问题,因为陈暮的雷霆手段? 终于平复。

    但剿灭了一州叛乱和黄巾,并不意味着结束,反而是一个开始。

    后面还有更多事情要做。

    比如迁移百姓,丈量土地? 清算恶行,给民众分化农田,安排冬小麦的耕种,解散军队保留小部分部队,减少军费开支,增强种田劳动力。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地方上的政务要忙,如一些民间纠纷,小规模的骚乱,局部天灾问题,到处都有事情要处理。

    好在各郡县收复之后,朝廷很快就会派来新的官员,这些官员只要不是智障,遵循青州刺史部以及各郡太守国相的指令行事,那么青州的民生很快就会恢复。

    再加上陈暮推动的一定惠民政策,发展也会愈发繁荣。

    中平三年十月份。

    从青州刺史发向洛阳的奏折,也已经抵达。

    除了奏折以外,还有大批缴获自宗贼豪强黄巾的金银珠宝。

    汉灵帝这个时候正在玉堂殿。

    春夏时节他喜欢呆在西苑,因为西苑奇花异草无数,春暖花开,气候宜人。

    到了深秋时节,他就喜欢呆在玉堂殿里,毕竟这里有暖气。

    “陛下,好消息。”

    张让踩着小碎步,喜形于色地走入正殿。

    汉灵帝躺在木塌上享受着凉州西域进贡来的瓜果,听到张让的声音,慵懒地睁开眼睛,笑道:“让父,什么好消息啊?”

    张让乐呵呵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陈子归扫平青州黄巾,如今北海东莱已经全境收复。”

    汉灵帝蹭一下就从木塌上坐起来,大喜道:“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上次才卖了齐国的官员,收获数千万钱。现在又能卖北海国与东莱郡的官员了,又是将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张让笑道:“不止,子归还进贡了一批金银珠宝,都是来源于缴获,已经送入西苑。”

    汉灵帝兴奋地搓手道:“不愧是朕的子归贤弟,那卢植皇甫嵩朱儁何其可恶,明明缴获甚众,却不愿意进贡给朕,当真是其心可诛。”

    要是卢植皇甫嵩和朱儁三人听到这话,估计得喊冤。

    东汉的财富都集中在哪里?

    集中在豪强手里。

    过个十年遍地军阀的时候,军阀为了筹集军费,向来都是拿豪强开刀。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袁绍,公孙瓒在声讨袁绍的檄文里,其中一条就是“割剥富室,收考责钱”。

    意思就是勒索豪强,给豪强罗列各种罪名,逼迫他们交钱,若是不交钱,立即就是“夷灭宗族,以崇威严”。

    在袁绍主政河北的时候,很多豪强都被迫逃到鲜卑,为鲜卑提供武器装备,教授他们文字。

    这一点在《三国志》里写得很清楚。

    《三国志·乌丸鲜卑东夷传》:“部落近塞,自袁绍据河北,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教作兵器铠楯,颇学文字。”

    皇甫嵩卢植朱儁在战场上确实缴获不少,但因为张角把大多数财富都用了做起义准备,所以他们三个在攻打黄巾的时候,缴获的远不如陈暮攻打宗贼豪强多。

    而且为了犒赏部下,激励士兵作战,都赏赐了下去,没有留多少。毕竟他们不可能去攻打豪强来敛财,自然也没多余的钱财上供给汉灵帝。

    别看三人攻破县城,经常能在仓库搜得数千万钱,可那是五铢钱,必须留在地方做战后重建,否则要是这些钱还被搜刮走,那这个地方的百姓就没有活路了,都得饿死。

    所以三人相当冤枉。

    但这并不妨碍汉灵帝嫉恨他们,特别是皇甫嵩。

    皇甫嵩如今威震天下,功高盖主,汉灵帝对他已经不是嫉恨,而是忌惮。

    只是如今西边羌乱闹得沸沸扬扬,长安目前还离不开皇甫嵩,汉灵帝也只能先忍着,以后再找机会夺了他的兵权。

    “子归在青州做得确实是漂亮,除此之外,陛下,他还推荐了一些人才为官吏,约有十余人。”

    张让又小心翼翼地汇报,这些被举荐的人可是要占那些应该拿来贩卖的官职职位的,不知道天子会不会答应陈子归的请求。

    汉灵帝沉吟了片刻,说道:“都是哪些人?”

    “第一个是平原人华歆,是光和五年的孝廉,朝廷征召他为郎中,因生病在家修养,陈子归举荐他为北海相。”

    “北海相?”

    汉灵帝吃惊道:“一地郡守怎么能如此轻易授出去,就让他做个县令吧。”

    “嗯。”

    张让继续道:“第二个是北海人王脩,因在乡里素有才干,陈子归举荐他为高密令。”

    “此人没有举孝廉,怎么能出仕就做县令,给个县丞就行。”

    “唯,第三人是北海人孙乾.......”

    林林总总十余人。

    这其中有青州当地的才俊,也有来泰山学宫读书,学有所成,被郑玄举荐为官。

    有些人是历史名人,有些人是普通人,历史上并不出名。

    但这些人都是经过考校,确实有本事。

    陈暮其实很想把王烈推荐上来,即便不做郡守,最少也得当个县令。

    因为王烈这个人实在太离谱,像是自带安民buff,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各地风气立即就会变好。

    百姓都尊重他的品德,只要有纠纷,就立即去找王烈评理,结果有的走到半途,忽然愿意放弃争执,双方和解。有的望见王烈的屋舍,就感到惭愧,彼此相让。

    可见王烈不管是在品德操守还是在教化百姓这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如果能够让他担任一方主官,那么一郡之地,就不用再担心了。

    可惜的是王烈这人与管宁邴原一样,都不愿意出仕为官,只喜欢教授学生,传授知识,所以陈暮也没法勉强。

    反倒是一龙当中,被管宁割袍断义的华歆愿意出仕,他也是个顶级人才,自然没有不允。

    只是陈暮举荐的时候,这些人最差都是县丞起步,让汉灵帝相当难受。

    要知道十多个人就能占十多个官位,少卖那么多钱,汉灵帝得心疼死。所以看在陈暮献上那么多金银珠宝,又平定青州的份上,他只能含泪给官,不过都得降一个级别,不能要什么给什么。

    当然。

    与陈暮亲近且有功的还是要大加封赏。

    比如刘备关羽张飞沮授这些人,关羽和张飞因功累积,一个被封为济南中尉,一个被封为齐国中尉,沮授则被封为济南长史,其他太史慈、典韦等人,也提升为中尉偏将。

    中尉这个官职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低级军官,在汉朝已经算是中级武将级别,秩比二千石,算是郡国一地的二把手,负责地方治安、纠察等事物。

    一个国与一个郡地位相同,一般来说,郡与国之间不论是地方官,还是官员所承担的义务,都要相差不多。

    但因为郡国多了一个国王,所以要比普通的郡更加麻烦,官位也要多几个。

    比如现在的济南王叫刘康,是河间安王刘利之子,被汉灵帝封为济南王,奉解渎亭侯刘苌嗣。

    由于汉灵帝自己被过继给了汉桓帝,那么法统上他的生父刘苌就没有了儿子,于是汉灵帝就给自己的生父找了个儿子,便是这位刘康。

    如此一来,济南国因为多了国王,一应官员都得集齐,一个国相,一个中尉,一个长史,一个郎中令以及诸多仆、治书、尚书、谒者,还有礼乐长、卫士长、医工长、永苍长、祠祀长等。

    而郡就没那么麻烦,原本郡也有郡都尉,职责跟中尉一样,负责地方治安。但在建武六年,被刘秀给撤销了,职权与郡守合并,所以郡守也称为郡将,掌管一郡的民生与军事。

    从这一点上来看,国相还比太守还是差了一点点,只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兵权则掌握在属国中尉手里。

    当然。

    这只是理论上来说。

    实际情况下,一般属国是很少派遣中尉,地方军队也由国相把控。

    比如张纯做中山国相的时候,他就兼任中尉,可以调兵围困陈家村。所以一个国相的权力有没有与太守相当,还得看这个国有没有中尉。

    另外,也能看见东汉对于地方宗室的管理有多严格。

    不仅冗官分权,不给地方国王掌控军队的权力,还会让地方官员监视国王,防止七国之乱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也是为什么汉末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藩王可以搞事的原因。

    刘备一系的人马因为平定青州,大获封赏,即便是原本属于黄巾贼的管亥,也被封为六百石的都候,可见汉灵帝对陈暮的要求,还是相当偏爱的。

    解决了青州上下封赏问题,汉灵帝懒洋洋地道:“如今青州还有多少官职空缺?”

    张让想了想,说道:“应约有七八十。”

    “都挂牌售卖了。”

    “唯。”

    “今年冀州豫州徐州的田税上缴得如何?”

    “已经督促各地方官在做了。”

    “嗯。”

    汉灵帝点点头。

    陈暮以一策分化之计,让天下各州交纳田税。

    去年春天的时候收到了益州扬州荆州的税,解决了不少燃眉之急,今年也该轮到冀州豫州徐州。

    而且税收只能在春后或者秋后要求缴纳,因为春天是冬小麦的收割季节,秋后则是春粟的收割时间,这两个季节正是豪强们最富有的时候,也是汉灵帝这个天子收割他们的时候。

    因此汉灵帝已经把每年收税的时候提到了秋后十月份,现在冀州豫州徐州战后重建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今年正是收税之时。

    由于去年扬州荆州益州三地已经交过税,今年免税不说,还要把新收的税用于凉州幽州并州和交州,这使得朝堂阻力几乎没有。

    哪怕冀豫徐三地的官员颇有微词,也很快被其它州的官员给镇压下去,都不需要汉灵帝出马。

    一想到这个政策的提出人是陈暮,又想到陈暮已经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汉灵帝就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正地拥有了一位可以帮他治理国家的国士了。

    想到这里,汉灵帝忍不住开口说道:“子归阿弟去青州,已经一年了吧。”

    张让回答道:“去年十一月去的,再过一月,刚好一年。”

    “朕有些想他了,不如把他调回朝廷?”

    汉灵帝试探询问。

    这样一个逢迎自己,又能给自己弄钱,还不坏名声的官,简直是太难得了。

    以前他任用张让等人,收敛钱财,被天下人骂为昏君。

    现在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收税,而且还不是收得穷苦百姓的税,而是地主豪强的税,还不是用被人骂,怎么能不让汉灵帝食髓知味,想让陈暮常伴于他身边呢?

    “臣差点忘了,子归还随了公文书信。”

    张让想起了陈暮逢年过节,自己生日得时候,以及这一次又送给他的礼物供奉,笑着说道:“信中言称他发现一种新式水稻,正在试验,要到明年才有结果。而且青州只是平复,还未治理好,他想为陛下将青州打理得更加富裕,好让明年也能为陛下奉上数十亿田税。”

    听到张让的话,汉灵帝无比感叹道:“这满朝官员,皆是碌碌无能之辈,也就只有让父忠母与暮弟能让我安心了。”

    “臣等也都是为陛下效力,十死无悔。”

    张让连忙跪倒在地。

    汉灵帝笑道:“起来吧。暮弟既然还想继续打理青州,那就让他再干一年,等明年十二月之前,一定得让他回来。”

    张让笑道:“这是自然,我相信,到时候子归必然给陛下一个惊喜。”

    “惊喜就免了,他能回来就是最大的惊喜。”

    汉灵帝看向殿外,含笑不已。

    一想到未来自己有位既忠心,又有治世之能的国士在,自己可以安于享受,根本不用再搭理政务,他的心情就非常好。

    等暮弟回来,朕,还得为他升官,封侯。

    将来一定要让他到人臣之位的极点,替朕好好打理这个天下!

    秋天了。

    秋风将皇宫里的落叶吹得满天飞。

    我的暮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朕很想你。

第二章 中平四年

    中平四年正月,春,己卯,赦天下。

    由于汉灵帝实施收税政策,大量税收被用于治理地方,相比于原本千疮百孔,到处都有叛乱的历史,去年和今年的情况好了很多。

    比如去年荆州江夏叛乱、武陵蛮叛乱,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中平三年十二月份,应该有的鲜卑入侵都没发生。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江夏和武陵蛮叛乱的来源,便是历史上汉灵帝收每亩10钱田税。

    也许有人奇怪,历史上汉灵帝每亩收10钱,闹得天下到处都叛乱。现在每亩收100钱,为什么反倒叛乱少了呢?

    原因很简单。

    历史上汉灵帝每亩收10钱田税,那可是没有减免其它赋税的。

    原本就苛捐杂税无数,再每亩田地收10钱,那就是继续在给人民增加负担,自然造成官逼民反。

    现在呢?

    虽然变成每亩收100钱,但别的苛捐杂税没了,交的税就少了大半。

    如此一来,百姓减少负担,自然不愿意继续造反。

    汉民族的坚韧就在于此。

    只要层层盘剥下,依旧能有条活路可走,那么就算过得再苦,也只会咬着牙坚持下去。

    至于鲜卑入侵,还得归功于公孙瓒。

    塞北苦寒,游牧民族无法做到自给自足。

    一到冬天下雪,冻死的牛羊无数。

    往年中原地区商人根本不会在秋天的时候来购买牛羊。

    因为这个时候牛羊养一个夏天的膘,正是肥壮,也是正是价格最高的时候。

    而到了冬天,牛羊就会不值钱。

    商人逐利,自然会选择冬天价格最低的时候来买,造成游牧民族入不敷出,不得不选择南下劫掠。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牛羊到冬天就不值钱了呢?

    因为草原一旦下雪,牛羊就没有吃的,就会冻死或者饿死,成批成批的牲畜死掉。

    牛羊肉死后只能在冰雪里保存14天,太久就会腐烂发臭,无法保证鲜卑人渡过寒冬,只能选择忍痛卖掉。

    可这个时候市场已经变成买方市场,你要是价格太高? 商人根本不会选择与你交易? 多的是人想低价把自家的牛羊出售,导致价格越来越低? 越来越不值钱。

    而由于冬天把牛羊低价处理了? 还是无法维持过高的过冬成本,边关游牧民族就不得不南下中原,抢夺财产、盐、铁、粮食等。

    事实上不仅汉朝的匈奴鲜卑是这样? 包括晋朝的五胡? 隋唐的突厥? 宋朝的契丹、女真、蒙古,明朝的鞑靼、蒙古、满人都是如此。

    君不见明末与女真做生意,将野猪皮养起来的八大皇商哪个不是资产数十亿? 哪个不是富可敌国?

    只是乍听上去? 似乎游牧民族也很可怜? 并不是他们喜欢战争,而是没有办法。

    一切的原因都是无良奸商的错? 是他们把草原民族逼得来劫掠? 害苦了边关无数百姓。

    但事实上还真不能怪商人。

    一来商人逐利是天性? 低买高卖? 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二来商人买卖货物也要成本。

    汉朝那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 想把活牛羊从边关运到中原内地,不谈沿途各种风险,各种盘剥,单说一路上人吃马嚼,牲畜和运输成本就极大,商人总不能做亏本生意。

    要知道每年都有无数商人被山匪路霸杀死,甚至还有草原民族杀鸡取卵,抢夺他们的货物,所以商人们同样也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赚取这份暴利。

    正所谓只见到贼吃肉,没见到贼挨打。

    就好像张世平和苏双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继续做自己的马匹生意,而是选择投资刘备,往内陆发展是一个道理。

    在边关做生意,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即便做商人,也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只是如此低买高卖,确实让游牧民族难以承受,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边关时常被入侵的事实。

    所以严格来说,草原民族没有错,他们要生存。

    商人也没有错,他们也要生存。

    边关百姓更加没有错,因为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遭受无妄之灾。

    错的只是这个世界的生产力、运输能力以及科技水平不够,无法让每一个人吃饱饭而已。

    不过去年原本应该入侵的鲜卑,却因为粮食充足,没有入关的意图。

    究其原因,就在于公孙瓒的生意做得不错。

    公孙瓒前年春天从陈暮那里得到了蒸馏酒配方,就用全部身家收购粮食,酿造烈酒。

    烈酒造好了,得急于便现,不然砸在手里就是货物,卖出去才能变成钱。

    于是他赶紧找到一些大商人,将手中的存酒全部卖了出去。

    由于是春夏时节,酒在游牧民族手里不太吃香。

    毕竟游牧民族爱喝酒,是因为他们要到冬天御寒,夏天北方很热,并不需要烈酒。

    所以这批酒其实没法卖给北方鲜卑和乌恒人。

    眼看这批酒要砸在手里,好在公孙瓒还有其它销路。

    游牧民族不要,中原地区的有钱人家要,毕竟对于汉人来说,酒是四季常用饮品,需求比游牧民族高得多。

    手里有了钱之后,公孙瓒也不能着眼于制造蒸馏酒,这玩意儿太费粮食,会导致粮价越来越高,让酿酒的成本越来越大。

    正常来说,公孙瓒肯定不明白这些经济学道理。

    但架不住有个经济学大拿陈暮帮忙出主意。

    因此在陈暮的建议下,他开始夏秋时节,高价从草原买入活的牛羊,再通过张世平与苏双的渠道,由青州和公孙瓒派兵保护卖到全国各地。

    如此一来,由于公孙瓒是高价买入的牛羊,鲜卑人手里就有了钱,到冬天再从公孙瓒手里买入粮食烈酒和盐,可以自给自足,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冒着生命危险南下劫掠。

    所以说为什么中国人爱做生意?

    因为生意确实互惠互利。

    哪怕在冬天买低价牛羊,看似是对草原民族的剥削,但若不是有商人帮他们卖牛羊,至少还能让他们少死一些人。

    而去年和今年公孙瓒与鲜卑人大肆买卖,生意也是越做越大。

    要知道汉朝时期,鲜卑人口达到数十万,虽然与汉朝四五千人口比起来,少得可怜。

    但数十万的人口消费,也足够公孙瓒发大财。

    由于刘备与张世平苏双跟他合伙,导致这两年收入也是越来越多,个个身家数亿。

    可惜刘备有了钱以后,实在是存不住,经常救济百姓。

    虽然仁义的名声越传越远,天下都知道仁义无双的刘使君。

    但钱呐,这可都是钱呐。

    让得知真相的陈暮心痛得无法呼吸。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暮都已经改变了历史。

    将原本应该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叛乱的汉王朝,勉勉强强稳住局面,没有让事态继续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还有动乱的地区,也就只有西凉了。

    毕竟西凉那边的叛乱不同。

    中原地区叛乱是官府盘剥,百姓不得不反抗。

    鲜卑入侵是因为草原活不下去,只能南下入侵中原。

    而西凉则是民族矛盾比较严重,羌人与汉人对立,互相攻杀。

    在这种重重民族矛盾之下,羌人三番五次就得叛乱,时不时就给你惹个事情出来。

    中平四年韩遂杀边章及北宫伯玉、李文侯,拥兵十余万,进军包围陇西。

    虽然韩遂是汉人,问题是他已经造反,走到了贼船上,已经下不来。

    汉灵帝派张温前去平乱,张温去幽州,找乌恒人要了三千骑兵。

    乌恒人算是汉人的打工仔,依附于汉朝,只要给他们工资,就会帮你打仗,算是早期的雇佣兵。

    但刚好张纯是护乌恒中郎将,想要跟着张温一起去平叛。

    毕竟张纯原来是国相来着,当惯了一地土皇帝,自然不想继续当个武将,想着立功升官。

    然而张温去拒绝了他,带上了最近在鲜卑人当中素有声望的公孙瓒。

    之所以看上公孙瓒,是因为公孙瓒不仅声名在外,还由于与北方人做生意的缘故,与鲜卑乌恒关系不错,可以利用他来招募鲜卑人。

    事实上公孙瓒也确实做到了,跑到鲜卑三部振臂一呼,立即就招募到了数千鲜卑人,准备与张温一起去西凉平叛。

    结果因为这件事情,惹怒了张纯。

    再加上想起前年曾经被公孙瓒的好友刘备陈暮羞辱,也是刘备陈暮害得他降职。

    中平四年二月,张纯一不做二不休,正式准备造反。

第三章 汉末群雄之白马公孙瓒

    二月,春暖花开。

    幽州广阳郡。

    公孙瓒率领一万幽州精锐、鲜卑、乌桓骑兵,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历史上,公孙瓒与刘虞矛盾很深。

    这种矛盾的根源,其实在于公孙瓒与刘虞施政方式不同。

    对外,公孙瓒强硬,刘虞怀柔。

    对内,公孙瓒横征暴敛,刘虞安抚百姓。

    看上去似乎公孙瓒为人十分残暴,像一个没有脑子的莽夫?

    实际上公孙瓒不仅读过书,学识水平还相当不错,早年拜师大儒卢植,后来拜师光禄勋刘宽,被举为孝廉。

    要是在宋明清时期,孝廉基本上就已经相当于进士身份,属于高级士人的行列。

    所以公孙瓒绝不是一个没有读过书的武夫,而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那他为什么后来会变得如此残暴呢?

