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三国之谋伐TXT下载三国之谋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三国之谋伐全文阅读

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一肚子坏水

    “呵呵,有趣。”

    广宗县,坐镇界桥一带的陈暮看着手中的情报,微微一笑,倒没想到甘陵城内还有这些破事。

    军情司奉命刺探清河国的守军军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早在数年前就有了安排布置,这次青州军能这么轻易地打进清河国,杀入魏郡,军情司的情报功不可没。

    这其实也跟古代通讯不发达加上保密措施不严密有关系,虽然关于粮仓、碉楼、堡垒、军营等军事设施普通人无法进去,但军情司无孔不入,秘密发展了下线,特别是清河崔氏本地世家大族暗中提供了一些情报,使得青州对于清河国的情况其实是了如指掌。

    不过军队中高层贪墨粮草军械的事情,自然也不是军情司能够查出来的,所以城内具体存粮,军情司也只是通过粮仓内部的几名低级吏员了解个大概,知道约有三十多万石粟粮,食盐万石,可以坚持三四个月左右。

    然而根据昨天从甘陵城内发出来的消息,城中粮库货栈失火,损失七八万石粮草,三四千石食盐,军械物资不计其数,接近城内库存的三分之一,涉及的金额达到四五千万钱。

    虽然张郃对外宣传粮库失火是一个意外,已经处置了一些官员,且有守仓令史与数名低级官吏畏罪自杀。但谁都知道,这里面牵扯太广,恐怕这些自杀的低级官吏,也是背后身中二十几刀,被迫“自杀”,那些高层一个都没有揪出来。

    内情陈暮当然不清楚,不过这件事情却大大出乎陈暮意料,没想到甘陵城内还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恐怕现在张郃的处境,亦是雪上加霜。

    唯一的坏事就是此事之后,甘陵城已经戒严,不像之前一样,百姓还可以自由出入,所以后续的情报可能传递不出来。不过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张郃恐怕是欲哭无泪,在战争状态遇到这种糟心事,谁碰到了心态都得爆炸。

    “司命,按照城中司卫的回报,他们剩余的存粮只有二十余万石,粮食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不如围城两月,城内必然粮尽而绝。”

    一旁的太史慈建议道。

    终于完成快递员任务的太史慈回来了,陈暮向洛阳朝廷上表,奏封他为护军中郎将,为杂号将军,现在领八千人,与陈暮一起镇守广宗县城,总算是完成了他沙场征战的夙愿。

    听到他的话,陈暮笑了笑,摆摆手道:“无须这么麻烦,我们一路行军,从未袭扰百姓,也在清河下发过榜文,称一路秋毫无犯,所以当地百姓皆没有逃走,各乡亭日子照过。我料那张郃绝境之中,必会劫掠甘陵城周边百姓补给,你们去注意这一点就行。”

    “注意张郃劫掠百姓?”

    太史慈一开始不明白什么意思,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旦张郃出城劫掠百姓,我们就派人进攻,将他打败,趁势夺取甘陵城。”

    陈暮翻着白眼道:“不是,我们不派兵。”

    “不派兵?”

    太史慈一头雾水,问道:“那我们去关注这个做什么,就在一旁干看着他劫掠百姓吗?”

    如果张郃劫掠了百姓,对于围困甘陵确实是一件坏事,因为张郃从百姓那里得到了补给,粮食充足,就能坚守得更久。

    所以太史慈还以为他们是要阻止张郃,哪知道陈暮根本就没有派兵的意思。

    “嗯,干看着。”

    陈暮露出狡黠的笑容:“等他们劫掠了百姓之后,我们就立即将被劫掠的百姓救出去,迁移走,然后印发传单报纸,再找来受祸害的百姓现身说法,去清河国各地宣传此事。”

    太史慈有点发懵,不解道:“这有什么用?”

    “用处大着呢。”

    陈暮回过头,看了眼隐藏在阴影里的侯栩,说道:“伯杼先生,你明白了吗?”

    侯栩弯腰拱手道:“我明白了。”

    “那就去做吧。”

    “唯!”

    “子义,你与先生一起去。”

    “啊,又跑腿啊。”

    “你现在是将军了,此事涉及军事,你当然要去。”

    “能打仗吗?”

    “能。”

    “好,那我去。”

    太史慈就跟着侯栩一起出了府邸。

    八月初秋,在兴武元年这样全国性的干旱当中,冀州大地上似乎就连空气都是干燥的,城外大量的田地缺水,土地龟裂,无数百姓在青州军队的帮助下,从清河挖渠取水灌溉田地,勉强维持着粟田所需的最低水资源。

    事实上从七月份开始,冀州各处的河流水量已经少了很多,虽然还未断流,也没有到冬季枯水季节那么夸张。

    毕竟在全球未变暖,甚至东汉末年隐隐有小冰河期间的迹象,既冬天特别寒冷,夏天特别炎热。黄河发源地青藏高原夏天雪山融化,想要彻底断流或者进入枯水期不太现实。

    可正因为天气过于炎热,导致除了大型河流以外,很多依靠地下水的小型河流出现了断流与枯水迹象,生活在小型河流附近的百姓遭了灾难,粮食减产,生活艰难。除了清河这样的中等河流还有水以外,冀州不少小河甚至干枯到已经彻底枯竭。

    炽烈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空间都似乎扭曲起来。在这样的烈阳之下,太史慈与侯栩率领着军情司的密探,奔出了城池,过了界桥,往甘陵的方向而去。

    沿途除了广宗附近以外,往东去的平原之上,很多乡亭的百姓生活过得非常困难,已经有一些百姓因为这场旱灾开始背井离乡,往广宗或者东武城的方向,准备去投奔青州,因为青州早就发过传单,汉土之民,皆为华夏之根本,若艰难困顿之时,青州愿意接纳。

    只是这部分毕竟只是少数,故土难离,哪怕刘备在冀州的名声相当不错,百姓也相信他的军队不会袭扰和攻击他们,但汉人只要有一丝生的希望,还没有到完全绝境的那一刻,就不会想着离开自己的家乡,往未知的方向而去。

    二人带着司卫一路驰骋,晚间在野外休息时,太史慈好奇地向侯栩问询道:“伯杼先生,我一直没有想明白,司命为什么要放任张郃的军队劫掠百姓,而不阻止他们呢?”

    侯栩笑了笑道:“其实也不能算劫掠,司命的说法严重了一些。应该说是征粮,若甘陵城中无粮,张郃必然会找城外乡野大族征收粮草,这样的例子在此时不胜枚举,又无关乎百姓,掀不起什么波浪。所以司命的意思,其实就是把性质变一下,改为劫掠。”

    “这有什么区别吗?”

    太史慈不解。

    侯栩便耐心地解释道:“区别很大,劫掠粮草是不给百姓活路,势必会造成百姓恐慌,引起大规模迁移。而征收粮食,一般会给百姓留一条活路,百姓能活下去,就不会想着迁移走。”

    “哦,我明白了,司命是打算将清河国的百姓人口迁移到青州去,以补充青州实力?”

    太史慈高达50多的智力飞速运转,觉得自己想明白了。

    哪知道侯栩微微一笑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吧,司命这么做,迁移百姓只能算是附带的,毕竟就算这样,你也迁移不了多少人,顶多几万人而已。”

    “那是?”

    太史慈不解,除了能把百姓吓走以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侯栩说道:“此计一石三鸟,一者迁移百姓,让张郃没有办法继续找百姓就粮。二者混淆视听,四处造谣让冀州各地百姓恐慌。三者,按照司命的话来说,叫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

    太史慈眼神中露出迷茫,不明白侯栩说的意思。

    看到他的样子,侯栩也只是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说,因为这是涉及到政治层面的计谋,太史慈没跟官场上的人打过交道,跟他说了也听不懂。

    劫掠粮草和征收粮草是两个概念,一个是直接把百姓所有的粮食全部抢走,甚至有可能连百姓的肉也不能幸免于难。

    比如程昱就曾经在劫掠了自己家乡东阿县,帮曹操大军掠得了三日粮草,其中就掺杂了大量的人肉脯。

    而征收粮草则是以地方行政官员的命令,让百姓交出多余的存粮。

    像袁绍、王匡,就曾经在河内郡与冀州逼迫世家大族与百姓交出粮食,以做军用,不过只是征收一部分,并没有把所有粮食抢走。

    因此从这一点来看,二者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前者是不给百姓活路,心好点让你自生自灭,心坏点就把你也变成军粮。

    后者则是给一条活路,至少会留一部分让百姓坚持到下一次耕种。

    像这样的事情在汉末历史当中还有无数,征收粮草都算是好的,就怕不仅抢了你的粮食,还要夺你的命。

    百姓的生命在这个时代,就像是路边的野草一样凋零,命比草贱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根据《三国志》《后汉书》记载,各地大诸侯不说,即便是地方官吏、盗匪、兵丁,劫掠百姓,抄略人民的事情也是数不胜数。

    和帝时期还有五千多万人口,到了汉末就只剩下两千万左右,可见这场动乱到底有多可怕。

    简单来说,汉末三国并不是什么浪漫的史诗,而是人间炼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不过陈暮却觉得,张郃还没胆子大到直接劫掠甘陵城周边数万百姓的地步。

    一来冀州世家盘根错节,城外很多田地百姓是世家大族的私产,动这些人,无异于是给河间张家找不痛快。

    二来现在冀州可是党人当政,党人的眼里揉不进沙子,他要这么干,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陈暮认为,张郃顶多是找城外那些大族强行征收一部分粮草。

    甚至可能找不到大族头上,找那些非隐户的自耕农,这些自耕农无权无势,征收他们的粮草也安全得多。

    那么陈暮的做法,自然也就很好理解了。

    杀人诛心。

    张郃只要敢动,那么抢的是百姓的粮食,掘的,却是冀州的根!

    若是以前,没有印刷术,舆论战术起不到什么效果,哪怕是曹阿瞒屠城,也仅仅只是让徐州百姓迁移而已,其它地方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但现在,有了印刷术,就有了发起舆论攻势的能力。

    铺天盖地的造谣,再加上受害者现身说法,很快冀州政权劫掠百姓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冀州大地,动摇王芬统治的根基。

    虽然不一定能造成多大破坏力,可只要百姓有了怀疑的种子,那么这份不信任,就会深埋在冀州百姓的心底。

    等到下一次再“偶然”发生一次这样的事情时,作为对比的青州仁厚之风,就会深入人心,从而让百姓喜迎王师,欢迎刘备入主冀州!

    到了那个时候,刘备再攻打冀州,就会顺风顺水许多,少了无数阻碍。

    陈暮。

    可是一肚子坏水。

第七十八章 旧时代的消散,新时代的开启

    这个时候张郃当然不知道陈暮在给他下套。

    他现在火气很大,很想杀人。

    谁都知道被推出来的令史与那几名自杀的低级官吏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替罪羊而已,真正的幕后之人,必然是军中高层,甚至已经涉及到了校尉这个层次。

    就凭几个看管仓库的令史曹掾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吞那么多财物,用脚指头去想都应该明白是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隐隐涉及到张郃身边的亲信将领,也让他十分担忧,这几天一直踌躇不决。

    不要以为校尉官职低,实际上哪怕是杂号校尉,也算是军队中的中高层军官,仅次于将军,正常情况下能够统领数千不等的兵马,权力很大。

    所以张郃哪怕明知道自己身边的亲信将领可能参与进了倒卖军用物资的事情,亦是不敢下令彻查此事。

    一者牵扯太大,又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候,万一闹出兵变就麻烦了。

    二来他也确实没有证据。

    大火将一切都付之一炬,死人又开不了口,所有的一切都被推到了那几名替罪羊的头上。彻查的道路困难重重,已经有多名亲信劝他不要继续查下去,以免造成军心不稳。

    就连朱灵让他以大局为重,莫要再生事端。

    因此在思索了几日之后,张郃也只能无奈地将此事推到那几名自杀的官吏身上,说他们玩忽职守,导致库房起火,自裁属于罪有应得。

    至于后续追责的问题,现在人都死了,涉案的其他人员又不能查,自然也就没有了追责的必要。

    说到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没有了下文。

    不过事情让张郃压下去,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那就是亏空的粮草不可能凭空补上,城内的实际存粮比预估的粮草,竟是少了足足三分之一。

    这意味着他们能够坚守的时间,也少了三分之一。

    要知道现在甘陵的处境很不好,青州说是出兵六万,实际上平原国周边依旧布置有大量重兵,包括兖州陶馆方向也有兵马。

    再加上刘备只带了三万主力进攻平恩,留下了三万就是为了对付他张郃,分散在广宗、东武城、鄃县、灵县、陶馆、清渊等地,将甘陵团团包围起来,兵力最少有五万。

    另外青州的人口比冀州只少了一百多万,即便以30比1的兵民比例,养个十五万大军还是养得起。但现在青州常备兵力只有八万左右,就是因为青州走的是精锐路线,花更多的钱用在训练士卒与改良武器装备上。

    所以实际上一名青州兵的战力,要比一名冀州兵强上不少,四万对五万,前面还有刘备的三万主力军以及公孙瓒的几万兵马,兵员素质又稍弱,张郃自然只能据城死守,不敢主动出击。

    如今粮食又少了三分之一,何止是雪上加霜,简直是要人老命,粗略估计,即便是省吃俭用,再算上贝丘的存粮,四万人只能坚持两个多月。

    因此这段时间,也是张郃过得最艰难的日子,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整日就愁容满面,像老了十岁。

    这段艰难的日子,一过就是一个多月。

    战争不是三天两天就能打完的,界桥之战公孙瓒和袁绍对峙了两年,濮阳之战曹操和吕布也是对峙了三个多月,在封建冷兵器时代,双方对峙几月甚至几年,最后一战定胜负的事情,并不算少数。

    而在这一个月当中,邺城那边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增派兵力北上,可惜他们的反应迟了,此时刘备已经完成了部署,按照谋士团策划的方案,形成了对清河国的包围,并且驻兵平恩、馆陶、清渊等地,与列人、斥章、元城、魏县、葛乡等地的冀州军展开对峙。

    在总兵力上,冀州还是占着不小的优势。可惜王芬这个主心骨病危,导致无人敢做主。荀和陈逸这些公卿出出主意还行,让他们有魄力下决断,还是差了些意思,只让高览、韩莒子、吕威璜、赵睿等将领防御为主,不敢主动出击。

    到九月份,王芬的病情似乎突然好转了,不仅能下床走路,甚至还脸色红润,精气神像是又回来了。

    但早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王芬也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回光返照,因此在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就立即命令奴仆把荀和陈逸等公卿叫来,除此之外,还有现在正在皇宫整日侍奉天子刘陔的侍中袁绍。

    当一行人来到太尉府邸的时候,就看到王芬红光满面地跪坐在席上,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荀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道:“文祖公,你大病痊愈了?”

    人群中袁绍更是一脸诧异,有点怀疑人生。

    王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说道:“今日叫诸公前来,是有事要吩咐。”

    “公请吩咐。”

    众人忙道。

    “刘备公孙瓒攻我冀州,贼子野心,令人齿冷。”

    王芬冷冷说道:“传我命令,令夏昭、吕旷、高翔、冯礼领三万人驰援高览,北上迎击刘备,夺回清河。”

    “好,我这就去传令。”

    当下就有人想兴冲冲地去皇宫,以刘陔天子诏书的名义去下达指令。

    “邺城调走三万兵马,洛阳方向就不得不防。”

    王芬又道:“让人去一趟兖州,将我那孩儿吕布召回来,兵进荡阴、林虑,以震慑洛阳之敌。”

    “唯!”

    又有人去离开。

    “黑山军屡次袭扰我冀州,如今冀州四面来敌,他们也又来略我赵国常山国等地,当真是可恶,让邓升、郭援领两万人去讨伐他们。”

    “明白。”

    “还有那曹操,刘子慧说得没错,东郡乃沟通青州洛阳之间的要道,若想斩断刘备与洛阳的联系,就必须将曹操消灭,把东郡占领,让高览分兵两万,南下取兖州。”

    “好!”

    王芬每说一句,下面的公卿们就欣喜一份,因为主心骨回来了,冀州就安稳了,他们也不用再担惊受怕,害怕刘备会攻破冀州了。

    过了片刻,等所有的公卿都被支走,厅内就只剩下荀和陈逸以及袁绍三人还在。

    “你们先坐。”

    王芬摆摆手,示意三人坐下。

    等他们坐好之后,王芬才对身边的奴仆说道:“去把东西拿出来吧。”

    过了片刻,奴仆从后面里屋取出一块托盘,托盘上用布包着,小心翼翼地拿过来,放在了桌案上。

    王芬将布掀开,就看到那托盘上竟是放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文祖公,这是......”

    荀和皱起眉头,他认出来了,这是冀州牧大印呀。

    “本初。”

    王芬没有应荀和的话,而是看向袁绍,略带着微微惆怅与对人间的眷念不舍,喟然长叹道:“这冀州,就交给你了。”

    “啊?”

    袁绍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不明所以。

    荀和与陈逸直接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诧异道:“文祖公,你的身体不是好些了吗?”

    “哪有的事。”

    王芬笑了笑:“不过是行将就木,若那夕阳西下的最后一抹余晖而已。”

    荀和跟陈逸就沉默了。

    回光返照在汉代还没有这个成语,但不代表没有这个现象。

    现代医学将这个原理解释为人体的应激反应,通常表现为食欲大增,心情愉悦,精神大好,短时间内跟常人无异,像是病情好转。

    但实际上这只是一时的事情,等能量消耗完之后,人体油尽灯枯,很快就会去世。

    荀和与陈逸也都是年近六十的人,不是没有见过长辈去世时的画面,只是仓促之间没有意识到而已,王芬提及,才醒悟过来。

    也许王芬,真的到了大限的时候了。

    王芬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从刚才一脸不解,再到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的袁绍,淡然地一笑:“本初,你出生于四世三公之家,没有抛弃忠诚于汉室的家风,这些日子我看到你真心侍奉天子,我很欣慰。”

    袁绍诚惶诚恐地拜倒:“这皆是因为袁氏世为汉臣,我愿意为天子奉身以死之!”

    “很好。”

    王芬满意地点点头:“如今天下群寇四起,我作为汉朝老臣,不能匡扶汉室,眼睁睁地看着国家遭受如此灾难,皆是我之过也。可惜我未能久活,天命已至,汉室江山之复兴,我是看不到了,未来这冀州,我也只能托福给你,请你继任州牧之后,多多勉力冀州豪杰,要常常念及皇上,早日复兴汉室江山,你可明白?”

    “绍,铭记于心!”

    袁绍认真说道。

    “你能记下就好,过来一些吧。”

    王芬艰难地说道,似乎随着时间流逝,他说话越来越困难,精气神也似乎越来越萎靡。

    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逐渐苍白,容颜渐渐枯萎。

    袁绍低着头,恭敬地来到王芬身边。

    王芬指着那州牧大印道:“你可自取之。”

    袁绍做梦都想要这块大印,但此时此刻,却是哭泣道:“文祖公,万不能如此呀。”

    “莫再做儿女姿态了,大丈夫居于天地间,怎么能如此优柔寡断?”

    王芬艰难地喘气,又道:“让你拿,你就拿!”

    “文祖公......”

    “本初,你就取了吧。”

    “唉。”

    荀和陈逸也凑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唉声叹气。

    袁绍也知道戏做足了,是时候了。

    他摸向了那州牧大印,等取到了手之后,跪在王芬面前,高高捧起,说道:“公赠绍以大任,绍受之有愧,唯以死报之!”

    “好好好。”

    王芬欣慰的点点头,眼睛渐渐浑浊起来,目光越过袁绍,远远地看到了厅堂门外的夕阳。

    夕阳西下,一抹残阳照在了厅内,最近的光与王芬的脚,近在咫尺。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想去触碰那一缕阳光。

    可是他伸出一点,那阳光就退一点,像是故意在避开他。

    随着夕阳下落,那一点点的光芒,也正在消散。

    到了最后,他的手终于停住。

    指尖离那点微光,仅仅只有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可这一点点,仿佛是隔了天地。

    然后。

    这位老者身体前倾,缓缓地倒下。

    袁绍还算是眼疾手快,立马扑过去将他扶住,只觉得老者浑身发凉,身体软软地没有一点力气。

    再一摸鼻息,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过了片刻,身体彻底冷了。

    太尉、冀州牧、邺侯王芬,死在了公元193年9月的这个深秋。

    四世三公的袁本初,继任为新的冀州掌权人!

第七十九章 夺冀州的第二步战略

    九月中旬,甘陵城的粮草也所剩不多。

    哪怕是省吃俭用,可毕竟是四万大军,每日消耗实在是太大。

    像曹操与吕布对峙,靠三座城池,也只勉强坚持百日。

    袁绍围攻臧洪,围城一年,城内仅仅只有七八千人,到最后连老鼠都被吃光。

    所以甘陵城内的粮草其实已经算是多的,正常情况下,靠着邺城输送再加上这个月征收的夏粟,又有数十万石,足以支撑到来年开春。

    可惜今年的夏粟肯定是收不到了,整个清河大部分地区都被刘备军占领,张郃能够征收粮草的地方,就只有甘陵与贝丘周边。

    然而就好像是知道他要来征收粮草了,广宗、东武城、绎幕、鄃县、灵县等青州军倾巢而动,五万人包围甘陵。

    城外的百姓倒是安然无恙,青州军下了死命令,不准无辜袭扰生民,敢骚扰百姓者,斩立决。

    而且这个命令不仅仅是青州军内部流传,得益于陈暮的舆论机器,各乡亭早就张贴了传单公告,甘陵城周边数十个乡亭的百姓都清楚得很。

    因此这场战斗,百姓好像变成了无关紧要的看客,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连绵,旷野之上各乡亭的百姓就收割秋天成熟的夏粟,双方相安无事,仿佛天空与海洋一样两不相干。

    “耶耶,那就是青州军吗?”

    甘陵城外一望无际的平原田地中,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犊鼻裈在田间干活,远远地就看到官道之上,一大队人马从官道上缓缓走过。

    这支队伍旌旗招展,队列整齐,顺着官道一路往甘陵城的方向而去。因为冀州已经快十年没有战事,哪怕这次刘备进攻冀州,也没有骚扰民众,使得百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青州军路过,他们也只是好奇,而没有畏惧。

    见儿子停下农活好奇地打量着这支青州军队,中年汉子也停下了收割粟米,拄着农具笑道:“是啊,青州牧的刘使君可是位大善人,曾经有恩于我们冀州,此次进攻清河,对我们也是秋毫无犯。”

    “可是......”

    少年迟疑道:“王使君也是个大善人,为什么两个大善人之间,要打起来呢?”

    “这个......”

    中年汉子不知道该怎么向儿子解释,乡族之中读书识字懂得大道理的人很少,他也只是听族老们说,是因为两方的立场不同,至于什么立场,他不是很明白。

    “因为王使君做错了呀。”

    旁边的田地当中,一名三十余岁的清瘦男子戴着斗笠,穿着短衣正在将收割后的粟米捆起来,交予旁边之人拿回去用舂来去壳。

    中年汉子有些不解地问道:“少郎,王使君治冀州多年,素无差错,偶有小患,也不该大动干戈吧。”

    周围田地里干活的十多名乡民也很好奇,停下手中的活想听听清瘦男子的解释。

    他们不懂时政,但也奇怪为什么刘备一定要和王芬打,两个人对冀州都有大恩,他们之间产生冲突,是冀州百姓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呵呵。”

    甘陵房氏的嫡次子房章笑了笑,说道:“王芬为汉臣,怀帝尚未崩殇,他就擅立冀州天子,此谓之大错也,天下怎么可能有两个皇帝?如此大逆不道,那些忠汉之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皇帝?

    诸多乡民互相对视,王芬立刘陔的事情作为冀州本地百姓他们自然也知道,不过却不知道王芬是在刘辩还在位的时候干的,所以听到房章的解释,一下子就明白了原因。

    乡民们或许不懂政治,甚至很多人连字都不识,可这点常识还是明白。

    就好像一个大家族当中有一个族长,负责率领族人繁衍生息。但有另外一个也要当族长,在前任族长还未去世的时候,就想抢夺位置,这对于族人来说,当然是不允许的事情,受到宗族排斥,也理所当然。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王使君还真是......”

