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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吓不死你

    “敌袭!”

    凄厉的长啸如一道忽远忽近的唢呐声。

    就地驻扎,张郃自然会安排附近岗哨,当张辽大队人马来袭,哨兵第一时间发出预警。

    没有一点点前奏,也没有一点点防备,震天的锣鼓与悠扬的号角就响起来。

    这是张辽下令全军进攻的命令,他距离张郃军已不足二里。

    “列阵,列阵,列阵!”

    张郃一边在心里骂娘,一边发疯了一般骑着马,领着亲卫疯狂地驱赶着士卒开始列阵。

    敌人选择过来的还真是时候,人在吃饱饭后时常会犯困,提起不神,科学原理张郃不知道,但他知道这个道理。

    很多士兵哪怕是听到敌袭的声音,也是懒懒散散,或是不知所措,竟然在短时间内没有反应过来!

    在张郃蒋奇马延三名将领,以及各级军司马、曲军候、队长等中下级军官的催促下,士兵们才慢吞吞地以各部为单位,列好圆形战阵。

    而此时,张辽大军已经不足一里。双方都瞪着眼睛,血压开始上升,肾上腺素飙升,现场的气氛顿斯变得紧张刺激起来。

    之前张郃才出沙麓山的时候,不敢和太史慈打,那是因为他的兵马走了一夜山路,又累又困,难以死战。

    但现在好歹吃了东西,也休息了一个时辰,士兵恢复了一些体力,总归是有了一战之力。

    “弓箭手准备!”

    当两边距离已经不足半里的时候,后方的弓箭手同时从腰间的箭囊取出箭。

    “搭弓!”

    不足百步,两边的传令兵同时大喊。

    百步,差不多是一百三十多米,弓箭手的有效杀伤范围。

    “射!”

    “咻咻咻咻!~~~”

    万箭齐发,箭镞如雨点一般砸落。

    大部分箭矢都被前排的刀盾手举起盾牌挡住,但也有小部分落入人群中,激起无数惨叫。

    “杀!”

    当第二波箭雨来临之前,张郃就已经一马当先,向着张辽军杀去。

    其实张郃本人没那么勇,真细究起来,他绝对是个为了活命而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二五仔。

    问题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拼命的时候,因为一路上连番败仗,他的军用物资已经很少,包括弓箭手和羽箭数量也已经不多。

    和准备充足的张辽军隔着一百米对射,到时候吃亏的一定是他,所以还不如趁着第二轮弓箭之前发起进攻!

    “退!”

    张辽看到敌将杀奔而来,身后是乌压压的大军,似排山倒海一般,当即下令处于中间一排的弓箭手往后撤,左右两侧的刀盾手补上。

    上万人大规模的作战就不是几百人大乱斗那么简单,战场上往往都会趋于极为混乱的情况,主将以一人之勇,难以顾及方方面面,需要基层军官拥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青州军极为注重中下层军官素质,面对这种情况,众人井然有序地变阵,刀盾手一拥而上,两方像是两道恐怖的浪潮一般轰然撞在一起,溅起浪花朵朵。

    双方的将旗都屹立不倒,张辽只学会了一种阵法,什么天覆阵、龙飞阵、鸟翔阵都不会,只会锥形阵,如一柄凿子,带领亲卫横冲直撞。

    张郃倒是攻守有余,仅仅在率领兵马与张辽军相碰之后,就位于战场前线附近,竖起大旗,四处砍杀,并没有孤军深入。

    这种规模的打仗也不是人来人往拥挤在一起,而是各自形成数个方阵。

    想像一下初中高中在学校附近几十上百人打群架,那种人山人海,无数人围观的画面,在真实的战争中可能会出现,但绝不可能出现在两个统帅能力还算不错的将领面前。

    因为人一旦拥挤在一起,实际正面接触对战的士兵就会很少,大部分都是在后面往前冲,一来会造成踩踏,二来一万个士兵只有前排一千士兵在打,剩下的九千士兵就没有形成任何战斗力,被人一包夹就完蛋。

    所以真正的战场都是分散开,以每部约两三千人为单位,以军司马和校尉的中级军官为基础,形成各自的战阵。张辽亲自领了一千多亲卫,如一群野狼般冲入敌阵之中。

    正杀得酣畅淋漓,有亲卫一身血污指着不远处道:“将军,那边!”

    张辽刚砍翻一个挺矛刺他的敌人,忙中抽空扫了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张郃的大将旗帜,原来他战着战着,居然已经很靠近战场的中心区域,被张郃的中军冲散出来,与张郃近在咫尺。

    “杀!”

    张辽也不废话,高举长刀指向张郃的方向:“斩将夺旗,舍我其谁!”

    “斩将夺旗,舍我其谁!”

    身边的亲卫纷纷呼喊,瞬间气势恢宏,如浪潮般汹涌澎湃地向着张郃的方向杀去。

    两方主将的亲卫军很快相撞,张辽骑在马上,目光锁死了同样骑在马上的张郃,二人与乱军之中对视,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意。

    没有任何前奏也没有任何废话,二人同时催马,在乱军中一同奔腾,仅仅不到数息,就相撞在一起。

    当!

    剧烈的兵器碰撞声,火花迸溅,交错间二人就已经连续交手数招,战马驰骋而过。

    张郃在马上一个漂亮的侧偏,躲开一刀,马槊回身一刺,想要借着交错而过的时候刺穿张辽的心肺。

    可张辽的反应速度也不慢,一刀劈空,立马扭身躲入了马腹,避开这一刺。

    马槊长达四米多,张郃就是想利用兵器优势,但可惜张辽出身于并州边境,常年与鲜卑人作战,有极为高明的马术,没有让他得逞。

    再转身,双方调转马头,又战在了一起。兵刃交接,噼噼啪啪响个不绝,转眼间就已经战了约十多回合,不分上下。

    其实张郃的武力一直不低,别看他二十回合被马超击败,三十回合被赵云击败,但那都不是在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在绝境之中,才能发挥他的真正实力。

    像官渡之战时,他就曾经与高览一起力敌张辽许诸,不分高低,可见其实力跟张辽相当。只不过他本人比较圆滑,老于世道,不愿意死战而已。

    但现在已经是绝境之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与张辽决战。但即便如此,打到三十回合以后,也逐渐落入下风,体力有些不支。

    并不是他实力差,而是他昨夜一夜未睡,体力和精力都不是巅峰,因此久战之后,自然不是张辽的对手。

    不仅是他,就连他的一万七八千人的大军同样如此,别看张辽只有一万人,但个个龙精虎猛,处于巅峰状态,与张郃这股士气低,体力精力都相差很多的残兵比起来,实在是强太多。

    半个多时辰之后,双方死伤已经达到数千人,张郃军中的战线艰难抵御,摇摇欲坠,到了崩溃的边缘。若不是那大将旗帜还屹立不倒,大军很有可能要败亡。

    而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地平线的尽头,一支大军飞速赶来。

    领头的正是赵睿,远远瞧去,就看到远方的平原上,到处都是乱战,近三万人处处是战场。

    隆冬十二月,雪尚未融化,太阳散发着惨白的光,原本应该雪白或者混着浑黄泥水的地面,却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密密麻麻的尸体以及依旧在酣战的士兵,打到这个份上,双方拼的已经不是什么战阵,而是意志力,谁的意志力能够拼到最后,就能够成为最后的获胜者。

    说句实话,以张郃带出来的兵马能撑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毕竟他的兵马本来就不如青州军为百战强军,且一路败退,士气不是很高。

    若非张郃奋战在前,死命抵挡住了张辽,以军中近数千人的伤亡,足够让士兵们形成溃败之势。

    见到这一幕,赵睿不敢怠慢,立即指挥士兵全力进军,火速救援。

    “弓弩准备!”

    待靠近战场,赵睿厉声大喝,命令弓弩手瞄准张辽后军还未参入战场的督战队与预备役。

    打仗需要督战队和预备役作为最后的力量,所以这些兵马只是远远围观。

    赵睿自然不会对整个战场乱射,因为双方纠缠在一起,会给张郃军造成伤亡,所以后军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射!”

    一列列的弩手反倒冲在了最前面,弩箭飞射出去,对张辽后军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其实后军的领兵校尉李波也不是没有看到他们,但此时此刻,再想跑去乱军之中找张辽请示早已经晚了,自然只能原地结阵防御。

    无数箭雨洒落,而且像是没有尽头一样,源源不断地射击,打得李波不得不下令往后方撤,开始往战场边缘离开。

    没办法,赵睿不像张郃抛弃了大量辎重,他在元城有后方支持,出来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的弓弩。

    很多人以为汉末打仗,就是冷兵器的战争,了不起就是用箭,用弩的很少。需要到三分天下的时候,才有大量的出现弩箭左右战争的历史文献记载。

    然而在汉末历史当中,早期各路诸侯因为实力比较弱小,能有几万人马就算不错,更别提精良装备,打仗的时候,往往都是一轮冲锋就完事,所以大家会觉得用弩的诸侯不多。

    但实际上那是中小诸侯实力不足,像袁绍这样财大气粗的大诸侯自然不同。

    比如历史上袁绍接收了韩馥的遗产,韩馥的从事赵浮、程涣就领一万弓弩手驻扎孟津,最后都变成袁绍的兵马。后来袁绍能够击败公孙瓒,就是靠着强弩之威。

    而且不止袁绍,刘备在青州冶炼钢铁,打造精良的武器装备,就有马钧帮忙研究连弩,制造了大批弩箭。

    现在在平恩、斥章、广平一带的冀州青州幽州三方主战场,刘备公孙瓒联军以**万兵马,能够抵挡住袁绍十多万大军,这些装备功不可没。

    “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兄弟们,杀啊!”

    张郃军兵马看到援军已至,士气大震,像是垂死之人得到了一记强心针,焕发出新的荣光,瞬间越战越勇,竟然在段时间内,将张辽军压制住。

    “不好,快撤!”

    战场上瞬息万变,突然发生的这一幕也让张辽十分吃惊,连忙一个错身与张郃分开,转身拨马就走。

    张郃也没有追赶,寒冬腊月,他满头大汗,不断穿着粗气。

    马超跟张飞大战三百回合,从午后杀到半夜,还要挑灯夜战,打了足足六个时辰,差不多每个时辰在五十回合,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二十五回合左右。

    但他们二人是在公平单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兵器角力,互拼力气的时候更多一些,斗招数的时候反而比较少。

    而张郃与张辽则是在乱军中死战,双方要么互相躲避对方的攻击,要么刀槊相撞,然后即可分开,马上开始下一招,因此短短一个多小时,两人就打了一百多回合,而且大多数时候张郃只剩下招架的力。

    因此不是张郃不想追赶,而是实在没那力气。何况以他向来明哲保身,小心谨慎的性格,也绝不会想去追杀一名武力值跟他差不多,且体力和精力都处于顶峰状态的一流武将。

    很快那边赵睿加入了战场,大量的新生力量涌来,李波率领三千督战队临时上去抵挡住,张辽率领自己的亲卫四处救火,将麾下大部分陷入战争中的士兵救出来,然后下令重新结阵,慢慢往后撤。

    一直等到张辽将人马全部组织起来,开始顺利撤退之后,李波才下令脱离战场。

    就看到督战队的士兵极为训练有素地开始将手中的矛、戈、刀、盾、戟等武器丢掉,转身毫不犹豫扭头就跑。

    丢盔弃甲并不是一个名词,而是形容词。

    虽然带有一定贬义,是指敌人被打得溃不成军,把武器铠甲都丢掉逃跑。

    但实际战争中如果真撤退的话,断后的军队把武器铠甲丢掉用来迅速脱离战场并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阻拦任务,帮前军争取了脱离战场的时间。

    见到敌人大败,赵睿立即下令去追。

    “不可!”

    张郃见到这一幕,立即大声制止,可阻拦已经来不及,赵睿的兵马一窝蜂往前冲,跑出了不到一里,就追上了敌人。

    李波断后的督战队因为丢掉了武器盔甲,没有了累赘而跑得飞快,竟是来到了队列最前面,所以赵睿追击的时候,前方已经不是督战队,而是张辽的士兵。

    这些士兵都是最开始带着武器逃跑,等到赵睿追击,阵型散乱开的时候,张辽忽然整顿兵马,回身领着大军一个冲锋,就把赵睿的前军冲散,直接导致他的前军开始崩溃,反而扰乱了他的中军。

    无奈之下,赵睿只能带着溃兵回来,眼睁睁地看着张辽离开。

    “张将军!”

    赵睿骑马奔来,翻身下马向张郃行礼。

    他是校尉,张郃是将军,虽然他归属高览,但张郃与高览的关系还是非常不错,赵睿自然不敢得罪。

    张郃威严地点点头,说道:“我刚才让你不要去追,为何不听呀?”

    赵睿惭愧道:“乱军之中,没有听到将军的命令。”

    “原来如此。”

    张郃便说道:“不知者不怪,此非罪也。你救援有功,我必会上禀袁公,为你请功。”

    “多谢将军!”

    赵睿高兴地再次行礼,说道:“请将军与我回元城休整,袁公已经亲自下令,若是救援到你,请你尽快回邺都。”

    “回元城?”

    张郃皱起眉头,思索道:“不可。”

    “为何?”

    赵睿一头雾水,现在回元城,好好休整一下不好吗?

    张郃问道:“我自上月就写信给你,要你中途领兵来援,这些日子,为何你一直没有前来接应?”

    赵睿连忙解释道:“那青州军包围了元城,布置了大量兵马,张辽驻守在沙亭,我们与他已经打过数仗,皆被他阻拦,何茂、王摩镇守魏县,亦不敢轻动,非我的不愿接应,实在是无能为力。”

    看地图就知道,魏县是魏郡西南面的屏障,过了魏县,就是一片坦途。如果何茂、王摩敢弃守魏县,过来支援张郃,那人家反手直接越过魏县,可以去打邺城了。

    所以这边能够动的,也只有元城的赵睿严敞二人,但他们被一个沙亭的张辽拦住了去路,几次想打出去,都被击退。

    因此并不算赵睿严敞二人不想救,而是没法救。

    张郃就说道:“此次袭击我们的人,就是那张辽。可见他已经从沙亭中出来,既然敌人已经知道了你来接应我,那么你说,他们会不会继续埋伏在元城周边?”

    赵睿想了想道:“张辽不是已经被我们击退了吗?又有何惧之。”

    “可青州军主力呢。”

    张郃反问道:“他们沿途一直在追击我,此次在五鹿墟,我便为青州军五六万大军拦住去路。如今张辽部已经过来,他们的主力必然已经包围了元城。”

    其实到现在张郃也不知道陈暮早已经识破了他的想法,还以为青州军的主力一直在五鹿墟附近。

    因为在沙麓山东面村庄驻守的太史慈部只有约七八千人,并不是主力。而后来袭击的张辽部,也像是临时从沙亭被调过来的兵马。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沙亭的兵马会先过来。

    那是因为张郃翻过了沙麓山,然后南下,这样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沙亭离此地其实更近,五鹿墟那边的青州军在发现张郃的营已经是一座空营,再立即快马去沙亭调张辽来围堵,是十分合理的情况。

    反而要是从五鹿墟追击,就跟张郃之前预设的一样,会因为他派张南焦触等将领留下来断后,争取了时间,从追击速度上来讲,完全追不上他们。

    如果张郃是敌方主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会选择干脆挥师南下,先把元城围住,防止张郃进入城内?

    野外作战跟城市作战可不同,有了城池,张郃自信以他这一万人,足以抵挡陈暮的五万大军。因此张郃认为,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元城,必然是死路一条。

    不得不说,张郃经过和陈暮的多番对决,还是成长了不少,已经学会了站在敌方主将的位置去想问题,换位思考,才是智将的心态。

    听到张郃的话,赵睿才恍然大悟,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往何处?”

    张郃毫不犹豫道:“阴安,唯有去阴安,方是生路。”

    “可严敞还守在元城......”

    赵睿一时迟疑,要是去阴安的话,岂不是把严敞给卖了?

    然而张郃却道:“严敞有城池固守,粮草军械充沛,足以抵挡青州军围攻,我等先回阴安休整,待补充了兵力,再救援元城也不迟。”

    “不错,从此地去阴安已不足一日路程,反正从阴安到元城也不远,待从邺都要来兵马补充,再去救元城。”

    旁边的蒋奇马延也劝说了一句,他们被追得太惨了,只想尽快回城池休息,不想再战。

    “这......好吧。”

    赵睿没办法,张郃说得确实有理,毕竟到现在青州军主力还未出现,那确实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去元城了。

    现在跑到元城去,无异于找死,所以南下去阴安,确实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当下,众人也不再迟疑,整顿好兵马,开始启程。

    而张郃等人不知道,就在他们才刚刚击退张辽,准备南下去阴安的时候,此时此刻,阴安县城外,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抵达。

    城门大开,像是在迎接客人。

    陈暮骑着紫影,来到城外,城内忽然飙出一骑,哈哈大笑道:“四弟,这阴安城也太不禁打了,不过两个时辰就已拿下。”

    那人正是张飞。

    陈暮轻笑道:“阴安是魏郡腹地小城,没有多少兵马防备,自然可以轻易拿下。不知道三哥有没有放过敌人,若是逃出一个去报信,那可就麻烦了。”

    张飞拍着胸脯说道:“放心,整座城都被我包围起来,无一人逃出去,城破之后,所有人全被我关押起来,绝无可能走露消息。”

    陈暮微微一笑:“很好,那大军进城,最快今夜,最晚明日清晨,必然给那张郃一个大大的惊喜。”

    一行兵马迅速进入城内,阴安离元城不远,在放跑了张郃后,陈暮就立即分兵,一边让张飞领本部两万人绕开元城,南下攻打阴安,一边自己领大军围剿张南和焦触。

    在击溃张南焦触的同时,张辽已经和张郃交战,趁着这个功夫,张飞早就攻破了只有几千人驻守的阴安县城,在城内等着他们。

    可以说,张郃预判了陈暮的预判,可陈暮却知道张郃已经预判了自己的预判,所以预判了张郃预判到了自己的预判,从而改变了自己的预判,选择在阴安给予张郃留下一个毕生阴影。

    兵马入城。

    陈暮骤然回头,看了眼城外的亭舍。

    城门口一般都有一个亭,亭有亭长,负责城外十里内的乡里事物。

    见到他回头,张飞不解地道:“四弟,怎么了?”

    陈暮想了想说道:“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没事,先去府邸。”

    他摆摆手,只是笑了一下,又对张飞道:“麻烦三哥帮我去寻一个有亲属的老卒俘虏。”

    张飞道:“这简单,留守阴安的大多都是老卒,你要老卒做什么?”

    “自有用处。”

    陈暮目光深邃,回头看向远方。

    张郃,吓不死人。

    将来等青州与冀州大决战的时候,要是敢不投降......呵呵。

第九十三章 面冷心善陈子归

    过了午后,到晡时末刻。

    在短暂的休整之后,张郃大军再次踏上了旅程。

    士兵们还是昨天白日休息了一天,一晚上到今天白天都没有睡觉,又累又困。

    不得已,他只能继续南下,等到天快黑的时候,选择在野外露营。

    没有了被子,没有了帐篷,没有了床褥,就只能找一片林地,搜集一些枯草干柴,勉强渡过一夜。

    好在这几日天气都还算不错,虽然刮北风,却并没有像上旬那般大雪连绵,临近一月初春,气温逐渐回暖,积雪也在慢慢融化。

    第二日清晨,张郃与赵睿大军联合约两万四千多人,再次启程出发,昨日斥候探马回报,也更加肯定了张郃的想法。

    虽然心中有顾虑,但张郃还是派出了探马去元城附近,就看到元城外早已经扎满了营地,帐篷连绵数里,每日都有大量军队在外巡逻驻守。

    这些兵马其实是张辽退走后的残部,以及管承高顺等人的军队,在清河国青州军的人数约有五万,再加上清渊和陶馆等地张辽的部队,现在在此地的青州军总数在六万以上。

    各处战场,包括之前在五鹿墟拦截张郃的部队,在沙亭拦截元城的部队,以及在沙麓山击溃张南焦触的部队和南下攻打阴安的部队,这些兵力其实是分散开的。

    但现在,已经彻底集结起来,张辽一万人还剩下八千人,管承那边也有七八千人,还有高顺五千陷阵军,总人数两万多人,冒充青州军的主力。

    而实际上青州军的主力被陈暮张飞带走,陈暮带着太史慈,张飞则亲领两万大军,总计三万多人马,已经在阴安等着他。

    经过一个上午的艰难跋涉,这七八十里路,两万多大军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到第二日下午,才总算抵达。

    张郃在队伍最前面,瞭望地平线上的那座城市。他笃定青州军主力已经兵临元城,是因为在平原上根本藏不了什么人,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敌人什么布置。

    所以当发现元城外到处都是兵马之后,张郃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并且也把这个信息传达给了赵睿马延蒋奇等将领,让众人心生钦佩。

    顺着官道前进,道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两侧田地间杂草荒芜,林木遮天,枝条葳蕤垂下,景色宜人,却少感觉少了点什么。

    田地像是许久没有耕种,村庄房屋破败,远处的桑田无人修剪。张郃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少了一份人烟。

    “阴安为魏郡腹地,若其他城市乡间没有人烟,倒还可以理解,怎么这里也都是这样?”

    张郃四处扫视,皱起眉头。

    古代一个县城住不了太多人,一县之地,百姓大多住在城外的乡亭之中。

    冀州与青州的战争已经进行了四个多月,清河国很多地方的百姓都被迁移走,县城外的乡亭荒无人烟倒也正常。

    但魏郡已经是腹地,敌人都被挡在魏郡周边,阴安虽然在兖州与冀州的边境处,可曹操还没那胆子和冀州开战,包括曹操来拦截张郃的理由也是无理由越境。

    所以在张郃印象里的阴安县城,不至于说经济多繁荣农业多发达,至少田地不应该荒芜,村庄不应该破败,道路上也不应该一个人也没有。

    赵睿苦笑道:“都是吕布干的好事,自从王使君薨了以后,吕布就已经没有人能够再约束,从兖州撤离,竟然纵兵劫掠百姓,造成死伤无数,事后袁公责备,他却说都是士兵行为,与他无关。”

    “吕布胆子这么大?”

    张郃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各路诸侯眼中,劫掠百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十八路诸侯讨董,河内郡就是遭到各路乱兵劫掠最严重的一地。

    但问题是魏县可不是河内郡,袁绍也不是不把百姓当人看的河内太守王匡。

    哪怕袁绍从来没有把百姓放在心里,可你劫掠我治下百姓,那就是打我的脸。何况相比于只会搜刮百姓,拷问钱财的王匡,袁绍至少还是懂只有百姓安定,才能够有人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兵力和钱粮。

    所以吕布这番作派,无疑是已经在打算跟袁绍翻脸了。

    “这里面,据说有些龃龉,不知真假。”

    赵睿想起了一些流言蜚语,据说袁绍想出掉吕布,派了刺客去行凶,结果被吕布察觉了,最后两人闹掰,虽然现在吕布还驻扎在荡阴,但四处劫掠,恐怕是为了逃亡而做准备。

    “算了,这些都是袁公要头疼的事情,还是管好我们自己吧。”

    张郃摇摇头,目光望向前方。

    距离阴安城已经不远,约三四里地,遥遥眺望,已经能够看到远处城墙,就看到城门紧闭,城楼上插着冀州大旗,隐约只看到零星几个人影,像是完全没有守卫。

    这座城市安静得过于异常,令人觉得非常奇怪。

    过了一会儿,之前派出去向阴安城通报的斥候回来,翻身下马,禀报道:“将军。”

    “有异常否?”

    张郃询问。

    斥候道:“城上皆为老卒,并无太大异常,我已呈上将军大印,命他们将城门大开。”

    “嗯。”

    张郃点点头,在袁绍上位之前,冀州被授予将军之职的总共就只有四人,张郃高览麴义袁绍,现在袁绍上位,他的将军大印依旧有效。

    既然斥候查探过没有什么异常,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当下大军继续往前,过了约两刻钟,终于来到了城下。

    离城池还有半里地,张郃就命令大军先停下,然后自己率领着亲卫靠近到城外。

    城外有一座亭舍,一名老卒站在亭舍门口,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见到张郃带着数百亲卫过来,连忙迎上去拱手弯腰道:“将军。”

    “怎么就你一人迎接?城中守将呢?”

    张郃有些不满,即便阴安遭到劫掠,目前只有几千残弱老卒驻守,但城中一定最少有一个军司马统领,小小军司马,居然不亲自出门来迎接自己这个将军?

    老卒苦笑道:“阴安屡次被吕将军派人劫掠,城内也遭到袭击,王司马领军拼死抵抗,可无奈兵少将寡,被吕将军的部将一刀杀了。”

    其实是被张飞杀了,但老卒被以家人性命为要挟,不得不撒谎。

    “原来如此。”

    张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问道:“城中还有多少粮草,物资军械充足否?”

    老卒说道:“粮草倒还是有些,军械......”

    见他犹犹豫豫,张郃也知道了,便说道:“行了,进城再说吧。”

    虽然没有人迎接,但好歹有座城池,先休整两日,一边向邺都那边索要物资,一边调整战士们的状态,等物资充沛,再考虑去解元城之围。

    老卒便在前面领路,缓缓靠近城门,就看到城门洞内,同样有十多名老卒在迎接,一个个脸色惨白,面无人色。

    见到这模样,张郃只觉得无比奇怪,询问道:“尔等领头之人是何人?”

    “将军,是....是小老儿。”

    一头发花白的老卒硬着头皮越众而出,声音都在颤抖。

    张郃看着他,纳闷道:“你任何职?”

    “暂...暂为曲军候。”

    曲军候之上就是军司马,驻守此城的军司马战死,暂时由曲军候领军也合情合理。

    只是张郃还是有些不解,皱起眉头道:“即便城中皆是老弱之卒,也不该全是头发白了的老卒吧。且诸位隆冬腊月,为何汗如雨下?

    “因.......因为......”

    老卒的牙关都在打颤,如果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自己就有可能会死。盛怒下的将军,会不会砍死自己?