    原因就在于公孙瓒非常厌恶鲜卑人与乌桓人,所以拿他们当上升阶梯,只要有机会遇上就往死里揍,以此来升官。

    鲜卑就不用多说,公孙瓒能当上涿县县令,就是早年对鲜卑作战英勇,因功被授为涿县令。

    至于乌桓。

    别看乌桓依附于汉朝,并且经常为汉朝作战,但实际上这群人就是有奶便娘,并没有忠不忠心一说。

    当时乌桓约有三四十万人,分布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六郡塞外驻牧,由于汉朝经常让他们打工,并且拖欠工资,导致乌桓人也时而叛乱。

    《后汉书·公孙瓒传》记载,鲜卑乌桓经常犯边作乱,“瓒职统戎马,连接边寇,每闻有警,瓒辄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或继之以夜战。虏识瓒声,惮其勇,莫敢抗犯。”

    意思是每次巡视边界的时候,发现鲜卑和乌桓作乱,公孙瓒都极为愤怒,如同看到了仇人,望到敌人的踪迹就冲杀过去,有时还继之以夜战,敌寇知道他的名声,害怕他的勇猛? 无人敢和他对抗。

    由此可见,公孙瓒对于异族的态度其实非常不好。

    毕竟他作为幽州人,时常能够感觉到鲜卑入侵? 乌桓叛乱的情况,肯定对此十分不满。

    对内残暴。

    是后来公孙瓒杀死刘虞之后? 权势愈发壮大,在冀州打得袁绍溃不成军? 几乎占领了半个冀州和整个青州。

    因为腹背受敌,四处作战,军费开支极大? 公孙瓒不得不劫掠百姓? 侵扰地方? 以补充军费。

    从这两点上来看,公孙瓒与刘虞? 完全是政见不合,不存在任何私仇一说。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

    至少对于现在的公孙瓒来说,不管是对乌桓鲜卑的仇恨? 还是对地方百姓,都没有那么大的戾气,与刘虞也没有任何交集。

    为什么?

    因为乌桓叛乱,是张纯张举之后的事情。

    包括后来公孙瓒仇视乌桓,也是因为张纯张举忽悠了乌桓跟他们一起叛乱? 公孙瓒被乌桓打得大败? 所以深恨乌桓反复无常。

    至于对百姓残暴。

    如今可不是后来跟袁绍交战的时候,而是汉灵帝当政的时期,由于陈暮献策,导致天下稳定,国内暂时处于和平年代。

    公孙瓒除非脑子坏了,想要造反叛乱,不然有九条命都不敢去劫掠百姓。

    更何况现在的公孙瓒有钱。

    当年檀石槐统一鲜卑,西、中、东三部鲜卑人口加起来数百万,纵横一时,即便是汉朝与他作战,也是死伤惨重。

    而檀石槐一死,鲜卑再次分裂,再也没有统一。

    幽州北部,便是鲜卑分裂之后的东鲜卑部落聚集区,人口七八十余万。其中东鲜卑部内部又分为三部,是为段部、宇文部、慕容部。

    这三部的人口,几乎相当于一个郡,养的牛羊无数,消费水平也不低。

    公孙瓒与刘备张世平苏双,以及他的结拜兄弟刘纬台李移子乐何当等人一起合伙,靠着贩卖烈酒起家,结交东鲜卑三部,经过两年发展,身家数亿,完全不缺钱。

    所以劫掠百姓,更是无稽之谈,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次张温钦点,让公孙瓒带着人马与他一起前往凉州平叛。

    历史上,乌桓人才走到蓟中就逃跑了,因为汉朝老是让他们打白工还不给工钱,并且乌桓人在数次被征召当中,死伤惨重,对汉朝充满了怨气,不愿意再继续为汉朝打仗。

    但这一次公孙瓒财大气粗,给足了钱粮,因此他们没有逃跑,依旧跟随着公孙瓒。

    再加上朝廷在幽州征的三千汉人精锐,四千鲜卑,三千乌桓,总计一万人马,远比历史上只有三千汉人精锐要强大得多。

    统领一万骑兵,在当时已经是一股十分强悍的部队,即便黄巾之乱时,朝廷也没有那么多骑兵。

    公孙瓒不过二十多岁,就拥有这么多兵马,当然意气风发。

    就看到他骑着白色高头大马,身披银铠,手握双头铁矛,一人领军在前,红色披风招展,颇有点白马银枪少年将的风姿。

    数百白马义从紧随其后,一万骑兵加上两万多匹备用马匹,卷着滚滚风雷,尘土飞扬如海水席卷。

    “大兄,前面就是蓟中。”

    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眺望远方城池,对公孙瓒说道:“今日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明日再走吧。”

    公孙瓒看了眼天色,已经到黄昏,今天回涿县看来是回不成了,便点点头道:“好,就在城外安营扎寨,执我诏书和符节去城内要粮豆。”

    蓟中就是后世的首都,如今是广阳郡的治所,南面便是涿郡。

    大军抵达城外,有朝廷调令和统帅符节,公孙瓒没有任何阻碍就在城外驻扎。还可以就地补给,要人吃的粮食与马吃的大豆。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晚,日暮归西。

    便在这个时候,一骑从东方而来,向蓟县城内而去。

    “什么,丘力居反了?”

    广阳郡太守府,广阳郡丞骇然色变,看着从渔阳郡过来报信的士兵。

    由于前任广阳太守刘卫与幽州刺史郭勋被黄巾斩杀,所以广阳太守和幽州刺史到现在还属于空悬阶段。

    毕竟幽州蛮夷之地,时不时就有人杀官造反,并不是什么肥差,汉灵帝就算想挂牌出售,也得有不要命的人敢买才行。

    所以现在的广阳郡由郡丞代为行政。

    “是,还有护乌桓中郎将张纯,前泰山太守张举,杀公綦校尉!丘力居聚众十余万,奔广阳而来。”

    士兵一身血污,可见是血战中逃出。

    郡丞一屁股坐回席子上,只觉得头皮发麻,面无人色。

    幽州的防卫力量主要是靠护乌桓中郎将,其下还有护乌桓校尉,统领乌桓人马。

    如今居然是幽州的守将带头叛变,这意味着整个幽州都已经没有防卫力量,都将处于乌桓铁蹄之下。

    这可如何是好?

    郡丞心乱如麻,心中十分惊慌。

    等会儿.....

    城外还有支部队!

    公孙瓒!

    郡丞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对门外侍从大喊:“快去请公孙伯圭!”

    公孙瓒这个时候都已经歇息了。

    士兵吃过饭,马匹喂过少量草料和优质大豆之后,就得早早睡觉,养足精神。

    明天还要赶路呢。

    从幽州去西凉即便穿过代郡,走并州草原也得数千里路,哪怕这次朝廷征召,有朝廷给了充足钱粮,给他们一人三马,也得最少一月时间才能到。

    所以外面守夜的士兵进来报信的时候,公孙瓒迷迷糊糊地从床上起来,问道:“什么事情?”

    士兵道:“都督,广阳的高郡丞请你入城,说是有叛乱发生。”

    有叛乱?

    公孙瓒浑身一个激灵,当时就清醒过来,说道:“我去更衣,马上就来。”

    “唯。”

    士兵下去。

    等公孙瓒穿上衣服,出了营帐,对左右亲卫道:“来五十人与我进城。”

    虽然进城应该没什么危险,但公孙瓒还是得带点人手。

    “唯,都督。”

    众人骑上白马,跟随公孙瓒往城池而去。

    都督在东汉时期并不是一个常备官职,而是一个临时设置职务,跟督军、监军的意思差不多。

    担任都督也不需要很高的官职,普通的偏将裨将校尉也能担任。

    所以公孙瓒的本职官位还是涿县县令,被朝廷赐下诏书符节,现在只是这支一万人部队的临时监军而已,被称呼为都督。

    进了城池,一路来到太守府。

    郡丞满头大汗地在门口迎接,见面不等公孙瓒说话,就急急说道:“公孙嘟嘟,祸事了,丘力居反了!”

    “谁?丘力居?”

    公孙瓒愕然,连忙问道:“难楼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倒是没听说。”

    郡丞也知道难楼是何许人也,忙道:“只是乌延和苏仆延也跟着邱力居。”

    “只要难楼没有参与就好。”

    公孙瓒松了一口气。

    乌桓人分布于代郡、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每郡都有一个乌桓大人,统领这一郡的乌桓人。

    其中从代郡到辽东,代郡乌桓大人叫普富卢,上谷乌桓大人叫难楼,渔阳乌桓大人叫乌延,右北平与辽西二郡乌桓大人是丘力居,辽东郡则是苏仆延。

    论起单个势力,上谷的乌桓首领难楼实力最强大,统领九千个部落,人数有十多万之多。

    乌桓的部落是以家庭为单位,在汉朝相当于是一户。

    但汉朝男子成年后会分家,所以一户一般也就在3-10口之间。

    而乌桓部落不会分家,因此一个部落人口少的有十多人,多的能达到二三十人。

    像后来曹操征乌桓,史料记载是收降了一万多个部落,总计二十余万人。

    公孙瓒这次招募的乌桓士兵,就是难楼的部队,只要难楼没有反叛,钱粮给足的话,这三千乌桓士兵就还能用,不用担心叛乱的问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公孙瓒还是对身边的公孙越说道:“二弟,你即刻派人去联络难楼,搞清楚他的态度。”

    “我知道了。”

    公孙越调转马头出城,回军营去安排人手去。

    公孙瓒又对郡丞说道:“高郡丞,叛军打到哪里了?”

    “现在还不得而知,只听说他们准备杀奔广阳而来。”

    “乌延和苏仆延也反了的话,渔阳和辽东怕也是危在旦夕。”

    公孙瓒沉吟道:“贼寇势大,若是只想着守城,则死尽矣。我们应当关闭城门,埋伏于城外,等贼来攻,以我为号,杀奔出城。”

    郡丞虽然害怕,但也清楚骑兵在城内几乎毫无作用,连连点头道:“一切都听从嘟嘟安排。”

    当天夜里,公孙瓒就让自己的两个堂弟公孙越和公孙范在城内征召士兵,自己带着一万骑兵,连夜撤离城外,将营寨拆掉,藏进了城西数里之外的树林当中。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日,当太阳从东边升起的时候,东方辽阔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道身影,犹如一朵黑云缓缓飘来,仿佛要将城池都碾碎。

    攻打蓟中的领军人正是张纯,在历史上,这次叛乱其实并没有涉及涿郡,张纯领军最远也只是劫掠了蓟中,然后主力屯兵于辽西郡的肥如县。

    按照后世的地理位置,一个在后世的迁安市,一个在首都北京,隔了200多公里。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张纯领兵劫掠广阳郡,张举与丘力居攻打辽西辽东二郡,杀死二郡的太守,割据地方自称天子。

    占领区域为渔阳郡、右北平、辽西辽东,差不多是后世的密云到秦皇岛再到锦州、辽阳、丹东一带。

    因此丘力居的乌桓主力部队都在这片区域,张纯带的只有两万步兵和五千骑兵。

    其中步兵大部分都是幽州黄巾余孽。

    黄巾之乱时,幽州黄巾的势头很小,总数不到十万,除了斩杀了幽州刺史郭勋和原来的广阳太守刘卫以外,就没有再闹出什么太大动静。

    当时的涿郡太守叫韩卓,很有能力,与破虏校尉邹靖一起击溃了幽州黄巾,韩卓与邹靖也因功升职,现在在洛阳当京官。

    原本历史上,由于汉灵帝胡作非为,加收田税,导致幽州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幽州黄巾本来就是幽州百姓,被击溃后又逃散在民间继续当顺民。

    汉灵帝一记收税10钱的昏招,逼得这些幽州黄巾不得不继续造反,张纯因此很快又聚集了大量士兵,聚众十余万,声势浩大。

    然而这次汉灵帝不仅没有出昏招,甚至还将从其它州收上来的税,用来治理幽、并、交、凉边关四州,安抚百姓。

    这使得幽州百姓再也没有什么造反意图,张纯四处招募人手,加上自己的旧部,居然只得了两万人,实在可怜。

    不过即便如此,有五千精锐乌桓骑兵在,也足够张纯驰骋几乎毫无设防的广阳。

    张纯此时正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眺望了眼远处的蓟县城池,恶狠狠地对身边的王政说道:“等劫掠了蓟中,我们就杀奔涿县。”

    王政纳闷道:“将军,去涿县做什么?现在我们才刚刚起步,劫掠蓟中即可,没必要往涿县那边去,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辎重补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张纯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凶厉:“那刘玄德兄弟如此辱我,我要杀他全族以消我恨。补给问题不需要担心,到时候我们一路抢杀过去便足矣。”

    “唯!”

    王政知道他还在恨刘备兄弟,只能无奈应是。

    其实王政很想告诉张纯,劫掠一下广阳郡,已经是极限,再继续南下,就有性命之忧。

    而且还不是朝廷杀他们,而是丘力居要杀他们。

    毕竟丘力居之所以叛乱,是因为朝廷不讲信用,不仅拖延了他们数年工资不给,还让他们乌桓白打工,使得丘力居心中有怨气。

    再加上劫掠地方有利可图,丘力居这才答应跟他们造反。

    可一旦事情闹得太大,朝廷调大军过来,丘力居说不准当时就会砍了张纯张举的脑袋当场投降。

    他们这些异族精得很,汉军强则降,汉军弱则叛,反复作乱,知道朝廷不会下死力气剿灭他们。只要姿态做足,把责任都推到张纯张举身上,朝廷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这样的例子在幽州实在是太多了,张纯张举以为是他们在利用丘力居,殊不知丘力居同样在利用他们。与虎谋皮,王政很清楚张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来也许是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了。

    王政看向张纯,心中思索。

    大军奔涌,须臾之间就已经到达了城下。

    “杀,攻入城去,女人,钱,粮食,都是你们的。”

    张纯大手一挥,身后叛军举着云梯如潮水般向着城池涌去。

    高郡丞与公孙越公孙范兄弟带着少数驻守兵丁与临时招募的千余勇士上城防守。

    汉朝人必须全民服兵役两年,有点跟后世大寒冥国相似,所以只要是个成年男性,几乎拿上武器就能上阵打仗。

    千余勇士作战勇猛,打退了张纯第一波进攻。

    但很快第二波攻击如期而至。

    这次张纯已经摸清楚城中虚实,知道守卫力量很少,下令全军进攻。

    眼看第二波攻击十分迅猛,城池即将破灭之际。

    大地忽然开始震动。

    远方蓟城西面,漫天的尘土飞扬。

    久在边关的幽州人一听就知道,这是大股骑兵部队。

    张纯脸色大变,他的乌桓骑兵是来自渔阳得乌延部,这已经是广阳最近的一股骑兵部队。

    据他所知,广阳应该已经没有了骑兵才是,除了上谷那边的难楼。

    丘力居叛乱后,也与难楼联络过,只是难楼态度模棱两可,表达的态度是既不帮汉朝,也不帮丘力居。

    按道理来说,难楼不可能出兵才对,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骑兵出现在广阳郡?

    张纯连忙举目眺望,就看到远方地平线上,千军万马奔驰而来。

    领头带队的,白马银枪锁子甲,红色披风在风中招展。

    “公孙瓒!”

    张纯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他万没有想到,本应该已经被调往西凉的公孙瓒,居然出现在这里!

    然而张纯不知道,在历史上,公孙瓒已经走了很远才知道张纯张举丘力居作乱的事情。

    当时公孙瓒手里只有三千人,等他赶回去的时候,丘力居已经占领消化完了大半个幽州,开始纵兵南下,从渤海郡最远杀到了青州平原国,四处烧杀抢掠。

    而如今由于公孙瓒按照张温的命令,利用他在鲜卑的声望,去了一趟东部鲜卑招募人手,耽误了时间,如此一来反而刚好赶上他叛乱。

    因为信息不发达,张纯以为公孙瓒已经带着人走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公孙瓒居然才刚到广阳郡。

    只能说时也命也,历史已经被陈暮改得一塌糊涂,未来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第四章 汉末群雄之黑马刘玄德

    两万五千人对阵一万人,看上去似乎应该占了人数优势。

    但人家可是一万骑兵!

    幽州轻骑兵最擅长弓马之术,还未靠近,一轮箭雨已经射来。

    乌泱泱的箭遮天蔽日,远程抛射不讲准确度,只找准角度进行覆盖式打击即可。

    游牧民族的战斗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只三轮箭雨,张纯的士兵就已经崩溃,转身开始逃跑。

    特别是张纯手下那五千乌桓骑兵,跑得比谁都快。在乌延派来的副将指挥下,勒马便走,一点都不带迟疑的。

    乌恒人选择帮助张纯张举,是因为有利可图,可以劫掠地方发财致富,不是真的想自寻死路。

    现在人家的骑兵比自己多,打仗不占优势,为了避免伤亡,当然得跑。

    “这群婢子养的蛮夷就没一个靠谱的。”

    张纯气得不行。

    王政连忙劝道:“将军,赶紧撤吧,再不撤公孙瓒就要杀过来了。”

    “气煞我也,这帮蛮夷误我。”

    张纯给自己的失败找了个借口,其实他也算是在边关待了许久的老将,当然知道乌桓人强盗作风,打顺风仗还行,一打逆风仗就立即崩溃。

    所以还真不能怪人家乌桓人不死命作战,毕竟乌桓全族也才那么点人口,自然惜命,除非重金,否则溃败是必然的事情。

    无奈之下,张纯只好选择撤退,同样加入了逃跑的大军当中,这一战被打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公孙瓒长矛一挥,大声道:“全军出击,杀一人,赏五千钱!杀贼将,赏十万!”

    一听到这奖励,所有士兵都疯了。

    五千钱的价值已经不菲,一个成年人一年的收入也就那么多,多杀几个,一两年内都不用做事了。

    一时间一万骑兵都躁动了起来,如同一群饿狼般,向着张纯军嗷嗷叫着扑去。

    公孙越带着城内守军也杀奔出来,一场追击战打响。

    这边公孙瓒欺负张纯的时候,此时远在辽西的丘力居和张举,已经将右北平辽西辽东三郡据为己有,只是这三郡毕竟是塞外苦寒之地? 就算打下来? 也发不了什么大财。

    肥如县,也就是后世的迁安市东面。

    丘力居在占领了三郡之后? 主力驻扎在这里? 虽然已经尽力搜刮,却还是难以满足军需,因此这一日? 丘力居找到张举询问办法。

    县外的营帐内? 草原民族住不惯城池? 所以丘力居向来都是住在帐篷里,他是个虬髯大汉,一脸络腮胡? 用不太娴熟的汉话对张举说道:“今大军虽已起兵? 奈何粮草不济? 如何是好?”

    张举以前好歹做个太守,有一定学识水平? 思索道:“我等占据辽西辽东? 朝廷鞭长莫及? 我们只需要以右北平为屏障? 一则抵御西面幽州官兵? 二则南下劫掠冀州青州。”

    “如何劫掠?”

    丘力居又问。

    张举笑道:“我听说青州如今极为富庶,特别是平原国,可谓一马平川,没有兵力防守,全是粮食钱财,我们应当从泉州南下,劫掠渤海与平原,到时候大量的粮草与钱币运回辽东,则可以与朝廷分庭抗礼,自立为王矣。”

    不得不说,张举还是有一定的格局。毕竟辽西辽东实在是太穷了,想要和朝廷打旷日持久的战争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劫掠冀州青州那些富庶的地方,以战养战,非常合适。

    不要以为辽东离青州很远,走船运就是过个渤海海峡,200公里不到。走陆路就是从唐山到天津再到信阳,全程也只要300公里。

    所以这个计划可行程度非常高。

    事实上原本历史这场叛乱丘力居就是这么做的,一路从右北平南下劫掠。史书记载是寇略青、徐、幽、冀四州,最远甚至到了徐州,差不多就是从迁安一路打到连云港,可见这个距离并不遥远。

    根据《后汉书》记载,这场动乱持续了一年,期间朝廷派公孙瓒和孟益去平叛,最终还是被丘力居打败,从中平四年开始,一直到中平五年刘虞上任才结束。

    因此现在正是这场叛乱的开端,丘力居觉得张举说得很有道理,于是立即开始起步,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向右北平出发。

    这个时候公孙瓒已经打败了张纯,杀了数千人,每人值五千钱,付出了近两千万钱的代价。

    不过相比于财大气粗的身家,这点钱只是毛毛雨,无所谓。

    夜晚收兵回城,公孙瓒和公孙越公孙范三兄弟一起在帐篷当中商量现在的情况。

    “朝廷本来征我西去打凉州叛乱,如今幽州出现了问题,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路,一条是继续西去,服从朝廷的安排。另外一条则是留在幽州,攻伐张纯张举,汝等怎么看?”

    公孙瓒询问两个弟弟。

    现在他还没有未来家底,如今手下可堪大用的,就只有两个堂弟。

    公孙越年龄大一点是老二,想了想说道:“大兄,幽州毕竟是我等起家之地,辽西老家如今深在贼窝,怎么可以不管不顾,我们应当留在幽州。”

    “我也是这般想的。”

    公孙范表达了对公孙越的支持。

    公孙瓒点点头:“不错,只是我们现在只有万人,丘力居加上叛军,光骑兵就有十万,恐难以力敌,还是先向朝廷启奏此事,等朝廷定夺。”

    “正当如此。”

    二人都点点头。

    公孙瓒又说道:“虽然难楼可能没有参与此事,但也不得不防,二弟你亲自跑一趟塞外,找鲜卑慕容部,他们的首领车奴槐与我交好,对他许以利诱,必然能让他率军前来相助。”

    “明白。”

    公孙越点头应是。

    “三弟,你就派人前往安次,防止丘力居绕过我们,袭击涿郡。”

    “唯。”

    “你们都去吧。”

    会议结束。

    公孙瓒驻扎在蓟县,防备渔阳那边的敌人,公孙越去塞外找鲜卑,公孙范则去安次防备右北平的敌人。

    原本历史上公孙瓒只有三千人马,一样不敢轻举妄动,一直等到朝廷派来援军,才和中郎将孟益一起攻打辽东,初战获胜,一直打到石门,也就是后世的辽宁锦州一带才打输了逃回来。

    现在的人马虽然到了一万,但毕竟敌人有十多万,丘力居统合了三个大部落,总兵力比他多得多,使得公孙瓒没有膨胀到鲁莽的地步,依旧是稳扎稳打为主。

    当天夜里,公孙越就带着护卫往塞外而去,公孙范则带了三千人南下去安次。双方一时间都没有打仗,暂时处于一个和平时期。

    但谁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

    .......