    “可惜了王使君待我们百姓还是很不错的,每当有灾祸的时候,就时常减免赋税,冀州人丁兴旺,王使君功不可没。”

    “刘使君也待我们很好,当年黄巾乱时,是他拯救了无数人,不少冀州百姓念他恩情呢。”

    “算了算了,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我等乡野小民还是顾好自己。不过打这一仗倒也不算坏事,至少今年收粮官不能出城,不需要缴纳赋税。”

    “哈哈,你这厮倒是狡诈。不过说得也对,本来就收了旱灾,收成少了许多,若是再缴税的话,怕是坚持不到明年宿麦收割了。”

    诸多乡民们议论纷纷,有惋惜王芬跟刘备开战的,也有庆幸他们开战的。

    因为冀州今年也遭了旱灾,虽然粟米非常抗旱,几乎不需要浇水,可前提条件是地下的水资源能够保证粟苗生长,若大地都干涸地龟裂开来,粟苗自然也长不活。

    这次旱灾,也导致清河国不少缺水的地方粮食减产。本来就少了很多粮食,若是再纳税的话,百姓的处境就会艰难许多。

    所以大部分百姓因为涉及到自身利益,反而觉得这次刘备进攻冀州,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乡民们聚集在一起聊天,远处的官道上,陈暮骑在马上也远远看到。

    人群之中,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也在向他看来。

    房章?

    陈暮的记性很好,哪怕与房章仅仅见过一面,也印象深刻。

    其实不印象深刻也难,因为房章跟周显的交情还是让人为之动容,两个有世仇的家族,却出了两个生死之交,确实让人难以忘记。

    房章见他看过来,便点点头示意,陈暮笑了笑,也点点头,便对身边的亲卫吩咐了一声。

    亲卫顺着陈暮的指示看过去,认准了房章后便翻身下马,将马匹交予给别的亲卫,孤身一人穿过田埂,往这边而来。

    大军继续往前走,亲卫则来到了房章身前,拱手一礼道:“先生,我家四将军有请。”

    房章想了想,便说道:“好,容我回去换身衣服,再登门拜访。”

    “我陪先生一起。”

    “不用,你先回去吧,我知道你们的营地在哪。”

    “那好,四将军在营中恭候大驾。”

    亲卫便离开了。

    房章笑了笑,就将斗笠交给身边的奴仆,回到田埂上自家的牛车上,在奴仆的簇拥下往自家坞堡方向而去。

    汉代大家族一般在城内都有房产,不过平日里,大多都居住在宗族坞堡之中。

    自黄巾之乱以后,坞堡在北方大行其道,各地宗族自行修建堡垒,有高门大院以及各种防御设施,族人以及收藏起来的隐户奴仆附庸也都居住在其中,结堡自守。

    房章家族为清河大族,坞堡为远处山坳下的桃林院落,九月深秋,桃叶都已经枯萎,干秃的枝干在风中摇曳,林外错落着近数百栋屋院,占地百亩,可容纳数千人,是房氏宗族的栖息之地。

    牛车过了坞堡外的小河,缓缓驶入桃林庭院一处小筑内,回到自己家中洗漱一番,换好衣服之后,房章就准备出门,却在此时听到外面有仆人呼喊。

    原来是房章的父亲唤他过去。

    房章的祖父房植曾经是桓帝时期的士人领袖,官至司空,父亲房炽康曾为长沙太守,如今老迈辞官回家,房章本人也曾经被朝廷征召为议郎,董卓之乱时就弃官回归故里,听到父亲召唤,房章就来到了厅堂之内。

    房炽康已经年近六旬,但毕竟曾经宦海浮沉,素有智慧,为宗族族长,见到房章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然后在席上坐下,便说道:“仲规,听闻青州的陈子归叫你去他军营?”

    房章排行老二,有个兄长,不过兄长前些年患病死了,所以现在是房氏唯一继承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事关整个宗族的生死,牵扯到一族数千人的安危。

    而现在冀州与青州互为敌对,正在打仗。房氏栖息于冀州,嫡子与青州的二号人物接触,对于房氏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回父亲,陈子归确实邀我去军营叙旧,当年他路过甘陵,我刚好在国相府做客,与他见过一面。”

    房章老老实实地回答,大家族家教森严,在家长面前没有说谎的余地。

    房炽康严厉说道:“你可知此时若是去见他,若被人知道,甘陵房氏会怎么样?那周家每日可还盯着我们呢,一旦被他们看到,告到邺都,一个通敌之罪怕是跑不了。”

    “此事我自然知晓。”

    房章沉吟道:“不过故人相邀,不可不去,我决定孤身一人去,看看陈子归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也许我们房家未来会有一条出路。”

    房炽康皱起眉头:“莫非你认为那刘玄德可为明主?”

    “我不知道。”

    房章摇摇头:“只是如今天下大乱,各地群雄四起,乱世之中,我等有田地有存粮的大家必为兵寇所略尔。刘玄德竖起仁义之旗,倒是对我等秋毫无犯,可其他诸侯就难说,若不能依靠一方势力,房氏如一浮萍飘零,随时有倾覆之险。”

    作为房家嫡子,房章也许智力还没有到逆天的程度。但好歹是名门之后,祖父为三公高官,自小读书习字,家学渊源,看待时政的角度自然比乡野小民清晰得多,眼光也比常人看得更加长远。

    一个有田有粮却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大家族在乱世不亚于一块肥肉,今天来入侵的是刘备,没有纵兵劫掠他们的宗族,可不代表别的诸侯不会干。

    何况张郃已经给城外的各宗族下达过指令,等秋收之后,就让各宗族缴纳一部分粮食送入城内。

    今年的税比往年重许多,以往是收十交一,今年却是收十纳三,可谓相当严苛。

    若非青州军忽然进攻甘陵,将城池围住,恐怕城内的收粮官早就倾巢而动,在各乡亭的亭长、乡老以及乡吏的催促下,缴纳今年的粮食了。

    听到儿子的话,房炽康思索道:“那王芬擅立伪帝,已是天下公敌,他曾经邀我在冀州出仕,我以老迈为由拒绝,便是知道他长久不了。现今来看,若不依附王芬,刘备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宗族毕竟在冀州,仲规是觉得,此战刘玄德能胜?”

    “难。”

    房章说道:“冀州之底蕴太厚,哪怕王芬病危,在短时间内刘玄德也难以侵吞整个冀州,而且孩儿还听闻袁本初已经被召至邺城,若无意外,下一任冀州牧便是他,袁本初有大才,他若得冀州,击退刘玄德,应当是无碍的。”

    “那仲规为何还要?”

    房炽康不解,既然刘备短时间内难以攻破冀州,为什么还要选择依附他呢?

    房章笑笑道:“所以我去看看,不行的话自然会回来。”

    “嗯。”

    房炽康想了想,说道:“可,那你便去罢。”

    “唯。”

    房章便起身拱手倒退出去。

    看着他离去,房炽康眉宇间露出思索之色。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自然明白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只不过毕竟他们还处于王芬治下,若首鼠两端,万一惹怒了那王芬,整个宗族怕是要受到牵连呀。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营帐内。

    最先抵达甘陵的是最近的张飞部,然后是北面的高顺部。

    刘备则带着田丰沮授典韦黄忠等十多名大小将领去了平恩前线,至于张辽,现在在陶馆。

    才刚到甘陵城外,大军还在就地安营扎寨,陈暮就没有叫来张飞高顺以及军中大小十多名将领开会,刚好路上看到房章,就邀请他过来一叙。

    “四将军,那房章来了。”

    玄甲亲卫胡勇向陈暮报告,他的兄长**已经退役了,在家中侍奉父母,现在只有胡勇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人留在身边。

    陈暮在营帐中看书,听到胡勇的话便道:“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房章从军营外被胡勇指引来到账内,看到陈暮,拱手笑道:“尚书令,一晃已是六年未见了。”

    陈暮放下书,起身回礼道:“难得仲规兄还记得弟,不过我早已不是尚书令,莫再这样喊了,如蒙不弃,唤我一声子归便可。”

    “君为朝廷要员,我不过乡野之民,哪敢称君表字?”

    “仲规兄你我朋友相交,岂能在乎俗礼?”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失礼了。”

    “哪里哪里,仲规兄请坐。””

    两人客套完,这才坐下。

    其实房章又不傻,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哪有什么深厚交情。

    陈暮这么客气,是看在有利可图的份上。

    甘陵房氏虽然式微,已经没有朝廷大官,可在甘陵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还是很有分量。

    青州军想取甘陵城,怕是打算想借用他们这些本地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吧。

    不过心底明白是一回事,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说出来,房章就说道:“子归邀我来营中,莫非是叙叙旧?见见故人?”

    “自然不是。”

    陈暮笑道:“仲规兄有大才,我是想问问兄,对当今天下之大势如何看待?”

    天下大势?

    房章沉吟片刻道:“当今之天下混沌不明,难以琢磨。不过未来几年内,恐怕是冀州与青州争雄,若能吞并对方,则可虎视天下也。”

    这也算是现在各地名士的共识,并没有什么稀奇,一般50-70智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看来房章也就是稍微出色一点的普通人,并不是80智力以上的人才。

    不过陈暮知道,一般人能有这个见识就算不错了,在民智未开的汉代,也就世家大族之人能有这个水平,顶尖人才可遇不可求,哪那么容易碰到。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道:“看来仲规兄是觉得此次我青州进攻冀州会失利,至少在数年内无法击败那王芬。”

    “难道不是吗?”

    房章反问。

    陈暮倒也实诚,大大方方地承认道:“的确,冀州与豫州乃是天下最富庶的二州,而豫州经历太多战乱,已然破败,唯独冀州自黄巾之乱后,在王芬治理下一直休养生息,因此为天下首屈一指之地,实力强悍,若非此番王芬病危,我们的攻势应当也不会进展得如此迅速。”

    这一点没什么不能承认的,虽然青州也是休养生息了近十年。但人口基数与土地基数摆在这里,和帝时期冀州有六百万人口,青州有三百七十万人口,耕地面积,冀州坐拥大部分华北平原,青州根本不能比较。

    而且在黄巾之乱后,青州人口甚至已经降至只剩下三百万不到,靠着刘备陈暮治理多年,加上大量吸纳各地流民,鼓励生育,这才发展到今天接近四百万人口。

    可人家冀州在王芬的治理下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再加上冀州耕地面积广,吸引力比青州强得多。

    包括董卓之乱时的洛阳百姓,鲜卑入侵时的幽州并州百姓,以及黑山贼入侵时,不少兖州豫州的百姓也纷纷迁移至相对安稳的冀州,导致冀州人口一直保持在六百多万左右,又经过十年治理,鼓励生育,实力比黄巾之乱前只强不衰。

    因此正因为家底太厚,即便现在趁着王芬病危发难,想短时间内攻占冀州,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几乎是天下有识之士的共识。

    听到他的话,房章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看来我并没有说错,未来青州与冀州之间,怕也是五五之数,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若等袁本初继任,再修养两年,图谋发展壮大,怕是胜负将会倾斜,即便青州与幽州联合起来,也难以将其击败,反而会他步步蚕食,分而击之。”

    陈暮叹息道:“仲规兄不愧为伯武公之后,见识非凡呀,不过有一点仲规兄说错了。”

    “哦?”

    房章问道:“哪一点错了。”

    陈暮自信一笑:“现在冀州后继无人,袁本初继任是迟早的事情。但也正是在他们新老交替之际,方是我青州出手之时。此时若能攻占清河,北上取渤海,则冀州实力大减。届时此消彼长,袁绍才是那个被我们步步蚕食之人。”

    “占清河取渤海?”

    房章思索道:“若是能行的话,倒也没错。渤海与清河丁口有一百余万,且冀州十之三四的土地在这二郡,若能攻占,确实能大幅度削弱冀州,但问题是,此二郡无险可守,即便攻占,能守得住?”

    青州是有险可守的,黄河天堑就横在那里。可冀州一片坦途,无险可守,即便攻占了清河与渤海二郡,面对冀州的反扑,能不能守得住就是个大问题。

    陈暮笑道:“清河与渤海确实少有易守难攻之地,可正因为一路平原,只要我们与幽州相连,则袁绍必不敢来犯。”

    “幽州突骑?”

    房章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平原上,幽州突骑简直是天下无敌。

    特别是马镫发明之后,骑兵已经往往不再是像以往一样侧翼突袭。

    现在正面突袭,直接冲撞步兵军团,都有了一战之力。

    所以哪怕冀州内部问题解决,袁绍和平继位,趁着这个时候打通青州与幽州的连接,有骑兵在,至少渤海郡还真有可能会落入青州手里。

    “正是。”

    陈暮说道:“所以未来青州与冀州的交战点,则必然是在清河、安平与河间国一带,若今日能取清河,大幅削弱冀州的实力,将来这冀州,也迟早要回归朝廷,回归汉室天下。”

    “我明白了。”

    房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现在青州的战略方案,他倒是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但紧接着,他便脸色微变,苦笑道:“子归为什么告诉我这等机密?”

    陈暮笑道:“自然是因为,仲规兄乃甘陵大族,我们要取清河,少不得需要仲规兄帮忙,兄不若来青州出仕,你看如何?”

    房章无语道:“我还有得选择吗?”

    “想来.....是没有的。”

    陈暮笑了笑。

    这可是青州图谋冀州的第二个战略目标,先拿洛阳,威胁魏郡,再取渤海,勾连幽州。

    要知道在历史上,光公孙瓒的幽州一地,就曾经打得袁绍苦不堪言,差点把整个冀州占领,现在再加上青州,实力远不是1+1=2那么简单。

    如此洛阳青州幽州三地就彻底连成一块,围攻冀州,而且得陇望蜀,拿了渤海郡,就觊觎清河安平河间三郡国,青州的步兵与幽州的铁骑相连,至少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一套操作可谓步步紧逼,环环相扣。

    这样的顶尖战略规划告诉了房章,除非房章答应在青州出仕,且帮助他击败张郃谋夺清河。不然的话,今天怕是很难走出这军营了。

    房章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更加欣赏的是这一套可行性极高的战略方针,当下也不再犹豫,起身拱手说道:“章愿意在青州出仕,为刘使君效犬马之劳。”

    陈暮大喜道:“哈哈哈哈,得仲规兄,取甘陵易如反掌耳!”

第八十章 用老张郃的计击败小张郃

    甘陵最大的两个家族就是房氏与周氏。

    但临近汉末,周氏逐渐式微,到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房氏依旧是高门贵族,后代出过不少名人,如唐朝宰相房玄龄。

    而周氏则在魏晋南北朝当中,已经不被列入上品高门,清河周氏的郡望堂号也泯然众人矣。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在甘陵城的世家豪强里,周氏还是排第二。

    陈暮招来了房章之后,又让他去联络周显。

    周显与房章是生死之交,只是两家敌对,所以对待周家,就不能像房家那么笑里藏刀,隐隐威胁。

    而是直接了当地威严恐吓,言称若不照他的去做,陈暮便领兵踏平周家一族。

    周氏恐惧,再加上嫡子周显游说,最终同意了陈暮的要求。

    房周两大家族为甘陵世家之首,他们照做了,其余一些较小的世家豪强也只能跟着照做。

    且事成之后,不需要三七分成,一百八十万两也不需要如数奉还。

    套用那位豹子头的那句话就是:“我全都要!”

    汉朝各地的粮食播种时间,粮食种类都有不同,如北方以粟米与小麦为主,南方以水稻为主。

    其中在黄河中下游区域,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耕种模式,既冬小麦,夏粟米。

    这一点在汉朝历代书籍当中都有记载,明确可查。

    著名的诗《观刈麦》,说的就是冬小麦在冬天播种,然后在五月夏天收割的场景。

    而粟米,也就是小米则是在冬小麦收割一月之后的六月播种,生长周期一般为三月到四月之间,大概在九月到十月份是收割季节。

    这样一来,等十一月下旬,就又可以播种冬小麦,两种农作物循环耕种,奠定了宋以前北方为经济中心的基础。

    如今是九月中旬接近十月,已经到了粟米成熟的集结,黄河北岸的清河国到处都是收粟的场景。

    甘陵城内,看着城外一望无际,成群结队的乡民热火朝天收割着粮食,在城楼上的张郃却是心急如焚,目光时不时地盯着远处的青州军营寨,眉宇间露出深深的忌惮。

    “可恶!”

    张郃捶了一下城墙,恶狠狠地道:“青州军是算好了我们粮草的即将见底,所以才兵临城下,阻止我们出城收粮。”

    朱灵沉吟道:“将军,现在我最担心的,是青州军趁此机会,将属于我们的粮食全部收走。那样的话,即便他们退军,今年城外的百姓恐怕也没有余粮纳税,我们就真的陷入绝境了。”

    “要不要派人出城去知会城外房氏与周氏等家族,让他们将今年收割的粮草先储存起来,等到青州军退了以后,再让他们送到城内?”

    校尉蒋奇给出了意见。

    可朱灵却深深地担忧道:“如果青州军知道我们城内的存粮只够两月余,一直不撤兵呢?”

    众人便沉默了。

    这是他们最害怕的场景,哪怕一直省吃俭用,可四万大军每日消耗不是一个小数目,根据《汉书》记载,战时士兵每月要消耗2.7-3石粮食,即便每天只吃两餐,每月只消耗1.8-2石食物,维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四万人一月也要七八万石。

    上个月清查粮仓,储存只剩下二十多万粮食,虽然贝丘城还有几万石,可也坚持不了多久。一个多月过去,城内只有十五六万石存粮了,满打满算,最多坚持两月,他们的粮食就要见底。

    要是青州军一直不撤兵,那他们也就只能被困死在城里,等粮尽的一日,就是死期将至之时。

    不过张郃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只是瞪了蒋奇马延二人一眼,他怀疑侵吞粮草的事情就跟他们有关系,表面上风轻云淡地道:“我军有四万人,敌军也不过五六万而已,犹有一战之力,若是粮尽之时,诸君岂不闻破釜沉舟,困兽犹斗乎?”

    “将军的意思是,即将粮尽的时候再突围?”

    朱灵问道。

    张郃点点头:“不仅是突围,若有可能,甚至能利用哀兵必胜的道理反戈一击,击溃敌人也说不定。”

    平原之上两军正面对攻对垒,拼的就是双方的士气。

    如果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张郃也未尝不能利用长平之战以及巨鹿之战的例子鼓舞士兵们死里求生,到时候说不准还真有击破敌人的机会。

    毕竟他们的军队在兵力和实力上,其实也并不比青州军差多少。

    不过张郃一定想不到,他的计算,早在陈暮料想之内。

    城外大军营帐之中。

    陈暮与张飞太史慈高顺等大小将领十余人开会。

    他高坐主位,对众人说道:“张郃被我们围在城内,存粮仅剩两月之余,所以我召集甘陵诸多大族,以平价收购粮食,将他们原本要缴纳和储存的粮食,全部收走。这样一来,那些大族与百姓,就没有了多余的粮食向城中缴纳,等我们撤兵之后,张郃必然只能强行征粮。”

    “强征粮草势必会惹得甘陵百姓怨声载道,百姓存粮无多,生活难以维系。此时我们再出面,将这些百姓迁移走,利用我们之前收购的粮草来救济这些百姓,如此一可标榜我们青州仁义之风,二来宣传张郃的残暴之举,狠狠地打击冀州政权之名望。”

    “然后我们便撤兵,同时严守粮道,待城内消耗的存粮空了之后,甘陵城中的敌军就只能出城沿着清渊方向往元城、魏郡撤离。我们再沿途伏击,则此战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松取胜,顺便再把清河拿下,以削弱冀州的实力。”

    “此计,可谓一石三鸟尔!”

    陈暮看着众人,侃侃而谈,将自己准备的计划合盘托出。

    众人若有所思,唯独张飞瞪着他那充满智慧的眼神,高达30的智力飞速运转,纳闷问道:“既然他们本来就没什么粮食了,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又是迁移百姓,又是沿途伏击的,一直这么围困下去不就行了吗?”

    “问得好!”

    陈暮笑道:“三哥岂不闻长平之战与巨鹿之战乎?正所谓穷寇莫追,哀兵必胜。城内兵力不比我们差多少,若是一直围困,张郃只要不傻,在粮尽前几日,就以死之将至为由,鼓动士兵,拼死决战。到那个时候,困兽犹斗之下,我军即便能胜,也是惨胜,损失必然不小,三哥明白了吗?”

    别看长平之战赵括被白起打得找不着北,被坑杀了四十万降卒。可经过数年战争,再加上赵括临死突围,也同样给秦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巨鹿之战更甚,三万楚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击溃二十万秦军,这都是绝境反扑的典型例子。

    另外比较有趣的是,街亭之战时马谡也是这么想的,在山上扎营,就是想让自己陷入绝境,学项羽韩信背水一战。

    结果大家也知道,人家根本就不过来和你打。张郃先断了马谡水源,让他军中缺水,然后派大军将那座山团团围住,等马谡军饥渴难耐,士气大跌的时候,再率军进攻,一举将马谡击溃。

    所以陈暮现在在学的,居然就是张郃本人的操作,一开始围而不攻,不给张郃困兽犹斗的机会,等到城内缺粮的时候,张郃军内部自然就会崩溃,此时再进攻,则不战自胜,不仅能够轻易地给敌人造成大量伤亡,还能够保存自身的实力,是非常简单有效的一种手段。

    朴实无华地讲,就是陈暮用老年张郃的计谋,击败年轻的张郃。如果张郃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不知道会不会哭晕在厕所。

    张飞眼睛瞪得老大了,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眼神中充满了智慧,似乎领悟到了陈暮话里的真谛,频频点头:“明白了,意思就是这么打,我军的损失会小一点?”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陈暮无奈,让三哥想更深层次的问题实在太难了,转头对太史慈道:“子义,命你去督促各大家族收粮,粮收上来之后,就储存在广宗。”

    “唯!”

    太史慈领命。

    陈暮又对高顺道:“仲达,你领一万人屯兵白沟河东,乔亭以北。”

    “唯!”

    高顺领命。

    陈暮对张飞道:“三哥,你继续负责押送粮草辎重。”

    张飞挠挠头道:“又送粮草啊?”

    他已经送了一个多月了。

    陈暮笑道:“我料张郃粮尽之后,只有三条路可走,一者东攻广宗,与高览会合,共击大哥与伯圭。二者南下经清渊陶馆回元城魏县,三者袭扰我军粮草,所以此番部署,便是要将张郃所有去路全部截断!”

    甘陵四面都被包围,北上东武城,就只能往北面的安平国和渤海郡逃,可那里已经被公孙瓒占领,去那边就是自寻死路。

    而南面就是进入兖州聊城乐平发干一带,可曹操现在就被吕布逼迫在这一带,二人正在相持,张郃南下就是去打曹操,凭着他四万人想要攻破曹操也不容易,等到清河国追兵赶来,他同样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东去逃回魏郡。

    可魏郡的方向已经被青州军全面占据,各条交通要道,去路都被堵死。如此一来,张郃要么一头往广宗以及清渊这两个铜墙铁壁上去撞,要么就想办法抢夺青州运往前线的粮草,一来做补充,二来断青州粮道。

    陈暮倒是不知道张郃有没有这个胆子,不过不管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反正所有的部署以及可能都已经被陈暮算得死死的,哪怕兵力稍有不足的运粮队也有张飞这座大神在。

    要知道张飞打张郃可是有一手的,莽夫克高手,任你张郃诡计多端,也要被我三哥吊起来打一顿。

    十月中旬,青州军围城一月之后,带着新收的数十万石粮草浩浩荡荡地退走了。

    青州军逼迫甘陵各大家族将今年的新粮售卖给青州军,虽然属于强买强卖,可一来是市价,收购价格还算公道。

    二来这些原本就是要被作为税缴纳上去的粮食,现在不仅不需要纳给冀州,还能卖钱,百姓当然愿意。所以收购这批粮食,并不会给青州军造成风评上的问题。

    何况还有甘陵房氏作为卧底,在其中起斡旋与带头作用,他们假装不得已卖了粮食,其他家族也不敢抗拒青州军,只能也把粮食出售掉。

    等他们一走,张郃就立刻急不可耐地派出收粮官出城收粮。

    可各乡亭的宗族乡老、亭长、乡夫等基础吏员无奈回报,青州军已经把今年要缴纳的粮食收走了,百姓只有撑到来年夏收的粮食,没有余粮再缴纳税收。

    听到这个消息,张郃勃然大怒,命令士兵强行征粮。

    两县之地能产多少粮食?

