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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天子阅兵

    汉灵帝这个时候正在西园享乐。

    陈暮每次来,他都在享乐。

    倒不是他完全不理政务,而是普通政务都交给陈暮处理。

    汉灵帝只需要把着军权,选官权以及财富即可。

    所以相比于那些勤政的君王,汉灵帝简直是懒到了家,可却没有失去手里的权力。

    这次在一旁服侍的,是张让赵忠蹇硕等几个中常侍,今日都在西园。

    凉亭外,初秋艳阳高照,歌舞升平。

    凉亭内,众星捧月,大家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男子,慵懒地享受着妙曼的清晨。

    刘备不认识这些人,但却能察言观色,知道被众人围在中央,那年约三十余岁的胖子应该就是天子。

    因此他立即上前,跪下叩拜道:“刘备,拜见天子。”

    汉朝在日常生活中确实没有下跪礼,不过正式场合面见君王,是要下跪磕头的,只不过不是直着跪,而是接近跪坐的姿势叩首。

    汉灵帝知道刘备已经抵达洛阳,也很好奇他,便说道:“起来吧,到近前来。”

    刘备早就已经得过提醒,知道该怎么走路,低着头,踩着小碎步,缓缓走到凉亭外,恭敬地弯腰拱手道:“陛下。”

    汉灵帝上下打量着刘备,只见刘备面如冠玉,留着八字胡,眉目很有威严,应该是一个平日里很严肃的人,便点点头道:“你便是朕的族弟,刘玄德?”

    刘备忙道:“禀陛下,备是孝景帝阁下的玄孙,中山靖王之后。”

    其实他与汉灵帝的关系怎么说呢?

    只能说同一个祖宗是汉景帝刘启,但血缘关系稀薄地可以用近乎无来形容。

    因为汉灵帝是刘启的儿子长沙定王刘发的后代,属于刘秀那一系,刘备则是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 跟刘秀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隔了十多代人? 都不算五服之内。

    刘姓子孙开枝散叶? 刘邦的后代到东汉时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论起亲戚关系,两人还真谈不上有什么亲近可言。

    不过毕竟是刘家子孙,如果有能力的话? 天子还是会高看一眼? 打量完之后? 汉灵帝语气平缓地道:“确实风姿不凡? 有我刘家先祖之风。”

    如果是一个外姓人? 祖上出过皇帝? 被现在的皇帝夸一句有先祖之风,估计当时候就得崩溃? 诚惶诚恐。

    但二人都是刘姓,都是刘邦和刘启的后代? 自然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

    这么说,完全是以亲近之意? 毕竟刘备也确实很有能力。

    得了皇帝赞许? 刘备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满脸兴奋道:“陛下是圣明之主? 臣不过是微末之身,侥幸才得了个官位? 如今陛下不嫌弃臣卑鄙,臣以后必当结草衔环,以报陛下天恩。”

    汉灵帝看着刘备热血上头的模样,心中觉得感慨,这年头有如此冲劲的官员已经很少了,更别提看见君王时如此兴奋,看来确实是一位忠君爱国之人,于是赞赏鼓励道:“玄德有心了,以后当好好为官,治理好百姓,便是对朕最大的报效。”

    “陛下之言,臣铭记于心。”

    刘备认真答道。

    汉灵帝笑了笑:“玄德之忠心,让朕十分感慨,下月朕将于显阳苑阅兵,玄德久经战事,到时便在朕的身边,随朕一同阅兵。”

    刘备更加高兴,忙不迭道:“尊陛下旨。”

    从西园出来,刘备红光满面。

    对于几年前还是平民白身,又因为有着高祖血脉而心有大志的人来说,如今面见天子,一跃成为两千石要员,确实足够让他兴奋。

    也许有人说,刘备作为开国之君,难道不应该怀着篡逆之心,想着争霸天下吗?

    为什么天子一点鼓励,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然而现在又不是天下大乱的时候,即便是真正汉末群雄争霸,也得十多年后,别说刘备,就算是曹操都算不到偌大一个王朝,轰然间就会倒塌。

    所以不管是刘备还是曹操,现在都是忠臣,心里怀揣的自然也是忠君爱国,根本就没有想着争霸的事。

    从少府那领了官印彩授,刘备正式上任担当河南尹。

    上任第二天,他就从洛阳离开,走访河南诸县,四处巡视,一来去面见各地县令,查访民情,二来也是陈暮的建议,让他先熟悉熟悉自己的辖区,方便治理。

    这在业内行话,俗称踩盘子。

    不过刘备却不知道,这是陈暮的诡计。

    因为洛阳人口最多,事情也最多,各高官权贵,皇亲国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发生争端,哪家都不好得罪。

    一旦洛阳令把事情报上去,以刘备那性格,说不好就真学了李膺和董宣。

    汉灵帝是属于那种只看钱和权的人,甚至因为汉桓帝没有置办产业,而十分感叹,于是在老家购置大量田产,可见他完全是小地主作派。

    所以如果是得罪普通权贵,跟汉灵帝没有太大利益相关还好。

    要是得罪了张让赵忠这种,帮汉灵帝敛财的人,那就不太好收场。

    因此把刘备支出洛阳,让他暂时远离政治中心,就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河南尹管辖二十多个县,就算刘备两天去一个县,处理当地政务,跑一个来回也得两个月,够他消磨时间。

    便在这纷纷扰扰中,中平五年九月,训练了三四个月的南军,也正式准备亮个相,于显阳苑阅兵。

    刘备这个时候才跑了七八个县,由于天子特许他跟随参与阅兵,因此中途跑回了洛阳。

    九月中旬,刚过望日,正是接近深秋时节,洛阳树叶枯黄凋零,秋风扫落叶。

    显阳苑,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洒水打扫净街。

    作为东汉皇家园林之一,显阳苑位于皇城西郊,白马寺的北面,这里林木茂盛,有成群起伏的小山,山林间修建大量宫殿,山脚校场地形开阔,可以容纳数十万人。

    白虎门内,天子车驾已经准备好,羽林卫与虎贲军左右环绕,刘备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铠甲,武将打扮,与朝中诸多大臣在一起,等待着天子。

    汉灵帝在常侍们与卫士的簇拥下出了德阳殿,登上天子车驾,左右是禁军宿卫,后方是一众朝臣,骑着马匹紧随其后。

    洋洋洒洒数千人,出了白虎门,穿过宫门复道,从上西门出来,就是外城西市。

    街面上早就被清空,洛阳六部尉的差人衙役将把守在各个街道要口,所有商人都在门口等候,当天子车驾路过的时候,人人都下跪高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是祝贺词,人人都可以用,战国之后,主要称呼战国的**。

    到秦汉,臣下对见于君,口呼万岁,拜恩庆贺,率以为常。

    这个时候的“万岁”,其实是对君王的祝福用语。

    车队缓缓走过西市,抵达了显阳苑。

    显阳苑外早已经人山人海,在苑内铸有两座高台,最高的那台为平乐观,上方有大华盖,旁边还有个小一点的高台,也有华盖。

    小高台是给何进用的,毕竟何进是大将军,俗称天下兵马大元帅,今日也是他主持阅兵,要给足了颜面。

    汉灵帝与诸多近侍早上了平乐观上,何进在旁边的小高台,其他官员则在台下。

    随着何进举起手中的宝剑,一列列士兵自苑外缓缓走来,手中操着兵戈,步伐虽然不整齐,也完全没有后世军队那样的军容,但因为汉人尚武,且人人都得当兵,因此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万岁,万岁,万岁!”

    士兵们步步前行,每走一步,都犹如地震一样,山呼海啸的万岁涌来,声音回荡,振聋发聩。

    今日来阅兵的士兵其实不止西园的部队,还有洛阳周边的郡兵,总人数达到了五万,一队队士兵自高台下经过,大声喊着口号,不太整齐,略显杂乱,却给人震撼。

    在这样的环境下,汉灵帝脸色红润,心潮澎湃,十分激动。

    五万大军依次走过,这个过程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到了午时,秋日的阳光洒落下来,所有人都站在了校场上,列成数个方阵,整齐站好。

    汉灵帝从椅子上起来,从高台上俯瞰着下方,抽出自己腰间的宝剑,高高地举起来。

    “无上大将军!”

    “无上大将军!”

    “无上大将军!”

    所有士兵都开始呼喊,齐刷刷地单膝跪下。

    “走,下去。”

    汉灵帝招呼一声,便要下台。

    旁边台子的何进吓了一跳,在原本设想的仪式当中,可没这一出,急急忙忙也下了台跟过去。

    “陛下这是?”

    何进张温许相刘弘等三公九卿不解,不知道汉灵帝又要做什么。

    汉灵帝骑上一头浑身纯色没有一丝杂毛的白马,兴奋道:“朕要绕场三圈,视察军容。”

    一旁的张让劝道:“军阵乃凶杀之气,陛下为真龙天子,还是莫让杀气冲了龙体。”

    汉灵帝不悦道:“这是朕的大军,就算有杀气,亦是朕之杀气,怎会冲了朕的龙体,诸位与朕同去。”

    众人无奈,只能跟着他一起去。

    会骑马地就骑上马,不会骑马的就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能跟上汉灵帝的,大多都是军伍出身以及一帮年轻人。

    虽然三公九卿当中也不乏带着剑的强人,比如张温,早年也是从打过西凉的,可毕竟都是五六十岁的一帮老头,身体素质跟不上,自然也只能干看着。

    值得一提的是,卢植也在其中,早年被罢官之后,卢植在皇甫嵩和刘备上书营救之下,现在担任光禄大夫,取代了之前曹操的位置。

    刘备特意骑着马跟在自己老师身后,以示尊敬。

    汉灵帝在众人簇拥下,骑马绕着场地跑了三圈,他当年可是驾着驴车在宫里横冲直撞的主,马术了得,作为天子,坐下的坐骑也是顶尖良马,载着他十分平稳。

    士兵们单膝跪在地上,依旧高呼着万岁,汉灵帝跑了三圈,回到高台下,将手中的宝剑赐予给了何进,所有人这才站起身。

    “每人皆赏!”

    到了最后,随着汉灵帝最后一声令下,气氛达到了**。

    士兵们的欢呼更加卖力。

    汉灵帝龙颜大悦,激动不已。

    而少府樊陵和水衡都尉赵武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绿了。

    这声赏赐下去,挥洒得钱就是上亿。

    让本就因组建南军而不太富裕的财政支出,瞬间是雪上加霜,让少府和水衡尉这两个钱袋子,又瘪了许多。

第三十一章 陈暮辞职

    东汉的财政主要来源其实一直是税收,包括人口税与商业税以及小部分田税和产业税,在当时俗称山泽鱼盐市税。

    然而相比于每年多达百亿的财政税收,更加庞大的是每年各项支出以及额外用度。

    其中大头就是天下官员俸禄,占到了财政收入的一半。

    即便是经历过光武帝,汉和帝,邓太后等几任统治者数次减俸,“务从节约,并省官职,消减俸禄”,也还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所以每年财政收入,地方官员要截留大半,就是留给地方各级官员的俸禄,而大司农国库的钱,也一定会比少府和水衡尉多,就在于这些钱是根本,一动就天下大乱。

    可自从邓太后去世,东汉的节约之风就彻底消失,汉安帝汉顺帝汉桓帝,都是有名的昏君,到汉灵帝也是一脉相承,花钱如流水,丝毫不懂节制。

    统治者奢靡成风,内忧外患也不消停。汉和帝永初年间,长达11年的陇右西羌叛乱,为了平叛花了足足240亿五铢钱。

    灵帝初年,东羌叛乱,世人只看到了凉州三明辉煌的战绩,却看不到朝廷高达44亿的军费开支。

    然后又是鲜卑那边,出了个能主檀石槐,屡次南下犯边。紧接着黄巾之乱,西凉叛乱,辽东叛乱,东南西北以及汉庭内部,就没消停的时候,天下到处都要打仗。

    虽然相比于原本历史,如今的东汉朝廷搜刮豪强,要富裕很多,可汉灵帝又恢复了挥霍无度的情况,到处都在花钱,财政每况日下,少府和水衡尉的钱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往下掉。

    自从天子决定派北军出征鲜卑,先不提军费开支,单说后勤补给开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再加上新建的南军,以及这次大阅兵的封赏,眼看禁钱司和水衡尉的仓库要跑耗子。

    第二日,少府樊陵和水衡都尉赵武就跑到汉灵帝那边哭穷。

    “陛下,真没钱了。”

    玉堂殿内,暖气灼灼,赵武言简意赅。

    樊陵苦着脸道:“禁钱司也只有不到五亿钱,还要支撑北军征战鲜卑。”

    听了二人的话,汉灵帝愕然道:“前些日子还不是有二十余亿吗?”

    樊陵和赵武面面相觑,心道你这皇帝怎么跟健忘症似的,忘了北军和南军的大头开支了?

    可心中虽腹诽,又不敢明说,樊陵只得解释道:“北军征战,南军新建,都要钱,再加上这次阅兵.....”

    汉灵帝沉吟道:“还能坚持多久。”

    “北军那边每日开销用度,约在400余万钱,加上皇室每日开销以及其它各处花费,不到三月,少府的钱币就会空空如也。”

    “三月?”

    “最多三月。”

    这是樊陵精心计算后的结果。

    别看北军只去了三万人,但丁原那边还有一万人,战兵就有四万。

    而古代战争并不是说你四万战兵就只有四万,汉武帝打匈奴的时候,骑兵步兵加起来二十万人,后勤人员却超过五十万,这些也都是要吃饭的。

    所以北军那边步兵加骑兵,再加上后勤的辅兵,总人数超过十万,每天要吃一万石以上的粮食,花销非常大。

    大司农的钱管的是天下官员俸禄和各地需要用到的支出,如干旱、洪涝、地震,都要花钱补贴给地方百姓或者灾区重建,不能轻动。

    因此打仗用的钱与皇室宫廷开销,就得从少府和水衡尉掏钱。

    去年汉灵帝自己挥霍无度,又大量修缮宫室,原本收了不少税,天下也安稳许多。

    可又连续打西凉辽东,军费开支不小,如今又打鲜卑,阅兵又大肆赏赐。天见可怜,不是樊陵说谎,是真没多少钱了。

    懒人花起钱的时候不会心疼钱从哪里来,没钱的时候才会慌张,听到樊陵和赵武的话,汉灵帝这才慌了神,左右与张让赵忠蹇硕等常侍对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朕知道了,你们先去吧。”

    “臣告退。”

    樊陵赵武踩着小碎步倒退离开。

    等他二人走了,汉灵帝才看向张让道:“朕最近的用度那么大吗?二十余亿怎么只剩下这点钱了。”

    张让都不好意思拆穿汉灵帝,不说修宫殿那十多亿,单说他在河北老家购买的田地宅院,那都是十万亩十万亩的买,花钱如流水,怎么可能不只剩下那点钱?

    不过他作为宦官当然不会打皇帝脸,而是说道:“陛下作为天子,虽富有四海,但毕竟那么大一个国家,总有居心叵测之人犯上作乱,一者花钱平叛,二者出钱抚民,处处要用钱,钱花得快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张让帮他找了个借口,汉灵帝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让父说得是,原来不是朕在花钱,而是国家正常开销用度。”

    如果陈暮在这里,估计要骂这俩厚颜无耻之人真会找借口。

    只是再怎么找借口,钱没了依旧是个问题。

    汉灵帝想了想,说道:“马上就要到年末,今年税收该如何定?”

    张让说道:“子归说,今年只能少收,不可多收。”

    “不行。”

    汉灵帝摇摇头:“往年天下还算承平,没有动乱,今年四处打仗,又组建新军,少收必然捉襟见肘,支撑不起,还是跟往年一样,每亩百钱。”

    “这......”

    张让犹豫道:“要不要问问子归的意见。”

    汉灵帝道:“早就问过了,他暂时也没有什么取钱之法,只能今年最后再收一次税,既然要收,自然要收一次大的,怎么能还如往年一样?”

    “那.....好吧。”

    张让硬着头皮答应,他知道,这个黑锅估计又得他与十常侍背。

    不过没办法,谁让他们就是为背锅而生的呢?

    中平五年九月,最后一次朝议。

    这次朝议,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朝廷内外,都发生了震动。

    天子已经收了三年税,第一年收益州荆州扬州,由于另外八州不交税,于是完全拥护这个政策。

    三比八,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豪强官僚代表,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

    第二年,汉灵帝收冀州豫州徐州的税。

    又是一场三比八。

    益州荆州扬州这一次既是既得利益者,又是去年的受害者,三地豪强地主官僚代表跳得比谁都凶,去年他们反对的声音有多大,今年支持的声音就有多大。

    结果到了第三年,也就是187年,汉灵帝收凉州幽州并州交州青州五州之税,这次变成了四比七,因为青州是陈暮的地盘,拥护这项政策。

    到了这个时候,天下豪强和满朝官员就算再傻,也知道上了天子的恶当,这是要轮番收他们的本来隐藏起来的税收呀。

    到今年中平五年,也就是188年,从年初开始,反对收田税,恢复人口税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天天有奏折上来。

    汉灵帝为此也询问过陈暮,陈暮的建议是,最后再收一次,不过要减税,每亩变成50,40,30钱。

    也既所谓上等良田收50,中等庸田收40,下等劣田收30,这样还是很平均。

    如此,哪怕天下税再来一遍,岁收也在200亿钱,和以前差不多。

    但即便如此,汉灵帝也该满足,因为已经比以往他每年收税不到百亿钱强得太多。

    要知道光武时期一年200亿,现在经过那么多年隐瞒人口,折损了一半,汉灵帝入不敷出,这才想尽办法敛财。

    而陈暮的政策,完全是正常收税,还不伤农,是典型的良策,只是不能作为持续政策适用而已。

    可惜汉灵帝食髓知味,并没有听从陈暮适时候收手的劝言,所谓忠言逆耳,概莫如此。

    原本因为陈暮的劝说,本来稍稍有些消停,答应松口的汉灵帝,在发现自己的钱再次不够用之后,决定来一把大的。干脆全天下的田再收100钱一亩,他就不信那些豪强地主还能翻天了。

    为此,即便是满朝文武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汉灵帝也是一意孤行,在今年十月,秋收的日子,开始了每年一次的大税收。

    每郡派出宦官和西园兵马,逼迫各地郡守、刺史督促地方收税,严查地方豪强有没有隐瞒人口,隐瞒田地,人口税虽然免除,但地主豪强家的奴仆却不在此列,依旧要交钱。

    一个家中有三万亩地,一千名奴仆的豪强,大概要交五百多万钱,而如果这名豪强没有其它收入的话,那五百万钱几乎是他十分之一的财产,可谓是重税。

    不要以为豪强地主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很多豪强地主手里的流动资金也没有那么多,大头是田产以及土地,如果遇到刚好将钱全部拿来投资做生意,这个时候要交税的话,只能出售手里的田产来弥补亏空。

    只是汉灵帝每年收税选的时机都是秋收以后,这个时候以庄园经济为主题的豪强地主家中有大量的粮食,粮食在当时也是钱,只是宦官不是以当时市价收购,而是以往年最低价格收购。

    如此一来,豪强的亏损就更多,为此今年收税可谓怨声载道,满朝上下的官员们都快疯了,一堆一堆地往皇宫里跑,各类奏折雪片一样飞往尚书台。

    而这个时候,陈暮却递上辞呈,准备赋闲回家。

第三十二章 清君侧

    “子归这是何意?”