    三月初。

    丘力居亲自带队,带着三万人马南下,一路劫掠冀州青州甚至到了徐州,抢掠地方,杀戮百姓。

    一时间朝廷震怒,天子升公孙瓒为骑都尉,这次没有派孟益,而是升邹靖为护乌桓中郎将,带领一部分北军将士前往幽州,与公孙瓒一起平叛。

    这也算是历史的又一改变。

    “砰!”

    青州济南国,国相府中,刘备勃然大怒道:“张纯贼子可恶至极,居然犯上作乱,侵扰敌方,打到我们青州来了,我要出兵征讨他们。”

    沮授在一旁说道:“使君,丘力居攻打平原,这是平原国相的事情,恐我等也无能为力。”

    “难道就这样干看着丘力居劫掠百姓而无动于衷吗?”

    刘备握紧拳头,想起无辜的平原百姓就面目狰狞,深恨不已。

    不过沮授说的也是事实。

    太守有兵权不假,但行使的权力只能在本郡之内。

    除非丘力居跑来济南作乱,不然如果刘备不遵守朝廷诏令就出兵平原,反倒不是功劳,而是祸患。

    沮授沉思道:“可让子归发布征讨调令。”

    刘备眼睛一亮:“对了,四弟是刺史,有权力在战时征调一州的兵力抵抗外贼。”

    别看刺史没有治理权和兵权,但朝廷也给了刺史特殊权力。

    那就是在战时可以征调各郡兵力打仗。

    比如如今的凉州刺史耿鄙,为了应对韩遂叛乱,今年四月份将征调六郡的兵马准备攻打韩遂,结果由于宠信程球,导致军队哗变,被自己的别驾从事给杀了。

    “大哥,听说平原出事了。”

    门外关羽快步走了进来,他是济南中尉,负责一郡治安,前几日历城那边有小股泰山流寇来侵扰,他去处理去了,今天才回来。

    “不错。”

    刘备点点头:“我欲发兵前往平原,攻打丘力居,二弟准备一下,我去找四弟要调令。”

    “不用了。”

    张飞急吼吼地进来,手中握有一张盖了青州刺史的公文,喊道:“四弟已经知道了此事,让我快马赶来,将这份文件给大哥。”

    刘备接过公文,打开看了一眼,大喜道:“四弟真是深得我心,知道我意,已经授予了我出兵的权力。”

    沮授笑道:“那就请使君快快下令,不过出兵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如今我们济南虽然兵粮足备,但听说丘力居有三万骑兵,恐怕还是得从长计议。”

    张飞挥舞着长矛,大叫道:“四弟让我先带着骑兵过来,他说会抽调北海东莱齐国乐安一半的兵力,让太史慈统军随后赶到。”

    刘备问道:“四弟呢?”

    张飞摇摇头:“四弟说今年春耕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留在巨淀湖那边种什么占城稻,神神秘秘的,让我们自己去。”

    “好,既然如此,那此次出兵以我为将,公与为督军,云长翼德良弼子义为副将,出兵平原!”

    听到陈暮没有来,这次是自己亲自领军,刘备一拍桌子,发号施令。

    没想到沮授笑道:“使君,我就不去了,留在济南负责后勤,不然的话我担心你们的粮草供应不上。”

    “这倒是个问题......”

    刘备沉吟,粮草是出兵关键,确实需要个得力人手帮忙,以前都是沮授或者四弟负责后勤事务,现在如果把沮授带走,那就只剩下简雍了,可简雍的能力......

    “我可以举荐一人随军,有他在,必然能破丘力居。”

    沮授拱手说道。

    “哦?”

    刘备问道:“是何人?”

    “荀攸荀公达。”

    “荀攸?”

    刘备迟疑。

    荀攸虽然一直在济南任县令,但还没有融入他们的核心圈子。

    原因在于陈暮只是想先把他留在身边,等到以后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将他招揽过来,所以一直让刘备小心他。

    党人现在在密谋些什么东西,陈暮可清楚得很,荀攸谈不上定时炸弹,但也必须要有所防备。

    刘备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四弟的话他还是愿意听的,因此有些迟疑。

    犹豫片刻,刘备点点头道:“那就先让他随军,我待会差人去问问四弟,如果四弟同意的话,再给予他重任吧。”

    “这是自然。”

    沮授点点头。

    其实沮授也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么防备荀攸。

    不过陈暮乃当今智士,出道以来平黄巾,除群寇,所到之处可谓寸草不生,他这么做,也许有他的道理。

    中平四年三月,由于丘力居侵扰平原,路走窄了,惹怒了刘备,青州也决定攻打他。

    在历史上,刘备就曾经攻打过丘力居,只是差点凉凉了而已。

    《典略》记载:“平原刘子平知备有武勇,时张纯反叛,青州被诏,遣从事将兵讨纯,过平原,子平荐备于从事,遂与相随,遇贼于野,备中创阳死,贼去后,故人以车载之,得免。”

    《典略》的作者是曹魏时期的史学家鱼豢,比《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还要早,包括后来写《三国志》得时候,陈寿都大量引用《典略》中的记载来编写史书。

    可见《典略》的可信程度非常高,甚至比《三国志》记载还要详细。

    如果按照这本史书的记载,那个时候刘备打黄巾,弄了个安喜县尉,结果被督邮淘汰,鞭打督邮弃官。

    然后又被平原刘子平举荐为从事,攻打丘力居,结果受了重伤,靠装死逃过一劫,被人用板车拉回来,最后混个了个高唐尉。

    这么一看,先主混得也太惨了,让人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不过如今在陈暮的帮助下,刘备已经混到了一地太守的高官,起点比当初高得太多。

    至少手下兵马数万,高级将领也不少,与丘力居再打的话,哪怕没打赢,应当也不会像《典略》里那么惨。

    三月份,刘备正式出兵,纠集济南一万人马,加上后续北海、齐国、乐安等地,总兵力四万,浩浩荡荡地向着平原杀去。

第五章 汉末群雄之红马董仲颖

    就在公孙瓒防守广阳,刘备出兵平原的时候。

    此时凉州这边,也发生了战乱。

    中平四年二月,韩遂杀边章李文侯等人,与汉阳人王国一起兵围陇右郡。凉州刺史耿鄙征调六郡士兵,准备北上迎敌。

    而朝廷这边,随着汉灵帝手里有钱,陈暮献上各种治国之道,天下已经承平一年有余。

    凉州叛乱虽时有发生,但皇甫嵩并没有被汉灵帝调离,因为汉灵帝希望皇甫嵩把凉州叛乱彻底处理掉。

    结果两年时间,皇甫嵩没有任何建树,汉灵帝因此大怒,将皇甫嵩夺职下狱,押赴洛阳问罪。

    其实汉灵帝之所以能忍皇甫嵩这么久,就是希望他能够尽快把韩遂消灭,平定凉州。

    然而皇甫嵩始终被动挨打,浪费了那么多钱财,韩遂还是稳如泰山。

    这种情况下,汉灵帝怎么可能还能忍得住?

    本就对皇甫嵩忌惮的汉灵帝,立即以懈怠战事、徒耗钱财、连战无功、有负皇恩的罪名把皇甫嵩抓了回来。

    同时派遣张温去替代皇甫嵩的位置,命令他统筹凉州,尽快消灭韩遂。

    皇甫嵩被抓最高兴的是谁?

    当然不是陈暮。

    而是张让。

    张让可一直没有忘记陈暮当初那句,要想为自己的族侄报仇,就得先处理皇甫嵩的建议。

    所以这次皇甫嵩惹恼了汉灵帝,张让下足了功夫推波助澜,不断进谗言。

    新仇旧恨,加上张让蛊惑,这才是皇甫嵩翻车的根本原因。

    事实上汉灵帝本来就不是个傻子,想要单纯地蛊惑他非常困难,如果让他对某人言听计从,除非那人像陈暮一样能帮他解决各种麻烦,不然不可能让他什么都听话。

    即便是张让赵忠也做不到这一点。

    像后来汉灵帝召见盖勋,问他为什么天下这么多叛乱,盖勋当面指责汉灵帝的过失,告诉他都是他的左右亲信做的好事。

    汉灵帝却说这些他都知道,甚至没有责怪盖勋,还认为自己与盖勋相见恨晚,可见汉灵帝很聪明,任用张让赵忠,也纯粹是因为财政困难,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卢植被换,难道就因为是左丰一个小黄门进谗言?

    别开玩笑了。

    就凭一个小黄门让汉灵帝冒着大忌临阵换将,本来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卢植被换,那是因为他选择的是围困战术。

    旷日持久地围城,每日的消耗足够让任何一个心疼钱的皇帝发狂,更别说当时候汉灵帝已经接近山穷水尽,没有那么多钱来负担卢植继续耗下去。

    所以卢植被换,董卓一上任就急功近利? 强行要从其它地方找突破口? 再转而兵败下曲阳? 自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现在皇甫嵩与当初卢植被撤换的情况几乎一样,在长安浪费了两年时间,边关却还是不稳定。

    白白浪费了两年钱粮,没有结果,这让汉灵帝怎么可能还忍得下去?

    因此皇甫嵩被拿下狱? 也在情理之中。

    张温这边接到命令之后? 一边派人去幽州找公孙瓒? 让他带幽州精锐过来。一边整顿兵马,准备带着一部北军士兵前往长安接管雍州。

    只是他没有等到公孙瓒,因为张纯那边又搞事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不等幽州骑兵了,带着北军先行到了雍州。

    皇甫嵩在的时候,以执金吾袁滂为副。以董卓为破虏将军、周慎为荡寇将军。

    张温过来? 自然也是接收了这批原班人马。

    此时? 雍州右扶风槐里县。

    很多人以为雍州和凉州是两个州? 雍州是后来的陕西,一半甘肃。凉州是后来的宁夏,另外一半甘肃。

    这种说法对也不对,因为在王莽时期和曹操时期,确实是这么划分的。

    但在汉末的时候,雍州就只有三辅地区,也就是长安右扶风,左冯翊,京兆尹三郡之地。

    因为在东汉初年的时候,刘秀把雍州的名字改了,改成了凉州。

    所以实际上雍州就是凉州,凉州就是雍州,二者是同一个地方,如何称呼一般取决于当地百姓的习惯而已。

    由于后来的雍州就是现在的凉州,所以韩遂边章作乱,并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样是从非常遥远的北面甘肃敦煌那边打过来,而是就在长安边上的金城郡、陇西郡、汉阳郡三地搞事。

    相当于后世从兰州一路打到天水,再从天水打到宝鸡,最后从宝鸡打到西安,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全程拢共也就600多公里。

    因此由于三郡离长安非常近,而皇甫嵩又无力剿灭韩遂边章等人,就只能在右扶风边境屯兵。

    槐里县是右扶风治所,此时县城当中,因为讨伐张角立功,被封为右扶风的鲍鸿,正在这里等待着张温过来。

    除了鲍鸿以外,还有袁滂周慎等大小官员,唯独董卓不在这里。

    张温带着人马进城之后,抵达了府衙。

    厅堂内,军中大小官员都已经等待,张温径直走到主坐上,孙坚站在一旁守卫。

    “拜见司空!”

    众人起身拱手敬礼。

    张温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环视左右道:“那董卓董仲颖为何不来见我?”

    周慎说道:“董卓此时正在汧县防备韩遂。”

    “嗯。”

    张温点点头:“贼势如何?”

    鲍鸿说道:“二月,韩遂杀边章李文侯,领十余万羌胡匈奴人攻掠陇西,陇西太守李相如,酒泉太守黄衍反,与韩遂连和,如今叛军屯兵狄道,对汉阳虎视眈眈。”

    “天子此番命我出兵,就是希望我不要学皇甫嵩,龟缩右扶风,要主动出击,收复凉州。”

    张温开口定下基调道:“如今海内承平,天下安稳,唯独凉州一直深陷于贼手,不服王化,让朝廷颜面何在?天子下令,源源不断的粮草辎重正在运往长安,我等应当早日出兵,平灭叛逆,才能不负天子之恩。”

    这就是要放弃皇甫嵩以防守为主的打法,准备进攻了。

    袁滂说道:“司空,我知天子之意,是想消灭韩遂,平定西凉。只是西凉地远辽阔,韩遂军组成部分大多为羌胡人,来去如风,我等少有骑兵,恐怕难有作为。”

    “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张温询问。

    周慎道:“我麾下有三万步军,董卓有两万五千步军,五千骑兵,加上各地驻军,总计八万人。”

    张温听到这话,才知道为什么皇甫嵩一直没有搞定韩遂的原因。

    别看官军有八万人,但骑兵才五千,人家羌胡人全是骑兵,劫掠如风,不仅人数比他们多,战斗力也比官军强。

    这八万人出三辅去找韩遂的麻烦,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来天子也错怪皇甫嵩了,不是他不想消灭韩遂,而是无能为力呀。

    想到这里,张温无奈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鲍鸿想了想说道:“有一人或许有办法。”

    “谁?”

    “前汉阳太守盖勋。”

    鲍鸿说道:“我在担任右扶风的时候,听说盖勋在羌人中素有威望,若有他相助,必然能破韩遂。”

    张温大喜道:“善,召盖勋来见我。”

    汉阳郡就是后来的天水市,就在右扶风的旁边,从治所冀县到汧县不过数十公里。

    张温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汧县的时候,盖勋被召来。

    汧县,大军驻扎。

    营帐内,董卓姗姗来迟。

    张温高居主坐,众将士分列而坐。

    “诸位。”

    张温再次说道:“皇恩浩荡,命我此番出战,必要拿下韩遂,诸君务必效死命,若能击溃韩遂,平定凉州,我必然上奏朝廷,为尔等请功。”

    “多谢司空。”

    众人起身行礼。

    礼毕之后,董卓说道:“明公,打韩遂,还是不能急,大军虽众,但贼军势大,还是得防守为主。”

    张温不悦道:“此乃天子诏令,董仲颖莫非是想抗旨不尊?”

    “不敢!”

    董卓态度不是很好,据理力争道:“只是贼军骑兵数万,我军不仅人少,还大多是步兵,如何能战?”

    当初皇甫嵩在的时候,董卓碍于是皇甫嵩破了黄巾,上书营救过他,所以对皇甫嵩态度是既嫉恨,又勉强维持着表面关系。

    哪怕皇甫嵩让他出兵,他也是出工不出力,每次去汉阳郡晃一圈就回来了,根本不用心打仗。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皇甫嵩老是打不过韩遂的原因,手下人心不齐啊。

    但事实上董卓还真不是不愿意死战。

    而是这仗没法打。

    人家韩遂骑兵数万,再加上数万步兵,总兵力比官军还多几万人,而官军缺少骑兵,在凉州戈壁上与羌胡人打仗,这不是找死吗?

    董卓好不容易才被从监狱里放出来,又重新做了官,可不想送命,所以面对张温又跟皇甫嵩一个调调,老是让他出兵去打仗,董卓心里自然不乐意,言语不满。

    张温有点不高兴了,正准备怒斥董卓。

    一旁的盖勋站起来说道:“明公,董仲颖话虽然不好听,却也在理。贼军势大,确实不太好打。”

    见他说话,张温压住火气说道:“元固可有办法教我?”

    盖勋笑道:“凉州刺史耿鄙正在征调六郡士兵,准备攻打韩遂。明公不如命令他暂缓行事,让他两军合一,到时候聚众十余万人马,应当可以破敌。只要一场大胜,再有勇士随我一同入贼军账内,我与那韩遂也算旧识,陈述利弊,必然能说服他。”

    “好,那便如此!”

    张温点点头,说道:“传我命令,大军北上入汉阳郡,让耿鄙来见我。”

    “唯!”

    全军将士开拔,大军浩浩荡荡北上。

    张温在临行之前被授予车骑将军,持假节。拥有非常大的权力,哪怕是罢免各地官员都可以。

    所以名义上包括三辅之地以及凉州各地官员,都是张温的属下,可以随意调遣。

    三月末,张温就已经带领大军抵达了汉阳郡。

    这个时候耿鄙已经征调了六郡士兵,正准备出发去陇西郡攻打韩遂,听到张温到来之后,耿鄙不得不率军前来。

    两军汇合。

    耿鄙在凉州招募士兵,骑兵只有两万,步兵约有三万,凭这点人马就想去打韩遂,无怪乎最后落得个军队哗变被杀的下场。

    但现在由于历史改变,张温有了汉灵帝大肆撒币撒粮草支持,钱粮足备,已经拥有出三辅之地攻打韩遂的能力。

    所以现在兵合一处,实力比历史上的耿鄙单人作战要强得多,十余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向陇西郡。

    四月初,大军抵达襄武县。

    在襄武休整两日之后,张温再次擂鼓聚将,准备开始军事行动。

    “如今韩遂驻守狄道县,我决定明日起兵,正式决战。诸位觉得,我等应当如何对敌?”

    张温看着众将士询问。

    董卓立身而立,大声道:“明公,要取狄道,先下首阳,我愿为前锋,攻取首阳县。”

    张温笑道:“仲颖前些日子不是还不愿打仗吗?今日又怎么愿为前锋了?”

    董卓正色道:“前些日子敌军势大,我不愿意打必败的仗。如今我们兵粮足备,虽然与敌军还有一些差距,但也不是没有获胜的机会。”

    董卓不傻。

    前些时候用八万步兵打人家十多万,还有数万骑兵的战斗,那是死路一条。

    现在张温将耿鄙的兵马调过来,那双方从人数上已经相差不多。

    虽然骑兵总数还是少,张温这些日子继续招募人手,大肆撒币,也只募得数千羌胡骑兵,但现在已经有三万骑兵,勉强可以一战了。

    从兵力对比上属于4-6开的局面,虽然官军只有4,但董卓也愿意冒险一试,能加官进爵的事情,谁不想干?

    “好!”

    张温点头道:“传我将令,所有骑兵由董仲颖率领,先行包围首阳,步兵紧随其后,这一战为关键,务必拿下首阳!”

    “唯!”

    众将士大声回应。

    第二天,董卓骑上了一匹巨大的红马,这匹马浑身赤红,毛发如鲜血艳丽。

    别误会,这不是赤兔,而是赤兔它爹。

    赤兔马应该是今年才出生,长到三岁左右才被送给吕布,所以现在才是个小马驹,驮不了人。

    董卓身后,三万多骑兵,多是羌胡人。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羌胡人叛乱,官军还可以招募羌胡人作战?

    实际上凉州的羌胡人并不是一个种族,而是很多种族。

    光羌族就有烧当羌、封养羌、牢姐羌、先零羌、钟羌、勒姐羌、当煎羌、罕羌、且冻羌、沈氐羌、虔人羌等等,根据史料记载,多达150多种羌族。

    这些羌族以部落为居,多的人口数万,少的数百上千,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百万人,在当时是一股相当大的势力。

    因为族群不同,导致羌族自己内部也经常发生矛盾,自相残杀。

    所以韩遂招募羌胡人叛乱,官军自然也可以招募敌对的羌胡人作战。

    董卓在羌人中素有威望,骑上马背,对身后的骑兵高声喝道:“诸位,朝廷发下无数钱粮,剿灭韩遂,只要打败他,钱财粮食任你们取,今日,我们就杀向首阳,攻取韩遂!”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在利诱之下,羌胡人纷纷高举武器,士气与军势到了极点。

    “出发!”

    董卓一拍马臀,高举手中大刀,一马当先向着远方戈壁奔去。

    朝阳初生,四月的凉州已经十分炎热。

    汉末的大舞台,董卓这批鲜艳的红马,也必然要留下浓重一笔。

第六章 汉末群雄之猛虎孙文台

    狄道县,在唐朝改为临洮。

    就是“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那个临洮。

    狄道靠近洮水,城外河边,连绵数里帐篷,成群结队的马匹被带到河边喝水。

    马群每过一处,都留下一地的马粪,刺鼻腥臭的味道足以让任何敢于正视淋漓鲜血的勇士闻而生畏。

    酉时末戌时初,夜幕降临,阴云暗日在暮霭下朦胧生辉,夕阳斜照,透过厚厚的云朵,映照在被青草植被覆盖的广袤大地上。

    在黄河上游还未被完全破坏的汉朝,此时的凉州并不是一片荒漠,反而到处都是青山绿水,充满了勃勃生机。

    “敌袭!”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声尖锐的长啸,本来应该已经陷入沉寂的南城大营仿佛突然从死一般的寂静中苏醒过来。

    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不绝,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不远处的狄道城楼上,不断冒出人影,站满了城墙。

    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以及战马奔驰的巨响,让营寨上下乱成一锅粥。

    住在城里的汉人将领站在城墙上眺望。

    就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密密麻麻的黑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狂奔的马匹,漫天的尘土飞扬,然后整个大地都像是在震动,在夕阳映照下,连绵不绝的身影仿佛填平了整个地平线。

    那高举的军旗,奔驰的马匹,成群结队向前行走的士兵。这是西凉人最熟悉的场景,也是西凉人最害怕的场景。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韩遂的叛军——官军打过来了。

    “狄道县!”