    可如果不按那个人说的去做,一直跟着自己在军中勉强活命的儿子,就一定会死。

    当年冀州黄巾之乱,整个冀州满目疮痍。

    王芬上任之后,为了养活很多无家可归的百姓,利用朝廷发下来的赈灾款,一边做灾后重建工作,一边将一些百姓收入军中暂时活命。

    就跟刘备当初在路上收的那批罗市贼一样,胡志**胡勇父子三人便是在那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入军。

    这位老卒跟胡志**胡勇父子相同,也是带着一名儿子勉强在军中讨个生活。

    十年过去,当初四十上下的汉子如今也变成了五十余岁的老者,甚至头发花白,仿佛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显得无比苍老。

    是如实禀告,换自己一条命。

    还是按照那个人说的去做,保自己儿子的一条命。

    老者在那一瞬间,有过短暂的思想斗争。

    可眼见张郃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狐疑,目光之中已经隐隐带着一丝杀意的时候。

    老者一咬牙,反倒下定了决心,沉声道:“因为有人让小老儿告诉将军,今日,就是将军的死期!”

    今日,就是我的死期?

    张郃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时间还有点懵,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眼中的火就喷出来了。

    什么意思?

    自己才刚刚连续打了那么多败仗,被追得上天入地,无所遁形,就来咒我?

    我再怎么样,也是堂堂中郎将,岂是你这小老儿能轻辱?

    噌!

    张郃的马槊是有人抬着,但他腰间却配了环首刀,噌一声拔出,银光闪烁,挥刀怒喝道:“老贼安敢辱我!”

    银刃向着他砍来,老者此时像是已经坦然,闭上了眼睛,心中无欲无求,只希望那个人会信守承诺,放了自己的儿子。

    可下一秒,就听到“咻”的一声,一支羽箭如闪电般向着张郃射来,张郃被迫只能举刀来挡。

    当!

    那箭力道很大,在弹出去后,插入了地面,箭尾发出“嗡嗡”的响声。

    这一幕发生,城门洞内的诸多老卒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跑,倒也有两个讲义气的,拉着那老者往后退去。

    张郃抬眼看去,就看到城内街道尽头,无数兵马向着这边涌来,为首者正是持弓善射的太史慈,正高声道:“张郃,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一刹那,张郃只觉得头皮发麻,差点没吓得从马上跌落下去,但好在他及时回魂,骇然色变道:“不好,快撤,有埋伏!”

    “杀!”

    城楼上瞬间箭雨挥洒,大量的弓弩手开始往城外射箭。

    城外的大军猝不及防,前军直接被射成了刺猬,像是收麦子一样,大片大片的士兵倒下,无数人抱头鼠窜,整个军队直接崩溃。

    张郃因为才刚跑出城门口,类似于瀑布底下的安全区,反倒是没有被射中,但也不能再往前冲,只能往两侧跑。

    然而此时城墙两侧忽然涌现无数兵马向着他们袭来,原来是青州军从北门和南门杀出,两边包抄。

    前面是箭雨,左右两侧是包围的敌军,身后是城内的追兵,一时间张郃陷入必死绝境。

    陈暮站在城楼上,看着下面狼狈不堪的张郃,朗声道:“张郃,你死不死?”

    张郃回头仰望,露出无比恐惧的神情,如果这个时候城楼上的弓箭手调转箭头,所有人对准城下的他们齐射,自己必死无疑。

    虽然还可以再次躲入城门洞内,可问题是敌人追兵已至,城门洞被堵死,他已经没有任何逃生的道路。

    “哎呀,可惜了,没箭了。”

    陈暮装模作样提了一句,箭雨逐渐停下,张郃惊恐地回头看了眼离自己已经不足十步的太史慈,扬起马鞭抽打在马臀上,飞一般奔逃。

    冀州军还未开打,一轮箭雨后直接崩溃,张飞领着大军,悍然杀出,张郃近三万人马,一时混乱,踩死践踏者无数。

    城外俨然变成了一片屠宰场,青州军虎入羊群,将战场上搅得一团乱,无数人如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近三万冀州军显然是完蛋了,因为敌人离得实在太近,他们就算想丢盔弃甲逃窜,也拉不开距离,被以逸待劳的青州军衔尾追击,死伤惨重。

    站在城楼上,眼看着张飞与太史慈追杀了出去,数万人像是一群蚂蚁一样在荒野上乱窜,一直过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地看不到人。

    张郃军直接溃散了,四散逃跑。而张飞与太史慈的军队也是四散去追击,反倒是阴安县城安静下来,只剩下陈暮与侯栩。

    “司命,你让太史慈故意放慢脚步,又让弓箭手停下来,又是在下一步大棋吧。”

    侯栩笑了笑,他已经猜到了陈暮要做什么。

    仔细想想,陈暮干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在青州剿灭徐和与司马俱的黄巾军,在司隶对付徐荣,又到如今对付张郃。

    先让敌人在内心深处对他产生一种惧意,一种心里阴影。等到下一次真正再次遇到敌人的时候,且是极为关键时刻的时候,那么前几次积累的心理阴影,就很有可能是一种突破。

    也许,未来张郃再次遇到陈暮,会害怕得脚都在颤抖也说不定。因为陈暮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可怕了,就连底裤穿的什么颜色,都仿佛被他看穿。

    陈暮微笑道:“张郃出身世家,为冀州本地豪族代表,必然会被袁绍重用。此人极为怕死,绝非意志坚强之辈,未来能否拿下冀州,一举将如今实力无比强大的袁绍击败,就要看他了。”

    “只是仅仅这几次连败,恐怕不足以动摇一位将领之心吧。”

    侯栩放目远眺,对于一名优秀的将领来说,打败仗也不算什么,如果打一次败仗,就落下一辈子心里阴影,那他跟本就不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所以侯栩觉得,仅仅是这样恐怕还不够。

    陈暮看着远处已经被张飞太史慈一路追赶,已经在向着预定地西面方向逃窜的张郃,淡然道:“所以我在后面,还给他安排了几次惊吓,希望他别被吓死。”

    “呵。”

    侯栩眺望远方,轻笑一声。

    心道被司命盯上的人,还真是惨,不由得为张郃的命运而感到一阵默哀。

    天色已经越来越暗,地平线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过了片刻,陈暮转过身,走下城楼,看到了在城墙根脚下,瑟瑟发抖的那几名老卒,轻声对他们说道:“你们立了功,以后一家人青州养了。”

    “多谢将军。”

    诸多老卒互相对视,他们本来就是无家可归,不得已投身军伍,充当辅兵混口饭吃,如今能活命,自然无不欣喜,跪下磕头道谢。

    陈暮懒洋洋地离开,侯栩在身后瞧着他那看似冷酷无情,实则面冷心善的模样,眉宇间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些老卒的作用,其实就是给张郃做个提醒,不然真要弄死张郃也简单,骗进城内乱箭射死就行。

    可以说,老卒们本就是第一次用来吓张郃的工具,且还是敌人的俘虏士兵,没有处死已经很仁义了,现在不仅让太史慈出手相救,还养着他们,何止是恩重如山那么简单,简直是再生父母。

    当初司命向来都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如今,反倒开始以民为本,能少造杀孽就少造杀孽。

    看来刘使君对司命的影响还真大。

    侯栩在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对刘备的尊敬,不由得更加多了几分。

    能在这满是吃人的乱世之中,依旧保留着那一份人性的底线,就连陈暮这样的魔王,都能慢慢改变,刘使君,当真无愧为仁义之人也。

第九十四章 欠我三条命

    张郃被张飞与太史慈追着一路向西,西面是一条大河,两侧丘陵起伏,水何澹澹,洪波涌起。

    此时他的身边还有数千人,聚拢在河边,追兵离他们约有三四里。

    “此是甚么河?”

    张郃四下扫视,焦急询问。

    当下就有亲卫不断呐喊,把话传出去。

    过了片刻就有知道此地的人回应,被带过来回话道:“将军,此为白沟。”

    张郃不时回头张望追兵,汗如雨下,问道:“可否泅渡?”

    那人道:“此河水流颇大,不能泅渡。”

    白沟河,就是后世的卫河,一条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小河流。

    但现在却波涛汹涌,河面宽度约有二十多丈,水流湍急,远不是后世那条水流不多,甚至经常断流的小河。

    这是因为早期的卫河发源于太行山脉,流经河内郡与魏郡,水流量比较大。像曹魏时期,就曾经由曹操下令开凿为运河,专门运送粮草。

    到隋朝的时候,卫河就已经是大运河的一部分,被称为永济渠,到了明代,则被称为卫漕,一直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水流量才逐渐变小,到今天我们能看见的卫河。

    所以此时的白沟,是一条体量相当大的河流。虽然不如黄河,但也属于大型河流,哪怕是冬季枯水季节,想要直接从河上趟过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有桥否?”

    张郃远远看到敌人追兵迫近,已经不足二里。

    “北去二里有一座桥。”

    “往北。”

    “将军下令,往北!”

    一声令下,数千残兵慌忙往北奔逃。

    又跑了二里地,终于看到了远处一处相对较窄的河道上横着一道木桥。

    众人来到桥边,就看桥边还立着一个大木牌,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平漳河”。

    张郃凝神看去,思索了片刻,顿时只觉得背心发凉。

    漳河在邺城,离此地三百多里。

    后世漳河改道,与经过通渠后的卫河交汇,变成了漳卫河。

    但此时二河却没有一点关系,所以在卫河旁边,忽然立一块木牌,上面写“平漳河”三个字,就有些耐人寻味。

    别人还好,一开始没琢磨过来。可张郃的名字,就通漳河,细细一想,平漳河?岂不是平张郃?

    莫非那陈子归是要学汉武帝将左邑县改名闻喜县的往事,要将白沟改名为平漳河?

    还未等张郃回过味来,南岸冒出无数人马,纷纷高呼道:“四将军有令,今日若能平张郃,此地已经就改名为平漳河!”

    张郃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道还真是,连忙喊道:“快,过桥!”

    “过桥!”

    士兵们争先恐后上桥逃遁,可这木桥不大,一次性过不了多少人,一时间因为争抢而落水踩踏者不计其数。

    很快追兵迫至,在双方在桥边挤成一团。

    张郃仓皇逃窜,他的整个军队都被打散,投降被俘者无数,身边只剩下数十亲卫,在发现身后兵马都没有过桥,慌不择路地往北逃去。

    原本他是想断桥阻敌,可没有斧头,短时间内无法砍断桥梁,不得不扭头就跑,抛弃还未过桥的士兵跑得飞快。

    这一跑,就是两个时辰。

    夜幕降临,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庄,十分平静,不知其中是否有凶险。

    但此时士兵们饥渴难耐,又饿又累,张郃只能下令原地休息,同时派人进村找找,看看有没有食物。

    然而此地接近繁阳,同样遭到过吕布的骚扰,村子没有人烟,什么食物都没有。

    不过好歹有一座水井,士兵搜寻无果,就想着打点水喝,熟料从井中将水桶取上来,发现里面竟然存有一些东西。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袋粟米,士兵们顿时喜形于色,遭遇兵灾,百姓逃难时将带不走的东西藏起来倒也不算稀罕事,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还不错。

    这袋粟米藏在半吊在井中的水桶里,没有被水泡坏,约有二十多斤,若煮成粥,勉强能够充饥。

    当下士兵们又在村子里找了几个陶釜,打水开始熬煮粟米。

    “兄长,马上就能喝点稀粥了。”

    “嗯,等吃些东西,就继续启程,追兵迫近,此地不宜久留。”

    “明白,只是也不知道此地是何地,我们要往哪走?”

    “无妨的,一路向北即可。”

    张郃与自己的族弟闲聊了几句,此时众人都已十分狼狈,铠甲上都是泥土和鲜血,浑身脏兮兮头发都打了结。

    最重要的是这场大败,整个军队都被打散,损失惨重,这让张郃无比担忧。

    若是回到冀州,也不知道袁公会如何惩治自己。

    一时间,因为前程渺茫,张郃目光中带着一丝惆怅与茫然地看着北方,不知道未来的方向。

    过了片刻,粥熬好了,诸多士兵分粥,族弟也给张郃端来了一碗。

    张郃接过粟米粥,却是没有什么心思想吃东西,就放在一边,心里一直在思考着这次回去之后,该怎么向袁绍解释。

    就在此时,忽然有士兵喊道:“这粥里怎么还有块木头盒子?”

    “打开瞅瞅?”

    “这是什么?薄薄的东西。”

    “我认识,好像是纸,叫什么左伯纸。”

    “上面有字。”

    几个士兵围拢过来,二十多斤的粟米是很大一袋,士兵们直接就倒入了釜中,都没有注意里面还参杂了一只木盒。

    木盒没有被水煮烂,有人打开密封好的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张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些字。

    只是古代文盲率较高,士兵不识字,所以一个个瞅了半天也瞧不明白写了什么。

    “给将军看看。”

    亲卫拿着纸条,快步跑到张郃身边,说道:“将军,在粥里发现一个盒子,里面有张纸。”

    “哦?”

    张郃接过纸条,在后世纸条没什么好稀奇的,可在如今可是稀罕东西。

    目前主流的纸张就是著名的蔡侯纸与左伯纸,蔡侯纸造价昂贵,数量稀少,只有顶级达官贵人才用得起。

    而左伯纸经过改良成本变低,数量增多,但主要也是在青州流传,还没有普及到整个大汉。

    所以一个普通村庄里居然找到一张纸条,确实奇怪。

    张郃接触过左伯纸,一眼就认出这是来自青州的纸张,内心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等到他看到里面的内容时,差点没昏过去。

    “张将军,我已放汝三次,汝欠吾三条命,它年若需要尔归还之时,可切莫吝惜,此粟米赠与汝充饥,望自珍重。”

    落款——陈子归。

第九十五章 白马玄甲,定叫他有来无回

    张郃终于逃回去了。

    随着驻守于清河国的所有冀州军被击溃,整个东面战场已经被青州军占领。

    这样在战略上,青州就对冀州形成了东南西三面夹击之势。

    东是指魏郡的东北方向,从清河国、巨鹿郡来的刘备公孙瓒主力大军,与袁绍的主力军在平恩、斥章、列人等地形成的对峙之势。

    南是指以陈暮张飞为首的青州军,从兖州方向,进攻魏郡东南面的馆陶、元城、阴安,在魏县、繁阳、内黄等地对峙。

    西是指以洛阳小朝廷为首,关羽钟繇赵云等部的司隶兵马,进攻魏郡西南方,在林虑、荡阴等地与敌人对峙。

    这是在前两年,陈暮制定下的战略计划,一是扼制冀州发展,二是三面夹攻,让冀州难以应对。

    现在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就在于什么时候选择与袁绍决战。

    不过此时此刻,还不行。

    因为冀州的底子摆在这里,饭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做。想要一口吞并整个冀州,至少眼下,还不是时候。

    冀州邺都,州牧府邸。

    当张郃兵败的消息传回邺都的时候,袁绍正在府中,与诸多将领饮宴。

    从九月份王芬去世,到如今十二月,接手整个冀州之地,袁绍一直在调节内部各方势力,平衡诸多派系。

    先是以各种方式,暗地里打压党人,将原本身居高位的这些党人,皆以虚职束之高阁,明升暗贬,再将实权部分与兵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这个过程持续了三个月,到了如今,整个冀州朝廷,从内到外,大都变成了袁绍的人,包括那冀州小皇帝的近侍,全换了一遍。

    就好像曹操在晚期大量清洗忠汉老臣,为曹丕铺路一样,冀州如今权力的更迭,自然就代表了人员的更迭。

    不然像颜良文丑许攸郭图等人,为什么投靠袁绍,还不是为了能够依附于他飞黄腾达?

    现在终于大功告成,袁绍十分高兴,在府中大摆筵席,庆祝此事。

    “如今冀州内忧已经解决,原来的朝廷老臣,或是致仕,或是委任其它闲职,冀州已经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得到明公。”

    “不错,司隶校尉、尚书台、御使中丞等三独坐权力收归明公,天子也被明公掌控,以后不管是任命官员,还是调度兵马,皆已再无掣肘,此可喜可贺也。”

    “诸公,高兴得太早了些。明公虽然已经掌控了整个冀州,可那吕布却向来不服从明公调令,此番还劫掠地方,若不尽早处理,恐为心腹大患呀。”

    诸多谋士正在向袁绍道喜,就有人提出了异议,众人一看,原来是以前王芬所倚仗的谋士刘子惠,正是此人提议让吕布去攻打冀州。

    袁绍听到他的话,暗暗点头道:“子惠所言甚是,吕布此獠,也正是我头疼之人。”

    现在外敌环伺,青州幽州洛阳三面夹攻,可袁绍却并不担心。

    因为王芬给他留下的遗产实在是太庞大,大到即便三地同时进攻,他也有足够的兵力应对。

    所以此时他选择的策略,是攘外必先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可不是光头发明的,最早出处为春秋时,齐桓公提出的口号“尊王攘夷”——意思是先“安内”以“尊王”,“尊王”而后才能“攘外”。

    紧接着在西汉的时候,晁错力主削藩,喊出口号“攘夷必先安内”,就是这句话最早的出处。

    而且这个策略,也大多为历代执政者所推崇。

    只有解决了内部矛盾,才能一致对外,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嘛。

    但如今内部权力斗争已经解决,袁绍的人彻底上位,可还有那个吕布,依旧是一个大麻烦,整天只找他要物资,命令他进攻洛阳,却从来不办事,让袁绍很是不爽。

    其实袁绍和吕布之间,最早的矛盾就是十八路诸侯讨董。然而这属于国家大义,算不上什么个人仇恨。

    所以最开始袁绍做主冀州,吕布并没有什么异议。

    毕竟吕布也不是蠢人,别看拜了王芬为义父,可这点父子情能有几分就有鬼来了,想以这个为倚仗夺了冀州,别说整个冀州都不会同意,就连麾下的冀州士兵,估计都有可能造反。

    因此吕布一开始还比较安分,老老实实地听从王芬临终前的调令,从兖州撤兵回来,就驻守荡阴,与洛阳兵马对峙。

    但时间一久,总归要出问题。

    因为吕布的兵马只有两万五千人,在荡阴面对关羽数万大军,双方大战数次,虽然以吕布之勇,击退关羽数次,但也让他感觉到压力很大,因此数次向袁绍请求增兵。

    袁绍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魏郡东北,另外还在邺城安排了六七万人马,这些兵力都有用处,差不多已经没有兵马可以给吕布派去,所以言辞拒绝。

    而吕布看到的是邺城明明还有六七万人,却不给我调援兵来,好家伙,这是在防备我呢,因此慢慢心生怨恨,开始搞事。

    比如以粮草不足为由,纵兵劫掠,在繁阳、内黄、阴安等地,四处抢劫百姓,祸害地方。

    如此袁绍也变得猜忌起吕布来,开始封锁吕布的粮草装备,并且明面上,还以冀州天子的名义发诏书,将吕布召回邺城,说要为吕布加官进爵,且为他增派一些人手。

    吕布还不知道袁绍已经猜忌他,听到这个消息,当时候就非常高兴地上路了,只带了随从侍卫数十人,轻装简行,奔马跑回了邺城。

    由于当时袁绍还没有彻底掌控整个冀州,不敢与以荀和陈逸为首的党人们撕破脸皮,直接下令杀死吕布。所以在吕布回来之后,就设宴款待了一番,叮嘱他好好防守冀州的西南面,并且升他为征西将军。

    征西将军属于重号将军,为“汉旧诸征”,比杂号将军和中郎将肯定要高,因此吕布不疑有他,欣然接受。

    给吕布升官之后,袁绍就让他领五千援军和大量的物资,准备回荡阴。

    表面上,这次吕布来邺城,就是来领这些兵马和物资的,但实际上,袁绍早就秘密给军中带队的两名军司马下令,命令他们暗中除掉吕布,借口说被关羽军袭击,吕布死于乱军之中。

    这个计划若是对付普通人,肯定是万无一失。然而吕布之勇,还是出乎袁绍的想象,大军启程一日后,第二日天色渐晚,在潐水附近安营扎寨。

    两名军司马认为时机成熟,于是决定半夜率军袭杀。趁天黑,领了数百人进入营帐中乱刀挥砍,将一人砍成肉酱。

    士兵以为已经将吕布杀死,就又去袭杀吕布亲卫,哪料到帐篷中,却杀出一位猛人。

    原来这些日子,吕布也暗暗怀疑袁绍可能已经对他产生了猜忌,想要谋害他,于是让一名亲卫在自己营帐中睡觉,他则穿着亲卫的衣服,与几名亲卫睡在旁边的帐篷之中。

    结果军司马的行动惊扰了帐篷中的吕布,吕布率领自己的亲卫,以一杆方天画戟,在只损失数人的情况下,竟然硬生生从五千人的军营中杀出。

    虽然事后袁绍送来信件说这是两名军司马的个人行为,与他无关,已经将这两名军司马处死,希望吕布不要放在心上。

    但裂痕既然已经发生,自然已经无法再弥补,双方的关系已经难以缓和,接近撕破脸皮的地步。

    因此当袁绍解决了邺城这边的内部矛盾问题后,听到刘子惠谈起吕布来,也不由得感到头疼,虽然他很想除掉吕布,可问题是吕布还不能轻动,洛阳那边,还得让他去抵御才行。

    一时间,因为这个问题,原本挺高兴的宴会,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过了片刻,许攸才说道:“明公,现在吕布还不能动,他一动,则魏郡危矣。我们应该把主要方向,对准东北面的幽州军与青州军,只有击退他们,才能彻底掌控冀州。”

    郭图也道:“不错,如今明公虽然麾下兵强马壮,控弦之士二十万,然以魏郡一郡之地,如何能持久?只有击溃刘备和公孙瓒,才能图谋天下也。”

    “是啊,吕布不过是小患,可以先放一放。那公孙瓒和刘备,才是大患。如果不能将他们打败,冀州才是真正的危如累卵。”

    “只是此二人联军势力亦不可小觑,短时间恐怕难以击败,明公怕是要亲自领军前去,才能打败他们。”

    “若是明公走了,邺城这边怎么办?万一吕布来袭,城内恐难以抵挡。”

    “那吕布不会那么蠢的,他来攻打邺城,就是帮关羽的忙,除非他投降洛阳,可他与刘关张陈四人仇深似海,数次被他们打得吐血,怎么可能会投降青州?”

    许攸郭图逢纪审配辛评辛毗荀谌各抒己见,这就是分清楚主次的问题,虽然这帮家伙,也就许攸智力稍微高那么一点点,其他的基本也就是60-80的坑货,内斗内行,外战外行,但这点主次还是分得清。

    毕竟你去动吕布,就是在帮青州军除掉一个魏郡西南屏障,自断一臂的事情可不能做。因此哪怕是郭图逢纪这些人,也都没有建议袁绍先除吕布,而是让他先解决青幽二州联军。

    袁绍听了这话,觉得有理,环绕众人说道:“不错,诸公之言,甚合我意,只是青州有棉衣,擅长冬日作战,在此寒冬与他们决战,殊为不智。因而我决定,待来年开春之时,便亲率大军,征讨刘备公孙瓒。”

    “明公英明!”

    诸多谋士纷纷赞同。

    而就在袁绍认为明年春天,亲征刘备公孙瓒的时候。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单膝下跪道:“明公,出大事了。”

    “嗯?何事?”

    袁绍认出这是自己府外守门的卫兵。

    卫兵说道:“张郃将军在阴安被青州军击败,全军覆没,只有数十人逃出,现已回邺都,正在府外求见。”

    “什么?”

    袁绍蹭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道:“四万人......全军覆没了?”

    “是......”

    卫兵结结巴巴地回道。

    听到肯定的回应,袁绍好悬没晕过去。

    这可是四万人马,原本冀州面对青州与幽州洛阳三地攻击,尚有兵力优势。

    这四万人马一葬送,优势全无,兵力已经基本持平。

    对于袁绍来说,可谓是晴天霹雳。

    “可恶!”

    袁绍咬紧牙道:“刘备公孙瓒,我势必将你们挫骨扬灰。传令,大军明日整顿,后日出发,我要亲自前往斥丘,与公孙瓒刘备决一死战。”

    “唯!”

    当下就有亲信前去传令。

    诸多谋士互相对视,都没有劝阻。因为如今冀州被削弱,确实已经等不到明年春天,必须尽快击退联军,才能稳定发展。

    等命令传达之后,袁绍又环视众人说道:“诸位,谁愿为前军先锋?”

    麹义立马站起身,拱手说道:“明公,我听说那公孙瓒喜爱白马,故选精锐三千,尽乘白马,号“白马义从”,此为真否?”

    “不错。”

    袁绍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

    麹义又道:“我听说那刘玄德聚青州之力,打造精良马铠千副,又选天下骁锐千人,从百人将补之,名为“玄甲重骑”,此为真否?”

    “不错。”

    袁绍又道,玄甲重骑他早就见识过,实力极为恐怖。即便是他,也只有三百副马铠,只能装备三百名重骑兵。

    麹义朗声道:“既然如此,那麹义愿为先锋,为明公冲锋陷阵,斩将夺旗,万死不辞!”

    “好!”

    袁绍高兴地道:“麹义听命,命你为征东将军,领本部人马为前锋,杀敌立功!”

    “唯!”

    麹义磕头领命,起身道:“义现在就回营中,整顿兵马,明日启程为明公开路。”

    “去吧!”

    袁绍同意了。

    麹义再一拱手,转身出了门。

    屋外正是十二月末与一月交际的时刻,年关将至,寒风凌厉。

    在朔风之中,麹义仰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

    白马?

    玄甲?

    哼!

    我麹义,定叫你们,有来无回!

第九十六章 开战!

    兴武二年,也就是公元194年的新年,刘备是在平恩过的。

    当陈暮抵达平恩的时候,去年隆冬十二月的风雪已经逐渐融化,早春的朝阳初升,万物生长,城外的泥地里,也长满了嫩芽。

    平恩县其实已经算是刘备公孙瓒联军的大后方,他们的主力部队,则是在斥丘北面的葛亭。

    葛亭位于后世的肥乡以南,广平以西,成安以东,临近此时的漳水,在它的身后,就是漳水与滏水的汇流处,地理位置相当不错,此时由沮授田丰统领大军。

    进入平恩府邸,陈暮在厅堂内,看到的是一个仿佛苍老十岁的刘备,神情无比沮丧,像是有什么心事。

    “大哥,怎么了?”