    清河国七县之地,人口约七十余万,甘陵作为治所,与贝丘二城加起来人口达二十多万。

    要养育那么多人口,两县每年的产粮最少要在四百万石以上。

    而实际生活中,产粮要远远高于这个数字。

    因为甘陵城贝丘城就是后世的临清市一带,周围全是平原,耕地面积在八十万亩以上,一季度产粮约二百四十万石,一年下来,总产粮能够达到五百万石。

    百姓平时耕种,缴纳了税收,再扣除下一次收获前的口粮之后,还是有一些额外的余粮,这些粮食一般会拿来出售,以补贴家用。

    问题是今年关东大旱,不仅兖州豫州遭灾,冀州也出现干旱粮食减产,百姓没有了余粮,原本要缴税的粮食也被青州军买走了,现在仅存的粮食,就只剩下活到明年夏收时候的口粮。

    要是口粮被夺走,现在冬小麦耕种下去,百姓就活不到第二年夏收的时候。

    因此这个命令下达之后,百姓怨声载道,就连城外诸多大家族也是颇有微词,数次找到张郃,要求他停止这个命令。

    毕竟甘陵贝丘二县二十多个豪强世家,他们拥有的人口奴仆田地,就是接近二县总人口与总田地的大半,张郃强征粮食,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人,自己的利益受损,豪强世家们自然是不愿的。

    但事关自己大军安危,张郃自然也顾不得许多,派出征粮官强行下乡收粮。各地乡亭的乡老、亭长无奈,在被刀逼迫的情况下,只能领着张郃的士兵去收粮食。

    当然。

    想要一夜之间收那么多粮食是不可能的事情,甘陵城内不过三万兵马,张郃也仅仅只是派出了数千人出城,因此第一天只征得两三万石,这大部分还是从世家豪强们手中收来的,百姓十分抗拒,征粮进展并不快。

    但每天能收个两万石左右粮食就不错了,按照这么发展下去,一个月内,很快就能征到四五十万石粮草,够大军半年用度。只要能守住甘陵城,城外的百姓死活就另当别论。

    然而随着时间发酵,张郃很快就注意到,不仅百姓抗拒征粮,连那些世家豪强大族,也在故意拖延进度,不愿意把粮食交上去。

    这也很好理解,青州军是拿钱买,百姓和世家自然愿意。而张郃是强征,性质肯定不同。

    没有人会愿意把粮食白交出去,何况这还是赖以为生的存粮。

    因此一旬之后,张郃不过收了十万石左右粮草,约能多撑一月。等到再想继续征收的时候,他发现甘陵城周边数十里内的百姓都已经迁移走,就只能往外围的乡亭继续征粮。

    可此时消息早已经传出去,甘陵贝丘二县周围十多万自耕农百姓非常恐慌,在青州军的推动下,开始往东往北迁移。

    而那些大家族虽有大量存粮,可他们也有近十万隐户奴仆蓄养,今年旱灾,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在张郃的高压拷问下,一边交粮免灾,一边举家搬迁逃走,到十月的时候,甘陵贝丘二城周边,只剩下数十万亩土地,有十多万百姓逃走了。

    这些百姓都被暂时安置在广川、东武城、绎幕县、修县、鬲津等地,也就是后世山东德州市附近。百姓迁移走,张郃就没有就粮的地方,不仅严重打击了冀州的实力,还能提升刘备的风评,可谓一石三鸟。

    张郃不甘心倒是想把所有军队派出去追赶百姓,继续征收粮草,可青州军复返,大军压境,逼得张郃不得不继续窝在城中受冤枉气,野外作战,他可没底气和青州一战。

    要知道一开始青州进犯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和青州军打过,然而物理学院研发了大量战争工具,弓弩、武器、铠甲、装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初一接触,万张弓弩铺设的箭矢如雨点一样落,远点就弓箭狂射,近点就弩箭招呼,而且还是连发的连弩,打得张郃溃不成军。

    除此之外,青州也有骑兵存在,以至于野外硬碰硬,在没有完全到绝境之前,张郃确实没有勇气与青州决战。

    不过张郃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这段时间征收粮草,得了十多万石,又能多坚持两月。

    这样加上之前的存粮,差不多还能固守三个月。

    只是百姓被迁移走,张郃已经彻底失去了粮草来源,而且也失去了清河国人心,后路被断,他也必须想一些出路才行。

第八十一章 郭嘉发起了挑战

    到十一月,忍耐了近三个月的张郃,总算是出招,派出部队,袭击界桥,妄图毁坏桥梁。

    然而太史慈一直在界桥驻守,双方的斥候都在平原之上互相刺探,得知张郃出兵,太史慈领五千人马占住了界桥,原地结营固守。

    张郃派出朱灵以八千人进攻,两边坚持不下,最终清渊的高顺军来援,将朱灵击退。

    一计不成,张郃又生二计,派人北上袭击夏津。

    这个夏津在后世就是夏津县,但在此时却并没有县城,周围的旷野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有大量乡民百姓栖息。

    陈暮是在原来的夏亭基础上造了一座简易城寨,取名夏津,就跟乌巢的地位一样,这里是平原运往前线的粮草中转站,由张飞驻扎此地,西面是广宗,北面是东武城,南面是甘陵,东面是鄃县与灵县。

    之所以在这里结寨,就是因为此地离东武、鄃县、灵县皆不远,身后还有平原、高唐等地,一旦被攻击,援军一日之内就可以抵达。

    张郃派出蒋奇、马延二人,合计一万大军猛攻夏津,张飞只有四千人,以城寨固守,顽强抵抗。

    两日后,各地援军悉数抵达,将蒋奇马延二人逼退,张郃再次失败。

    现在从夏津到广宗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青州军的兵马,而且甘陵城外还有监视的斥候,一旦张郃所有动向,都会被陈暮察觉,然后击破。

    虽然如果张郃全军出击,比如四万人全部攻打界桥、夏津等地,确实有可能造成一些麻烦。

    可问题是这样就相当于梭哈了,一旦攻势受挫,短时间内没有攻破这些战略要地,那么其它地方的青州军就会很快抵达,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到了那个时候,甘陵和贝丘二城没有守军,也会很快沦陷,张郃就只能在野外驻扎,彻底没有了城池据守。

    所以张郃胆子再大,也不敢倾巢出动,只能派出小股部队袭扰。

    不过这些打击对于张郃来说,都没有使他灰心,琢磨了数月,隐隐有了一些想法,既然梭哈不可取,那就不如打游击战,于是每日派出多股小部队,少则数百,多则上千,四处袭扰运粮车队。

    这就是运动战,妄图将甘陵周边的所有青州军调动起来,一处被袭击,多处支援,然后浑水摸鱼,找出弱点,带领士兵突围出包围圈。

    可陈暮本身就是那位伟人的崇拜者,在他面前搞运动战,就跟关公门前耍大刀一样可笑。

    何况张郃的运动战只能算是个雏形,根本没有那位伟人的精髓,轻易就被陈暮识破,反而将计就计,利用运粮车队为诱饵,埋伏了张郃几次,让他损失了一些人马。

    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被打得一头是包之后,张郃也不得不老实下来。

    到十二月,甘陵城的粮草又只剩下一个月左右了,粮草每天都在减少,却无法得到补充,张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开始思考突围的事情。

    “兵力收缩了吗?”

    广宗府邸后院亭中,军情司的探子查明,这些日子张郃再也没有派出小股部队袭扰,兵力全都缩回了城内。

    听到探子的话,陈暮摸了摸上嘴唇长出来的两撇八字胡,轻笑道:“也确实该收缩兵力准备突围了,张郃的粮草应当只剩下一月,再不突围,就等着饿死。”

    太史慈问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关门打狗了。”

    陈暮从席上站起来,看着远方的天空,微微一笑道:“部署了那么久,现在也该是到了收网的时候,就让我给那年轻的小将张郃上一课。”

    太史慈无语道:“子归,我记得你今年也不过是虚岁二十七,实岁二十六,那张郃听闻已三十有余......”

    “哼。”

    陈暮傲娇地哼了一声:“年龄比我大又怎么样?我自黄巾之乱以来,破张角战董卓,除群寇,略贼雄,征战九载,杀伐何止十万?那张郃不过是仗着河间张氏望族任子门荫,又如何能与我比较?”

    太史慈翻着白眼,不想拆陈暮的台。

    其实河间张氏确实是张耳后代,为河间望族不假。

    问题是张郃又不是张家嫡子,享受不到那么多资源,人家也是讨黄巾起的家好不拉。

    当然。

    虽然都是讨黄巾,但起点和含量金确实不一样。

    因为张郃讨黄巾的时候应募军中,直接就是军司马,起点很高,说明他是自己带了人马应募,才能得到这个官职,有一定家族背景加持。

    反观陈暮跟着刘备,一开始只是个曲军候,还是跟着卢植才得的官,不然依旧是白身,的确高下立判。

    大军轰轰烈烈地开始行动,并不是陈暮的兵马,而是张郃的兵马。

    十二月下旬,当粮草只剩下半月的时候,张郃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了,敌人既不攻城,也不逼迫他,就算他想背水一战,困兽犹斗,都没有力气去使。

    所以只能想办法领兵突围。

    张郃先是派遣蒋奇、马延二人,各领兵五千,佯装进攻夏津、鄃县,以作疑兵,然后亲领大军去贝丘,与焦触张南兵合一处,三万大军过大河故渎,往发干、乐平、聊城方向去。

    他是想绕过重兵把守的清渊、陶馆二地,通过冀州与兖州的交界处,从曹操与刘备大军中间地带,跑回依旧还在冀州手里的魏郡元城。

    元城的守军将领为赵睿、严敞,之前他们就已经联络过,这条道路也是张郃多次派出斥候查探出来的比较安全的道路,因为此时曹操与吕布相持,应该是没有余力来对付他的才对,这样他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跑回去。

    “这曹孟德,可真是会坐地起价呀。”

    广宗县城内,看着手中的书信,陈暮有些不高兴。

    张郃因为缺失情报,导致他并不知道吕布已经撤兵,所以曹操其实有余力进攻他。

    时间线的梳理也很简单,九月王芬下令让赵睿、严敞二人领兵出去,同时让吕布回防魏郡,与河内的关羽赵云军对峙。

    这样一来,从九月份命令下达到吕布整顿兵马回来,已经是十月份的事情。而赵睿、严敞是九月份走的,所以他们只知道王芬已经病死,袁绍继任冀州牧的事情,却并不知道吕布回去的消息。

    由于张郃派出去的斥候屡次遭到青州斥候的绞杀,除了南面兖州曹操的方向以外,其它方向又被刘备公孙瓒以及陈暮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的大军阻拦。

    所以他唯一能够联络到的只有元城的赵睿、严敞,那还是在十月份陈暮撤兵之后,而那时吕布才刚刚回去,赵睿、严敞二人自然不知道几百公里外的情况,因此张郃得到的是一个错误情报。

    那就是张郃以为吕布还在兖州拖着曹操。

    这个情报显然很致命,陈暮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出那么明显的防区漏洞给张郃,所以早就知会了曹操,让他拖住张郃的兵马,以给陈暮调集军队围剿张郃争取时间。

    哪知道曹操这厮也奸诈得很,坐地起价,在信中大肆诉苦,说才与吕布相持数月,军中缺粮,损失惨重,无力进攻云云。

    意思也很明显,不是盟友不给力,而是盟友没钱没粮没装备,你要是意思意思,我才能进攻。

    这一幕让陈暮想起了当初与曹操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当时曹操与陈暮在洧水相遇,老曹想吞并陈暮的这支部队,陈暮就借口缺乏粮草武器装备为由拒绝。

    如果想让兵合一处,就得给他补充战略物资,结果狮子大开口把曹操吓退。

    现在曹操对付他,简直是同样的招数。

    “这曹操明摆着在要挟我们嘛。”

    听了陈暮的话,太史慈皱起眉头,这种做法,显然让他觉得有些不齿。

    陈暮却笑道:“做法虽不光鲜,但乱世之中,本就应该不择手段。像我大哥那样的仁义君子,要是没有汉朝数百年气运加身,又有二哥三哥保护,大概是活不了多久。”

    这是实话,看刘备的一生,虽然不断在逃跑,可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要是一般人学他,坟头草早就已经三尺高了。

    太史慈又问道:“他要多少?”

    “信里没提,看来是想让我主动给予,如果给少了,他就不打,如果给多了,他就白赚。”

    陈暮摸着下巴思索:“这曹操,可是深谙谈判之道呀。”

    谈判这种事情,都是以双方的心理底价为线,现在曹操只是在信里诉苦,不明确表态,显然是想着让陈暮来报价。

    如果价格过低,没有到曹操心理底线,曹操肯定不会答应。如果出价过高,超过了曹操的心理底线,那么超过的部分就是赚的,白得那么些物资,何乐而不为?

    所以这封信不仅仅是曹操在隐晦地薅羊毛,吃大户,索要粮草辎重,同时也是双方之间的智斗,就看谁能够从对方那里占到便宜。

    当然。

    如果陈暮不计后果,干脆放张郃离开,也不是不能让曹操的诡计落空。

    可要是能把张郃这四万大军留下,对于削弱冀州的战略目标就又进一步,显然曹操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太史慈担忧道:“我们连他想要多少都不知道,若是不能让曹操满意,他怕是会放走那张郃。”

    陈暮再仔细盯着手里的那封信,看了半晌,转头对隐藏在阴影里的侯栩说道:“伯杼先生,这封信你应该看过了吧。”

    侯栩双手笼在袖子里,微微低头:“看过了。”

    “看出什么了?”

    “只看出曹操确实在索要物资。”

    “还有呢?”

    “没有了,难道里面还有其它信息?”

    “当然。”

    陈暮摇摇头:“其实这信里也点明了他想要多少东西,曹操在狮子大开口啊。”

    侯栩好奇道:“司命是如何知道的?”

    陈暮解释道:“曹操在信中说,吕布走后兖州一片狼藉,他五万大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存粮不足半月,且铠甲武器装备俱已损坏,粮草枯竭,新粮要到明年夏收才有,委实境况不妙,无法出兵拦截张郃,实乃惭愧。”

    他特意在“五万大军”以及“新粮要到来年夏收才有”这段话着重强调了一遍。

    被陈暮稍微点了一下,侯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曹操是想要五万大军到明年夏收这段时间的粮草。”

    “不错。”

    陈暮点点头:“五万大军一月最少要消耗十万石粮食,现在是十一月,到明年夏收还有近半年。他要六十万石粮草,还有五万大军的武器铠甲装备。”

    “嘶!”

    太史慈与侯栩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曹操何止是狮子大开口,简直是漫天要价,把青州当肥羊在宰。

    当初刘备之所以会支援曹操,那是因为曹操占据的东郡确实不容有失,迫不得已才给他粮食。

    但即便是那个时候,也才给了他二十万斛粮,加上食盐三万斛,铠甲两千副,武器刀刃八千副,算是笔不小的援助了。

    结果现在居然直接要三倍,合着在把青州当二傻子呢。

    “司命,千万不能给。”

    侯栩立即说道:“曹操哪来的五万大军,若是真给了,恐怕顷刻间就能扩充出五六万人马,等他再占据整个兖州,实力必然大增,乃养虎为患也。”

    陈暮冷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能漫天要价,我也能坐地还钱,只是要注意如何把握这个度。”

    这就是权衡利益了。

    为了歼灭张郃的四万大军,而花费重金帮曹操扩充出五六万人马出来,傻子才做这样的亏本生意。

    所以拼着没有达到削弱冀州的战略目的,陈暮也绝不可能如曹操意。

    曹操肯定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没有直接索要,而是隐晦提及,要是陈暮看得懂,那自然就有得谈。要是看不懂,那就不能怪曹操了。

    套用现代时髦的那句话就是,“利益牵扯太大,懂得都懂,细细品吧。”之类的经典谜语。

    因此这封信远远不止是在隐晦地索要物资那么简单,同时也是双方暗战的一次交锋,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最主要的是现在曹操还拿了主动权,这一招以退为进,可是阴险得很呐。

    看着信件,陈暮感叹曹操还真是不可小觑。

    不过有一点他很奇怪。

    曹孟德虽然聪明,可能力大多体现在政治与军事才能上,这等工于心计的谋略,怎么可能精通?

    从目前的情报来看,曹操麾下只有陈宫戏志才程昱三人,这三人之中,戏志才因为史书记载太少而不了解,但陈宫和程昱也绝不是那种深谙人心的人。

    除非戏志才有这方面的才能,不然的话,曹操一定招揽了郭嘉、贾诩、司马懿、杨修这四人当中的一个。

    杨修今年18岁,现在跟着他老爸杨彪在洛阳。司马懿更是才十四岁,如今跟着他的兄长司马朗回了河内郡,已经被陈暮派人监视起来。

    至于贾诩。

    贾诩还在关中那个养蛊池里,跟着阎忠以武威人的军队图自保,不可能来中原。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郭嘉!

    那个鬼才郭嘉!

    陈暮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奇异的光。

    他曾经一直想找郭嘉来青州出仕,可惜派了几波人都没有找到。

    原本以为郭嘉出了什么别的岔子,现在看来,有很大的概率,他已经在兖州出仕了。

    没想到郭嘉最终还是跟了曹操。

    陈暮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既是感觉遗憾,又隐隐感觉有些高兴。

    遗憾的是郭嘉没有跟老大哥,而是跟了现在实力还很弱小的竞争对手。高兴的是,也许他能给自己带来意外的惊喜。

    三国之中,论起把控人心,无出郭嘉之右。

    虽然贾诩看穿过段煨,杨修看穿过曹操,司马懿看穿过曹爽,三人都是洞悉人心之士。

    可跟郭嘉比起来,就差了许多。

    因为郭嘉点的天赋,就是洞悉人心,堪称三国时代顶尖的心理学大师。

    他没有为曹操规划过什么战略方向,也没有出过什么特别厉害的计谋。不像荀彧为战略天才,坐镇后方,运筹帷幄。也不像荀攸是战术天才,妙计百出,算无遗策。

    唯独在洞彻人心,明于见事这一点上,有着超乎寻常的能力。

    先仕于袁绍,看穿袁绍的本质。后仕于曹操,认为曹操才是明主。紧接着看穿过刘备,看穿过吕布,看穿过孙策,看穿过刘表,看穿过袁谭、袁尚,即便要死的时候,还能看穿塞北的乌桓人是什么想法,也就是著名的“遗计定辽东”。

    可以说正是郭嘉准确地把握住了包括曹操在内所有人的心理,知道这些人会作出什么反应,才最终帮助早期的曹操南征北战在夹缝中获胜。

    不然的话,光有二荀这两个战略战术大师,对于周边各路诸侯的心理不了解,打起仗畏手畏脚,也难以发展壮大。

    甚至曹操可以没有程昱,也可以没有贾诩,但唯独不能没有二荀与郭嘉。

    而现在,如果郭嘉真的已经在兖州出仕的话,那么这封信,恐怕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郭嘉。

    这是在跟陈暮讨价还价,来帮助曹操获取一批早期的资本援助,图谋兖州的发展壮大呀。

    想到这里,陈暮就更觉得有意思了,眼神中竟是隐隐有些亢奋。

    论起把控人心,他又何尝不自诩为一位心理学大师?

    当初读书的时候,也曾选修过心理学。

    在洛阳的时候,心理学就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结交党人,勾连宦官,吕强便是陈暮用心理暗示救下。

    现在三国当中第一的心理学大师出现了,而且已经开始向陈暮发起了挑战,让已经感觉无敌于世的他,怎么能不生起好胜心。

    终于能有个有趣的对手了吗?

    陈暮感觉到了一丝丝久违的兴奋,浑身的血液和毛孔,都仿佛颤栗了起来。

    鬼才郭奉孝。

    他的眼眸看着远方苍凉的天空,眉宇间没有惆怅,只有欢喜。

    无敌得太久。

    你既然出山,还去跟了那曹阿瞒。

    那就让我来与你过过招吧。

    希望你。

    别让我失望!

第八十二章 他猜到了

    严格意义上来讲,陈暮对于曹操现在的情况,其实是比较失望的,甚至已经隐隐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当初在洛阳,汉孝康帝以陈暮的分化之计,开启大朝议之时,曹操在下方跪拜,二人对视,陈暮还曾经希望他别让自己失望,别提前倒在自己的算计之下。

    结果一晃多年过去,陈暮跟着老大哥刘备坐镇青州,与洛阳幽州豫州合纵连横,带甲之士二十万,对冀州虎视眈眈,早已气吞天下。

    反观曹操,不仅实力比历史上弱了许多,连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整个兖州,以一半的东郡地盘,苦苦坚守。

    刘备与曹操二人之间,早已经互换了角色,整体实力和进度,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可以说,经过陈暮的多番算计,曹操的实力早已经大幅度衰减,而且四面都被强敌包围,几乎很难有翻盘的希望。

    但郭嘉的出现,无疑是给了曹操另一种曙光,也让陈暮把目光,开始又聚集在曹操身上。

    也许在搞定了袁绍之后,在郭嘉的帮助下,曹操于青州与冀州之间的夹缝中崛起,左右逢源,成为青州的下一个敌人,谁又能说得清呢?

    更何况曹操本就不是一般人,有决断有魄力,本身也有超凡的军事能力,郭嘉的出现,同样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因为这证明了曹操依旧有他吸纳人才的个人魅力,还会不断有人才源源不断地投靠他。

    陈暮的目光逐渐迷离,思维亦是开始跳脱。

    深邃的眼眸当中,像是看到了数年之后的未来,曹孟德继袁绍之后,一跃再次成为刘备最大的竞争对手,与刘备一起争夺中原的天下!

    “司命,司命?”

    就在陈暮脑中的想法天马行空,跳跃性思维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提前扼杀曹操,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耳边侯栩的声音,却将他召回现实。

    陈暮惊醒过来,然后在这一瞬间又有些微微失神,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头一次想问题这么认真,都有些失态了。

    看来是因为郭嘉向他发起的这次挑战,确实让他有些惊艳,感觉遇到了一个对手。

    “我没事。”

    陈暮摆摆手:“刚才在想一些问题。”

    侯栩舒了一口气,说道:“那曹操如此漫天要价,我们该如何应付?”

    对了。

    先解决这件事再说。

    陈暮托着下巴,抚摸着下颌胡须思索起来。

    这封信,表面看是一份诉苦书。

    实际上,却是一份讨要物资的清单,同时还是郭嘉的挑战书。

    要是没看出来这封信蕴藏的含义,那么不仅拦截张郃,削弱冀州的计划落空,同时还会被郭嘉小看了。

    这么简单的蕴意都没看出来,你陈子归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自诩为天下一等的智谋之士?

    可以说,简简单单的一封信,就是衡量一位顶尖智者的门槛。

    看出信的内涵意义,仅仅只是踏进了门槛。

    真正难的,是如何破局。

    既,不仅要保证拦截张郃,削弱冀州的战略任务完成,同时还不能把曹操喂得太饱,提供的物资,必须要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

    太少了,没有相应的利益收获,曹操不会答应出兵,郭嘉也得鄙夷陈暮见识短浅,没有长远目光。

    太多了,曹操肯定会很乐意出兵帮助,郭嘉就得嘲笑陈暮是冤大头了。

    所以这个量,就得把控好。

    既能让曹操甘愿出兵,是曹操可以接受的心理底线,同时也要让郭嘉心服口服,让他帮助曹操发展壮大的计划落空。

    那么这个度是多少合适呢?

    “伯杼先生,我需要曹操目前的详细资料,你能够想得起来吗?”

    陈暮转头看向侯栩,曹操是军情司重点关注的对象,级别跟袁绍一样,都建有档案,里面收集了大量曹操的资料,比如现有地盘、军队、治下人口、麾下有哪些人才等等。

    之所以军情司没有刺探到郭嘉已经在兖州,并不是因为军情司无能,而是曹操把郭嘉隐藏得太好,除了少数几个心腹以外,外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即便是陈暮,也是通过这封信,再加上他知道历史,才隐隐猜到郭嘉已经跟了曹操,不然换成别人,再聪明也不可能算到郭嘉。

    侯栩闭上眼睛细细思索,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资料,过了片刻便说道:“司命请说。”

    他能够当上张角在洛阳的联络人自然有非同一般的能力,论起谋略,可能并不强,但侯栩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陈暮沉吟道:“曹操现有多少军队,是什么时候刺探到的间报?”