    作为队伍前锋,董卓高坐战马之上,眯起眼睛,打量着远方奔涌的洮水尽头上的那座城池。

    韩遂的叛军人数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法全都住进县城里,所以大部队全都住在城外。十余万人的部队光是帐篷就连绵数里,密密麻麻地驻扎在河边,远望过去,敌营正一片混乱。

    “将军,贼营乱作一团,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徐荣远望。

    城外大营鸡飞狗跳? 一队队的士兵在夕阳下变成小黑点快速往河边草地跑,骑上马匹之后又快速往正面城南而来,出营的士兵稀稀拉拉? 还没有列好方阵,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官军会在傍晚忽然袭击。

    “嗯。”

    董卓缓缓点头? 他也是凉州与羌胡人打了半辈子仗,经验丰富的老将。深谙羌胡人习性? 胡人结水草而居? 打仗的时候会把马匹放在河边草原放牧,战时才会集结。

    现在自己大军抵达的时候? 羌胡人忽然没有集结战马骑马? 可见他们根本意识到官军已经打来? 这正是突袭的好机会。

    “传令,全军进攻!”

    董卓挥舞着环首刀,一声长啸。

    “全军进攻!”

    十多名主将传令兵分散向各层军官下达命令。

    最先动手的自然是骑兵。

    董卓自己就有三万人马,张温又将耿鄙的两万骑兵与新招募的羌胡骑兵全都交给了他? 所以他的总兵力已经接近六万,光骑兵就有三万。

    这些骑兵大部分都是羌胡人? 弓马娴熟,可谓天下精锐之师,在各级军官们“缓行”、“肃静”和“保持队型”的命令中,一列列的骑兵开始集结队形? 环绕在主将董卓身后,呈现锥子阵型。

    “第一轮射击!”

    传令兵再次下达董卓的指令。

    此时骑兵阵型已经靠近营寨,距离一百多米,几乎是在命令下达的那一刻,所有的羌胡人本能地举起了手中的弓,马速在他们刻意控制下虽然不是很快,相当于一路小跑,但也足够惊人。

    汉人中除了少数边关出身的高级武将,比如刘备董卓吕布公孙瓒这些人能做到这一点,甚至还能左右开弓以外,中原地区的顶级武将都做不到。

    而西凉的羌胡人、匈奴人,幽州的鲜卑人、乌桓人,却几乎人人都能做到在奔跑的战马背上拉弓射箭!

    “放箭!”

    随着无数声弦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箭簇,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遮天蔽日如雨点一般向着在营外还处于列队状态下的韩遂军抛射而去。

    密密麻麻的箭雨挥洒进敌人阵营里,惨叫与哀嚎声传来,韩遂的大军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很多人已经开始下意识逃跑。

    “第二轮射击!”

    在距离已经到百米的时候,传令官嘶声怒吼。

    “咻咻咻!”

    骑兵们娴熟地抽箭拉弓,第二轮不再是仰天抛射,而是箭头向下,接近于平射的角度。

    箭支划破虚空,迎面而来,足以将任何悍勇之士吓得尿裤子。

    这一刻,韩遂的步兵再也撑不住,第一排士兵直接丢下武器逃跑,却被密集如雨的箭矢纷纷射中倒地,前排成片成片地倒下,后排转身开始往营寨里跑。

    “杀!”

    董卓将手中的弯弓挂在马侧,抽出长刀,一马当先怒喝道:“冲入营寨!”

    轰隆隆!

    仿佛滚滚雷霆在霹雳,又如黄河奔涌咆哮。

    原本只是匀速小跑的马匹被全力催动,不到数十米的距离足够马匹将爆发力全部展现出来。

    一匹匹健壮的战马奔腾如飞,在傍晚呼啸的冷风中发出阵阵嘶鸣。

    只是片刻,三万骑兵就已经呈锥字形杀入了营寨里。

    叛军为什么要出营寨结阵?

    因为边关草原缺少木料,大军安营扎寨的时候没法砍伐树木来制作栅栏。

    所以除了挖土垒起的几处夯土寨墙以外,其它地方没有任何防备,骑兵可以直接冲入营寨踩踏一人高的帐篷。

    三万匹奔马卷起一道洪流,冲入营寨内掀起腥风血雨。

    不远处狄道县的城墙上,韩遂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官军杀入他的营寨之中。

    虽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下令士兵防守,但敌人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已经处于完全松懈状态下的士兵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已经被敌人杀到近前。

    韩遂阴沉着脸,对身边未来的女婿阎行说道:“彦明,官军袭击,为何耿鄙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阎行也摸不着头脑,试探道:“也许这不是耿鄙的官军。”

    “那是谁的?”

    “将军快看,那为首的军旗上写董,莫非是董卓?”

    “皇甫嵩!”

    韩遂咬牙切齿,他还不知道皇甫嵩已经被下狱,张温被秘密调过来,还以为是皇甫嵩干的好事。

    阎行问道:“将军,现在该如何是好?”

    韩遂在城墙上狠狠一拍,暗恨道:“传令,撤军。”

    “往哪里撤?”

    “大夏。”

    “唯。”

    阎行匆匆下马而去,他素有勇力,在军中威望很高,如今也只有他出马才能安抚住溃败的士兵。

    一夜激战,韩遂死伤惨重,一路溃败,连夜逃到了狄道西北面的大夏县。

    安顿好兵马之后,发现死伤万人,逃散两万多人,十余万人马只剩下八万,这一仗韩遂仅仅只是被官军的前锋军董卓突袭,就是一场大败。

    回到大夏县休整两日之后,韩遂才得到消息,原来这次率领官军袭击他的根本不是皇甫嵩,而是三公之一的司空张温。

    而且他安排在耿鄙身边的内应,也就是历史上杀死耿鄙的那位别驾从事,包括耿鄙阳球等凉州刺史身边的人在内,全都被张温控制起来,耿鄙的兵权也被夺走,使得他的内应无法过来报信。

    “可恨!”

    韩遂气得不行,恼怒道:“到底是谁识破了我的计策?”

    王国李相如黄衍等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知道韩遂早就制定了计划,但具体什么计划,就不得而知。

    “将军早在耿鄙身边埋伏了内间,等耿鄙带着人马过来的时候,他就带领士兵哗变,我们再一举杀出,没想到朝廷派了张温过来,将耿鄙身边的人全部控制住,内间无法向我们提供消息。”

    阎行见他们疑惑,就解释了一举。

    李相如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韩遂这么信誓旦旦说可以击溃耿鄙,但如今官军杀来,作为叛变的原陇西太守,他无比慌张地说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如今朝廷大军杀来,我等应当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退回金城,再做打算。”

    韩遂左思右想,觉得只能这样,原本计划是击败耿鄙之后,就顺势吞并耿鄙的人马,再携二十万大军进攻三辅之地,烧杀抢掠,以补充军需。

    现在一场大败,士气跌落,朝廷又气势如虹,应当退军先稳住士气,把朝廷官军的士气消磨掉再说。

    就在韩遂准备撤军离开陇西郡,回金城郡的时候。

    已经收复了狄道县的官军在城外驻扎,张温在县衙里开始论功行赏,作为三公之一,又是持假节的官员,他的地位可远比当初皇甫嵩卢植朱儁平黄巾之时高得多。

    皇甫嵩卢植朱儁三人顶多提拔个小官,朱儁想给孙坚弄个军司马还得请示朝廷,而张温则有直接任命官员的权力。

    “此战诸位克敌立功,大获全胜,都有封赏。”

    张温笑呵呵地道:“首功为董卓,攻克了狄道,次功为周慎,攻克了首阳,你二人功绩,我当上奏朝廷,予以表彰。”

    之前董卓带前锋军包围了首阳,由于首阳城门紧闭,董卓骑兵一时间久攻不下。等中军抵达后,就由周慎继续围攻,董卓则率领前锋军北上去狄道县,刚好傍晚时分,一举击溃了韩遂的部队。

    如此二人一个击破了韩遂主力军,另外一个攻破了首阳县,自然是首功与次功。

    只是董卓和周慎现在的官职一个是破虏将军,一个是荡寇将军,虽然是杂号将军,但怎么说也是将军,秩二千石大员,张温肯定是封赏不了,只能向洛阳请示。

    “多谢明公。”

    二人站出来行礼感谢。

    等他们二人行礼结束,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诸多底层军官翘首以待,都在等着赏赐。

    “狄道一战,我听说有一位勇士,叫马腾,马腾何在?”

    被之前耿鄙封为军司马,成为中层军官的马腾喜出望外,进入厅堂内,当着左右两侧高级官员向张温拱手道:“明公,马腾在。”

    张温上下打量,见马腾气势不凡,威武雄壮,点点头道:“不错,此战你杀敌37人,勇猛无匹,迁裨将军。”

    “谢明公!”

    马腾兴奋地出去。

    裨将军是王莽时候创的官职,授予地方县令,为六百石,东汉继承了这个官职,属于次于将军、校尉、军司马的低级武将。

    看起来之前马腾是个千石军司马,现在成为六百石裨将军是降职。

    但军司马除了常备军以外,在其它部队中都属于临时官职,仗打完职务就没了,没有太大意义。现在成为裨将军则是固定职位,相当于临时工转正,马腾自然很开心。

    “孙坚何在?”

    张温又问。

    门外的孙坚进来:“明公。”

    “你攻打首阳,身先士卒,第一个登上城池,杀26人,迁北军司马。”

    “谢明公。”

    孙坚大喜,他被张温请来当参军,这个职务同样是个临时职务,而现在升北军司马,则是千石实职,总算熬出头了。

    当然。

    要是孙坚知道,与他一同在黄巾之乱出道的刘备早在三年前就做过北军司马,现在已经远远地走在他前面,不知道他该如何做想。

    不过这些他自然不清楚,依旧十分感激张温的提拔。毕竟在被张温请来做参军之前,孙坚只是朱儁的别部司马,依旧是临时工职务,到现在终于能有个实职,真的很不容易。

    张温又赏赐了其它立有功劳的中层军官之后,最后定下基调,笑着说道:“将士们用命厮杀,都辛苦了,传我命令,犒赏三军。”

    “噢噢噢噢噢!”

    消息传出去,城外大营一片欢呼,等后军辎重部队抵达后,成堆成堆的钱币运往军营赏赐给士兵。

    汉灵帝为了彻底平定西凉,下了大力气,不仅将这两年搜刮的钱财拿出来,还将北军精锐给了他,张温自然不希望走皇甫嵩的老路,还是得激励士气才行。

    打了胜仗,发下赏赐,盖勋站出来说道:“明公,此时我等正应当趁胜追击,将大夏县团团围住,防止韩遂逃跑。”

    张温说道:“不错,正当如此。传令,大军明日开拔,兵进大夏。”

    盖勋笑道:“明公,以我对韩遂的了解,此人打了败仗之后,必然会尽快退回金城郡。我怕等明日到后,只留一座大夏空城。”

    “元固的意思是今日出发吗?只是才刚刚论功行赏,将士们恐怕打仗的行头没那么高吧。”

    张温迟疑。

    盖勋说道:“非也,今日白天应当让士兵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待傍晚时分,大军开拔,悄然摸向大夏,今天夜里,给韩遂一个惊喜,让他彻夜难眠。”

    “善!”

    张温觉得不错,点头道:“那便如此行事。”

    当天傍晚,官军就出发,浩浩荡荡往大夏县去,两地相隔不远,就是后世广河到临洮的距离,总计也就60公里不到。

    西北高原丘陵地貌,在后世已经成为荒漠戈壁,但现在却依旧存有植被,宛如一片草原。

    毕竟两千年前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还没那么严重,此时的西凉羌胡与匈奴人跟鲜卑一样放牧为生,要是一片戈壁的话,他们早就饿死了。

    所以目前的不毛之地,只有河西走廊那一带。而陇西已经靠近蜀中,环境自然不会太差,沿途青山绿水,风景不能说比中原地带更加优美,却也平添了一份江南水乡不曾有的波澜壮阔。

    60公里距离,两三个时辰就抵达,此时已然天黑,大军驻扎在城外,与远处的大夏县城和驻扎在县城周围的贼军遥相对应。

    十多万人马的动静实在太大,很快就被发现,贼军军营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但眼见官军好像没什么动作,也在各部落头领、中层军官的安抚下慢慢平静。只是敌人就在身边,没有人能睡得安稳,第二日贼军人人精神疲惫,苦不堪言。

    “报,将军!”

    正当韩遂在大夏县城与众人议事,商量下一步行动时,外面有士兵来报。

    韩遂问道:“何事?”

    “城外来了数十兵马,为首二人自称将军旧识,一个叫盖勋一个叫傅燮,邀请将军去城外一叙。”

    “盖勋和傅燮?”

    韩遂瞳孔一缩,原来是他们,难怪自己的计策被人看破。

    “是傅太守和盖太守。”

    “如果是他们二人的话,确实得见一见。”

    “韩首领,出去看看吧。”

    几个共同议事的羌胡首领大人与匈奴首领大人听到是傅燮和盖勋,肃然起敬。

    盖勋是前任汉阳太守,对待羌胡人与匈奴人一视同仁,十分要好。

    后来羌人叛乱,盖勋出兵作战被打败,羌人却不敢杀死他,羌人首领滇吾说他是一位贤人,杀他会遭天谴,因此派人又将他送回汉阳郡,不敢加害。

    傅燮则是现任汉阳太守,跟盖勋一样,实行民族融合政策,不仅叫羌胡人种地,汉羌矛盾,向来都是谁有错误就惩罚,谁有道理就赞赏,从不偏袒,因此在羌胡人与匈奴人当中威望极高。

    在历史上,傅燮会被王国率领的叛军围攻而死,当时城外有数千匈奴人,听闻城里的人是傅燮,纷纷跑到城外磕头祈求傅燮投降,不要再抵抗,傅燮严词拒绝,慷慨就义。

    甚至不仅羌胡人和匈奴人敬佩他们,连韩遂也很尊敬盖勋,当初与边章叛乱时,被盖勋大骂,韩遂哭着说要是你早点来,我们或许能改过自新,现在已经回不了头了,然后掩面率领部队离开,没有攻打盖勋。

    所以听到是他们二人,韩遂也只能站起来,无奈道:“那就出去见一见。”

    韩遂率领数百士兵出城,就看到四里外官军大营驻扎在远处连绵起伏的丘陵山下,城外一箭之地有数十匹马,为首之人正是老相识盖勋。

    四十七岁的盖勋穿着一身长袍,胡须与袖袍在风中飘荡。

    诸多羌胡人首领与匈奴人首领见到他,连忙翻身下马,弯腰向他们心目当中的贤者行礼。

    “文约,你肯来见我了。”

    盖勋坐在马上,目光严厉地看向韩遂道:“上次我就跟你说过,莫要再犯上作乱,消停两年,怎地如此不听劝又来生事?”

    韩遂无奈道:“若非朝廷步步紧逼,那耿鄙扬言要诛杀我等,我又怎么会叛乱?”

    “好了,不用狡辩。你屡次作乱,祸害百姓,使得生灵涂炭,万民受苦,早已经罪孽深重。如今朝廷军马已到,天子高坐明堂,欲中兴天下,威加四海,现只有凉州叛乱不止,你若还不投降,仍旧要负隅顽抗,则大祸临头,不若投降于朝廷大军,随我回洛阳面见圣上,当面坦陈自己的过失,莫再自误矣。”

    盖勋向东方拱手表达对汉灵帝的尊敬,又对韩遂侃侃而谈,劝说投降,一番言语,既严词呵斥,又大义凛然。

    韩遂虽然感到羞愧,但还是咬牙道:“如投降,必死矣。元固公,我敬你为人,但让我投降,万万不能。今日你就莫走了,留在我军中为质,等我大军撤回金城,我必然不会加害于君。”

    傅燮大怒,拔剑呵斥道:“贼子安敢!”

    “抓住他们!”

    韩遂下令。

    阎行与身后士兵一拥而上。

    旁边护卫的孙坚怒目而视,大喝道:“吴郡孙坚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马腾低声对盖勋道:“元固公快走,我等断后。”

    说罢催促士兵护卫盖勋傅燮离开。

    阎行一马当先,向着孙坚杀来,长矛如流星划过虚空,直刺孙坚面门。

    孙坚怒吼一声,古锭刀在手中如蝴蝶翩飞,将长矛格开,顺势侧面横扫劈砍,二人斗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

    马腾与其他护卫横刀立马,又跟阎行得手下战在一起。敌人有四五百人,他们只有三四十人,吃了很大的亏。但马腾十分悍勇,竟是硬生生杀开一条道路,护送盖勋傅燮逃出包围圈。

    “孙文台还未走!”

    傅燮回头看见孙坚还在死战,连忙勒马想要回去。

    马腾急道:“公先走,我随后去救他。”

    等二人跑近官军大营,马腾又带领数百骑兵返回去救孙坚。

    远远地看见孙坚已经被敌人包围,有四人护卫在他身边,人人都身披数创,苦苦支撑。

    还未杀进去,就见到孙坚凶性大发,死命杀出一条血路,斩杀数十人,居然是硬生生带着四部将冲出来。

    “快走!”

    马腾过来接应,双方才刚刚相遇,孙坚浑身是血,从马上跌落。

    马腾的马还在奔驰,人就已经弯腰下马,在孙坚还未落地之前伸手一捞,再一抬,就将孙坚拉上了自己的马背,勒马转身回跑。

    这一手动作惊呆了很多羌胡人,即便是部落马术最厉害的战士也做不到这一点,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追赶。

    等众人回营,张温已经在门口迎接。

    看到孙坚受了重伤,张温大惊道:“文台如何?”

    “我无妨。”

    孙坚虽然虚弱,但还是咬牙坚持。

    “快去送医。”

    张温立即让军医抢救。

    众人看到孙坚带着四名护卫居然从几百人的包围中杀出来,还杀死了数十人,纷纷惊讶于他的勇猛。

    即便是高傲如董卓,也是忍不住说道:“孙文台,真乃猛虎也!”

第七章 巡视地方

    中平四年五月,青州。

    齐国巨淀湖附近广饶县,绿油油的稻谷一望无际,风吹稻花,香味扑鼻。

    陈暮在氏仪等人陪同下,带着学生巡视稻田,体察民情。

    当他走过的时候,每一个在田里干活的农夫都停下了手,向他弯腰鞠躬。

    戴着帽子的人脱帽敬礼,少年敬畏又带着一丝羡慕,少女们眉目含羞,眼眸中透露着丝丝情意。

    每当陈暮从县城里出来的时候,不说万人空巷,至少每一个已经嫁作人妇的女子都咬碎银牙,暗恨跺脚。每一个未嫁的女子都暗送秋波,眉目传情。

    若不是出行的时候皆有护卫保护,恐怕投在他身上的香囊、鲜花,以及拥挤过来的人群,要将他淹没在海洋里。

    不得不说,今年已经20岁,正式及冠的陈暮外貌已经彻底定型,身高约有一米七八,体态修长,皮肤洁白,五官精致到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嫉妒。

    特别是那一双狐眼,含笑看人的时候,即便是男人也顶不住,以至于广饶城甚至有喜好男风的豪强公子朝思暮想,积忧而死。

    青州第一美男的名号,也慢慢传播开来。无数豪强的女儿闻风而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

    “这占城稻颗粒饱满,穗大谷实,确实比我们的水稻要强很多。”

    氏仪蹲在田埂上,摸着一串稻谷,满意地点点头。

    “可惜水利跟不上,青州也时而大旱,只能在湖边耕种,不能推广。”

    陈暮心道宋朝靠占城稻,以半壁江山能养活上亿百姓可不就是因为占城稻产量高吗?

    别说什么时隔千年,汉朝的占城稻不一定有那么高产量。

    在没有生物学知识的古代,没有人为干预,靠植物野生杂交改变整个族群是不可能的事情,更加不可能基因突变。

    所以宋朝的占城稻和汉朝的占城稻,一定是没有什么区别,除非天降猛男,诞生出一个叫孟德尔或者袁神农的人,否则没有人为推广,偶尔诞生一颗野生高产种也没法传播开。

    “师君? 如果天有旱灾? 我们该怎么办呢?”

    已经11岁的陈群像个小大人似的? 跟在陈暮身后,作为大班的班长,陈群远比年纪比他大一岁的崔林更活泼,求学好问,每天都有无数个问题。

    陈暮笑道:“天有旱灾,就得兴修水利。平日农闲之时,招呼百姓通渠挖湖,蓄水备旱,还得多建水井? 存储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哦。”

    诸多学生若有所思。

    这些办法可不是陈暮创的,自古以来的能臣干吏应付旱灾的时候,基本也就这几个方式。

    带着学生们下乡? 就是来教他们这样的治世之道。

    亲自到民间体验生活? 以后还得上战场带他们行军打仗,多积累实干经验? 不能学马谡眼高手低,兵法谋略说得一套一套的,实战起来就拉垮。

    在这一点上还是刘备看人眼光准,诸葛亮重用马谡,刘备却说“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

    可见刘备确实是知人善用的典范。

    “那若是洪涝呢?”

    陈群又问。

    陈暮想了想道:“那就得多种树,多挖渠挖湖。”

    “多种树?”