    陈暮四处看看,就连常年侍奉于刘备左右的典韦都不在身边,确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包括这次来平恩,陈暮也被刘备叫过来。

    因为削弱冀州的战略已经达成,清河国与渤海郡落入了青州与幽州手里,所以原本他是想趁胜追击,进一步扩大战果。

    结果没想到刘备忽然召唤,让陈暮有些费解。

    刘备长叹一口气:“师君病故了。”

    师君病故?

    卢植?

    陈暮脸色稍微变化,片刻后,反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得去一趟涿县了。”

    “是啊,你陪我去一趟吧。”

    刘备的表情有些失落和哀伤,早年虽然在师君门下,不过是名旁听生,并不算入室弟子,师徒情谊也并不深厚。

    但自从讨黄巾以来,师君对他照拂有加,在洛阳为官时,也时常叫到府上教导,感情日益增长。

    如今初闻噩耗,刘备自然情绪落幕,现在恨不得立即跑到涿县去奔丧。

    “嗯。”

    陈暮点点头:“伯圭兄也去吗?”

    刘备说道:“此事我才给他发了书信,尚未得到他的回信。”

    陈暮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得去问问伯圭兄的意见,最好是顺势退回清河,以此据守。”

    “不攻打冀州了吗?”

    刘备纳闷。

    “之前攻略渤海与清河的战略已经达成,现在整个冀州的兵力收缩在了魏郡,短时间内肯定难以攻破魏郡这个乌龟壳。”

    陈暮解释道:“而且袁本初已经安定了内部,决定亲自领军与我们决一死战,此战必是旷日持久,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会难分高下,所以我们不能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必须先占据有利地形固守。”

    “原来如此。”

    刘备点点头,说道:“好,不过还是要先去找公孙伯圭商议之后再做定论吧。”

    兄弟二人又聊了一些事情,确定了退兵事宜。

    一月初,刘备与陈暮就回到了葛亭大营,与公孙瓒商量了退兵的事情。

    “不行,眼看就要将冀州拿下,怎么能轻易退兵?”

    葛亭联军大营,公孙瓒坚决不同意。

    刘备苦苦劝说道:“伯圭,如今你取渤海,我得清河,此战收获颇丰,冀州元气大伤,它日再战便是。”

    公孙瓒说道:“此时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玄德怎么能够因为一些小事而动摇呢?”

    “小事?”

    刘备当时就不高兴了,皱眉说道:“师君病故,岂是小事,师若父也,我等学生怎么能当作枉顾未闻?”

    公孙瓒却说:“卢师虽然曾经教授过我等,却也不过是启蒙之师尔,算不得登堂入室的亲传弟子,我的亲传师君乃文绕公也,即便不去为卢师奔丧,亦无可指摘。”

    这倒是实话。

    幼年公孙瓒和刘备在卢植门下读书一年,实际上只能算大课弟子,不能算亲传弟子。

    公孙瓒的亲传老师是太尉刘宽,当初刘宽去世的时候,他就去吊唁过。

    这一点在蔡邕为刘宽写的墓碑上,就有详细说明,所以公孙瓒不去给卢植吊唁,还真说得过去。

    但不管怎么样,师徒一场,也不该态度这样冷漠。

    听到他的话,刘备睁大了眼睛,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位幼年同窗好友了。

    唯有陈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说道:“伯圭兄之言,也不无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由伯圭兄先镇守此地,我与兄长先回涿县吊唁卢公,在我们离开这些时日,千万不能挑起事端。”

    “行了,你们去吧。”

    公孙瓒大大咧咧地道:“那袁绍小儿不过是一仰仗任子门荫之徒尔,能奈我何?此战我必定要将其生擒,你们等我好消息便是。”

    “伯圭......”

    “大哥。”

    刘备还想说什么,被陈暮强行拉着出了公孙瓒大营。

    等他们出来之后,刘备生气道:“子归,这像什么话,哪有老师去世,学生不去吊唁之理?”

    “特殊时期嘛,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陈暮摇摇头。

    刘备皱眉道:“此战连四弟都说旷日持久,公与元皓也说过,要想击败袁绍,只能一直耗下去,这个时间可能要数年之久,抽出十几日功夫去一趟涿县,能耽误什么事情?”

    其实也不是刘备死脑筋非要去吊唁卢植,而是目前的策略就是耗死冀州,所以这半年来,占据平恩之后,联军都是坚守不出,一直在避战。

    就好像长平之战,只要廉颇死守不出,秦军也奈何不了赵军。

    所以刘备觉得,反正已经避战大半年,即便袁绍亲至,只要他们不想打,怎么样也不可能打起来。

    趁着对峙的功夫,抽出十多天时间去一趟涿县也不无不可,既不耽误战事,也不会耽误为卢植送行,两全其美,为什么不愿意去做呢?

    “伯圭兄......也许是有他的苦衷吧。”

    陈暮目光闪烁。

    看来,随着实力日益庞大,公孙瓒的心思,恐怕也变得越发深沉起来。

    现在张郃四万大军已经被陈暮吞掉,西南面又有大量兵马被关羽牵制,导致冀州的兵马开始严重不足,再加上陈暮领五万大军前来,此消彼长,青州与幽州联军在兵力上已经不再处于劣势。

    袁绍依仗王芬的遗产,如今在斥丘、魏县、梁期、邯郸等地驻扎了十多万兵马,而刘备公孙瓒联军的兵马,也随着陈暮加入,达到了十四万之众,可谓是一场大战。

    如果这一仗袁绍输了,那么整个冀州,都会被刘备公孙瓒吞并。到那个时候,二人势力开始接壤,公孙瓒要想南下继续发展,恐怕.......

    想到这里,陈暮的眼神中露出一抹诡异的光。

    也许,趁着这个机会,可以......

    ......

    ......

    初春时节,万物生根发芽。

    刘备命令张飞典韦为大将,沮授田丰为军师,掌管青州八万大军,让他们固守葛亭,然后自己与陈暮率领玄甲重骑北上前往涿县吊唁卢植。

    卢植其实是在去年十二月底去世的,因为信息不畅通,一直过了十多天才到刘备手里,刘备又耽搁了数天,等到涿县的时候,卢植已经下葬,所以他就只能在卢植子女的陪同下,前往卢植的坟墓祭拜。

    而在这段时间内,袁绍已经率领三万大军,亲至斥丘。

    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冀州危急存亡的关头,袁绍也不敢再留什么底牌,除了两万家底驻守邺都以外,所有兵马,全都到了前线。

    早春温度尚寒,山林开始变得郁郁葱葱。今日是个晴朗的天气,袁绍登高远望,就看到远处漳水河畔,帐篷连绵数十里,数不清的兵马在外围进进出出,有巡逻的有站岗的有外出公干的,初略看去,光营盘就有数十座。

    这样的场面,上一次见到还是十八路讨董的时候。历史上,哪怕是袁绍和公孙瓒在发生界桥之战、龙凑之战、巨马水之战的时期,也没有这么大的阵仗,二人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多万人。

    现在随着青州发展起来,也随着冀州这些年一直没有遭受过兵灾,再加上公孙瓒靠着经商发达,三方实力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拥有的兵力、粮草和财力,都今非昔比。

    “明公,我听闻子干公去世,那刘玄德与陈子归已经往北去吊唁去了。”

    荀谌对着袁绍说道:“那公孙瓒性格素来刚烈,之前皆因为刘备与陈暮劝阻,才没有与我军展开决战,现在刘玄德和陈子归不在,若是出兵挑衅,公孙瓒必然出兵,明公可假装不敌,诱敌深入,一战将公孙瓒击溃。”

    逢纪纳闷道:“友若是如何得知此消息的?消息来源可靠否?陈子归素来狡诈多变,若是此故意放出来的假消息,趁机埋伏我军,这可如何是好?”

    荀谌瞥了他一眼说道:“此消息来源千真万确,绝非假消息。”

    “呵呵。”

    许攸笑了笑道:“既然是真事,那不如友若说说消息来源,我等也好做个判断。”

    荀谌毫不犹豫地回绝道:“事关机密,恕不相告。”

    “你!”

    逢纪顿时不高兴了,正欲和他争吵。

    许攸却阴阳怪气地道:“莫非是友若在青州出仕的弟弟荀文若?荀文若早年曾跟随陈子归在尚书台任佐吏,早已经对青州死心塌地。此消息,恐怕是假的。友若可切莫上了那陈子归的当,反而害了袁公呀。”

    “胡说八道!”

    郭图怒斥道:“子远莫非是言友若为内应?”

    “不敢不敢,只是说句实话而已。”

    许攸淡淡地说道。

    “岂有此理,若袁公觉得我为青州军内应,我这便辞官回颍川。”

    荀谌怒气冲冲,转身欲走。

    袁绍连忙拉住他:“友若莫气,你之忠烈,我怎么会不明白,我绝无疑汝之心。”

    旁边的许攸和逢纪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而刘惠和审配也默不作声。

    唯有郭图辛评等人怒视着许攸逢纪。

    这就是派系之争,许攸和逢纪是南阳一派,刘惠和审配则是冀州本土派,而荀谌郭图辛评则是颍川派。

    三派之间明争暗斗,在历史上,造成的结果就是许攸投靠曹操,造成了官渡之败。审配逢纪联合起来,拥立袁尚。郭图辛评拥立袁谭,造成了官渡之战后冀州内斗,被曹操各个击破。

    而现在,虽然沮授田丰已经不在。可他们之间的斗争,依旧留存,各不相让。

    “明公,此千载难逢之机,不能错过呀。”

    荀谌苦苦哀求。

    袁绍迟疑良久,点点头道:“友若说得不无有理,不管怎么样,也得试一试。至于伏兵,他们若真有伏兵,难道我们就不能设置伏兵吗?”

    荀谌大喜道:“正是如此。”

    “传令,命颜良随我出征,文丑领军三万,以友若为军师,兵进列人。淳于琼、子远各领一军为左右策应,让高览北上防备馆陶之敌。”

    袁绍布置了任务,虽然采纳了荀谌的建议,但也给了许攸面子,让他独领一军,至少平衡了一下派系斗争。

    像这样大规模的军事战争,当然不是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就完事,而是分散驻扎。

    别看官渡之战曹操三万人马和袁绍十多万人马对峙,但实际上三万人马只是曹操主力营,在附近还有大量的预备役,比如臧霸袭击青州,于禁驻守延津,刘延驻守白马,总兵力投入实际是七万。

    而同样袁绍也不是十多万人全堆积在官渡,而是命令麾下各将领领军四面出击,让郭图淳于琼颜良攻打白马,让文丑攻打延津,让袁谭从青州进攻,兵力完全没有集中在一起。

    所以实际上在斥丘、葛亭的敌我对峙情况,也并非是兵力集中在一起。

    双方的战略部署是青州军从东面进攻,主要驻扎在平恩、清渊、馆陶一线。幽州军则从北面进攻,主要驻扎在曲梁、列人、斥章一带,而三方的交汇点,就在葛亭与斥丘。

    数日之后,根据袁绍的部署,驻扎在邯郸一带的文丑开始东进,牵制曲梁列人一带的公孙瓒兵马,魏县元城的兵马开始北上,牵制馆陶清渊的兵马。

    这样从地图上看的话,就会发现,双方已经在魏郡的东北方向,位于清水与漳水两条河流之间的广袤平原上,展开了犬牙交错的对峙。

    做完这一切部署之后,袁绍本人则亲领驻扎于斥丘的主力大军,总计八万人,北上向着葛亭的联军主力大军进发。

    此时,葛亭拥有公孙瓒的一万步兵,两万骑兵,以及刘备的三万步兵,总计六万人。

第九十七章 高顺VS麹义

    广袤的旷野之上,布满了双方的斥候骑兵。

    但因为公孙瓒以骑兵居多,大量的骑兵小队在平原上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所以冀州斥候不得不避其锋芒,不敢离斥丘太远。

    所以当袁绍的主力大军浩浩荡荡地出了斥丘城,无数兵马如潮水一般开始往葛亭进发的时候,公孙瓒的斥候第一时间侦查到了这个情况,向公孙瓒报告了这件事情。

    “来得正好。”

    在营寨之中的公孙瓒早就不耐烦了,听到这个消息,不忧反喜,蹭一下站起身道:“传我将令,诸军集合,迎战冀州群鼠!”

    他麾下诸多将领都领兵在外,于各个营盘驻扎防守,倒并没有在这里,不过离得不远,召之即来。

    很快,部将严纲、田楷、单经、邹丹、关靖等将领云集。

    至于两个最亲近的从弟公孙越和公孙范以及田豫并不在此处,而是留守幽州,防止袁绍从太行山一线,也就是赵国、常山国一带袭击老家。

    公孙瓒分派任务,各将领便整装待发,回到各自营中整顿好士卒,浩浩荡荡地从各自营盘之中走出来。

    他在前线的部队多是骑兵,据守营盘反倒不利于兵种的发挥,所以干脆从营寨中出去,来到旷野之上排兵布阵,公孙瓒也并非完全不知兵,所以并不是选择列于寨前,而是列阵于营寨侧面。

    刘备留下的青州军是步兵,可以利用营寨防守,因此在正面对垒的主力上,还得靠刘备军。骑兵不能负责冲阵,只能负责从两翼包抄,自然要分列于营寨的两侧以做策应。

    当袁绍大军缓缓抵达葛亭五里外,各路阵型依次排开,先锋将军麹义大军最前,为五千人,左侧依次为步兵校尉王摩、越骑校尉韩定。右侧依次为屯骑校尉韩荀、射声校尉吕旷。整个前军总计两万五千大军。

    中军则是袁绍的本部人马,主将袁绍,然后是幕府长史袁谭、主簿郭图、别驾审配、从事逢纪以及高干、张郃、程奂、赵浮、韩猛、何茂、吕祥、孟岱、马严、张凯等将军到司马级别将领。

    张郃在王芬时期就已经做到了中郎将,但这次惨败,导致被贬职。原本以他的过失问斩都不为过,可谁让他出身于河间张氏,有个本地世家大族背景呢?

    所以为了安抚冀州本地豪强士族,袁绍并没有严厉惩罚张郃,只是将他从将军之职贬为屯骑司马,领两千五百人戴罪立功。

    袁绍立于一处高坡上,身边是长子袁谭,外甥高干以及郭图审配逢纪等近侍。

    远远眺望,就看到在远处的营寨门口,青州军早已经全军出营,为首之人乃是一个络腮胡大汉,手持丈八点钢矛,旁边一大汉,手持短戟,身后还有一名文士打扮,正是已经将整个宗族搬迁至青州的田丰。

    在张飞的身后,一众将士们一字排开,铁盾立在地上,盾的缝隙间一杠杠在阳光下闪烁着亮光的长矛伸出,这是当时打仗流行的方式,前军铺设枪盾兵,防止敌人冲锋。

    除了前排的枪盾兵以外,张飞本部的右侧还有五千陷阵军。同样是铺以枪盾手列前,不同之处在于陷阵军除了弓弩手,其他士兵全都辅以重铠。

    从阴安击溃张郃之后,陈暮就领大军北上,命张辽太史慈领四万大军屯兵清渊、馆陶。袁绍命令高览北上,就是牵制他们。

    不过高顺的陷阵军还是被陈暮带来,所以此时,战场上的形势是各营寨中以沮授为主将,留守两万,在营寨外张飞领一万人出营,再加上高顺的陷阵军,总计一万五千人,以防守阵型和麹义的两万五千先锋军对峙。

    而同时另外营寨侧面,公孙瓒领两万幽凉骑兵出战。自己亲自率领三千白马义从,来到了队伍最前面,与张飞典韦田丰并列,目光灼灼,看着远处已经抵达营寨二里外的袁绍先锋军。

    日暖稍斜,春风微醺。西面的山坡上点缀了郁郁葱葱的树木,树叶随风摆动,枝条葳蕤,东面缓缓飘来一团团像是棉花糖一样的白云。

    漳水河畔附近杀气四溢,从河边茂密的芦苇荡蓬蒿丛中,偶尔还能窜出一只小鹿,几只野鸭。一只巨大的鹰隼划过天际,爪间抓着一只野兔,低下头,俯瞰着下方密密麻麻,全是人影。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鹰隼不明白人类在做什么,目光中带着一丝丝疑惑。

    他们在做这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因为各自的利益,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选择自相残杀!

    “那人是张飞。”

    袁绍举目眺望,当然一起讨董,他自然认识张飞。

    郭图笑道:“明公,由此可见,友若之言,确实为真。如今刘玄德与陈子归俱不在此,张飞向来鲁莽行事,没有刘玄德约束,想来此战我们必能一击破敌。”

    逢纪不咸不淡地道:“刘玄德与陈子归没有出现,却不代表消息属实,万一他们在做别的企图呢?公则岂不闻陈子归为智冠天下者否?”

    “智冠天下?”

    郭图嗤笑道:“谁与他封的?他也配敢说智冠天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审配却忽然说道:“战黄巾,平贼寇,洛阳三进三出,以白身进尚书令,扶其义兄高居青州首,十八路诸侯讨董,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此非能人之士无所为?公则可莫小瞧了天下英雄呀。”

    对于陈暮,审配还是很推崇。虽然身处于不同的阵营,但当初冀州叛乱的时候,审配张郃耿武等冀州本土地方豪强,就因为利益问题而选择叛乱造反,结果野王一战,被刘备陈暮率军击溃。

    那一战中,陈暮表现出了优秀的战术谋划。没有在地势最为险要的西黄岭设伏,而是选择在后面的武庙岭。这样敌人因为之前搜过西黄岭,放松警惕,大意中伏。

    当时审配虽然不在山阳,但事后听耿武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扪心自问,如果他在那个位置,恐怕也会中计。

    再加上这些年来陈暮无数光辉战绩,让天下谋臣敬佩者有之,羡慕者有之,嫉恨者有之,不一而足。

    其中袁绍麾下诸多谋臣,自然也有对他推崇的,如审配,也有对他嫉恨的,如郭图。毕竟以陈暮现在的身份,已经达到了谋臣能够到的最高程度,既帮主上白手起家,建起一片基业。

    若能再进一步,帮助自己的主上开创出一个国家,拥有一份可以流传数百年的江山,那就已经不再是谋臣,而是萧何韩信张良陈平那般匡扶宇宙的顶级战略大家。

    因此至少目前这汉末乱世,陈暮已经一骑绝尘,将无数谋臣甩在了身后。

    “哼。”

    听到审配的推崇,郭图冷哼一声:“正南,劝你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看这茫茫旷野,即便有伏兵,又如何设伏?”

    “嗯。”

    袁绍点点头:“公则说得没错,我也看过,此地不宜设伏,应当是没有伏兵无疑。”

    “明公......”

    逢纪还想说点什么,郭图在偷换概念,他其实表达的意思并不是说这里有伏兵,而是害怕刘备和陈暮去搞别的事,比如领军从相对薄弱的南面进攻魏郡等。

    但袁绍却打断他道:“好了元图,既然大军都已经出征了,就莫要再说这些话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战势必要击溃他们。”

    逢纪就不说话了,众人站在高坡上,在高坡后方,便是四万中军,藏在坡下,远处葛亭的人看不到。

    此刻战场上,双方皆已经排兵布阵,几乎同时缓步前进,相隔差不多一里处对峙。

    一里大概四百米,这个距离在箭矢之外,非常适合两军对垒。

    麹义越众而出,目光扫过,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他看到了远处成群的白马列队。

    那便是传闻中号称天下最精锐的轻骑兵——三千白马义从。就是不知道天下最精锐的重骑兵,玄甲重骑在何处。

    “前方大将何人,报上名来,我矛下不杀无名之鬼!”

    公孙瓒趾高气扬地走出去,一身发着银色光芒的铠甲,批着白色披风,夸下是神驹宝马雪白不染一丝纤尘,长矛指向麹义先锋军,似有纵横睥睨之意。

    他身后的张飞撇了撇嘴,很不爽。原本在两军阵前,自己才应该大出风头,但谁让公孙瓒是一方诸侯,地位上比他稍微高一点呢?

    “某乃武威麹义!”

    麹义高呼道:“公孙伯圭,我听闻白马义从为百战精锐,今日,我便要将你白马全部斩杀殆尽!”

    “大言不怍!”

    公孙瓒冷笑一声,调转马头回到本阵,高声道:“列队!”

    “列队!”

    “列队!”

    “列队!”

    传令骑兵一声一声地呼喊下去。

    白马义从与诸多骑兵催促着马匹,列成一整排,天空鹰隼划过,俯瞰地面,只见一列骑兵横向排纵连绵一里,马蹄悠扬,兵刃闪烁着绚烂的光。

    见到公孙瓒已经做好了冲阵的准备,张飞按捺不住,问田丰道:“军师,我们要不要也跟着公孙瓒一起冲?”

    “冲!”

    田丰抚摸着下颌胡须,冷眼看了远处耀武扬威的公孙瓒一眼,淡淡地道:“为什么不冲?我们与公孙伯圭“连为一体”,怎么能只让友军冲锋呢?”

    “好!”

    张飞高兴不已,扬起手中丈八点钢矛,高声道:“列阵!”

    “列阵!”

    “列阵!”

    “列阵!”

    传令兵奔马向左右两侧疾驰,前排枪盾手听到号令,只听得铁甲鳞片呼啦哗啦的碰撞声,弓上弦刀出鞘,原本竖着的长矛咯吱一声落下,对准了远处的敌人。

    张飞得到了田丰的命令,十分兴奋骑着马在阵前跑来跑去,情绪已经亢奋到了极点,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是在沸腾。

    因为“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这个性格,再加上当初在长安的时候,曾经用田丰之计击败过牛辅,所以张飞还是比较听田丰的话,除了刘备关羽陈暮以外,也就沮授田丰能指挥得动他。

    “去。”

    田丰又对传令兵说道:“告诉公孙将军。敌人以圆形方阵御敌,骑兵万不能冲。等我们先破阵之后,再由骑兵两翼夹攻。”

    “唯!”

    传令兵奔马前去传达信息。

    过了片刻,公孙瓒那边回了信息,同意了这个方案。

    毕竟他也不蠢,既然有“好兄弟”的兵马可以消耗,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呢?

    “陷阵军!”

    高顺骑在马上,高声道:“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冲锋之志!”

    “有去无回!”

    “杀!”

    “杀杀杀!”

    震天怒吼响彻云霄。

    陷阵军为前锋,张飞率领人马,中间是陷阵军,左右两侧各有部将率领一校军,总计一万五千人,以锥形阵发起冲锋攻势。

    锥形阵,不管是人多还是人少,都能组成的强悍攻击阵型。

    陷阵军本部以枪盾手列前,呈现金字塔结构。在它的左右两侧后方,还有另外两部人马。

    如今青州军将领有近三分之一在洛阳,关羽赵云牵招管亥武安国等,另外三分之二在青州,除了臧霸和荀彧留守大本营以外,所有人战将都被刘备带出来。

    目前在战场上,有主将张飞,将军典韦,校尉高顺、黄忠,军司马徐和张饶司马俱等。典韦留守大营,主军为高顺,左军张飞,右军黄忠。

    而在馆陶方向,还有将军太史慈,校尉张辽,军司马管承王丹李波等,青州总兵力达八万之众,再算上洛阳,拥兵十余万。

    现在的青州军将军级别,就只有关羽张飞典韦太史慈臧霸五人,都是从讨黄巾时期就跟随刘备的老将。

    其余黄忠、赵云、张辽、高顺、牵招等,皆因来得晚,多是讨董前后才加入,因此没有当将军,但也因军功升为校尉,深得刘备和陈暮的信任。

    至于管亥资历和军功都够,也是黄巾时期加入,可惜他不愿意升职,只愿在关羽帐下做一马前卒,所以也只能遗憾没有升将。

    右军振威校尉黄忠接过麾下士卒送来的大刀,左边张飞领着人马,高声呐喊,整个大军士气亢奋到了极致。

    “杀!”

    随着高顺最后一声呐喊,陷阵军终于开始动了。

    仿佛地震山摇,达二十多公斤重的铠甲覆盖在身上,陷阵军如同一群铁人,地面在撼动。

    双方仅仅隔了一里之地,也就是四百米左右,可陷阵军的移动速度,仿佛慢如龟壳,整个大军在以散步的速度前进,二百米,走了快两分钟。

    “敌近一百八十步!”

    “敌近一百五十步!”

    “敌近一百三十步!”

    “敌近一百步!”

    “弓箭手准备!”

    麹义先锋军的号令兵嘶声呐喊。

    “射!”

    随着麹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第一波箭雨遮天蔽日一般射入了陷阵军中。

    “盾阵!”

    高顺怒吼道。

    当当当当,无数铁器碰撞声音响起。

    陷阵军前方以枪盾手列前,中间则是弓弩手,注意,是弓弩手不是弓箭手,他们用的是连环弩箭,以求对敌人造成最大杀伤力。

    很多人以为弩箭的射程比弓箭长,这不能算是个错误,只能算是个误区,因为要看怎么比。

    床弩和强弩的射程当然比弓箭长,一般在三百米以上,甚至宋代的神臂弩能保持五百米以上的有效杀伤范围。

    但这种弩体型非常大,跟人差不多高,需要两个人以上才能操作,只适合守城,或者装在战车上用于野外作战,不适合单兵一个人携带使用。

    而陷阵军用的是轻弩,也被称为手弩,是单兵作战的弓弩。由于体型小,且只能平射不能像弓箭一样抛射,所以单兵使用的弓和弩,肯定是可以抛射的弓射程更远。

    因此陷阵军的弩箭有效射程不如麹义的弓箭,只能列出盾阵,暂避锋芒。

    就看到在战场上,陷阵军无数士兵举起盾牌,宛如一只移动的大铁箱,所有的箭支全射在了盾牌上,即便偶尔有从盾牌缝隙间落下来的箭镞,也杀不了人,顶多箭支射在铠甲上,因冲击力而造成内伤。

    顶着弓林箭雨,陷阵军艰难前进。临到双方已经到四十步左右,进入弩箭射程时,高顺就下令原地停留,此时高顺早已经下马,顶着盾牌,加入了陷阵军队伍中,充当前军枪盾手。

    命令下达之后,左右两边的士兵会一个一个地往后面传,随着前面的人大喊,后面的人也会停下脚步,继续保持着举盾的姿势,留在原地就像是个活靶子。

    “停!”