    “约有一万六千人,是陶谦从兖州退兵之后的间报。在那之前他有两万,与陶谦数次大战,损失了不少人。这一次与吕布相持,双方并没有发生大战,想来实力并未受损。”

    侯栩依旧闭着眼睛,回忆着情报中的每一个细节,将曹操现在的状况如实表述出来。

    “那看来他的总兵力不超过两万。”

    陈暮思索了片刻,又道:“他如今治下有多少城池,多少百姓?”

    “有半个东郡以及济北国与东平国,城池包括东武阳、阳平、东阿、发干、乐平、聊城、无盐、卢县......总计两郡半之地,二十座城池,丁口约四五十万。”

    侯栩毫不犹豫地回答,兖州作为中原腹地,连通关东南北的交通枢纽,原本人口和经济都非常发达,曾经有八十万户四百万口。但这些年经历过无数次战乱,人口和经济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现在整个兖州人口不到二百万。

    所以别看曹操手里有两郡半之地,二十座城池,但人口却少得可怜,造成了他实力非常弱小。

    黄巾之乱就不多说,像之前十八路讨董,各路诸侯路过兖州,少不了劫掠一番。然后又是黄巾军、黑山军、无数盗匪群寇,紧接着袁术陶谦联军,最后便是王芬来的吕布,战乱不休,人口锐减得厉害。

    原来济北国与东平国两郡加一起还有六十多万人口,现在则只有二十多万,再加上半个东郡还有那么个二十多万,两郡半,总计不到五十万人,勉强支撑他两万军队。

    “曹操去岁才找大哥要了一批辎重,当时曹操拥有整个东郡,明面上陈留、济阴、山阳等郡,也是臣服于他,你觉得曹操会缺粮吗?”

    “应当不会。”

    “唔,陈留郡的张邈,济阴郡的吴资现在还有多少兵马?”

    “二人反叛曹操时,声势浩大,兖州司卫查探,算上吕布的人马,三方加起来约莫有五六万,吕布领步卒两万五千人,那他们二人最少有三四万。”

    “好了,我心里差不多有数了。”

    陈暮点点头。

    侯栩纳闷道:“司命问张邈吴资做什么?现在袁绍上任冀州,他们又曾经反叛过曹操,恐怕二人在兖州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

    张邈原本还是曹操的朋友来着,可在讨董的时候,与袁绍发生过矛盾,然后袁绍撺掇曹操把张邈杀了。

    虽然当时曹操并没有答应,但也导致张邈开始提防曹操,害怕他某一天改变主意。

    而后来王芬一声召唤,张邈就立即造反,未尝不是没有抱着在曹操手下担惊受怕,想着和王芬同为八厨,交情深厚,不如干脆去冀州投奔王芬,回到党人大本营这样的想法。

    毕竟在历史上,张邈本来就因为袁绍的事情而提防曹操。后来曹操杀了边让,导致张邈变成惊弓之鸟,成为了反叛事件的起因,使得他与陈宫合谋迎吕布。

    而此时,张邈同样因为袁绍的原因在提防曹操,心中充满不安,只是因为曹操没有杀边让,没有出现一个导火索而已。

    但王芬的召唤,就提供了一个导火索。

    因为王芬答应,只要他回归冀州,就立即授予九卿之高位。

    两条路。

    一条路是在曹操手底下继续担惊受怕,害怕某一天被杀。另外一条路则是回归党人大本营,去冀州担任高官。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结果张邈哪知道此时的冀州高层也是青黄不接,王芬病重,没有合适继承人,最后只能让张邈的仇人袁绍上位,使得张邈一下子变得里外不是人,处境十分难堪。

    按照侯栩想来,恐怕要不了多久,张邈就会在曹操的攻击下覆灭。毕竟跟曹操比起来,张邈无论从能力还是军事,都要差那么一大截。

    听到侯栩的疑惑,陈暮也只是笑了笑,说道:“伯杼先生,你知道谈判这种事情,首先应该要清楚的是什么吗?”

    侯栩想了想,试探道:“要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不错。”

    陈暮点点头:“曹操很聪明,他麾下的谋士,一定分析出了我想要什么。那么我想要什么呢?削弱冀州,图谋渤海清河等地。那么曹操想要什么?”

    “他要整个兖州!”

    侯栩毫不犹豫地回答,曹操到现在还没占领整个兖州,兖州必然是他图谋称霸的第一步!

    陈暮笑道:“正确,既然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那就简单了,取纸笔来。”

    远处的司卫悄无声息地端来了笔墨纸砚,放在了桌案上。

    众人都看着他。

    陈暮提起毛笔,沾了些墨水,略微思索了片刻,写下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表达了对曹操的同情,表示愿意提供一部分粮草辎重给予援助。

    侯栩亲眼看着这封信的内容,惊讶道:“司命。”

    “嗯?”

    “八万石?”

    “嗯,就八万石。”

    “可这.....”

    侯栩迟疑道:“八万石只够两万人两个月的粮草,甚至若是战时,只够一个多月。”

    “够了。”

    陈暮笑了笑,又取来了一张纸,开始写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依旧没有掩饰,侯栩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从开始的不解,到后来的若有所思,再到最后恍然大悟。

    等到陈暮把书信写完的时候,侯栩的眼眸之中,就只剩下由衷的佩服,夸赞道:“司命这洞悉人心之本领,奔逸绝尘,栩回瞠若乎后矣也。”

    “哪有那么夸张。”

    陈暮笑着将两封信摆在桌案上,等晾干后再准备送出去,对侯栩说道:“不过是清楚他曹孟德想要什么,也清楚他是想玩什么谋略,所做得一点反制手段罢了。”

    然而陈暮说得风轻云淡,但侯栩眼眸中的佩服却丝毫不减。他的智力比一般人强得多,在70-80之间,勉强跟得上陈暮的思路。

    而且陈暮已经把信给他看过,相当于开卷考试。正因为如此,才让侯栩感觉到司命的智慧如海。

    反观太史慈则在一旁迷茫地看着他们,仿佛像是在看两个谜语人。

    他也看到了那两信封,可上面的字全都认识,组在一起也没看出什么不同,偏偏两个人像是已经完成了某项阴谋,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这就是智力上的差距呀。

    ......

    ......

    浩浩荡荡的大军开始往南奔赴。

    当张郃开始大量收缩兵力的时候,陈暮就已猜到他要准备策划突围了。

    所以早就联系了曹操,在张郃还未走之前,与曹操书信来往。

    现在张郃已经开始有所行动,陈暮自然也要开始行动。

    此时张郃军已经开始从贝丘南下,陈暮的那封信,也送到了东武阳城内。

    如今吕布已经撤走,按理来说,曹操应该回到濮阳才对。

    但因为陈暮要求他拦截张郃的军队,所以曹操按兵不动,一直在等待陈暮会给他开一个什么价码。

    有的时候,当你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时,待价而沽,还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十二月初,曹操坐在府中后院的偏厅屋檐下,身边是一个烤炉烫着一壶酒,一边看着簌簌的雪花纷落,一边喝着酒。

    郭嘉陈宫程昱戏贤在旁边的席上跪坐着,曹操放下酒杯,砸吧砸吧嘴巴,说道:“忽然想去钓鱼了。”

    程昱笑道:“我听闻隆冬时,幽州的河面会结冰,辽东人就在河面钻冰捕鱼。”

    郭嘉却道:“明公说的鱼,恐怕并非是真的钓鱼吧。”

    曹操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奉孝也。”

    “大兄,大兄。”

    院外曹仁兴冲冲地进来,手中捧着一封书信,来到院中偏厅门口道:“陈子归的书信一封。”

    郭嘉微微一笑:“明公,鱼来了。”

    “嗯。”

    曹操接过书信,看到第一封,顿时紧皱眉头:“这鱼,太小了。这陈子归,莫不是在拿我寻开心不成?”

    “哦?”

    郭嘉拱手道:“明公能否将信予嘉一观?”

    曹操就把信件给了郭嘉。

    信里的内容让曹操很不高兴,才八万石,打发叫花子呢?

    在曹操想来,心理底线最少要三十万石粮草,武器兵刃不下万件,食盐也得五万石,还要一些棉衣。

    没有那么大的利益,他凭什么冒着风险去帮陈暮去拦截归心似箭的张郃军队?

    郭嘉看完了第一封信,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已经摸到了下面还有一封,于是取出了第二页信纸,细细观看,表情慢慢露出一丝笑意,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奉孝,还有什么可看的,我看那陈子归也不过是个目光短浅之辈。这等削弱冀州的机会都要放过,干脆回绝了他的“好意”算了。”

    曹操表情揶揄,八万石粮草,这不是在讥讽他曹操吗?

    然而郭嘉看完之后,却拿着信件对曹操拱手一礼,微笑着说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是一条大鱼。”

    “八万石也算大鱼?”

    曹操一头雾水,这点粮草也就够平时自己麾下两万士兵两月用度,若是战时吃得多些,一个多月就耗完了,怎么算是大鱼了?

    郭嘉拿出第二封信递过去道:“明公,那陈子归在信中提了一件事,可助我们得兖州。”

    “哦?”

    曹操接过信,细细看了片刻,陷入了沉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道孟卓为什么与我渐行渐远,到了最后竟是反目成仇。

    原来是这样啊。

    曹操在心里感慨万千。

    人这一生难得有几个知己。

    他曾经以为自己与袁绍和张邈都是。

    可是到了最后,终究是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声无垠哽咽。

    “你们都看看吧。”

    看完了第二封信,曹操就把陈暮的信也交予了程昱陈宫戏贤等人。

    几名谋士们看完,互相对视,微微点头。

    戏贤对郭嘉说道:“看来奉孝说得没错,这陈子归,还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此战,你们二人打平了吧。”

    郭嘉向陈暮发起挑战,用这个难题去试探,而陈暮则给了最完美的解答。

    既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利益。

    不过双方一个出题人,一个解题人,虽然答案很完美,但在下次陈暮出题之前,应该也算不分胜负。

    哪料到郭嘉苦笑着摇摇头:“我输了。”

    “输了吗?”

    “输了。”

    “哪里输了。”

    “你看信的末尾。”

    戏贤就往信的末尾看去。

    就看到结尾处是一段简单的问好。

    “弟伏地再拜孟德兄足下,请兄代弟予志才兄、公台兄、仲德兄及那位先生以礼敬矣,弟再拜。”

    “那位先生?”

    戏贤看向郭嘉,愕然道:“那陈子归猜到了奉孝的存在?”

    郭嘉眼眸中闪烁出一丝奇异的光:“是啊,他......猜到了我的存在。”

第八十三章 有谁能知我心

    八万粮草,加上一个兖州,足以换取曹操的支持了。

    其实不需要八万粮草,只需要兖州,曹操说不准也会同意,因为他要物资的原因,就是想扩充兵力,将整个兖州拿下。

    现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夺得,且还能解决一些心腹大患,曹操何乐而不为?

    至于如今的冀州变成了曹操的好友袁绍当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因为现在冀州与青州的冲突,也符合曹操的利益。

    就跟历史上袁绍和公孙瓒的冲突一样,只要他们无暇南顾,让曹操可以在夹缝中发展起来,一切都好说。

    所以不管冀州谁当政,都不会破坏曹操现在的举动。不能因为冀州如今到了袁绍手里,他就一定要顾忌朋友的情谊,妨碍自己的壮大。

    更何况现在的冀州也确实过于强盛了一些,十年没有遭受过内乱,州富民强,人口几乎是青州幽州以及洛阳的总和,耕地面积以及各种矿产资源都要比三地强盛。

    因此稍微削弱一下冀州,让刘备集团与袁绍集团保持一个平衡之势,这也算是他作为夹在其中的第三方弱者最需要的事情。

    看完了这封信之后,曹操沉吟片刻,对曹仁说道:“子孝,帮我取纸笔来。”

    曹仁随口问道:“是给那陈子归回信吗?”

    “不是。”

    曹操目光深邃,眼眸中闪烁出淡淡的一丝惆怅:“是给张孟卓写一封信。”

    张孟卓?

    背叛曹操投靠了王芬的张邈?

    曹仁不解,和他还有什么好说的,明明在讨董的时候,张邈还对大兄鼎力支持,结果讨董之后,态度就冷淡了,现在又背叛了曹操,其罪当诛。

    然而曹仁正准备问为什么要给张邈写信的时候,却看到几名谋士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既不规劝也不说话。

    一时间曹仁一头雾水,就只好转身出去,拿笔墨纸砚去了。

    “这张邈,内心很脆弱呀。”

    等曹仁走后,程昱才摇摇头:“不过是一点小事,反应就过于偏激了些。”

    “仲德先生,话不能这么说。”

    郭嘉却笑着反驳道:“昔日魏王与更羸处京台之下,更羸以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奇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非吾射可至此,因此孽鸟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更羸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

    “若一个人长期处于惶恐难安,飘零凄惨的境地,内心必然会十分脆弱,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如这惊弓之鸟,被弓弦声一吓,从空中陨落。张孟卓便是如此,整日惶恐不安,若此孽鸟一般,挣扎坠地。因而反应偏激,倒也寻常。”

    作为心理学大师,郭嘉反而能理解张邈的心情。

    简单来说,就是心里素质比较差,缺乏安全感。张邈与袁绍发生矛盾,袁绍让曹操去杀他,虽然曹操没有这么做,可也没有痛斥袁绍,依旧和袁绍做朋友。

    想象一下,你的朋友和另外一个想要杀你的人也是好朋友,他们每天谈笑风生,像是浑然没有这件事一样。

    你作为当事人,看着他们关系这么好,心里害不害怕?

    就跟淝水之战后的苻坚那种草木皆兵的心理一样,张邈当然会十分恐惧,再加上这种误会持续加深,一直没有得到缓解,最终因为王芬向张邈投出了橄榄枝而爆发,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戏贤想了想道:“张孟卓为八厨,早年受党锢之祸,遭朝廷通缉追捕,如元节公一般四处逃窜,恐怕便是那段时间,造成了张孟卓久失群,心有故疮痛。后来讨董之时,袁绍曾经让明公杀死张孟卓,明公虽并未如袁绍之意,却也令张孟卓惊恐难安,因而久忧心俱,故叛投王芬,以求心安。”

    曹操沉吟道:“原来如此,此事皆我之过也,不该一直没有体会到孟卓的心情,若我能多去一些书信安慰,或许就不会这样。”

    “这也不能怪明公,自讨董之后,兖州多番战乱不休,人口百姓流失,遍地生灵涂炭,明公勉力维持就已经很不容易,又哪来的心思去管他张孟卓心里怎么想。”

    程昱摇摇头,曹操又不是张邈他爹,还得时时刻刻关心张邈的心理状态,就算做父母的都没这么贴心吧。

    唯有曹操苦笑,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很后悔。

    至于是在后悔没有早点帮张邈解脱心结,还是在后悔早点没下定决心除掉张邈,以至于弄到今天这般田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总体来说,曹操还是觉得自己心思应该细腻一些,早点察觉出来就好。

    从讨董之后,他就能够感觉到自己与张邈的疏远,只是兖州这两年事情实在是太多,先是讨伐黑山军,紧接着陶谦袁术来袭,然后又是吕布,各路诸侯轮番上阵,他实在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情。

    结果导致曹操忽略了朋友的感受,让朋友每天都处于心惊胆战之中,最终酿成了今日的后果。

    郭嘉却是叹息一声:“之前以为我只是小败,哪料到这样一想,我却是被那陈子归杀得弃甲曳兵,可谓一败涂地矣。”

    “哦?”

    戏贤不解:“何以见得?”

    郭嘉摇摇头:“我自诩洞悉人心,明晓事理,却没有发现张邈之心,反而被那陈子归洞察出来,岂不是一场大败?”

    曹操出言安慰道:“这不怪奉孝,当初讨董之时,陈子归就一路跟随,孟卓与本初有隙,陈子归是知道的,你不知道?又如何猜得到孟卓之心?”

    郭嘉只是含笑不语,仅仅从讨董之时发生的事,就推断出张邈背叛的原因,这一仗,输得不冤。

    陈宫默默地说道:“如今冀州已是袁绍为主,张孟卓与袁绍有隙,想投冀州已是绝无可能。他又投过王芬,去洛阳也不能被容,此时他除了复归明公麾,已别无选择。”

    “只是,即便张孟卓复归明公麾下,明公真的要接纳吗?”

    程昱进言道:“不提他已是叛投过一次外敌之人,即便是没有叛投,此人之内心如此不堪,谁又能保证他一下次不会再叛呢?”

    “明公。”

    几名谋士都看着曹操。

    曹操就不说话了,眉头紧锁,表情格外地凝重。

    是啊。

    一个内心如此脆弱的人。

    如果继续对他委以重任,引为好友,谁又能保证,他下次还会再来一次叛变呢?

    更何况背叛一次的人,也会打上终生烙印吧。

    曹操不自觉眯起了眼睛,眉宇间,划过了那么一丝丝的哀伤。

    那丝丝哀伤里,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惋惜,惆怅、落寞、追忆、缅怀的神彩。

    甚至在眼眸深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杀意闪烁而过。

    越长大,越孤单。

    年少时候的朋友,到了如今,已是各奔前程,劳燕分飞。

    身边的知己越来越少,曾经一起鲜衣怒马,醉酒高歌的友人们渐行渐远。

    袁绍、张邈、许攸......

    到了最后,那些亲密无间的伙伴,却开始兵戎相见,反目成仇。

    曹操不由得地眺望向远方的天空。

    那天空之上,雪花纷落,洋洋洒洒地落入人间。

    一只孤雁彷徨,哀哀鸣叫,凄厉悲啼。

    它与它的朋友也走散了吧。

    曹操心想。

    这天下,除奉孝以外。

    还有谁能知我心。

    有谁能知我心!

    有谁能知我心呀!

第八十四章 他来了

    苍凉的大地上朔风呼啸,处于小冰河时期的汉末夏天酷热难耐,干旱到大地龟裂。到了冬天,鹅毛的大雪纷飞,明明是中原腹地的冀州与兖州边境,气温也是冷得吓人。

    旷野之上,无数人马如黑点一样穿梭在荒野里。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中,除了此起彼伏的丘陵连绵横亘,如一个个大雪包一样在漫天风雪中巍然伫立。就只剩下这一列列的黑点,如蜿蜒的长蛇顺着黄河古道艰难的前行。

    大河故渎,是黄河改道之后留下来的原有河道。汉武帝元光三年,也就是公元前132年,黄河在兖州濮阳西南瓠子决口,发生了史料记载以来的第二次改道。

    此次改道黄河几乎是顺着冀州、兖州、青州的边境线过去。一路从濮阳北面的阴安、元城、馆陶、发干西面、贝丘南面,再到灵县、鄃县,最后在阳信入海,大体位置是在后世的濮阳市北上到德州市,最后在乐陵市入海。

    可以说从西汉到东汉,三州的边境划分,就是此次改道开始。而到了西汉末年,王莽新朝始建国三年,也就是公元11年时,黄河发生了第三次改道。

    除了濮阳西段以外,其它河道就不再从冀州穿过,原本是从濮阳北面进入冀州,自此次改道之后,就变成穿过濮阳,一路往东横着分割了整个兖州东郡与青州平原国,在利津入海。

    这次改道之后,经过东汉水利专家王景治理,此后达一千年黄河固定了水路,没有再发生过改道与大规模水患,可谓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而又因为此次改道是发生在王莽当政之时,所以原来的黄河故道,就又被称为王莽河。

    此时王莽河早已经干涸,原本宽阔的河道经过了二百年的历史沧桑,泥土不断填充之后,已经变得极为狭窄。

    曾经下方的河道最深之处能有十多丈,现在经过地质运动或人为因素,只剩下浅浅的一条坑道,甚至很多地方都已经与普通荒野没什么区别,原来的故道以及不少曾经的支流,如今只有一段一段的浅路以及地坑而已。

    从贝丘南下之后,张郃就率领大军顺着大河故渎一路南下。因为他很清楚这条黄河古道是兖州与冀州的分割线,西面是冀州的馆陶县城,东面是兖州的发干县城,河道夹在中间。

    虽然由于是冀州和兖州来往的重要通道,大河故渎沿岸两侧到处都是由南往北的官道,平日里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平民黔首、商人士族往来不绝。

    而且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大量的村庄、乡亭以及田地,本应该充满勃勃生机与人烟繁衍。

    但在此时茫茫旷野的道路上,除了张郃的军队以外,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雪地里偶有一黑影奔窜而过,灰蒙蒙的雪雾里再蹿出来另一道黑影,将其擒住。

    仔细一看,竟是一条灰狐叼住了一只灰兔。

    在这样的乱世当中,村庄和乡亭早已经废弃,田地也已经荒芜。

    人口成了各路诸侯掠夺的对象,曹操因为无力守护兖州边境,边境线上的百姓,甚至发干、乐城、聊城、博平一带的百姓很多都跑去了冀州或者青州,边境线数百里内,都变得荒无人烟起来。

    大军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雪地上,士兵们大多穿着牛羊皮袄,里面充了一些芦絮,里三层外三层,连夏天的单衣都裹在里头,握着如冰一样的铁器,浑身冻得直哆嗦。

    青州的棉衣是战略物资,冀州倒是想办法买到过一些,可想大规模装备全军是不可能的事情,张郃军也只有中高层将领才有棉衣穿。

    张郃身上穿的棉衣是绿色的,由青州出品的高级军大衣,厚是厚重了些,但保暖效果绝对一流。

    他骑在马上,眺目远望,就看到在大河故渎的左岸有一片广袤的森林,旁边就是一处河道坑,里面堆满了积雪和夹杂着秋天枯萎的落叶。

    在右岸则有一片荒废的村庄,一条从北面往南流的小河环绕着村子涓涓流淌而过,田园里都是干枯的野草,被大雪覆盖,显然是经过多年战乱,这里早已经被废弃。

    “此是何地?”

    张郃转头问那位已经跑过几趟的斥候向导,他是河间人,对这边的地形自然不太了解。

    斥候答道:“此地为发干之西,元城以北。”

    “离元城还有多远?”

    “约120里。”

    在后世,这里叫冠县。离此时的甘陵县城大约有七八十公里,也就是二百汉里。而这里到元城,也只有一百二十里路,差不多两天的路程。

    张郃看了眼天色,他们从甘陵出发,因为大雪封路,行军速度极慢,走了快五天,按照这样的速度,怕是还得三天才能到元城,又回头看了眼将士们,一个个冻得脸色青紫,瑟瑟发抖,于是说道:“传令,去前方村庄安营休息。”

    “唯!”

    传令兵去传达命令,斥候则分散了出去,有些往村庄的方向去看看村庄里面有没有情况,还有些则往远处的森林里,虽然张郃觉得这种天气,他又是忽然冒险突围,敌人不可能追过来,但还是得小心谨慎。

    此时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雪早已经停了,天上的夕阳发着惨白的光,没有一点温度。整个村庄宛如一片冰雪的世界,家家户户的门前积雪达三寸厚,屋檐下结着儿臂粗的冰棱。

    在确认这里已经最少两年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之后,张郃命令士兵从远处森林里砍伐木头,依托这座破败不堪的村庄,建造一处简易的过夜营地。

    像这样的隆冬腊月若不将营地安扎在一个背风口或者能遮蔽风雪的地方,是会冻死人的。这座村庄刚好处于一片丘陵后,北面有一些小山坳可以阻挡来自幽州的朔风,所以是一个理想的驻扎处。

    四万大军井然有序地展开自己的工作,辅兵进入丛林砍伐树木,围绕着村庄竖起一排排栅栏。有人去砍伐树木,自然也有人清扫营地,等积雪清理之后,一排排篝火竖起,架上陶釜。

    那条结冰的河流反倒没有了作用,冻得手脚麻木开裂的士兵们从辎重车上取下干柴,搭建起篝火,直接将满地的白雪堆入釜里。再将腌菜干饼丢入其中,煮成一锅食用。

    张郃与朱灵等人住进了一间还算完整的房屋,利用屋内的灶台架起炉火,几名将领挤在一起,亲卫献宝一样端来十多条鱼,是从村边的河中抓来的。

    河面结冰之后,打个窟窿就能抓鱼,虽然因为是活水,鱼不会因为缺氧而淹死,可也会本能探出河面透气。

    “去联系赵校尉的斥候回来了没有?”