    学生们面面相觑。

    没听说过种树还能防洪涝灾害的。

    “洪涝灾害最大的危害是水流到处奔涌,又裹挟着泥土,如此泥石流冲刷,不仅田地受损,房屋也要被淹没。而种树可以锁住泥土,泥土可以吸收水,不让洪水泛滥成灾。”

    陈暮就趁着这个机会,将树木与水土流失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汉朝的水土流失情况并不严重,根据《水经注》中记载,当时的黄土高原“杂木交荫,云垂烟接,翠柏烟峰,清泉灌顶”。

    另外据现代考证,在秦汉时期的黄土高原,森林的覆盖率达百分之六十到百分之七十。

    那时的黄河里流的是清碧的河水,黄河也很少泛滥成灾。

    一直要到宋朝人口暴涨,经济发达,树木开始大量被砍伐,情况才会变得十分严重,天灾**不断。

    所以这个时候黄河中下游的洪涝灾害并不算多,都是大雨导致,最多的就是旱灾。

    如果是普通的暴雨,可以不用去管。但如果是那种连续很多天的暴雨,使得河流涨水,确实需要防范洪涝,就得多建造蓄水的人工湖泊,多挖通人工渠,多种树锁住土地让土地吸收水分。

    这也是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

    毕竟他想要推广占城稻,水利设施就不可避免地要大兴修建。趁着现在还有钱的时候,多修渠挖湖造路,百利而无一害也。

    一者,民众农闲之时,官府出粮食,给少量工钱,让民众农闲时有饭吃,有钱赚,利于经济流通。

    二者,水利设施可以防洪涝,防旱情,对抗天灾的时候很有好处。

    三者,占城稻能够慢慢普及,增长粮食。

    因此陈暮现在在整个青州大兴土木,招揽冀、徐、扬三地无家可归的流民,让他们开垦荒野,挖通水渠,建造人工湖泊。

    陈暮从中平二年十一月来青州上任,到现在已经中平四年五月,一年半的时间,是青州人口增速最快的一年半。

    不仅政局稳定,经济平稳增长,甚至连原本四处盗匪的北海东莱都已经海晏河清,少有匪患,可见他施政手段还是相当不错。

    当然。

    这也是目前青州土地兼并不严重,豪强被陈暮施展雷霆手段扼制,大量百姓拥有自己的田地可以耕种,不需要造反。

    如果土地兼并严重,官员又没法处理,那不管什么施政手段,都没什么用,百姓该造反还是得造反。

    “原来土地是靠植物的根部来紧密,我一直以为土地疏松,是植物太多导致。”

    就连氏仪也没有想到大地跟树木还有这层关系。

    12岁的崔林有了一定思考能力,不像小班的孩子们,老师教什么他们就学什么,没有反抗权威意识,所以崔林问道:“师君,如何能够证明树木对土地的作用呢?”

    “想证明也简单。”

    陈暮笑道:“你们又可以成立一个新的兴趣小组,去寻找一片没有任何植物的土地,再找一片有植物的土地,用锄头挖,看看哪片土地更容易被挖塌就是。”

    “又成立兴趣小组呀。”

    “上次我们想验证风的来源,到现在还没验证成功呢。”

    “咱们今年已经成立了十多个兴趣小组,现在也只是用火焰灯证明了热空气上流,还有好多实验没做呢。”

    大班的孩子们一个个苦着脸。

    火焰灯就是孔明灯,是陈暮教孩子们制作,以用来证明空气密度。

    现在大班已经开始做研究课题,成立兴趣小组,做各种实验证明,这也是让他们自己动手来证明一些物理知识,强化他们的学习。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本上的知识是死的,就算我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你们,你们也只是一知半解,不如自己亲自动手实验来得简单明了。”

    陈暮摸了摸崔林的脑袋,笑着说道:“它日你们学贯古今,可以出将入相的时候,我相信你们就不会有今天的抱怨了。”

    “唯,师君!”

    大班的孩子们一个个拱手行礼,表示知道了。

    巡视了一圈田野,又去看了眼巨淀湖渔民捕捞情况,官府鼓励渔民下水捕捞鱼虾,让流民有鱼获收入,使得今年渔业丰收,陈暮去一趟,渔民争相赠送肥鱼,与民同乐霈恩均。

    巨淀湖后世由于围湖造田,面积小得可怜,只有20平方公里不到。但现在却有数百平方公里面积,虽比不得如今云梦泽(洞庭湖)浩瀚如海上万平方公里,却也是一望无际,在当时被称为少海。

    而且由于古时渔具不发达,捕捞能力低下,因此短时间内大肆发展渔业并不会给鱼虾造成灭绝性打击。只要把网孔弄大一些,并不影响生态环境,是一条不错的可持续性发展道路。

    在广饶和南丰二县视察了半个月,到五月中旬的时候,陈暮就听到了刘备获胜的好消息,刚好这边视察工作也差不多,于是返回齐国,继续回泰山书院教书。

    回去的路上,翻看起这次刘备打仗的战报。

    三月份丘力居入侵平原国,烧杀掳掠,平原国相陈纪无法抵挡,只能固守城池以待朝廷援军。

    居住在城外的乡镇百姓纷纷弃家逃跑,跑得慢的,就被丘力居杀死掠夺,死伤上万,近十万流民被迫往南面济南迁移。

    刘备一边派人安抚百姓,一边在陈暮的允许下,尽起大军,北上迎敌。

    只是平原国的地形实在是太糟糕,鲁北平原区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骑兵来去如风,初期刘备打得很艰难,连番败仗,面对三万轻骑兵苦不堪言。

    《六蹈》里记载,周武王问姜太公,步兵和骑兵的战斗力如何换算。姜子牙说,平原之上,一骑当八步,山路狭窄地带,一骑当四步。

    而宋朝《武经总要》认为,一个骑兵相当于五个步兵。

    这还是已经对骑兵有各种办法的北宋,而在汉朝更加没办法,又是平原地区,可见步兵打骑兵有多艰难。

    虽然刘备也有一千重骑兵和三四千轻骑兵,但重骑兵追不上轻骑兵,平原上骑兵游击战,除非有相同兵种,不然实在是太难。

    刘备五万大军与丘力居打了半个月,野战溃败之后,不得不据城死守才没有被丘力居反歼灭。

    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反倒是丘力居见劫掠得差不多,准备撤回辽东,不跟刘备打了。

    结果刚好朝廷的大军赶到,邹靖带着数万援军抵达,驻扎在河间国。

    邹靖不仅带来了援军,还带来了朝廷诏书,封刘备为骑都尉,允许刘备出青州作战。

    这是陈暮上书的结果,为刘备争取出兵大义。

    不然光有陈暮这个青州刺史的公文,刘备也只能出兵平原,不能去冀州的渤海。

    有了这份诏书,刘备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邹靖有四万人马,刘备有五万,合起来九万人。

    再加上各地郡兵,骑兵接近一万,总兵力超过十万,已经可以在野外与丘力居正面抗衡。

    荀攸料丘力居掠夺大量财富,行动必然缓慢,不如刚开始的劫掠如风,于是向刘备建议,以四面包夹之策,聚集平原河间二郡兵力,将丘力居包夹在渤海,来一个关门打狗。

    这个计策有一个漏洞,那就是万一把丘力居逼急了,丢下辎重,带着骑兵冲出包围圈,闯入冀州和青州腹地,四处作乱,那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为此荀攸殚精竭虑地制定计划,想办法收缩包围圈,制定埋伏点,完善策略。

    最终通过军情司的情报,总算是在渤海章武县截到了丘力居。

    这场战斗刘备采纳荀攸的计划,与邹靖商议过后,以南面和西面组织包围圈,开北面口子,逼丘力居往北逃,放他回幽州。

    大战之后,丘力居确实如荀攸所料那般没有南下或者西去。

    毕竟丘力居不是傻子,去冀州与青徐腹地,那就是远离自己的老巢,骑兵再能跑,也有人困马乏的时候,一旦被官军围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现在北面没有敌人,自然选择北归。

    于是丘力居丢下千余具尸体以及一半以上的辎重,以比步兵稍快的速度,往北面逃。

    还是舍弃不下那么多财务,贪心不足。

    可惜丘力居忘了北面还有个公孙瓒在等他。

    公孙瓒跑去鲜卑花费重金雇佣了一批鲜卑人,于泉州(今天津武清区)堵截到了丘力居。

    前狼后虎,经过一天激战,丘力居伤亡惨重,死了六七千人,不得不将辎重全部抛弃掉才脱离战场逃回辽东。

    如此一来,这次南下,丘力居可谓杀敌八百,自损一万,不仅什么好处都没捞到,部落人口还少了二十分之一,对于他的打击很大。

    看完了战况报告,陈暮也是很佩服荀攸的计策。

    古代战争中在平原地区对付骑兵确实无比艰难,唯一得办法,只有通过人海战术包围,而且成功率很低,在步兵对骑兵战争最多的宋朝,经常有骑兵打不过就跑,步兵完全追不上的案例。

    荀攸虽然同样选择了包围战术,却是用的欲擒故纵之计,先通过两面包夹,逼得丘力居北上,再在他北上的道路上安排公孙瓒做伏兵,打得丘力居狼狈而逃,战术布置得确实好。

    如今朝廷命刘备邹靖公孙瓒三人出兵辽东,平定张纯张举丘力居叛乱,现在的情况已经比历史上好得多。

    看样子,应该也不需要等到明年刘虞出马。

    接下来,就得谋划另外的事情了。

    坐在马车上,陈暮心想。

第八章 回京

    中平四年的景象已经比中平元年好了不止一倍。

    全国各地民乱少了许多,在对外战争当中,汉朝也是接连获胜。

    中平四年六月,并州北部的中部鲜卑与休屠匈奴人南下劫掠百姓,想要攫取他们今年过冬的粮食。

    此时的并州刺史并不是丁原,而是张懿,率领兵马与鲜卑休屠作战,大获全胜。

    由于九原人吕布作战勇猛,率领数十勇士冲阵,杀数百人,打得数千鲜卑人溃不成军,张懿举荐他为九原县尉。

    中平四年八月,历经四个月,张温率领大军总算是在金城郡击败了韩遂,韩遂王国兵败逃走,叛官李相如和黄衍被孙坚生擒,押赴洛阳受审。

    刘备公孙瓒邹靖这边虽然还没有拿下丘力居,但大军已经平定了渔阳、右北平以及辽西三郡,丘力居只剩下辽东郡苦苦支撑,情况不妙,平定这场叛乱是迟早的事情。

    不得不说,陈暮一计平天下,倚靠着全国各地的地主豪强大放血,稳住了江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至少最近十年之内天下应该太平,没有什么太大变故。

    当然。

    这只是眼下。

    豪强地主们都不是傻子。

    已经被汉灵帝割了两轮韭菜,到今年第三轮割的时候,肯定也会警觉,察觉到汉灵帝的阴谋。

    为此朝堂上已经有官员在上奏,要求汉灵帝恢复以前的制度,不再大肆收田税。

    汉朝有一点比较好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什么所谓士大夫免税的说法,人人都要交税,哪怕你是地主豪强官僚士绅,也得交。

    但坏处就是田税太低,人口税太高。

    一旦土地兼并,豪强不仅拥有大量土地,还拥有无数隐户,那么只需要交少量田地税,就能侵吞大量本应该上交给国家的资产。

    并且,这样一来普通的自耕农百姓不仅要负担大量的苛捐杂税,还得替这些豪强承担各种义务。

    如此一来,朝廷和百姓越来越穷? 地方豪强越来越富。

    一旦灾荒年月,百姓没有饭吃? 就会造朝廷的反,朝廷没有钱粮剿灭叛乱? 自然天下大乱? 秩序崩溃,形成一个王朝末年,如此循环。

    纵观历朝历代,除了宋朝以外,很多王朝都是这样覆灭。而且宋朝的土地兼并也严重? 只是商业发达,掩盖了这个问题而已。

    而那些地主豪强们无所谓? 无非就是换一个主子? 他们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最终受苦的? 依旧是无数百姓。

    如今,陈暮一计分化之策? 让天下豪强交税。

    原本那些豪强们以为只是那么一两次? 忍痛也就交了。

    没想到汉灵帝似乎隐隐有彻底取消人口税,大量提升田税的意图。

    这还让豪强们如何忍得住,纷纷鼓动他们上面的官员? 要求天子更改政策? 不要再继续收田税。

    到今年秋后十月? 当汉灵帝要求青、凉、幽、并、交五州交税的时候,整个朝堂都开始沸腾,上书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到尚书台,要求汉灵帝停止这样的薅羊毛行为。

    面对这个情况,汉灵帝虽然没有理会,但也觉得有点不对劲。

    因为这跟当初陈暮说的不一样,陈暮明明说三州三州地分散收税,此乃分化之计也,他们不可能联合起来,为什么现在反而如此空前团结了呢?

    然而汉灵帝不知道,这一切也早就在陈暮的预料之中。

    毕竟已经被割过一轮韭菜,故技重施的话,天下聪明人那么多,肯定能看穿这个计谋,又怎么可能会继续中计?

    因此这个计策实施时间,顶多三年。

    这也意味着,今年最后一轮收税之后,明年如果汉灵帝还想着从益州荆州扬州三地重新割一轮,必然要遭受全天下豪强的反对。

    如果汉灵帝一意孤行,到时候的局势必然动荡,那么这次造反就不再是黄巾之乱那些平民了,而是那些豪强地主们。

    他们的破坏力和影响力可远比平民们大得多,比如七国之乱中,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七个大地主造反。

    只是汉灵帝还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因此虽然感觉不对劲,但依旧没有改变政令,严词勒令各地太守把税交上去。

    这次司马直倒是没有自杀,甚至还是汉灵帝这个政策的拥护者。

    毕竟以前的汉灵帝是在割天下普通百姓的韭菜,司马直是个正直的官员,自然不愿意。而现在汉灵帝是在割豪强地主的韭菜,他当然拥护。

    可惜的是像他这样的官员实在太少,更多的官员碌碌无为,不仅是能力不够,还是豪强们的保护伞。

    在汉灵帝的政令下达后,不仅朝廷官员上书,连高地太守也纷纷上书请求天子收回诏令。

    这种情况下,汉灵帝也感受到了一些压力,原本是打算今年年末才把陈暮召回来,现在不得不在十月份下达诏书,让他尽快赶回洛阳想对策。

    陈暮收到诏书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动身,而是又回了一封奏折回洛阳,奏折当中说新式水稻大丰收,产量惊人,可养活无数百姓。又有颁布无数惠民政策,才刚刚实施不久,不好离开。

    如果天子一定要召他回去的话,他怕下一任继任者破坏他的政策,因此请求汉灵帝任命沮授为青州刺史。

    沮授是光和二年时候的茂才,又干过几次县令,现在是济南长史,年龄也到了30多岁,论起资历肯定是够当刺史。

    汉灵帝看到这份奏折,又看了沮授的履历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同意了这封举荐信,只请陈暮早点回来。

    等到洛阳公文抵达青州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月份。

    “尊天子诏书。”

    济南刺史府中,陈暮接过了这份诏令。

    传旨的已经不是王钧,毕竟王钧现在是中常侍,不可能会过来,所以张让派了个亲近的小黄门。

    那小黄门露着谄媚的笑容道:“陈刺....哦不,陈尚书,天子挂念,还得尽早启程才是。”

    如今陈暮已经顶替了梁鹄,当上了尚书令,千石高官,权势极重。

    “我知道了。”

    陈暮点点头:“等我与新任青州刺史交接之后,即刻出发,你先在外面等一下。”

    “好,那请尚书令快些。”

    小黄门倒退着出去。

    “子归,恭喜高升。”

    沮授在一旁笑呵呵地祝福。

    刘关张现在还搁东北打张纯张举呢,估计今年年末才能搞定,青州只剩下沮授典韦简雍侯栩。

    当然,还有其他人,如氏仪孙邵华歆孙乾王脩等人。

    只是这批人毕竟是到了青州才来投靠,肯定不如太史慈典韦沮授简雍侯栩这批早期班底,论起亲密程度就不一样。

    陈暮点点头:“原本来青州就只想着做六件事,现在完成了五件,也差不多了。”

    沮授想了想道:“第六件事是所谓的谋士扫盲班吧,我到现在还好奇这到底是什么呢。”

    “呵呵。”

    陈暮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不能透露,过两年再说。”

    “神神秘秘的。”

    沮授虽然好奇,但也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只是笑道:“行了,那就过两年再说。”

    陈暮看着沮授,认真说道:“公与兄,我走之后,青州那些豪强可能会不安分,你该下雷霆手段就下雷霆手段,万不要仁慈。”

    “还有侯栩,他掌握军情司,权力极重,不能让他独揽军情司大权,你得注意点,他的家人已经迁到青州,要随时警惕。”

    “我颁布的各项政策法令,莫要更改,若是有什么困难或者变动不好处置,可书信洛阳,找我商量一番。”

    “如今已经开通了数条渠水,挖了两处湖泊水库,还是太少。多种植树木,多修建水利,这才是万年不变的长久之道。”

    “好了,大抵也就这几条,我不啰嗦了,青州就拜托给你了,务必不能让那些豪强死灰复燃,侵占百姓田地。”

    说完这一切,陈暮最后把自己的青州刺史官印取下来,郑重交给沮授。

    沮授接过官印,同样郑重地点点头:“放心,一切交给吾。”

    “走吧。”

    安排妥当之后,陈暮从厅堂里出来。

    屋外备好了马匹,数百护卫环绕,小黄门与典韦都在等待。

    “子归,都在等你呢。”

    典韦牵着马走过来。

    陈暮点点头,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待了两年的刺史府,驾驶着马匹也不多做留恋,一夹马腹,正式出发。

    早在上次诏书来的时候,交接的事情就已经处理好。衣服什么的也收拾好,都在马车里。

    现在第二次诏书过来,都不需要再临时忙碌,直接可以走。

    比较奇怪的是,今天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面上人却很少,几乎没有行人。

    队伍走到北门,刚出了城门,陈暮就吓了一跳。

    就看到在齐国国相吴匡的带领下,临淄大小官员,全城豪强,大量百姓乌泱泱一片,人头攒动,全都站在城外的亭下等他。

    “诸位这是?”

    陈暮连忙下马,快步迎过去。

    他提前把事情处理好,把东西收拾好,就是想雷厉风行一些,快点离开青州。

    万一吴匡孙昭等人缠着说要吃个送别饭什么的也麻烦。

    没想到还是没有躲掉。

    “百姓们深受子归恩德,自愿出城相送,我也阻拦不得,只能听之任之。”

    吴匡抚恤微笑,他想起两年前自己被陈暮威逼,那时自己还十分不乐意被一个小年轻夺了自己的权力。

    但短短两年,齐国不仅一扫当初的贫困,变得十分富裕,连困扰多年的匪患都一并解决。这让吴匡慢慢放下心结,心甘情愿服从陈暮。

    “是啊,我等深受刺史之恩,刺史升迁中央,我等自然要相送。”

    “我本是无家可归之人,是刺史赠与我田地生存,予我粮食过冬,若非刺史,早就埋尸荒野,此等大恩,没齿难忘。”

    “当初我的田地被豪强占了,无奈从贼,跟着黄巾打仗,侥幸不死回乡之后,是刺史不计前嫌没有治我的罪,还从豪强手里把我的田地夺回来,让我养活一家老小,小人甘愿做牛做马,报效刺史。”

    “刺史剿灭叛乱,安抚百姓,让我等有栖家之所,有耕种之地。此乃圣人之功,神人之德呀。”

    百姓们纷纷呼喊,甚至已经有人跪下磕头,表达对陈暮的敬意。

    其实陈暮到青州后,做得并没有像刘备那样。

    刘备是怎么做的?

    他是直接融入进百姓里,自己就像是一个百姓,允许百姓随便来他家吃饭晃悠,四处倾听民愿,给予他们帮助,时不时自己掏钱救济穷人,甚至带着关张亲自下地,帮助百姓干活。

    而陈暮则只是常规操作,打压豪强,给予百姓土地,税照收,兵照征,徭役也是正常地进行,因为他需要挖渠通水,大兴水利。

    虽然出台了许多相关惠民政策,但也是为了促进地方经济和发展,并没有特意去照顾百姓。

    但汉朝的百姓是淳朴的,原本青州官场黑暗,各地火热水深,一片民不聊生。

    百姓没有田地,要么饿死,要么只能造反。

    陈暮来了之后,安抚地方,剿灭叛乱,给予百姓田地,赠与他们过冬的粮食,让他们有个安居乐业的场所。

    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是天下官员都应当做的事情,却已经让他们铭记于心,感恩戴德。

    这让陈暮十分感叹。

    这就是百姓啊。

    即便是无能的平庸官吏,虽然能力不足,但只要不祸害百姓,都算是正常官员。

    稍微有点才干的,可以处理自己分内之事,就是好官。

    由此可见,那些勾结地方豪强,欺压百姓,侵占百姓田土的贪官污吏到底有多可恨。

    恐怕这些人当中,也只有孙昭等地方豪表面沉痛,内心在欢欣鼓舞吧。

    “诸位,多谢相送。”

    陈暮向百姓们鞠躬行礼,大声道:“暮,只是做了一些微不足道之事,比之圣人还差得远,今日天冷,诸位早些回去吧,莫再相送了。”

    “行了,都走吧,王命难违,我要出发了。”

    陈暮翻身上马,大声道别。

    “恭送刺史!”

    百姓们纷纷喊道。

    人们让开一条道路,他骑着马每过一处,百姓都低头弯腰行礼。

    老人壮年孩子,纷纷向他敬礼,祝贺他高升。

    甚至年轻得女子大胆地向他招手,若是他回应含笑看一眼,顿时引起一阵骚乱。

    陈暮的车队缓缓出了城外,回头眺望,百姓还在风中相送。

    中平四年十一月,凛冬来袭,朔风呼啸。

    陈暮骑着白马踏上了回京之路!

第九章 陌上桑

    如果说从洛阳去青州怎么走最近?