    麹义皱起眉头,这支铁甲军的加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外面是盾牌,里面是全身甲,光靠弓箭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将其击溃。

    而且人家摆明了态度,直接就停留在原地不动,让你继续射箭,显然是想消耗你的箭支。

    因此麹义也是马上下令停止射击,不再浪费军械。

    但你这边停箭,高顺就立即抓住时机,高声下令道:“撤盾!”

    当当当当!

    又是无数铁器碰撞声,盾牌从高举状态直接变成竖立状态。

    “下蹲!”

    高顺又一声命令。

    前面的刀盾手同时蹲下,露出了身后的弓弩手。

    “射!”

    在一声嘶力竭的怒吼之中,中间的两千弩手,同时双手高举起连弩,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陷阵军撤盾的刹那,麹义就感觉到不对劲,立即喊道:“盾阵!”

    前排同样是枪盾手,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起来,保护住了后方。

    当当当当!

    跟刚才弓箭射在陷阵军身上一样,盾牌将弩箭全部挡住。

    一轮弩射完,麹义军伤者寥寥无几。

    两边都是龟壳。

    高顺是外盾内重甲的大龟壳,麹义则是外盾内轻甲的小龟壳,双方不能说半斤八两,也能算半斤五两。

    见到弩箭起不到效果,高顺怕对面后排弓箭再次抛射,当下也不迟疑,喊道:“冲阵。”

    “冲阵,冲阵,冲阵!”

    陷阵军高声呐喊,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五十米。

    前面的枪盾手开始加快脚下步伐,以小碎步往前冲刺。

    在漫天的尘土烟中,陷阵军如一道钢铁洪流,向着麹义军冲去。

第九十八章 葛亭之战

    轰隆!

    像是火星撞地球。

    两道钢铁洪流,骤然撞在一起。

    前排的枪盾手瞬间人仰马翻,成片成片地倒下。

    长矛刺在盾上,火花迸溅,铁盾相撞,擦出锵啷啷的相声。

    但当双方第一排盾手被冲撞力击倒的时候,缺口打开,形势就发生了逆转。

    麹义的士兵外面铁盾,里面则只有轻甲,不如高顺陷阵军的重甲。

    这样一来,陷阵军的长矛轻易就可以刺穿麹义军的身体,而麹义军士兵面对陷阵军的铁壳,几乎毫无办法。

    战局初一交锋,很快就变成一边倒的屠杀。重步兵的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冲锋之中,刀枪不断挥砍,轻易就能带走最少一个敌人。

    而敌人的刀枪,却破不了防!

    这就是重步兵的强悍之处,历史上高顺陷阵营只有八百,就已经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如今光重步兵就有三千,再加上两千轻弩手,压制得麴义军抬不起头。

    “撤!”

    随着麴义一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先锋军直接败退。

    紧接着两边侧翼王摩、韩定、韩荀、吕旷等部也开始撤退,没有了弓箭压制,青州军左右两翼张飞部与黄忠部立即压进,开始追击。

    冀州军变成了大溃败,丢盔弃甲,狼狈而逃。张飞与黄忠率领兵马一个冲杀,就斩杀数千人,让敌人死伤惨重。

    但仅仅追击了二里,就已经追不上了。因为高顺的是重步兵,移动速度极其缓慢,无法追击。

    所以当麴义的兵马脱离了陷阵军的战场之后,马上组织起反攻,张飞与黄忠加起来不过一万人,而敌人尚有两万,因此很快陷入苦战,田丰见状,马上鸣金收兵。

    然而此时此刻,见到青州军已经大获全胜,开始追击,公孙瓒提矛扬马,高声道:“敌人已败,正是追击之时,冲!”

    “冲!”

    所有的骑兵同时开始发动进攻,宛如发生了地震,地动山摇,数万只马蹄卷起沙尘暴般的烟尘,轻骑兵以排山倒海之势向着麴义发动了进攻。

    由于公孙瓒的兵马是在战场的两侧,骑兵发动的攻势,也是从侧面进行突袭,所以出于正中间的青州军,很顺利地后撤,将收割残局的任务交给了机动性极强的公孙瓒骑兵。

    公孙瓒领着三千白马义从,冲在了最前面,势如破竹,一路绞杀不知道多少麴义残兵,随着骑兵加入,战场上很快变成了犬牙交错,敌我难分的局面。

    骑兵冲入阵内,将先锋军各路人马全部冲散,士兵们盲目四散逃跑,骑兵则追击砍杀,战场形势一片大好。

    张飞回到本阵,找到田丰,埋怨道:“先生,此番大胜,正是追击之时,怎么忽然鸣金了?”

    田丰下颌山羊胡微微抖动,抬起头,笑眯眯地道:“胜了吗?”

    “没有吗?”

    “哪里胜了?”

    田丰反问。

    “冀州兵已经大败了呀,先生看不到?”

    张飞回过头看了眼远处,战场上已经是一片混乱,冀州军狼狈奔逃,幽州骑兵已经将战场切割成数百个方阵,有人在逃跑,有人在抵抗,有人跪地投降,冀州军俨然已经是一片大败的模样。

    “冀州兵确实大败了,可这只是蒙蔽别人的假象而已。”

    田丰轻笑道:“翼德再好好想想,出现在此地的不过是冀州的前锋军,正如我们营寨中还有两万主力中军一样,你猜猜,冀州的主力中军现在在何处?”

    张飞挠挠头,仔细思考片刻,再看向远处仿佛已经溃败的冀州兵,忽然惊出一声冷汗:“诱敌深入?”

    “是了。”

    田丰目光深邃,看着已经领兵追击到很深位置的公孙瓒,淡然一笑地道:“公孙瓒此次,怕是要大败一场了。”

    战场上此时的形势依旧没有改变,两条腿又如何比得上四条腿?

    旷野上到处都是逃跑的冀州兵,人们惊慌失措,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被碾得四处逃窜,很多人都慌不择路,甚至还有人往漳水方向跳入了奔流的河水中,无论怎么看,都会感觉这是一场大溃败。

    公孙瓒与部将严纲、田豫等人,领着三千白马义从,一路深入追击,刀锋直指远处在逃窜的麴义大将旗帜。

    之前在战场上麴义挑衅他,这个仇到现在他可还记着呢。

    双方一前一后奔逃,麴义身边只有数十名亲卫,都骑着马,快速地往来的方向逃跑,而身后的追兵已经越来越近。

    前方是一道高坡,不算山岭,只能算是一道比普通地面陡峭几丈的斜坡而已,之前袁绍就曾经站在这坡上眺望战场,现在看过去好似已空无一人。

    麴义很快纵马跑到了这坡上,公孙瓒丢失了视野,倒也不惊慌,继续勒令骑兵追赶。

    但很快,就看到坡上陡然伸出无数的头颅,这些人人人都举着三尺长的强弩出现在了坡梁上,居高临下,锋利的尖锐在阳光下闪烁着银灰色的光,刺眼夺目。

    强弩,区别于轻弩。根据史料记载,轻弩尺寸一般在两尺内,差不多就是四五十厘米左右,体型轻便,但射程短,威力小,类比于手枪。

    而汉代的大黄强弩,则是单人作战用的最好的弩,属于强弩范畴,尺寸一般在三尺以上,使用者必须是身强力壮的士兵。

    最远射程能够达到两百多米,虽然同体积下不如北宋的神臂弩射得远,威力大,但已经属于此时最强单兵远程武器,威力类比于步枪。

    历史上的先登死士从来都不是什么冲锋陷阵的兵种,而是强弩兵,界桥之战,就是麴义用强弩兵将公孙瓒击败。

    当时公孙瓒率领白马义从发起骑兵冲锋,麴义就以早就埋伏好的强弩还击,趁着公孙瓒军陷入混乱之际,大举进攻,击溃了他的白马义从。

    现在也是如此,麴义很清楚青州步兵强悍,如果早早地把强弩带过去,顶多杀伤一些步兵,无法对强大的轻骑兵造成威胁,到时候一被骑兵冲阵,就必输无疑。

    所以早做埋伏,以先锋军为诱饵,故意诈败,诱敌深入。而早早埋伏好的先登死士,便在此时此刻发挥出重要作用。

    就看到麴义出现在山梁上,哈哈大笑:“公孙瓒,你中了我的计了!放箭!”

    “什么?”

    公孙瓒大惊失色,慌忙下令撤退,但骑兵冲锋之势,哪有那么容易停止,光物理惯性就不是他所能够逆转的。

    耳边只听得强弩恐怖的牛皮筋响动,所有的先登死士扣动了手中的扳机,小儿臂粗的弩箭骤然发射出去,向着骑兵队射去。还没等白马义从反应过来,箭雨就贯穿了他们的身体,士兵如雨点一般落下。

    一时间,整个白马义从陷入了无比混乱之中。前面的想要尽快调转马头,脱离战场。后面的因为无法抵消马匹冲锋的惯性,前后相撞,在箭雨之中人仰马翻,三千人死伤不知多少。

    “快,快撤!”

    严纲奋力嘶吼,对公孙瓒道:“将军快走,我来断后。”

    公孙瓒宝马神骏,竟然硬生生止住势头,然后扭身从侧面逃走,剩下的白马义从散落一团,相互冲撞,大多数都被箭支刺穿,摔落下马,只有少数在后面的,及时调整,幸免于难。

    见到一战将白马义从击溃,麴义立即上马疾驰,下令全军进攻。坡梁后冒出大量士兵,开始向坡下冲锋,往战场的方向追击而去。

    原地只剩下大量被弩箭射穿身体的骑兵和白马,鲜血染红了战场上的黄泥土地。

    袁绍的中军开始发力,大军如潮水一般向着战场涌来,公孙瓒狼狈奔逃,根本已经管不了后方战场。

    因为此时后方的战场他的骑兵还在绞杀袁绍的先锋军,四面八方,七八公里范围之内,到处都是散落的敌我士兵,根本无法一一组织起来,所以公孙瓒只能继续往自己营寨的方向逃窜。

    严纲率领残存的数百白马义从断后,很快被麴义追上,二人大战十多回合,最终被麴义斩于马下。冲在最前面的白马义从几乎全军覆没,紧接着就是开启了新一轮的绞杀,所有的兵马都失去了组织与号令,乱成了一团。

    随着袁绍中军抵达战场,各部人马也一拥而上,战场就变得更加混乱。袁绍本人也亲自抵达了前线,身边只有几名谋士及数百强弩兵与大戟士,登上了一处约五六丈高的小山坡,观望着战场的形势。

    他看到整个战场上已经没有任何秩序可言,散兵游勇四下奔逃,时而有袁绍残存的先锋军组成阵势,击杀大量骑兵。又有骑兵列阵,追砍奔逃的步兵,整个局势都是兵荒马乱。

    但总体上来说,随着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被击溃,袁绍的中军压境,战场形势已经在变好。大量的骑兵开始败退,残存的先锋军也慢慢开始集结。

    而在这个时候,青州军在做什么?

    他们并没有作壁上观,按照田丰的话说,不能给人家落下口舌,该做的姿态得做足。

    事实上他们在袁绍中军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就已经出动。

    但袁绍的中军足有四万人,分为七八部,散乱在各处战场,不断地击溃公孙瓒的骑兵,而青州军的三校人马上去,很快与冀州的五校人马战在了一起。

    东汉一校为两部,一部为五曲,所以一校总计五千人。有一个校尉两个军司马十个曲军候,属于一个完整的编制。

    青州军出动的三校人马,就是高顺部,张飞部,黄忠部。

    而冀州那边则出动了颜良部,张郃部,韩猛部、何茂部、吕祥部,总计两万五千人,一开始处于对峙状态,到了后面,随着幽州军局势越来越差,青州军也不得不加入战团,与冀州军展开了激烈的生死搏杀。

    虽然人少战人多,但陷阵军的可怕还是足以让冀州军忌惮,再加上张飞黄忠之悍勇,斩杀了敌人数名将领,连几名军司马,甚至作为校尉的张郃韩猛何茂吕详等人,也差点死在二人手里。

    唯有颜良确实还算有些本事,与张飞战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又与壮年黄忠交战了数回合,同样没有分出高下,原本黄忠想在乱军中将其射杀,但人太多,找不到机会。

    从上午隅中时刻,战争一直打到如今傍晚日入时分,双方总算是暂时收兵。青州军以付出两千人的代价,重创了冀州军,杀死击溃达四五千人。

    战场上到处都是乱兵,虽然没有硝烟,但成片的尸体、血红的地面、残破的铠甲、破损的兵刃以及没有主人,只能呆呆地立在夕阳下,不断嘶鸣的战马,都宣示着这场战争的残酷。

    鲜红的火烧云如血一般绚烂,在残阳的映照中,旷野上残存的士兵在军官催促下,艰难地返回各自营寨。

    战斗仍然没有结束,青州军只是将以颜良为首的五校人马击溃而已。袁绍实力未损,而公孙瓒则元气大伤,因此在公孙瓒的兵马死伤惨重之后,袁绍开始变动主攻方向,开始向青州军发起进攻。

    只是相比于午后那场剧烈的厮杀,此时动静已经小了许多,即便有战斗,也只是零星局部而已,并不算多,主要集中在青州军营寨外围,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又过了半个时辰,袁绍开始中军压进,一边组织起先锋军残部撤退,一边让有生力量加入战团,很快在战场占据主动。

    幽州军已经全面败退,甚至就连公孙瓒本人,都被麴义一路追到自己的营寨门口。

    在将公孙瓒打回营寨内后,麴义又率领先登死士返回战场。

    青州军和幽州军的营寨当然不在一起,青州军因为是步兵,更靠近漳水河畔那个方向,依水扎营,便于防守的同时,也能保护幽州军马匹在河边饮水放牧。

    而幽州军则是在平原上,营寨也十分简陋,除了正面有一排栅栏以外,背后大片营盘都没有遮挡,主要建筑物都以马厩为主。

    就好像草原民族是从来不会选择在草原上建造城墙是一个道理,因为对于骑兵来说,奔跑起来才是正道,如果周围都是障碍物,反而是自缚手脚,不利于骑兵的进攻。

    所以幽州军营寨中虽然防御设施不多,但因为离得较远,麴义已经算是孤军深入,随着公孙瓒本部留守兵马出来,他也不得不暂时退回去。

    而在战场另一头,随着公孙瓒的骑兵部队败退,一路溃逃,正面战场的压力自然就落在了青州军的肩上。

    袁绍派了足足七八校兵马,除了已经无力再战的先锋军以外,几乎所有中军四万人,全都开始向青州军营寨压进。同时后面由袁谭率领的一万五千后军,也正在往战场移动。

    夜幕降临,星垂四野。

    借着夕阳残存的一点余晖,冀州军打起了火把,营寨的旷野上,包括后方率领后军的袁谭部在内,袁绍八万大军,先锋军残了一半,颜良部也被杀死四五千,还剩下六万多人,整个平原上,像是被火把点燃。

    青州军全都退入营寨内,留守于营寨里的典韦一直在观察着战场情况,等到前面的张飞黄忠高顺部开始慢慢后撤的时候,立即组织起士兵,上到营寨围墙进行准备作战。

    随着乒乒战鼓哞哞号角声,几座互为犄角的营盘里,一队队士兵从夯土寨墙的垛口后面冒出头,弓上弦刀出鞘,到处都是铁甲叶子呼啦哗啦的碰撞声、焦急恼怒的催促声、齐整整的呐喊声,还有简短急促的号令声和尖锐的警哨声,整个营寨无比热闹。

    张飞黄忠高顺三人浑身浴血退入寨内,身上多是敌人的血,但整个身体却像是从水里出来一样,战斗了一天,铁人也坚持不住,浑身大汗淋漓,已经疲劳到了极致,特别是陷阵军,退入营寨后几乎全都瘫痪,脱下铠甲能倒出水来。

    田丰一边组织后营准备淡盐水给士兵补充盐分,一边排兵布阵,让留守的士兵尽快上寨墙准备战斗。青州军在他的统一指挥下,还算是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敌袭!”

    随着一声尖锐的呐喊,所有的床弩同时开始启动,带着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向着远处已经杀来的冀州军射去。

    轻弩、强弩、床弩,就是弩箭的三样代表。

    如果把轻弩比作手枪,强弩比作步枪,那么无法移动,但威力巨大的床弩,就是大炮!

    最远射程能达到四五百米,威力巨大可以将人串成一个糖葫芦。

    营寨上方数百架床弩同时作响,极大地威慑了冀州兵马,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起,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之后,原本还想一鼓作气,将青州军与幽州军一同歼灭的袁绍,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看到敌人的火把开始缓慢有序地撤退,田丰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一边命令士兵继续保持警戒,一边开始准备做撤离工作。

    敌人以两万五千先锋军为诱饵,先是击溃了公孙瓒,又给予了张飞等部极大的压力,除了陷阵军只伤亡了两三百人以外,黄忠部与张飞部两支轻甲步兵校伤亡都在千人以上,整场战斗青州军也最少付出了三四千人。

    而袁绍除了已经被击溃的颜良部以外,后方还有最少四万生力军可以再战,如果强行攻打的话,哪怕依靠营寨防守,最后的结局很有可能是两方都讨不到什么好。

    到时候田丰原本是想按照陈暮留下的计划,同时削弱袁绍和公孙瓒,就得变成三败俱伤了。

    好在袁绍还算理智,没有继续选择强攻。

    田丰抚摸着下颌胡须,细细思索片刻,对着营帐内大口喘着粗气的张飞高顺黄忠等将领说道:“此战还好我军伤亡不大,可以撤兵了。”

    “一切都依先生之言!”

    张飞没有异议,不说他本来就很尊重田丰,单说刘备陈暮在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听从田丰的话,就足够了。

    “好,明日撤兵!”

    田丰留下指令,走出营帐,仰望着星空。

    今日一战,三分之势,已成了。

第一章 黄河以北,三分之势

    历史上的界桥之战,公孙瓒的损失其实并不大,只有三千白马义从因为追击过深,而遭到围歼,全军覆没。

    而在正面战场上,随着公孙瓒自己失败,军队没有指挥,因而全军溃败,四散奔逃。

    所以实际上当时公孙瓒步兵加上骑兵,只损失了四五千人马而已,后来重新整顿好兵马,退回了幽州境内,依旧还有发动战争的能力。

    后来在巨龙水之战,公孙瓒再次击败袁绍,入侵冀州,占领渤海郡和平原国。两人进入了相持阶段,一直要到两年后龙凑之战,公孙瓒才被彻底击败,奠定袁绍的胜局。

    而在今日,陈暮感受到公孙瓒日益骄纵之后,便利用他轻敌冒进之心,驱狼吞虎,让袁绍和公孙瓒打了个两败俱伤,二人的损失,都达到了上万兵马。

    青州军,则只付出了三四千人的代价而已。最终此战随着公孙瓒被击溃,青州军将袁绍打退而结束,三方只有青州军稍微好一点。

    当刘备陈暮从幽州为卢植吊唁回来,战争早已结束,田丰从魏郡退兵,太史慈张辽也同样接到命令返回清河国。

    联军如潮水般撤退,公孙瓒退入了渤海郡,而青州军则按照陈暮早期部署,撤入了清河国东部。

    清河国东部就是后世山东德州一带,之所以没有占领整个清河国,跟地形有关。

    汉朝黄河中下游,从黄河北岸到清水南岸一线,拥有大量的河流纵横交错,称之为九河。

    包括我们今天看德州市地图,还能看到徒骇河、马颊河这两条古河流,其余六条河流消失在历史中,剩余一条鬲津河位于北面,就是后世的漳卫河。

    汉代的地形跟后世已经有很大变化,古时候河道更加宽阔,水流量也更大,九河纵横交错,又衍生出无数支流。造成了清河国东部,渤海国南部,平原国北部,就是后世德州、乐陵、东营一代水系极为复杂,江河湖泊繁多。

    而清河国西面地形则是大片的平原地区,除了甘陵城、贝丘城和东武城三座城池以外,无险可守。

    因此为了达到瓜分渤海,削弱冀州的战略目的,早在去年占领清河国之后,青州军就已经开始做部署,在九河堤沿岸修建大量堡垒、烽火台,又建青州水师,大力发展船运,训练水上作战的能力。

    不一定要像江东那样水战无敌,只需要保证掌控在青州的几座重要城市修县、绎幕县、灵县、隃县等几座前线城池之间,河道畅通无阻,可以随时调兵运粮即可。

    如此从修县开始,再到最南的灵县,由北往南,还有身后的平原国为后盾,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铜墙铁壁加河流防线。

    有些像马奇诺防线,唯一能突破这条防线的,就只有往北从安平国境内,进入河间国,再从河间国杀入渤海郡,从北面进攻平原国,绕到这条防线的背后。

    但此时的青州可不是擅长举手投降的法兰西,袁绍的实力也跟德意志没法比,要想从渤海郡杀进来,依旧要面对已经平分渤海郡的青幽二州联军,难度不亚于再来一次葛亭之战,而且结局一定要比葛亭之战更加惨烈。

    毕竟此战,袁绍能够击退公孙瓒和刘备,还是青州放了水,不愿意过早与冀州决战。要是真的下定决心打的话,双方一定会是三败俱伤,到最后都会变弱,谁也吞并不了谁,反而便宜了其他诸侯。

    联军往后退,袁绍就立即领兵开始收复失地,短短一两个月内,大半个冀州就回到了他的手里,这也让袁绍松了一口气,急急忙忙开始在清河国、安平国、河间国等地设防。

    目前青州军与幽州军依旧瓜分了渤海郡,以及一半清河国,谈不上实力大增,因为这些地盘还没来得及消化,只能说削弱了袁绍不少的实力。

    如此到了兴武二年,也就是公元194年阳春三月的时候,黄河以北的势力版图,基本已经定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这几个月来,双方前线都紧锣密鼓地在修建工事、堡垒、屯集大量兵马,进入紧张刺激的对峙阶段。

    刘备亲自坐镇平原县,陈暮则回了临淄,进入了泰山书院,开始教书。

    到五月初,青州下起了暴雨。

    难得的休息时间,临淄城内陈家宅院,陈暮抱着一岁大的儿子小希瑜在院子里四处乱转悠,看庭前雨打竹叶,看涓流细水。

    陈希瑜,就是陈暮长子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含义也很简单,希望成为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

    上一世陈暮其实并没有结婚生子,因为从大学毕业,再到出国留学,一路读硕连博,等到博士毕业后已经二十七岁,紧接着从事金融工作,年近三十,还没有成家。

    所以这个名字,其实是他父亲为他侄子取的。

    陈暮有个哥哥,早早结婚生子,小侄子活泼可爱,颇得他的喜欢。在千年前的世界,又想起了千年后的家庭,让陈暮经常午夜梦中垂泪,因此取名希瑜,有两个含义。

    青州早在去年就颁布官府通告,废除了王莽时期不准二名的法律。陈暮作为青州二号人物,以身作则,为自己的儿子取了双名,起带头作用。

    除了他以外,郑玄的长孙也在今年出生,因自己生于丁卯岁,而此子生于丁卯日,因此取名为小同,同样是双名。

    整个青州军政界陈暮是二号,而教育界和文学界,郑玄则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甚至不止在青州,在整个大汉天下,郑玄也是名声在外。论起威望和名气,还要超过陈暮。有他们二人背书,双名自此在青州流传起来,从今年生的孩子,有不少被取了两个名。

    小希瑜才一岁大,长得晶莹剔透,可爱至极。还是小婴儿,在父亲怀里好奇地四处看看,听着像催眠的雨声滴答滴答响动,过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陈暮倒也喜欢,不想吵醒他,便坐在躺椅上搂着儿子静静听雨,府中的下人路过的时候脚步都轻了许多。

    罗敷和母亲方氏在厨房亲自下厨,陈暮说过几次让下人去做即可,她们却不听,喜欢自己动手。母亲操劳了一辈子,闲着也是无事,只想找点活干,反而不像父亲陈青那般已经开始心安理得地当起了富家公。

    弟弟陈志今年也已经二十三岁,在泰山学宫读的是化学系,整日里跟着化学院的院长魏翱做化学试验,经常不在家中。父母瞧着心急如焚,让他早点娶个媳妇,都被他推辞掉了。

    家中除了已经亭亭玉立,经常往外跑的野丫头陈凤以外,现在就陈青跟陈希瑜爷孙俩最清闲。

    陈暮在泰山学宫教书,倒也知道陈凤那野丫头天天在做什么,现在泰山学宫中,崔琰公孙方国渊那一批学生毕业后,又已经是数届,如今到了崔林诸葛瑾这一批人的天下。

    至于诸葛亮孔检黄琦姚博那一批,走的走,留的留,还有一些新来的,慢慢也逐渐成为学宫里的中枢力量,其中陈凤也进入了学宫读书,目前在农学院。

    小丫头喜欢植物,养点花花草草。平日里除了在农学院侍弄花草之外,就是和诸葛亮孔检黄琦那一帮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同学相约去郊游。

    毕竟大家已经处于不同的学院,感情还是要维系。

    当初陈凤进入泰山学宫读书的时候,陈暮还以为会受到什么阻碍。结果却很顺利,在里面读书也没有惹什么非议。

    仔细想想也该明白,汉代毕竟不是南宋,女子并没有受到迫害。汉代的才女可是相当多,班婕妤、班昭、蔡琰、卓文君都是其中典型代表,女子读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何况如今天下大乱,有兵有粮才是王,也没有什么卫道士吃饱了撑着跑出来指责位高权重的陈暮让自己的妹妹进入目前汉代最高学府读书的事情。

    目前青州对外作战能力相当强悍,在文化、经济、科技、法律、民生等问题上的发展也在日渐提升。

    乡以德治,官员也以德治。其中考核官员最重要的,就是品德。

    在寡国小民的社会,一县之地不过几万人而已。如果县令郡守德行有亏,被百姓戳脊梁骨,名声很快就会被传出去,在考核中被罢黜,所以官员都十分注意私德,贪赃枉法的事情极少。

    不过皇帝也不差饿兵,虽然官员受到百姓监督,考核官经常会走访各地,探查官员品德。但工资待遇却极高,至少不能让那些干实时的好官生活过得太差。

    人少,地大,科技迅速发展的好处就是经济飞速增长。蒸汽机已经问世,但还处于改进阶段,工作效率太差,容易坏。

    在政治改革方面,青州全力废除奴隶制,虽然暂时还不敢动土改,可解放大量劳动力。以前豪强花很少的钱买人口,人就会变成豪强的私产奴仆,被他们隐藏起来。

    但现在废除奴隶制,严查隐藏人口之后,以前只为豪强打工的人重新被分配土地,正常纳税交粮,促进了一个地方政权正常的发展。

    虽然也有豪强不满,因为一旦被发现隐瞒人口,就会被罚大量钱款田地,可谁让陈暮屠刀在手呢?