    十一月初,汉灵帝召见陈暮,将手中的奏折扬了扬,脸色不太好看。

    陈暮连忙解释道:“臣的父亲旧伤复发,卧病在床......”

    汉灵帝不耐烦道:“旧伤复发寻医问药即可,朕的尚书台还需要你这个尚书令,子归怎么能弃朕而去呢?”

    “陛下有所不知,家中来信,父亲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陈暮哭诉道:“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今父亲病重,危在旦夕,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父亲之日短也。乌鸟私情,愿乞终养。请陛下允许臣归乡奉养父亲,侍予汤药,保卒父亲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这......”

    一番说辞,把汉灵帝说傻眼。

    一旁的王钧也连忙说道:“陛下,子归说得是。未来子归为陛下效力之日还长,可侍奉父母之日已短。此时子归父亲病重,若是不让他回去尽孝,恐天下人耻笑,言陛下夺人家孝子之心。”

    汉灵帝这下没辙了,因为陈暮这个大孝子是他给封的,也是他给宣扬的。要是阻止陈暮回去尽孝,那就是他自己打自己的脸,逼人家不当孝子,败坏自己的名声。

    犹豫片刻,汉灵帝决定还是要脸,不能让自己的名声太臭,只能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子归便去吧。不过早些回来,朝廷离不开你。”

    “多谢陛下。”

    陈暮擦了擦眼泪,倒退着出去。

    从玉堂殿里出来,他原本哭丧着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果然。

    性格决定命运,喜欢作死的人,真是没法救。

    陈暮那个收税策略,其实就是将原本从百姓手里的税转嫁到地主豪强身上。

    但这个税收政策并不算苛政,因为往年承平时期,汉朝一年税收大概也就在200亿上下,刨除掉开支,能剩个80亿左右。

    所以汉和帝时期汉朝是很有钱的,只是打了几次大仗,数百亿钱砸下去,最后把财政拖垮了而已。

    现在陈暮的策略一年下来,差不多也在200亿左右,正常维持开销,没有任何问题。

    而汉灵帝就有些急功近利,想在收手之前,玩一把大的。

    之前三州三州的收税,加起来搜刮豪强,每次能有200亿左右。

    由于另外几州的人不需要交税,即便对于被收税的三州来说,是个很大的负担,但天下豪强捏着鼻子也忍了。

    因为我只需要交一年的重税,另外两年不需要交税,就可以安心发育,积攒本钱。

    这就是所谓的分化之计,同时也是一条可持续发展道路。

    如今汉灵帝想一次性收天下田税,按照汉朝七亿亩算,那就是700多亿的钱。

    这么大笔钱即便是转嫁给地方豪强,也是一笔恐怖的巨款,相当于汉庭三年的税收,让地方豪强怎么可能忍得住割肉?

    要知道,豪强们可不止是在交田税,还得交人口税。

    继续拿糜竺举例子,田产无数,仆从上万,总资产数亿。按照汉灵帝这么收法,每年要交的税多达数千万,估计糜竺这一年的流动资金,大概也就这个数字。

    不要以为有钱人的钱是无数的,他们也需要资金周转,也需要各种拆借,需要维持生活和生意。

    经常能看到几十亿的大老板忽然就破产,就是因为他们的流动资金链出了问题,维持不了生意的正常运转,最后一夜回到解放前。

    所以如果说原本陈暮的政策是割韭菜,割完一轮,再耐心等待下一轮成长起来,是一条长久之计的话。

    那么汉灵帝这么搞,就是在杀鸡取卵。只关注了眼前利益,不关注未来利益。

    这道命令一下,估计全天下不知多少豪强地主会破产,会支撑不住这恐怖的税收,因此而售卖土地,家财亏空。

    到时候全国豪强们的动乱,可就不是黄巾之乱那种民乱可以比。

    这个时候不开溜,还等到什么时候?

    陈暮卸掉了尚书令的职务,从汉灵帝那里出来,马不停蹄地回家。

    只是没想到刚到家门口,就被荀和与荀彧二人堵住。

    看到他们,陈暮无奈地苦笑,让他们进去。

    荀和脸色铁青,刚一进门,还未落座,便直言不讳道:“说吧,陈子归,此事便是你蛊惑的吧。”

    陈暮收税之法虽然瞒过了大部分人,但对于聪明人来说,是想瞒也瞒不过的。

    以张让赵忠那智商,估计也想不出这么妙的招来。

    陈暮家周围都住满了人,包括典韦他们这些护卫,不过家里却没有奴仆,只能自己烧水沏茶。

    刘备其实也跟他住一起,只是刘备才刚来洛阳担任河南尹,今年河南出现了蝗灾,陈暮就把他支去各地巡视去了,现在在外地出差,还没回来。

    古代就是这样,别看一郡之地好像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可要是骑马跑一圈,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跑完。

    沏上茶,陈暮这才坐下,三人围在炉边,气氛有些不太好。

    “尚书令,到底是怎么回事。”

    荀彧也开口问道。

    陈暮连忙撇清关系:“从今日起我已经不是尚书令了,我辞职了。”

    荀和一脸黑线:“你这是要高飞远走,不在人间邪。”

    拿卓茂的话讽刺我?

    陈暮又不是没读过书,当然知道云台三十二将之一卓茂。

    这句话的意思在后世翻译就是,你这么牛,咋不上天呐?同时也在讽刺陈暮要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的意思。

    陈暮知道荀和有点生气,老老实实道:“我承认,此计确实是我所献,但今年我是劝过天子,让他放弃再收田税,而是恢复旧制,可惜天子过于贪婪,不听我之言。”

    荀和没好气道:“所以你便打算逃之夭夭?”

    “现在群情激愤,百官每日都在上书,有些人已经开始在抨击宦官,要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我献策,我恐怕就要当晃错了,再不走更待何时?”

    陈暮反问。

    晁错怎么死的?

    还不是他削藩触动了藩王利益?

    汉景帝自己就想削藩,结果眼看藩王们闹事,就把晁错抛出去当替罪羔羊。

    虽然汉灵帝不一定是汉景帝那样的人,但鬼知道他怎么想?

    现在汉灵帝自己触怒了天下豪强的利益,眼看乱子就要出现,这个时候不走的话,说不好就是下一个晁错。

    荀和冷笑一声:“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是你蛊惑了陛下?”

    “对不起,我一概不认。”

    陈暮昂起脑袋,冷冷回道:“造谣谁不会啊,你当初放过张让,我明天就去放出消息,说是你与张让达成交易,此策也是你献的。你看那些世家是相信我这个与人和善之辈,还是相信你这个身为党人,却放过张让之辈。”

    荀和有点懵,说道:“你就不怕群臣去找陛下对峙?”

    陈暮轻笑道:“陛下和张让都只认钱,你信不信,我只要交一笔钱给陛下与张让,明天全天下人都会知道是你献策给陛下的,这等名留青史的好事,公舒先生可不要推辞,也不要谢我,都是我该做的。”

    汉灵帝和张让这两人,是真的可以用钱摆平。

    何皇后毒杀了汉献帝刘协的母亲王美人,要知道王美人可是汉灵帝最宠爱的妃子,当时汉灵帝差点没气炸,准备将何皇后给废掉。

    结果何进与宦官们一起凑了一笔钱,居然把这事给揭过了,别说废后,连一点惩罚都没有。

    还有张让,只要你出得起价,他的尊严都能买。

    张让权势最顶天的时候,每天门口停着数百辆车子,上门的人数以千计。

    结果孟佗花钱,不仅张让亲自迎接,还让张让府邸中的监奴抬着他的车子进门,走的时候也是张让亲自送到门外,可见只要花钱,就没有汉灵帝和张让不能办的事。

    把锅甩给荀和,对于陈暮来说,还真不是难事。

    毕竟荀和要想造谣,哪有皇帝一道旨意那么快,只需要一道嘉奖令,保证荀和成为天下豪强人人嫉恨的众矢之的。

    “你!”

    荀和都快被陈暮的无耻给惊呆了。

    真的。

    作为一个正直的党人。

    他是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陈暮倒有分寸,知道不能再刺激荀和了,说不好荀和真会跟他同归于尽,便喝了一口茶,平复心情道:“公舒先生,今日上门,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荀和跟荀彧上门来,倒不是替那些豪强世家地主出头,而是汉灵帝忽然来这么一出,破坏了荀和原本的计划,让他有些烦恼。

    见陈暮转移话题,荀和这才强忍掐死他的心情对荀彧说道:“文若,你去门外等候片刻。”

    荀彧知道可能有些话他不能听,点点头道:“嗯。”

    等他出去,荀和才咬牙道:“陈子归,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可知道,陛下这么做,是在为自己掘墓?”

    陈暮笑了笑:“公舒先生,这里没有外人,你我也该知道,明年陛下就要龙殡归天。陛下年末收税,必然无数豪强不满,天子在的时候应当还无事,一旦陛下出事,则万事休矣。”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不劝住?”

    荀和也是个智力最少80的猛人,也隐隐能明白天子收税意味着什么。

    陈暮叹道:“劝不动啊,陛下那掉进钱眼的性格......”

    说真的,陈暮也是读过史书的人,上下五千年,就没有见过比汉灵帝更贪财的皇帝。

    后来他曾经闲得无聊,还某度搜过“最贪财的皇帝”,结果文章全是他.....

    当时陈暮还无语,怎么当皇帝还这么贪财。

    后来才知道,汉灵帝小门小户出身,小时候穷怕了。

    再加上他那母亲也是个吸血鬼,童年不信加上母亲教唆,养成了现在视钱如命的性格。

    性格决定命运,又贪财又懒惰又喜欢享乐喜欢女人,虽有权术,但命不长。

    顶多算是个短命版的嘉靖帝,这怎么扶得起来嘛。

    听到陈暮的话,荀和也是无奈,屋内陷入沉默,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陛下明年真的会死吗?”

    在这一瞬间,荀和都有些不希望汉灵帝会死了。

    不要以为荀和是坏人,他是拥护大汉的,如果不拥护的话,也不会想着除掉宦官,希望天子贤明。

    所以他很清楚,如果天子明年死了的话,那天下就会大乱,江山社稷瞬间崩塌。

    倒不是说荀和智力已经高得吓人,能算到这一幕。

    而是他站在知道汉灵帝会死这一角度去思考问题,不然就算再聪明的人,也只能估算,天子这么收税会引起动乱,乱子多大,到什么地步,那就非人力所能清楚的了。

    陈暮摇摇头:“除非现在陛下就开始养护身体,不再吃虎狼之药,也不再贪图享受,每日像我这样勤奋锻炼,修习五禽戏,多养生,不然的话......”

    “那......”

    荀和脸色更难看了,说道:“如今我应当如何?”

    陈暮轻笑道:“公舒先生不是早有打算了吗?为何还来问我?”

    荀和翻了个白眼,当初陈暮是建议他等汉灵帝一死,就立即拥护刘辩登基,然后让何进派兵进宫诛杀宦官,消灭宦官势力。

    到时候党人就可以通过控制何进来控制年幼的皇帝,他们这些清明之人就能顺利施政,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可现在天下都要大乱了,他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天下,可不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天下。

    所以荀和今日来找陈暮,也是希望能从他身上得一个好办法。

    毕竟陈暮自己看不出来,但在外人眼里,他是真的猛。

    灭黄巾,剿叛乱,治理青州,坐镇尚书台,将天下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简直是萧何张良陈平在世。

    这样的一个人才,包括荀和自己,以后如果何进掌权,也是打算向何进举荐陈暮的。

    因此这才找上门来问计。

    见陈暮颇有点打太极的意思,荀和不满道:“陈子归,我之计策已被陛下打乱,且都是因你之故,不要再装糊涂,赶紧说说。”

    “这个嘛......”

    陈暮迟疑道:“破局之法,倒也不是没有。”

    荀和忙道:“是何良策?”

    “只是......”

    陈暮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痛快。

    荀和有点生气了,将腰间的剑抽出来,往旁边一摆:“陈子归,再不说句痛快话,休怪老夫无礼,大不了同归于尽。”

    靠。

    汉朝的士人怎么个个都这样,王朗就算了,随便一个荀家人也是喊打喊杀的,都是读书人,就不能文明点?

    陈暮心中腹诽,但考虑到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武力值,只能无奈道:“此法便是顺应天下之法。”

    “如何顺应?”

    荀和问。

    陈暮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清君侧!”

第三十三章 此间凉

    清君侧?

    听到陈暮这句话,荀和脸都白了。

    他最初的计划,的确是准备拥立刘辩,然后进宫杀死宦官。

    但那不是清君侧,那是正常的外戚与宦官斗争。

    像这样的斗争,前汉与本朝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有先例可循。

    比如五侯诛杀梁冀,士人诛杀五侯。

    还有窦武陈蕃李膺诛杀宦官,最后阳球等人再诛杀王甫,如此循环往复,都是载入史册的事迹。

    而关于他们行为的定性,则算是天下有志之士,消灭乱政之人,并非清君侧。

    自《左传·定公十三年》中,清君侧这个词出现为止,整个历史上到如今,也就只有景帝时七国之乱出现过一次。

    而那次“清君侧”,被定义为谋逆。

    也正因为如此,“清君侧”这个词的含义,就已经开始变味。隐隐变成有心之人,谋逆篡位的借口。

    所以即便是窦陈蕃李膺也不敢这么说,因为若是用得不好,稍不留神,就得身败名裂。

    荀和是党人,而所谓的党人,则是一群正直且有政治抱负的士人阶级。

    他希望的是诛杀十常侍,寻求政治上的清明。而现在天子可还活着,要是“清君侧”,一旦被天子定性为谋逆,那后果......

    想到这里,荀和脸色就更加不好看,忍不住呵斥道:“陈子归,此法祸害万年,是想让我辈背负犯上之骂名吗?”

    陈暮摇摇头:“非也,我实为公舒先生着想。莫非先生贪生怕死,不敢学游平公元礼公抨击宦官否?”

    “哼,你休拿话激我,我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荀和冷哼一声,他其实不怕死,也不怕身后名如何,他怕的是给自己父亲丢脸!

    后世之人只知道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李膺为八俊之首,都是天下楷模,却不知道荀和的父亲荀昱,在汉末时期,亦是与李膺齐名之人。论起名望,在天下士人眼中只排在三君与李膺之下,名列第五。

    一个天下名望排名第五的道德楷模之子,如果被定性为谋逆,那荀和死去父亲荀昱的脸面,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恐怕棺材板都盖不住,比起被开棺戮尸,更加可怕。

    因为后者是残暴之人侮辱死者,而前者则是死去之人名望皆失,一个道德楷模居然养出了一个犯上作乱的谋逆之臣,那与王莽恭谦何异?

    所以即便陈暮说出朵花来,荀和也绝不会干“清君侧”这种事情,因为现在的天子,可是跟宦官是一边的。

    陈暮洞悉人心,狡黠一笑:“既然公舒先生不怕死,那就好办了。我猜先生应该是担忧若是喊出“清君侧”的口号,怕天子如景帝指责吴王那般,将先生称之为逆臣,到时候伯修公泉下会蒙羞,是与不是?”

    “不错。”

    荀和没有否认,这也没必要否认。能作为荀昱的儿子,一直是他的骄傲。自己的父亲能与李膺齐名,能成为天下士人的楷模,同样也是他的骄傲。

    陈暮轻笑道:“若是如此,公舒先生大可不必害怕。因为我说清君侧的时机,并不是现在。”

    “并不是现在?”

    荀和沉吟道:“此话怎讲?”

    陈暮缓缓说道:“天子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此番收税,只需要时间发酵,再过几月时间,天下必然大乱,到那个时候,天子寿岁也将至,一旦龙体有恙,则群雄并起,天下纷争。”

    “此时公舒先生再举义兵,号清君侧,言称与群雄一同而起,诛杀宦官,拨乱反正。如此至少在名分上,先生与作乱之群雄便有了大义。”

    “那些作乱之人正愁找不到借口,先生登高一呼,便是人望加身,只需诛杀宦官,恢复旧制。则天下群雄便没有任何借口犯上作乱,要么罢兵归去,要么继续作乱。”

    “届时先生与大将军再以帝子辩的名义号令天下,勒令那些罢兵之人去征讨作乱之人,如此平定叛乱,国家恢复往日安定,万事太平,诸公也能执掌社稷,辅佐少帝好生治理江山,未来先生与大将军便是周公与霍光之功,青史留名,岂不美哉?”

    说罢,陈暮双手一摊,笑容满面,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的意思很简单。

    就跟七王之乱是一个道理,汉景帝削藩,侵害的是各地藩王的利益。所以藩王们联合起来,以清君侧的名义反对汉景帝。

    而汉灵帝收税,损害的是天下豪强地主阶级的利益,那么这些地主豪强稍稍挑动,立即就会谋反作乱。

    此时党人只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也就是天下大乱时,且汉灵帝即将要死的时候。

    这个时候站出来再振臂一呼,顺从那些地主豪强,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宦官。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

    只要荀和能联合一些人,诛杀了宦官,控制了刘辩登基为帝,那是掌控了大义。

    这个时候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立即就能稳定江山,平复叛乱。

    因为宦官被杀了,新皇帝登基了,那么只需要恢复旧制,豪强们的利益关系就没有了。

    这种情况下,90%以上造反的豪强,都会选择顺从,而不会再继续造反。

    毕竟他们已经没有了名分,再造反,就属于真的叛乱,只需要朝廷一旦政令,多的是人想剿灭他们。

    至于剩下那10%别有用心之人,也很快就会被扑灭。

    即便荀和被陈暮这一计震惊了,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苦涩道:“若是真如此,国家也必定乱上一阵,还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平静。”

    陈暮想了想,道:“我算过了,应当也就一两年内吧。天下最先叛乱的,必然是幽州凉州交州并州青州等地,紧接着是冀州豫州徐州三地,只要踩好点,在益州扬州荆州等地也叛乱之前诛杀宦官,那一两年内安定天下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荀和再一次被震惊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幽州凉州交州并州青州等地先乱?”

