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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四章 听四叔的话

    卫觊的一番话,让吕布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欣然答应了陈暮让他攻打兖州的要求。

    这其实也是卫觊准确的抓住了吕布的心理,让他逐渐信服。

    如果卫觊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陈述利弊,以吕布自觉举世皆敌,十分小心谨慎的心态,必然不会轻易相信。

    因此合适的做法,就是采取心理攻势,先激怒吕布,让他失去理智,放弃思考。

    等到吕布暴怒之后,再大笑三声,吸引张杨与吕布二人的注意力,然后一番慷慨说词,以吕布的性命做要挟,让他慌了神。

    这个时候吕布必然会处于又惊又怒又惶恐不安的情绪,因为他被卫觊点破了尴尬的处境,有些恼羞成怒,又渴望卫觊能够在群狼环伺中指点出一条生路出来。

    此时卫觊再掏出吕布好友士孙瑞的一封信,继续增加信任度,接着再陈述利弊,告诉吕布为什么朝廷要赦免他,为什么朝廷希望他攻打兖州,为什么刘备会放下他们之间的仇怨等等。

    到了这一步,吕布最开始的心理防备,也会慢慢放下来。随着卫觊的一系列举动,信任度也会变得越来越高,最后达到完全信服,叩拜洛阳,愿意归顺的地步。

    可以说,吕布从刚见时的警惕,再到怀疑、相信,最后真心实意地归顺,卫觊都在一步步瓦解吕布的戒备,从内到外,将吕布成功说服。

    如果陈暮知道这一切的话,恐怕也会由衷地佩服钟繇和卫觊。佩服钟繇是佩服他看人的眼光,能够准确地找到这样一个人。佩服卫觊,自然是佩服他环环相扣的心理战术以及从容不迫的姿态。

    因为即便是陈暮亲自过来,大概也就是这样,不会做得比卫觊更好。甚至很有可能因当初曾经嘲讽过吕布的原因,吕布干脆都不想听他的话,直接将他煮杀。

    那时就很尴尬。

    所以卫觊可以说做到了一名优秀说客所能够做到的极致,钟繇也做到了知人善用,人尽其才,两人都成功地完成了陈暮交代的战略任务。

    不然的话,要是钟繇把蒋干派过去,算尽苍生智绝天下的陈子归估计得当场气死。

    十一下旬,簌簌的大雪依旧在落。

    河内郡,荡阴县。

    吕布以打猎为名,带着自己的两千多并州骑兵,悄然出了荡阴城,铁蹄一路南下,卷动着风霜,消失在了茫茫风雪里。

    与此同时,并州上党郡的张杨,率领自己本部大军一万人马,自上党东去,借道司隶的河内林虑县,大摇大摆地从关羽驻守的朝歌县经过。

    张杨跟吕布为刎颈之交,且吕布击败黑山军,将他救出来,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恰巧此时张杨的上党郡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城池残破,田地荒芜,百姓寥寥无几。

    因此听到卫觊的一番劝说之后,本来就十分讲义气的张杨便立即响应吕布的号召,同样是弃暗投明,奉洛阳为主,两人一起浩浩荡荡南下,杀奔黎阳。

    其实不管是荡阴县,还是林虑县,这两个地方都是河内郡的属县。按理来说,吕布根本不可能在这附近驻防,也不可能杀到这个地方来。

    但天下大乱,原来的州郡县界限划分,早就模糊不清,各方势力也早已经犬牙交错,混沌不明。

    更何况这世上只有因地利而坚守,哪有因地界划分而坚守的道理?

    所以关羽退守朝歌,就是利用沾水与淇水两条河流布防,并不是在边界驻兵对峙。

    而朝歌的位置处于河内郡的东北面,北北方淇水河对岸,约有河内郡五分之一的地方被吕布占领。

    因此张杨与吕布的军队,都是从淇水经过。

    如此一来,他们的行动路线不可避免地被关羽的斥候发现。

    当斥候向关羽禀报的时候,他只穿着宝蓝色锦缎棉裤,赤着上身,冰天雪地里于庭院中耍弄着石锁,一身大汗淋漓。

    今年已经十六岁的关平则在另外一旁耍着小青龙刀,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倒也有几分父亲的风采。

    对于儿子的教育,关羽一直放在心上。这些年将关平放在泰山学宫读书,平日里教授武艺,也都是学宫的教习,文化虽然有些拉垮,但武艺还是日有长进。

    等到关平十四岁的时候,在学宫打遍无敌手,关羽便将他带来洛阳,让他跟在身边,时常领他与冀州兵或者黑山军厮杀,在战场历练。

    最近雪也停了,练功却不能停。父子俩就打扫了庭院,将积雪以及被积雪掩埋的枯叶扫入了尘埃里,整日打熬练功。

    斥候疾步走到拱门外的廊下,两侧守卫没有阻拦,畅通无阻地进去,见到关羽,有些犹豫,但军情紧急,他还是快步过去,单膝下跪道:“将军,紧急军情。”

    “哦?”