    时代变了。

    当初还巴望着陈暮做出政绩,很快就被调走的青州豪强们怎么想得到,陈暮不仅没有调走,还在青州生根发芽,继续折磨着他们。

    经过十年治理,如今青州上下,政治清明,从民生到经济再到官场政治,都非常的健康,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不过目前小科技不断,能够改天换地的大科技倒是没有。哪怕提供了方向,也需要无数次的试验和积累。

    而农业方面,才刚刚起步,毕竟种植行业动则数月才能看到成效。

    因此目前来说,一切都只是一个初级阶段,想要一夜之间将汉代变成二十一世纪,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也许几百年后可以,但现在,陈暮觉得过几十年,有个十八世纪英国工业革命的样子,就心满意足了。

    淅淅沥沥的大雨在午后停了,罗敷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在陈暮耳边轻声道:“夫君,吃饭了。”

    陈暮抬起头,看到她绝美的模样,心中一动,头伸出去在罗敷嘴间亲了一口。

    罗敷像是只受惊的兔子般往后退了两步,左右看看见院子里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埋怨道:“小瑜儿看着呢。”

    陈暮低下头,看到小希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瞪着一对卡姿兰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没事,就算孩子长大了,也想不起一岁的事情。”

    “把小瑜儿给我,母亲叫你过去吃饭,父亲在等着呢。”

    罗敷过来接过小希瑜,小希瑜用红布绸子裹着,在母亲怀里咯咯地笑,她便用额头亲触着孩子的额头,打趣道:“你耶耶毛手毛脚的,在他这里睡得不好,还是在阿母怀里舒服。”

    陈暮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过来搂着罗敷的腰笑道:“谁说的,小希瑜在我怀里睡得可香了,是吧小希瑜。”

    说着就要逗弄自己的儿子。

    这个时候母亲方氏进了院子,一边从回廊走来,一边埋怨道:“罗敷呀,让你叫暮儿吃饭怎么这么久啊。”

    “来了母亲。”

    陈暮连忙回应了一句。

    方氏进了院子后,看到小希瑜,拍着手笑嘻嘻地道:“哎哟,我的好孩儿。”

    前几日陈暮和罗敷去了趟秦家,今天上午才回来,当时方氏出门去买东西去了,回来的时候小希瑜睡在房间里,就没去看。

    几天没见孙子,方氏想念地很。

    上来一把把孙子抱走,方氏赶着小夫妻道:“去去去,你们去吃饭,我来抱我的乖孙。”

    陈暮罗敷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不仅方氏,陈青也对小希瑜宠爱得很。

    古代最看重的就是嫡子嫡孙,袁术为什么能力不如袁绍,却全盘接收了袁家在汝南的势力?

    就是因为袁术是嫡子,而袁绍是小妾所生。

    大门大户对于嫡长子和庶子的培养投入是不同的,后世很多小说里不说了吗?嫡长子都锦衣玉食,庶子只能吃糠咽菜,地位等同于下人。

    这些也全非小说家虚构,而是很真实地反应了古代现实。

    陈家父母最爱小希瑜,恨不得捧在手心里,陈暮当然知道这么做对儿子培养是坏事。不过好在还小,一岁无所谓,等到五六岁还这样,肯定是不行的,具体教育还得以后再说。

    出了院子,进入堂屋,屋内父亲已经坐着。陈志陈凤经常在学宫吃饭,不回家。家宴就只有四个人,陈家两位长辈以及长子长媳,小希瑜则只能喝奶。

    陈暮自己都已经二十七岁,陈青的年龄就更大,早年劳累过度,早生华发,如今年逾五十,面容极为苍老,招呼着儿子吃饭。

    府中下人都是雇佣来的,非奴仆,上来摆了碗筷就下去了,方氏抱着小希瑜进来,陈青表面不动声色,吃饭的时候却是扒碗最快,明明少了一条左臂,右臂却飞快地扒饭,随意应付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我吃完了,你吃饭的时候还抱着小希瑜做什么,给我给我。”

    陈青瞥了眼方氏。

    方氏翻着白眼,老头什么心思她还不明白,表面上是关心她吃饭的时候不能抱着孙儿,实际上最喜欢孙儿的就是他,在府中除了罗敷喂奶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小希瑜都在陈青手里。

    见到父亲故作矜持的模样,陈暮和罗敷也都是相视一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倒也有几分天伦之乐的感觉。

    吃过了午饭,陈青就抱着小希瑜去休息了,罗敷和方氏自己干家务。方氏是穷苦人家出生,虽然府里有下人,但手上总闲不住,经常抢下人的活干,罗敷作为媳妇自然不能看着,只能跟着婆婆一起做事。

    陈暮管不了她们,自己回了书房,准备写写书,备个教案什么的。他主要是教政治课,这两天没有他的课,几天后就有他的课了,得提前做好准备,为将来青州官场多发掘点人才。

    不过才刚到书房门口,后面就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做下人打扮的军情司司卫过来轻声说道:“司命,侯令史回来了。”

    “哦?”

    陈暮露出笑容,点点头道:“到哪了?”

    “刚回济南。”

    “嗯,派人去接应,让他们尽快回临淄。”

    “唯。”

    司命转身去传达命令去了。

    陈暮回到书房,坐下后没有去想侯栩的事情,反而是在想别的事。

    侯栩这次出去,是去了趟洛阳,策划进攻关中。

    在葛亭之战后,关羽就从边境撤兵了,毕竟长时间屯兵,对于洛阳的粮草压力也很大。

    撤兵之后,虽然还是留了一部分人防备吕布,但依旧能够抽出一部分人手,来完成进攻关中的策略。

    实际上不是真打,只是虚张声势。

    段煨抢占了华阴以及河东一部分地盘,从秦岭古道进入关中,华阴就是首当其冲。

    所以这次关羽名义上是进攻关中,实则是掩护阎忠徐荣来青州。

    陈暮曾经让阎忠劝说贾诩也过来。

    但贾诩此人真的太怕死,毕竟他曾经是西凉军一员,不像阎忠最开始就是卧底,跟着董卓干了一些坏事。

    如果来青州的话,一没有靠山,二害怕得不到重用,三人生地不熟怕被骗来砍头。

    因此婉拒,跑到了张济麾下,被张济委以重任。

    陈暮倒也觉得无妨,贾诩有这方面的顾虑很正常,换了他,曾经的敌对势力忽然邀请自己过去,估计也得斟酌许久,毕竟怕死是他们二人的通病。

    现在阎忠徐荣已经到了青州,尘埃落定,所以陈暮并没有去想他们。而是在想徐州的事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年年初,应该就是曹嵩的死期。

    年末,就是陶谦的死期。

    现在黄河以北三足鼎立,暂时处于对峙阶段。而相比于公孙瓒和袁绍,青州,可是依旧有向南发展的能力的呀。

第二章 孟德

    吕布回冀州之后,曹操的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陈暮许诺他的八万石粮草也悉数到账,最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一份获取整个兖州的筹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惊喜,比如朱灵战败被俘,袁绍花了一笔钱将人赎回去。

    倒不是为了朱灵这名将领,而是为了被曹操俘虏的六千多冀州士兵以及达到和曹操打好关系这个战略意图。

    曹操在俘虏了朱灵之后,就写信给袁绍,说他当时不知道冀州已经是袁绍当政,还以为是王芬,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既然知道,就打算把这些人全部放回去。

    袁绍看了信后才知道,当初朱灵留下来断后的七千人,只战死了数百人,大部分都立即投降了曹操,于是马上表示没问题,而且这些人在你那吃喝那么久,免费让你放回来多不好意思,还是出一笔钱给你。

    两个人都有些心照不宣。

    袁绍当然知道曹操是在装傻,毕竟王芬是在九月末死的,曹操拦截张郃是十二月的事情,都过了快三个月,曹操要是不知道消息才怪。

    但他也不想和曹操撕破脸皮,毕竟三面都是敌人,再加个曹操,那就是真正的四面楚歌了。

    所以袁绍想要和曹操结盟,对抗刘备和公孙瓒的联盟。

    不过曹操又不是傻子,现在两方势力正较劲呢。以他自己这点实力掺和进去,那就是小猫进入了斗兽场,跟狮子老虎去打架,不是找死吗?

    人家动则十多万大军,自己全部兵力也不过两万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随随便便一场战役就得把家底打光。

    所以当时候曹操就婉拒了袁绍,只是曹操想左右逢源,因此也不是直接拒绝,而是说他的实力太弱小,兵寡粮少连城池都只有几座,无法与刘备抗衡,希望能找袁绍来点投资,等他得了兖州就能帮袁绍的忙了。

    这个套路就跟当初陈暮找曹操索要物资,防止被吞并是一个套路。说起来,这招还是曹操跟陈暮学的,当别人向你索求的时候,你就先哭穷,然后反客为主再找别人索求。

    要是袁绍拒绝供应物资,不愿意提供帮助,那就不能怪曹操,是你袁绍不帮我,我自己这点实力大家都知道,实在是无能为力。

    要是袁绍供应物资,愿意提供帮助,那就太好了,援助到账之后,借鸡生蛋,等得了兖州,壮大起来,拥有了可以左右战局的实力,到时候再待价而沽,左右逢源,再也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不得不说,历史上曹操能够在夹缝中发展起来,自然有他的道理。这封信写过去后,果然,陈暮的招数就是好用,百试百灵,袁绍委婉地表达了冀州的困难,只能希望曹操自己努力,结盟的事情,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袁本初果然拒绝了。”

    东郡,濮阳。

    府邸之中,曹操将手中的书信丢在桌案上,轻蔑一笑。

    他太了解袁绍了,一点蝇头小利都不愿意让,总担心别人占他的便宜,却不知道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这个道理。

    不过郭嘉倒是说了句公道话,笑着说道:“倒也不能怪袁本初,此时他的兵马都在与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对峙,拿不出太多东西来帮我们也平常,明公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时间,就已经足够。”

    “嗯。”

    曹操点点头,环视众人说道:“我倒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在已经将袁本初打得如此狼狈,却放过这个机会,选择只是拿了一个区区渤海郡就走,不合常理呀。”

    陈宫说道:“冀州毕竟实力犹存,硬拼下去,恐怕也是两败俱伤。想来刘玄德和公孙伯圭,也不敢真的把袁本初逼急了,要是玉石俱焚,恐怕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

    曹操笑道:“公台,你想想,袁本初最贫弱之时,也只有常山国、中山国以及赵国和魏郡在其手中,若刘玄德和公孙伯圭采取围困之术,会待如何呀?”

    戏志才微笑着摇摇头道:“明公,若是采取围困之术,袁本初必然选择强行一战,到那个时候,刘玄德和公孙伯圭就算想赢,也是惨胜。”

    “唔。”

    曹操摸着胡须想了想,似乎倒也是这个可能,毕竟青州幽州加上洛阳,虽然兵力大家差不多,可远不如袁绍那样已经将兵力全部集中到魏郡。

    惹急了袁绍,干脆连魏郡老家都不要了,枉顾洛阳的威胁,直接集中兵力和刘备公孙瓒决一死战,到时候没准真会同归于尽。

    不过程昱却有不同意见,说道:“这或许只是一方面,以那陈子归,沮公则之能,若真的实行围困战术,高筑城墙,继续和袁绍耗下去,越往后拖,袁本初的胜算越会不容乐观,但他们却选择不那么做。”

    “仲德之意是?”

    曹操不解。

    郭嘉的目光中闪烁过一丝奇异的光:“青州.....在忌惮公孙瓒......”

    忌惮公孙瓒?

    曹操的智力一般在90左右,但这里基本都是94-98左右的顶尖大触,一时间竟然没有跟上众人的思维。

    即便是反应较为迟钝的陈宫,也回味过来,低声道:“如果刘备公孙瓒联合起来,铸造营寨,以他们的力量,最少要跟公孙瓒耗两三年。即便公孙瓒强攻,胜负怕也是只有三七之数。”

    “可是诡异的是此战开战之时,刘备与陈子归忽然北上去给卢植吊唁。公孙瓒为人性格刚烈冲动,袁本初稍微一挑衅,就主动出击,结果中伏被击败。”

    “而青州军却损失不大,还趁乱击溃了袁绍一部分兵马。夺了半个清河国以及半个渤海郡,这里面之意,确实引人深思。”

    “诸位,以刘玄德之为人,我素有所知,与公孙瓒乃为刎颈之交也,恐怕不会这般下作吧。”

    见到麾下几名谋士各抒己见,曹操忍不住反驳。

    众人说过之后,曹操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是他毕竟当初跟刘备一起讨董,在关中打了足足两年,朝夕相处,不敢说多了解,但他们之间的友情,还是知道的。

    公孙瓒和刘备是幼年同窗,十多年的友谊,感情极为深厚。而且两个人都是特别讲义气的人,刘备一声招呼,公孙瓒立即带着兵马来驰援。

    这样的关系,让曹操很难相信刘备会忽然对公孙瓒起了防备之心。

    然而郭嘉却说道:“也许刘玄德是真仁义,但公莫忘了那陈子归是何人。陈子归想要等伯安公驾崩之后,扶持其兄长刘玄德上位之心,几乎人尽皆知。公想想,若袁本初败亡,公孙瓒如何自处呀?”

    曹操沉吟许久,感叹道:“刘玄德此人,若无其四弟,身处于这乱世浮沉飘零,恐怕也不过举着一杆所谓“仁义”大旗,无家可归之浪荡子尔,今日有陈子归,真乃天命啊。”

    “天命倒谈不上,只能说也算是为我们创造了崛起的时机吧。”

    几人互相对视,都笑了起来。

    其实相比于黄河以北的事情,至少眼下这个局面,对于兖州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总要比袁绍早败,青州气吞天下强得多。

    唯一的问题就是兖州的局面也不是很好,南面有豫州的孙坚,东面有徐州的陶谦,出路也不是很多。

    不过只要有一州之地,就有了逐鹿天下的实力,总比蜗居一郡强得多。

    自从去年年末给张邈写信之后,张邈也慢慢地放下了芥蒂,主动回信,曹操和他互相通信,逐渐打消了他的顾虑,二人又开始恢复到往日的友谊。

    其实谁都知道,再恢复当初的亲密无间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成年人的世界,总归是这样,需要一条遮羞布。

    几个月下来,张邈最终答应曹操,再次归顺于他,且永远都不会再反叛。

    曹操很高兴,相邀张邈在瓦亭会面,共叙旧情。

    瓦亭,为属东郡燕县,是陈留郡与东郡的交界处,比较有意思的是,四百多年后,这里就是另外一个著名的结义地,瓦岗寨。

    五月中旬,夏日炎炎,天气极为酷热,曹操只带了数百亲卫,站在官道亭边,远远眺望。

    就看到从南面陈留方向缓缓行来大队人马,一眼似乎看不到尽头,为首的是一五十余岁的长者,正是张邈。

    郑泰曾经说过,“张孟卓,东平长者,坐不窥堂。”可见张邈的年纪比要比郑泰大。

    且作为八厨之一,是跟王芬一个时期的人,年龄五十多岁很正常。

    事实上曹操今年的年纪也已经三十九岁了,马上就要步入四十中年,与张邈也只是差了十多岁,曾经为至交好友,今日时隔两年再见,仿佛都有些陌生。

    “孟卓兄!”

    曹操高声招手疾呼,言辞情真意切,两眼闪烁着泪花。

    张邈看到他只带了数百人,再回头看着自己带的数千大军,不由十分惭愧,连忙让麾下部将停下脚步,自己与几名近侍驱使着马匹,飞快奔来,大声回应:“孟德。”

    “孟卓兄。”

    等到张邈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曹操急忙上去迎接。

    张邈下马之后,脱下外面的袍子,露出后背背着的荆条,单膝下跪,泪流满面道:“孟德,请允许我负荆请罪。”

    “孟卓兄这是何意?”

    曹操连忙将他扶起,亲自将藤条取下来,心疼道:“你我之间兄弟般情谊,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皆因误会,如今误会解除,回归当初之好,切莫再这般了。”

    “唉,孟德。”

    张邈挤出两滴眼泪,撇过头去,闭着眼睛一脸羞愧道:“是我之罪也。”

    “好了好了。”

    曹操笑着拍了拍张邈的肩膀,搂着他道:“你我多年挚友,一些不愉快,便让它随风消散吧。我已经准备宴席,何不痛饮几杯?”

    张邈也笑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见到曹操那般大度,心里的愧疚也愈加浓烈,暗骂自己当初迷了心窍,自己居然因为一时的惶恐难安,竟然疑心孟德这般多年挚友,最终闹到这般尴尬的境地。

    好在曹操多番写信劝慰,明明是自己犯错,却让孟德来安抚自己,着实让张邈心里更加羞愧,若不是好歹官场多年有了几分脸皮,在这么多人面前,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亭中准备了酒宴,曹操与张邈把酒言欢,很快都醉了,聊着曾经的往事,诉说着以前的多么美好,说着说着,竟都流下了眼泪,说起了心里话。

    张邈几番表态,流着泪水哭泣,说从今日开始,再不会背叛曹操。曹操也是对他表示了百分百信任,二人友谊,更加深厚。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曹操天天跟张邈饮酒,很快恢复了当初的友情,无话不谈,十分畅快。

    到六月初,这一日二人去郊外打猎,曹操长须短吁,脸色惆怅。

    张邈纳闷不已,问道:“孟德有何心事否?”

    曹操说道:“此事本是我的事情,不愿意麻烦孟卓。只是我与孟卓为挚友,无话不谈,若是隐瞒,反倒不好。”

    张邈笑道:“孟德正该如此,有何事情,快快说出来吧。”

    “如今兖州民生凋敝,自吕布走后,一片狼藉,好在我已张了安民榜,又从青州借了些粮草勉强让百姓度日,唯有那济阴太守吴资,依旧不愿意抗拒我之命令。”

    曹操叹气道:“孟卓也知道,我为朝廷任命的兖州牧,兖州大小事务,应俱为我辖。如今孟卓归附,我心悦然,可那吴资抗命,令我心忧愁呀。”

    张邈说道:“这有何难,此獠素有野心,妄图占地为王,自命诸侯。如此枉顾朝堂,犯上作乱,与谋逆何异,不若发兵征讨之?”

    曹操苦笑道:“不瞒孟卓,我兖州此时情况也不是太好,先与陶谦袁术一战,又与吕布一战,兵少粮亏山穷水尽矣。”

    张邈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愿领陈留兵马,前来助阵。”

    “好。”

    曹操惊喜道:“孟卓果为我挚友也,那我们先各回自郡,准备一番,月下旬于离狐相聚,共讨吴资。”

    张邈说道:“自然如此,孟德等我好消息。”

    两人做了约定,又愉快地打了一天猎,傍晚时分,把酒言欢,到第二日,才各自洒泪分别,约定六月月底,一起进军济阴的离狐县,讨伐吴资。

    过了半个多月后,到六月下旬,曹操领着一万大军,浩浩荡荡从东郡进入了济阴郡,然后兵进离狐,先一步占领了此城。

    吴资素来不服从曹操管辖,之前还曾经联合张邈一起反叛,现在又担心是曹操要来杀他了,因此马上率领兵马前来抵抗,屯兵两万于句阳,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兖州八郡,人口最多,实力最强的并非东郡,而是陈留,其次就是济阴,在黄巾之乱前就有六十多万人口,黄巾之乱后,东郡连年战乱,人口凋零,实力下降得厉害,远不如济阴郡富庶。

    所以吴资虽然实力不行,但还是能够养得起两三万军队,这也是他想要取代曹操的底气所在。毕竟曹操现在全部家底,也不过是两万人。

    可惜吴资并没有曹操的能力以及可怕的家底,光曹家和夏侯家那一堆能臣干将,就不是一个小小的吴资所能够比较的。

    更何况曹操也是一代人杰,麾下又有诸多顶级谋臣,即便兵力不如,想要拿下吴资还是轻而易举。

    几日后,张邈也率领大军抵达,他有三万人,除了让弟弟张超领一万人留守以外,自己带了两万人出来,可谓是相当尽心尽力,算是一次将功折罪。

    曹操与张邈会面之后,第二日,两日兵合一处,沿南濮水一路东去,到第三日,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只见几十丈上百丈的小山头起伏,河水波涛汹涌,两岸水草丰茂,算是一片不错的设伏之地。

    “此处为何地呀?”

    曹操眺望四周,问一名向导。

    向导言:“此南去四里为东明亭,再去二十里,便到了句阳。”

    曹操便对张邈说道:“吴资屯兵于句阳,若是攻城,恐久攻不下,不若在此处设伏,我先去攻打,假意不敌,引其到此处,孟卓再引兵杀出,定可将此贼拿下。”

    张邈一边四处观望,一边点点头:“此计甚秒,就依孟德所言。只是我军应该设伏于何处才是?”

    “大军先原地休整,孟卓与我一同四处瞧瞧,找一个合适之地吧。”

    曹操说道。

    张邈不疑有他,欣然同意。

    于是二人命令各自军队原地待命,两个人骑着马往东明亭的方向而去。

    走了约二三里地,后方大军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二人来到一处小山坡上,翻身下马走到坡边,就看到远处河边丘陵山下有一片广袤的树林。

    张邈指着那边说道:“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曹操点点头:“确实是个好地方,是个......为孟卓兄立坟吊唁的好去处。”

    “啊?”

    张邈愕然回过头。

    曹操右手已经探出,从他的背后勒住了张邈的脖子。

    同时左手从腰间取出匕首,捅向了他的心腹。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谁也想不到曹操会在这个时候忽然发难。

    “曹孟德你!啊!!”

    张邈发出了惨叫,左手去挡匕首,右手想要挣开曹操的手。

    曹操死死地勒住他的脖子,眼角划过泪水,一边捅,一边说道:“孟卓兄不要喊,孟卓兄不要喊。不是很痛,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连续扎了数刀,鲜血染红了张邈的衣袍。他死命挣扎,身体瘫软在地,两腿不停地乱蹬,可脖子被曹操大力勒住,什么劲都使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的力气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心肺都被扎烂,嘴角溢出血来,眼睛睁大,已经再也没有一丝神彩。

    曹操在他死后依旧不放心,放下匕首,又狠狠地勒住他的脖子,许久之后,才放松力气。

    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仰面瞪着天,眼神中透露着一丝不甘,一丝哀求,以及一丝怨毒与淡淡的恨意。

    呼呼呼呼。

    曹操喘着粗气,以他的武力,杀张邈并不费劲,费劲的只是心里的那道坎。

    张邈,可是他曾经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呀。

    他也仰面看着天空。

    大口地呼吸。

    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

    最开始的那点点不忍,反倒早已经释然。

    剩下的,就只剩下满脸的笑意。

    以及笑中,带着的泪水。

    曾经那个少年时,与诸多好友一同鲜衣怒马的曹孟德,再也回不去了。

    那段时光,也在这一刻,被他掩埋进了黑暗的深渊中。

    就这样沉沦,沉沦,沉沦。

    一去不返。

第三章 得兖州

    夏风微微徐来,前几日此地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泥泞,曹操身上沾染了黄泥尘土,整个人像是从地里捞出来,灰头土脸。

    坡上长满了青草,张邈的尸体就躺在杂草间,鲜血染红了蓬蒿,与地面的黄泥交汇变成了暗红色。

    曹操松开了勒住他脖子的手,让张邈的脑袋无力地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同样也仰面躺着,感受着皮肤与青草的接触刺痛感,两眼无神地看着天空,眼中追忆寂寥落寞哀伤的神情皆有。

    当年的挚友一个个渐行渐远,曾经的伙伴分崩离析。就连张孟卓,也已经死在了自己手里。

    孟卓兄啊孟卓兄,如果不是你已经背叛过我一次,如果不是你依旧舍不得将陈留郡和麾下的三万大军兵权交出来,你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救我”而死呢?

    曹操的眼神渐渐迷离,自己的双手,沾满了好友的鲜血。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吕伯奢,当年刺杀董卓不成,被官府通缉,逃亡路上遇上父亲的故交吕伯奢,因疑心吕伯奢出卖自己,而将他一家八口全部杀死......

    人活在这世上,不本就是为了自己吗?

    不远处的林里,原本应该留守于濮阳的曹仁,领着数十骑兵出来,远远地瞧见了,便让士兵在坡下等着,自己一个人来到了山坡上。

    “兄长。”

    “嗯。”

    曹操慵懒地从地上爬起来,将满手的鲜血在自己锦袍上顺便擦了擦,任由张邈的脑袋垂落下去,故意没有去拍身上的尘土,淡淡地说道:“皆穿敌服了否?”

    曹仁上来瞅了地上张邈的尸体一眼,点点头:“俱是吴资军中斥候打扮,乃为我们曹家最信任的族子,绝不会走漏消息。”

    “好。”

    曹操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左臂,对曹仁道:“子孝,砍我一刀。”

    “啊?”

    曹仁傻了眼,吱吱唔唔道:“真....真砍啊?”

    曹操瞥了眼自己身上,已经浑身脏兮兮的,但顶多算是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却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于是说道:“你看我像是与人搏杀过吗?”

    “像。”

    曹仁很肯定地回答。

    “真的像?”