    “因为陛下去年才从这五地收了重税。”

    陈暮耸耸肩,这么简单的道理荀和应该能想明白。

    这五地的豪强去年才交了重税,属于元气大伤的时候,再交一次税,那是真的顶不住。

    一旦这五地的地主阶级大规模破产,那叛乱的事情,就是必然的事情。

    这属于大势所趋,是一个国家的不良政策造成的不良结果。

    就跟秦朝末年是一个道理,陈涉吴广因为大雨延误时期,按秦律是死罪,不造反一定会死,造反不一定会死。

    这个时候你是选择把脑袋伸到秦律底下被砍头,还是大呼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选择后者。

    因此幽凉交并青等边陲之地的肯定会先乱,而这些地方都是远离大汉中枢朝廷的边境,对中枢地区造成不了多大影响,在最近的几个月内,顶多算是小患。

    一旦拖几个月,汉灵帝到明年死之前,冀州豫州徐州这三个重地乱起来,那才叫大麻烦,必然给老旧的汉庭沉重一击。

    如果此时荀和能够控制住局面,诛杀宦官,恢复旧制,那天下太平,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没法控制局面,那就凉凉,汉末乱世,直接开局。

    这也算是陈暮给汉灵帝的最后一次回报。

    他已经劝过,汉灵帝不听。

    性格使然,怪不得谁。

    所以他现在就得走,远离纷扰的权力中心,逃出去,防止被当替罪羔羊。

    但该做的他也做了,什么后手布局,那都是后话。

    至少眼下,他只能静观天下大变。

    听到陈暮的话,荀和长呼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此策,确实是一条妙计。”

    或者说,是一条绝处逢生之计。

    即是在病入膏肓之前,控制住病情,那局面尚能挽回。

    因为幽凉并交青五州乱起,还只能算小患。

    到冀豫徐乱起来,则是大患。

    可等到荆扬益三州也乱的时候,那就是无药可救,如前汉末年,天下彻底崩坏的时候。

    到那时,即便他们诛杀了宦官,控制了中央,也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局面。

    所以此绝处逢生,便是在小患初生,大患未起之前,先一步掌握大义名分,在大患已起之时,快刀斩乱麻,将中央控制住。

    如此后面荆扬益三地的豪强地主,就没有反叛的理由。届时以中央号令地方,很快平定冀豫徐的乱象。

    到那个时候,边境之乱,也就不算什么大事,很快就能平定。

    最重要的是荀和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那就是冀州是他们党人的地盘。

    王芬做冀州刺史已经有五年,将冀州治理得十分不错,即便是天子也大加赞赏,认为王芬有治世之才。

    因此党人要清君侧,完全可以以冀州起步。

    那样的话,冀州地主豪强就是支持他们的,属于同一个派系。

    等到宦官被诛杀,作为平定江山的既得利益者,等何进荀和等党人掌控中央之后,他们也绝不会反对党人。

    如此一来,冀州叛乱就最先平定,只要最富庶的冀州无事,再慢慢处理其它叛乱即可。

    想通了这一点,荀和也不得不佩服陈暮的目光长远,感叹道:“后生可畏,陈子归,你是我见过天下第一的聪明人,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聪明十倍,百倍。”

    陈暮含笑道:“公舒先生过誉了。”

    荀和站起身,点点头:“此策真乃智策也,老夫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与大将军谈起清君侧的事情。”

    与大将军谈?

    陈暮翻了个白眼,好家伙,这是嫌何进死得不够快吗?

    后来何进为什么会死,还不是因为他们保密计划做得稀烂,恨不得拎着宦官的耳朵告诉他们,我们要诛杀你们。

    结果宦官被逼无奈,选择先下手为强,把何进骗进宫去,造成了大家众所周知的后果。

    现在去跟何进聊清君侧,估计要不了几天,汉灵帝就得诛杀何进一家。

    想到这里,陈暮连忙道:“公舒先生,千万不要与大将军谈起此时。大将军优柔寡断,必不会尽快下定决心,一旦事情拖久,迟则生变。先生应当暗中准备,到时机成熟之时,再果断行事,届时箭在弦上,大将军亦不得不发也。”

    “子归说得有道理。”

    荀和稍稍思索,点点头:“那今日便如此,老夫先走了。”

    “暮送先生。”

    陈暮起身相送,荀和在士人当中名望极高,以后自己若想欺世盗名,还得靠他,必须以礼相待。

    此时已经天黑,门外年轻的荀彧在老老实实等着,丝毫没有不耐烦。

    “族兄,尚书令。”

    见到荀和出来,荀彧恭敬地行礼。

    荀和说道:“听陈子归一言,令老夫豁然开朗,文若,以后若有机会,多跟着陈子归学学。”

    荀彧笑道:“我在尚书台跟着尚书令许久,亦是学到了无数在书本里学不到的知识。”

    陈暮含笑不语。

    论起智力,荀彧作为王佐之才,肯定比自己差不了几点。

    如果陈暮的智力是110,荀彧怎么说也有98。

    但为人处世与阴谋诡计上,荀彧还是差得远,如果能把这些补齐,估计智力提升到100,跟诸葛亮比一比还是没问题。

    可惜荀彧也是死脑筋,在忠于汉室这一点上就是不开窍。虽然有风骨,但毕竟大势所趋,没法改变啊。

    三人出了庭院,陈暮送到门外。

    二人上了马车离去。

    凉如水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陈暮的影子投射在围墙之上。

    马车缓缓离去,陈暮心中万千思绪,却是矗立不动,并不是在眺望远去的马车,而是在看向远方的天涯。

    今夜过后,边境大乱先起,然后席卷内地,天下风起云涌。

    陈暮已经劝过汉灵帝一次,没办法,扶不起来。

    这是第二次。

    如果荀和能够成功的话,那么刘辩顺利登基为帝,党人执政,天下至少要安稳个十年,一直到刘辩长大。

    只不过要是刘辩也是个昏君,宠信宦官,再来一次党锢之祸,那就是另当别论的事情。

    至少。

    陈暮已经帮过汉灵帝几次。

    这最后一策,亦是陈暮给汉灵帝最后的一丝温柔。

    你曾经称呼我为国士,要提拔我为重臣。

    可你我二人之间,终究有君臣之隙,做不到亲密无间。

    江山天下,能臣将相,最后也抵不过时间,你贵为天子,亦终将会成为一捧黄土。

    既然如此,那今日,便各奔东西,各安天命。

    若是你死之后,刘辩能在何进与荀和的帮助下,撑过这一关,那至少说明你的后人还能够执掌皇位。

    若是撑不过......就证明这天命并不眷顾你,我还是回去辅佐我的老大哥吧。

    陈暮呆呆地望着远方的月亮,不知何时,秋风起,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不知何处雨,方觉此间凉。

    “天凉了。”

    陈暮缩了缩肩膀,转过身,跨入了自家门内,喃喃自语:“要下雨了。”

第三十四章 大乱将至

    陈暮离开了洛阳,当时嫌弃马跑得慢,连夜扛着马跑回冀州去了。

    当刘备解决了蝗灾回去的时候,是一脸蒙蔽的。

    自己的四弟,怎么忽然人没了?

    好在有护卫留了下来,给了解释,并且陈暮也留了信件,劝刘备也弃官回家,早做打算。

    对于四弟的话,刘备犹豫了十多天,才上书递交辞职,准备回幽州。

    毕竟他已经不在济南为官,所以家眷现在都回幽州去了。

    而之所以犹豫那么久才辞职,倒不是他有多爱惜这个官,而是现在的他确实是一腔热血,满怀报国之心,想要为国效力,为大汉江山奉献自己。

    而且陈暮在信中也没有写明原因,只是告诉他,洛阳马上就要成为是非之地,让他不要留下。

    要不是出于对四弟的信任,刘备说不得就把这封信当妖言惑众给烧了。

    所以迟疑了十多天,他才上书,提出请辞。

    结果汉灵帝大怒,不许辞,硬要让他继续当这个河南尹。

    兴许是在汉灵帝眼里,只要把刘备留住,将来陈暮迟早还得回来。

    刘备虽然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只能无奈继续留在司隶,担任河南尹。

    只是听从了陈暮在信中劝说,如果不能辞官,那就多去外地,不要待在洛阳。

    而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个多月的发酵,大汉天下,也确实如陈暮所料那般,隐隐出现了一些小规模的动荡。

    最先出事的是幽州。

    汉灵帝以为只要取消了天下口算赋算,只收取田税,就是对百姓的福报,百姓应该不会出现动荡才是。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取消口算赋算确实是对百姓减负,前提条件是百姓也得休养生息,不能持续性地继续收税。

    为什么陈暮要把大汉十一州,分为三个分段收税,三年才收一次?

    就是因为其中两年是完全不用交税,这两年百姓可以积攒一定财富,到第三年的时候,即便要交重税,靠着前两年的积攒,也能活下去。

    可现在呢?

    你去年才收过幽州一次税,今年再来一次,豪强家大业大,也许还能撑一段时间,让那些自耕农怎么办?

    一时间,许多没有积蓄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又恢复到了黄巾之乱前的景象。

    幽州黄巾本来就没有完全被剿灭,只不过他们在张角失败之后,就跑回了幽州乡下,继续当自己的农民。

    像张纯叛乱的时候,就曾经打过这些幽州黄巾的主意,结果当时应征着寥寥无几。

    而现在,随着程志远与邓茂振臂一呼,十余万幽州黄巾瞬间起势,攻城略地,很快右北军与渔阳二郡就沦陷,幽州黄巾开始进犯涿郡。

    紧接着是凉州,韩遂上次兵败之后藏匿起来,如今眼见凉州各地都因为收税出现骚乱,立即死灰复燃,掀起一场动乱。

    要知道,汉朝的时候,不仅普通百姓要交税,即便是庇护于汉庭的少数民族,也是要交税的。

    像陇右羌乱,辽东乌桓之乱,交州夷乱,都跟地方刺史横征暴敛有关系。

    比如羌乱最开始是在汉安帝时期,那时候汉人对羌人歧视相当严重,不仅百般欺凌压榨,还逼迫他们交重税,服徭役,服兵役。

    这些也都忍了,结果当时的骑都尉王弘去西域的时候,逼迫当地羌兵跟随,不提供武器装备,不给工资,还让他们自备马匹武器,让他们白打工。

    简直是不把羌人当人看。

    于是造成了东汉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羌乱,同时这场羌乱也是那场长达11年,耗费了足足240亿军费的史诗级大战。

    然后又是汉顺帝时期的并州与幽州刺史来机、刘秉,二人为酷吏,横征暴敛,对羌人继续肆无忌惮的压榨,据说当时的羌人对二人稍有不如意,则立即破家灭族,整个族都要被屠戮。

    如此凶残暴戾之下,羌人再次反抗,造成了第二次大规模羌乱。

    这场羌乱一直持续到汉桓帝时期,直到凉州三明陆续平叛,最后才结束,耗费的军费则是44亿钱。

    除了对汉朝影响最大的羌乱之外,像交州蛮夷之乱,也是如此。

    原交州刺史朱符,就是对蛮夷横征暴敛,造成交州当地山民反抗,将他杀死。

    这件事情,陈暮还曾经处理过,劝说汉灵帝不要对交州出兵,让新任交州刺史以安抚为主。

    包括乌桓叛乱,亦是因为汉庭老是让他们白打工,拖欠工资,还对他们征税。

    这些事件,可都是写在史书里的事情。世人只看到了五胡乱华,汉人过得有多惨。却没有看到在五胡乱华之前,汉朝周边的少数民族,一样被汉朝压迫得有多可怜。

    正所谓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这些年来,幽州在刘虞当政的时候,以安抚为主,情况好了许多。而凉州的情况自前两年韩遂兵败,盖勋上任伊始,亦是比以往好了十倍不止。

    可现在汉灵帝一声令下,逼迫各地太守刺史收税,即便现在的凉州刺史盖勋有通天之能,也无可奈何,因为天子派了宦官和西园士兵出来监督,谁不听令,就立即罢免逮捕,关押起来。

    盖勋没有办法,那凉州各地的太守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逼迫百姓交钱,不仅是凉州的汉人百姓,还有那些本来就穷困潦倒的羌人也得交钱。

    结果就是韩遂王国等有心之人利用他们在羌族当中的威望,立即拉起一杆反抗朝廷的大旗,很快席卷凉州。

    交州同样也是如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虽然以安抚为主,但王命所在,没有办法。

    于是交州蛮夷很快再次暴乱,张津不能抵挡,只能狼狈逃回洛阳。

    青州和并州倒是暂时还没有出事。

    倒不是这二州没有叛逆,而是青州原本应该造反的青州黄巾被陈暮刘备给剿灭了,所以要闹事的,是那些青州地方豪强。

    可青州豪强被陈暮杀怕了,在乖乖交钱与反抗之间犹豫不决,想动手不敢动手。

    而并州目前在朝廷手里的,只有上党与太原以及雁门三地。

    这三地皇甫嵩跟丁原的大军还在呢。

    即便三郡豪强想有所动作,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皇甫嵩丁原的对手。

    因此并州豪强也只能咬牙忍着,暂时没有动作。

    中平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就在这场纷纷攘攘中落下帷幕。

    但眼看已经平息了一两年的边境争端再起,黄巾之乱的情况即将复刻。

    天下聪明之人,隐隐已经能察觉到,或许大乱将至了。

第三十五章 西凉乱

    “砰!”

    汉灵帝一脚将身前的桌案踢开,暴怒道:“这些该死的蠹虫!”

    “陛下息怒。”

    张让赵忠在一旁瑟瑟发抖,这些年来国泰民安,已经很少见天子发怒了。

    而天子之所以发怒的原因,倒不是前几日边关各地传来的噩耗。

    毕竟边关出事都算是常态,凉州羌乱,并州鲜卑,交州南蛮,幽州乌桓,汉灵帝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在位二十多年,哪年不得发生几起?

    连声势浩大,几乎给了汉王朝最沉痛一击的黄巾之乱都被他平定了,汉灵帝还在乎时不时就得来一次的边关外族叛乱?

    汉灵帝生气的是这几日朝廷内外官员跟疯了一样上奏折,不仅劝阻他收税,甚至还阻挠他收税。

    各地方官员拒不履行义务,实在被逼急了,便与地方豪强相互勾结,故意隐瞒土地,转移土地,欺上瞒下,以至于十月份开始收税,到现在都年底,两个月的时候,收上来的税居然只有不到百亿。

    虽然百亿税收,在前些年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但经过这几年食髓知味,汉灵帝早就不满足于这点钱,而是被那七百多亿的庞大税收迷红了眼睛,如一头豺狼般盯着这些钱。

    要知道,以往汉灵帝是怎么收税的?口赋算赋加上田赋以及一系列苛捐杂税,一年百亿不到。这些钱基本给天下官员发完俸禄,就所剩无几,留不了多少。

    当时官员的俸禄是一半钱和一半粮食,不止是各地官员,还有北军也是无数张时时刻刻在吃饭的嘴,各地治理也都要钱,军费开支等等。

    汉灵帝为了解决剩余的财政亏空,基本是想尽了办法搜刮,如卖官、用钱赎罪、把三河地区马厩里的马拿出来卖钱。

    除了要保证他的享乐以外,大半的钱都存在西园里,汉灵帝这视财如命的性格,跟仓鼠如出一辙。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收税的法子,能大笔敛财了,不仅朝廷官员阻拦,连全天下的官员都在反对,奏折都快把尚书台给堆满,中央政令下达地方后地方官员居然拒不执行,这怎么能不让汉灵帝暴怒。

    “陛下,如今地方官员都不愿意执行差事,臣建议暂缓此事,还是依陈子归之言,减少赋税,以优良劣三品田地依次定税,明年便回归口赋算赋,以息天下之怨。”

    王钧站出来建议。

    汉灵帝却不乐意了,勃然大怒道:“各地豪强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朕从他们手里拿钱,何错之有?大不了拿了钱之后,再用其中一半治理天下便是。相衡毋须多言,税照收,朕就不信那些蠹虫能拿朕如何?”

    如果今年的税全收上来,就是七百亿,用一半治理天下,剩余三百五十亿汉灵帝想自己拿,天子之贪婪可想而知。

    陈暮也是深知他的为人品性,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这块肥肉,这才远走高飞。

    不然的话,一旦天下豪强把矛盾转移到他身上,几条命都不够。

    除非最后陈暮能够定鼎天下,自己写史书,不然史书里记载,估计他也会变成张让赵忠这样的祸乱江山的佞臣。

    听到汉灵帝的话,王钧也不敢再给建议,只得小心翼翼道:“只是如今天下怨声载道,幽凉边境战事又起,特别是凉州边关,那韩遂又聚众十余万,威胁三辅之地,如何是好?”

    “哼,皇甫嵩那边如何?”

    “战事还算顺利。”

    “董卓呢?”

    “还在河东。”

    “董卓这厮怎么回事,磨磨蹭蹭,就算是日行十里,现在也该到上党了吧。”

    汉灵帝鼻孔里的怒气都快喷出来。

    董卓跟着张温平叛立功,升官为左冯翊,跟刘备这个河南尹的官位相当。

    上个月并州战线吃紧,汉灵帝就下旨让董卓去并州作战,结果现在居然还在河东郡,磨洋工也不是这么磨的。

    诸多常侍以及议郎宠臣们不敢出言,现在朝臣们个个都在盯着税收,有罢工的趋势,陈暮又辞职了,朝政现在只有靠天子自己处理。

    董卓就趁着天子没空搭理他的空档,走一日停三日,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些什么东西。

    汉灵帝气得不行,他原本还想着让董卓为主将去西凉平叛,结果董卓居然是这么个玩意儿,差点没把他气死,犹豫片刻,问道:“朱儁服丧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已有三年。”

    王钧记性不错,黄巾之乱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85年,朱儁的母亲去世,他必须辞官回家服丧,今年刚好是第三年,可以继续出仕了。

    “迁皇甫嵩为车骑将军,带北军去长安,迁董卓为前将军,迁盖勋为京兆尹,让他们和皇甫嵩守住三辅,幽州就让公孙瓒平叛,如果公孙瓒不行,就让刘虞或者卢植去。”

    “那并州......”