    张郃坐在外面堂屋的一张席上,等待着后面厨房弄来鱼汤,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派出过斥候联系还在元城的赵睿,要他派出人马接应,赵睿回信说两日后出发,要不是风雪太大,按理来说今日就应该能碰面了。

    至于会不会出现双方交错而过的问题,这一点无须担心。因为只需要顺着大河故渎走就行,那么一条曾经的黄河古道摆在那里,总不可能还会迷路吧。

    朱灵回答道:“尚未回来,想来是大雪天艰难行走,拖延了行军速度。”

    “嗯,若斥候回来了,尽快通报于我。”

    张郃点点头,风雪天行军速度缓慢是很正常的事情,没必要疑神疑鬼。

    “将军利用雪天突围,那陈子归必然不会想到这一点。”

    蒋奇语气中带着恭维,笑着说道:“恐怕他现在还傻乎乎地在广宗城,以为等到了春天,就可以待我们粮尽而攻城了吧。”

    张郃苦笑着摇摇头:“那陈子归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若非军中存粮不足,我也不想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突围。可惜了,清河国就这样拱手让给了青州军。”

    焦触说道:“刘备公孙瓒联军浩浩荡荡十数万,将军寡不敌众,把四万大军完整带回去,已经很了不起,想必袁公也不会因此而责怪将军。”

    “是啊,说不准袁公还会奖赏将军。”

    “也不知道平恩那边怎么样了,局势如何?”

    “如今袁公掌权,以袁公之能,必轻易击退来犯之敌。”

    “这倒也是。”

    “好了,这些闲话就莫叙,今日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听到几人议论,张郃嘴上让他们不要说了,心里却是在想着邺城的局势。

    袁绍已经担任冀州牧快三个月了,邺城那边却没什么太大动静,前些日子联系赵睿的时候,言称风平浪静。

    青州军和幽州军都快打到家里来了,难道袁公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张郃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物们的事情,现在张郃要做的,就是要把这四万大军,完整地带回邺城。

    约莫两刻钟后,鱼汤终于熬好,几名将领喝了鱼汤后,又商议了一些明日行军的细节后,也便各自回了自己营中。

    天慢慢黑下来,到了黄昏时分,冬日昼短夜长,太阳彻底落下了山,到了夜晚,虽未再下雪,可风却呼啸而来,像是鬼哭狼嚎,发着诡异的尖啸。

    一夜安稳渡过,第二日遣去的斥候终于回来了,他向张郃报告了一个坏消息,赵睿从元城过来接应的人马,在半路遇上了馆陶的张辽。

    “什么?”

    张郃骇然色变,问斥候道:“馆陶的青州军是径直拦截住了赵校尉,还是刚好遇上?”

    “回将军,青州军埋伏在五鹿废墟,赵校尉的兵马才刚出城,就被他们伏击,不得不撤兵回城。”

    斥候回道。

    张郃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元城来接应的人马居然遭到了伏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青州军,早已经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他们......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撤退!

    而就在张郃这边还处于极为震惊的时候,离此地不到十里之处,一支大军,正已经缓缓而来。

    曹操,确实信守承诺。陈暮帮他取兖州,他就过来帮陈暮拦截张郃了!

第八十五章 壁虎断尾

    悠扬的号角声悠悠地长鸣,战鼓雷鸣,万怔齐响。

    没有一点点前奏,也没有一丝丝的犹豫,战争就这样打响了。

    当远望地平线上出现曹操的兖州军时,张郃就已经很清楚,今日的一战在所难免。

    曹操的大军在此时此刻出现,那么传递给张郃的就只有两个信息。

    一是吕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撤兵了,曹操的兖州已经没有战事,可以抽出身来拦截自己。

    二是青州那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动向,所以才派馆陶的守军拦截住元城的援军的同时,追兵必然也已经在身后。

    因此在看到曹操军已经出现在了远处大河故渎东岸,张郃没有任何迟疑,下令进攻。

    如果现在不能趁着身后的追上来之前冲出拦截网,那么当陈暮调动起数万大军合围,那自己的这些人马,怕是要危在旦夕!

    “杀!”

    张郃骑在马上,指挥着第一排的刀盾手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曹操又不傻,他当然不愿意为了帮陈暮让自己遭受巨大的损失,所以仅仅只是在远处列好阵,妄图拖延时间而已。

    如果他真的想要硬拼的话,昨夜张郃军根本就没有防备,完全可以趁夜偷袭那座守卫松懈的村庄,也不至于等到第二天早上,张郃军都清醒过来才出现在此地。

    所以谈不上出工不出力,但若是张郃军十分强悍,自己军队出现一定规模的损伤的话,曹操一定不会下死力气继续打,而是会选择撤兵。

    反正他拦截的工作是做了,至于有没有成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而且若是运气好,对面是个庸将,看到自家营寨外忽然出现那么多军队,一时迟疑,两边僵持住,拖延时间直接等到陈暮大军过来,这样就最好,曹操还白得八万石粮草。

    可惜张郃也果断,立马招呼各级将领出营列阵,等士兵们列好阵之后,马不停蹄地开始向兖州军发起了进攻。

    夏侯惇看到敌人居然毫不迟疑地开始前压,便对曹操道:“孟德,对面的将领很聪明呀,知道不能久战,选择马上攻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和他们决一死战吗?”

    曹操眯着眼睛说道:“兵法有云,避实而击虚。我军人少,且敌归心似箭,必将死战,切不能力敌,吾当缓诱之而暗图之,传令徐徐后撤。”

    “好,徐徐后撤!”

    夏侯惇立即派传令兵去传达命令。

    前面领兵的曹仁曹洪等将领立即指挥着士兵开始后撤。

    就看到曹军军容整齐,气势恢宏。敌人哪怕近在咫尺,约二里地,也丝毫不显慌乱。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曹操的大军经过很长时间的战争洗练,论起精锐程度,比之青州军的精锐也不差分毫。

    另外著名的种地大将于禁早期是跟着鲍信的,鲍信表曹操为兖州牧,成为了曹操的属下,现在正在留守曹操的老家,于禁自然也跟了曹操。

    因此如今曹操的部队人数虽然少,可经过于禁的训练,再加上南征北战多年,如果真的不计代价与张郃硬碰硬,不是没有机会击败张郃麾下这些少经战士的士兵。

    可惜曹操当然不可能大公无私到用自己仅存的精锐部队去帮陈暮拖延时间,因此当看到张郃下令进攻之后,就立即选择撤退。

    撤退的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场教科书级别的表演,后队变前队,让开通道分散两边,前队转身一路小跑往后退。

    即便是在慢跑的过程当中,曹军也没有出现军阵散乱的问题,展现出了极为高明的军事素养。

    张郃看到这一幕,脸顿时垮下来,因为这意味着敌人的实力极为强大,远非常人。

    “将军......怎么办。”

    朱灵的水平也不差,当发现敌人居然军容极为整齐地撤退后,立即脸上出现担忧的神色。

    张郃咬牙道:“只能追,若不管他们,我军势必会被他们一直拖着。”

    “可是那曹操有备而来,军中皆有棉衣,撤退训练有素。我军不仅缺乏冬衣,连朝食都未吃,又如何追得上曹军?”

    焦触面露难色。

    “是啊,将士们才刚穿上冰冷的铠甲,冷得不行,如何追得上那曹操军?”

    “不若还是回营中固守,派人前往元城请求援兵吧。”

    “袁公现在已经执掌冀州,援军应该很快就能抵达,固守原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几名将领纷纷议论。

    曹操的棉衣来源是当初讨董的时候刘备分给他的一批,约有五千件,后来又从青州购入了一批,所以士兵皆有棉衣可穿。

    有了棉衣就能保暖,身体也不会僵硬,如果单轮跑的话,跑起来可比缺乏冬衣的张郃军快得多。

    毕竟你大冬天地冻得脸色发紫浑身直哆嗦,就算想跑得快也没那能耐。

    听到众人的话,张郃紧缩的眉头皱得快滴出水来。

    固守原地?

    亏他们想得出来。

    若是固守甘陵城也许还有希望,你在野外的一个破村落驻守,等青州军围上来,人家轻易就能踏平整个营寨。

    何况他们的粮草也所剩无几,只有十天左右的粮食。

    虽然从元城到这里已经只有两三天的路程,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冀州现在什么情况,如果袁绍没有派援兵的话,他们可就成了孤军,等陈暮的大军围过来,这里谁都跑不掉。

    “固守营地怕是行不通,我们粮少,且追兵必然已经临近。若那青州军与曹操的兖州军兵合一处,我军又如何能与之匹敌?”

    还好朱灵的头脑算清晰,解释了一下眼前的困境。

    张郃叹气道:“只是追又难以追上,即便追上,我们与那曹操还是必有一场恶战,若一时僵持住,被他拖住脚步,我军形势危矣。”

    朱灵犹豫了一会儿道:“将军,既然走不能走,留不能留,不如派一将领万人看住他们,主力部队则顺势撤离,如果短时间内没有追上那曹操,恐拖延的时间更久。”

    “文博说得有理,何人愿意断后?”

    张郃立即转头看了眼左右各路将领,发现这些人一个个都眼神闪烁,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其实也上最好的办法,壁虎断尾,弃车保帅。

    四万大军割出一万人马来与曹操做纠缠,其余三万人便撤离,至少还能保证主力军队不至于全部被歼灭。

    可这样一来,被派出去的将领必然凶多吉少。

    所以张郃之前故意不说,就是在等正直的朱灵来说,结果朱灵果然上了他的当。

    毕竟如果张郃直接指派一个人,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冀州就要得罪人,这些人可都说世家豪强出身,谁都不好得罪。

    听到张郃问话,诸多将领一个个都或是低着头不说话,或是干脆左右相顾,就是不敢正面回应张郃的问题。

    都不是傻子,为了掩护主力部队顺利转移,牺牲自己?

    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崇高思想的觉悟能出现在这群人的心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此没有任何人愿意接张郃的话茬。

    看到这一幕,朱灵的脸色变得极差,张郃的表情也不太好。

    张南迟疑道:“要不然还是大军一起撤退吧。”

    张郃脸色发黑道:“怎么退?穿戴所有的盔甲,以列阵的方式撤退吗?一日能行几里?”

    众人就不说话了。

    好歹也都是领兵的将领,很清楚直接大军撤退是不可能的事情。

    人家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你大军撤退,没有人断后,敌人只需要发起一轮冲锋,四万大军顷刻间就土崩瓦解。

    因为你行军的时候肯定是没有任何军阵的,而且从将领到士兵,没有人会在行军的时候穿上甲胄。

    汉代士兵常用的铠甲是小札甲,重量超过十公斤,将领则是大札甲,重量超过十五公斤。

    再算上头盔、武器,全副武装,几十斤的东西在身上,行军速度能快到哪去?

    所以历史上很多战争为什么在行军过程中以及半夜睡觉的时候,一旦被人突袭,哪怕人多打人打,也很容易就会被击溃?

    就是因为古代冷兵器作战,凭借的就是一股勇气与抱团在一起的顽强拼搏。

    而在行军过程和半夜休息当中一没有阵型,二没有穿戴盔甲,军队自然也就没有任何战斗力,被敌人一个冲锋,就得濒临瓦解。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很多古代名将在安营扎寨的时候,为了防备被人袭击,往往都会命令士兵穿着盔甲睡觉。

    所以从理智的角度来分析,四万大军面对人家接近两万人马,如果不能一次性击退敌人,想要全身而退,不付出一点代价怎么可能呢?

    “我留下。”

    许久之后,朱灵平静地说道。

    既然策略是他提的,且没有其他人再担当,那也就只有他了。

    “文博!”

    张郃握着朱灵的手,感动道:“这军中......”

    朱灵淡然一笑:“将军不用多说,大丈夫一出身与人,唯有以死报效,岂能贪生畏死,临阵脱逃?”

    其他诸多将领听了不由面色羞愧,纷纷低着头,或是看向他处没有说话。

    当下确定了谁来断后,张郃下达指令,全军撤退。

    诸多士兵们纷纷撤回营中,开始脱下战甲,裹上都是芦絮的冬衣,收拾起行囊,重新回到行军状态。

    唯有朱灵率领自己本部五千人马以及其他校尉分出来的一部分人,总数约有七八千人,在营外严阵以待,警惕地看着远处的曹操军。

    看到这一幕,曹操对左右程昱郭嘉说道:“那领兵将来似是叫张郃吧。”

    程昱点点头:“不错,乃河间张氏出身。”

    “倒是个人才。”

    曹操点点头:“懂得断尾求生,当机立断呀。”

    郭嘉笑道:“确实不错,若是一般将领,前瞻后顾,往往拖延了时间,最后被敌人追上,他却敢于做出如此决断,也不失为一名名将了。”

    “不过那陈子归可不是善与之辈,想来应该也算到了这一点,怕是不会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走脱。”

    曹操笑了笑,都放到陈暮嘴边的肉了,以他对陈暮的了解,怎么可能会放过。

    郭嘉沉吟道:“当初那陈子归兵分三路,派人从我们兖州借道,攻下了魏郡的清渊,馆陶二县,恐怕就是为了今日吧。”

    “那陈子归,可惜了,若不是他与刘玄德结拜为兄弟......”

    曹操眼眸中闪烁过一丝迷离。

    要不是陈暮已经跟刘备结拜为异性兄弟,自己都想和他结拜了。

    有这样一位大才在,何愁大事不成?

    然而如果陈暮知道这件事,估计是大概率付之一笑。

    和刘备结拜,那是有历史验证的。

    至少在历史里,与刘备结拜之后,一生都没有辜负他的兄弟,临死也要举国为关羽报仇。

    可跟你老曹结拜......以你多疑的性格,鬼知道哪一天会不会被你卖了。

    这份兄弟情谊,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先不要管那陈子归了,既然那张郃选择留下一部人马来做断后,我们是否吃下这部人马?”

    程昱询问道。

    自己这边将近两万人,要想吃下对面七八千的断后部队还是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值不值得吃。

    打仗就会有伤亡,让自己出现伤亡去帮他们青州军,就是曹操该考虑的问题。

    曹操看向郭嘉,郭嘉笑道:“吃,为什么不吃?这七八千人的武器装备也是一笔财富,何况只有与他们打过,才能给青州一个交代。”

    “嗯。”

    曹操想了想,点点头:“不错,若是一仗不打,放任他们离去,想来陈子归还得怨恨我,到时候在刘玄德那也说不过去,唯有一战之后,方能给他们一个说法。”

    现在曹操的势力还是太小,要是什么都不做,就看着张郃的人离开。那么在陈暮那边,未免就有骗兖州加八万石粮草的嫌疑。

    到时候如果刘备或者陈暮责问,道理说上不过去。所以为了给青州一个交代,这一仗也必须打。

    何况曹操打了也不吃亏,既能获得这七八千人的武器装备,甚至还有一些辎重。又能不给青州落个口实,还能继续和青州做盟友,薅他们的羊毛,怎么想都划算。

    因此想到这里,曹操大手一挥道:“好,那就打!”

    “全军压境!”

    夏侯惇骑上了快马,迅速向着前方的军队下达指令去。

第八十六章 大战前夕

    当朱灵兵败被俘的消息传到张郃这里的时候,张郃一点都不意外。

    他的大军才刚刚启程没多久,后方就传来报信,说朱灵作为断后的部队,已经跟曹军交上了手,地点就位于大河故渎的南岸森林附近。

    虽然那时他还不知道战况,但张郃很清楚朱灵留下来的那点人马无法跟曹操抗衡,落败也绝对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以损失七八千的人马,换取大部队的顺利撤退,对于张郃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可惜了朱灵.......

    骑在马上,张郃远眺东方,心里略带了一丝丝惋惜。

    朱灵,确实是一位不错的将领。

    一日行军,顺着大河故渎继续前行,虽然道路上有积雪,地面坑坑洼洼,严重阻碍了马车辎重的行军速度。

    不过好在这里已经离元城不远,再有大概两日路程,他们就能顺利地完成整个撤退行动。

    天色渐渐暗下来,接近黄昏时分,张郃终于决定再次安营扎寨休息。

    在这样的天气里昼夜行军对于士兵的体魄和意志力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如果不休息的话,一天一夜赶路加上没有睡觉,再好的身体也会累倒。

    一旦在最后一天遇到敌人,那几乎不用打,必输无疑。毕竟张郃也不是傻子,很清楚清渊和馆陶二县是在谁的手里。

    入夜时分,张郃与营中招来诸将议事,众人很默契地都没有提朱灵的名字,而是谈起袁绍的情况。

    “袁公现在也才刚执掌冀州大位,恐怕还有一些内部问题需要处理,无暇顾及我们。”

    张郃说出了自己的分析,对众人说道:“所以此次我们必须要安全地回到元城,不然的话,即便我们留守甘陵,最后的结果也只能是粮尽而败。”

    “可惜若是袁公能够尽快派人驰援我们的话,想必我们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被那陈子归追得上天入地,狼狈逃窜。”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我看那陈子归虚名无实也。元城就近在即,派出去的斥候也应该快到了,明日元城的兵马应该就能接应到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太担心。”

    “元城那边不是已经被伏击了吗?”

    “虽然被伏击,可你们想一想,魏县可就在元城之后。魏县还有数万人马,若是他们出动的话,再加上我们,应该能与清渊馆陶以及陈子归手里的青州军一较高下了吧。”

    众将士还算是比较乐观,毕竟现在为什么刘备的主力能够和冀州军抗衡?那是因为有公孙瓒的兵马在,而论起总兵力,青州差了冀州一大截。

    人口基数摆在这里,大家同样是发展了近十年,冀州有六百多万人口,而青州却勉勉强强才四百万,如何与之匹敌?

    虽然这些将领并不知道这些,可冀州不管是在黄巾之前还是黄巾之后,富甲天下是公认的事情。反观青州又是闹黄巾最严重的区域之一,再怎么发展,也不能比冀州强吧。

    所以根据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些将领们也都觉得冀州的赢面很大。至少只要袁绍能够腾出手来,击退青州与幽州联军,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嗯。”

    张郃也赞同将士们的分析,矜持地点点头,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副将道:“今夜的安排布置得如何?”

    副将说道:“已安排了伏兵,将士们也是和衣而卧,铠甲在身,严阵以待。”

    “好。”

    张郃轻蔑一笑:“若是今夜青州军连夜袭营,我必将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诸多将领哄堂大笑,在他们看来,即便青州军攻过来,在短时间内也必然只有清渊和馆陶的军队,其他地方的合围守军,当时离甘陵最少有三天到五天的路程。

    这样逆推的话,即便青州军是跟他们同时出发,也要落后他们最少三到五天,而曹操又没有完成拖延任务,被他们用弃车保帅给拖住。

    至于清渊和馆陶的守军,凭借他们与元城魏县的兵马,足以与之抗衡,根本不用有所顾虑。如此一来,青州军拍马也赶不上他们,想来已经是高枕无忧了。

    “看来那传闻中算无遗策的陈子归,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之辈而已,根本就没有那般了不得。”

    蒋奇笑道:“将军还是太高看他了。”

    “我看还是因为将军技高一筹,那陈子归恐怕做梦都想不到,我们居然敢在冬日突围。”

    马延拍起了张郃的马屁,说道:“恐怕此时那陈子归还在后面吃灰呢。”

    张郃摆摆手道:“行了,废话少说吧,今夜各营都准备好,一切小心为上,可不要让人袭营了。”

    “唯!”

    众将士轰然应唯。

    会议散去,张郃又仔细想了半天,便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暮就算再料事如神,也算不到他们会哪天突围吧。

    至于曹操为什么会拦截他们,原因也很简单。

    在张郃想来,陈暮虽然没有在甘陵城外驻兵围城,可必然派了斥候岗哨。

    所以他们出城的时候被探马察觉,再报告给陈暮也很正常。

    陈暮可能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所以连夜派轻骑给曹操去报信,让他来拦截拖延时间。

    这么一想就很合乎常理,毕竟张郃军的行军速度因为大雪封路确实走得不快。

    而广宗清渊馆陶一线又在青州军手里,青州军沿线以骑兵探马报信,是有理由抢在他们前面给曹操传达信息的。

    但现在曹操的拦截任务没有完成,那么按照张郃的推算,除了广宗的兵马可能已经抵达了清渊以外,其他东武城、灵县、鄃县的兵马就必然不可能追得上他们。

    只要整个清河国的六万青州军没有把他们合围起来,那么要想逃出包围圈,带领剩下的三万大军回去,在张郃想来,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

    就是可惜了朱灵和那断后的七八千人马......

    张郃颇为遗憾地想着。

    如果没有那该死的曹操的话,也许他们根本不需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夜深了,雪已经停了两天,帐外朔风呼啸连绵。

    张郃到最后也不想了,沉沉睡去。

    而此时。

    馆陶城内,陈暮也在召集诸将议事。

    张郃在第五层,只把陈暮想在了第三层,结果没想到陈暮在大气层。

    看张郃收缩兵力的动向,以及对他剩余粮草的猜测,陈暮就已经知道他要突围,怎么可能不早做准备?

    所以几乎是在张郃走的同时,陈暮就已经调集了广宗兵马,只留三千人守城,带五千士兵直奔馆陶而来,剩余东武城、灵县、鄃县的兵马也在同时出发。

    其实当时候陈暮肯定是不知道张郃具体要怎么选择的,但张郃有个问题就在于他是先领兵马去了贝丘,在贝丘驻扎一夜,再南下去兖州。

    这个动向就彻底暴露了他的意图,要么是从贝丘东面打清渊,要么是从南面兖州借道大河故渎绕开清渊和馆陶二城。

    因此陈暮南下清渊馆陶,不管张郃怎么选择,肯定都是要中计。

    至于张郃会不会虚晃一枪,绕开防守森严的东西魏郡方向的道路,选择绕远路从安平国、到巨鹿郡,再到常山国、赵国,最后南下到魏军的西面。

    陈暮觉得,除了那位五千年来的第一伟人敢这么干以外,张郃应该是没那么大胆子和魄力真的走一次千里大绕圈。

    何况冀州平原上又不是蜿蜒曲折的贵州山林,张郃军的动向被斥候侦查得一清二楚,他就算是想学那位伟人的操作,也没有操作空间呀。

    所以可以说,张郃的一切举动,都被陈暮算计得死死地。

    唯一存在的误差,就只剩下袁绍那边腾出手来,会不会接应张郃的问题。

    所以当张辽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陈暮毫不犹豫地笑道:“袁绍自顾不暇,哪来的精力还去管这张郃?”

    “袁绍自顾不暇?”

    众人一头雾水,如今在这里的有馆陶守将张辽,广宗守将太史慈以及军情司令史侯栩以及李波管承王丹等校尉偏将。

    至于东武城的高顺,以及夏津那边的张飞,依旧还在赶来的路上,面对陈暮的自信,众人不解。

    唯有侯栩和太史慈这两个兼职军情司职务的人接触到情报,却是相视一笑。

    陈暮解释道:“袁绍初接任冀州,冀州内部派系盘根错节,形势极为复杂。虽然此时有我们青州幽州外敌在,可要想在短时间内统筹所有力量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在他平衡了各方势力之前,才能抽出手管那张郃。”

    “不错。”

    侯栩也点点头说道:“现在袁绍的主要精力是面对北面的二位使君,南面和东面除非危及到他魏郡的地步,不然绝不会管。主要也是没那精力管,光一个吕布,就够他头疼的。”

    王芬确实给袁绍留下了一批庞大的遗产不假,可也留下了一批很大的历史遗留问题。比如冀州派系之争,新旧势力的更迭,乃至于吕布这个义子该怎么办?

    仔细一看,你就会发现袁绍要想尽快解决这些麻烦是不可能的事情。特别还是在有外部压力的情况下,就只能暂时先妥协,慢慢再处理。

    毕竟现在冀州目前的主要矛盾也在于新老势力的交替,袁绍本身是党人出身,那么他自己就打上了老旧那一派党人的印记。

    可麾下却有大批新的依附者,像许攸审配辛评郭图逢纪等,还有颜良文丑等,他们要想上位,老一批的旧派就得让出位置,新兴贵族和旧势力的明暗交锋,就是袁绍目前最头疼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个听调不听宣的吕布。吕布虽然听从了王芬临终前的调令,兵进荡阴,与河内郡的关羽部遥遥对峙,但跟历史上一样,袁绍根本就不信任吕布,吕布也没有效忠袁绍的意思,导致二人的关系目前有些紧张。

    不过总体来说,虽然小问题不断,可在青州幽州联军步步紧逼之下,内部矛盾暂时并没有爆发,毕竟大家也都知道,在外敌入侵的时候内斗是一种自寻死路的行为,所以袁绍控制住场面还是没有问题。

    只是不管怎么样,这些内部矛盾的调节也需要时间。因此除了往北面的平恩方向增兵,继续与刘备公孙瓒的联军对峙以外,要想他抽出身来管孤悬在外的张郃,确实没有这份精力。

    在分析了袁绍目前暂时没有空管张郃之后,陈暮就继续道:“冀州现在就像是一头老虎,底子太厚,实力太强大。而我们青州与幽州虽然不弱,可跟冀州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所以我们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削弱冀州。”

    “不能击败吗?”