    “真的像。”

    “那就是不像。”

    曹操把曹仁腰间的刀拔出来:“至少身上没沾点血。”

    曹仁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看着曹操身上到处都是张邈的血,低声道:“大兄身上有血。”

    “不是我的。”

    曹操把刀递过去,扎好马步,伸出自己的左臂:“来,砍。”

    “真的要砍吗?”

    “要砍。”

    “可是兄长,我下不去手。”

    “那就我自己来。”

    曹操也不废话,拿过刀子就在自己左臂上划拉出一条约三寸长的大口子,顿时鲜血涌现出来,将左臂袍子染红。

    即便是如曹操这般的狠人,也是眉头皱成一团,倒吸了一口冷气,掀开锦袍瞅了一眼,左臂肩膀处皮肉外翻,深能见骨,好在他下手有分寸,没有伤到筋骨。

    “大兄!”

    曹仁大惊失色,连忙想要脱下衣服进行包扎。

    曹操强忍着剧痛,摆摆手道:“不用,这样才像是真的。你先过去做好准备,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来。”

    “唯......”

    曹仁无奈,只能下了山坡,翻身上马。

    过了片刻,曹操骑着马下来,他刚刚在张邈的尸体上又划了几道伤口,这么低级的伪造现场放到后世,都瞒不过一个推理小说爱好者。

    但在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古代,想要糊弄张邈麾下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大头兵还是非常简单。

    曹操瞥了眼曹仁,曹仁向他点点头,等得到曹仁的回应后,才拍马向着远处跑去。

    三里外张邈军与曹操军正在原地休整,此次张邈带了部将董访、刘翊。二人正吩咐士卒在树荫下乘凉休息,忽然就看到远处尘烟弥漫,似有数十骑兵在旷野奔驰。

    由于两支大军合一有近三万人,所以并不是抱团在一起,分为前中后三军,前军双方加起来不过四五千人,注意到此景,立即警惕起来。

    最前方的一众兵马纷纷站起身眺望,远远地隐约见到最前面的那人灰头土脸,一身尘泥血污,模样竟然与曹操有几分相似。

    曹洪夏侯惇等人马上率领着侍从,唤上董访、刘翊以及亲卫,约有数百人,呼啸着上马,向着这边奔驰而来。

    等到了近前众人才看到,只见远处曹操仓皇逃窜,浑身浴血,极为狼狈地驾马逃跑。

    而在其身后,有数十穿着吴资军中黑色服装的斥候士兵急急追赶。

    “孟德莫慌,我来也!”

    夏侯惇见到此景大惊失色,快马疾驰,等到曹操从他身边跑过之后,手中大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曹仁劈砍而去。

    曹仁见到快刀当头砍来,只觉得头皮发麻,急急用刀架住后,低声说道:“大兄你真砍啊。”

    “孟德说要逼真,低头。”

    夏侯惇一刀被架住,立马横扫,手中大刀似半月牙一样闪烁着晶莹的银芒,带着鬼哭狼嚎的破空声袭来。

    曹仁倒也听话,马上低头躲了过去,然后虚晃一枪,佯装不敌,将又袭来的一刀架开,高声用济阴话喊道:“敌人援军来了,撤!”

    说罢转身勒马便跑,身后追兵仓皇逃离,数十骑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卷起尘土消失在烟雾中。

    由于这些骑兵都故意抹了灰在脸上,皮肤黝黑发黄,根本看不清楚具体容貌,所以董访刘翊等人先入为主,想当然地以为是吴资的斥候,立即涌上来查看情况。

    曹操被曹洪夏侯渊等人扶下马背,见到他浑身血淋淋的模样,即便是曹洪夏侯渊等人早有准备,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大声招呼军医过来医治。

    这边乱作一团,有人去搀扶曹操,有人去呼喊军医,有人四处警戒。董访和刘翊几次想要插话问问张邈的情况,都因为被焦急的曹洪夏侯渊诸多曹操亲侍忙里忙外弄得找不到什么机会。

    一直等到曹操的伤口经过军医简单的包扎止血之后,刘翊才小心翼翼地挤进人群,上来询问道:“明公,不知张公在何处?”

    曹操听到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露出惊恐而又慌乱的神色,急急高呼道:“快,快去找孟卓。他为了掩护我逃走,独自一个人留下断后,我走的时候,正看到他与敌人死战。”

    “我去。”

    夏侯渊立即冲出人群,翻身上马,提刀带着数十亲卫往那边奔去。

    跟他一起去的还有张邈部将董访。

    二人领着亲卫飞马奔驰,过了约一刻钟,前面道路拐角听到董访嚎啕大哭的声音传来。

    众人意识到不好,连忙快步走过去一看,就看到拐角处董访牵着马匹出来,马背上还有一人,已是浑身染血,血肉模糊。

    夏侯渊飞马赶到,下马单膝跪地对曹操道:“孟德,我们去的时候,张公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那伙吴资军斥候见我们来,骑马逃了,我们没有追上。”

    “啊!”

    曹操听到这个消息,悲怆到几欲昏厥:“孟卓兄,我的孟卓兄啊。”

    “张公!”

    众人见此情形,无不悲伤。

    刘翊还处于不知所措中,董访就已经来到曹操面前哭泣道:“曹公,我亲眼所见吴贼的兵马将张公乱刀砍成这副模样,张公惨遭如此毒手,你可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曹操摇摇欲坠,被人搀扶起来,咬牙切齿道:“吴资此贼,可恨至极,居然阴袭杀我好友。不报此仇,我曹操,誓不为人!”

    夏侯惇夏侯渊曹洪几人也是马上单膝下跪道:“我等势必要为张公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周围亲卫纷纷下跪,高声疾呼,就连董访及他的亲卫也跪下了。

    刘翊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也只能单膝下跪,跟着众人一起喊,很快就把疑虑抛之脑后。

    人都有从众心理,算是半裹挟半跟从,再加上董访已经确认过,哪怕有疑点,也不是他所能够想明白的,只以为是吴资下的毒手,要为张邈报仇。

    张邈作为陈留太守,原本就归兖州牧管辖。现在张邈身死,他的部将没有了依靠,刘翊董访当场表示归顺曹操,加入曹操的军队。

    很快,大军汇聚成一条河流,浩浩荡荡向着句阳进发。军队士气高涨,哀兵必胜,几日后就攻破城池,斩杀吴资。

    《续汉书·曹操传》:操以资恃兵多而骄,欲设奇兵挑击之於东明亭。先与邈出行战地,后步军未至,而卒与贼遇,遂接战。邈殊死战,以救操,操仅得溃围出,邈遂没,时年五十三。士皆愤然,操遂举兵攻资,城破,乃杀之。

    吴资不仅占领了济阴郡,还有山阳郡,因为山阳郡位于济阴郡后方,曹操难以触碰。而吴资被攻灭之后,兖州最大的四个郡,陈留、东郡以及山阳济阴全都落入了曹操手里。

    再加上击退陶谦时,原就归顺于他的济北、任城和东平三国,因此现在除了泰山郡以外,兖州八郡,已有七郡被曹操掌控。

    自此曹操实力大增,立即安排亲信担任各地太守,抓紧时间开始恢复民生。

第四章 半个大汉人

    兴武二年六月,曹操杀死吴资,终于完成了夙愿,占据了整个兖州。

    在派遣各地太守县令等大小官员任职,将兖州牢牢掌控在手里之后,曹操很快就又开始了下一步行动。

    山阳郡,昌邑县。作为兖州治所,昌邑县已经颇为破败,再也没有黄巾之前的迹象。

    虽然黄巾之乱受影响最大的是冀州和青州,但兖州作为中原腹地,各路诸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同样也是贼寇无数,战乱不休。

    现在兖州初平,民生凋敝,曹操也是马上安排各地官员展开治理,派遣兵马清除乱匪,平定各地治安,恢复农业经济。

    当初张邈叛乱,因为惧怕曹操报复,所以征了不少兵马,如今张邈身死,给曹操留下了陈郡三万人马。

    而吴资死后,他的兵马也大多投降了曹操,因此此时曹操的实力一跃而起,竟有八万士兵。

    不过这些士兵战斗力大多不强,实力堪忧,所以曹操真正依仗的还是自己本部两万多精锐,张邈和吴资的士兵,则被他分派诸郡,以为郡兵,四处平定匪患。

    等到事情安排得差不多,在昌邑县,曹操也是和两名谋士开会,他这次出征只带了郭嘉和程昱,郭嘉善识人心,程昱则为战将谋主,素有武略。陈宫和戏志才,一个留守东郡,一个坐镇陈留,并不在此。

    府邸之中,三人坐下,曹操看向郭嘉程昱,举起酒杯笑呵呵地道:“奉孝,仲德,此番兖州平定,只消过一两年,民心稳定,兵粮足备,我们就可以东进攻打徐州,以报当初一箭之仇。”

    见曹操心情很高兴,大口饮酒,郭嘉却说道:“明公觉得,我们要在一两年之后,才能攻打徐州吗?”

    “这是自然。”

    曹操毫不犹豫道:“陶恭祖袁公路此二贼,当初趁人之危,阴袭于我,此仇我势必要报!”

    郭嘉笑道:“所以择日不如撞日,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啊?”

    曹操一时愣住,纳闷道:“现在就出兵吗?可徐州已然戒备,兵粮也较之我等更盛,现在攻打徐州,岂不是兴师动众?”

    程昱摇摇头道:“明公,现在确实是攻打徐州的最好时机,河北之地,袁绍公孙瓒刘备相持,短时间难以南顾,若是等个一两年,他们分出胜负,恐怕我们就没有机会了,只有此时吞并徐州,壮大已身,方能与其抗衡。”

    郭嘉也说道:“《周易》有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虽然此时兖州初平,民生凋敝,正需治理,但明公已命令各地郡守县令剿除匪患,巡土田之宜,尽凿溉之利,政令已经下达,自无需再有军务,且各地已经皆有郡兵,地方安稳,此时我们便应当尽快攻略徐州,以窥东海之富。千万务等北面战局明朗,不然以我们兖州之弱小,又如何与袁绍刘备公孙瓒等强大之诸侯相抗衡?”

    曹操想了想,这话倒也有道理。

    虽然自己才刚拿下兖州,可人家袁绍继承了王芬的遗产,冀州自中平元年开始,到现在十年发展稳定,州强民富,实力强大。

    刘备的青州也是如此,从黄巾之乱后,就一直处于发展状态,同样比他强得多。

    至于公孙瓒,靠着做生意起家,与北方胡人关系极好,经常能够借到东部鲜卑的兵马,连中部鲜卑也被他击退,坐稳幽州,同样比他强得多。

    所以趁着现在他们难以对河南之地出手的机会,吞并徐州壮大自己,到时候自己有了二州之地,就有了与他们抗衡的实力。

    想到这里,曹操深以为然道:“奉孝,仲德之言,当真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呀。想当初在陈子归的逼迫下,我还差点与青州合谋一起进攻徐州,差点将徐州之地拱手让出去,现在想想,还得感谢那王文祖。”

    郭嘉笑道:“人算不如天算,陈子归虽智计百出,但如何比得上天意?何况我们也有打算上书朝廷诸公,将青州之野心公之于众的打算,只是现在尚未撕破脸皮,便此作罢,此时更要锐意进取。”

    “好!”

    曹操立即站起来,兴奋地说道:“我明日便发去战书,进攻彭城,陶恭祖之仇,也是该报了。”

    .......

    .......

    兴武二年六月。

    青州和冀州的战争,已经从大打出手的阶段,到了对峙阶段。

    刘备和公孙瓒让出了之前占领的大片地盘,只将渤海郡占领,利用黄河中下游大量的水系建造防御工事,抵御袁绍的进攻。

    至少在短时间内,袁绍肯定是没办法收复失地。因此他也只能无奈地选择屯兵于边境,同样修起了堡垒。

    三方势力互相纠缠,谁也奈何不了谁。但相比于袁绍和公孙瓒,刘备的选择余地就大了很多。

    因为袁绍公孙瓒想发展,就只能往南,但他们的南边一个是袁绍,一个是曹操,都没法动。而刘备的南边,却是相对孱弱的徐州。

    此时刘备亲自坐镇平原国,在前线于袁绍相持,关羽坐镇河内郡,加上赵云,二人与吕布打得有来有回,时而进略。

    唯有临淄城内,却是一片崭新的气象,经过十年治理,青州大量招纳流民,建造水利设施,开垦新的田地,以至于钱粮颇丰,民生逐渐富庶。

    六月中旬,陈暮得到了一个消息,曹操为报当初陶谦攻打自己之仇,亲率大军,进攻彭城,曹仁在傅阳县击溃陶谦部将吕由,陶谦不得已退守郯(tan)县。

    得知此事,陈暮立即召集了荀彧和沮授商量事情,田丰目前在平原国前线,由于当初刘备关过他,导致刘备对他心中很是歉意,因此对田丰言听计从,将他派在平原如果刘备犯病,他至少劝得动。

    临淄城太守府,后院水榭楼台,假山怪石嶙峋,树木绿茵参天,亭中有小桥流水,从府邸外面引水进来,流入湖中,然后又绕着凉亭形成小溪缓缓流淌而过,风景竟是绝美。

    陈暮现在的官方职务其实是朝堂任命的光禄大夫,安顺乡侯。但在青州,他同时也兼任齐国相,所以临淄城内不仅有州牧府,还有这座太守府做官办府邸。

    正是天气炎热之时,湖内荷花池盛开,硕大的莲朵下不时有金色的鲤鱼跃出水面,吐着气泡,陈暮坐在亭中,正夹着一块冰放入秫酒里。

    荀彧和沮授坐在他的对面,二人如今皆身居要职,每日处理大量公务,比不得陈暮清闲,今日却是被他强行拉过来的。

    “子归啊,你把所有的政务全都推给我与文若,自己却每日逍遥自在,好不快哉,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沮授坐下来,感受着夏日徐来的微风,轻笑着学陈暮偶尔嘴中蹦出来的金句打趣。

    陈暮优雅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樽,左手摸着自己的胸口做痛苦状:“良心当然会痛,但痛啊痛啊的,也就习惯了。”

    “脸皮真厚。”

    二人都是翻着白眼,心道使唤起别人倒是得心应手,自己做的时候就开始装病,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懒的人。

    荀彧轻抿了一口酒,嘴中冰寒沁人心脾,放下酒杯后,随口说道:“现在天下局势,大半皆已明了,即便是混乱如江淮地区,袁术亦是慢慢站稳了脚跟,尚书令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暮淡淡一笑:“自然是取徐州。”

    沮授荀彧对视一眼,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笑容,现在黄河以北,三方势力在较劲,谁都抽不出身。

    袁绍不敢碰洛阳,也怼不过公孙瓒刘备联军,只能继续保持着僵持之势,非常尴尬。

    至于公孙瓒,他现在攻打袁绍,就是锐意开拓。可惜没什么进展,除非他东去辽东,打苦寒之地的公孙度。

    但那地方离中原太远了,而且尚未大规模开发,打下来意义也不大。

    所以这两个人现在处境都很尴尬,唯有刘备可以从青州南面,下可攻打徐州,西可取兖州或者豫州,只是曹操和孙坚暂时为盟友,不好轻动,还可以从徐州南下打江淮,可选择的余地非常多。

    最重要的是陶谦经过上次攻打曹操之后,已经跟刘备产生了矛盾,虽然陶谦当时候就回信给刘备,言称一时糊涂,但他既然那么做了,自然就给了刘备南下的借口。

    只要洛阳朝廷发一道诏书,称陶谦无故进攻同僚,犯下死罪,罢黜其徐州牧的职务,由刘备派人管辖,那么占领徐州之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陶恭祖无故攻打曹操,以犯了死罪。明公以青州牧开府司仪,又有督冀、青、徐三州之责,取徐州,也是理所当然。”

    沮授点点头,说道:“只是明公素来仁义,那陶谦亦为江淮名士,有爱民之风,恐明公不愿。”

    “所以我在想一个问题。”

    陈暮叹了一口气,倚靠在亭中石柱上,对二人说道:“那就是如果有人攻打徐州,将徐州杀得生灵涂炭,大哥会不会出兵。”

    二人对视一眼,沮授毫不犹豫道:“以明公之仁,自然会出兵制止,子归莫非还不了解明公?”

    “我自然是了解的,所以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嘛......”

    陈暮苦笑道:“我明明能够预感到一件十分悲惨的事情发生,且这样对我们青州有利,但却因为要照顾大哥的感受,而不去做,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办?”

    “哦?”

    沮授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陈暮说道:“军情司密报,曹操已经攻打陶谦了。”

    “什么?”

    沮授荀彧惊讶道:“曹操居然先下手了?”

    因为军情司的密报第一时间都会给陈暮,所以他们二人,反倒并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

    陈暮点点头,仰望苍穹,逐渐茫然起来。

    是啊。

    曹操,马上就要屠徐州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对他下的紧箍咒有没有效果,他会不会再屠一次。

    可是。

    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次发生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没有阻止......似乎,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平生第一次,有那么一种感觉,好像这大汉天下的百姓,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有血有肉,成为了陈暮牵挂的人。

    是受大哥的影响吗?

    或许是一部分。

    更多的,还是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待久了。

    前世的记忆开始模糊,很多事情忘了,很多事情也都想不起来。

    唯有在这大汉天下时的记忆,却无比清晰。

    自己。

    也算是半个大汉人了吧。

第五章 善与恶的抉择

    很多人以为曹操屠徐州,是发生在陶谦杀曹嵩之后。

    但实际上,是发生在那之前。

    根据《后汉书》与《三国志》记载,曹操对陶谦的仇恨,主要在于陶谦的两次主动攻击。

    一是联合袁绍公孙瓒,一起攻打袁绍曹操刘表联盟。

    二是与一个叫阙宣的起义豪强一起联合侵略任城、泰山二郡,侵犯了曹操的地盘。

    基于这两个原因,曹操在随后就发起了对陶谦的报复,于历史上的初平四年,即公元193年进攻徐州。

    这一战陶谦被击败,退守东海郡郯县,曹操因为无法攻克郯县,再加上自身粮草不足,难以久攻,最终选择了退兵。

    但在退兵的时候,为了震慑陶谦,又攻打雎陵、夏丘、取虑三县,并且极为残忍地屠了城。

    “过拔取虑、雎陵、夏丘,皆屠之。”

    而曹嵩被杀,就发生于第二年春,也就是公元194年。

    由于屠城这件事情让陶谦极为愤怒,所造成的结果就是为报复曹操,陶谦便故意派人去追杀曹嵩。

    这是《后汉书》和《三国志》同时记载的事情,并非《三国演义》所说是为了讨好曹操,派手下去护送,结果都尉张闿觊觎曹嵩财产而劫杀。

    所以从这一点上来看,很多人为曹操洗白,说曹操虽然屠城很过火,但却是为报杀父之仇,似乎也不是情有可原,这个观点其实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的观点,颠倒了因果关系。

    因为是曹操屠城在先,然后才导致陶谦报复杀死曹嵩,最终引发更大规模的冲突。哪怕一开始双方因南北联盟而造成冲突,但至少屠城这件事,确实是曹操先干的。

    陈暮就是知道这件事,所以才在心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既——曹操会不会像历史里的那样,因为陶谦与他结怨,而攻打徐州的时候,顺手再屠一次城。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历史的轨迹如果真的开始往那个方向发展,对于青州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符合他们的利益。

    因为那样刘备就可以占在大义之上,严厉谴责曹操,然后洛阳中央朝廷,也可以发诏书斥责。

    届时潜伏在徐州的卧底势力发力,劝说陶谦将徐州让给刘备,那么陶谦很有可能会因为惧怕曹操,而选择答应这个条件。

    到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不费一兵一卒把徐州拿下。

    但屠城的话......

    陈暮眼神逐渐迷茫,回忆起这些年来见过的无数百姓,见过他们的有血有肉,见过他们的真实情感,见过他们的淳朴、善良、勤劳、勇敢。

    他们再也不是史书里寥寥几笔刻画的文字,也不是一个个冰冷冷的数字,而是一个个真实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是像自己一样的汉民族百姓,是像所有汉人一样,老老实实,为生活努力的黔首平民。

    自己,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屠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成为后世史书中记载的那些文字吗?

    陈暮居然在这一刻,会感觉到了那么一丝迷茫。

    荀彧沉吟道:“曹操出兵攻打徐州,可谓师出有名,现在我们青州大部分兵力都在与袁绍对峙,他倒是选了个好时机,不如趁此机会,亦向徐州宣战,将陶谦剪除。”

    陈暮苦笑道:“这当然是一个好战略,但我猜到了一个可能性。”

    “什么可能?”

    沮授荀彧二人不解。

    陈暮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曹操残暴,为震慑陶谦,或会屠城。”

    “嘶!”

    二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很多人以为古人对屠城习以为常,认为古人不会在意,但实际上屠城已经是战争最严酷的手段。

    面对屠城者,古人往往都会冠以“残暴”“凶恶”“野蛮”“嗜血”等等评价。

    包括历史上,对于曹操屠城的现象,当时的人也是大多以谴责为主。

    如裴松之:“历观古今书籍所载,贪残虐烈无道之臣,于操为甚。”

    孙盛:“夫伐罪吊民,古之令轨;罪谦之由,而残其属部,过矣。”

    陆机:“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

    甚至还有荀彧也对曹操屠城很是不满,曾委婉劝说:“公前屠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兵众。”

    可见汉末魏晋时期,人们除了称赞曹操用兵如神以外,对于他的屠城行径,也是多有指责。

    现在荀彧和沮授听到曹操可能会屠城,第一个感觉就是不敢置信。

    因为虽然陶谦跟曹操有恩怨,但双方之间有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远远没有到屠城泄愤的地步。

    毕竟对于各路诸侯来说,哪怕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目的也是一统天下,如果屠城杀戮百姓,不仅会让自己的名声变臭,且将来夺了这些地盘,治下没有百姓,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听到陈暮的话,即便是向来信服他的荀彧都开始质疑道:“尚书令此言当是杞人忧天矣,曹操再是残暴,莫非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如此杀伐戮民,不畏天诛乎?”

    陈暮想了想,说道:“曹操不会畏惧天诛,他畏惧的是大哥如果战胜袁绍,夺取了河北,最后他也会被吞并,所以他一定要在大哥战胜袁绍前壮大己身。至于用什么手段......他这种人,不会在意的。”

    沮授摇摇头:“这只是子归你的猜测,讨董初时,康成公与伯喈公还写过《讨董记》,夸赞曹操为天子楷模,若是他屠城杀戮,岂不是引火上身,将此善名尽数自毁?此非智者所为也。”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陈暮闭着眼睛揉捏着太阳穴,自己给他下的这道紧箍咒,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栓住曹操这只野兽。

    但纵观史书,他可不是那种在意世俗眼光的人,作为一个极致利益至上的人,屠城能够让他尽快平定徐州,只要坐拥二州之地,就有了和刘备袁绍公孙瓒等人对抗的资本,曹操为什么不做?

    所以陈暮觉得,以现在曹操的实力和想法,如果在攻打徐州的时候,再一次陷入了历史上那种久攻不克的境地,为了震慑陶谦,还真有可能干出屠城这样的事情出来。

    只是沮授和荀彧都不相信,那也没办法。毕竟陈暮是站在上帝视角,通过历史来获得的信息,让他们相信一件未来出乎预料的事情,确实困难。

    荀彧沉吟道:“尚书令既然担忧曹操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方式,那为何不选择出兵徐州,反正此时也应是出兵之时。”

    陈暮摇摇头:“算了算了,我发现跟你们俩讨论没什么意义,我还是去找一个能讨论的人再说。”

    沮授:“???”

    荀彧:“???”

    两人一脸问号,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唯有陈暮笑而不语。

    荀彧和沮授都是顶级战略家没错,但他们不曾接触过自己的黑暗,又如何窥得黑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头野兽,陈暮曾经因为穿越到这乱世,与这世间格格不入而难以融入,因而变得漠视一切,但随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受到刘备的影响越深,人也在改变。

    至少他现在开始会因为自身利益与百姓生死相悖时而产生纠结,至少他不会再去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至少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复杂的情绪。

    这就足够了。

    ......

    ......

    送别了荀彧和沮授,陈暮在府邸中沉思了许久,这才走出了家门,坐上马车,往泰山的方向去。

    沿着连绵宽阔的水泥大道,一路往西,在道路三岔路口,拐进了一条黄泥道中。

    这条水泥道路左右两侧都是广袤农田和城外村落,直接通往泰山学宫和泰山书院,而三岔口的黄泥道则往东面山脚下的一个村庄。

    村庄栽种了大量的桑树,正是盛夏,不时有农夫和桑女走在道路上。

    远远看到挂着太守府牌子的马车,除了五十以上的老者,这些乡野之人纷纷停下脚步立于路边,等到马车经过的时候,便会脱下帽子或者弯腰行礼。

    过了村庄,再往山里走,就到了后山竹林。

    村中人都知道,最近竹林里搬来一户关中来的人家,据说是因为关中现在大乱,因此来青州离世避祸的隐居贤士。

    主人家是位六旬长者,只知道姓阎,宽厚有礼,家中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子倒不姓阎,姓徐,说是早年收的义子,一家人二十余口,就住在竹林内,养了些家禽,生活倒也惬意。

    陈暮到了竹林外,下了马车,让仆人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一个人步入林内,顺着台阶往上走,约行四五十步,就看到远处竹林内栽满了花圃,有两名女子在浇水。

    看到陈暮进来,都微微下蹲行礼,倒也没有避讳。

    陈暮双手负在身后,也稍微欠了欠身。这是阎忠的两个女儿,长女二十余岁,早已经出嫁,只是丈夫病逝,艰难抚养着幼子,这次也被阎忠带了过来,幼女十五六岁,跟陈凤年纪差不多,尚未出嫁。

    行到里边,院中有几名幼童正在嬉戏,玩的是丢沙包,大的七八岁,小的不过五六岁。是阎忠的几个孙子和外孙,其中还有徐荣的一子一女。

    别看徐荣在历史上死得早,但其实他也三十多快四十岁了,早已成家立业,并不是什么年轻人。

    “暮叔叔。”

    几个幼童看到陈暮,高兴地簇拥过来。

    陈暮从袖中取了几个果脯糖粒递过去,笑着问道:“你们祖父在何处?”