    王钧迟疑,现在北面和鲜卑打得如火如荼,如果把北军精锐调走了,光一个丁原,跟鲜卑打完全不够资格。

    汉灵帝毫不犹豫道:“迁朱儁为卫将军,让王芬征调河北的郡兵给他,让他去并州。”

    “唯。”

    王钧领命去尚书台下诏书。

    处理了政务,汉灵帝又想了想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没有,发现让皇甫嵩去凉州平叛,让朱儁去并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这二人也是能征善战之辈,又有朝廷支持和精锐士兵,抵挡叛乱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汉灵帝心中自得,顿觉姜太公再世,性趣大发,对张让等常侍道:“去取三粒慎恤胶来。”

    说罢转身往西宫,准备去临幸后宫的美人去了。

    ......

    ......

    洛阳那边皇帝还觉得天下太平,凉州却已经大乱。

    韩遂与王国死灰复燃,聚众十余万,很快攻下武威与金城二郡,杀死二地太守,兵锋直指汉阳郡。

    汉阳郡的郡守是傅燮,他与盖勋在凉州都有很高的威望,匈奴与羌人都服从他们。

    这次汉灵帝收税,也就只有傅燮和盖勋没有逼迫羌人,其它地方的郡守都跟以往的那些酷吏一样,肆意压榨凉州少数民族,逼得他们不得不造反。

    韩遂与王国大军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连续攻下了武威和金城二郡之后,由于盖勋作为刺史,拥有征调兵马权力,于是征调西凉六郡的郡兵,总兵力约有两万多人,退守在汉阳郡。

    汉阳治所冀县,汉阳郡基本就是三辅之地的屏障,冀县在后世甘谷县的东面,离上邽,也就是后世的天水市不过一百多里路,从上邽县过去之后,就能直接杀入长安。

    为了将叛军挡在三辅之外,傅燮很想继续征召兵马,但可惜他手里没钱。不过幸运的是,盖勋有两个朋友是土豪,赞助了盖勋一大笔钱,帮助他募兵。

    这两个土豪一个叫士孙瑞,一个叫杨儒。士孙瑞的家是长安著名大户,他的叔父资产曾经引起梁冀的觊觎,因而被梁冀迫害夺走家产。

    不过被梁冀夺走了近两亿钱的家产只是他叔父的钱,士孙家依旧资产上亿,在长安可谓名门望族,与盖勋关系很好。

    另外一位杨儒出身于弘农,就应该知道是弘农杨氏族人,虽然比不得士孙家有钱,但也是资产颇丰。

    二人掏了几千万钱出来,盖勋便在三辅之地征召士兵,并且雇佣与他友善的休屠人作战。

    冀县太守府,盖勋高坐主位,傅燮坐在下首。

    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士孙瑞,杨儒,杜阳魏杰,京兆杜楷,长陵第五儁,以及一些沦陷地区逃跑过来的地方官员和几名羌族匈奴部族族长。

    士孙瑞是长安富豪家庭,杨儒是弘农杨氏,而杜阳魏杰,则是傅燮与公孙瓒的同门师兄弟。

    根据太尉刘宽阴碑可知,魏杰是刘宽的弟子,也是汉末士族家庭出身。

    而京兆杜楷是长安名士,第五儁,则出身于长陵第五氏。

    第五这个姓出自春秋齐国田氏,汉朝建立后,刘邦怕这些贵族后代复国,就将他们迁移,田氏被分八批迁走,故而后人以第次为姓氏,第五氏就为这里的一支,世居长陵。

    第五儁也是出身名门,高祖第五伦是汉章帝时期的大司空,曾祖是汉顺帝时期的南阳太守第五颉,祖父则是汉桓帝时期的高密相第五种,属于官僚世家。

    这些人当中,士孙瑞与杨儒是盖勋的金主,魏杰杜楷第五儁是三辅之地的士人豪强代表人物,为了抵御西凉叛乱进攻三辅,都来支持盖勋。

    毕竟三辅之地这些年已经受够了西凉叛军的袭扰,即便这次天子要收重税,对于他们这些豪强阶级来说,也得维护自己利益。

    另外,除了这几个主要人物以外,阎忠也在其中,他被陈暮举荐为令居县令,令居县在武威,也是阎忠的老家。

    现在武威沦陷,阎忠要么从贼,要么逃跑。

    韩遂倒是想拉拢他,可阎忠又不傻,当然跑去了汉阳。

    盖勋坐在台上,环视一圈,缓缓说道:“如今叛军已经攻至榆中,兵进陇右,如何对敌。”

    傅燮建议道:“叛军人多,我军人少,应该积存粮食,高筑城墙,严防死守。”

    士孙瑞担忧道:“敌人来势汹汹,冀县城小兵少,恐怕难以守得住。”

    盖勋想了想,虽然有土豪支持,但他的人马毕竟只有三万多,韩遂有十余万众,确实不太好抵挡,于是问道:“君荣有良策否?”

    “这......”

    士孙瑞迟疑:“天子征收重税,引得各羌族不满,群起而攻,怕是前些年羌乱又要重演,最好的策略,还是应当停止收税,该剿为抚,让羌族休养生息,方才是上策。”

    盖勋无奈,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上策,毕竟羌人也不想打仗,这些年被汉庭压迫不说,每次叛乱,都被剿灭屠杀,谁不希望过安稳日子。

    可他无数次上书建议都石沉大海,现在眼看叛乱已成定局,除非朝廷政令能立即下来,不然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平息乱子。

    字齐卿的魏杰说道:“君荣之策虽是上策,然而天子怕是不会应允,还是得顾好眼前才是。”

    “齐卿说的对。”

    盖勋叹了口气道:“当今天子......算了,一言难尽,还是顾好眼前吧。”

    阎忠在底下没有说话,他只是个县令,官小位卑,没有说话资格。

    而且即便阎忠有谋略,也对眼下的局势束手无策。

    因为这是大势,没法改变。要么硬碰硬,要么避其锋芒,逃回三辅之地,利用三辅之地各处关卡隘口进行防御,还是可以打一打。

    可惜盖勋有守土之责,必须在凉州固守,不能逃去长安。

    最终开会的结果,也就是采用傅燮的建议,继续募兵,同时向洛阳求援,希望尽快有援兵过来。

    只是汉灵帝的诏书还没有到凉州,韩遂的大军就已经先一步杀入了汉阳郡。

    吸取上一次的教训,韩遂这次决定不占地,而是改为劫掠。

    一路上疯狂掠夺资源,羌人与投靠他的汉人都快乐疯了,四处烧杀抢掠,兵锋如蝗虫过境,除了韩遂的老家金城郡稍微好一些以外,其它地方几乎都化为一片焦土。

    到中平六年一月初的时候,韩遂大军就已经杀入了汉阳郡,平襄、成纪、略阳、陇县等地的百姓纷纷弃家逃跑,守军也是仓皇出逃。

    一时间,韩遂与王国的大军威震西凉,无数因为税收而破产的羌人匈奴人纷纷加入,声势浩大,兵锋直指冀县。

    一月初五,几乎是在汉灵帝的诏书送达冀县,到盖勋手里的前后脚,探马就已经来报,韩遂大军出现在了冀县城二十余里外,估计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冀县。

    盖勋送走了天使,立即整顿兵马,率领全城官员走上城墙,眺目远望。

    就看到在春风萧瑟当中,去岁阴沉的西凉大雪才刚融化,初春的小草迫不及待地从泥土中钻出来的时刻,一朵阴云,自西北方卷动着奔雷之势,悄然袭来。

    辽阔的地平线上,无数道黑色的身影奔驰,大地仿佛在颤抖,万马奔腾,踩踏着还湿润的沼地,将无数颗嫩草碾碎在泥土里。

    因前年二月随张温攻打韩遂而立功升为都尉的马腾目光担忧地看着远方的千军万马。

    北地之人深知羌人战力的可怕,虽然凉州汉人也不弱,而且每次凉州叛乱也都是汉人在主导。

    问题在于韩遂这次的兵马实在太多了,十一月才不过几万人,到十二月就是十多万,现在据说已经二十多万。

    冀县虽也招兵买马,不断增强力量,可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万人,要想抵挡住韩遂的大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马腾忍不住看向身边士孙瑞等人,士孙瑞他们最近被新任的京兆尹盖勋举荐为都尉,与马腾一样,但毕竟是士人出身,根本带不了兵,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势,每一个人都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除了盖勋傅燮以及阎忠等少数几名见过大世面的能稳住心神以外,一些所谓的名士和官员,居然已经在浑身发抖,让马腾大为失望。

    看来,朝廷的官员一个个也不是像元固公和南容公这样靠得住。

    如果元固公和南容公失败了的话......

    马腾不得不开始考虑眼下渺茫的前途。

第三十六章 刘焉进宫

    就在西凉乱成一团的时候,公孙瓒在幽州也遇到了麻烦。

    幽州黄巾忽然卷土重来,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公孙瓒手里刚巧没有士兵。

    别看他去年还指挥着数万人马,与刘备邹靖一起讨伐张纯张举叛乱。

    可之前也说过,东汉帝国的常备军,只有中央北军。

    现在又加一个南军。

    地方郡兵得看各郡的财政状况设立。

    除了边关必须要有郡兵以外,东汉内陆腹地比较安全的地方,比如冀州、徐州、豫州、兖州等地,即便有郡兵也很少。

    所以公孙瓒在打完仗以后,部队就很快解散了,他虽然家财万贯,可养不起那么多人。

    他这两年与鲜卑乌桓做生意做得正嗨,又是当幽州刺史,又是与胡人交易,利用烈酒、粮食赚了大钱,又把北地的马匹卖到中原去,身价已然数亿之巨。

    结果眼看钱权并收,即将达到人生巅峰的时刻,幽州黄巾复起,给了公孙瓒很大的打击,不仅破坏了他的生意链,连存储各地的货物都被抢走。

    这让暴脾气的公孙瓒勃然大怒,还没等朝廷的诏书抵达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砸钱在涿郡募兵,毕竟他也是幽州刺史,有守土之责。

    一月初的时候,公孙瓒已经从鲜卑慕容部借来了一万骑兵,又自己招募了三万步兵,刚好朝廷的诏书也已经下来。

    升公孙瓒为度辽将军,银印青授,秩两千石,正式迈入两千石大员的行列,命令他平定幽州叛乱。

    公孙瓒因祸得福,虽然生意链被破坏了,货物也被劫走,损失了很多钱。

    但没想到居然升官了,这让公孙瓒大喜,命令士兵出征。

    与凉州官员只能守不同,幽州毕竟没有外患,东部鲜卑的日子过得还行,不像中部鲜卑一样,在并州深陷战争泥潭,所以没有南下的意图。

    乌桓去年才被打了个元气大伤,丘力居在山穷水尽之前,不得不把张纯张举献出来,投降朝廷,现在估计也没那胆子叛乱。

    所以公孙瓒要打的,其实也就是幽州十余万黄巾而已,对于黄巾的战斗力,公孙瓒还是很有信心。

    不过公孙瓒的新任别驾从事,今年18岁的田豫却劝说他不要下大力气剿灭叛乱。

    这让公孙瓒觉得奇怪,于是询问缘由。

    田豫说道:“难得而易失者,时也;时至而不旋踵者,机也。故圣人常顺时而动,智者必因机而发。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机遇难得,如果现在公孙瓒就扑灭了黄巾,那么朝廷估计也不会重视,还不如先放任黄巾不管,让它发展壮大,等到一定程度再剿灭,功劳也会更大。

    翻译成后世大家都理解的话,那就是养寇自重,毕竟如今的幽州已经不像前几年那么混乱,各方势力也都算安稳,除了黄巾以外,公孙瓒已经没有敌人。

    要想立功的话,虽然眼下的黄巾确实不错。问题是轻易剿灭就会让朝廷觉得这不是一件大事,从而不会给予太多功劳。

    田豫的话让公孙瓒深以为然,于是按兵不动,一边上奏折夸大幽州黄巾的实力,一边屯兵静观其变。

    幽州黄巾暂时挡在广阳郡,上谷郡又是乌桓人的地盘,黄巾无法南下,就只能去东面,攻打辽西郡,一时间幽州也是遍地烽火狼烟,战乱不断。

    不过如果说幽州这边的情况还算是在公孙瓒的掌控当中,那么交州那么的情况就很差了。

    和帝人口普查的时候,交州整个一州的人口就只有八十万人。

    然而当时人口普查,是只算汉人,不算少数民族的。

    交州就是后世的广东广西。

    当时交州南蛮人口也达到一两百万人,在交州其实他们才是主人。

    结果朝廷一道政令,新任交州刺史张津不得不收税,使得南蛮叛乱,杀死各地太守,聚众数十万造反。

    现在的南越蛮首领虽然不是沙摩柯,但也个个都是悍勇之辈,在交州掀起腥风血雨,到处追杀汉人,不仅交州这样,连荆州也是如此。

    荆州就是后世的湖南湖北,湖北还算好,湖南在当时的地理位置已经很偏,包括荆州南面武陵、零陵、桂阳等郡,也就是后世的湘西吉首、永州怀化、娄底邵阳那边,在汉朝都算是蛮夷化外之地。

    这些地方也纷纷发生暴动,使得交州和荆州南面很快战火连天,四处都是兵荒马乱。

    新任长沙太守袁术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他才刚刚到任没几个月就碰上了这档子事,简直是欲哭无泪。

    但谁让袁术有个好爹呢。

    这种情况下,袁家出了力气,朝廷紧急任命袁术为右将军,允许调用荆州的兵马,让他平定叛乱。

    荆州当时候其实也是一团乱麻,刘表是初平元年,也就是190年被董卓任命来的荆州,现在根本不是荆州刺史。

    如今的荆州刺史叫王睿,并没有完全掌控荆州,各地宗贼势力猖獗,蛮夷与地方豪强不服王命,割据地方是时有发生的事情,王睿根本没有能力平定叛乱。

    原本袁术是长沙太守,按道理来说,虽不是王睿属下,却在战时要受王睿节制。

    结果朝廷一道政令,袁术升为右将军,乃是妥妥的主将,王睿就只能跟着袁术混,给袁术充当下属。

    不过王睿这个人属于那种狗眼看人低的货色,曾经因为孙坚粗鄙而对他十分无礼,后来就被孙坚给杀了,可见他并不会对给袁术担任下属有意见。

    毕竟袁术的出身可高贵得多,汝南袁家四世三公,天下名望所归。

    袁术有袁家撑腰,很快就拉起一支大军过来。

    而且不是普通军队,是精锐之士。

    荆州离豫州不远,袁术是袁家嫡子,受到的帮助可比袁绍大得多,在豫州称霸的汝南袁家出钱出人出力,马上给袁术凑了几万大军过来,暂时稳住了局面。

    然而没过多久,原本在历史上应该于187年叛乱的区星、周朝、郭石等人也因为受不了朝廷剥削而反叛,荆州遍地烽火。

    到中平六年二月的时候,袁术面对各地叛乱,已经做不到剿灭,只能勉强抵挡,不得不疯狂给朝廷上书求援。

    与此同时,凉州那边的形势也不容乐观,韩遂大军围城一个多月,皇甫嵩和董卓军队才刚抵达长安没多久,暂时处于休整阶段,还没有兵进凉州,因此冀县也是危在旦夕。

    而就在凉州幽州交州荆州一片混乱之际,太常刘焉在这一日,悄然走入了皇宫之中。

第三十七章 废史立牧

    刘焉其实早在去年就已经从董扶那听说了益州有天子之气的说法。

    不过他也很清楚,要想废史立牧,绝不是一个好时机。

    因为去年天下承平,根本说服不了天子。

    而到了去年年末,天子因为收税而引起了轩然大波,凉州幽州交州率先叛乱,这让刘焉看到了时机。

    于是就在三地都陷入苦战,源源不断的求援奏折在往洛阳递的时候,进宫面圣。

    中平六年二月,汉朝用的是夏历,也就是后世的农历,所以二月时节,在阳历已经是三月,在北方属于回暖的时节。

    西园中春意盎然,鸟语花香,四处莺莺燕燕。

    刘焉踩着小碎步穿过暖阳洒落下树荫斑驳的碎石小道,来到了人工湖边的草地上,草地上建有宫殿亭阁,天子正在高台之上远眺。

    这算是个汉灵帝的一个爱好,原来他喜欢登永安宫的侯台。

    张让赵忠在永安宫南边的步广里与永和里都有大豪宅,为了怕天子看见,就劝说汉灵帝不要登永安宫的侯台。

    为此汉灵帝不再去永安宫,但又特别喜欢远望,于是就在西园修建高台,经常在西园看西市。

    西园高台足有二十余丈高,差不多50多米,花了汉灵帝数千万钱建造。

    除了西园以外,玉堂殿也重新修缮过一次。

    有了钱之后,汉灵帝派宋典修缮南宫玉堂,又派毕岚铸造四个铜人排列在苍龙、玄武宫前。

    并且铸了四座钟,可容二千斛粮食,悬挂于玉堂及云台殿前。

    又铸天禄虾蟆,吐水于平门外桥东,转水流入宫内。

    又造翻车渴乌,安放桥西,用来喷洒南北郊道路,以节省百姓洒道路的费用。

    又铸四出文钱,钱上都有四道和边轮相连的花纹。

    粗略一数,这些年花钱如流水,之前陈暮帮忙收税存的钱都快所剩无几,今年支持北军打仗都是个问题,难怪他满脑子只想着收税,就是想着要弥补之前的亏空。

    刘焉沿着台阶缓缓向上攀登,一步一步,气喘吁吁。

    五十多岁了,身体顶不住。

    “太常卿。”

    汉灵帝在高台之上正眺目远望西园外洛阳西市热闹的场景,听闻刘焉过来,回过头,刚好看到刘焉缓缓登上阶梯,笑着道:“今日怎么有空来皇宫找朕了。”

    太常虽为九卿之首,但实际相当于后世的礼部,主管祭祀礼乐社稷宗庙礼仪等,除了节假日祭祀日以及礼仪方面以外,几乎没事做。

    所以平日里刘焉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待在太庙。即便三公九卿开朝会的时候,也都是泥塑菩萨,很少说话。

    今日忽然来找天子,确实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刘焉平复了一下疲惫的身体,上前拱手一礼:“臣刘焉参见陛下。”

    “太常卿坐。”

    汉灵帝招呼他坐下,君臣在高台之上,暖暖的春风吹拂,台上旌旗招展,桌案上摆了瓜果点心。

    “谢陛下。”

    刘焉道谢后入席,二人分列而坐。

    等刘焉坐下之后,汉灵帝才奇怪问道:“太常卿不在太庙,今日来找朕是有何事呀?”