    当然是坐船顺着黄河一路东去,轻舟一叶,朝发夕至,一天就能到。

    但那是顺流而下,速度自然快。逆流上来,就慢得多。

    所以从青州回洛阳,还是走陆路快。

    而且不能走徐州-兖州-司隶这条路线,山太多,道路不太好走。

    正常去的话,得走冀州,出了平原之后,过清河进魏郡,就能到洛阳,沿途道路平坦,皆是平原丘陵,是回洛阳的首选。

    陈暮当然也是这么走,这一日车队抵达清河甘陵,天色已晚,北方下起雪来,要住宿在城里。

    由于大型车队要报备,所以派人递上自己的“长刺”,向甘陵相通报姓名。

    被允许入城之后,接替刘虞的甘陵相姚贡刚好在宴请几位清河名士,听到新任尚书令今日要住宿在甘陵城,连忙出来迎接。

    甘陵相是两千石,尚书令是千石,虽然尚书令的权力比太守大得多,甚至想整死一地太守都简单。

    但古人更重孝义,因此姚贡来迎接,倒不是看重陈暮的官职,而是他的名望。

    是的。

    现在陈暮也有名望。

    天下人是从“孝”这一道认识陈暮。

    而冀、徐、兖三州,由于离青州很近,很多学生去泰山学宫读书。

    郑玄因为欣赏陈暮把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能够有个安静的教书环境,因此对他十分推崇。

    如此这些年学生每次放假,或者离开学宫有事回家之时,就会把他的名气带出去。

    一来二去,陈暮也慢慢成了名士,在青冀徐兖四州士林中颇有声望。

    别看他跟宦官暧昧不清,但这都是暗地里的关系,从未摆在明面上,而荀和这些明白人又不会损坏他的声望,甚至还会帮忙推波助澜。

    所以至少在青州附近的三州,陈暮是很有名气的,只要是当官的、士子、读书人、世家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天晚停雪,沉沉阴云笼罩,北方呼啸而来? 若非头顶头冠帻束发? 怕是披头散发不成体统。

    一路街面行人稀疏,车队缓缓入城,他们人多? 找客栈住宿得数家才够。

    没想到前面街道上缓步走来五六人? 都是一身长袍加厚儒服,年纪不一? 大的四十多岁? 小的二十来岁,为首的官衣印绶? 其他人则是士人打扮,皆腰上戴玉,悬剑。

    陈暮翻身下马,瞧了眼为首那位四十来岁的中年文士腰上的银印青绶? 知道这人应该就是甘陵相? 便拱手行礼道:“暮见过甘陵相。”

    姚贡也回礼道:“尚书令客气,听闻尚书令路过甘陵,恰巧吾在宴请几位友人? 因此特来迎接,邀尚书令一同入席。”

    “长者相邀,莫敢辞也。”陈暮回头对护卫们道:“尔等先去寻客栈住宿? 我与天使前去应席。”

    “唯!”

    护卫们便离去。

    陈暮就带着那个宣旨的小黄门和典韦跟着姚贡去了国相府。

    进入府邸? 来到正厅? 左右分列而坐。

    陈暮坐在上首第一位,其次是小黄门以及诸多名士,典韦则坐在末席。

    按理来说,小黄门出使宣旨就代表了天子,应该做第一位。但他可不敢得罪陈暮,百般推辞,就坐在了次席。

    姚贡坐主位上,笑着介绍道:“尚书令,我来为你介绍。此人是房章,乃伯武公之孙,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被朝廷征为议郎,也要去洛阳赴任。”

    陈暮看向姚贡说的那人,年约二十七八,高冠儒服,相貌堂堂,向着他拱手一礼说道:“章,见过尚书令。”

    陈暮也回了一礼:“伯武公名传天下,令人敬佩。”

    房植,字伯武。是桓帝时候的大儒,与现在的郑玄一样,是文人精神领袖。“党人”这个词语的来源,就是由他而来。

    并且房植也算是清河房式的祖先之一,唐朝的房玄龄,便是他的子孙后代。

    “此人是崔浩,来自东武。”

    姚贡又指向第二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文士。

    陈暮笑道:“原来是季珪兄的族人,不知道先生与季珪兄是何关系?”

    崔浩回应道:“我为季珪从叔。”

    陈暮点点头:“季珪与崔林都在泰山读书,现在放假回家了,没有在这遇到真是遗憾。”

    崔琰字季珪,由于在泰山学宫读书,与陈暮交好,崔林还是陈暮的学生,所以清河崔氏和他的关系一直还不错。

    “这人是......”

    “这就不用介绍了,德让兄,好久不见。”

    “子归弟,别来无恙。”

    孔谦笑着回应。

    孔谦是孔融的弟弟,孔宙最小的儿子。

    由于孔俭的父亲孔昱早逝,而孔融又在外地为官,所以孔俭来泰山书院读书,一直是孔谦在照料,开了几次家长会,陈暮当然也跟孔谦认识。

    “最后这人是周显,乃桓帝之师,周尚书从孙。”

    姚贡指向最后一人。

    陈暮惊讶地看了眼房章,又看了眼周显,这二人坐在一起,居然没有打起来,还真是奇哉怪也。

    也许是发现了陈暮的惊讶,周显笑道:“祖上恩怨,并不妨碍我与仲规兄交往。”

    陈暮赞叹道:“你二人之交,可比管鲍之交也。”

    清河房氏与清河周氏的恩怨就在于房植和周福,汉桓帝当蠡吾侯的时候,曾经受学于周福,但周福的学识水平一般,却因此后来被提擢为尚书。

    因此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

    自此之后,房、周二人各自为派,两家的宾客也开始互相讥讽、揣度,各自树立朋徒,两家关系越变越恶劣,因为他们的原因,甘陵郡从此分为南北两部,“党人”的称呼和议论,从他们二人开始。

    而房章和周显二人作为死对头家族之人,居然成为好友,这种不顾家人反对,亲友白眼的友情,几乎相当于汉朝男生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怎么能不让陈暮感到惊讶。

    但陈暮显然没有想到,因为他的一句称赞,让这段友情自此扬名于世,后来还出了一个“房周之交”的成语,以此表达友情的深厚。

    这肯定是陈暮意料之外的事情。

    “我与明承兄自幼被家人叮嘱,莫要与对方家族之人结交,如此互相尤隙,并无来往。”

    房章看向周显道:“后来一次在城中,见明承兄为了帮一位老者推车,摔倒在地里浑身泥泞,依旧面色不改。我才明白周家人绝不是自家长辈说得那般恶,人有好有坏,我房家族人也并非没有坏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应该看品德。怎么能因为长辈徇私,而枉顾仁义之德呢?”

    “仲规兄。”

    “明承兄。”

    周显目光深情地看向房章,房章也同样看着他,二人款款对视。

    陈暮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为他感觉二人的目光还真有点刘备看自己的那种感觉,不由感叹道:“二位之情谊,真是感天动地。”

    周显笑道:“我原本在外地为官,此番回甘陵,就是仲规兄要去洛阳为官,特来相送。”

    陈暮点点头:“既然如此,房仲规不若与我一同前往。”

    “那就多谢尚书令。”

    房章又一礼。

    宴席之上,宾主尽欢,当夜陈暮应姚贡邀请,住在了国相府,第二天再次启程。

    这次启程带上了房章和周显。

    原本按照房章的意思,周显不必远送,但周显执意要跟着,二人推辞了半天,还是拗不过周显,一行人走在冰天雪地里,往西而去。

    从甘陵往西到魏郡的清渊县,但没想到清渊南下去陶馆的道路因为积雪堵塞,没法过去。

    众人只能绕道往西去平恩县。

    往西走的话,就是过平恩,经斥章、列人,然后南下到邯郸。

    一路上陈暮感叹,三年前跟着卢植从邯郸北上,打河南六县,平定黄巾之乱还历历在目。

    那时的冀州可谓满目疮痍,一片兵荒马乱。

    如今经过王芬的治理,冀州已经恢复了生机,虽是冬日大地白茫茫一片,却也能看到有无数百姓在田间为冬小麦忙碌,充满了盎然朝气。

    这一日抵达邯郸,城东丛台,东面楼阁破败不堪,长满杂草。许多房梁瓦砾都被百姓拿走,带回自家筑造房舍。

    一块块大理石搭建的城墙高耸,城楼上的亭阁却已经坍塌了大半。遍地蓬蒿,残垣断壁,青石板铺成的道路除了偶尔前来瞻仰的士人以外,就连当地百姓都不愿意过来。

    在赵国相刘衡的陪同下,陈暮来到丛台欣赏,四下眺望,只见这里早已经荒废,遍地残垣,再也看不到昔日壮丽景色,不由大失所望:“这就是丛台吗?”

    刘衡说道:“昔日武灵王建丛台之初,因楼榭台阁众多而“连聚非一“,故名“丛台”。有天桥、雪洞、妆阁、花苑诸景,结构奇特,装饰美妙,故扬名於列国,如今时光荏苒变迁,却只剩下了这些了。”

    房章说道:“丛台历经数百年沧桑岁月,风吹雨浸,天灾洗礼,昔日闻名海内的武灵丛台如今和巨鹿城西的沙丘离宫一样,早无旧观,看来这次我们是来错地方了。”

    周显好奇道:“我听说世祖光武皇帝拔邯郸、破王朗后,置酒高会,和马侯登过此地,为何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破王朗?”

    陈暮小小惊讶。

    房章笑道:“尚书令不知那诈称为汉成帝子刘子舆的王朗乎?”

    陈暮想了想道:“听仲规说起,我倒是想起来了。只是我拜师伯献公,公门下大弟子也有一人叫王朗,字景兴,因此初听王朗名字,以为是我师兄,故而惊讶。”

    “原来如此。”

    房章点点头:“当年世祖皇帝破邯郸之后,丛台其实犹在,只是历经百年,无人打理,最后变成了此般景象。”

    一行人观过丛台,就往城南而去,准备南下经梁阴县,去邺城,等过了邺城去洛阳就很近了。

    城南外田地纵横阡陌,远处桑田美景,虽是冬日,但汉朝北方两季,冬日要种植小麦,因此田间忙活的百姓比春夏时节还多,一片热闹的场景,像是将冬日的冷风都蒸腾发热。

    邯郸没有下雪,风吹麦浪,池塘边鸡鸭成群,一片片桑林虽然早已叶落枯黄,却因为冬日需要修剪,所以成群结队养蚕的女子出城往桑田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刘衡忽然看到一位极为美丽的少女,皮肤白皙,模样绝美,如精灵一般,不由大喜,命令马车停下,对身边的小吏问道:“这是何家得女子?”

    小吏回答道:“这是秦家庄的女子,自名为罗敷。”

    “今年多大了?”

    “约莫十五六。”

    “召她过来。”

    “唯。”

    小吏奉命前去。

    陈暮房章周显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向刘衡。

    这厮四十多岁了,还要老牛吃嫩草,简直是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等秦罗敷过来,众人才明白为什么刘衡不顾一张廉耻,硬要干这样的事。

    就看到那少女大约十六岁年纪,肤白貌美,容颜绝世,美丽至极。

    而且头上扎着的发簪表示已经行过笄礼,是成年女子。

    虽然老牛吃嫩草比较无耻,但只要行过笄礼,就可以嫁人为妇,礼法上并没有什么问题。

    刘衡见她过来,问道:“宁可共载不。”

    秦罗敷见喊自己来的是一老色鬼,眼珠子一转,没好气道:“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

    话还没说完,她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老色鬼的旁边,正有一个绝世容颜的帅哥,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十章 主动示爱

    陈暮这个时候在想什么?

    在想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罗敷?

    嗯。

    长得确实漂亮。

    没想到刘衡这厮,就是调戏罗敷不成,被反杀的那位使君。

    这倒霉蛋遗臭万年呀。

    陈暮看向旁边的刘衡,心中腹诽。

    除了这些以外,倒也没有别的想法了。

    虽然不可否认的是,罗敷确实是自穿越以来,见到的第一位绝世大美女。

    陈暮也没有见过那些名传千年,闻名于世的如貂蝉、甄宓、蔡琰、大小乔这些人,无法拿来做比较。

    但好歹自己也长得帅,长得帅不缺女人的,不至于看到个美女就走不动道。

    然而他觉得没什么,房章跟周显这两个年轻人却是看直了眼,眼珠子瞪着人家,十分失礼。

    “咳!”

    陈暮咳嗽一声,说道:“罗敷自有什么?”

    他出声后惊醒众人。

    刘衡房章周显在盯着人家罗敷,罗敷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众人都觉得失礼,连忙将目光转向它处,颇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只是这帮大男人做这样的表情看起来很猥琐,而罗敷眼神灵动,微微不好意思地掩面,模样可爱至极。

    听到陈暮的问话,十六岁的小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改口说道:“罗敷自有爱慕之人。”

    咦?

    不是罗敷自有夫吗?

    小时候还背过课文呢,难道千古名篇《陌上桑》要没了?

    陈暮纳闷不已。

    他不知道的是,罗敷拒绝太守,说自己有夫君,实际上是虚构出来的,为的是将太守震慑住。

    毕竟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另外一位太守,也不可能亲自跑出来为桑田修建枝叶。

    根据民间传说,罗敷要到18岁才会嫁给一个叫王仁的人。因此现在面对太守的调戏,只是巧言周旋而已。

    刘衡皱眉问道:“你爱慕之人是谁?”

    “诶,刘国相,你问这话是何意?人家有爱慕之人,你这是要残忍地拆散一对佳人吗?”

    陈暮出声制止,别人心有所属,刘衡要是想以权势压人,违背道义。

    “尚书令说得是。”

    刘衡尴尬道:“是我失礼了,罗敷你自去吧。”

    陈暮对刘衡笑着打趣道:“刘国相可不能因为人家拒绝了你,而心生怨恨啊。”

    刘衡连忙保证:“自然不会。”

    别看尚书令只是千石,但坐镇中央,掌管天下各郡文书,可谓位卑权重? 就连朝议的时候? 也只是坐在三公九卿之下。

    到后来曹操掌权? 荀彧担任尚书令,就可以知道这个官位的权力到底有多大。

    要想整死一位太守,尚书令有的是办法。

    因此刘衡也不敢得罪陈暮。

    罗敷先是看了看刘衡,又看了看陈暮? 她察言观色? 隐隐猜到了陈暮似乎是个大官,便鼓起勇气对陈暮说道:“多谢这位先生? 罗敷敢问先生姓名。”

    一旁的小黄门隆重介绍道:“这是名震天下的蒲阴陈子归,原青州刺史,如今陛下钦点为尚书令。”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陈青州。”

    罗敷眼睛一亮? 陈暮的名声她早就听说过? 连忙微微蹲膝行礼:“秦罗敷见过陈青州。”

    “勿用多礼。”

    陈暮双手虚抬,名垂千古的人物见多了,自己也免疫了,没必要因为人家是大美女罗敷而觉得震惊失色之类。

    罗敷又对刘衡说道:“使君刚才问我什么?”

    刘衡不解道:“你爱慕之人是谁?”

    罗敷点点头:“我13岁就听说陈青州一把火烧了长社? 名震天下? 又为父报仇,名扬海内。到15岁时,又听说府君治理青州以来? 青州日渐富庶,罗敷心生爱慕,今日才有缘一见。”

    刘衡:“.......”

    房章:“.......”

    周显:“.......”

    好家伙,原来人家爱慕的人就是陈暮。

    众人看向陈暮,只见外表俊美,年少有为,比之刘衡这个糟老头子,帅了何止百倍。

    果然,长得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即便是绝世大美女,也对他爱慕。

    众人一时艳羡不已。

    不过陈暮倒是颇为直男地洒然一笑,这场面见多了。

    一旁的典韦大笑道:“小丫头,你怕是不知道子归在青州的时候,每次出门都不知道多少女子尾随,还有女子为他想得肝肠寸断呢。”

    罗敷毫不客气地道:“陈青州是当世大英雄,有女子爱慕也是常人之理。若我为陈青州妇,必然为夫君之名望而骄傲。”

    这就是赤果果的在示爱了。

    汉朝女子可不像宋朝以后的女子那样含蓄,民间女追男的现象到处都有,并不算稀奇。

    陈暮年少有为,才二十岁就已经官至尚书令,并且长得还帅,自然要受到无数女子追捧,出来一趟,随随便便就能收获大量鲜花。

    秦罗敷长得确实极美,陈暮也很喜欢,只是他毕竟要去洛阳上任,可没时间和罗敷谈恋爱,便婉拒道:“罗敷之意,我已明了。只是天子诏令,不敢不从,暮也只能多谢罗敷厚爱了。”

    曹操为什么喜欢别人老婆?

    那是因为古代十五六岁就嫁人,都是一群小萝莉,身子还没长开,没有发育起来。

    而嫁给别人几年后,差不多能到个二十岁,此时的女子体态已经成熟,曹操自然就开始喜欢别人老婆。

    罗敷刚刚过了十五,还没有到十六岁,长得是漂亮可爱。

    但在陈暮眼里,就是个小萝莉而已,喜欢归喜欢,他还没有一下子就到那种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

    什么一见钟情,那都是假的。

    刘衡看人家罗敷漂亮,就上去搭讪,还不是见色起意,馋人家的身子?

    如果陈暮现在是赵国相,罗敷向他表达爱意,刚好自己还没娶,又欣赏人家的美丽,适当交往一下也不无不可,如果觉得性格合适,娶回家也不是不行。

    可惜他现在要去洛阳,不可能带着罗敷一起去。

    作为后世人,这样看上去很矫情。

    但陈暮确实很怀念那时初恋腻在一起的美好,很想重温一番,所以到了汉朝以后,谈情说爱也变得谨慎许多,若不能终日在一起,那就没必要再谈了。

    听到陈暮的话,罗敷也不气馁,取下耳环,高声道:“若将来青州路过邯郸,还请青州来秦家庄园来找罗敷。”

    陈暮无奈下马,接过耳环道:“我记下了。”

    这就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在青州的时候,陈暮收的香囊首饰几乎堆积成山。

    众人再次启程。

    走了很远回头望的时候,还能看到那位绝美的少女还在朔风中远望。

    遇到好男子,当然要努力追求自己的爱情,汉人女子可不是什么含蓄的大家闺秀。

    不靠自己争取的话,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青年俊才被别人抢走吗?

第十一章 玉堂寻贤访陈生

    中平四年十一月中旬。

    洛阳下起了小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马车缓缓驶入洛阳城。

    陈暮坐在马车里,撩起窗帘往外窥探。

    前些年还一片乱糟糟的洛阳街道早已经恢复整洁,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轺车、軿车、牛车、马车不时驶过。

    人们穿着木屐,打着油纸伞,行走在雨中,街面上林立的招牌在风中摇曳,风马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风马就是后世的风铃,来源于西汉成帝时期昭阳殿上悬挂的龙衔九子金铃,就是九个铃铛。

    金玲传入民间之后,有钱人家就用玉做风铃,称为响玉,普通人家就用竹子,称为风马或者响竹,刮风天叮叮当当,清脆好听。

    陈暮放下窗帘,心中思索。

    苏双和王世平的生意又扩大了一步,已经将油纸伞卖到了洛阳,财富又进一步积累。

    油纸伞可比竹簦便宜得多,簦的伞面用的是丝帛。而纸伞则是在纸面上涂抹油脂或桐油,这东西的出现时间是在200多年后的北魏。

    在垄断的背景下,价格远比竹簦便宜,但也其实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一把伞要卖300枚五铢钱,有钱人家才用得起。

    纸伞垄断的不是技术,也不是工艺,而是原材料。

    左伯纸目前只有青州有,配方被严格保密,别人就算想制作油纸伞,如果用蔡侯纸的话,成本划不来,一样没法竞争。

    因此卖伞可以说是暴利,现在有钱人家几乎人人都要备上几把,青州商业集团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

    再如何发明东西,都是小钱。

    真正的暴利,还是以后将完美的晒盐法在青州实施,这世上没有比卖盐更赚钱的事情。

    “尚书令,是现在就去宫里面见陛下,还是?”

    小黄门开口询问。

    陈暮缓缓开口道:“一路风尘仆仆,待我洗漱一番之后,再去皇宫,你先回去吧。”

    “那我就先回去复命了,望尚书令早些进宫,陛下正在等待。”

    小黄门告退离开。

    也许有人会奇怪,为什么小黄门要称呼陈暮为“尚书令”而不是“令君。”

    这是因为“令君”这个词语的来历,是源于荀彧。

    荀彧在曹魏时期担任了数十年的尚书令,被人尊重,当时的人们都称呼他为“荀令君”。

    到三国时期? 荀彧以后,“令君”这个称呼,才变成对“尚书令”的惯称。

    因此按照汉朝的官场风俗习惯? 陈暮只是被称呼为尚书令或者陈尚书即可,还没有到荀彧被称为“君”的地步。

    洛阳的那处宅院早就被陈暮买了下来? 王钧时常派人打扫,东西都是现场的? 家具都还在? 只要把衣物和日常用品放进去,几乎可以拎包入住。

    回去后先安顿典韦等护卫? 再洗澡沐浴焚香? 这个焚香并不是烧香拜神? 而是字面上的意思,点燃香料熏衣服,来保证衣服清香。

    这是当时士人的习俗,正所谓荀令留香? 就是因为荀彧特别喜欢熏衣服,去别人家做客? 坐过的席子几天都有香味。

    一切妥当之后,陈暮才穿着崭新的衣服,身上带着扑鼻香味,坐上马车? 悬挂宫牌,启程往皇宫里去。

    路上,陈暮已经在细细思索接下来的布局,在思考着应该往哪方面着手。

    两年时间,棋子已经布得差不多,但这些布局不管有用还是没用,眼下唯一的问题就是,汉灵帝会不会像历史里那样,还有一年半的寿命。

    他不死,那么任何布局都没有意义,汉末群雄们没一个敢翻起浪来,即便是曹操袁绍,也只能蛰伏不能有作为。

    所以陈暮这次入朝,一来要为汉灵帝处理一些麻烦,二来则是要观察汉灵帝的身体状况。

    要是汉灵帝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不知道为何没有病死,那就有趣了。

    哪怕只要多活个五年,让刘协顺利到二十岁,这江山天下,可不就没有曹刘孙司马四家的事了嘛。

    因此。

    还是得观察。

    耐心一点,再忍一忍。

    马车吱呀吱呀地驶入宫门,陈暮下马,打着油纸伞在小黄门的指引下往玉堂殿而去。

    玉堂殿外有小宦官在热火朝天地往锅炉加木炭,玉堂殿内地板暖烘烘的,见到陈暮进来,正在搂着一位妃子欣赏歌舞的汉灵帝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来。

    “陛下!”