    “在后院!”

    幼童们开心地接过零食,齐齐指着院子后面。

    陈暮笑了笑,摸了摸这几个小孩扎着冲天辫的脑袋,缓步走入其中。

    阎忠和徐荣之所以要先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是要先洗白。

    毕竟他们是西凉军,西凉军曾经做过不少残暴的事情,而且现在还在为祸关中,在关东各路诸侯当中名声相当臭,刘备也很厌恶。

    所以要想让他们顺利加入青州集团,就得将过去的经历洗刷干净,重新打造一个人设。

    比如因李傕郭汜等人为祸关中,而被迫迁移至青州的世家大族隐士。

    这样的人在青州倒是不少,像曹操的老爹曹嵩,现在就居住在青州的北海国避祸,还有张昭家族,也因受到陶谦的迫害而居住在安稳的青州。

    陈暮进去的时候,看到老头在院子里屋檐下纳凉,左右看不到徐荣,想来是进山打猎去了,没有带兵的时候,也就这点娱乐方式。

    “诚汉先生。”

    陈暮走过去,微微拱手,笑着说道:“青州此地,尚住得惯否?”

    阎忠操着关中口音说道:“美滴很,山好水好,女子也蛮,额很稀罕。”

    陈暮一脸黑线道:“先生,这里就咱们两人,不用装了。”

    “哈哈哈哈。”

    阎忠哈哈大笑,从陈暮送的躺椅上站起来,转身进屋。

    两个人进入屋内,找了席子坐下。

    二人互相对视,皆从眼中能看到对方的笑意。

    对于阎忠来说,能够带着一家老小从关中这个养蛊持里跑出来,已经相当不错了。

    更何况现在青州上升势头正猛,未来可期,以后说不准还能回去。

    “说说吧,什么事?”

    阎忠也不跟陈暮废话,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出山的时候,好歹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等阎忠和徐荣死在乱军之中的消息传出来,他才好方便行动。

    所以今天陈暮忽然到访,估计也是有其它事情要商量。

    陈暮说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先生,我有个疑惑想向先生讨教。”

    “嗯。”

    阎忠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

    陈暮便说道:“曹操攻打徐州,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人势必会想趁着河北局势僵持阶段,尽快把徐州拿下,此人做事说好听点叫不拘小节,说难听点就是不择手段。陶谦人老已无锐气,稍微一吓,就有可能吓破胆子。所以我猜测曹操很有可能会选择极为残暴的方式恫吓陶谦。”

    “什么方式?”

    阎忠问。

    陈暮从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道:“屠城。”

    与沮授荀彧不同,阎忠仅仅只是稍稍皱了下眉头,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在西凉羌人与汉人之间的矛盾比之屠城的血腥程度也不差,数百万羌族,大小部落能达到上千个。不管是汉人与羌人,还是羌人内斗,动则屠戮整个部落鸡犬不留的事情太多,阎忠都已经习以为常,屡见不鲜了。

    “你的疑问是什么?”

    阎忠并没有像沮授荀彧那样质疑这件还未发生的事情,而是直接问陈暮的疑问。

    陈暮苦笑道:“曹操若是在徐州屠城,对于我青州来说,便是件好事。因为我们就有借口介入此战,让朝廷下诏书责怪曹操,甚至以此联合孙坚,一起将曹操的兖州吞并。但,屠城嘛,你也知道,我怕大哥.......”

    “这件事情对青州是件好事?”

    “嗯,符合我们的利益。”

    “呵呵。”

    阎忠忽然笑了起来:“子归啊,若是你以前会怎么做?”

    陈暮毫不犹豫地道:“静观其变。”

    “那现在呢?”

    “这也是我如今充满矛盾的地方。”

    陈暮摇摇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头野兽,我曾经释放过董卓心中的野兽,让他变得无比嗜血,害死过无数的人。而今日,我似乎也在引导曹操,在释放他心中的野兽。”

    “此事跟你有关?”

    阎忠问。

    陈暮眼神迷离道:“说有关也有关吧。如果不是不想跟袁绍鱼死网破,至少曹操现在应该没那个胆子立即攻打徐州。”

    “那就是跟你无关了。”

    阎忠笑呵呵地道:“你从未向对待董卓一样对待曹操,他若是屠城,又与你何干?此事,你不必介怀,按你自己想的去做便是。”

    “可是我又觉得,徐州应当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若是徐州遭到屠戮过重,恐将来治理会很麻烦。”

    “子归,有时候你想问题想得太远了,还没到手的事情,又何谈治理。我其实不太明白,一件还未发生的事情,为何能打乱了你的心呢?”

    “.......”

    陈暮没有说话,他在这一刻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时候脑袋里,也会一片空白。

    阎忠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笑着摇摇头:“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不会在意那些百姓的生死。徐州之民,与你何干?但现在你能这样,是因为你变了。”

    “我变了吗?”

    陈暮问。

    “变了。”

    阎忠很认真地点点头:“你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你在乎你大哥的感受。你觉得你以前,会在乎吗?”

    “也许......会吧。”

    “不,你不会。”

    阎忠没有给他留任何面子,拆穿道:“如果会的话,你当初就不会那般利用董卓了。”

    陈暮无言以对。

    因为阎忠说的是事实,如果真的在乎刘备,其实就不会让董卓入洛阳,就不会让刘协刘辩纷纷被废。

    毕竟当初跟着汉孝康帝刘宏的刘备,乃至当初的曹操,孙坚这些人,皆为大汉忠臣,心里也只有匡扶汉室,只要董卓不入洛阳,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成为刘辩刘协的好臣子。

    而陈暮的所作所为,却是在将东汉江山推向深渊,不仅跟刘备当初的夙愿相左,其实也是在跟当初曹操的那份赤胆忠心相违背。

    假如有一天曹操真的屠城了,那么今天的陈暮,也该承担一份责任。因为他没有力挽狂澜,没有扶大厦之将倾,让这世道变得更乱,才激起了各路诸侯的野心。

    “我想,你心里其实是有答案的,只不过是希望找个人倾诉一下而已。”

    阎忠最后指着陈暮的心说道:“这个答案,就在你心里。如果你觉得青州的利益至上,那么你就该放任曹操。如果你觉得你更在乎刘玄德,那么你就不应该让一件会导致刘玄德伤心痛苦的事情发生。”

    “有些事情,并不是皆要看重利益。子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所不为方有可为”,唯有真正明白你想要什么,你才会懂得你可以做到哪些事情。”

    知其不可为而偏为之者吗?

    陈暮的眼眸之中,闪烁过一丝迷茫。脑海中浮现的,并不是什么天地大道,也不是什么振聋发聩的呐喊。

    而是刘备那爽朗的笑容,二哥桃园舞刀,三哥纵马高歌的场景。

    正因为这些年来,三位兄长无时无刻都在乎着自己,牵挂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他才在潜移默化中逐渐改变啊。

    人心不是石头,相处十年,早已经亲如兄弟。

    哪怕当初自己做错过事情,也曾欺瞒过刘备,可做大哥的,又何曾骂过自己半句,还不是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他。

    便是如此,才让他有了今日的改变。

    答案。

    其实早在他心里。

    只是一直以来,陈暮都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现在。

    也是该做个选择的时候。

    “我明白了。”

    过了许久,陈暮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这次,我将亲自领军去徐州,名为与曹操共击陶谦,实则护全徐州百姓。”

    阎忠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他也是个毒士,向来不在意百姓的生死。

    但在这一刻,他选择的是为陈暮推一把,在善与恶的灵魂拷问之间,间接地帮陈暮选择了善。

    不为别的。

    仅仅只是为了若将来天下平定,希望站在自己头上的,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仅此而已。

    毕竟到了那个地步,谁又能说得清楚,为了自己的权力,不会有什么清算呢?

第六章 定徐州(1)

    徐州,东海国郯(tan)县。

    郯县为徐州治所,历史上要等到刘备入主徐州,治所才迁移至下邳。

    而此时此刻,郯县城内,州牧府邸之中,陶谦正在颤颤巍巍地坐在席上,身边是亲信曹宏,别驾从事麋竺,郎将曹豹。

    至于大家所熟知的陈圭陈登父子,此时并不在这里,一个辞官回家后,在家中休养。另外一个则担任典农校尉,目前在徐州各地开垦田地,种植谷物,帮助徐州提高粮食产量。

    陶谦狭长的眼眸目视四周,很多人看《三国演义》,以为他是一个有礼有节的谦谦君子,心地善良的大好人。

    但纵观史书,陶谦其实算不得什么良善之辈,根据《三国志》《后汉书》记载,陶谦少年是个浪荡子,导致他丈母娘并不想把女儿嫁给他,骂他“敖戏无度”。

    其次他不尊重长辈,父亲的朋友同时也是自己的上官,他却并不礼待。“郡守张磐,同郡先辈,与谦父友,意殊亲之,而谦耻为之屈。”

    然后是态度十分傲慢,司空张温带他一起讨伐韩遂,对他非常不错,结果陶谦却不认真对待军务,甚至当众羞辱张温。

    最后是在徐州主政的时候,亲小人远贤臣,对于忠良视而不见,对于曹宏笮融这样的小人却很亲善。

    “是时,徐州百姓殷盛,谷米封赡,流民多归之。而谦背道任情:广陵太守琊邪赵昱,徐方名士也,以忠直见疏,曹宏等,谗慝小人也,谦亲任之。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由是渐乱。”

    因此或许陶谦并不是一个残暴之人,但说他是个贤良之辈,那确实是配不上。只能说资质才能只能算中等水平,却心比天高,恃才傲物,并不算一个合格的君主。

    此时此刻,陶谦环视一圈,看着身边的三亲信,他这个人只重用世家豪强,瞧不起平民寒门,导致徐州人才外流,如徐盛、吕岱等都不被他所用。

    所以身边这些出生于世家大族之人,除了陈家的陈圭父子有才能以外,其余人,也就是麋竺拥有万贯家财,凭亿近人的特点。

    场内众人都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屋外炎炎夏日,阳光日头晒得正浓烈,屋内的气氛却冷得像是一座冰屋。

    “如今曹操攻占了彭城,兵锋正盛,多次扬言要攻占徐州,报当初之仇,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对敌?”

    陶谦语气沧桑,时不时还咳嗽两声,自去年开始,他的身体就恶化,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但也让他十分忧愁。

    自己在的时候徐州至少还相安无事,一旦自己走了,以自己两个不愿意出仕从政的儿子,又如何守得住这片土地?

    曹豹麋竺都没有说话,曹宏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天下人都知道,曹孟德与青州结为盟友,刘玄德势大,与曹操对徐州形夹击之势,如今唯有与其结好,方能解徐州之围。”

    “刘备?呵呵。”

    陶谦冷笑一声,低声道:“尔等怕是不知道今日午时,青州便起两万大军,自琅琊国南下,言称我无故进攻同僚,犯了死罪,受朝廷诏令,前来讨伐。”

    “啊?”

    曹宏与曹豹面面相觑,曹操就已经难以抵挡,再加上一个东面霸主刘备,徐州可谓雪上加霜,这还怎么打?

    “怎么,前岁袁术派使者来游说我一起出兵攻打兖州,你二人细说兖州攻下来后的好处,力劝我答应。如今战败,兖州没有得到,还惹了曹操和刘备,现在人家打上门来,尔等就没了个章程了?”

    陶谦看到他们不知所措,顿时觉得不悦,面色不善地盯着二人。

    当初袁术派使者过来找他结盟,他一开始是犹豫的。

    毕竟那时他才刚得洛阳朝廷诏书,若是主动出击同样被征为兖州牧的曹操,就是犯了死罪。

    朝廷若是怪罪下来,很有可能会让他失去大义名分。

    但当时亲信曹宏和曹豹力劝,说了许多攻打兖州的好处,他这才勉强同意。

    结果曹豹和张勋加起来七八万大军,跟曹操不过两万兵马打了那么久都没有打下兖州,最终还被曹操断了粮道,因粮尽而败退。

    这导致陶谦兖州没有得到,还同时得罪了曹操跟刘备,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得血本无归。

    原本想着刘备在北面跟袁绍打生打死,曹操也不过是只有东郡一地,至少短时间内应该无暇顾及徐州,观望一下北面的形势,将来不是没有选择的余地。

    哪料到不过短短两年时间,曹操就平定了兖州,刘备也和袁绍暂时休战,开始联手对付起他。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陶谦也没有来得及反应,彭城就已经被曹操攻下,就在他大怒准备领兵前去抵御来犯之敌时,从青州来的噩耗,又让他瞬间冷静。

    现在,可不是在跟实力相对弱小的曹操一战,而是在跟刘备曹操同时开打,一个曹操就很难缠了,再加上个刘备的话......

    想到这里,陶谦看向二人的目光就更加不善,之前兵败之时,城内也听说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二人是收了袁术的礼,只以为是捕风捉影,现在看起来,未必是空穴来风。

    曹宏自然注意到了陶谦不悦的神色,额头汗如雨下,目光看向曹豹,想着从弟能给个好建议,结果曹豹也是一言不发,无奈绞尽脑汁正想辙的时候。

    门外忽然听到侍从的声音:“明公,典农校尉求见。”

    “元龙回来了?”

    陶谦连忙说道:“快让他进来。”

    过了片刻,陈登施施然走进来,拱手一礼:“明公。”

    “元龙坐。”

    陶谦招呼他坐下,问道:“汉瑜兄可好?”

    陈登的父亲陈珪,字汉瑜,从沛相的职位退休后,目前在下邳老家养老。

    陈登苦笑道:“明公,我之前在阴平屯田,倒并未回下邳。听闻曹操已经打到了彭城,急急忙忙赶回来。”

    “哦。”

    陶谦有些失望,现在身边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就陈珪素来足智多谋,可惜他也不在。

    陈登坐下来后,立即对陶谦说道:“明公,曹操攻城拔寨,汹汹辍行,肆意凌虐我徐州,他下一步必然挥师北上,进攻傅阳、武原,兵锋直指郯县,此时明公为何不立即领兵南下抵挡呢?”

    在陈登想来,曹操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攻克郯县,只要杀死陶谦,就能占据整个徐州。绝不可能南下去打下邳、广陵这两个地方。

    因为徐州为一个长条形,东海国就是后世的连云港,比较靠北。若是曹操选择南下去打下邳、广陵。陶谦的兵马本来就比曹操多,只要守住郯县,分出两三万人马,就能将曹操的老家兖州搅得天翻地覆。

    这样舍近求远,绝不是曹操这样的智者所为。因此陈登觉得,只要这个时候陶谦立马领兵即可赶往傅阳、武原二城,分兵把守,将曹操挡在东海国之外,此战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无疾而终。

    哪料到陶谦双手一摊,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领兵南下,可今日正准备整顿兵马的时候,那青州刘玄德就下来战书,说要与曹操一同夹击我,此时此刻,我是腹背受敌呀。”

    “什么?”

    陈登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青州在这个时候也来凑热闹,一时间愕然不已。

    陶谦长噫短吁道:“若是此刻我领兵赶往傅阳、武原,则青州自琅琊国南下,直取我方身后,如何能敌?因此我才召集众人,商讨对策。”

    听到他的话,陈登双手笼在袖中,坐在席上一动不动,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如果曹操只是一条豺狼,那刘备,可就是一条猛虎啊。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琅琊国。

    前年陶谦攻打兖州,王芬屯兵于边境,青州也不得已将主力布置在平原国,双方对峙。

    但那个时候趁着徐州主力攻打兖州,青州还是派了五千人马南下策应。

    当时领队之人,便是秦罗敷的舅舅蔡阳以及妻弟秦琪。

    蔡阳从北海国南下,一路打到琅琊国治所莒(ju)县,被琅琊相萧建所阻,不能再进,因此屯兵诸县,遥遥相对。

    现在曹操要对徐州动手,陈暮并不打算作壁上观,决定也出手,名为奉诏讨贼,实则安民护生。

    在给前线的刘备去了一封书信后,刘备没有任何质疑,任命陈暮为临时都督,派臧霸以及黄忠高顺三人,麾下总计一万五千前线精锐抵达临淄,供陈暮差遣。

    这样再加上蔡阳五千人,陈暮手底下就有两万人,其中一名将军,三名校尉,八名军司马,实力还算不错。

    他率领大军抵达诸县,与舅舅蔡阳和小舅子秦琪汇合,召开了军事会议。

    诸县府邸之中,陈暮高坐主位,臧霸作为将军坐在他右手下方,然后才是黄忠高顺蔡阳三名校尉。

    军司马属于中层军官,原本没资格参加这种高层会议,但谁让秦琪是罗敷的亲弟弟,所以就当是个侍卫,不能在席上坐着,就在门口站着听。

    等众人坐下,陈暮便对蔡阳说道:“阿舅,此时军议还未开始,我便还唤你一声舅舅。然军议之后,这厅内可只有主将都督与校尉,而无舅婿也,包括内甥也是如此,尔等可曾明白?”

    蔡阳连忙道:“这是自然,军中只有大小尊卑,无亲属宗族。”

    “嗯。”

    陈暮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秦琪道:“内甥,待会多看,多听,多学,切勿插嘴言语,不然军法难饶。”

    秦琪顿时打起精神,急忙答道:“唯,我保证绝不出言。”

    “好。”

    陈暮便说道:“军议这便开始,蔡阳何在?”

    “卑下在。”

    蔡阳急忙站起来拱手应是。

    陈暮问道:“你在此地镇守两年,是否已摸清楚了周边地形否?”

    蔡阳说道:“禀都督,请看舆图。”

    说罢挥挥手,立即就有士兵将附近的舆图呈上来。

    陈暮招手示意道:“大家都过来看看吧。”

    众人围拢过来。

    蔡阳介绍道:“此为泰山学院地学院的学子所绘,将周围山脉图形已一一标注,十分简单明了。”

    众人站在陈暮的桌案前观看,就看到这份舆图跟大部分舆图一样,只是简单的几笔勾勒出山川、城池、道路等等简单坐标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这也正常,不是说地学院出来的就一定要把地图画得栩栩如生,就那么大点纸,不可能真画个实景图出来。

    所以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地图上的比例尺、图标、指向标等等重要的参照物。

    经纬网肯定是没有,但学会看比例尺图标指向标这些东西,等看到实际地形的时候,脑海中也会浮现出地图上标记的东西在多少多少丈以外,还是非常方便。

    陈暮也细细研究,根据舆图上的标注,周围莒县右面是沭水,左边是福来山,县城离山脉约有十余里地,这意味着大军可以直接过去。

    但可以过,却不能过。因为你莒县不打下来,后续的粮草怎么运?城内直接派兵断你粮道,前线的士兵就得吃土。

    所以古代打仗,基本都是攻城拔寨,最少要杀出一条粮道出来才能继续进攻。

    像邓艾偷渡阴平,杀到成都就直接迫使刘禅投降这样的事情发生得极少,因为邓艾是没有后援补给的,一旦成都死守,等待各地援军到来,邓艾没有粮草补给,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刘禅考虑到季汉已经民生凋敝,不能再打下去,才无奈投降,算是审时度势、明辨是非的典范,绝非大家脑海中固有的那个“扶不起的阿斗”的形象。

    陈暮看着舆图,莒县横在山脉之间,左右两侧都是大山,背靠江河,正面强攻的话,只有北城门和西城门可以攻打,地势极为险要。

    难怪以乐毅之能,对这里也是久攻不下,看来不是没有理由。

    “此地,怕是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陈暮托着下巴思索。

    臧霸问道:“都督,如何智取?”

    陈暮说道:“我有两计,双管齐下,或可奏效,臧霸何在?”

    “末将在!”

    臧霸连忙站直拱手行礼。

    “命你领一万大军,绕过莒县,过峥嵘谷,佯装取开阳。”

    “唯!”

    “黄忠何在?”

    “卑下在!”

    “命你领五千人,埋伏于福来山中,等待命令。”

    “唯!”

    “高顺何在。”

    “卑下在。”

    “命你领本部人马,在后方运送粮草。”

    “啊?”

    高顺傻眼,自己陷阵军打硬仗如此勇猛,居然只能运粮?

    陈暮狡黠一笑:“自有你的用处。”

    “唯!”

    高顺心头一喜,欣然领命。

    当下,安排了任务,第二日,陈暮臧霸蔡阳便领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南直奔莒县而去。

第七章 定徐州(2)

    莒县,琅琊国治所。

    此地位于青州东南部,徐州东北部。

    西侧是山川,右侧是河流,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往西南一百余里,就是诸葛亮的老家阳都县。

    当陈暮大军抵达的时候,莒县城门早已经关上,旷野上空无一人。

    城外倒也有大量的村庄,但萧建早已经将百姓迁入城内,囤积粮草,严正以待,准备顽强抵抗。

    所以此时此刻城外的村子空无一人,一眼看去,就仿佛来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

    明明小桥流水,田野阡陌纵横交错,池塘桑竹,却空荡荡的,充满了诡异。

    陈暮四处看看。

    正所谓“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古代农家其实很少有农闲时刻,唯有冬日之时,庄稼被积雪覆盖,才算是勉强能休息一段时间。

    原本这个时候应该无数村壮在田间忙碌,为粟苗浇水、给田地增肥或者铲除与庄稼争养分的杂草,但现在田间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粟苗长势不佳,田间长满了杂草。

    “传令,在此地驻扎。”

    陈暮大手一挥,选择了在城北沭河边上安营扎寨,说是河边,其实是更靠近城西面,位于莒县的西北角,离沭河有约一里之地。

    古代行军打仗,最好是驻扎在河边和森林附近,因为需要这些自然资源。

    但也不能完全靠得太近,毕竟如果就在河边上的话,那就成了背水一战,一旦遇到突发状况,敌人忽然来袭,很容易因为没有太大的作战空间而陷入被动。

    作为行伍多年的智谋之士,陈暮自然不会故意搞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选择的是稳扎稳打,处于西北角上,城楼上的人也会看得很清楚。

    陈暮命令臧霸率领三千人警惕莒县城内派人袭击,自己则留在营中,指挥士兵砍伐树木搭建帐篷,开始安排布置营寨。

    一直到第二日,营寨安扎好。等奇怪的是,青州兵也不来攻城,而是成群结队,没有拿武器往田野上走去。

    城头上,萧建和自己的主簿、郎中、长史、治书、大夫等数名大小属吏站在上面,远远地眺望。

    “你们看青州兵在做什么?”

    萧建纳闷不已。

    主簿迟疑道:“莫非他们是要破坏城外粟苗,以此围困我们。”

    “这......”

    萧建傻眼了,抖着手愤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般无耻。”

    “使君莫气,好像有些不对劲。”

    就在此时,视力最好的琅琊国长史手搭凉棚,在烈日下眺望,就看到那些青州兵并没有破坏庄稼,而是一个个来到田间,居然忙活了起来。

    郎中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解道:“他们好像是在田间做农事,青州人这是在做什么?”

    “我明白了。”

    主簿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声音颤抖着说道:“他们这是要筑室反耕。”

    筑室反耕?

    几人面面相觑,都是读书之人,岂能不知道楚庄王围困宋国之理?

    青州兵这是要在莒县城外铸造城池,住他们城外的房子,耕种他们的土地,逼迫他们投降呀。

    “他们怎么能这般下作。”

    萧建的手更加颤抖了,他其实算是个老实人,吕布霸占徐州后,就逼迫他归顺,萧建并不愿意归顺,结果吕布送了封信,跟他说了一些大道理,他就同意了。

    陈暮之所以没有立即攻城,也是听说这个萧建是个明事理的人,因此要摆出一些姿态,讲一些道理给他听,希望他能不要不识抬举。

    不过萧建现在还不明白陈暮的用心良苦,见到陈暮的士兵已经开始在城外耕种,顿时觉得青州人真是无耻得可怕。

    “要不要趁此机会派士兵出城作战,一举将青州兵击溃?”

    主簿提出建议。

    长史反对道:“青州人人多势众,我们城中只有三四千人,如何能敌?也许他们现在就在等着我们出城呢。”

    “那就看着他们耕种我们的土地,居住我们的房屋?”

    “出城必死无疑!”

    “好了,大敌当前吵什么。”

    见到二人出了矛盾,萧建恼怒打断道:“城中兵少,不可出战。”

    国相都说不许,那自然是不许,众人便止了分歧。

    接下来的几天,城外青州兵不断在田里忙碌,很快将原本有些奄奄一息的粟苗养得茁壮成长。

    这些青州兵都是二三十余岁的年轻青壮,古人从记事起就已经是家里的劳动力,年纪小就喂猪放牛放羊,到十二三岁,就得跟着父母下地干活。

    因此士兵们不仅打仗是一把好手,耕地也是一把好手。不然曹操得了三十万青州黄巾,要是这些人不会种地,也就没法屯田了。

    等到城外的庄稼农田都伺候得差不多,陈暮这才修书一封,令人射入城内。

    很快,这封信就落到了萧建手里。

    萧建打开一看,就看到上面写着:“天下举兵,本以诛董卓耳,今董卓已死,当神器归于汉室,奉洛京天子为尊。然则关东诸将不服王命,自还相攻,莫肯念国。”

    “丹阳陶谦,本愚陋之人,得其外舅甘公赏识,选为诸生,后随司空伯慎公衔命征讨韩遂而有微末之功,得王命平徐州,乃借青州之兵方息匪患。於今枉顾圣恩,背信弃义,不尊朝廷号召,妄自为王,此义不背亲,忠不遗君乎?”