    太史慈问道。

    陈暮摇摇头:“太难,有史记载以来,诸多以弱胜强之战,皆有特定条件,除非袁绍自己出现什么大问题,被我们找到机会,不然的话,正面对垒两败俱伤的可能性更大。”

    “是啊,别看我们现在兵进冀州,可冀州如今兵力收缩在魏郡,像是一个乌龟壳一样难以攻进去,恐怕此战也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张辽看问题看得比太史慈稍微仔细一点,冀州兵力本来就比幽州青州联军多,现在收缩在一起,更加难以攻破。

    如果以上帝视角看的话,就会发现在魏郡的东面和北面,几乎密密麻麻都是冀州的兵马,少则上万,多则数万,加在一起构成了庞大的冀州军团,若不是现在冀州还处于刚刚换主的短暂混乱时期,联军根本攻不到魏郡来。

    “嗯。”

    陈暮继续说道:“我就知道那曹操是靠不住的人,张郃不过留下一些人马断后,他就能以此为借口不再进攻,到最后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来,此战务必要击溃那张郃,最好是打成歼灭战,诸将听令。”

    “唯!”

    众人轰然应唯,等待陈暮的指令。

    陈暮说道:“此时张郃离元城尚有两日路程,现在是他最为警惕的时候,夜袭他营不可取,应当等到他靠近元城,放松警惕的时候,再进攻。张辽何在?”

    “末将在!”

    张辽从席上起身,来到正厅中央单膝下跪拱手回应。

    陈暮抽出军令牌丢过去:“命你领八千人马,埋伏于沙亭,阻拦元城方面的援兵。”

    “唯!”

    张辽捡起军令牌,打元城的赵睿严敞部他熟啊,已经打过两次了。

    陈暮又抽出军令牌道:“太史慈何在。”

    太史慈激动地起身:“末将在。”

    “命你为先锋军,入驻五鹿墟,安营扎寨,阻拦通道。”

    “唯!”

    太史慈领下军令。

    陈暮目视众人道:“如今我们的兵力只有约两万,现在主要还是要等高顺与三哥的军队抵达才能对张郃进行大举进攻,我们必须坚守最少两日,万不能让张郃进城,听到了没有!”

    “唯!”

    众人齐声呐喊,气势高涨。

第八十七章 股掌之间

    青州军无论从人员精锐程度,还是武器装备的先进程度,都要比张郃的冀州军强。

    乃至军队人数也比张郃多了不少,双方总兵力一个五万,一个四万。

    所以从实力的角度出发,如果是在野外相遇,正面对垒,那么两边胜率,最少也得八二开。

    冀州军二,青州军八。

    那么既然胜率这么高,陈暮为什么还要让曹操来帮忙?

    一开始就把甘陵围住不就好了吗?

    也许很多人会有这样的一个疑问,不明白陈暮一番骚操作的意义在哪里。

    然而我们要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背水一战的原理是什么。

    原理是利用士兵们处于绝境下拼死一战的意志来击垮敌人,从而取得胜利。

    街亭之战马谡选择在没有后路的孤山上扎营,就是想利用这个心理。

    作为提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的一名优秀人才,马谡也算是三国时比较优秀的心理学带师了。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

    张郃又不傻,不可能平白无故给你破釜沉舟,背山一战的机会。

    所以他只是围而不攻,断掉水源,等马谡军自己出现严重缺水的问题之后,才趁着马谡军无比混乱的时候,一举将其击败。

    而如果他一开始就进攻的话,由于马谡是孤山安营,一是仰面进攻,二是人家背山一战,强行打的话,张郃只有落败的下场,绝无获胜的可能。

    因此同样的道理,如果一开始陈暮就选择进攻。张郃是守城战,且孤城死守,拼命一搏,那么即便人数占优,也很难攻破张郃,打到最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所以陈暮一定要把张郃从城内引出来,甚至哪怕张郃出城之后,也不能强行和他打,徐徐图之,缓慢诱之。等待张郃军粮草一日比一日少,才是进攻之时。

    明白了这个道理,那陈暮的一系列举动,自然也就很好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在逼张郃从他的乌龟壳里出来,故意放开包围圈,让他以为有突围的机会。

    可实际上,却是个陷阱,没有了城墙保护,张郃即便想拼死一战,胜率也要小很多。

    这就是整个战术的过程。

    上战场打仗并不是小混混打群架,呼朋唤友并肩子上就完事了。

    敌人在城里,那就得想办法让他们出来,比如围点打援战术。

    敌人粮食多,那就想办法断了他们的粮草,比如奇袭乌巢。

    敌人兵力充沛,那就想办法扰乱他们的军心,比如昆阳之战和淝水之战。

    万事万物,都讲究方法,不能什么东西全靠莽,必须要有头脑,要用最好的办法战胜敌人。

    十二月下旬,凌厉的北风吹拂,当黎明还未破晓,天空微微发白的时候,无数穿着红色棉衣,外面套着小札甲的汉朝军服士兵缓缓地沿着古老的黄河故道蜿蜒而行,往南而去。

    五鹿墟,在春秋时期为晋国的一座小城。上千年演变,到了汉朝早已经成了一堆废墟,如赵武灵王的丛台一般,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遍地枯草在风中摇曳。

    不过此地虽然早已经破败,却是东西南北的一处咽喉之地。它位于元城东北,刚好处于大河故渎东岸,是张郃军南下入元城的必经之路。

    太史慈抵达五鹿之后,就立即开始构筑营寨,以张郃进入元城还有两日路程算,抵达五鹿,则还有一日的路程。

    这意味着太史慈必须一天之内,就得建造出一些防御工事来拦在张郃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上。

    “垒土铸墙,制造墙寨!”

    太史慈一声令下,军中所有的辅兵和工匠们就开始行动起来。

    所有的士兵都井然有序地展开工作,一列列帐篷迅速搭建,一排排土墙寨拔地而起,依靠着五鹿废墟曾经还残存的一些墙壁,筑造起大量土墙。

    土墙和木栅栏在军事构造中十分重要,曹操西征马超时,一夜铸造冰城,实际上就是利用沙土浇上水一晚上冻出大量的墙寨而已。

    不过曹操那是在黄土高原附近,土地结构比较松软,沙土较多,而冀州属于中原腹地,黏土很多,自然不需要这么麻烦。

    从早上日出时分,到傍晚黄昏末刻,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在大河故渎东岸,密密麻麻竖起了数十座大小不一的矮墙土寨,在墙寨后面则以品字结构坐落了三座营盘。

    这是太史慈根据陈暮画的营盘布置图来构造的,在营盘内部还星罗棋布了十多个小营寨,总计约一万两千的军队,以各校尉、军司马为首,分散其中。

    虽然很复杂,且容易造成指挥混乱。但如果是在指挥能力较为出众,且比较善于防守的将领手中,比如晚年曹仁,这样的营盘有那么一两万人就能够发挥出极大的作用,轻易可以抵挡数万大军的冲击。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史慈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指挥能力,毕竟太史慈这些年也挺惨的,一直在给陈暮当邮差跑腿,真正上战场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有积累太多的战场经验。

    不过陈暮当然不可能让太史慈现在就独当一面,让张辽去沙亭阻拦元城的来兵,也只是给张辽练练手而已。

    实际上包括后来的五子良将,张辽徐晃,还有太史慈赵云典韦黄忠这些顶尖大将,现在他们的统帅能力都非常的低,领兵经验太少,需要一定时间成长。

    目前整个青州集团,也就只有刘备关羽陈暮有大型军团级的领兵经验。

    而且刘备还是个二把刀,只适合指挥一两万人以下的小规模作战,超过数万人的军团级大战,他就很难指挥得动,属性版里的统帅能力实在太低。

    历史上的徐州大战,夷陵之战就是例子,超过一两万人的大战,他就基本没赢过。

    至于现在能赢,比如讨伐张纯张举,讨伐董卓,皆是十多万级别的军团大战,是因为这些战役并不是他指挥的结果。

    张纯张举叛乱之战,后方统筹是沮授,前线指挥是荀攸。讨伐董卓之战,前期一直是以陈暮为首的谋士团做策划,后期陈暮一走,刘备感情用事的弱点就暴露出来,为了转移百姓而放弃攻打长安。

    所以刘备其实并不适合做统帅,过于意气用事,也过于感性不够理性。小规模作战的时候他可以凭借多年战争经验取胜,大规模军团会战,他上去的结果只能是一团糟。

    而关羽的统帅能力的成长性还是相当高,所以从青州黄巾开始,陈暮就一直在有意培养,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可以达到镇守洛阳的地步。

    因此太史慈现在只是一个命令的执行者,作为前军先抵达战场上,在张郃的必经之路设下防御工事而已。

    真正的指挥作战,还是得陈暮本人亲自到场。

    入暮时分,在陶馆做好了一切布置的陈暮终于抵达了五鹿墟。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丘,大大小小的土包与矮寨墙壁融为一体。积雪已经被铲除,纵横交错的土墙与远处平原上的皑皑白雪交织在一起,透露着一丝苍凉。

    想要一天之内制造出那么多标准的防御工事当然不容易,所以太史慈是在原来五鹿城废墟之上,利用曾经的一些残垣断壁进行地改造。

    五鹿墟的西面是黄河古道,还残留着大片坑坑洼洼的河道,东面则是起伏不定的一片丘陵,唯一能够让大军行走的道路,便是沿着黄河古道东侧的北面官道,而这里,则一定会经过五鹿墟。

    看到这片地形,陈暮非常满意,对太史慈道:“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建造塔楼和瞭望塔,这样就少了高处的弓箭手压制,如果能有塔楼的话,张郃必死无疑。”

    太史慈无奈道:“这不能怪我,就这条件。在一天之内能够造出那么多土墙已经很不错了,想要完善的军事设施,至少得花数天时间。”

    “呵呵。”

    陈暮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怪你,就是感叹一下而已。不过这次张郃不死也脱层皮,打起精神来,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将会是一场恶战。”

    “明白。”

    太史慈点点头。

    陈暮领着太史慈管承王丹李波等一众将领去了大营主帐,安排了今夜的岗哨执勤任务,然后让阿大阿二张龙赵虎等近侍去休息,自己在帐中看书。

    一直到深夜,凌厉的北风呼啸,不知道是不是北方西伯利亚刮来的冷风,夜晚时分下起了冰雹加沙雨雪,打得帐篷砰砰响动。

    像这样恶劣的天气对于行军来说显然是极为困难,张郃不得不驻扎在野外,等这股天气停下再继续行军。

    而张郃却不知道,他的一切举动,早已经被陈暮派去的斥候看得一清二楚。

    三万大军的动向是瞒不住的,虽然张郃也有斥候一直在周围游弋巡视,可陈暮的斥候只需要穿上棉衣,外门套上白色的披风,在雪地里一趴,张郃的斥候就算从旁边过去都看不见。

    风雪交加,行军几乎停滞。一直等两日后,风雪停下来,张郃才能继续艰难地前行,往元城的方向而去。

    其实张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改道,往魏城的方向走。

    但太难了。

    要知道古代可不是现代那种到处都是高速公路,交通发达的时代。

    即便是大平原的冀州,长满了杂草,坑坑洼洼的土地以及山包丘陵树木无处不在,人可以走过去,可携带着武器装备粮草的马车,几乎不可能行走在荒野上。

    所以张郃只能走官道,而且官道也很难走,道路同样是颠簸不停,还有积雪,每日行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日行二十多里。

    虽然比起当年陈暮在秦岭山脉中,又是积雪,又是陡峭山林,每日行军十里,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能走完120公里的道路稍微好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因为这意味着要比原定计划慢了近一倍,原本两天就能抵达元城,现在要五六日。

    到了第四日午时,大军顺着大河故渎往南去元城的官道继续前行,蜿蜒的官道上,很多士兵都冻得浑身青紫,艰难地往前走着。张郃裹着棉衣,脸也被冻紫了,手上长了冻疮,说着话嘴里都不断地冒着寒气。

    “这是到什么地方了?”

    他问。

    带路的斥候答道:“前方五里就到了五鹿城的废墟,过了五鹿,就是元城。”

    元城离五鹿只有七八里。

    听到这个消息,张郃精神一振,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跟将士们说,还有七八里就能到元城,今夜就能好好休息,洗个热水澡,吃顿热饭,让将士们加把劲,继续赶路。”

    传令兵立即分散去了各营,沿途不断大喊。到现在为止,张郃军光非战斗减员,也就是冻死的人,就不下百人,甚至还有不少得病被抛弃的。

    因此一路走来,士兵们的士气都非常低,听到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震,加紧赶路,步伐都快了许多。

    这与望梅止渴是同一个道理。

    大军缓缓向前,继续行了约二里,张郃在队伍最前面,就看到远处飞雪迸溅,一匹快马奔驰而来。

    官道泥泞,而且不整齐,虽然现在马蹄铁已经普及,但这样跑马还是很伤马匹,一般的斥候即便出去查探,也只是让马匹缓慢步行,分散出去,绝不会在雪地里纵马狂奔。

    张郃皱起眉头,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妙。

    等到那斥候再近一些,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因为那斥候的肩膀上,居然还明晃晃地扎着一根羽箭。

    “将军!”

    斥候翻身下马,忍着剧痛单膝跪地说道:“前方五鹿墟已经被人占领,敌人打出的旗号是陈与太史!”

    “什么?”

    张郃大惊失色:“你确定是陈与太史,不是张?”

    说真的,五鹿墟有敌人埋伏他不奇怪。

    因为张辽就在馆陶。

    可奇怪的是打出的旗号居然不是张,而是陈和太史,那就是让张郃最心凉的事情。

    在青州军中,可以打出旗号的就只有将军级别。

    陈暮和太史慈镇守在广宗,旗号早已经被张郃知道,所以他很清楚“陈”字旗与“太史”旗代表的是谁。

    张辽出现在这里,张郃并不觉得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应该在身后的广宗守将陈暮和太史慈出现在二百四十里外的五鹿墟,那就是一件极为惊悚的事情。

    因为这意味着,他布置的障眼法,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当他从甘陵出发的时候,人家也几乎同步从广宗出发,比他先一步抵达。

    自己。

    完全都被人家玩弄于鼓掌之间!

第八十八章 拦个张郃折磨

    到傍晚时分,张郃的大军总算是抵达了距离五鹿墟不到三里的旷野上,放眼望去,道路左侧是一片山峦丘陵,一堆几十丈到一百来丈的小山包,道路右边却是坑坑洼洼的无数坑道。

    这在冀州的平原区很常见,特别是处于大河故渎附近,由于以前黄河留下来的水道网络依旧存在,年久之后,自然会变得参差不齐。

    张郃注意到在河道右侧还有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河,而左侧丘陵附近有一片落满积雪的森林,便趁着脸对身边的传令兵道:“去,传令给各级校尉军司马,前方安营扎寨。”

    “唯!”

    数名传令兵分头前往后方的各营传达指令。

    指令先送到张南焦触蒋奇马延等校尉那边,然后再分发给各营中的军司马,由军司马再传递给下层的曲长屯长等中下级军官。

    信息一层一层地传达下去,当中下级军官把命令发布到全军的时候,整个大军几乎都快炸了锅。

    “怎么今夜又是野外露营啊?这寒冬腊月,冻死个人,我现在冷得浑身都直哆嗦。”

    “不是说今日加紧赶路,就能在天黑之前进城洗热水澡吗?”

    “这当官的说话怎么跟放屁似的。”

    “嘘,快闭嘴吧,你不要命了我们可还要呢,小心将军砍下你的狗头。”

    为了怕动摇军心,张郃并没有公布前方有敌人的消息,所以此时的大军还处于被蒙在鼓里的状态,听到主将下令安营扎寨,一时间全军上下怨声载道,士兵们积极性极低。

    从甘陵到元城约三百余里,大军冒着风雪已经走了近十日,眼看就要抵达,今晚上就能入城的时候,忽然说要野外扎营继续挨冻,士气自然不会太高。

    但将命难违,哪怕底层士兵颇有微词,可在各级军官们的厉声呵斥下,也不得不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为今天的安营扎寨做准备。

    古代行军打仗,如果是在自家势力范围,比较安全的区域,只休息一晚上的话,一般是不会就地安营,而是会选择让士兵在车营里睡觉,就是在拉货物的辎重马车车板,或者就地而卧。

    这是天气情况较好的情况下才会如此,而若是遇上极为恶劣的天气,比如刮风下雨下雪,就得搭建帐篷,或者干脆砍伐树木,临时制造木屋来抵挡严酷的气候。

    现在是凛冬时节,万物俱寂,谁知道夜晚时分会不会风雪交加?所以就得砍伐树木,重新清理处大片的营地来,按照将领布置的营盘来建造。

    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士兵们本来就奔波了一天,在劳累与疲倦中还得建造营地,自然是怨气极大,手头的功夫也慢了许多。

    张郃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吩咐了几名校尉留下来看管营地,督促士兵早点安营之后,自己则带着数百亲卫,面无表情地一路向前,靠近了数里外的五鹿墟。

    前方丘陵拐过拐角,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诸多矮寨土墙结构,在那些矮寨土墙后方,竖起了大量的旗帜。因为被这些防御工事阻挡,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张郃四处眺望,看到了五鹿墟西面的一处小山。

    “去那边看看。”

    他派人过去。

    过了许久,探子回来禀报道:“山上没有人。”

    张郃便拨马领着亲卫去山上。

    其实就是个不大的小山坡,不过三四十丈,差不多七八十米高。不过也足够,居高临下,足以看到全貌。

    而且张郃也不傻,若是离得太近,被敌人察觉,将小山包围起来,他就是插翅难飞。

    所以他选择的小山包算是附近比较高的丘陵,且离五鹿大营很远。

    来到山顶上,借着夕阳的一点余晖,张郃看到约一里外的五鹿大营后方分为数个营盘,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帐,粗略一数,居然不下两千顶。

    看到这一幕,张郃原本面无表情的脸色瞬间变得五颜六色起来,震惊愕然慌张神色皆有,甚至还带了一些点点不知所措。

    两千顶帐篷,看似不多。

    可要知道按照《武经总要》记载,那时行军的军用帐篷居住人数一般是在一什到一队之间,一什为十人,一队是五十人,即便按照最少人数来算,也是两万人。

    现在自己大军只有三万人马,且粮草存储不足五日食用,这意味着如果没用在五日之内击溃前方的敌人,那么他的军队就只有崩溃一条路可走。

    再看向远方,在灰蒙蒙的暮色之下。地平线的尽头仿佛有一座城市,那也许是元城,从五鹿墟过去,仅仅只隔了十里的沙亭而已。

    十里不长,可现在却仿佛咫尺天涯那么遥远。

    “兄长......”

    有亲卫看到山下重峦叠嶂一般的军事设施,期期艾艾地道:“敌军势大,不若抛弃辎重,绕路而行吧。”

    士兵们之所以只能走官道,是因为大批辎重马车部队几乎不可能从野外行军。

    但如果抛弃辎重,只带干粮,确实可以轻装简行翻山越岭。

    更何况从这里去元城已经不远,即便去魏县,也不过是三四日路程,以现在的粮草,全部炒成干粮,是可以坚持走到魏县。

    然而张郃只是皱紧眉头,摇摇头叹息道:“没那么简单的,那陈子归,可不是易与之辈呀。”

    这亲卫也是河间张氏子,是张郃的从弟,跟着张郃从黄巾就开始打仗,倒有些说话的分量,不解问道:“此人真的有那么神吗?”

    “你们还记得当初我领你们伪装成冀州叛乱的贼军,在武庙岭被那刘备军设伏吗?”

    张郃目光露出一丝追忆,那是五年前的往事了,仿佛就在昨天。

    诸多亲卫互相对视,说道:“记得。”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指挥那场战役的,便是那陈子归。”

    张郃淡淡地道。

    “居然是他?”

    “那一战我们可输得惨。”

    “现在也够惨的,被他追得上天入地。”

    “算了,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兄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周围较为亲近的几名亲卫议论纷纷,张郃的那名从弟不由担忧地询问。

    现在前路被堵住,想绕路,张郃又说没那么简单,那摆在他们面前的,岂不是只有死战或者后退两条路了?

    张郃沉默片刻,转身道:“回去。”

    众人默默地跟着他离开。

    日落夕阳,凌厉的朔风吹拂,遥远的山岗上,有人正在遥望着此端。

    人定亥时初刻,夜空中一弯弦月被掩在乌云后,清凉的月光从云层边透出来,照亮一小块青白色的天穹,连乌沉沉的云团边际也染上一抹白霜。

    张郃把所有的斥候都派了出去,并不是要侦查前方的五鹿墟,而是在侦查大河故渎西岸,也就是后世的大名方向。

    将士们已经又累又困,今夜只能让他们好好休息,等侦查出结果,再做决定。

    可他忘了,他的对手,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月凉如水,整个世界都仿佛是一团白色。大地上却是一片昏暗,除却五鹿大营前那蓬火光,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朦胧阴影。

    一千多人悄无声息就掩到张郃军营盘的侧门处,因为没有命令,都不敢妄动,全隐伏在草丛树影之间。

    白天赶路实在太累了,虽然安排了三班倒休息,可每一名哨兵几乎都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

    “准备好了吗?”

    远远瞧见敌人营寨口巡逻的士兵以那种近乎蹒跚的步伐在走动,带队的管承转头看向身边的两名曲长。

    二人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

    “等信号。”

    管承看向身后的丘陵,青州发明了一种奇怪的东西,四将军说它叫烟花,烟花起的时候,就是行动的时候。

    过了约二刻钟,时间差不多来到夜半三刻的时候,远处的山梁上,忽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光。

    紧接着人们就看到一道光芒冲天而起,然后像是利箭发出的咻声,响彻天空。

    “信号来了。”

    管承精神一振,大手一挥道:“行动。”

    就看到身后的千人几乎是同时举起了手中的乐器,大鼓、铜锣、铁怔咚咚咚地响动,一瞬间安静的天地,像是变成了最吵闹的夜市。

    “什么动静!”

    在营地中已经睡熟的张郃立即被吵醒,连鞋都来不及穿,打着赤脚跑出营外。

    就看到外面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到处都是从营帐中冲出来的士兵,甚至因为完全没想到有敌人袭击,而造成了大量士兵一片混乱,竟然发生了营啸。

    “将军,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进攻的鼓声。”

    有亲卫过来禀报。

    张郃努力让自己冷静,吩咐道:“快,让张南焦触他们尽快平息内乱,领兵出战。”

    “唯!”

    亲卫马上去各营传令。

    直到此时,张郃才感觉到脚下一股剧烈的寒意拢来,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踩在冰冷的地上浑身发凉。

    混乱持续了约大半个时辰,一直等到夜半末刻,张南焦触马延蒋奇等将领才平息了骚乱,带着士兵们一窝蜂地往营外冲去。

    可此时四面的鼓声仿佛刹那间消停,敌人如潮水一般退去,旁边的山林里簌簌的响动,无数晃动的火把在告诉张郃军的士兵,敌人已经走远了。

    “退!”

    诸多校尉见到这一幕,也只能穷寇莫追,退回了营中。

    回去找到张郃,张郃铁青着脸说道:“这必是敌人的疲敌之计,今夜想睡个安稳觉,恐怕是难了。”

    焦触一脸担忧道:“将军,将士们本就疲惫不堪,再这样一惊一乍,恐难以作战。”

    “是啊,今日竟然发生了营啸,幸好应对较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若先撤离此地,找一处地方好好休整一番吧。”

    几名校尉纷纷献计。

    张郃唉声叹气道:“难啊,我们早已经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他们不在路上拦截我们,是因为在路上,我们也许会变道,可他们若是守在元城与魏县外,我们就必须要闯过去。”

    这就跟抓鱼一样,鱼在河里到处跑,想抓很难。但如果你在河中央拦一张网,鱼怎么样也得顺着水流飘荡,就一定会撞在这张网上。

    陈暮不在半路拦截,在元城外拦截,就是算准这一点。即便是去魏县,元城也是要路过的呀。

    蒋奇愤愤不平道:“干脆不要理会他们算了,我们睡我们的,不用管他们。”

    “那人家就是骚扰变成强攻了。”

    张郃翻着白眼,要知道他们的营盘因为时间紧迫的缘故,几乎只有外围的一个栅栏而已,里面没有任何防御设施。

    如果士兵们不管不顾,继续睡觉,人家直接就变成强攻,大家在睡梦中都得变成俘虏。

    众人一时沉默,现在变得骑虎难下,走不能走,留不能留,怎么办?