    刘焉正色道:“陛下,臣今日来,是有国家大事要与陛下相商。”

    汉灵帝好奇道:“太常卿请说。”

    刘焉认真说道:“今诸州纷乱,边关事起,朝廷税收不上来,中央政令无法下达去地方。皆因各地官员与豪强勾结,巧立名目,拉拢豪绅,将本应该属于自己要上缴的税收转嫁给百姓,百姓苦不堪言,不得已而杀官造反。”

    “还有这等说法?”

    汉灵帝一愣,他倒是知道各地官员一直在上书说税难受,也一直在劝他不要继续收税,倒是不知道这些官员为什么会忽然这么抗拒。

    张让他们倒是知道原因,可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的宗族也是地主豪强阶级,同样在抗拒交税。

    刘焉继续说道:“不错,各地官员大多是买官出身,他们有钱买官,自然也是各地豪强。陛下收税,那些豪强自然不愿意交钱,于是与官员勾结在一起,或是抗拒交税,或是隐瞒田地,或是逼百姓多交税,此乃乱天下根基之本也。”

    汉灵帝脸色一黑,狠狠地一拳砸在桌案上,怒骂道:“这些蠹虫!”

    身边的张让赵忠等人缩了缩脖子。

    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与朝廷无数官员肯定有纠葛,他们的宗族名下亦有无数田产,天子要收税,同样也是在拔他们的毛,因为在这件事上,张让赵忠他们也是站在朝臣这一边,不希望天子收税收得太狠。

    刘焉笑着道:“陛下,幽州凉州交州荆州大乱,就是因为地方官员跟地方豪强联手压迫外族,试图从外族身上收税,弥补他们的亏空。而这样的方法很快就会传到中原腹地,到时候这些官员与豪强再联合逼迫我们汉人百姓交税,则黄巾之事又得重演。”

    汉灵帝听得有点不对劲,脸色不善道:“太常卿也是来劝朕不要再收税的?”

    刘焉忙道:“非也,陛下,臣认为,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因为各地刺史只有监管的权力,而无插手地方事务的权力。各地豪强只需要重金贿赂地方县令、太守,就能够剩下大笔税款,而各州刺史知道这些情况,却无法干预。天下县城、郡国何其之多,中央又管不过来,造成了这个结果。”

    汉灵帝不解道:“那以太常的意思是?”

    刘焉微微一笑:“应当废史立牧,中央派信得过的重臣去各地担任州牧,以州牧监督各地太守县令,若有收受贿赂,欺上瞒下的官员,则立即罢黜,然后由这些州牧来全权处理收税之事,则朝廷的税收必然能送上来,各地亦不会出现官员豪强压迫百姓之事,则天下安稳,扶我大汉之基。”

    废史立牧?

    汉灵帝在心中思索。

    他在意的是钱能不能收上来。

    现在看来,钱之所以收不上来,确实是各地方官员推诿,不断拖延。

    不管是各地豪强也好,还是地方官员也罢,都在明里暗里对抗中央朝廷,找出各种理由不服从王命。

    要是一个两个还好,大不了处理掉。可全天下几乎大半以上的官员都这样,那就不太好处理。

    而且这也侧面说明,这些官员完全不在乎中央朝廷的权威,认为朝廷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大汉160多个郡国,1000多个县,各级官员数万,很多官员都是明着顺从朝廷,背地里却是根本不执行朝廷的政令,可谓假公济私,阳奉阴违。

    这样的现象太多,汉灵帝就算生气,顶多也就拿一两个人开刀,可天下的官员那么多,他总不能一次性裁剪数万人吧。

    为此他也只能命令张让赵忠等人,让派遣在各地的宦官催促地方官员尽快办事。

    问题是十常侍自己也有无数田产,朝廷上下很多官员都是投靠他们获得的晋升,也就是俗称的阉党。

    天子这么做,不仅损害所有世家豪强的利益,同样在损害阉党的利益。

    因此即便是十常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工不出力。

    这也是为什么去年下达的政令,到今年才收了不到百亿的税上来。要是在前几年,几个月的时间,各地的税收早就上来了,何苦等到现在?

    汉灵帝想通了这一点,大抵也就明白刘焉说得确实有道理,为了那让他痴狂的七百亿税收能够拿上来,他点点头道:“太常卿说的是,刺史权小,无法监督地方,朕应该派州牧去各地,取代刺史,让州牧行使权力,将今年的税收上来。”

    刘焉大喜,顺着汉灵帝的话说道:“只要各地州牧能掌控权力,督促地方官员,监督豪强交税,安抚好百姓,陛下便有无数的钱收上来,如此再用钱治理地方,则大汉江山稳固,刘家有万世之基也。”

    汉灵帝高兴道:“那以太常卿之见,各地州牧应当选何人?”

    刘焉毫不犹豫道:“州牧权重,非等闲之人不能担任,应以刘氏宗族之人方可,这些人都是刘家子孙,高祖世祖之后,心中怀着汉朝天下,必忠心为朝廷效力,绝无二心。”

    “太常卿言之有理。”

    汉灵帝深以为然道:“只是宗室之中,有声望担任州牧之人极少,目前也只有太常卿与宗正卿二人而已,恐怕实难以顾全天下。”

    刘焉想了想,说道:“那除了老夫与伯安以外,陛下还可以委任德高望重之臣,如黄子琰,素有清名,必然能安抚地方。”

    “太常卿之言,深得朕心,卿既然想为国效力,朕虽不忍卿离去,亦不忍阻卿拳拳报国之心,不知太常卿想去何地担任州牧?”

    汉灵帝问。

    刘焉答道:“益州刺史耿鄙与其宠臣程球贪赃枉法,益州百姓怨声载道,臣想去益州。到时候为陛下安抚益州百姓,督促益州豪强缴纳税收,今年必为天子带来一州之税。”

    听到这句话,汉灵帝大喜过望:“那便如此,太常卿便为益州牧。望太常去益州之后,能安民保境,让田税顺利收归中央,不负朕之所托。”

    “多谢陛下。”

    刘焉内心狂喜,表面笑着拱手道:“陛下之言,臣铭记于心。”

第三十八章 快去请陈子归

    中平六年三月,天子就下了命令,刘焉为益州牧,黄琬为豫州牧。

    其实在这之前,也并非没有州牧。

    比如皇甫嵩曾经短暂做过冀州牧,但他这样的州牧,其实就是临时性质,很快就会被撤销掉。

    而现在则是直接把益州与豫州的刺史提升到了州牧这个级别,并且成为固定官职。

    州牧是两千石,与太守的级别相当。

    可与刺史不同的是,刺史对太守只有监督权,而没有处置权。

    州牧不仅对太守有处置的权力,还有任命官员的权力。

    如此一来,军政一把抓,地位堪比一方王侯。

    凉州二月末。

    这个时候皇甫嵩与董卓已经赶到了长安,董卓向皇甫嵩建议急速进军,皇甫嵩认为:“冀县县城防备坚固,凉州叛军必然无法攻克,我军只要按兵不动,以逸待劳即可取得全胜。”

    于是不听从董卓的建议。

    朝廷征董卓为少府,董卓不肯受命,上书推辞:“我下属的湟中义从、匈奴士兵都来拦住我的车,苦求我不要抛弃他们,我制止不了他们,只能留下来宽慰他们,如果有情况有变我再向朝廷汇报。”

    朝廷也无可奈何,十分担忧。

    中平六年春三月,韩遂二十余万大军攻破了冀县,盖勋与傅燮原本想与城池共存亡,殉国尽节。

    士孙瑞等人与残存的士兵带着他们强行突出重围逃跑,都尉马腾与部下庞德等人率部投降了韩遂,加入到了叛军之中。

    皇甫嵩认为凉州叛军已经围攻了冀县两个多月,虽然攻克了冀县,却已经非常疲惫,战斗力不是很好,于是下令攻击,以北军数万人马攻打韩遂二十余万大军。

    董卓劝阻,认为“敌人人多势众,我方只有数万人,不易进攻,应该在三辅之地防守为主。”

    皇甫嵩则认为:“叛军虽人多,但人困马乏,正是进攻的时机,不能让他们休整,调整好状态。”

    随后,皇甫嵩让董卓负责殿后,自己率军追击,连战连胜,斩首万余级,叛军首领王国逃走后不久病死。

    董卓因此非常忌恨皇甫嵩。

    三月中旬,灵帝下诏拜董卓为并州牧,其下属军队转交给皇甫嵩。

    董卓接受任命,但是不肯交出军队,上书辩解道:“我掌兵十年,士兵上下和我关系太好了,都要为我卖命,我乞求带这帮士兵去并州,效力边垂”。

    皇甫郦劝说从父皇甫嵩趁机除掉董卓,皇甫嵩不从,只是将董卓不肯交出兵权的事上奏朝廷。

    于是,灵帝下诏责备董卓,董卓对皇甫嵩又更加怨恨。

    最终,董卓带了五千人向并州出发,但是停留在河东郡就不走了。

    而幽州的局势还算明朗,汉灵帝下诏,如果公孙瓒还不能击破幽州黄巾,他就让刘虞担任幽州牧。

    现在的公孙瓒跟刘虞其实没有仇恨,问题是幽州牧是公孙瓒觊觎的位置,自然不希望让刘虞得手,于是联合鲜卑与乌桓,猛攻幽州黄巾,很快击败了幽州黄巾。

    不过公孙瓒在击败了幽州黄巾之后,汉灵帝也并没有让他担任有州牧,毕竟州牧之职是重中之重,他在将刘虞是放在幽州还是冀州这两个地方之间犹豫不定,索性就让公孙瓒以度辽将军之职管辖幽州。

    交州与荆州南部,袁术作为右将军,得到了袁家支持,不仅将孙坚调任到了自己部下,还大破区星周朝郭石等人,平息了荆州叛乱。

    袁术立了大功,袁家倒是想出力让袁术成为荆州牧。

    可惜汉灵帝没有允许。

    一时间,除了交州之外,凉州幽州荆州的乱象都基本被平定,天下在短时间内,居然隐隐有承平的迹象。

    然而没过多久,冀州豫州徐州三地的豪强纷纷叛乱,黑山军趁机占领了常山国,威胁赵国魏郡。

    冀州叛军以“清君侧”的口号,与黑山军一起,攻城略地,马上就要杀入河内。

    这些叛军的主要组成部分,便是冀州各地豪强,在冀州刺史王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叛军很快聚拢十余万众,几乎是没有任何障碍地杀入河内,威胁到河南。

    其实也怪汉灵帝,他让朱儁带着冀州各地的郡兵前往并州,导致冀州各地没有任何防御力量,于是在有心之人的组织下,很快就掀起一场大叛乱。

    而且这支叛军的目的也很明确,直扑河内,然后向着河南方向而去,眼看就要威胁到中央朝廷。

    此时汉灵帝急忙命令新组建的南军把守各地关隘,一边命令各地军队勤王。

    河南尹刘备拳拳报国之心,怀着一腔热血向天子请求带领士兵去河内平叛,很快就被允许,于是刘备拿出自己与公孙瓒做生意赚的钱,四处募得一万士兵,屯兵于河内野王县,抵挡叛军。

    同时,刘备亦是给济南中尉关羽,齐国中尉张飞写了书信,让他们带兵快来洛阳。结果等他们走了之后,青州豪强立即掀起一番叛乱,却没想到很快被沮授荀攸镇压。

    不过青州叛乱虽然平息,徐州兖州豫州等地却是遍地烽火,汉灵帝不听陈暮的劝说,执意要收税,触怒了天下豪强的利益,最终也食到了恶果。

    “这些地方官员豪强,都是蠹虫,都是蠹虫!”

    西园之中,听说一夜之间,自己的天下忽然狼烟四起,汉灵帝怒不可遏,一脚踢翻桌案,大声道:“朕要发兵,朕要将这些犯上作乱之人,全部斩杀。”

    张让等常侍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呀。”

    “息怒?”

    汉灵帝冷笑道:“这些乱臣贼子,朕怎么能息得了这个怒.....咳咳咳。”

    忽然天子脸色一白,大声咳嗽,旁边的侍女急忙拿过一块丝巾递过去。

    汉灵帝用丝巾捂嘴,片刻之后,手颤抖起来,因为丝巾上全是血。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天子.....咳血了?

    汉灵帝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诸位常侍们慌成一团,手忙脚乱上去搀扶。

    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子居然病了,是重病,已经奄奄一息。

    “怎么办,怎么办?”

    张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现在全天下都以“清君侧”的口号要诛杀宦官,他们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这个时候天子病倒,没有了皇帝撑腰,他们这些宦官可就是待宰的羔羊,要死了呀。

    “快喊太医令太医丞,所有的太医全都过来。”

    蹇硕大喊。

    等太医曙的所有太医进去治病的功夫,门外诸常侍紧急商量起对策。

    “如今陛下病重,我等如何是好?”

    “天下四处叛乱,皆说我等祸乱朝纲,万一朝廷诸公为了平息叛乱,学景帝那般诛杀我等,我等岂不是冤死?”

    “为今之计,只能请一人了。”

    “谁。”

    “陈子归。”

    “对,必须喊他来。”

    王钧提出的建议深得张让之心,立即准备派人去冀州。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寝宫宫门打开,有个小黄门出来,低声道:“诸公,陛下醒了。”

    张让大喜:“陛下如何?”

    小黄毛道:“不容乐观,陛下有旨,召陈尚书回来,官复原职,还曾言,若在陈尚书回来之前,朕已陨,诸公一定要听从陈尚书的话,方才能保全性命。”

    张让泪流满面。

    陛下这个时候还在想着他们,自己这残躯之人,无以为报,必然以死报之!

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功

    中平六年四月,汉灵帝病重。

    汉庭一夜之间,遍地烽火狼烟,四面八方都在打仗。

    徐州黄巾攻城略地,朝廷派遣陶谦担任徐州刺史,只是陶谦初到徐州,还未有动作。

    扬州虽然没有黄巾,但宗族豪强势力最为严重,纷纷造反割据,乱成一团。

    最离谱的是豫州和兖州,这二地豪强响应冀州豪强“清君侧”的口号,兵进河南郡,隐隐与河内的冀州叛军交相辉映,包围洛阳。

    汉灵帝强撑着病体,命令新建的南军把守各地关隘,洛阳南面的伊阙关、广成关、大谷关、轘辕关、孟津关等地。

    这个时候还颇有点复刻当初黄巾之乱时,张角据冀州,波才据豫州,从洛阳东面和南面进攻的架势。

    不过倒不是作乱的豪强学黄巾军,而是因为洛阳属于盆地结构,北面是邙山,西面有函谷关,唯有东面和南面可以进攻。

    所以豫州兖州叛军与冀州叛军攻势最为迅猛,对中央朝廷的威胁也更大。

    目前东北方野王县刘备以一万士兵据守,只要守住了野王县,那么东北方河内郡的冀州叛军就无法从北面攻打洛阳,要么选择南下和豫州兖州叛军汇合,要么选择硬攻刘备。

    而且即便打下野王县,野王县的背后就是孟津关与小平津关,所以此时此刻,化名关纯的闵纯,化名简武的耿武,以及化名朱羡的张郃,正在城外商议。

    后世著名的历史学家钱穆先生认为,汉末大乱的根源,就在于豪强世家,后来割据的群雄,除了刘备孙坚公孙瓒等少数几人,是出身寒门以外,无不是世家豪强子弟。

    包括现代公认东汉为什么亡,原因也无外乎两点,外亡于世家豪强,内亡于宦官外戚。土地兼并,百姓穷困潦倒,天灾不断,造成黄巾之乱。

    三国结束之后,晋朝建立,那么所谓的九品中正制,本质上就是世家门阀取得了胜利,造成了孱弱无能的晋朝这一结果。

    前些年,汉灵帝收不到税,于是就西园卖官。天下豪强世家门阀土地兼并,逼得百姓造反,衍生出黄巾之乱。

    这几年,汉灵帝另辟蹊径,以田税取代了人口税,清算田亩,丈量土地,损害了地方豪强的利益,衍生出豪强之乱。

    像闵纯耿武张郃等人,皆是关东豪强出身,如张郃为河间张氏,祖上是汉初赵王张耳。闵纯耿武这些人同样如此,都是地主阶级。

    除了他们,背后还有魏郡审家、河间张家、渤海孙家、河内常家、下邳陈家、清河崔家等数十个豪强家族在背后支持。

    其中审家是审配的家族,张家是张郃的家族,崔家是崔琰的家族等等。

    这是一次非常纯粹,且有组织,有预谋的豪强地主阶级作乱,主要兵力也是以依附于豪强的兵户、吏户、屯田客为主,可远比黄巾之乱那种组织松散的作乱要强得多。

    野王城外,耿武脸色凝重地对闵纯张郃说道:“天子病重,无法处理朝政,先生让我等加快攻势,尽早进入洛阳,兵围皇宫,诛杀宦官。”

    年轻的张郃挠挠头道:“话是这般说,可我们若是绕过野王县,又要被挡在孟津关,到时候被前后夹击,怕是要兵败。”

    闵纯微微一笑:“无妨,先生早有算计,已经让南面加紧攻势,袁本初驻守太谷,会放他们进去。”

    “还有这一招?”