    “此当今之世,唯青州玄德公弘雅有信,心念汉室,诚以仁义而服天下者也。今大军奉诏以讨贼,见城下田土荒芜,秽草杂生,实不忍莒城百姓无粮过冬,故辄巡田土之宜,布区区之事,望君勿虑。”

    “然则兵行过处,天子诏令既达。君若忠于国家,则应弃暗投明,奉洛京以应天命。若不服诏,自遂以为郡郡作帝,县县自王,背忠弃义,逆国离德,则无怪乎身死人手矣。”

    “昔乐毅攻齐,呼吸下齐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二城不下,所以然者,中有田单故也。暮虽非乐毅,君亦非田单,劝君勉之,当以汉室为先,忠义仁德加身,勿不可助纣为虐,若时迟疑,可取暮书与智者详共议之。”

    这封信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现在天下大乱,但是各地诸侯却不服王命,互相攻讦,陶谦本来是朝廷任命的州牧,却擅自攻打兖州,所以洛阳朝廷下达诏书,治他的罪。

    如今青州奉行诏书,征讨陶谦。因为路过莒县,看到田地荒芜,不忍心百姓没有粮食吃,所以帮助百姓修葺田园,以表彰青州仁义。

    不过仁义也是有限的,如果你萧建还要继续依附陶谦,为虎作伥,那么就不能怪我们青州出兵攻打你了。

    这份信的内容恩威并重,软硬兼施,可谓相当有效果。

    萧建看罢,颇为意动,因为信上说得没错,现在刘虞在洛阳即位,大汉天下也算是有了个皇帝,而且陶谦也是承认刘虞的,他这个徐州牧还是刘虞敕封,当时也是欣然接受。

    结果陶谦转头就攻打同僚,按理来说,确实犯了死罪,刘备遵从诏书来讨伐他,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算自己投降了青州,在道德上也没有什么被人指摘的地方,毕竟他作为一地国相,忠于朝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现在不是历史上那个陶谦病死,刘备和吕布在徐州互相攻打的时候。而是陶谦暂时还在,陶谦此人对他萧建还算不错,按照东汉二重君主观,如果背弃了陶谦,有不义的嫌疑。

    不投降的话,不忠。投降的话,不义。是选择忠,还是选择义,一时间萧建还真陷入两难之境。

    “你们觉得如何?”

    沉思了片刻,萧建把书信给予了属吏观看。

    诸多属吏看罢,也不知该说什么,府邸之内一片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长史才说道:“青州既然奉诏出行,不若遵从天子诏令?”

    主簿连忙道:“不可,若是陶公怪罪下来,难免有人骂使君不义,还是修书一封,严词拒绝为好。”

    “可城外数万大军持戈以待,莒县兵少粮寡,整个城池也不过一万多人,如何能敌?难道你要大家一起陪葬不成?”

    “额......要不然,便......”

    “便什么?”

    “便不修书过去,只派人告知一声,说使君感恩于玄德公仁义,但也不愿意背主,因而.....两不相帮?”

    主簿想了半天,憋了个馊主意出来。

    众人翻着白眼。

    就连萧建都怒骂道:“你这蠢物,若是如此,我就不忠不义也。”

    两不相帮,那就是墙头草,谁都看着厌恶。

    主簿委屈地不敢说话。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还是先观察观察,看看青州军动向再做决定。也有人说,不要回信,顽强抵抗,还有人说干脆投降算了。

    几名属吏意见都没有统一,萧建头都快裂开,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群下属实在不靠谱,还是要自己拿主意。

    犹豫片刻,他将众人都赶出去,自己则在桌案上用左伯纸写了一封回信,准备让人送出城。

    青州近在咫尺,关中、西凉、巴蜀、淮南、荆南等偏远地区可能还在用竹简,但关东地区,多已普及,就连冀州也卖,算是青州一项大收入。

    回信很快写完,萧建命人送出城。

    过了约一刻多钟,城外营寨之中的陈暮就已经接到了信件,摊开一看,顿时笑了起来,对臧霸蔡阳道:“小小莒县手到擒来矣。”

    臧霸笑问道:“都督,难道城中之人已经准备投降了否?”

    “那倒也不是。”

    陈暮摇摇头:“士人的通病罢了,既怕死,又想得名,我成全他便是。”

    说罢,很快又写了一封回信。

    其实萧建在信中的意思很简单,一边是对朝廷表忠心,说他心怀忠义,自然是向着洛阳天子。只是陶谦待他不薄,不能背主,因而犯难。

    陈暮的回信更加简单,只是说,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不要阻拦我们大军征讨贼寇,明日青州军将会启程南下,攻打东莞、阳都、海曲、缯国、即丘、祝其、赣榆、利城等地,运粮大队过几日将通行莒县,切勿袭扰。

    这就是在暗示了。

    写好信后,令人再次送回城内,陈暮当即下令,拔除营寨,准备离开。

    第二日,萧建在城头上看到城外已经开始在行动,一直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才叹道:“刘玄德的青州军,果然言而有信,说不打我们,就立即撤兵走了。”

    主簿又道:“没想到那陈子归真的如此胆大,莒县为青州运粮必经之路,竟然没有攻城,可谓是仁义之师也,若是如此的话,我们恐怕也要投桃报李,勿不能袭扰他们的运粮队了。”

    然而萧建目光闪烁,呵斥道:“青州虽仁义,但终究各为其主,我为陶公任命,治理一郡之地,有守土之责,怎么能观而不动呢?”

    “啊?”

    众人傻眼。

    长史连忙劝说道:“使君,万不可,如今青州已经实以仁德,若袭扰他们的运粮队,必被他们报复,恐莒县有失呀。”

    “毋须多言,我自有深意。”

    萧建摆摆手,对众人道:“放百姓出城耕作,既然青州军没有毁坏我们的粟苗,我们自然也不能继续关着城门不让百姓出去务农事。”

    众人还想劝说,但萧建似乎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意孤行,众人也只能无奈听之任之。

    很快,城内百姓被放出城去,各回各家,城外村庄的百姓惊讶的发现,自己家中秋毫无犯,当初来不及带走的钱财,丝毫未动,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再加上农田被青州军帮忙耕作过,一时间青州仁义之名,传遍莒县。

    几日后,运粮大队果然浩浩荡荡地从莒县路过。

    萧建看到这一幕,果断亲自领所有兵马出击。但他们未杀至车队,不远处的福来山山林之中,忽然冒出无数人马,同时城南方向,沭河西岸,也有大队人马杀来。

    眼见中了埋伏,萧建连忙领兵仓皇逃窜,可还未来得及入城,就发现没有人防守的城池早已经被黄忠占领,他已经无家可归,被前后夹击。

    万不得已之下,萧建不得不领兵投降了青州军。

    被俘虏之后投降,不丢人。毕竟投降了青州,就相当于投降了洛阳朝廷。而且他也主动出击了,并没有背主,只是运气不好,中了青州军的埋伏而已,所以陶谦也不能怪罪于他。

    这些个士人,真是矫情。

    两日后,在阳都县城外的陈暮接到高顺黄忠送来的战报,心中暗暗鄙视了一番。

    但下一刻抬起头,看向城门紧锁的阳都城时,他对臧霸和高顺说道:“我有一计,可破阳都。”

    嗯。

    古有乐毅伐齐,半年连下七十城。

    今有陈暮伐徐州,一计破一城,徐州六十二县,计计不同样。

    届时当名震天下,威加四海也!

第八章 美丽的梦

    阳都县,诸葛亮的老家。

    琅琊诸葛氏,虽在整个大汉天下不算什么大家族,但在琅琊国内,还算是名门世家。

    陈暮大军兵临城下,想要破开城门,倒也简单,一封书信送入城内,城中的几家豪族,便乖乖地绑了县令,打开城门,投降了青州军。

    相比于还有那么几千郡兵的莒县,琅琊国内其它县城兵力薄弱得近乎没有。

    城内县兵、各乡亭的亭长、啬夫,县衙的贼曹、督盗,也就是乡里抓盗贼的衙役和县里的衙役及县令私兵,加起来不到三四百人。

    这么弱的实力,只要各家豪强不将自己的私兵聚集起来反抗。直接强攻的话,估计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完事。

    所以说乐毅破齐,半个月连下七十城,其实并不是把时间花在破城上,而是花在赶路上,毕竟齐国七十城,也不是每一城都重兵把守,一路势如破竹,倒也正常。

    破了阳都,下一地就是东莞、临沂、海曲。

    打海曲比较简单,用萧建的太守官印,伪造一份文书,抽调海曲五百县兵去防御莒县。

    海曲令果然上当,将城内所有的力量集中,让县尉领队前往。结果大队才刚出城,就中了青州军埋伏,县尉当机立断,跪地求饶,将海曲县拿下。

    东莞和临沂则麻烦一些,因为要翻山越岭,不过麻烦的也只是赶路而已。

    有时间打顺风局也是件烦恼,花在路上的时间,比打团花的时间还多。陈暮只派了一千人,爬山涉水艰难地到了东莞与临邑城下,二县县令就把城门打开投降了,几乎毫无波澜。

    紧接着就是缯国、即丘、祝其、赣榆、利城,没有任何悬念,郡兵都集中在莒县,各城池根本没有太多的力量防守,陈暮略施小计,就取了整个琅琊国。

    琅琊国有十三座城池,在短短半个月内,全部沦陷。青州大军如虎入羊群,甚至直接每城分兵一两千人,就能势如破竹,轻易拿下。

    一时间,整个徐州震动。

    对于青州军的来势汹汹,再加上曹操也已经杀入傅阳、武原,兵进郯县,受两面夹击,陶谦苦不堪言,只能将兵力龟缩在郯县县城内,准备好一切守城器械,打算与青州兖州军决一死战。

    武原县,位于后世的邳县以北,离郯县只有一百五十余里,跨过沂水,以大军正常行军之时,在两日之内,就能抵达。正逢七月最炎热之时,曹操驻马泗水河畔。

    在历史上,曹操第一次征徐州的时候,是回程之时,才屠了三城,危害还不大。

    但第二次征徐州,就惨烈得多,为报父仇,暴怒中的曹操一路连克十余城,徐州西部的留县、彭城、吕县、傅阳、武原、兰陵、襄贲、郯县等地,皆被屠戮一空,少说杀了二三十万人以上,泗水为之不流。

    不过此时此刻,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所以曹操一路也只是攻克了县城,并没有杀戮百姓。夏日傍晚,阳光没有那么浓烈的时候,泗水河边兵马往来络绎不绝,营寨中操戈训练,人声鼎沸。

    曹操目前安排夏侯惇为东郡太守,夏侯渊为陈留太守,戏贤为济阴太守,让他们坐镇老家,自己则领着郭嘉程昱陈宫曹仁曹洪于禁等人征讨陶谦,一路势如破竹。

    曹仁曹洪于禁等人正在每日操练士卒,哪怕是作战的时候,这种操练也必不可少。而曹操和郭嘉戏贤陈宫三名谋士,则在泗水河边散步。

    河水波涛翻滚,两岸翠绿,远处还有群山起伏,风景倒是美如画,却无人知道,历史上此时这条河里飘满了尸体。

    “那陈子归,倒是打的好算计,在这个时候出兵,他也不怕撑死。”

    郭嘉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顺手丢入河里,他这个人向来都不拘小节,可不会在乎这算不算乱丢垃圾的不文明行为。

    程昱思索道:“陈子归见我们攻打徐州,似有犁庭扫穴,摧枯拉朽之势,害怕我们以迅雷之势将徐州拿下,因而立即出兵自北面进攻,还写信与我们,言称奉诏讨贼,助我兖州一臂之力,名为引盟,实则分羹,其心可诛矣。”

    陈宫也说道:“且如今徐州大军俱驻兵于西侧,琅琊国几近没有守兵。青州军不足半月就攻破了整个郡国,实则只是大军赶路而已,毫无任何抵抗,这是假我们兖州之威,壮其青州之势。”

    “哼。”

    曹操有些不高兴,他之所以现在攻打徐州,一来师出有名,前年陶谦攻打过他。二来就是想趁着冀州幽州青州三方较劲,想办法壮大自己,让自己可以挤进一流诸侯的实力之中。

    结果没想到,刘备居然在与袁绍对峙的关键档口,硬生生挤出了两万人马出来,从琅琊国下来进攻徐州,名义上说是要与曹操联合在一起,讨伐肆意进攻同僚,不服从洛阳朝廷诏令的陶谦,其实在场四人谁都知道,这是青州怕他曹操吞了徐州,所以赶紧下场来抢食了。

    青州和徐州原本就连为一体,不像兖州,因为被泰山阻隔,所以交通上反而不便,需要从平原国绕道,才能与兖州相连。而徐州北面的琅琊国,则与青州毫无阻碍,再加上徐州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曹操吸引,反倒让陈暮占了便宜,轻松得了一郡之地。

    半月破十三城,听起来还是很唬人的。但实际内因也只有曹操和陶谦知道,有点我在这边打生打死,你在那边捡便宜,结果名气还全被你得了,曹操不生气才怪。

    不过虽然很想骂一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但曹操还是忍下来,片刻后问计于众人道:“陈子归已入缯国,言称马上南下入兰陵,兵进襄贲。邀我一同在襄贲相聚,共击陶谦,他怎么想的,大家也都知道,诸位不如说说,该如何是好?”

    几人陷入沉思,片刻后,陈宫率先说道:“陶谦屯兵于郯县,城中兵多粮厚,短时间内必不能被攻克,不若明公领五千人马东去与襄贲,命一大将南下取下邳、广陵,如此与青州平分徐州,尚可有所作为。”

    徐州是一块竖状长条形,长边的西面是兖州与豫州,东面是黄海。北面的宽边则是泰山郡和青州北海国,南面则是九江、吴郡、丹阳等地。

    其中人口主要集中在东海郡,达五六十万人,琅琊国也有四十余万口。不过南面地盘比较大,三郡加起来,丁口亦有一百三四十万。

    所以陈宫的策略就是及时止损,抢先一步把南面的下邳和广陵二郡占住,再加上彭城,就夺了徐州三郡之地。

    这样从战略上,一可以挡住青州南下之路,让他们的手伸不到河南地区来,二则可以补充地盘人口,扩大势力,也算是勉强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然而听到这个策略,曹操却沉默不语。按照他最初的想法,可是要吞并整个徐州,这样大半的河南地区就归他所有,实力一跃就可以比肩袁绍公孙瓒刘备,现在只得半个徐州,让他难以接受。

    看到他的模样,郭嘉就知道曹操在心里想什么,于是说道:“琅琊国已经被陈子归占据,想夺回已是很难。而且下邳广陵地区土地太大,即便占据住,想要分兵把守,我们的兵力也十分有限。兖州也不过刚刚平复,若是新得的这些地方复叛,则分身乏术,动摇根基,此策不行。”

    这就涉及到一个消化的问题,曹操刚平息兖州,还未来得及完全消化。现在打徐州,主要目的就是敲山震虎,一步步徐徐图之。哪料到青州也出兵了。

    如果按照陈宫的策略,南取下邳广陵,因为地方太大,反而难以尽快消化,且陶谦不死,他就还是名义上的徐州之主,不得人心,不易归附。

    就好像新时代开国前期,鬼子占据了我们大片地盘,却因不得民心而叛乱不止是一个道理。

    所以这个策略不是不行,而是不能尽快解决问题,即便占据了广陵下邳,在短时间内这些地盘并不能给曹操带来好处,反而容易叛乱不断,需要分兵镇压。

    除非和陈暮的联军一起攻破了郯县,杀死了陶谦,以朝廷诏令将地方所有主官换成自己人,才有彻底消化的可能。

    其实历史上这样的问题在曹操面前也出现过无数次,屠了徐州之后,给他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

    包括刘备从新野南逃,百姓怕曹操屠杀,自发跟随。还有下邳、广陵大量百姓逃难江淮地区。后来占据河北,屠了邺城,海内震骇,各惧不得保其土宇,守其兵众,也有十多万河北百姓逃到了乌桓。

    因此虽然屠城是震慑敌人的不得已手段,但当时曹操确实有些不得人心。

    现在也是如此,陶谦虽然在徐州没干什么好事,治理比较差,让目前的徐州各地都比较乱,但他对任内的豪强世家还是很慷慨大方,各郡主官也都是他的亲信。

    如果不先处理陶谦,而先占领地盘,豪强世家作乱,对于曹操来说,确实个棘手的问题。

    听到郭嘉的话,陈宫又低头苦思冥想起来。

    程昱看着远方的山川,淡淡地说道:“唯有尽快破了陶谦,逼迫他投降,才能名正言顺地接手徐州。”

    “嗯。”

    郭嘉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只是如何逼迫他投降呢?”

    程昱忽然止住身形,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曹操,拱手一礼道:“明公,昱有一策,倒是或许能奏效,然则此法贻害不浅,当得谨慎用之。”

    “哦?”

    曹操来了兴趣,问道:“是何良策?”

    程昱目光闪烁过一丝狠厉之色,低声道:“长平之战,武安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天下惊惧,自此赵国一蹶不振,畏秦如虎,待到始皇之时,发动灭赵之战,势如破竹,毫无阻碍。”

    曹操皱起眉头,问道:“仲德之意是?”

    程昱说道:“与敌时,若不能以力攻之,亦应以势迫之。陈子归兴兵南下,欲与我们共分徐州,此时我们当以迅雷之势攻下襄贲,兵进郯县。若郯县不能短时间内破,则抓郯县与襄贲百姓,在城外尽屠之,以慑陶谦。”

    尽屠之?

    郭嘉稍稍颦眉。

    陈宫则是满脸的骇然之色。

    古代屠城,可不是说屠杀城内百姓。

    实际上根据当时史料记载,一地县城,城中百姓其实不多,大部分百姓,都居住在城外的乡野里,散落在各地村庄。

    比如一县有十万人,那最少有七八万是住在县外的各乡亭村庄内,只有两三万是住在县城里。

    所以要说起来,曹操在徐州屠杀了十多座城池,只杀了二十多万人,其实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据,因为野外的百姓住得太分散,没有被他屠杀掉。

    但程昱的意思是什么?

    是如果陶谦不投降的话,那就去抓捕郯县和襄贲的百姓在城外当着陶谦的面杀了。

    这就不止是屠城,而是屠县了。

    不愧是拿人当肉干的狠人,而且没有道德底线,程昱的手段确实是极为血腥。

    如果是刘备在这里,估计已经忍不住要大声呵斥程昱,将他臭骂一顿。

    但令人觉得惊悚的是,曹操听了程昱的话,非但没有不满,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似乎颇为意动。

    “明公,不可啊。”

    陈宫连忙劝阻:“昔日项羽屠齐,引得齐人纷纷叛乱。今日若屠了徐州,恐民心更加难以归附。”

    屠城作为震慑敌人的手段,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用。

    用得好的话,确实可以加速敌人投降。但如果用不好,像项羽那样乱来,则后患无穷。

    所以这其实也是把双刃剑,陈宫并不是道德先生,只是觉得风险太大,要是没控制好,恐怕会出什么大问题。

    然而曹操听了二人的话,却并没有立即表达。

    抚摸着自己的胡须眺目看向远方。

    屠城吗?

    仔细想来,自讨董伊始,天下之名,皆被刘玄德占光。

    自己除了得个讨董的名声以外,却不得什么大利。

    世人恐怕皆以为,我曹孟德,是个好惹之人。

    如果能以屠城之策,一者震慑陶谦,尽快取了徐州。

    二者,建立威严,让世人知我曹操的厉害。

    这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

    ......

    琅琊国,缯城。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收买人心。

    陶谦治理徐州以来,所任之人,多是谗匿小人,导致刑政失和,良善多被其害,徐州由是渐乱。

    现在徐州就处于比较混乱的阶段,各地豪强欺压百姓,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打下缯城之后,陈暮就按照惯例,开仓放粮,惩处了一部分欺压百姓的豪强,将田地还给百姓,以此宣传青州之仁义。

    打地主,分田地的事情他现在还不敢干。

    但借着为百姓做主,处置小部分豪强,瓜分他们的田地,再安抚大部分的豪强,以此收复民心,拉拢世家的胆子,还是有,而且很大。

    各地百姓得了实惠,再加上青州宣传仁政,让随军搞宣传工作的泰山书院政学院学子,深入基层百姓,一边举起洛阳朝廷的王道大旗,一边给予百姓土地,很容易得到百姓的拥戴。

    虽然汉末的百姓,基本不用当人看。除了刘备会看重他们以外,其他诸侯基本把百姓当猪狗一样看待,只有世家豪强之类的大族,才能被其他诸侯看在眼里。

    不过陈暮属于拉一派打一派,没有一杆子打死。豪强世家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总有内部分歧的时候。

    所以他每到一处地方,先打听清楚有哪些豪强欺压了百姓,然后再找这些豪强敌对,且没有欺压的世家,相互勾结。由陈暮派兵处置那些坏豪强,由好豪强安抚地方,合作共赢。

    这样就能取得世家豪强与百姓的同时拥护,还能清理掉一部分蛀虫,属于双赢的局面。

    此时此刻,缯城被打下不久,开仓放粮。

    陈暮站在仓库边上,不远处熬着大锅,百姓不仅能领到粮食,还能现场就能立即吃到热腾腾的食物。

    士兵们维持着秩序,政学院的学生在一边大声讲着青州为什么出兵攻打徐州的原因,为什么要给百姓粮食,给百姓吃饭的原因。

    一声声的仁爱,一声声的道义,都映入了百姓的脑海里,让这些底层平民,头一次从那些为祸天下的诸侯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仁德,什么叫爱民如子。

    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喝了粥之后,又领了不少粟米,感恩戴德地向发米的士兵下跪。旁边还有人领他过去,登记造册,询问籍贯,家中还有多少人,看能不能帮他拿块土地,以后不要再乞讨为生。

    这世道百姓都要饿死,谁还管得了一名乞丐?

    也有拉扯着孩子的夫妻,领到救济粮后痛苦流涕,有士兵去询问,才得知家中老人为了节省点粮食给儿孙,前日饿死了,终究是没有等来这一刻。

    还有一名垂垂老者,端着一碗稀粥,干瘦的脸庞像是饱经了无数风霜,缓缓走到陈暮的身边蹲下,咕噜噜地喝起来。

    陈暮看着这一切,以前大哥施粥的时候,那时还没有觉得有何感触,以为不过是平常之事而已。

    但现在自己亲自做的时候,看着无数人在自己手中活命,虽不是什么普渡活佛,救苦仙人,却能够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这或许,就是大哥所能够感觉到的快乐吧。

    他心里想着。

    “后生,你怎么没去领粥呀。”

    身边的老者打了第二份粥,也许已经是两天没吃过什么东西,第一碗粥喝下去,有了几分力气,脚步加快了许多,手里却是端了两碗粥过来。

    他看着陈暮咧嘴一笑,缺了好几颗牙:“看着粥挺多的,若是浪费了可惜,给你带了一碗。”

    “多谢老父。”

    陈暮四下看看,周围无人,确定老者是在对自己说话,便很恭敬地接过来,双手捧住,学老者一般,蹲在地上。

    《汉书·张良传》:“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如果是个陌生不认识的老人,可以称呼为老父。

    因为是战时,为了方便,陈暮就没有穿什么羽衣鹤氅,只是一身粗布短衣,老者还以为是个脸皮薄不好意思去要粥的后生仔,顺手帮他拿了一碗来。

    老父笑呵呵地道:“快吃吧,一粒粟,一粒麦,一粒米,都来得不容易,可不能浪费咯。”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陈暮随口应了一句。

    老父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道:“后生莫非读过书?”

    “倒也念过几年。”

    陈暮饮了一口粥,粥很温,里面甚至还加了一点点青州产的蔗糖,带了丝丝甜味。

    老父感叹道:“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后生,可都是大才呀。现在青州的刘使君对我们百姓都极好,也应当是欢迎你这样的读书人,若能投效于他,必能有个前程。不像老汉,没读过书,只耕了一辈子地。临老了,地也被县里豪强夺走,一家人无依无靠,险些饿死。”

    陈暮心情略微沉重地说道:“如今青州大军来了,朗朗晴空也就来了。以后老父也家中也会分田地,再也不会挨饿了吧。”

    “是啊。”

    老父仰起头,低声说道:“我快要老死了,死之前,能再耕几年田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陈暮问道:“老父耕了一辈子地,就无甚积蓄吗?”

    老父微笑道:“本应是有些,只是见不得别人苦难,乡邻家中有时遭了事,需要救济,也就救济了,这些年到处打仗,常有饿着肚子的外乡人来,能帮几个是几个。”

    “可是救了别人,当有一天老父的土地被那些豪强夺走之后,老父也险些饿死了呀。还不如在好年岁,多攒些粮,卖了钱,荒年也能买点粟米。”

    陈暮的脸色沉下来。

    这是个好人。

    一位很温柔的老者。

    可就是这样的老人,那些地主豪强,也要抢走他赖以为生的土地。

    这世上,总不乏有坏到流脓的人,不仅没有反省自身,还在不断伤害别人,迫害那些淳朴、善良的劳苦大众。

    若世间道德败坏如此,也就无怪乎常人总说,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也难怪后来坏人越多,好人越少。

    听到陈暮的话,老父只是平淡地笑道:“最近有西域僧来说什么佛法,因为施粥,我也去听过几次,说什么好人会有好报,以前我不信,现在信了。如今青州军不是来了吗?那些豪强也被打倒了,好日子会来的。我种了一辈子地,什么都不懂,只会种地,但我知道青州的玄德公是仁义君子,他可以保护我们,你看我现在不是还活着?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也能看到我志向成功的一日。”

    陈暮知道现在徐州因为笮融而佛法昌盛,倒也没有在意,他又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笑着问道:“老父还有志向?”

    “自然。”

    老者顿时自豪起来,高傲地道:“我以前种地的时候,发现一株粟苗长得格外旺盛,因而将此苗种子留下来,细心呵护。第二年,它的籽果然长得又大又好,结出的粟米也比别的粟多很多。”

    “于是我就在想,如果我能一直把这些粟种养好,终有一天,它会长得比我还高,比我还大,结出的粟米,可以养无数的人。”

    “所以我的志向,便是有朝一日,能在这粟下乘凉。”

    “后生,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志向殊为可笑?”

    “可我便是这般想的呀。”

    “若是以后我老死了,还有我的子子孙孙,他们会继续地养着粟种,让它一年一年,变得又高又大。”

    “等它长大了,结的粟米也会越来越多,我们的粮食也会越来越多。”

    “也许将来有一天,那一亩地,便能产数十石粮,这样这世间,就再不会有人饿死了。每个人都能活得很好,孩子们,也不会还没长大,就夭折了啊。”

    陈暮端着的碗,忽然愣住。

    抬起头,仰望天空。

    那天边。

    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绚烂的霞彩。

    美得像是一场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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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