    “算了,尔等先去安抚将士,让他们先休息吧。”

    张郃沉着脸,心里却是在想考虑,要不要安排一队人马,驻扎在远处森林里,防止敌人继续骚扰。

    正常来说,如果敌人这么骚扰,肯定是要埋伏人手进行还击。

    但他的士兵现在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都十分疲惫,张郃无法确定,派出人手出去,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若是派的少了,派去的人反而有危险。若是派多了,这些派出去的人就难以休息,明日如何决战?

    一时间张郃也陷入无比纠结的地步。

    而就在这边张郃无比两难的时候,远处山峦上,陈暮转头问身边的阿大道:“阿二去了几个时辰了。”

    “应该快回来了吧。”

    阿大想了想,说道:“三将军派来的斥候不是说了吗?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距离了。”

    “嗯。”

    陈暮点点头,又对太史慈等诸将道:“明日便是决战,务必要将他们全部打垮,不能放跑了一个敌人。”

    “明白!”

    众人齐齐回应。

    陈暮则远眺山峦下二里外灯火通明的营帐。

    从张郃出甘陵开始,这张大网就已经布下,最终到了元城,就是收网的时候。

    如果是在路上就截击,张郃依旧有余力和他们鱼死网破。

    但现在。

    沿途十多日,张郃军已经是人困马乏,十分疲倦。

    而他们则以逸待劳,休养生息。

    明日等三哥和高顺的军队抵达,算上五鹿的两万人,总兵力能达到五六万,足以将只有三万人的张郃军摧毁。

    到那个时候,冀州损失了约五分之一的兵力,将会给冀州带来不可估量的削弱。

    至少在一两年之内,大家的兵力将会维持一个均衡。

    因为现在的冀州军,都是王芬时期留下来的老兵,虽然战斗经验不多,可毕竟训练多年,能上战场。

    而这些兵力被削弱,哪怕袁绍再继续招募,可新兵又如何能跟老兵比较?

    因此此次计划,差不多也是陈暮设下的战略的一部分。

    他看着远方的灯火,忽然轻蔑一笑。

    这感觉有些熟悉。

    记得上一次被他这么折磨的人,好像,是徐荣吧......

    不知道现在徐荣怎么样了。

    自己。

    还是挺期待他还活着。

第八十九章 一碰就碎

    张郃的军队一直到天亮才睡。

    这个时候,张郃已经处于极度绝望之中。

    昨夜派出去的斥候回报,大河故渎西岸,以及身后的来路,出现了无数人马。

    即便再傻,他也应该明白,自己的一切想法,早已经被人识破。

    人家故意不在半路上拦截,而是在终点站等他们。

    以逸待劳,忽然杀出。

    特别是在这种士兵疲倦,粮草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可谓是已经到了绝境。

    而人家则四面团团包围,前有拦路虎,后有追兵,眼下真的是插翅难飞,除非张郃立即果断,率军突围。

    但正是这一点让他十分犹豫,因为现在士兵们又困又累又饿,至少要休息一天,吃饱睡足,最好的选择是晚上从西岸冲出去。

    可如今已经迟了,敌人的大军围拢了上来,再想突围,显然已经不可能,只能想别的办法。

    该怎么办呢?

    张郃在自己的帐篷之中,陷入了沉思。

    其实相比于当初在山阳县的时候,战场经验严重不足。此时的张郃,已经成长了许多。

    至少在甘陵的时候,还会布置疑兵之计,派出兵马佯攻,来迷惑陈暮。

    可惜这种计策一旦被看破,那就跟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简单来说,现在的张郃跟人老成精的张郃差距非常明显,要跟陈暮这只老狐狸斗,还是差得太远。

    白日吩咐了士兵先好好休息,三班倒恢复体力,张郃便领着诸多将领在营中巡逻,一边加紧砍伐树木,制造防御工具,一边思考对策。

    可是还未等到他想到对策,在北面他们来的方向,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就已经袭来。将张郃军的退路,完全堵上。

    除此之外,从大河故渎西岸,同样出现了一支部队,那队人不多,只有约五千人。可这些人装备极为精良,士气高涨,所有的士兵并不是覆小札甲,而是将领穿的大札甲。

    也就是戴头盔,全身覆铁甲的士兵。

    这种士兵在当时属于重步兵,早期的汉末中原大战中,也只有袁绍和吕布拥有大戟士、先登死士以及陷阵营三批重装步兵。

    很多人看史料记载还以为先登死士是八百弓弩手,实际上是一千八百人,八百重装枪盾手再加上一千弓弩手而已。

    不然八百人配一千张弩以及八百枪盾,除非士兵人人三头六臂,否则怎么可能一边拿枪盾一边射弩箭?

    不过这些特殊兵种人数虽不多,但并不代表重装步兵少。

    曹操就亲口说过,“袁本初大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

    大铠就是将领使用的大札甲。

    说明像这样的精良铠甲袁绍拥有上万件,可以装备出一个万人重步兵大队出来,可见袁绍实力有多强大,冀州的底子有多厚。

    如今青州虽然日益强盛,可底子比起冀州来还是差得不少,现在士兵用的小札甲数量倒是足够,但大札甲,整个青州也只有六七千副,数量非常稀少。

    其中大部分都装备给了各级将领以及玄甲重骑、州牧亲兵等刘备陈暮的禁军,剩下的两千副,都被陈暮调配给了高顺。

    高顺也不负众望,遴选精锐士卒,秘密训练了近一年,带出了一批相当精锐的士兵。

    这支军队比之历史上八百陷阵营更加强悍,前军为两千重甲陷阵死士,中军为一千弓弩手,左右再各配备一千刀盾手,号为陷阵军。

    陷阵军这个名字也是陈暮取的,不仅赐予名称,给予部队番号。还亲笔提下“冲锋之势,有死无生。陷阵之志,有去无回”的口号,表达对这支部队的期望。

    而今日,就是陷阵军的首战!

    当陷阵军出现在大河故渎西岸的时候,张郃就登高远望,看到了陷阵军的风采。

    就看到所有的士兵,哪怕是在冬日行军之时,也是排成数十列,每列百人,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顺着西岸的旷野道路,抵达了对岸边。

    黄河古道里已经没有了水,积雪覆盖,道路坑坑洼洼,不太平整。可这些都没有给他们造成任何影响,军容整齐得像是一个人。

    最让张郃觉得可怕的是那扑面而来的煞气,他们只是在步行前进,却仿佛没用发出任何声音。

    要知道,这些士兵可不是未经战事的新兵,而是在陈暮的帮助下,高顺从整个青州军内,挑选的精锐。

    大部分都是跟着刘备征战多年的老卒,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正是体力富强的时候。

    经过严酷的训练之后,这些士兵早已经做到了令行禁止,全军上下,安静得像是一片森林。

    可谁也不知道,这片森林里,是不是藏着一群猛虎!

    “此军......”

    张郃的声音略带着一丝颤音:“可谓天下强军也。”

    他麾下诸多将领虽然不厉害,但见识还是有的,这军容整齐到这个份上,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军队?

    焦触沉吟道:“将军,有此军在,恐不能敌呀,我们该如何处之?”

    马延道:“不若趁着他们立足未稳,发动进攻?”

    “你疯了?”

    蒋奇惊讶道:“我军才刚刚休整完毕,虽有一战之力,可敌人三面包夹,击如此强军,段时间内如何拿得下?”

    马延道:“正是应该在另外两路兵马还未准备就绪之时进攻,若等他们准备好,我们就会被团团围住,到那个时候,大家就都得死在这里。”

    “可是.......”

    几名将领吵作一团,其实谁都知道让敌人完成合围之势,这里谁都走不掉,必死无疑。

    但高顺的陷阵军阵势太吓人了,这样的军队,他们怎么敢去打?

    众人吵了一阵,张郃的脸色原本是充满了担忧和铁青,心情是又焦虑又气。

    焦虑的是敌人已经团团将他们围住,气的是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手下的诸将都没什么主意,还在那吵架,气死个人。

    然而过了片刻,张郃的脸色又慢慢平静下来,目光看向远处,忽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他对众人大声说道:“别吵了。”

    主将出声,诸将自然也都噤声闭嘴,在军中违背主将命令可不是开玩笑的,若再敢争吵下去,张郃就得拿人头祭旗了。

    张郃环视众人一圈,才慢条斯理地道:“尔等也不必惊慌,我军已经休整完毕,士兵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也吃过了食物,拥有一战之力,今夜便是突围的好时机。”

    焦触问道:“不知我们向哪出突围?”

    “阴安!”

    张郃的目光,透过了元城,望向了南方。

    阴安县,位于元城以南,魏县在元城的西南方向,三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现在敌人已经在元城方向,魏县方向,都布下了重兵。

    那么张郃就只能从东面绕过元城,往元城身后,过兖州境,差不多是在后世南乐县西南面,到阴安城。

    从阴安就能取道繁阳、内黄二县,抵达邺城,安全地回去。

    最重要的是元城到阴安县已经不远,大概三天路程,他们的粮草刚好还剩下三天,这样如果抛弃辎重,轻装简行,是完全可以在粮尽之前入城。

    听到张郃的话,诸将点点头,纷纷说道:“现在前狼后虎,确实只有绕道突围了。”

    “就是不知道何时出发,往哪路进攻。”

    “莫非是东面?”

    “可东面是一片丘陵,那辎重??”

    “不要了。”

    张郃毫不犹豫道:“让将士们带上三天干粮,我们从东面丘陵走。”

    众将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峦。

    五鹿墟这边的地形很简单,西面是黄河古道,留下了很多坑坑洼洼的水道,再远一点则是平原。

    北面是沿河的官道,沟通了馆陶清渊一线,是元城与这些县城的连接道路。

    南面自然是元城,东面便是一小片丘陵,还有大片的森林。

    这些山林可不是什么公园的几块假山小树,而是大片的丘陵地区和原始莽林,在古代,任何一处森林都是原始森林,里面可能潜藏着豺狼虎豹,无数凶险。

    虽然此起彼伏的山川一点都不险峻,高一点的不过一百来丈,充其量就是十多个小山头,跟四川或者南方群山地带完全没得比。

    只是我们要明白的是,这并非到处都是道路和已经被开发的现代,而是野外危机四伏的汉末。

    走山路有多艰辛城里人可能不明白,但周末找个小山头去爬爬山就知道了,何况这还是三万大军,想要那么安全地通过,绝不是那么容易。

    几名将领迟疑一会儿,马延问道:“将军,抛弃辎重走山路,倒也无妨。可此山没有向导,若是迷失其中如何是好?”

    张郃翻着白眼道:“不过是几座小山而已,如何比得上五行山之浩大?不需要向导。”

    “这倒也是。”

    “看来就只能走山路突围了。”

    “只要过了这几道山梁,明日就能走大路了。”

    众人议论纷纷,觉得可行。

    其实这些小山凶险是其次的,毕竟那么多军队,豺狼虎豹也不敢来招惹。

    跟邓艾渡阴平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怕的是若短时间内没有走出这山里,被人家堵上,困在山中,那就是真的完了。

    若是平地里还有一战,可在山上施展不出来,就只能等死。毕竟他们的粮草已经不多,无法长时间驻守。

    敲定了突围计划之后,张郃又道:“现在四处都是追兵,若是直接就走,必然会被追上,张南焦触,我令你二人做疑兵,发起佯攻。”

    张南焦触二人对视一眼,迟迟不敢接令。

    “嗯?”

    张郃目光如炬,瞪着他们。

    二人心里一颤,连忙说道:“遵命,只是将军,要佯攻哪里?”

    张郃看向远处,指着河对岸道:“那边!”

    那是高顺的陷阵军!

    张南焦触一时脸色苍白,对岸那军容气势,足以将他们震慑住,去和那边打,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他们二人表情不自然,张郃又道:“放心,不是让你们去送死。今夜撤退计划我早已经想好,晚间我会先派斥候探路,等到三更天,我就下令大举进攻,你二人为前军,佯攻西岸。”

    “这边战事一起,北面和南面的敌人必然增援,此时我再下令鸣金收兵,撤回大营。你们二人紧随其后,点好火把,安排值守,大军主力则悄然过山。”

    “若是敌人不来追赶,万事大吉。若敌人前来追赶,你们便打开寨门,将旗帜收起来,不要擂鼓,等到敌人退去,再从后营门离开营寨,与我进山汇合,明白了吗?”

    张郃侃侃而谈,将计划和盘托出。

    然而张南焦触人都傻了,期期艾艾道:“将.....将军,打开寨门,收拢旗帜,不要擂鼓?”

    “不错。”

    张郃点点头道:“这样一来,敌人必然疑有伏兵,不敢追击。”

    “可若他们追过来了呢?”

    二人又问。

    张郃冷然道:“那便命令士兵纵火,阻拦追兵,留下来的辎重,不就是用来做这些的吗?”

    “唯!”

    二人不敢再问,只能领命。

    张郃也不做什么停留,趁着傍晚时分,天还未完全黑,立即派出探子去东面的山峦中查探情况。

    天色渐渐暗下来,日暮西山,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到黄昏三刻,天完全黑了。

    冀州大军营寨内灯火通明,全军上下都开始森严戒备。

    毕竟也是王芬时代留下来的一批老兵,这点军事素养还是有。在张郃的训练下,也还算是进退有度,勉强维持着士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青州军的探子只看到了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景象,仿佛他们已经认命了一般。

    到了半夜时分,张郃终于准备行动了,他的士兵白天休息了一天,精力充沛,体力旺盛。此时并没有觉得困,在张郃的带领下,开始大军出了寨门。

    青州军的探子都快睡着了,可瞬间被惊醒。几乎是在张郃大军出营门的刹那,像是一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水里,泛起了无数波澜涟漪。

    四面的山林、旷野、河道中,惊起大量披着白色披风,趴在掩体下的斥候,如脱缰的野马般四散奔跑,赶去报信。

    这些斥候不仅仅是陈暮在五鹿墟的斥候,还有西岸藏在黄河古道附近的高顺军斥候,以及北面官道上,张飞部的斥候,这两部人马才刚刚安营扎寨,尚未做好准备。

    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也是张郃算计好的。因为如果你在高顺张飞来的时候动手,人家早早防着,再加上五鹿墟的兵马策应,你很难占到便宜。

    至于在人家安营扎寨的时候再动,也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等到他们已经安营扎寨好,准备大军休息,明日决战的时候动手,就是最佳的时机,因为这是对手警惕性最低的时候。

    可以说,这次张郃也算是超常发挥了,不仅设置了完善的突围计划,还有空城计、疑兵计以及心理战术。

    若敌人是普通的将领,哪怕兵力多两万,说不准还真让他跑了。

    只是可惜.......

    那边张郃大军压境,目标直指五里外的黄河古道西岸。

    虽然曾经的大河留下了一条宽阔的河道,但随着时间的迁移,经过人为活动以及风吹雨打土地自然掩埋,一些地方已经被填上,只剩下坑坑洼洼的道路。

    所以从河道上行军是行得通的,而且张郃选择打高顺军的理由也站得住脚。前方五鹿墟少说有两万大军,而且还有那么多防御设施,用脑袋撞上去就是自寻死路,而后方的大军数量粗略一看,就不下两万,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实际上张飞是把夏津、灵县、隃县以及一部分平原县的守军带来,足有三万人,与陈暮的两万,高顺的五千加起来达五万五千人,反倒是刘备前线只有三万,青州军倾巢而出,就是为了打赢这场局部战争。

    战术不是目的,战略才是。把张郃的这股军队吃掉,那么袁绍就只能龟缩魏郡,东面一部分清河国与渤海国,就由公孙瓒与刘备瓜分,这会极大地削弱袁绍的实力,为攻略冀州做准备。

    张郃当然不知道他的位置在陈暮心中十分重要,张南焦触的前军顺利地渡河,他紧张地看着远处发声的一切,身边所有大军都在,仅仅只是给敌人看的假象而已。

    一旦敌人增援,他就立即鸣金收兵。留下张南和焦触断后,自己率领两万多大军马上撤入东面山林,根据斥候探到的道路翻山越岭往阴安去。

    此时此刻,陷阵军营外,火把点成了一条长龙。到处都是黑黢黢的朦胧阴影,声势极为浩大地向着陷阵军营门口杀来。

    因为营寨做得匆忙,就这栅栏还是用辎重车拉来的,几乎没有内墙塔楼等一切防御设施。

    所以高顺的军队只能在营寨外巡逻,而没有内墙塔楼上的岗哨卫兵。

    寨外值守的士兵只看到人影绰绰,敌人如洪水一般向着他们袭来。哪怕双方只隔着三四里,这些士兵们也如老僧坐定一般,什么都不做,只是冷眼看着——在上级命令来之前,就算天塌了他们也必须尽忠职守。

    “入寨!”

    叮叮当当的锣声响起,在营外带队的各什长队长立即领着士兵退入营寨之中。

    高顺脸色严肃,素有威严,临近大战,哪怕半夜应该睡觉的时候,也是穿着铠甲躺在床上,听到斥候汇报,瞬间惊醒,戴上头盔就走出了帐篷观察敌情。

    张郃大营离高顺选的营地有五里,也就是两公里,而且中间道路并不好走,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当张南与焦触的前军部抵达营外的时候,高顺早已经组织起兵马,营门大开,大批枪盾手列着方阵走出营门,在营外的空地上列好了战阵。

    紧接着就是后面的弓弩手以及左右保护侧翼的刀盾手,五千大军严阵以待,漠然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敌近一里!”

    “六十步!”

    “五十步!”

    “四十步!”

    “弓弩手准备!”

    “射!”

    在传令兵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弓弩齐射。

    汉代六尺为一步,四十步,就是二百四十尺,大概在五十多米的样子。

    弓箭可以射出百步外,但弩箭的射程近一点,五十多米正是弩箭的最佳射程,万箭齐发,如雨点般向着张南焦触的前军袭来。

    张南焦触也不傻,自然不是列阵进攻,而是左右三面分散,且前排同样是刀盾手,弓弩的威力有限。

    弩箭噼里啪啦打在盾牌上,第一波弓弩,除了数百倒霉蛋以外,伤亡倒是不大。

    见到这个情况,张南焦触二人都是精神一振,立即下令进攻。

    他们的任务不是击溃高顺部,因为哪怕击溃了高顺,前后陈暮部与张飞部合围过来,他们同样跑不了。

    所以他们仅仅只是为了把人引过来,吸引青州军主力,为自家主力争取突围空间而已。

    比如说你要是这个时候直接选择从东山逃跑,那么人家的斥候又不是瞎子,三万大军那么大的行动怎么可能藏得住,敌人绕路将东山一包,插翅难飞。

    因此先把青州军主力调集起来,等到他们都来到了这边战场,张郃军再佯装鸣金收兵,逃回营寨,主力从后门进山,留下断后的人佯装成主力部队,迷惑敌人,就能顺利完成整个战略转移。

    不得不说,张郃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一招后世我军长征时也用过,而且由于我军强悍的战斗力,经常是佯攻变主攻,打得敌人溃不成军,根本追不上那些开国猛将的部队。

    可惜张郃的军队素质肯定没法跟我军相比较,就当张南焦触二人以为能够顺利冲上去,与高顺军混战在一起,吸引南北两边的青州军主力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看到在一声呐喊之后。

    对面那支列的整齐的军队,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恐怖的杀意。

    “杀!”

    高顺领军在前,举枪怒吼。

    “杀,杀,杀!”

    所有的陷阵军士兵同时呐喊,声音响彻云霄。

    下一刻,陷阵军就猛然开始向前移动,与张南焦触麾下的兵马战在了一起。

    几乎是接触的瞬间,像是一脚踢过去,踢在了一块一米厚的钢板上。

    全身铠,双手持盾的盾手缓缓向前平移,身后的弓弩手将弓弩放下,举着长枪,从盾牌缝隙开始向外捅。

    像是一架由五千人组成的坦克军,冀州兵完全无法破防,砍在盾牌或者铠甲上,发出剧烈的金属摩擦声,火花迸溅,却没有造成一点痕迹。

    然而达三四米长的长枪捅出来,瞬间就能带走一条人命。

    外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后面的人往前面冲,前面的人像是撞在了枪上,排着队来送死,几乎是单边倒的屠杀。

    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张南和焦触二人,互相对视,都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惊恐。

    这仗还怎么打?

    人家完全是一个铁壳,连敌人的外围都无法突破,多少条人命去填都不够吧。

    也确实没法打,在初一交战,就损失了数百人,近千人之后。张南焦触将近七八千的兵马,瞬间崩溃,还没等到鸣金的指令,就开始大规模败逃。

    张郃的冀州军遇到了高顺的陷阵军,如同鸡蛋碰到了石头,一碰就碎!

第九十章 狼狈逃窜

    还未鸣金,竟是直接败了!

    远处目睹这一切的张郃,默然不语。

    虽然光看对面的军容,许是知道是一支强军。

    可哪里清楚,居然如此强悍。

    初一个照面,就将自己的兵马打得溃不成军,当真是可怕!

    不仅是他,连在后面的中军与后军,都感到胆寒。

    远远瞧见在营寨门口的火光之下,无数黑影一拥而上,却像是撞在了钢板,只落得个支零破碎的下场。

    敌人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不仅仅将张南焦触的七八千进攻军队打得溃败,同样被击溃心理防线的,也是看到这一幕的所有张郃军队。

    整个全军上下,竟是一言不发,都呆呆地看着此刻。那营门口燃烧的烈焰,照亮的并不算他们的心,而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鸣金!”

    张郃的脸色保持着冷漠,他其实很想下令继续进攻,可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他觉得运气很不错,因为在北面和南面,大量的火把正在聚集围拢。

    这意味着那便的敌人已经得知了动静,正在赶过来支援。

    毕竟陈暮和张飞不像张郃他们一样,在战场附近,能够直观地看到战场情况。无法判断形势,尽快支援也很合理。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彻整个战场,张南和焦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本就已经溃败的形势下,他们立即顺势下达命令,全军撤退,名正言顺地可以逃跑了。

    张郃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了千余具尸体。

    高顺没有追,因为没法追,重步兵只适合两军对垒,正面冲锋陷阵。带着几十斤的重甲,去追击狼狈逃蹿的敌人,是真追不上。

    很快张郃的军队就如潮水一般退去,往营寨逃。半刻钟后,陈暮与张飞的援军就已经抵达,三军合一,因为天太黑看不清楚,只感觉到火把无数,初略一数,不下五六万人。

    “很好。”

    张郃看到此情景,高兴地对诸将道:“敌人果然上当,全军出动,我们即可撤入后山。”

    “唯!”

    众将立即去指挥自己本部人马,开始撤退。

    过了片刻,张南焦触也带着收拢的残兵回来,一脸愧疚地对张郃道:“将军。”

    “尔等毋须多言,虽然败了,但也吸引了敌人注意力,敌人的大军已经合围过来。我命你等留下来将功折罪,按照计划行事,大开寨门,放下旗帜,不要擂鼓。”

    虽然战败了,但战略目的还是达到了,所以张郃的心情倒还是不错,对二人说道:“若事有不对,立即焚烧营寨,知道了吗?”

    “唯!”

    二人不敢争辩什么,只能应下。

    当下,早就做好准备的张郃军连帐篷都不要了,只是让士兵们带上所有干粮,直接开启强行军从营寨的东门出去,进入了森林之中。

    而在正面这边,五六万的火把浩浩荡荡,汇聚成了一条火龙,向着张郃此时的营寨扑来。

    陈暮和张飞,一个都不在此地。

    领头的,居然只是个校尉管承,令人匪夷所思。

    而管承看到敌人营寨大开,偃旗息鼓,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远远看着,不敢有所行动。

    过了许久,高顺的陷阵军才慢吞吞地过来。

    毕竟是重甲步兵,行军速度委实不是很快,包括平日行军,就跟重骑兵一样,需要把重甲放在辎重车上拖运,才能保持正常的行军速度。

    见到高顺过来,管承连忙凑了过去:“高将军。”

    高顺看到他,再看看他周围的士兵,一脸诧异,不太明白他们在搞些什么东西。

    因为这些士兵,居然举着六个火把,把木棍绑成一个十字,像是三叉戟,两端和中央各缠上布条、裹上油脂,左右手各一个。

    而且这些士兵也是尽量两只手平摊撑开举着,这样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远远瞧去,像是一片火把的海洋。

    “这是?”