    张郃一愣。

    耿武笑道:“王先生当真是神机妙算,不得不佩服。”

    他们嘴里的先生,其实是王芬。

    只是他们现在是叛军,不能直呼其名,所以以先生代称。

    王芬作为八厨之一,名闻天下,在明面上属于冀州士人的领袖,原本历史上他本应该谋划废掉汉灵帝,结果这次被荀和阻止,于是策划了冀州叛乱。

    而且王芬与豫州豪强世家也有联系,比如南阳许家、沛国周家,在加上颍川诸多世家包庇,暗中支持豫州叛军。

    如今只要南边的攻势顺利,袁绍打开太谷关放南边的许攸周旌等豫州豪强入关,则大事已定,一个愣头青刘备,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此时洛阳局势并不算太好,南面有许攸周旌等暗中指挥的南阳世家豪强为首的叛军,东面有冀州叛军。

    凉州那边皇甫嵩虽然还算顺利,问题是他离不开身,一旦回军,则韩遂还会继续侵略三辅之地,所以他只能驻守在汉阳郡,没法回来。

    朱儁带着原来河北的地方郡兵去了并州,并州战事算是个泥潭,由于皇甫嵩的精兵被调走,地方郡兵战斗力一般,难以和鲜卑骑兵打,只能退守在雁门关,同样不敢回洛阳。

    而董卓驻兵河东,观望形势,丁原还算讲义气,派遣部下张辽高顺等人,带了一千精兵回洛阳归属于何进麾下,总算是让何进手里头有了一点兵马。

    只是相比于如今大乱的局势,这一千兵确实没什么作用。因此表面上看起来,汉帝国似乎已经到了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境地。

    野王城内,刘备与自己的好兄弟牵招正在城楼上观望外面的形势。

    牵招是乐隐的徒弟,这个乐隐是河北名士,现在为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牵招于是就跟随着乐隐在何苗的门下。

    当年十多年前刘备跟随卢植读书,卢植只教了一年就又回朝廷做官去了,于是刘备就在河北游学,认识了牵招,二人成为好兄弟,为刎颈之交。

    这次刘备在河南募兵,牵招就投身于军伍。

    本来刘备发达了,牵招是不打算去相认,毕竟看到朋友发达,就立即去投奔,颇有点攀龙附凤的嫌疑,不太光彩。

    没想到有才华的人是遮不住光彩的,很快牵招就因为素有才干,被军队里的长官赏识,通报到了刘备那里。

    刘备一看,哟,这不是好兄弟牵招吗?于是马上提拔为军司马,每日抵足而眠,共叙旧情。

    今日在城楼之上,看到城外十余万冀州叛军旌旗招展,如蝗虫过境,一眼望不到头。

    牵招担忧地对刘备道:“玄德兄,冀州叛军势大,野王县恐怕难以守得住,不若退军回孟津,凭借关隘之险要,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刘备叹气道:“我何尝不知贼军势大,只是我身负王命,受天子所托,怎么能临阵退缩,放弃守护的土地呢?”

    牵招义气当头,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与玄德兄一起共赴国难,杀身成仁了。”

    刘备却笑道:“子经莫慌,我早已经给二弟三弟发了书信,让他们从青州带兵赶来,算算日子,再过几日应该就快到了。我二弟三弟有万夫不当之勇,等他们兵马一到,则立即进攻,必然能击溃叛军。”

    刘备的话并非无的放矢,从洛阳到青州往返的路程,即便快马加鞭,最少也得十多天。

    可架不住有条黄河呀。

    根据《水经注》记载,当时黄河上游的青藏高原可是郁郁葱葱,陕西甘肃那边别说沙漠,就连贫瘠的沙丘都没有,全是草原和森林,黄河也没有变成黄河,汉人把这条河称为“大河”,河水清澈如许,坐船从黄河一路东去,一天就能到济南。

    所以刘备的信使早上从洛阳出发,晚上就到了济南把信息给了关羽,关羽再派人去齐国给张飞传信,了不起也就三日之内就能整装待发,再一路急行军,十天之内,必然可以赶到,因此刘备并不是很担心。

    野王城外的叛军也没有急于一时攻城,倒不是说他们不敢攻,而是不愿意花费那么大代价硬攻。即便攻破了野王县,后面的孟津与小平津都是宦官派系的人把守。

    因此冀州叛军是打算等袁绍放豫州叛军入洛阳,到时候东面的守军必然大乱,此时再进攻,则万无一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洛阳。

    然而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两个莽夫各自率领了五千郡兵,合兵一万,悄然摸到了他们身后的山阳县。

    不是张郃等人没军事素养,鬼知道自己屁股后头还能冒出人来。

    所以当他们通过河内豪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连忙整顿兵马,准备回师山阳县。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头脑,选择的是留下四万人继续围困野王,剩余六万人则在张郃的带领下往山阳而去。

    这个时候,山阳县中,关羽张飞陈暮太史慈四人在一起,管亥臧霸等人留给了沮授,陈暮其实回了一趟蒲阴,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但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往青州。

    陈暮是在去年十一月就辞职,但他辞职并不代表没有在关注天下大势。三月份皇帝一病,他就已经与关羽张飞汇合,带领两地郡兵迅速西进。

    别看青州早年打丘力居的时候能聚起五万人,当时候平定青州黄巾,也是几十万人的大战。

    但那些人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纯粹是凑个人数。

    真正的精锐战兵很少。

    这些郡兵是经过淘汰之后留下的百战精锐之师,可谓青州集团的家底,现在全部掏了出来。

    山阳县,陈暮正在一座山岭之上观看地形。

    就看到山阳县西面的崇山峻岭之间,官道延绵起伏,蜿蜒长蛇盘盘旋。

    东汉时候的野王县与山阳县,其实就是后世的沁阳与焦作。

    这两地几乎一半属于太行山脉,野王县与山阳县的南面是平原区域,曹操消灭眭固的时候,就在山阳县南面的射犬乡。

    而西面和北面多是山岭,冀州叛军想要从野王到山阳,最快的方式就是翻山越岭从这边过来。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走山路会比走平原更快?

    原因很简单。

    太行山将两地分隔,你要想走南面平原地区,就得绕开山区,路程自然走得更远。

    而走山路的话,直线距离也就那么几十公里,自然更快。

    所以陈暮料定敌人肯定会走山路直线过来。

    “此地是何地?”

    陈暮询问一个重金聘来的当地向导。

    向导说道:“这里是武庙岭。”

    东汉的武庙祭祀的不是关羽也不是岳飞,而是姜子牙。

    陈暮点点头:“前面呢?”

    “那是西黄岭。”

    “嗯,你去吧。”

    送走了向导,陈暮对关羽说道:“我等应当在武庙岭设伏。”

    关羽纳闷道:“我看西黄岭的地势更加险要,难道不应该在西黄岭设伏吗?”

    陈暮笑道:“我们能在西黄岭设伏,敌人肯定也会能想到,所以不适合伏击,而且西黄岭离野王更近,一旦遭遇攻击,则必然溃败至野王,难以歼灭,我们要的是歼灭战而不是击溃战。”

    关羽思索道:“我明白了,如果在西黄岭设伏,敌人必然小心翼翼,不会冒进。而如果在武庙岭设伏,敌人过了西黄岭,自觉已经没有危险,则会轻敌大意?”

    陈暮点点头:“不错,不过河内豪强都与这些人有所勾结,我军行动也是他们泄露出去,不得不防,所以我们要假意南下,去怀县,中途转道,钻进山中,快速运动到武庙岭伏击点。”

    关羽说道:“那就听四弟的,现在就出发。”

    这就是人少的好处。

    陈暮这边只有一万人,而且还没有骑兵,都是当初经过淘汰剩余下来的青州精锐,体力相当不错,在关羽张飞太史慈的带领下,兵分三路,往怀县的方向撤离。

    山阳县的豪强听说了这件事情,马上派人向冀州叛军那边送出情报,经过一天时间,情报送达野王县的时候,张郃刚好准备出发。

    野王县外冀州叛军驻地,听说朝廷援军准备往怀县去,张郃大喜道:“敌人去了怀县,不如趁势进攻。”

    耿武点点头道:“正该如此。”

    “不可。”

    就在此时,营帐阴影当中,有一人说道:“怀县在沁河边,易守难攻,恐怕不太好进攻。而且即便现在去怀县,他们也可以随时转回山阳,到时候经过山岭小道,偷袭我后方,反倒不妙。”

    这人就是魏郡审家之人审配。

    张郃纳闷道:“那他们从怀县过来,不一样也可以偷袭我后方?”

    审配笑了笑:“不一样,从怀县到野王路途遥远,需要绕远路。而从野王到山阳则过了大行山便是,一日之内即可抵达,所以儁乂,你现在明白了吗?”

    张郃:“......”

    他明白个锤子。

    以时间换空间这样的战斗,远不是年轻的张郃所能领悟的。

    正所谓年老成精,现在的张郃还只能算是一个武力不错的小将,远没有一军统帅那样的能力,自然不太明白审配的意思。

    不过耿武闵纯倒已经隐隐明白,点点头道:“正南兄说的话在理,还是按照原本计划,走山路进攻山阳。”

    于是当日,张郃与耿武二人率领五万大军,一头钻进了太行山中,往山阳方向而去。

    而在此时,山阳县外十余里的武庙岭上,一万大军早已经埋伏。

    陈暮站在山岗之上,眺目远方。

    公舒先生。

    不好意思,还是得借用一下你的人马,为我的老大哥再立最后一功。

    反正你还有豫州叛军,损失了冀州叛军,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四十章 奇袭

    太行山中,青黑色的莽林仿佛无穷无尽,遮天蔽日一般浩瀚如海。

    张郃带领着大军走入其中,沿着还算宽阔的山路官道如蚂蚁般前行,列起长龙。

    一路上耿武也将原因告诉了张郃。

    野王到山阳不过一百余里,如果绕道怀县的话,路程就要增加三倍,也就是三百余里。

    那么假如听张郃的,攻打怀县。如果这个时候官军弃守怀县,转而又跑回山阳,你是追还是不追?

    追,人家走太行山来野王,配合野王县的守军,一起进攻野王县外驻扎部队。

    这个时候你的部队估计才刚到山阳,被人家甩在后面吃灰。

    不追,人家还是可以走太行山去野王。

    这个时候你的部队在怀县,怀县远而山阳近,人家肯定也比你先一步到野王,如此一来,张郃的这支军队反而犯了分兵的大忌。

    除非他们选择不打。

    不打的话更加糟糕,因为他们的粮草辎重需要从冀州源源不断地运过来,你不去打,人家就断你粮道,十万人很快会饿死。

    所以不得不打,而且还必须要走太行山去山阳县,要么把这支官军逼去怀县,由山阳与野王两地夹击,要么把这支官军逼出河内或者全部歼灭,才能保证粮道通畅。

    明白了这些,张郃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门道,他差点就上了官军的当,被人家甩在后面吃灰。

    不过这也是太行山附近特殊地形造成的结果,如果没有太行山,野王到山阳的地形全是平原的话,哪还需要那么麻烦,直接出兵即可,根本不给援军任何机会。

    “这是什么地方?”

    大军行走了约三十余里,已经位于太行深山当中,耿武四下扫视,只见此地地形奇特,山势陡峭,若是在这里埋伏一军.......

    “这里是西黄岭。”

    河内随军的孙家豪强代表说道。

    耿武点点头:“此地险要,要小心埋伏,派人去搜寻一番。”

    张郃不解道:“官军不是说去了怀县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耿武却道:“万事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数千前军进山搜索,浪费了一个多时辰,除了找到几只野兔,什么也没有搜到。

    队伍继续前进。

    又走了足足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武庙岭。

    “此又是何地?”

    耿武四下扫视,此地地势虽然不如之前西黄岭那般险峻,但也相差不多,亦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孙家豪强代表道:“此是武庙岭,过了此地,再走十余里,就能到山阳县城。”

    “要不,派人搜寻一番?”

    张郃看了眼天色,他们是早上出发,已经走了七八个时辰,现在是傍晚,马上就要天黑了。

    耿武摇摇头:“算了,应当没有埋伏了,再搜的话,天就黑了。”

    “那就继续前进,争取在天黑之前进城。”

    张郃大手一挥,全军继续。

    军队浩浩荡荡前进,等他们的队伍几乎就要过了武庙岭的时候,忽然后方擂鼓声天,万怔作响。

    檑木和石头瞬间从两侧山崖上滚落下来,箭如雨下。

    “不好,有埋伏!”

    张郃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藏了人。

    冀州叛军的战斗力并不强悍,他们的主要成员都是依附于豪强的奴仆,很多都没有经历过战争。

    战事突起,无数箭矢如雨点一般砸落下去,叛军哭爹喊娘,纷纷转身逃跑。

    虽然这条路是野王到山阳的官道,但毕竟是山路,较为狭窄。五万人拥挤,四散奔逃,根本没法有顺序地跑掉。

    最关键的是他们无法回头,因为官军是等他们过了武庙岭才袭击,现在回头就是在官军的埋伏圈,所以所有人都只能闷头往前跑,向山阳县的方向奔去。

    很多人都被踩踏而死,一时间叛军大乱,四散溃败。

    关羽张飞趁机率领士兵进攻,给年轻的小将张郃狠狠地上了一课,杀得冀州叛军丢盔弃甲,狼狈而逃,一直到山阳县城外不远,才停下追击。

    “哈哈哈哈。”

    等到天黑的时候,战事彻底结束,看着敌人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张飞大笑道:“这仗打得过瘾,也太简单了些。”

    确实很简单,他们居高临下几轮滚石檑木箭雨之后,叛军就崩溃了,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反抗。

    陈暮微微一笑,心道这可是后世开国徐大将的战术,岂是等闲之策。

    不过其实陈暮也知道,别看冀州叛军尽起十多万人马,但实际上战斗力和北军以及地方郡兵都有很大的差距。

    依附于豪强的百姓都是活不下去,想有口饭吃的普通民众。把这些没有经过训练的人聚集在一起,在短时间内的战斗力和黄巾兵差不了多少,远不如青州郡兵。

    毕竟这些郡兵都是跟着刘备南征北战,打完青州黄巾又打乌桓叛军的精锐之士,远不是张郃这些冀州乌合之众可以相比。

    所以豪强之乱看似声势浩大,比之黄巾之乱也小不了多少,实际上造反的军队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只是一群刚拿起武器的农民军而已。

    如明末李闯,一开始也是被官军打得不成样,只是靠着小强般的生命力才完成的逆袭。

    不过相比于黄巾,豪强的优势就在于知识水平不是一个级别。

    他们的士兵战斗力不怎么样,但会很多策略,比如像这一次,冀州叛军之所以选择从太行山进攻,也是明白他们去怀县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没想到的是陈暮偷学徐大将的战术,化身心理学带师,将他们算计得死死地,不给一点机会,造成了这次失败。

    不过现在毕竟是冷兵器时期,没法全歼敌人,陈暮也是立即说道:“即刻进军,直奔野王县。”

    之所以要等张郃过了武庙岭才偷袭,就是要把张郃逼进山阳县。

    这样他们就能从太行山来到冀州叛军的身后。

    “夜行军吗?”

    关羽疑惑,夜行军可是个大问题。虽然他们的郡兵常吃鱼虾,夜盲症要轻许多,可毕竟是走夜路,就算没有夜盲症,也看不见东西。

    陈暮点点头:“举起火把,火速前进,奇袭野王。”

    “好!”

    关羽一声令下,全军出击。

    其实现在大军还不算疲惫,因为他们之前是以逸待劳,但如果走一夜路再攻打,则必然是疲惫之师,战斗力不强。

    只是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所谓军情如火,如果休整一天再走,那山阳的消息可能会传到野王,野王那边的冀州叛军有了防备,那这个平叛的功劳,就没那么容易取。

    陈暮可是记得下个月汉灵帝就会重病而死,要是不能在他死之前获得大功劳,让刘备再进一步的话,那青州牧的位置,可就不太好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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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援军

    夜已经很深了,野王县外的冀州叛军们倒在营房里暖烘烘的通铺大炕上,睡得格外香甜,屋子里到处是心满意足的打呼噜扯鼻鼾声响。

    月凉如水,四月接近夏日,山林蝉鸣虫啼,远处太行山深处,不时还有狼嚎虎啸,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绝于耳。

    银色的月光洒落在冀州叛军们的营地里,主帐里还亮着盏油灯,油灯的芯被人捻得极短,豆大的灯火照亮了帐篷内狭小的一处桌案,同时还映射出一道人影在帐篷之上。

    这次冀州豪强联合出兵,审配作为审家的代表,并没有站在明处。他甚至连一个化名都没有,但却被王芬委以重任,成为这次进攻的最后的决策者。

    审配极为自律,端正地坐在桌案之前,查看着军中粮草账目,目前军中存粮还有八万多石,够五万大军吃半月左右,并不算久。

    冀州源源不断的粮食正在运过来,豪强们也不心疼,一来是大家集资,二来是本就应该上交给朝廷的钱。

    就跟后世资本家宁愿把牛奶倒进河里也不愿意给穷人一样,豪强们宁愿用这些钱来跟朝廷对抗,也不愿意把钱交给上去。毕竟一顿饥与顿顿饥之间,他们还是分得明白。

    以天子之贪婪,如果这么收税变成常态,每年都要交那么多钱上去。那豪强就是在天子打工,即便交了税之后还有一点赚头,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

    家大业大那么久,坐拥那么多财富、土地、奴仆,没有人会忽然习惯节衣缩食的日子,也没有人愿意过缺少了奴仆伺候的日子。

    而且这其中很多豪强资金都在拆借当中,一时间根本凑不出那么多钱来,为了不卖产卖地。他们必须要给天子一点颜色看看,告诉皇帝陛下,他们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收的。

    审配查完账目已经到了后半夜,闵纯打着哈欠进来,说道:“正南,你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值守,你已经很辛苦了。”

    “嗯。”

    审配点点头,站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腿已经很酸了,不由苦笑一声,之前认真翻阅账目,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

    来到帐外,月明星稀,军中敲打的梆子在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平旦三刻(凌晨4点)。

    审配缓缓走向自己的帐篷,过了片刻,又忽然想起什么,折返回来,问守在主帐外的军司马道:“军中探子可有消息来报?”

    军司马答道:“并无。”

    “哦。”

    审配刚要走,营房大门忽然打开,一骑飞然而来,奔到了主帐外。

    那骑士一身黑衣打扮,不过手中却握有令牌,乃是冀州叛军安排散落在附近的暗哨夜不收一类,相比于黄巾军,这些读过兵书的士人至少在战事素养上比张角高出不止一筹。

    “主君!”

    来的骑士居然还是审家的家奴,看到审配正站在主帐门口,连忙下马单膝下跪。

    审配说道:“何事?”

    “刚才我在野王城外的树林中观察,隐隐见到城南方向,有一队人马打着火把进城,因天黑看不清楚是何人马,却能看到都是骑兵。”

    “城南?”

    “不错,确实是城南方向。”

    “有多少人?”

    “约千人。”

    “我知道了。”

    审配掀开帐篷走了进去,对闵纯道:“伯典,孟津方向有一千援军进了野王城。”

    闵纯惊讶道:“是何时的事情?”

    “就在刚刚。”

    “可看清楚是何人马?”

    “未曾看清,不过都是骑兵。”

    “那就不用理会了,必然是丁原的并州兵。”

    “文祖公与景升公都为天下士人楷模,不是曾言景升公会与大将军谈起此时,放我们入洛阳吗?怎么会派并州兵过来?”

    审配一头雾水。

    天下士人楷模为“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

    在《三国演义》当中,刘表名列八俊。

    实际上刘表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八俊可是仅次于三君,非德高望重之辈不能担任。

    如李膺荀昱等人被尊为八俊的时候,是在汉恒帝时期,都已经四五十多岁,为士人们的道德楷模。

    那时候刘表才二十来岁,一没名气,二不是大官,怎么可能有资格担任八俊?