    陈暮小碎步过去,拱手行礼。

    “嗯。”

    汉灵帝点点头,挥挥手道:“撤了。”

    舞姬和乐师缓缓退下。

    大殿空旷出来,汉灵帝站起身,兴奋地走到陈暮近前,双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子归阿弟,两年不见,你又长高了。”

    “托陛下洪福,暮在青州每日吃得好睡得好,确实长高一些。”

    陈暮笑着回应。

    “嗯。”

    汉灵帝左右看看,发现殿内侍卫较多,人多眼杂,于是道:“走,去后殿。”

    在几个小黄门与张让的服侍下,汉灵帝往后殿而去。

    陈暮踩着小碎步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后殿,汉灵帝才对众人说道:“尔等退下。”

    “陛下,我也要退吗?”

    记录皇帝起居的女史询问。

    西汉时,史官叫太史令,最有名的太史令就是司马谈司马迁父子。

    到了东汉之后,史官分两种,一种是兰台令史,上班地点在兰台,记录和整理国家大事。一种是宫廷女史,记录皇帝与后宫生活。

    太史令就不再负责记录历史,而是负责天文历法。

    比如上次陈暮进言的时候,女史就在一旁角落里讲陈暮的话记录下来,事后那女史在汉灵帝的授意下被张让灭口,因此陈暮的毒计才没有流传出去。

    宫内的女史可没有气节的说法,皇帝说什么,她们就怎么做,所以汉灵帝的很多荒唐事情并没有被记录下来,史书也找不到踪迹。

    听到女史的问话,张让向她使了个眼色:“陛下要商量国家大事,你先出去,莫要声张。”

    “唯!”

    女史跟着诸多小黄门倒退着离开,陈暮和张让留下来。

    等后殿只剩下三人,汉灵帝才招呼张让陈暮与他同坐一张席子,席地而坐。

    “子归啊,朕原本是打算明年再让你回来,结果这次火急火燎催促,你可知是什么事情?”

    三人坐定之后,汉灵帝率先开口。

    陈暮含笑道:“恐怕是因为朝堂上的诸公按捺不住,让陛下停止收税了吧。”

    汉灵帝感叹道:“这些狼心贼子,明明家财万贯,却不思报销国家,反而让朕继续盘剥百姓,这是嫌朕的江山太稳固,还想继续添些乱子吗?”

    原本汉灵帝不懂经济学,也不太明白该怎么收税合理,所以张让鼓捣了个天下每亩收税10钱,反而害得江山不稳,天下再次动荡。

    现在陈暮利用法律漏洞,只收富人的税,给穷人减免了一半的税,富人们当然坐不住了,朝堂的奏折快堆满了尚书台。

    “天下豪强也不乏聪明人,看穿了暮的计谋,可惜这些聪明人不用在正道上。”

    陈暮说道:“我曾经在乡里听说,当初乡里书佐去一户豪强家里清算人口,原本是算得六百余人,那豪强强令书佐减少一半,书佐不从,反而遭受豪强殴打,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汉灵帝握紧了拳头,脸色愤怒道:“这样的事情在以前恐怕是常态吧。”

    “自然。”

    陈暮点点头道:“到了如今收税之法,我亦曾听闻,很多豪强大富勾结地方官吏,让他们帮忙将自己的田产隐去一部分,或是让自己曾经藏匿的隐户出来,冒领这些田产,分而置之,以此减免赋税。此可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也。”

    在陈暮的收税之策没出来之前,汉朝算的是人口税,豪强家中的奴仆也是一个重要税收来源,因为奴仆的人口税比普通百姓的税还要高一倍,所以如果一个豪强不隐瞒人口的话,那每年交的税非常多。

    比如徐州巨富糜竺,奴仆上万,按照当时的税收来算的话,光奴仆的口赋算赋更赋,他每年都要交一千多万钱,再加上田地产业要交的税,正常纳税最少两千万起步。

    所以为了不交这些税,各地豪强都会或多或少隐瞒人口,转移产业,也就是俗称的隐户隐产,来达到偷税漏税的目的。

    而现在陈暮取消了人口税,只收田税,又针对贫民百姓制定了一些免税政策。豪强就琢磨出了味道,又研究了新的逃税漏水之法,那就是隐瞒田地,或者将田产分出去,将已经不再需要缴税的隐户放出来,继续钻法律的漏子。

    中华上下几千年来,像这样陋规逐渐变成例的例子,在历朝历代都不胜枚举。

    而且任何一个朝代想要改变,遭受的阻力都极大。如宋朝的熙宁变法、庆历新政。明朝的张居正变法等等,也许初期有效果,但很快会被地主们推翻。

    汉灵帝现在的政策还能用,是因为目前地主豪强们的实力还不强大。毕竟汉灵帝卖官,也算是打破了世家和太学对于官职的垄断,让很多商人都可以做官,官僚集团不算团结。

    可要是这个收税之法变成常态,那自然是触及了全天下地主豪强们的利益,不管是世家还是买官的商人,一定会空前团结在一起,如此朝廷的反对声音也会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说不准就是又一场七国之乱,打着清君侧的名义,要颠覆王朝。

    这也是汉灵帝最近确实感觉到朝堂上暗流涌动,有些不对劲,才火急火燎将陈暮召回来问对策的原因。

    汉灵帝忧心忡忡道:“暮弟可想到了对策?”

    陈暮笑道:“自然,臣在路上,就已经思考出了对策,虽然一些陋规陋习,还无法短时间内清楚,却至少能够保证税收可以继续稳定收上来。”

    汉灵帝当时候就眉开眼笑道:“暮弟快说,是何良策?”

    陈暮说道:“今年的税照收,等到明年的时候,陛下可开朝会,在朝会上言,明年取消全天下除更赋以外的苛捐杂税,最后再收一次田税,每亩50钱,如此一来,那些地主豪强们即便再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那后年呢?”

    汉灵帝纳闷,这办法治标不治本啊。

    《汉书·王嘉传》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

    东汉和帝时期,田产7亿多亩,人口5000多万,一年的税收却只有83亿,远远低于应交的税收。

    当时口算更赋等乱七八糟税收加起来,大概在百亿,再加上田税矿税以及盐税铁税商业税等各项税收,东汉政府一年的正常税收,最少要在200亿以上。

    当然,这个200亿以上的税,是不算开支的收入。因为大半以上的税,都需要给地方官员发工资,或者截留给地方,或者治理百姓。

    所以83亿是实际税收,算完开支后,一年应该剩个几十亿钱不等,库存83亿,是比较合理的情况。

    像前年汉灵帝收荆州扬州益州三地税,得近200亿钱,但那时天下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要用钱,所以大部分的钱都用来发工资、安抚百姓、留在了地方。

    最后他自己只得了20亿,比正常年份的收入还少。

    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在偷税漏税严重的汉末,平时他能得个几亿钱都算多。

    所以陈暮的税法,实际上也仅仅只是把原本应该正常收上来的税,转嫁到豪强地主头上,并不是什么苛捐杂税。

    如果细算起来,这些年那些豪强地主如果把偷税漏税全部补齐,恐怕千亿都不止,仅仅让他们放那么一点点血,根本不能弥补他们当初少交的那么多钱。

    可即便如此,这项政策也遭到了天下豪强地主们的反对,呼吁汉灵帝停止收税的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由此可见,不管是哪朝哪代,这些地主们都是一个德性,为了偷国家的税收,做养肥自己的硕鼠,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无耻之尤。

    因此汉灵帝深恨这些硕鼠,希望陈暮再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好好地惩治这些人。

    不过汉灵帝肯定不知道,如果陈暮真的想出个一直可以剥削地主豪强们的好办法,那么几百年后,他的恶名肯定远扬,即便没有剥削百姓,也必然在史书上提笔写下横征暴敛的暴君这一称呼。

    明朝武宗、熹宗都是如此。

    反倒是崇祯帝被忽悠得众正盈朝,结果一毛钱税都收不上来,最后葬送了江山。

    陈暮微笑着,摸着自己已经有了些许胡须的下巴,假装在思索。

    其实这还有什么好想的。

    后年?

    后年看看你死了没。

    要是没死,那我还辅佐个毛线的刘备,叫上刘备曹操一起辅佐你算了。

    到时候发展科技,走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路子,提高生产力,解放劳动力,如果内部矛盾升级,再转嫁矛盾,征伐异族,政治手段一套一套地,保证在自己有生之年汉朝如火如荼。

    可要是你挂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人都没了,还要税做什么。

    所以陈暮的法子一开始弄出来,就是治标不治本的策略。

    思索了片刻,陈暮才缓缓开口道:“后年自然得恢复口赋算赋,安抚地方豪强,此时经过几年税收,朝廷手里有了钱,就可以发展其它产业,届时我再想办法,到那个时候,回到“明章之治”的盛世,也差不了多远。”

    汉灵帝失望道:“就没有一劳永逸的税收之法了吗?”

    “自然没有。”

    陈暮笑着摇摇头:“商君为什么变法?就是因为祖宗之法只能适应当时的情况,而不能适应眼下的情况。不同情况用不同的办法,正所谓权宜之计也,法要跟随政局而变,若是新规继续遵循旧法,那无疑是给人家钻漏子,很容易又出现一次黄巾之乱。秦末天下群雄逐鹿,就是因为秦法严苛,不懂变通造成的结果。”

    汉灵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听暮弟得,等今年税收上来之后,明年最后收一次,便恢复以前的税法。”

    问题得到解决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比如青州的情况,各地一些问题等等。

    其实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就算陈暮把这些问题告诉他,汉灵帝也不会太想去处理,顶多是勒令地方官吏做好。

    他这个人确实会放权,比如宠信张让赵忠,二人的权势滔天,几乎是假皇帝。

    但汉灵帝不傻,他只是懒。所以给张让赵忠权力可以,但给陈暮的权力肯定不会太高,毕竟宦官依附皇权,陈暮不是宦官,他也得偷偷藏一手,至少兵权得握在自己手里才舒服。

    眼下洛阳的兵权一半在何进手里,一半在宦官手里,比如司隶校尉就是宦官派系的人,而何进又和张让结亲,汉灵帝觉得十分安稳,开始提拔陈暮。

    当天对话结束之后,中平四年年末,陈暮这个尚书令也正式走马上任。

    尚书令位卑权重,一言一行,满朝皆看在眼里。

    陈暮要想做好,并且不让原本就已经隐隐在怀疑是他幕后与汉灵帝搞些什么事情的满朝官员生起敌对的心思,可不太好做。

    因此陈暮夹在天子与朝堂之间,少不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平衡各方势力才行。

    任重而道远呀。

第十二章 尚书台

    尚书台,是东汉处理全国各地往来公文奏折的机构。

    汉光武帝刘秀鉴于西汉晚期的权臣专政,有意削弱相权,太尉﹑司徒﹑司空居三公高位,名为宰相,而实际权力则逐渐移于尚书。

    当时,尚书机构称台,有令﹑仆射各一人,尚书六人,分主六曹,或说为五曹六尚书,其中三公曹置尚书二人。

    令﹑仆射之下有左﹑右丞各一人,“掌录文书”,并检查各项事务是否按时完成。

    尚书之下有侍郎三十六人,分属六曹,主起草文书;又有令史十八人,每曹三人,主抄誊文书。

    这个机构,在唐朝就是中书省、尚书省、门下省;在宋朝是中书门下以及枢密院;在明朝是内阁和司礼监;在清朝就是所谓的军机处。

    名字虽然不一样,但行使的权力相差不多。都是总揽全国往来公文,或是帮皇帝批阅奏折,或是帮皇帝处理政务。

    只是严格来说,东汉尚书台的权力还没有那么大,在具体事物上,大事交给皇帝处置,小事则由尚书台或者发往其它部门处理。

    这就相当于阅卷老师只有阅卷权和小部分题目的批卷权,并不是整张卷子都由尚书台批阅。

    这种情况需要到曹魏时期,荀彧当权的时候才会提升到总揽全国政务。

    所以实质上,曹操已经相当于皇帝,而荀彧就是曹操的宰相。

    至于现在,算是一个传达室加上半个职权部门,负责文书的收发以及一些政务处理工作。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很厉害。

    天下往来公文,都在尚书台,所有国家机密,也都在这里。

    尚书令要是想对付某个地方官员,只需要把往来公文销毁,就能以“失职罪”向天子禀报处置。

    如果是县令以下的官员,甚至有直接罢免的权力。

    别说这很儿戏,但事实是真这么儿戏。

    当初王甫曹节掌权的时候,就利用亲信掌控了尚书台,将所有弹劾自己的奏折全部压下来,然后用这个办法对付弹劾自己的官员。

    还有明朝魏忠贤当政时期,一本弹劾他的奏折明熹宗都别想看到。

    不说那个时候,就算是现代文明社会,在国外政府机构去办事,甭说去各个部门光盖章签字就跑断腿,一旦某个部门给你卡个一年半载,喊爹喊娘都没用。

    所以尚书台别看只是个传达室,那也得看是什么地方的传达室,工厂门口的传达室权力肯定不大,一个国家的传达室权力肯定大。

    当陈暮一大早走入明光殿正式上班的时候? 王钧早早地召集了整个尚书台的官员已经在等他。

    原来的尚书令是梁鹄? 出自鸿都门学? 是宦官派系的人。

    自梁鹄以下,整个尚书台都是宦官党羽。

    事实上一开始尚书令也不是在尚书**大,在尚书令的头上,还有一个到三个录尚书事不等,一般由三公兼领。

    但随着10多年前最后一任录尚书事,太傅胡广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录尚书事。

    因此现在的尚书台就由尚书令执掌。

    并且从胡广以后,宦官逐渐意识到了尚书台掌握的权力,从那时候开始? 宦官就将手伸入了尚书台。

    先由王甫的亲信廉忠,也就是诬告汉桓帝的弟弟刘悝的那一位担任。

    然后是曹腾的侄子,曹操的叔父曹鼎,再到后来大宦官曹节亲自下场? 紧接着就是梁鹄。

    从熹平元年? 也就是172年开始,这个部门几乎完全落到了宦官们手中。

    所以在王钧的带领下? 陈暮毫无阻碍地入驻了尚书台。

    从左右仆射以下,各尚书、令丞、侍郎、令史、掾属林林总总约百余人都在明光殿内等着他。

    “拜见尚书令。”

    众人齐齐拱手行礼。

    “诸位有礼。”

    陈暮也回了一礼。

    王钧指着最前面两人介绍道:“子归,此人是尚书右仆射苟桂。”

    “苟桂见过尚书令。”

    苟桂约三十余岁,山羊胡,下颌还有颗硕大的黑痣,形象有点像是宋明时期的师爷或者狗头军师一类的角色。

    陈暮点点头。

    王钧又指着另外一人说道:“此人是尚书左仆射蒋安。”

    蒋安方面大耳,是个胖子。

    “此人是......”

    王钧主要介绍的是几个尚书台的主管,自尚书令以下,左右仆射,六曹尚书,以及隶属于尚书令的私人助手左右尚书令丞和尚书侍郎十一人。

    其他侍郎、令史、掾属都是二百石的吏员,相当于办公室的普通工作人员,总数有一百多人,自然就没有介绍的必要。

    陈暮一一打了招呼,吩咐他们各司其职,便在王钧与左右令丞侍郎的陪同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地点在明光殿偏殿,房间还挺大,约有百来个平方,只是里面摆设的并不是两侧桌案和席子,而是密密麻麻的书画,要么挂在墙上,要么随意摊在地上,很多都是涂鸦之作,却也不乏有水平的书法。

    尚书左令丞丘建尴尬道:“这些都是原来梁尚书的字画,他离任的时候没有带走,我等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陈暮自己的书画水平就不低,眼光极为毒辣,四处扫视一圈,说道:“将地上的字画全都清理掉,墙上的留下来,这幅,那幅,还有最上面那幅,小心装裱,收录起来。”

    粱鹄在汉末时期也是顶级书法家,他虽然上班摸鱼写字画画,但不能不承认的是,里面不少书画作品都是精品,留下来挂着欣赏也不错。

    听到他的命令,左右令丞便去外面招呼一帮令史、掾属进来整理了一下房间。

    等打扫好之后,陈暮才正式开启办公模式。

    几位尚书台的官员按照大小品秩分列而坐,位于他的两侧。

    等众人坐好之后,陈暮才开口询问道:“你们每日办公,都是在做何事?”

    苟桂答道:“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全国大小政务,都由我与蒋仆射处理,按照惯例,选官察官之事,由天子定夺。各地郡守国相之事,亦由天子处置。刑狱之事,发往延尉。南北主客,交由大鸿胪。终考课州郡事,则发由三公计较。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则交给西苑大司农与少府。”

    陈暮脸越听越黑,略微不高兴地说道:“那尚书台在做什么?”

    苟桂与蒋安对视一眼,回答道:“我等主要负责清算全国人口,将各地往来公文整理,以各州或具体事务分门别类,然后发往各部门,或将需要天子批阅的大事呈递给天子,或抄誊朝廷政令传达于天下,当初尚书令为父报仇之事,就是我等抄誊传下去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喽。”

    陈暮脸色不善。

    众人连忙道:“不敢不敢。”

    “这梁鹄当真是无能之辈,好好一个权力极大的尚书台,被他弄成这般模样。”

    陈暮环视一圈,缓缓开口道:“诸位,大家虽然只是尚书台的低级官吏,却应该也知道自己手上握有多大权力。梁鹄却将这些权力拱手让人,诸君难道就这般心甘情愿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梁尚书在的时候,嫌那么多政务太麻烦,就把原本属于尚书台的权力一股脑丢出去,他们也落得轻松。

    要是陈暮想把这些权力再收回来,其它部门会同意?三公九卿会同意?

    到时候大人物之间争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们这些尚书台佐吏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见他们一个个低着头跟鹌鹑似的,陈暮冷笑一声,道:“从即日起,各地选官察官、刑狱之事、南北主客、财政收支规划,丈量土地等政务工作,先交由我来查阅,明白了吗?”

    “这个工作量恐怕.......”

    众人瞪大了眼睛。

    全国每日公文往来不知繁几,尚书台上下一百多人忙得团团转才能勉强弄好,光靠陈暮一个人处理,恐怕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处理好一天的政务。

    陈暮摆摆手道:“只是交由我查阅,等查阅之后,具体事务再交由尔等与其它部门合作,暂时就如此罢。”

    “唯!”

    众人松了口气,如果只是看看就没事,要是陈暮完全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要他处置,那全国政务怕是要乱成一团。

    当下,众人就把今天从全国各地发来的文书搬到了偏殿,厚厚数摞,达十余公斤。

    看着多,其实也还好。

    因为要考虑得是,古人为了书写方便,用的是文言文。

    由于写字不易,所以尽量把事情弄得简短一些,一份公文少的就十几个字,多的也就几百字。

    东汉灵帝时有120多个郡国,1100余县,每日公文多的时候有一两千份,少的时候也有数百份,论起字数,每天文书内容大概在数万字到十多万字不等。

    毕竟各地也不是每天都有事情,除了遇到紧急情况和需要上奏、以及上交正常往来公文的时候,平日也没有官员会闲着无聊乱发文件上来。

    而这其中大部分主要事物一般集中在年末,因为年末要进行考核,所以一年积累的政务都是在那个时候才发往洛阳。

    因此除非每件事情都去处理,不然光只是看的话,一天的时候应该是可以看完的。

第十三章 收权

    尚书台并非没有权力,在刑狱之事上,他们与延尉是合作关系。

    在汉朝,普通案件一般由当地县、郡处理。

    而只有杀人案或者谋逆大案,才会闹到刺史部,然后由刺史上奏朝廷,将犯人押到洛阳诏狱。

    如果尚书台或者延尉在审查案件的时候,发现某个案子有问题,那么尚书台就会派三公曹去延尉,与延尉的人共同去审理。

    这种审案方式,到宋朝以后,就是所谓的刑部与大理寺合作办案。

    尚书台就是刑部,延尉就是大理寺。

    事实上如果按后来的六部制度看的话,尚书台不仅有一半刑部的职权,还有一半户部、一半吏部的职权。

    工部职权在司空、少府和将作大匠手里,礼部职权在司徒、太常、大鸿胪手里,兵部职权在大将军与皇帝,以及太仆、光禄勋手里(兵权由大将军和皇帝执掌,太仆和光禄勋做后勤工作,如制造武器铠甲,掌管马匹等。)。

    可即便尚书台只有三部一半的权力,那也十分了不得,真正的位卑权重,天下任何事情都能插一杠子,尚书令甚至拥有“三独坐”的权力,可见尚书台之权重。

    陈暮翻阅天下往来公文,不仅可以查阅每日诸州诸郡诸县发生的事情,还可以插手地方权力管理,帮助皇帝处理小部分政务。

    “赵直!”

    “属下在。”

    “这案子有问题,发回冀州刺史部,让王刺史派人去暗中调查。”

    “这......不去跟延尉通报一声吗?”