    高顺一头雾水,士兵们都拿火把去了,都不带武器,这是打算在冰天雪地里烧死敌人吗?

    “这是四将军吩咐的。”

    管承解释道:“说是要我们为疑兵,吓吓他们就行。”

    “那三将军和四将军他们人呢?”

    “说是去埋伏去了,俺也不敢说,俺也不敢问。”

    “哦。”

    高顺就没说什么了。

    陈暮是这样的,不管做什么都搞得高深莫测,令人看不懂。

    ......

    ......

    十二月下旬的天气越来越冷,虽然没有下雪,可深山老林之中,却有穿林的寒风刮过,冷得人骨髓都在发寒。

    士兵们连被子都裹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道缓缓前进,翻山越岭,一路往东而去。

    因为是在林间,倒也不怕打火把。不过张郃也不敢让所有士兵都点火,阵势太大,怕被人看见,因此基本都是一伍为基数一个火把,等过了这道山梁,营寨那边看不见了,才让全军都点起火来。

    有了火把,就能看见道路,还能驱赶野兽。现在的两万多大军勉勉强强,总算是能跟得上队伍,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走出了约五六里山路,背后已经能看见通天的火光。

    “这是张南焦触二人焚烧了营寨,看来这空营计确实有效,让敌人不敢进攻,拖延了这一个多时辰,他们必然追不上我们,我们安全了。”

    张郃看到那冲天的火光照耀了半边天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营寨焚烧了起来。

    虽然是寒冬腊月,可没有下雪,只有大风。

    这样营寨的布条再加上军中存储的一些鱼糕油脂和冬柴就能派上用场,将整个营寨全部烧毁,到那个时候,敌人再想到他们早已遁入山林离开,便已晚了。

    “将军,虽然成功脱身,可帐篷和大量辎重被抛弃,若这几日又下起大雨大雪,将士们被雨雪一淋,恐怕免不了要生病。”

    马延担忧地说道。

    张郃冷酷道:“从元城到阴安,正常不过一昼夜路程,虽有风雪,可抛弃了辎重,行军速度就更快,今日急行军,星夜疾驰,到明日天黑之前,可入城。”

    元城到阴安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名县到南乐县,两地相隔约三十五公里,差不多九十汉里,以每小时三公里,差不多十二个小时就能到。

    不过因为是冬天,虽未下雪,可道路全都是积雪,难以行走。行军速度慢一些也很正常,所以张郃才说一昼夜路程。

    听到张郃的解释,众将士才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便分散出去,率领各部,催促士兵尽快赶路。

    过了几道山梁,在天际微微发白的时候,他们走了三五公里山路,总算是从这片丘陵山地中走出来。入眼的是一片旷野,还有覆盖着雪的麦田,再远一些,依稀还能看到一处村庄。

    这里是元城的东北,五鹿墟的东侧。

    虽然从距离上,这里更靠近五鹿墟,不过实际上五鹿墟是位于元城北面的黄河古道处,被这片丘陵阻隔了,想要绕道过来,就得从五鹿墟与元城之间的沙亭才行。

    张郃不由得庆幸自己这段时间一直派斥候侦查地形,且军中就有元城一带的士兵,熟悉地理,不然的话,恐怕他们真的要被困死在那处丘陵下。

    “将军,此地就是沙麓山东的沙亭,就是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村子,不过从此地南下数十里都是一片坦途,再无任何阻碍。”

    牵马的士兵是元城西面的范亭人,从军七八年,依稀还记得家乡的一些面貌,向张郃娓娓道来。

    “嗯。”

    张郃点点头,对身边的士兵说道:“派几名斥候去元城看看情况。”

    几骑飞马奔出,顺着田埂官道往南而去。

    而张郃大军则是往东面的村庄方向,要想绕开元城,就必须绕过沙亭,要绕过沙亭,就得穿过这个村庄。

    村庄并没有破落,相比于一直遭受战乱的兖州,冀州这几年除了黑山军南下的时候,在兖州与冀州边境造成了一些杀戮以外,大部分地方还是很太平。

    张郃归心似箭,不是特别想进村瞧瞧,只是官道路过这村子,他便只能率领大军顺着道路,在纵横交错的田野阡陌间往村子方向而去。

    可是随着越靠近,越觉得奇怪。

    这村子太安静了。

    汉民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现在已经是平旦末刻,日出将近的时候,冬日麦田也需要耕作,怎么现在好像没有人烟一般?

    咚咚咚咚!

    当鼓声响起的时候,张郃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惨白。

    他们靠近村子,已经不足半里,就听到村子内发出震天的锣鼓声音,杀气冲天。

    片刻后,村中杀出了一标人马,为首的是一位长臂大将,孔武有力,高声道:“张郃,太史慈在此等候多时了!”

    “撤!快撤!”

    张郃只觉得头皮发麻,硬着头皮举起手中的长枪迎敌,同时命令士兵们往东北面撤,绕开这座村庄。

    众人已经行军了一夜,走了十多里山路,难以死战。

    太史慈带着七八精兵从村寨中杀奔出来,张郃也领了数千亲军,二人交战在一起,打了二三十回合,没有分出胜负,最后虚晃一枪,领军突围而去。

    只是庞大的两万大军毕竟总有跑的慢的,太史慈紧随其后,大声喊投降不杀,一时间四散奔逃,跑在后面的士兵被俘虏无数。

    疯狂逃跑了半个多时辰,竟是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地。等回过头四下扫视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平原上,到处都是溃散的逃兵,丢盔弃甲,狼狈到几乎毫无士气。

    之所以这样是一来,张郃军的士气本来就已经很低,连日行军,不论是体力还是斗志都被消耗不少,战斗意志可以说到了最低谷。

    其次是这一仗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原本以为已经逃出生天,大军可以从容离开的时候,忽然杀出一标人马。

    这种情况下,军队还有战斗力才怪。

    张郃艰难地收拢士卒,麾下已经只有一万七八千人,走失和被俘虏者,多达四五千人,可谓损失惨重。

    “将军,已经收拢了士卒,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蒋奇马延帽子也是歪的,身上还有血迹,经过一番苦战才逃出来,找到张郃,苦着脸色询问。

    张郃也是心惊胆战,但此时也不得不强撑着道:“大家不必惊慌,这必定只是那陈子归派驻在此地的一处守军而已,绕过沙亭,前方必然已经没有了阻拦。”

    众人无不心有戚戚。

    从甘陵出发的时候还有四万大军,被曹操拦截之后,还剩下三万多人,结果昨日一战,再加上今日一战,以及张南焦触流落在后的孤军,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人马,可谓十分凄凉。

    安抚了两名校尉以及数名军司马之后,张郃也只能命令大军先原地休整一会儿,好歹喘口气。唯一的好消息是后面没有追兵,见不到有人追来。

    “此为何地?”

    趁着休息的时候,张郃问向那名范亭士兵。

    士兵茫然地看向四周,只见此地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是一片不高的小山丘,身后则是来时的平原,有几道丘陵起伏,属于沙麓山的余脉,想了想便道:“此地,像是沙亭东面的卫亭。”

    “你确定?”

    张郃又问了一遍。

    士兵仔细回忆了一下,认真地点点头道:“确定,此河就是卫河,顺着此河的话,可以到兖州边境,再南下便是兖州的阳平了。”

    “好。”

    张郃对身边的亲卫道:“命令士兵们给水囊装上水,尽快启程。”

    “唯!”

    亲卫前去传令。

    休息了约半刻钟,大军再次出发。

    所有人都低着脑袋,垂头丧气,惨败之军,没有任何斗志。

    沿着卫河走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是到兖州边境的模样,再顺着平原南下,则一路往阴安方向而去。

    元城——阳平——阴安三地形成了一个三角形,阳平在元城的正东面,阴安则在元城的西南面,只要往西南方向走,就能到达阴安县。

    一路上行军还算顺利,至少天公作美,今日开着太阳。虽然那太阳射着惨白的光,没有给大地带来一丝温暖,但至少没下雪。

    又走了半个时辰,大概是到了隅中初时,将士们还没有吃早饭,又累又饿,张郃骑在马上放目远眺,就看到远处是一片荒山,山下有一片树林,想了想,便指着那边道:“林边可休息。”

    大军便开赴林间,在森林里开始生火煮水造饭。

    虽然辎重丢了,可釜不能丢。汉代做饭用的釜一般为铜或者铁釜,偶尔也用陶釜,陶釜易碎,所以军中多用铜铁釜。

    先不说铜铁釜的功能,单说它们是用铜铁制造,在此时都可以算是贵金属,自然不能轻易丢弃。

    张郃选择在林中做饭的原因也简单,因为树木可以遮蔽炊烟。

    冬季砍柴肯定只有湿柴,会有大量的浓烟,若是在野外,几公里外都能见到,在林间有遮天蔽日的树枝遮蔽,上面还有积雪,可以过滤一下烟气。

    士兵们开始造饭,各种干粮酱菜往锅中扔,等煮开了做一锅大杂烩,士兵们一股脑地开始用手抓或者用树枝做的筷子夹着吃。

    等士兵们吃过饭之后,又休整了约半个多时辰,总算是提了一些士气,张郃才下令再次启程,继续前进。

    而在此时。

    距离此地约三里外的地方,一队人马,正在缓缓而来。

    为首之人,竟是本该驻守沙亭的张辽!

第九十一章 攻心为上

    宽阔的大道上,张辽率领着自己一万本部人马,正向着此方跋涉而来。

    陈暮当然不是神仙,他能算到张郃出现在沙麓山东面的村庄,是因为那个方向只有那一条道路可以行走,所以张郃必然会经过那个村庄。

    而到了旷野平原之上,步兵没有了辎重拖累,自然可以到处乱走,张郃要是胆子再大一点,直接从兖州境内,先经过阳平县,再从阳平县南下途径东武阳去阴安,陈暮甚至都有可能逮不到他。

    不过陈暮料到张郃已经被曹操打破了胆子,不敢去惹曹操,所以大概率还会是从冀州与兖州的边境过去,因此在这附近方圆数公里内,都布置了大量探子,侦查敌情。

    张郃一定想不到,这片森林早被陈暮安插了几名斥候,他的动向也自然被侦查到。

    也许有人说,这么料事如神,什么都算得到,太假了。

    可问题是既然猜到张郃很有可能抛弃辎重逃跑,也差不多能够知道他的逃跑路线。这附近方圆数公里,要是不安插军情司的探子潜伏起来,四下查探,那是多傻的人才不会去做?

    任何一个智力超过80以上的谋士,包括郭图荀谌这样的坑货都会这样布置。因此并不是陈暮料事如神,而是就那么大点地方,总归是可以发现他们的踪迹。

    就好像一个池塘,鱼在池塘里,用网去捞,肯定能捞着。就算再能躲,直接拿抽水机上去,立马就无所遁形,怎么样也逃不出手掌心。

    张辽得到探子的报信之后,就立即带着兵马赶来。他的军队其实这几天已经打过三仗,元城的守将赵睿严敞二人,在高览的命令下,几次想要前去接应张郃,皆被张辽以弱胜强,正面击溃。

    在经过王芬的增兵之后,魏郡东面和北面的防守力量大大增强。高览手里就有六万人马,可北面刘备与公孙瓒的大军给的压力实在是太大,让他没办法分出兵力来救援。

    这使得包括元城、魏县等地的兵力,都没法增援张郃。被张辽阻拦住,如今张郃选择空营计,调虎离山之后,从沙麓山东面翻越过去,就更加没人救他。

    因此张辽在接到陈暮前来拦截的命令之后,立即起寨所有兵马,斥候已经将张郃的行踪告诉他,带着他一路浩浩荡荡,向着张郃袭来。

    此时此刻,元城方向,张郃派去的斥候也已经抵达。

    毕竟沙麓山与元城近在咫尺,赵睿严敞也不是不知道张郃已经被逼回魏郡,却因为魏郡和清河国交界处是刘备公孙瓒联军与袁绍两方角力的主战场而无法通行,被迫绕道元城。

    包括张郃撤往元城的计划,早在一个多月前他们就已经互相来往过斥候探马,写信沟通商议过。事实上袁绍也知道这件事情,早已经下令让他们尽力救援。

    所以当斥候到达元城,向赵睿严敞二人报告情况之后,二人马上商量一番,决定一边派人去魏县找何茂、王摩求援,一边派出兵马接应。

    “城中只有两万人,敌人却有五六万,那张辽又镇守沙亭,虽然要救,可也不能把所有兵马带出,还是得从长计议一番。”

    严敞与赵睿因为要带多少人而发生了一点小分歧,赵睿觉得应该弃守元城,直接与张郃合军之后,一起退往魏县或者阴安,而严敞认为弃城恐怕要受到责难,不同意他把全部人马带出城。

    “张将军是袁使君亲自下达的指令要求我们尽力救援回来,现在他人已经在元城,若是不救,恐怕我们更加逃脱不了责难,还是应该全力以赴,若是救出他,可是大功一件呀。”

    赵睿尽力劝说,其实张郃最早是跟着王芬,现在也不一定立即就投靠了袁绍。只是张郃出身于河间大族,考虑到立足河北需要世家大族支持,所以袁绍才下死命令。

    听到赵睿的话,严敞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虽然如此,可城不能丢,不如你领一万人出城,我留下一万人马守住城池,这样人能救回来,城也能守住。”

    “唔......”

    赵睿想了想,觉得严敞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好,那便依你。”

    二人不知道,这一定是一个让他们无比后悔的决定。

    因为陈暮的主力兵马目前抛弃掉高顺难以迅速行动的陷阵军,以及做疑兵的管承和一部分张飞的部队,他们带出来追击张郃的兵马不是很多。

    只有五鹿墟的一万人,加上张飞的两万人,哪怕算上张辽,差不多是四万人,而且现在陈暮的主力还在围剿张南和焦触。

    这两个人因为做断后,与前军的张郃失去了联络,从沙麓山出来后,就立即被陈暮派太史慈的主力围攻。

    所以目前真正在追击的除了第二道关卡的张辽部,就只有作为第三道关卡的张飞部。

    如果赵睿严敞二人将所有兵马带出来,与张郃部合起来,接近有四万人,还是足以与张辽张飞的兵马一战,到时候等陈暮围剿了张南和焦触之后,还真有可能让张郃这个大头跑掉。

    可惜一次错误的决议,足以造成很多影响。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绝不非偶然,战场上本来就是瞬息万变,除了兵仙韩信,人屠白起这样绝顶的军事天才以外,就连兵圣孙武,一生也打过吴楚之战的败仗。

    一次偶然因素造成战局变化,在战争中实在是太常见了。

    赵睿领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城,在斥候的指引下先是来到了沙麓山附近,可入眼看去,让他愕然地发现这里已经一片狼藉,村庄附近因为发生的战场规模不大,早已经清理干净,却依旧存留有打斗的痕迹。

    当时张郃军溃败的时候,也顾不得麦田。所以很多麦田都遭到了践踏,沿途都有大军迁移的脚印,顺着张郃军仓皇逃窜遗留下来的印迹,赵睿心情十分沉重地一路追赶过去。

    而此时,在沙麓群山,靠近山东北一侧的山顶上,一座瞭望塔下,陈暮和侯栩远远地眺望着赵睿的兵马往东而去,二人互相对视,都是微微一笑。

    “司命,这应该是元城的兵马吧。”

    侯栩想着赵睿来的方向,张辽的沙亭方向在元城北面,再往北就是五鹿墟。而沙亭本身距离元城就有约十里,所以赵睿应该是从元城城东出来,从东面绕过沙亭过来的。

    陈暮点点头:“看来这领兵之将没什么本事,居然直接大摇大摆地从沙亭东面过来,要是谨慎一些,派几个斥候先看看沙亭,想必应该会清晰一些。”

    侯栩却笑了起来:“司命如果知道沙亭一定会有兵马驻守,且沙亭的兵马强悍,连续将我方击败,斥候也被斩杀,还会派人去吗?”

    陈暮毫不犹豫道:“我会令军情司的探子去。”

    侯栩无语道:“若是没有军情司的探子呢?”

    “那也得派斥候去呀。”

    陈暮知道侯栩的意思,笑着摆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行军打仗,还是谨慎起见,若什么事情都不做得详细周密一些,可能会出现大问题。”

    侯栩想了想道:“也许不是这将领不愿,毕竟那张郃危在旦夕,若是等探子回报,耽误战机也说不准,万不得已只能如此。”

    陈暮被他的话提醒,陷入了沉思,片刻后,才叹息道:“伯杼先生之言确实有理,险些进入了思维误区了。我以前还是过于依赖军情司的密报,反倒忽略了战机瞬息万变的道理,多谢先生。”

    说完之后,他诚恳地向侯栩行礼。

    侯栩连忙回礼。

    其实这也是陈暮一直以来利用军情司的谍报做了太多事情,反而过于去思考信息战,忘了战机变化的事情。

    以前他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现在反而忘了,这是一种失职,确实该向侯栩行礼。

    事实上大军出行也不是都有探子四处搜寻。

    像汉水之战中,赵云派黄忠去偷袭曹操的粮草,结果黄忠许久未归,于是赵云领兵去救,临时遇到曹操主力大军,死命突围才逃出去。然后又利用空营计一举击败曹操,为汉中之战的胜利奠定基础。

    可以说,如果当时候赵云当时只是先派几个斥候出去,而不是自己领兵的话,那未必就有汉水之战的胜利。

    赵睿是知道张辽在沙亭,双方已经打过几战,他派出去查探沙亭的斥候也被张辽的斥候斩杀殆尽,因此反而不敢再去侦查,反倒是并未得知张辽已经不在沙亭的信息。

    这个信息的缺失非常致命,这也是陈暮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并没有做任何阻拦的缘故。

    前方,还有无数的阻拦,在等着他们呢。

    “子归,战场打扫完了。”

    就在此时,太史慈爬到了山顶上,浑身染血。

    若是此时有一台航拍器,摄像机镜头慢慢从他们的头顶向上拉的话,就会看到,在山后的一片谷底里,正在发生着一场血腥的一幕。

    青州军有人在押解着战俘,有人在掩埋战死同袍的遗体,还有人,则拿着手中的钢刀,在割敌人的首级和耳朵。

    一名老卒带着几名新兵穿梭在战死敌人的尸体间,他不过四十岁上下,可脸像是六十岁一般黝黑沧桑,手在这个冬天冻得快裂开,上面长满了老茧,可拿着的刀,却稳得不像话。

    “打扫战场,要先砍头或者割耳,这都是军功,会有功曹记录在案,然后交予给主簿。不过这些都是那些打仗的兄弟们的,我们只是负责打扫战场帮他们记录。”

    老卒嘴里说着话,手里的活却不慢,麻利地将尸体身上的盔甲武器扒拉下来,递给身边的新兵,然后把尸体摆好,开始像屠夫一样割敌人耳朵。

    头发缠着一团,先清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刀斜着开始切割。由于人已经死了,耳朵上的血液流得不多,很快就切出一道血污出来。

    干秃秃的耳郭取下来,露出里面黑洞洞沾着血液的外耳道。上面还连着一丝皮,就这么就着皮给扯下来。

    “呕!”

    那打扫战场的新兵当场吐了。

    老卒咧嘴一笑,露出大板牙道:“多瞧瞧看看就习惯了,也是咱青州的刘使君仁义,规定以后杀敌只割左耳为记即可。以前是割首级,那场面比现在可血腥不知多少。一刀下去,那血浆哧溜爆出来,能溅你一脸。”

    听到他的话,那个吐了的士兵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其他几名新兵虽然强撑,但腿子也是打颤。

    他们是辅兵,负责清理战场。拼杀是战兵们的事情,可现在瞧起来,即便是辅兵这份工作也显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

    一边带着几名新来的辅兵,老卒一边麻利地把耳朵收起来,待会要统一交到功曹那边去。

    这些功曹同样也是督战官以及预备队,负责记录监督战场,如果战事不顺,还可能是主将最后的力量。由他们监督,战后杀死的敌人,是哪些战兵干的,大部分都写在功劳簿上,不会出什么差错。

    等耳朵割下来之后,老卒又笑着对几名新兵道:“其实做打扫战场的辅兵也不错,不像战兵们出神入死,虽然拿不了太多奖赏,可胜在能保命,偶尔还能发点小财。”

    说着他摸了摸那死尸的衣囊,摸出一小袋铜钱来,这些作为战利品也要上交。

    但老卒手脚迅速地在死尸的衣角上轻捻片刻,用刀挑出来了一小块折叠好的“帛”——约五六寸大小的一块白色丝绸,因为双手沾血,他就用死尸身上的布条包着,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远处的功曹看见了,但也没看见,这也算是战场上不成文的规定,打扫战场的这些辅兵本来就没什么得赏赐的机会,若偶尔能找到藏得严实的财物,不太贵重的话,功曹大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过多计较。

    而老卒这边仅仅只是这边战场上的一个缩影,伏击张南焦触一战,他们七八千人就死了两三千,投降大半,失踪了数百,密密麻麻的尸体摆在地上,被割掉耳朵丢弃在深山老林,给予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战场。

    从来都不是浪漫的地方,而是充满了残酷,充满了血腥。

    陈暮回过头,俯视了一眼山后谷底的一切,只是点点头,淡漠地说道:“让辅兵们留下来继续清理,战兵跟上,迅速转移。”

    太史慈问道:“去哪?”

    他看向远方:“去一个新的战场,一个.....给张郃造成毕生阴影,也许将来他会因此而投降我们的战场!”

    毕生阴影,等待着将来因此投降我们?

    司命的话,永远让人听不懂。

    但这并不妨碍太史慈听话,他也没多问,扭头就下山。

    而身边的侯栩,却有些惊讶地看着陈暮。

    作为军情司令史,与阎忠一起给予汉帝国最后沉重一击的主导者,他想起了昨日阎忠从长安的来信。

    关中各路军阀内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阎忠贾诩王方等武威人抱团取暖,但他们的兵力太少,难以自保,不得不投奔段煨,但段煨忌惮阎忠贾诩的威望,害怕他们夺兵权,因此阎忠打算诈死来青州。

    其中他在信中就已经提及,在战场上失踪的徐荣被找到了,他一开始藏匿起来,一个人乔装打扮打算东逃,当时段煨刚好驻扎在华阴,被段煨发现抓住,准备处死。

    只是当时段煨不明白徐荣为什么要往东去洛阳的方向,那边是洛阳小朝廷,他作为曾经的西凉军将领去的话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派阎忠问问情况。

    结果阎忠审问徐荣才知道,他是被陈暮打怕了,决定打不过就加入,反正现在董卓死了,皇帝也死了,没有了效忠对象,他就打算去洛阳小朝廷投奔青州集团。

    并且身上还有一封陈暮以前给他写的信,邀请他若是山穷水尽,可往洛阳,这也是徐荣想要活命,想要为青州集团效力,不怕被清算的底气。

    知道这一切后,阎忠自然就没有杀徐荣,而是跟段煨说没有了兵权的徐荣就像是没有牙的老虎,没有任何威胁。并且徐荣素来知兵,现在已经沦为丧家之犬,不如收做麾下,徐荣必然感恩戴德。

    段煨觉得阎忠说得有道理,于是想招降徐荣。徐荣原本不同意,但他被阎忠派去的一名军情司探子说服,决定假意投靠段煨,实际上找机会逃去洛阳。

    现在看起来,张郃的遭遇,岂不是和徐荣如出一辙?被陈暮一路打得怀疑人生,留下了毕生阴影,若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与徐荣一样投降过来,似乎也不是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侯栩心悦诚服地向陈暮行了一礼,说道:“司命之谋,神鬼莫测也!”

    陈暮只是笑了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那张郃是世家出身,对袁绍的忠诚不会太高,将来,也许倒戈一击,为我们图取冀州,尽上一份力也说不准。”

    嗯。

    马谡,不好意思,借用你的话了。

    不过你现在才四岁,我先说出来,那就是我的名句了,仔细想想,以后你再说的话,我可就得找你要版权费了呢。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126/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作者:玩蛇怪所写的《三国之谋伐》为转载作品,三国之谋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三国之谋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三国之谋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三国之谋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