    因此在《后汉书》这样的正史当中,刘表只是“八及”而已,仅仅比“八厨”的地位高一点,远没有到“八俊”的高度。

    但即便如此,随着三君八俊八顾等人相继去世,八及之中最有有名望的张俭,也已经避世不出,使得像刘表王芬这样的后辈晚生,反倒坐拥名望。

    当然。

    说他们是后辈晚生,是指相对于陈蕃李膺荀昱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对于目前这个时代的士人,他们自然是先贤前辈,受世人尊敬。

    别看荀和是荀昱的儿子,但陈逸还是陈蕃的儿子呢,没有名列八俊八顾八及八厨这样的名单里,根本传不了太多名望,顶多是人家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尊敬一下你而已。

    所以在洛阳的党人表面上是以刘表为首,只不过荀和刘表李度等人组成高级党人一个圈子,互相着商量对策。

    这使得冀州士人倒是一直以为幕后主导者是刘表和王芬,却不知道荀和等人的存在。

    闵纯苦笑道:“这事,八成是文祖公与景升公瞒着大将军做的。”

    审配被点醒,同样苦笑道:“他们胆子真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闵纯摇摇头:“大将军作为外戚,一切利益必然是为维护天子。如果让世人知道冀州和豫州叛乱是大将军在主导,恐怕大将军登时便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

    “那现在应当如何?”

    审配问道:“大将军不知底细,还以为我等是真的造反谋逆,将来若是兴师问罪......”

    闵纯笑了笑:“惩奸除恶,我辈义不容辞,若能诛杀宦逆,便是身死又如何?”

    “正该如此。”

    审配与他对视一笑,都笑了起来。

    相比于一切以家族为先的门阀政治,审配和闵纯在个人情操上,至少要比当时的世家豪强子弟要强太多。

    闵纯为了韩馥,以刀抗拒袁绍入主冀州,最终惨遭杀害。

    审配忠心为袁绍,纵是被俘亦面北而死。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人还是如审配的侄子审荣一样,为了一己私欲或者延续宗族而当投降派的人。

    得知朝廷派了一千骑兵进城他们倒也不害怕,一千并州骑兵改变不了什么。

    五万人打一万一千人,哪怕战斗力不在一个层次,但审配闵纯可不像是军事素养低的黄巾军,不会给官军任何机会,当面锣对面鼓,五打一,怎么样都能赢。

    又聊了一会儿之后,审配就去睡觉去了。

    天蒙蒙亮,翻起了鱼肚白。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城中县衙内与张辽高顺谈事。

    跟审配闵纯猜得一样,荀和刘表他们确实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何进。

    没办法,一来何进位置很尴尬,要是让天下人知道他与反贼勾结,立马就会身败名裂,何皇后与刘辩也会受到牵连。

    二来何进性格优柔寡断,提前告诉他很有可能遭到他反对,还不如等兵临城下之日,再说也不迟。

    反正有袁绍作为内应,即便冀州叛军被刘备挡住,还有豫州叛军在。

    所以何进不明就里,还真以为大难临头,不仅下令让董卓进京,并且由于害怕刘备这边挡不住,连手里仅剩的一千骑兵也交给了刘备。

    其实最主要也是洛阳城中骑兵几乎无用武之地,还不如派遣出去,能守住一片地方是一片地方。

    刘备握着张辽的手,笑呵呵地道:“文远,好久不见。”

    上次见还是去年八月,一转眼都大半年了。

    张辽恭敬道:“辽奉大将军之命,特地来助河南尹一臂之力。”

    刘备高兴地道:“有文远的帮助,必能大破叛军。”

    “使君,我来为你介绍。”

    张辽指着旁边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说道:“这是高顺,字仲达。”

    正所谓“名以正体,字以表德”,《三国志》当中,高顺是属于少数没有字的那一派。

    很多人猜测,高顺字仲达,是为了避讳司马懿的字,晋臣陈寿才没有写高顺的字。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顺,可以取字为“从”、“逊”、“达”等,如果高顺有一个哥哥,排行老二的话,还真有可能字仲达。

    高顺拱手施礼道:“顺,见过河南尹。”

    刘备连忙回礼道:“毋须多礼,二位能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已十分感激。”

    “对了,使君。”

    张辽问道:“如今城外局势如何?”

    刘备说道:“昨日军中探马来报,敌人分出大队人马往山阳而去,我猜测必然是我二弟三弟赶到了。”

    “是那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关羽关云长,以及张飞张翼德否?”

    张辽不由询问。

    今年才20岁的张辽虽然在并州悍勇,但人家关羽张飞跟随刘备打黄巾,早就名满天下,被人尊为万人敌,以至于令他十分艳羡,憧憬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这样闻名于世。

    刘备点头笑道:“不错,我二弟三弟跟我打黄巾,诛张纯张举,麾下士兵亦是百战精兵,必然能大破敌军,待他们攻营之日,便是我等进攻之时。”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牵招急急忙忙奔入县衙,大声道:“使君,打起来了,城外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

    刘备倏地站起来,他能想到关羽张飞会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莫非真的是二弟三弟赶到了?

    牵招忙道:“我在城楼巡视,发现数里外叛军大营忽然大乱,从大行山中出来无数人马,杀入叛军营寨之中,使君,我等该怎么办?”

    刘备大喜道:“这必然是我二弟三弟来了,点齐兵马,随我出城迎战!”

    “使君,我等愿随左右!”

    张辽高顺连忙道。

    刘备道:“正该如此,杀出城去!”

    说罢,在仆从帮助下,快速穿戴好盔甲,奔出县衙,上马出城迎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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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野王之战

    天才刚亮,冀州叛军大营的士兵大部分都还没起来。

    除了少数巡逻、站岗的士兵以外,普通士兵的营帐中,也只有少数人起来洗漱,因为他们是下一批站岗放哨的人。

    现在才刚到日出,也就是5-7点钟。虽然汉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睡早起是农业文明良好习惯。

    但行军打仗保持一个良好的体力很重要,而且打仗精神绷得紧,所以会让士兵好好休息,一般要到日出之后,也就是7点钟以后,才会叫醒士兵。

    如今只不过才早上六点钟,天刚亮,晚春四月山林上飘荡着清晨的雾气,徐徐清风拂过,荡漾着山林,枝叶树叶发出簌簌响声。

    早起的鸟儿在林间飞来飞去,不断啼鸣,几乎是在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之中,整个冀州叛军大营,瞬间沸腾。

    “敌袭!”

    隐藏于林间的暗哨在被割喉之前,尽忠职守地发出了最后的惨叫。

    陈暮皱起眉头,豪强们组建的叛军素养确实比黄巾军要强上不止一倍,山林中到处都是明桩暗哨,防不胜防,根本无法偷袭。

    “被发现了。”

    张飞拎着丈八点钢矛靠过来,问道:“四弟,怎么办?是进城先去找大哥,还是杀过去?”

    陈暮眉宇间露出一道凶厉:“既然被发现了,一不做二不休,杀过去。”

    张飞大喜道:“俺的长矛早就饥渴难耐了。”

    关羽的凤目其实就是跟李荣浩一样的眯眯眼,他努力睁大眼睛说道:“不先给大哥一个信号,让他派兵一起冲杀吗?”

    陈暮摇摇头道:“叛军的士兵还在休息,大哥的士兵一样也在休息。等大哥整装待发的时候,叛军必然也会警觉,到时候错过最佳时期。还不如现在攻打,大哥那边也很快会注意到,率兵出城。”

    “有理,那便进攻。”

    关羽催动马匹,长刀一挥,怒吼道:“杀!”

    “杀!”

    山林当中冒出上万人,齐声呐喊。

    冀州叛军的营寨并没有建在山下,毕竟他们还没有傻到学波才依草结营的地步。

    地理位置是在野王城东面,太行山山脚,离野王城约三里,离太行山一里,属于一片平原空地,位置还算不错。

    正因为如此,当隐藏于山林之中的暗哨发出叫声之后,附近山林中的其它暗哨,纷纷敲锣打鼓,而在营寨之外的山脚处,也有巡逻的士兵,很快就把情况上报回了大营。

    一时间,整个冀州叛军大营虽不至于乱作一团,但在各级军官的催促下,亦是慌乱地从床上快速爬起来,穿戴好盔甲取上兵器,迅速钻出帐篷。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音回荡,在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

    闵纯冲出营帐外,对身边的人问道:“发生了何事。”

    “暗哨被偷袭了,有敌袭。”

    “全军警戒。”

    “唯。”

    等身边的军官去传达命令,那边审配也过来了。

    见到他,闵纯立即道:“情况不妙,暗哨被偷袭,有人袭击了我们。”

    审配才刚睡不到一个时辰,现在还有点懵,却还是打起精神道:“怎么可能,官军哪来的兵马袭击我们?”

    河南尹刘备的军队还在野王城,倒是听说青州那边,刘备的结义兄弟济南中尉关羽齐国中尉张飞率援军赶到,但昨日张郃耿武就已经前去截击了。

    而且即便关羽张飞的兵马绕过了太行山走的怀县,并且兵进神速,一日之内走了三日路程,那也不可能从身后山里出来。

    唯一的可能性,要么是刘备从野王城里派兵潜入了山中,要么是张郃耿武被打败了.......

    二人都想到了这个可能,对视一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闵纯晃晃脑袋,将这个天方夜谭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开,当机立断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整顿兵马迎敌才是正事。”

    “正是如此。”

    审配点头应是,二人翻身上马,在诸多家奴仆从的簇拥下,立即指挥起各豪强家族派出的率军军官,命令他们作战。

    冀州叛军的组成部分,都是冀州各地拥有大量土地的豪强、世家、门阀组成。

    这些人的私兵可不归审配和闵纯管,他们属于联合军队性质,审配与闵纯只是担任指挥,士兵实际的掌控者则是各家代表人物。

    比如下邳陈家的兵马,虽不是陈珪陈登父子亲至,却派了陈登的弟弟陈应过来。河内常家,常林亦没有来,来的是常林的叔叔。清河崔家,崔琰崔林自然不在,来的同样是他们的一位族叔。

    这些才是中高层将领级别,每人统军或是一两千,或是三五千。冀州豪强可远远不止十余个,能派出三五千人的已经是顶尖大族,更多的是只能派出数百人的普通豪强。

    如当初被陈暮诛杀的蒲阴张氏豪强,别看张氏豪强占地数万亩,但奴仆也只有千余人,与糜竺那样占地数十万亩,奴仆万人的顶尖豪强比起来差得远。

    在审配与闵纯的催促下,诸多豪强将领们指挥着自家士兵列好阵,还没等他们出大营,关羽张飞大军就已经杀到了营寨口。

    毕竟也才一里之地,从被发现到这短短四五百米距离,一路冲杀,将沿途防守巡逻队伍击散,也不过是三五分钟的事情,这段时间,也才刚刚够营寨里的士兵起床穿上衣服拿起武器,无法给予他们有效的时间列阵。

    更关键的是敌人是从他们的身后太行山方向发起的袭击,营寨上面向野王城的方向安排的床弩几乎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他们除了从后方营寨大门杀出去迎敌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两股洪流很快轰然撞在一起,关羽张飞身先士卒,四处拼杀,在营寨口附近与冀州叛军绞杀成一团。只是审配与闵纯应对得当,源源不断的士兵正在出来,哪怕关羽张飞手下都是精锐之士,居然短时间难以杀入营寨之内。

    “不好了,野王城内的官军也杀了出来。”

    就在此时,有探子向审配闵纯报告。

    审配脸一黑:“来得还真快。”

    闵纯立即道:“让孙化带人去城寨上防守。”

    这个孙化就是渤海孙氏的带队之人,值得一提的是,他同时也是后来魏国官员孙资,东晋映雪看书的孙康的祖先之一,孙资就是孙化的孙子。

    后来袁绍在渤海起步,占据冀州之后,对冀州豪强多有剥削,孙家就搬迁到了并州,也是平遥孙氏的起源。

    孙化领命而去,带领着孙家的兵马与一部分普通豪强的兵马,上了城寨。

    只见远处野王城内,浩浩荡荡的官军袭来。

    最前头的竖起一杆大旗,上面写了一个“刘”字,正是汉室宗亲,河南尹刘备,身边环绕着一千骑兵,身后尘烟滚滚,一万官军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

    “射弩!”

    孙化一声令下,城寨上巨大的床弩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随着数十架床弩嗵嗵巨响,一枝枝树干样粗细长短的铁头弩箭,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奔涌而来的大军倏起忽落而去。

    “散开!”

    见到敌人还有床弩,刘备又惊又气,要知道床弩这样的东西除了官军以外,就只有地方豪强可以打造,连黄巾之乱时,席卷天下的张角都没有,可见这些豪强之可恶。

    事实上刘备还不知道,到后来袁绍占据冀州的时候,冀州豪强多受袁绍盘剥,于是很多豪强四处迁移,有去并州,有去塞外,还有的投奔了鲜卑。

    后来五胡乱华的时候,不少鲜卑人不仅会读书识字,而且武器装备也十分精良,就是因为这些豪强投奔鲜卑之后,给他们带去了文明。

    一个人的可以是正直的,但对于阶级来说,必然不存在正直与品德这一说,而只关乎于属于自己这个阶级的利益。

    为什么项羽在历史上的风评一直不错,那是因为他本质上是个复辟奴隶主,属于贵族阶级。

    同样是掌握话语权的贵族阶级,当然愿意帮他说话,抹除掉他的坏,保留他的好。

    而那些打算废除奴隶制的皇帝是什么下场?

    被黑得彻头彻尾。

    因为皇帝背叛了自己的阶级,相当于“陛下何故造反”。

    作为掌权者,还想释放奴隶?

    那同样是掌权者的奴隶主能答应?

    看看漂亮国南北战争就知道了,一方是资本家,另外一方是奴隶主,双方都不是什么好鸟,本质上都属于剥削阶级而已。

    所以当皇帝开始对这些剥削阶级下手的时候,这些作威作福已久的豪强自然不愿意束手待毙,连床弩这样的战略性武器,都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对抗朝廷官军。

    床弩的威力显而易见,数十根长矛般的铁头弩箭裹挟着风雷之势,嗖嗖穿入了官军阵势,目标直指最前方的刘备大旗,想要先把主将射死。

    好在刘备反应快,及时拍马避开。身后的士兵遭殃,如串糖葫芦一般,每支箭矢最少带走两人,给予官军极大的震撼力。

    “继续前进!”

    刘备大声嘶吼,挥舞着手中的双股剑,鼓舞士气。

    张辽怒吼一声,拍马冲锋在前。

    床弩发明于春秋战国时期,杀伤力虽大,但一直到东汉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进,装填速度过慢依旧是个大问题。

    虽然步兵还离得有一段距离,但张辽率领的并州骑兵,却已经先一步抵达了营寨口。

    寨门紧闭,张辽大喝道:“扔膏油!”

    营寨上的床弩短时间内开了不弓,但数千弓箭手箭雨如注。

    张辽麾下的并州骑兵一边以高超马术四散逃窜躲避箭雨,一边齐齐从马侧囊中取出鱼膏油,泼向营寨木质栅栏。

    为什么很多营寨的围墙栅栏都是夯土垒砌,就是为了防火。但冀州叛军毕竟才驻扎了十多天,只垒砌了几段城墙,而且大门都是木质,自然防不了火。

    随着火镰点燃小火把,再用火把点燃营寨围墙,顷刻间叛军大营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

    虽然在一阵箭雨之后,张辽的并州骑兵也损失过半,但为了大军能够顺利杀入营寨里,这一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

    栅栏大火燃烧,营寨云台上的叛军不敢再在上面,因为在鱼油的助燃下,大火燃烧得极快,已经蔓延到了栅栏后的云台之上,再不走他们就要被活活烧死。

    轰隆一声!

    过了一会儿之后,大火将营寨大门烧出了一个大洞,没有了支持,大门轰然倒地,营寨正门的叛军与官军,也终于正面交战在一起。

第四十三章 惨胜

    当正面交战的时候,双方兵员素质优劣很快就体现出来。

    刘备的兵马都是在河南招募的青壮士兵,战斗力和冀州叛军差不多,在战场上畏手畏脚,不敢死命作战。

    虽然冀州叛军当中也有悍勇之辈,问题在于,他们的士兵组成都是自家的奴仆田客。

    这些人要不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会愿意卖身为奴,成为奴隶呢?

    所以两边几乎是半斤八两,除了刘备在死命作战以外,双方战斗力相差不大,而真正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关羽张飞这边取得了优势。

    冀州叛军后营,虽然他们已经把绝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后方,但双方的兵员素质几乎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在关羽张飞的率领下,堪比北军精锐素质的一万青州百战老兵迅速攻入冀州叛军后营,只片刻功夫,就把营寨大门占领,源源不断的士兵向着里面冲去。

    相比于大门那边的纠缠,反倒是后门这边更像是正面战场。突入营寨之后,并不是一马平川,而是数座互为犄角的营盘,叛军退入其中死守。

    古代营盘驻扎可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就是一圈栅栏围起来,然后里面密密麻麻的帐篷,场景一览无余就这样敷衍了事。

    像卢植皇甫嵩这样的战术大家,每次安营扎寨,都是外围有大营盘,里面又有几座小营寨,进行分隔开来。

    比如当初卢植打张角的时候,张角大军只是攻破了前营,到中营校场就被拦下,甚至连中营都没有攻破,就被伏兵打得七零八落,就可见一个有军事素养的营寨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有豪强世家支持的冀州叛军确实跟不会安营扎寨的黄巾军有天壤之别,在后营被攻破之后,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如潮水般退去,守卫在各营寨之中,依托营寨内部的矮墙、垛口、栅栏、拒马等工事进行还击,顽强抵御。

    陈暮知道在兵员素质上他们也许能一开始占领上风,但即便加上刘备的队伍,他们也不过两万人,和敌人在人数上差距很大,因此必须要速战速决,不断下令猛攻。

    后营被攻破,前营也抵挡不住。很快刘备的军队也冲了进来,在刘备张辽高顺牵招的带领下,双方大军汇合在一起,向着叛军内营不断冲击。

    张辽一刀砍翻一名叛军,手中的长刀挽了一个刀花,在兵马当中穿梭,不断左右挥砍,格挡砍杀,展现出精良的马术。

    并州人善于骑马可不是吹的,毕竟本质上来说,并州大半都是草原,张辽也算半个草原民族。

    “撤,撤,撤!”