    尚书侍郎赵直犹豫。

    陈暮瞪了他一眼:“是不是我们尚书台事无巨细还得向延尉禀报啊?你要不想干了,就别干了。”

    赵直浑身一个哆嗦,期期艾艾道:“属下这就去办。”

    “郑伉!”

    “属下在。”

    “朱符在当地横征暴敛,死有余辜,给张津发回信,让他安抚蛮族,减少税收,好生治理百姓。”

    “可是陛下那边......是想派兵征服南蛮。”

    郑伉迟疑。

    陈暮面无表情道:“此事我会去与天子细说,你照办便是。”

    汉灵帝这两年文治武功都到了生涯高点,平叛之后,大量的钱币运往地方,安抚了百姓,天下虽有小患,但已经逐渐趋于安稳。

    听说南蛮杀死了朝廷刺史朱符,因此勃然大怒? 就想着反正东平乌桓? 西挡胡羌,南面的蛮族也得教育教育。

    由于卢植曾经平过九江蛮夷? 汉灵帝就打算派遣卢植领兵南下? 攻打交州蛮夷,顺便稳定南方。

    但陈暮却知道,现在的交州就是后世的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北部一片区域? 那里山林茂密? 地形复杂? 蛇虫鼠蚁无数,当地官员也是魑魅魍魉成群。

    朝廷就算派百万大军进去,都是劳民伤财? 没有意义。还不如先维持稳定? 等以后再慢慢开发? 慢慢治理。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会劝阻汉灵帝。

    “唯!”

    郑伉领命而去。

    “许芝。”

    “属下在。”

    “把这批公文送去延尉? 没有什么问题? 三公曹派人过去和他们一起审理。”

    “可是以前都只是送去延尉? 我们不需要派人......”

    “现在要了。”

    陈暮冷漠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尚书台职责之内的事情? 你是想让我渎职?”

    “卑职不敢? 这就去。”

    许芝麻溜走了。

    “北方休屠有支千人部落想归附朝廷,发往并州刺史部,让他将部族迁进朔方郡,让北主客曹去处理即可。”

    “不发往大鸿胪吗?”

    “年末了,天子马上就要去北郊举行辟雍礼仪,大鸿胪很忙,明白吗?”

    “额,唯。”

    “今年选官考察的文件就不要送往三公了,三公日理万机,这点小事,由我们尚书台代劳,知道了吗?”

    “........”

    陈暮上任之后,尚书台几乎是立即处于一片忙碌之中。

    以前的文件送到尚书台,尚书台只负责整理,重要的给天子批阅,普通的就按照职责划分,送往其它部门。

    现在陈暮大权独揽,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手,弄得尚书台变得热火朝天,四处都有事情做。

    一般来说,新官上任要么三把火,要么先蛰伏一段时间等待机会。

    但三把火有利也有弊。

    如果这三把火没有烧好,说不准就会烧到自己头上。

    所以大部分聪明的官员,都以稳健为主。刚到任上当主官,先摸清楚情况,再一步步伸手把权力拿回来,最后再施政。

    像陈暮这样,第一天上班,就四处点火,烧了三公九卿不说,连天子的政令都敢烧。尚书台的众人还是头一回见,只是毕竟是顶头上司,即便想劝说也不敢,只能先这么做着。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要是其它部门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那也是陈暮这个尚书令出面,他们这些六百石以下的小官吏,还没那么大面子被三公九卿找茬。

    忙碌了一天,总算将所有政务全部处理掉,到傍晚的时候,陈暮被召入宫中。

    汉灵帝高坐明堂之上,陈暮坐在下方席间,君臣二人对视。

    “暮弟啊。”

    “臣在。”

    “今日在尚书台如何?”

    “尚可。”

    “可朕听说。”

    汉灵帝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陛下听说什么?”

    “朕听说你给张津发回执公文,让他安抚蛮族,减少税收?”

    “不错。”

    “子归不知朕打算明日开朝议,派卢植前去平叛吗?”

    “略有耳闻,只是我认为不该出兵。”

    “哦?”

    汉灵帝问道:“为何?”

    陈暮侃侃而谈道:“交州地处偏远,征伐此地,可谓鸡肋也。”

    “鸡肋?那是何说法。”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若强行攻伐,劳民伤财,不可取。不如先以稳,待平定天下之后,再慢慢处理。如此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

    “原来如此,既然是子归的意见,朕自当听取。”

    汉灵帝点点头。

    仔细想想,交州这破地方确实是这样,打西边和东边,是因为凉州和幽州地方太重要。

    冀州地区是当时汉朝经济最发达的区域,地位堪比宋朝以后的江南地区,东北的蛮夷如果攻破了幽州,就会威胁到冀州,威胁到大汉的钱袋子,所以必须要平定乌桓叛乱。

    而凉州也是同理,由于凉州过来就是三辅地区,从长安南下,直接可以威胁到洛阳,所以西边的羌胡也必须打,不能让他们继续东进。

    反观交州就没有那么重要,毕竟南方一来不是经济重地,二来离洛阳这个政治中心又远,除了炫耀文治武功以外,不管打不打,都没太大意义。

    汉灵帝是一个很懒的人,除非实在威胁到了他的帝位和天下,民乱到黄巾起义那个地步,不然就算各地再闹腾,他都不想搭理。

    想到这里,汉灵帝又说道:“子归,听说你今日作为,似有要权收尚书台之意?”

    “自然。”

    陈暮理直气壮道:“这是尚书台本应有的一半权力,怎么能让三公九卿独揽。我为陛下治理天下,自然应当好生对待,不能随意敷衍了事。”

    汉灵帝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那帮碌碌无为的官吏,我早就看不顺眼。子归好生治理,莫辜负朕的信任。”

    陈暮说道:“暮正想向陛下举荐三人,有此三人在,则幽州凉州定矣。”

    “是何人?”

    “原汉阳太守盖勋,可为凉州刺史。原涿县县令公孙瓒,可为幽州刺史。此二人在当地威望甚高,必能安抚住此二州。”

    “那耿鄙......”

    汉灵帝迟疑,耿鄙可是花钱在他这儿买官的,怎么能说开除就开除呢?

    陈暮笑道:“耿鄙调任去它处即可,不如放任到益州去,那益州刺史郤俭横征暴敛、大肆收税、烦扰百姓,我欲将其罢黜,把耿鄙丢去益州,如果他也这样,我也罢黜了他。”

    汉灵帝尴尬不已,那益州刺史郤俭也是从他那买官来的,陈暮这说罢黜就罢黜,太不把自己卖官当回事,那样的话,朝廷卖的官权威何在?

    看着汉灵帝默然不语,陈暮想了想,便说道:“陛下,我这么做,也是为陛下着想。”

    “怎么说?”

    汉灵帝知道陈暮是个聪明人,不会无的放矢。

    陈暮解释道:“陛下想想,卖官才有几个钱,税收才是大头。郤俭横征暴敛,把税收都拿进了自己私人的口袋,这不是从陛下这里抢钱吗?如果一地刺史太守是能臣干吏,又不贪污,将地方治理得安稳富裕,税收源源不断地上供给朝廷,这才是长久之道呀。”

    汉灵帝眼睛一亮,赞不绝口道:“听子归一席话语,当真是让朕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原来我卖官之举,只是见到了短期利益,却忽略了长久利益。那些贪墨的官员,横征暴敛,把属于朕的钱拿走,确实可恨至极。”

    原来的汉灵帝是收不到税的,毕竟人口都被隐藏起来,田税又极少,这样朝廷每年除去开支,剩不了几个钱,他当然得想办法换钱,比如用钱赎罪,用钱买官等等。

    但现在汉灵帝收到全国的税了,食髓知味,他当然也希望天下安定,源源不断的税收继续送上来,因此才觉得陈暮说得有道理。

    想到这里,汉灵帝便点头说道:“那便依子归之言,罢黜了那郤俭,让耿鄙去益州。”

    “臣还想最后举荐一人。”

    “谁。”

    “颍川人荀彧。”

    “这是何人?”

    汉灵帝纳闷,听名字姓荀,莫非是高阳荀家?

    “此人乃原郎陵侯相荀淑之孙,原济南相荀绲之子,有王佐之才,可令其入尚书台,辅佐暮处理政务。”

    “这等小事,子归自己处理即可,毋须来问朕。”

    汉灵帝笑道着说道:“以后你当好生治理政务,勤劳勉之。”

    嗯。

    好好帮朕治理天下,从此以后,朕秋冬就在玉堂殿享乐,春夏就在西苑享乐,每日搂着美人听音乐看歌舞,岂不美哉?

    “唯!”

    陈暮走了。

    今天虽然处理了一天政务,权力也在慢慢收回尚书台。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如果其它部门不满,上门来找麻烦。或者下面的人使坏,故意怠慢政令,各种扭曲政策,对于他的权威打击也不小。

    像宋朝时期的两次新政,本来是好意,结果被有心人利用,反而祸害百姓,弄得王安石范仲淹下不来台,最后新政失败,两人也被政敌打倒,可见政治斗争还是相当残酷。

第十四章 中庸之道

    一连几日,各地送来的案件都有三公曹的令吏陪同审理,这让廷尉的人很奇怪。

    只是令吏说是例行公事,他们不会妨碍廷尉,便也没说什么。

    而关于边境胡人事务,这其实是个烫手山芋,处理得好不加分,没处理好容易闹出问题,大鸿胪也乐得把权力还给尚书台。

    清查人口和丈量土地,是尚书台分内之事,陈暮派了民曹去与少府那边沟通,新任少府樊陵是花钱买的官,与宦官交往私密,因此没有什么异议。

    至于财政方面的问题,尚书台并不管,由大司农的都内府、皇帝的水衡尉、少府禁钱司掌管。

    其中都内府负责全国官员的工资以及公款开支,到明清时期,被称为国库。

    而水衡尉和禁钱司就是皇帝的私有财产,后来被称为内帑。

    所以尚书台插手不了财政。

    目前能够做的就是执掌民生、与各州刺史部积极沟通,看看各地两千石太守国相有没有渎职现象。

    刺史是没法罢免太守国相的,一般来说,刺史发现某地两千石有问题,就向朝廷中央报告,由三公同意之后,就可以对这人进行处置。

    但尚书台可是有个二千石曹,其实就是用来分三公之权,慢慢把三公架空之用,如今陈暮收权,以后各地郡国太守就由尚书台与各州刺史进行沟通,文书也会送到尚书台来。

    这就相当于直接截了三公的胡,如果遇到强悍的三公,没准真要找上门来搞事。问题是现在的司徒许相,太尉曹嵩都是宦官派系,而司空张温也相差不多。

    所以如果张让出面,这一部分权力收归尚书台,应该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真正麻烦的是选官察官以及年末终考课州郡事。

    后来的吏部为什么是天官?

    因为手中握有这两项权力,可以罢黜官员和录取官员。

    而现在这两项权力,分别在皇帝和三公九卿手里,选官察官在西苑呢,除了受到朝官举荐并且天子同意的官员以外,天下大部分官员都在挂牌出售。

    而年末终考课州郡事一般是由三公主导,九卿为辅,检查各自隶属官员,对他们进行考核,确定淘汰掉一部分不合格官吏。

    到了地方上? 则由刺史和太守分别主导? 刺史那边是别驾从事,而太守那边则会派遣督邮。

    如此层层递进,太守检查地方小官吏? 刺史检查太守和县令,中央检查太守和刺史? 形成了一个相当完善的监察体系。

    陈暮要是想对这两个方向动手,如果只是安插几个人手还好,比如曹操的叔父曹鼎? 就曾经在做尚书令的时候? 将曹洪安排为蕲春县令。

    可要是将各地发来的任免文书截留? 想利用尚书令的权力凭自己心意任免官员? 那无疑是动了包括汉灵帝在内所有人的蛋糕。

    所以今年年末,对于陈暮来说是一场很大的考验。如果他想有作为? 想要罢黜淘汰一些贪官污吏或者利用裙带关系上位的无为官员,遇到的阻力简直比天还大。

    不过这件事情,陈暮还没有脑子抽抽到得罪所有人的地步,毕竟他又不是包拯,得罪皇帝加上满朝官员做什么。

    因此他的打算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顶多掺掺沙子,弄点任人唯亲之类的就行了,没必要搞事。

    一连十几日,权力在慢慢收拢,政务处理井井有条。

    但处理政务嘛,难免不能面面俱到。

    这一日廷尉吴恭就找上门来。

    “陈尚书,此案件明明没有问题,缘何发还重审?”

    吴恭来势汹汹。

    如今朝堂上下,三公九卿大部分都是买官而来,陈暮有皇帝的支持,想要从他们手里夺回权力并不困难。

    唯有廷尉不太好处理,因为吴恭家里三世廷尉,法学世家,拥有法律权威。

    “大理何故发怒?”

    陈暮跪坐在主位上,平静地饮了一口茶。

    大理这个称呼来源于“夏”,《礼记·月令》记载,夏有“大理”。意思是主管审判的**官,地位就相当于后世最高法院院长。

    到秦汉时期,大理变成了廷尉,汉景帝的时候又改为大理,到汉武帝时又改为廷尉,反复更迭了几次。

    到了隋唐以后,就正式改名为大理寺,这个寺,并不是寺庙,而是官署名称。

    而在汉朝,廷尉长官俗称为大理,意思是“执掌法律之人”。

    虽然廷尉是九卿之一,中两千石高官,但灵帝以来,廷尉的权力大半都归了阁台,有时廷尉还得当尚书令的下属,审理案件必须听从尚书令,所以陈暮也不虚他。

    吴恭将案件丢在他的桌案上,冷冷道:“尚书令自看。”

    陈暮见他好像真的生气了,便站起来,拉着他的手往旁边桌案上推,边拉边笑着安抚道:“大理先别动怒,有事好商量。”

    “哼。”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恭冷哼一声坐下。

    “大理是要茶还是要酒?”

    陈暮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边翻看案件公文边问道。

    汉人喝饮料,基本也就这两样,就跟后世来客人要上茶是一个道理。

    “酒。”

    “给大理上酒。”

    陈暮吩咐了一句,再看了一眼案子,心里就有了腹稿。

    “不知尚书令看得如何?”

    吴恭喝了一口酒,询问道。

    陈暮点点头:“原来是弘农郡的盗窃案,我正打算下公文对大理与弘农太守士孙睦以及陆浑令郭永申饬一番。”

    吴恭脸一黑,道:“这么说,尚书令是觉得我量刑有问题,要责难于我?”

    “量刑没问题。”

    陈暮笑了笑:“《刑法志》言,取其非物谓之盗,《律令》曰:盗二两金者弃市,此人臧(赃)获,得失物直(值)三两金,弃市无可厚非。”

    盗窃罪在汉朝是极大的罪,分为四个等级,偷1钱-22钱或者价值1-22钱的物品,罚金1两。

    偷110钱到22钱的物品,罚金4两。

    110到220,关3年。

    220到660,关5年。

    660枚五铢钱到二两金之间,无期徒刑,脸上刻字。

    二两金以上,弃市。

    一斤金子价值一万钱,十六两为一斤,那么一两金子就是625钱,二两金子,就是1250钱。

    弃市是什么意思呢?

    就是带去闹事街头,人多的地方斩首。

    到明清时期,就是菜市场行刑。

    想象一下,现代偷几千块钱被判死刑是什么概念。

    这还是汉朝,法律已经算是宽松了一些,秦朝的法律更严苛,偷盗罪几乎与杀人罪并列。

    只要你敢偷,哪怕1毛钱,也得服徭役30天。

    从秦简《法律答问》里来看,基本上就是犯点小罪坐牢服徭役,中罪就是死刑,大罪不用想了,直接连坐。

    如此严酷的律法,也难怪秦二世而亡。

    “既然量刑没错,那是何意?”

    吴恭脸色就更加不好看,把廷尉已经盖章要斩首的犯人临时叫停,硬生生又拉回死牢里,这无疑在打廷尉的脸。

    陈暮说道:“这案子有一处疑点。”

    “哪处有疑点?”

    “公文上说,富商张斗丢失玉器一件,值三两金,后于案犯王乙家中人臧并获,是与不是?”

    “不错,公文里写得很清楚,王乙那日醉酒,趁夜潜入张家,盗取玉器,墙壁上还有王乙那日所穿之鞋的鞋印,印纹已经对比过,确认无误。”

    “所以我才有一点想不明白。”

    “哪一点?”

    “按照以往公文叙述,当地官府如何确认是这名犯人,又如何抓住他的,都会详细记载,而这里面却含糊其辞,只有一句张斗起夜,隐约见是王乙。”

    “失主亲自指认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我看了王乙户籍,此人是城外乡里人,在西城单独租住房屋,平日做点小生意。而那张斗住在城东,是大富商,按理来说,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如此之大,应该不认识才对。”

    “也许是偶尔听起?一个县城能有多少人,少的数千,多的不过万余而已,偶尔遇见很正常。”

    “那也不该知道名字。”

    陈暮继续道:“另外我看案情报告,说是王乙朋友喊他喝酒,喝到午夜才离去。那王乙朋友家与王乙家不过数百步,一个喝醉酒之人,绕那么大一圈跑到城东去,不合乎情理。”

    吴恭说道:“也许他仗着酒劲,故意去偷盗呢?”

    “你喝成那样还能爬围墙吗?”

    陈暮反问。

    吴恭一时语塞。

    陈暮又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有些人的行为难以理解,也很正常。但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查了户籍资料,那张斗也算颇有家资,奴仆达二百余人,一个喝醉酒的人闯入人家的宅院,那么多奴仆居然没有守夜巡逻的发现,实在说不通吧。”

    “这......”

    吴恭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好像有点问题。

    汉朝人定盗窃罪靠的是什么?

    最主要的依据就是人赃并获,其它证据反而没那么重要。

    事实上不仅汉朝,封建王朝都是这样,甚至如果你得罪了某地县令,都不需要人赃并获,直接给你网罗一个罪名就行。

    《窦娥冤》就是典型的例子。

    正所谓破家县令、灭门知府,官员拿捏升斗小民,不亚于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所以说那些自诩为知识分子,出入什么上流社会的现代人,穿越到古代,真以为自己能如鱼得水?

    如果不能像高要和陈暮一样,不择手段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权力高点。别说县令,就算是乡里的某个亭长,都能置你于死地。

    这就是古人底层百姓的悲哀,不仅天灾**不断,就连每日生活也得如履薄冰,稍微遇到个道德品质败坏的地方长官,不小心得罪或者你有什么东西让他觊觎,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此案件,我已经让人暗中去调查,大理若信得过我,那先不要将犯人弃市的公文发下去,再耐心等两日,静待结果。”

    陈暮最后说了一句。

    吴恭迟疑片刻,他家三代治法,担任廷尉。他觉得没有问题的案子,别人眼里都是疑点,实在有点打脸。

    但他这个人好歹还算正直,算是九卿当中少数正派官员,涉及到人命,确实该慎重。

    想到这里,吴恭点点头:“好,那就等两日。”

    说罢拂袖离去。

    等他走后,陈暮才看向一旁角落里正在默默记录的荀彧说道:“文若,如何?”

    荀彧点点头:“学会了,以后会注意这些细节疑点。”

    这......

    我叫你在一边学习,不是让你去找罪犯对线,是教你怎么学会权力斗争呀。

    陈暮心中腹诽。

    荀彧是昨天来的尚书台,被陈暮任命为二百石的尚书令吏。

    二人没见过面,但荀彧却知道陈暮。

    虽然不太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名声能传入尚书令这样的大人物耳朵里,但荀彧还是欣然愿往。

    无它,唯忠于汉室也。

    陈暮笑着说道:“文若啊,从吴恭今日来尚书台,你看出了些什么?”

    荀彧想了想,回答道:“尚书台有监督廷尉办案的权力,甚至尚书台就有办案权,廷尉必须协助尚书令办案,然而吴大理却来尚书台质问?”

    嗯,很好,现学现卖,找出了不合常理的地方。

    陈暮欣慰地点点头:“不错,廷尉应当是协助尚书台办案,现在却敢跑来质问尚书台。可见原本的尚书令有多无能,如今我要把权收回来,其他人怕是不会心甘情愿。”

    “尚书令打算怎么做?”

    荀彧问。

    陈暮耸耸肩,回了一个字:“忍。”

    “忍?”

    “当然。”

    陈暮目光涣散看向前方。

    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忍咯。

    现在是一步一步地试探三公九卿那边的反应。

    要是触及底线,尚书台自然要缩回来。

    至于为什么不硬刚。

    很简单。

    那得看看汉灵帝以后会是什么情况。

    陈暮只知道,中平六年,大概一年半以后,汉灵帝会死。

    为什么死,怎么死的,史书一概没有记载。

    如果汉灵帝只是得了感冒,肺结核而死,那就不用担心,因为有地暖了,汉灵帝应该不会再感冒了。

    如果是其它病,那就只能再看看,毕竟这个时代生病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

    而如果汉灵帝是纵欲而死的话......

    那就说明他必死无疑。

    一个人只会贪图享乐,那是性格使然,自己去劝的话,那就跟满朝官员没什么区别,反而被汉灵帝厌恶。

    性格有缺陷的人是没办法拯救的。

    必死的情况下,自己凭什么还累死累活搞什么权力斗争帮他治理江山?

    所以陈暮现在的打算,就是取中庸之道。

    尚书台的权力得收回来,毕竟他得做政绩,让汉灵帝相信他得能力,万一汉灵帝没有死,他还得继续往上爬呢。

    但也不能用力过猛,免得引起其它部门不满,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里。

    当然,要是三公九卿把他当像梁鹄一样的软柿子捏,他也不介意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刺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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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