    一名豪强将领心疼自己的士兵损失过大,不断指挥士兵快速退入中营寨内。

    张辽眼睛一亮,拍马就向着那人杀去。

    可眼前只觉得银光闪烁,仿佛有一条青龙浩荡而过,竟是如此摄人心魄一般,在空中划过一个绚烂的弧度,扫过那名豪强将领。

    “吁!”

    张辽被这股气势镇住,不由自主地勒马止步,再向那边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巨人般的红脸汉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伟岸的身躯握着一柄青龙偃月刀,刀尖的血还在流淌。

    “好强!”

    张辽忍不住说了一句。

    刘备看到关羽,大喜道:“二弟!”

    “大哥!”

    “大哥!”

    关羽张飞同时回过头,脸上露出开怀畅意的笑容,以前是经常不见四弟,现在连大哥都已经半年没见了。

    刘备说道:“二弟三弟,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先攻破贼军再说。”

    “好,杀!”

    关羽长刀一直,身后的官军汹涌地向敌人的中营营寨杀去。

    当官军的第一波冲锋狠狠地撞在营寨大门与两侧栅栏上的时候,像是洪水撞在了三峡两侧的悬崖墙壁上,轰隆一声,整个营门居然都在摇晃,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翻。

    营寨内侧的台楼连接着栅栏,栅栏在晃动,上面的叛军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连武器都拿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着叛军反击,每个人都明白,营寨一倒,无人生还!

    “守住,守住!”

    审配和闵纯不断地呐喊,逼迫着各豪强将领催促手下士兵奋力死战。

    然而他们注定是失败的。

    豪强们的军队有优于黄巾军的地方,那就是将领级别军事素养较高,不管是营地建设还是战术打法,都比目不识丁的黄巾将领强十倍不止。

    劣势就在于他们属于联合军队,各家都有各家自己的小心思,人心不齐。

    在汉代庄园经济当中,豪强的奴仆是什么?

    是财富,是经济,是钱!

    就跟漂亮国南北战争时期的南方奴隶主一样,奴隶主需要这些奴隶为他们工作,为他们打仗。

    这些奴隶要是死了,损失的可就是豪强们的财产,他们自然心疼不已。

    因此哪怕审配闵纯等人拼命催促,亦是连连败退。

    这场战斗打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消耗战。

    双方无所不用其极,放火、射箭、投枪,陈暮甚至有点后悔没把手榴弹发明出来。

    黑火药制造的手榴弹远不如黄火药手榴弹威力大,不过近距离爆炸,还是有几率炸死人。

    如后世我军的兵工厂造出来的手榴弹基本都是黑火药,杀伤力有时候只能对敌人造成轻伤。但有总比没有好,在这种攻坚战中发挥的作用肯定不小。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有意义,两边人马,刘备的青州军都是百战精锐,跟着他从黄巾之乱开始征战,强在兵员素质。

    冀州叛军强在人数多,而且有一定军事素养,双方都拼到了极限,从早上打到中午,最终才结束了战场。

    刘备胜了。

    惨胜。

    要不是许多豪强看着自家的奴仆一点点变少,看着自己的财产变成空气,心疼得直哆嗦,开始畏手畏脚,最后甚至有一些小豪强带着人直接逃跑,刘备军还真不容易赢。

    审配和闵纯的指挥能力不弱,他们输在人心不齐,毕竟大豪强舍得下血本,那些只带了几百人过来的小豪强,这可都是他们的家底。

    没有人会希望一场战争打完,自己的家底全都被打光。为了能够留一点老本,很多小豪强都开始出工不出力。

    这样人数上的优势不再明显,那么兵员素质的差异就体现出来。

    最终,在付出了四五千人的代价,刘备胜了。

    事实上真正死于战争中的人根本没有那么多,了不起也就一两千人而已。

    真正麻烦的是那些受伤的人。

    审配带着剩余三万多人往南逃去了怀县,战场上遍地哀嚎,很多重伤人员虽然不计入死亡名录里,但已经跟死没有什么区别。

    刘备身上亦是挂了一处彩,右臂被划伤,不过他南征北战多年,受伤家常便饭,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看着遍地伤员,刘备目露不忍,大手一挥道:“将所有伤员带回城中疗伤。”

    张辽愕然道:“使君,所有人?包括敌人吗?”

    “包括敌人。”

    刘备叹息道:“这些人也都是大汉子民,很多人经过救治可以活下去,我又怎能忍心看着他们死。”

    “使君之仁义,当真是名不虚传。”

    张辽和高顺肃然起敬。

    如今各州都在打仗,受伤的人经常是被遗弃在战场上自生自灭,胜利的那一方没有补刀就算好的,没有人会去管伤员的死活。

    能在救治自己伤员的情况下,还能救治敌人,确实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个时候战事已定,陈暮骑马在一众护卫的保护下一溜烟奔来。

    “四弟,你也来了?伯父大人如何?”

    刘备有些惊讶,因为他知道陈暮的父亲病了,所以即便是发生战事,他也没有送信去蒲阴。

    陈暮说道:“就是一些陈年旧伤复发,服了汤药,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

    刘备舒了一口气,他之前还以为陈暮的父亲病得很严重呢。

    “大哥你受伤了?”

    关羽看到刘备的右臂还在流血,忙道:“先回城中吧。”

    “嗯,走。”

    一行人拨马回城,留下牵招带领基层军官和士兵处理后事。

    回到城中之后,医师给刘备简单包扎。

    众人聚于县衙内。

    刘备的肩膀已经上了草药,用开水煮过的白布包起来,他环视众人道:“如今天下豪强作乱,洛阳危在旦夕,我们既然击溃了冀州叛军,应当立即挥兵南下,救援洛阳。”

    “不可!”

    陈暮连忙出声道:“大哥,我们与冀州叛军只是打了个两败俱伤,兵马都已十分疲惫。二哥和三哥昨日奋战到现在,大军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并且冀州叛军根基未伤,很快会卷土重来,一旦我们离开,东面就只剩下孟津与小平津几千南军,根本抵挡不住。”

    “那......”

    刘备迟疑道:“洛阳如何是好?”

    陈暮笑道:“洛阳不会有失的,南军主力都在大谷关、伊阙关、广成关、轘辕关等地,南面战场必万无一失。”

    “这样啊。”

    刘备点点头:“只是若冀州叛军若卷土重来,从成皋东进该如何是好?”

    “还有虎牢关嘛,洛阳应当是不会有碍的。”

    陈暮给刘备吃了颗定心丸。

    很多人以为虎牢关是在洛阳边上,实际上是在洛阳东面的成皋县,所以此地又称为成皋关、虎牢关、汜水关。

    洛阳险峻,西面是函谷关,连接关中,东面虎牢关,连接冀州。

    南面有大谷、伊阙、广成、轘辕等地,北面有孟津、小平津,虎踞天下,可谓真正的战略要地。

    像后来十八路诸侯讨董,也不是攻到了洛阳城下,而是被这些关隘挡住,后来董卓出于多方面因素考虑,不得不迁都长安,不然的话,诸侯们想杀入洛阳,还真不太容易。

    见陈暮反对回师洛阳,再加上士兵们确实疲惫,需要休整,刘备便说道:“那就暂时休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是继续东出攻打冀州叛军吗?”

    “不!”

    陈暮微微一笑:“这个时候,我们应该上书请功。”

    背刺了荀和一刀,再刺一刀,荀和怕是要和他拼命了,所以这个时候南面豫州叛军绝对不能动。

    反正他听说袁绍守在大谷关,他就不信袁绍不会放豫州叛军进关。

    只要能成一路,估计荀和还是会忍。

第四十四章 帝崩

    “咳咳!”

    病床上,汉灵帝脸色苍白,面无人色。

    董太后已经哭晕过去三次,正在后宫修养。

    何皇后与诸多常侍服侍左右。

    “陛下,服药。”

    张让侍弄汤药,给汉灵帝服下。

    才刚喝了一口,就全都吐了出来,不断咳嗽。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又常年纵欲享乐,已经到了极限。

    “朕,愧对祖宗。”

    汉灵帝这个时候,想起陈暮的逆耳忠言,在临终之前,居然有点幡然醒悟的味道。

    他如果听陈暮一句劝,不那么贪婪,知足常乐就好,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他的身体不好,天下又大乱,再也拯救不了。

    “陛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陛下,把药喝了吧。”

    张让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服侍。

    “唉。”

    汉灵帝叹了一口气,正要说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蹇硕居然进来,喜形于色道:“陛下,大捷,大捷呀。”

    “什么大捷?”

    张让一愣。

    汉灵帝的目光也看过去。

    蹇硕连滚带爬来到龙床前,跪下磕头道:“陛下,刘玄德于野王城外大破冀州叛军,洛阳危机解决一半了。”

    “玄德!”

    汉灵帝瞪着眼睛,脸上陡然充满了血色,一下子仿佛病体痊愈,高兴地道:“不愧是我刘家子孙,玄德族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传诏,迁刘备为司隶校尉,升县侯。”

    之前说过,汉朝封侯有几个阶段,一是都亭侯、都乡侯这类虚职。然后才是亭侯、乡侯以及县侯这类实职。

    其中县侯是大臣能够封爵的顶点,光封地食邑就有数万亩地。比如陈暮祖先陈平的蒲阴侯,属于侯国,一般会置千石国相,再进一步就是封王。

    有意思的是,刘备是宗室弟子,是可以封王的。

    后世很多人说刘备虚伪的地方,就在于他在219年称汉中王,于是纷纷说他有僭越之心。

    只能说这种话的不是傻子就是脑残。

    因为刘备是正儿八经的宗室,称王没有任何问题。

    刘邦曾作白马之盟,“非刘氏不得称王”,刘备是刘邦的后代,姓刘,称王合情合理。

    所以真正有问题的是给自己封魏王的曹操,而非刘备。

    当然,如果你非要说刘备只是偏远宗室,不是皇室一脉也无可厚非。

    但问题是,刘秀也是偏远宗室,跟刘备的起点差不多。

    除非你不承认刘秀光武帝的皇位,说他违背了白马之盟的约定,才能指责与刘秀同样是偏远身份称王的刘备。

    不然在程序上,刘备称王挑不出任何毛病。

    “司隶校尉?”

    张让犹豫道:“刘玄德今年也不过28岁,担任此重职会不会......”

    司隶校尉其实就是司州牧。

    大汉十一州,经常没有把京畿地区的司州算进去。

    但不可否认的是,司州也有七郡国,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亦或者政治地位,都十分重要。

    刘备28岁担任一地太守还没有问题,因为汉朝历史上,不乏20多岁就担任大官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霍去病,23担任大司马,位列三公。

    除此之外,还有贾谊,21岁位列太中大夫,23岁本来有机会位列九卿,被群臣嫉妒,外放去担任长沙王太傅,相当于现在的国相。

    从这一点上来看,在唐宋之前,只要你有才能,得到皇帝的赏识,年纪轻轻一跃成为高官,并不是问题,不需要熬资历。

    问题在于,现在的司隶校尉樊陵是宦官们前段时间帮忙推举上去的,属于宦官派系。

    刘备来洛阳那么久,拒不与宦官们联系,也不参与朝政,宦官拿捏不清楚他的态度,也不知道他是哪边的人。

    因此在这个重要职务的人选上,张让不希望非自己派系的人拿。

    汉灵帝又咳嗽了两声,说道:“先让玄德担任着,等他统兵击退了叛乱,再让他去担任九卿即可。”

    张让心头一喜,明白天子还是向着宦官们,只是暂时把刘备当个工具人,于是磕头道谢:“多谢陛下,婢这就去宣诏。”

    .......

    .......

    这边皇帝打算让刘备做工具人平叛,那边荀和差点没气死。

    现在天下大乱,唯有冀州和豫州叛军,是他策划的,结果莫名其妙钻出个刘备,将他的东路大军给击溃了。

    原本定下的两路大军合围洛阳,等天子两腿一蹬翘辫子,就立即率领大军杀入皇宫,诛杀宦官,再拥护刘辩登基为帝,一下子就去掉了一半军队,这让荀和怎么忍得住。

    大将军府邸之中,后院,荀和强忍着愤怒的脸色,与刘表王匡胡母班李度荀彧等人坐在一起。

    “前院在吵些什么?”

    刘表纳闷地问。

    李度轻笑道:“也就是在吵是先平叛,还是先诛杀宦官的问题吧。”

    “一群无能之辈而已。”

    荀和冷哼一声。

    随着天子病倒,何进麾下瞬间变得人才济济。

    文有郑泰、陈琳、卢植、蒯越、张津、何顒、逢纪、鲍信、王允等二十余人作为幕僚,武将当中也有孙坚、吴匡、董旻、张璋、许凉、伍宕等人。

    一群人在前厅吵得很凶,在谈是先平叛还是先诛杀宦官的事情。

    以原交州刺史张津为首的众人是希望何进先将外敌平定之后,再考虑诛杀宦官的事情。

    而以荆州豪强代表蒯越为首的一些人,则希望何进能够当机立断,趁着天子病重,南军四散守卫,洛阳空虚之际,发兵杀入皇宫,先除掉诸多常侍。

    也许有人会问,既然如今朝廷也没有兵马,北军在长安和凉州叛军打仗,南军在防守豫州冀州叛军,就连刘备也在野王县,洛阳现在无比空虚,何进手里哪里来的兵马?

    要知道,皇宫禁军还有数千人掌握在宦官手里,没有兵马靠他们几个人冲入皇宫吗?

    何进手里确实没有兵,不过不要忘记,诸多豪强们手里有私兵,还有董卓屯兵于河东,兖州刺史桥瑁,并州刺史丁原,也都率领勤王军队向洛阳方向移动。

    所以如果何进真的下定决心,手里头至少有上万兵马。

    但荀和知道,何进肯定下不了决心。

    一来何进优柔寡断,他与宦官集团藕断丝连,肯定没那么快决定下手。

    二来天子可还活着,现在进宫,那就是要背上谋逆的罪名。

    所以何进绝对没那个胆子。

    真要动手,还得看我。

    荀和心里想着。

    “那陈子归,真不当人子!”

    荀和忍不住说道:“居然跑得无影无踪,还留下个祸害刘玄德。”

    作为党人的核心圈子,这几人自然已经知道荀和的谋划。

    李度苦笑道:“刘玄德应该是不知内情的吧。我听闻刘玄德为人颇讲义气,又忠心仁义,恐怕陈子归也不敢对他以实相告。”

    “陈子归要是聪明,就应该阻止刘玄德才是,怎么能让他率兵在野王县阻挠我等大军进洛阳诛杀阉宦呢?”

    荀和还是有些恼怒。

    刘表迟疑道:“倒是听说在陈子归请辞之后,刘玄德就上交了辞呈,可能是陈子归劝过,但陛下不允。”

    荀和:“.......”

    仔细一想,刘备如今名望在外,以忠君仁义名传天下,他们要做的事情,说得好听点是诛杀宦官,难听点就是犯上作乱,在谋逆。

    刘备要是知道了,没准会上书给皇帝,把这件事情捅出去,陈暮没有告诉他的结拜兄长刘备,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情还真不能怪陈暮。

    不过无所谓。

    有句话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又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说法,人生十之**不如意很正常。

    好在冀州军不是主力,豫州军才是主力。

    袁本初还在大谷关,到时候与豫州军合二为一,大军杀入洛阳,何进就是再犹豫不决,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想到这里,荀和看向王匡道:“吕公有消息传来吗?”

    王匡说道:“昨日天子咳血不止。”

    荀和大喜:“好,只待陛下殡天之日,便是大军入洛阳之时,到时候我们再把此事告诉大将军,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将军只能率兵进宫了。”

    这在宋代,就叫黄袍加身。

    虽然不是何进篡位谋逆,但其实也是一个意思,都表示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退路可言。

    ......

    ......

    几日之后,也许是刘备大胜的消息让汉灵帝心情好了许多,到了四月中旬,他居然可以下地走动几步。

    诸多常侍无比兴奋,以为天子病情好转,于是立马撺掇他去西园。

    汉灵帝到了西园,此时已是傍晚,夏日凉风习习,西园景色美如画卷,他环顾左右,询问道:“子归什么时候回来?”

    张让忙道:“信使已经回来了,到蒲阴之后,听说陈子归早在三月下旬听闻陛下病重,就已经在往洛阳赶,只是毕竟洛阳与蒲阴相聚两千里,冀州又闹兵灾,也许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哦。”

    汉灵帝点点头,担忧道:“但愿子归不要碰上兵匪,出什么事情才好。”

    张让笑道:“陈子归狡猾聪颖,应当会小心避开。”

    “还是尽早让他回来吧。”

    汉灵帝叹气道:“悔不该当初不听他言啊。”

    张让赵忠劝道:“这些都是豪强世家门作乱,怎么能是陛下的错呢。”

    “子归早有警示,认为朕不该如此激进,应当徐徐图之,可惜朕枉顾了他的话。”

    汉灵帝苦笑道:“如今朕的身体大不如前,如果朕真的死去了的话,朕想要尔等与子归辅佐董侯登基为敌,正如文帝不用有才干的贾太傅一样,朕不能放弃这样的国士遗于野外,必要给子孙留下中兴之臣才行。”

    张让赵忠忙不迭磕头:“陛下洪福齐天,病情必然会好转,大汉万代之昌盛,还要等陛下修养之后,再平定天下,功过高祖世祖啊。”

    汉灵帝对于几名常侍的吹捧早就置若罔闻,抬头看向远方,沉沉暮霭遮蔽着天地,傍晚夕阳斜照,晚霞熠熠生辉。

    天边回旋的暮鸦成群结队,大雁北飞,忽而排成人字,忽而排成一字。

    头一次这么静下心来观察着天地,汉灵帝发现,悠悠苍天,世间的景色,竟是如此的美。

    才三十多岁的皇帝痴痴地看着,就这么看着。

    可惜这江山美景。

    也许看不了多久了吧。

    天子心里想着。

    不知何时,天已经黑了。

    帝不肯回宫。

    他坐在西园凉亭内的长椅上,呆呆地看着晚霞逝去,月亮与群星爬上夜空。

    那群星耀眼,像是银华般璀璨。

    其中最大的那一颗,光芒像是在于皓月争辉,闪烁着炽烈的星光。

    汉灵帝望着那颗星星出神。

    过了一会儿,天子忽然脑袋一歪,沉沉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睡去后,最大的那颗星,像是将已经自己的全部星光释放,变得无比黯淡,再也生不出光辉来。

    发现天子睡着了,常侍们去喊,却怎么喊也叫不醒。

    张让颤抖地试探了鼻息。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当天夜里。

    帝崩于西园宫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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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