    关羽喘着粗气,放下石锁,拍了拍手,问道:“何事?”

    斥候道:“隅中时分,淇水以北有大量骑兵奔腾而过,约有两三千人,一路往东去了,到晌午日昳时分又有大量兵马,自林虑而来,人数暂时不知,但很快就要抵达黑山。”

    黑山属于太行山的支脉,位于后世的安阳市、汤阴县、鹤壁市一带,有大量的山谷和莽莽群山。

    这里也是张燕等黑山军的发源地。

    后来随着洛阳与冀州的战争升级,黑山军处于中间地带,因而选择北上进入了太行山深处发展,现在黑山一带,基本是洛阳斥候与冀州斥候的交战场所,两方斥候时常出没。

    斥候之所以知道人数,是根据马蹄印和马粪数量推断,这是经验丰富的老斥候必会技能。而张杨是步兵,他们不敢靠近,所以人数没法得知。

    听到斥候的话,关羽一边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一边若有所思地回道:“哦,知道了。”

    “将军,要再探吗?”

    斥候问。

    关羽摇摇头:“不去管他,你先退下吧。”

    “唯!”

    斥候便退了出去。

    一旁的关平忍不住好奇道:“父亲,为什么这些兵马我们不去管他?这荡阴之地,似乎也只有吕布有骑兵吧。”

    关羽将毛巾往旁边架子上一扔,笑了笑:“嗯,是吕布的骑兵。”

    “啊?”

    关平一愣,立即紧张起来,握紧了青龙刀气势汹汹道:“父亲,我现在就去找管亥叔叔和武安叔叔,让他们召集兵马。”

    “回来。”

    见到关平这愣头青就要往外跑,关羽马上厉声喝止:“无需动用兵马。”

    关平被父亲喊住,一时诧异:“父亲,吕布的骑兵都已经到淇水了,过了河就是咱们朝歌,难道我们不该起大军准备迎敌吗?”

    “为什么要迎敌?”

    “可是他都已经起大军准备来攻打朝歌了呀!”

    “谁说吕布是来准备攻打朝歌?”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他派那么多骑兵出来做什么?”

    父子俩之间的对话,简单而又充满了循循善诱。

    只是关平很不理解,吕布派出那么多骑兵都已经靠近淇水,过了河就是朝歌,不来攻打,难道是去打猎的?

    然而关羽也不解释,只是淡然一笑:“你四叔前些日子给为父送了封信。”

    “四叔的信?”

    关平一头雾水,四叔的信关吕布什么事?

    “你四叔在信里说,吕布可能会经过朝歌去洛阳,要我不要搭理他。”

    “四叔怎么知道吕布会经过朝歌?”

    关平几乎脱口而出。

    如果没记错的话,四叔一直在青州,听说今年下半年开始征徐州了。

    徐州离洛阳隔了千里,他怎么知道千里之外的事情?

    “你四叔呀。”

    关羽眯起眼睛,抬起头想起了那个曾经笑吟吟的少年,眼中露出一丝温情,淡淡地笑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四叔真的这么厉害吗?”

    关平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掐指一算,就能知道天下任何事情的人?

    面对儿子的质疑,关羽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长子的脑袋,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微微一笑道:“平儿,再过两年,我就送你去你四叔那,你自然就会知道他有多厉害。记住,要听你四叔的话。”

    “额。”

    关平低下头,表示明白,可还是有些不理解,问道:“什么都听吗?”

    “什么都听!”

    关羽很肯定地点点头:“就算是他让你领兵攻打为父,你也要听。”

    “为什么?”

    关平骤然抬起头,四叔如果让他打父亲,他凭什么也要听?

    然而关羽眼神中迷离,遥望着青州的方向,平静地道:“因为这世上除了你的父亲母亲以外,就只有你大伯、三叔,还有你四叔不会害你。”

    关羽望着青州的方向微微有些出神,眼眸中仿佛看到了那年桃花盛开,兄弟四人把酒言欢的场景。

    那一幕,总是那么令人怀念。

    看着父亲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关平瞪大了眼睛。

    在他印象中,父亲总是那般严肃和不苟言笑。

    可此时此刻,居然罕见地露出温和的微笑,平和而又慈祥。

    这一幕,竟是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这还是那个整日待他无比严厉的父亲吗?

    那一瞬间,关平就感觉往日里如一柄大刀般锋芒毕露的父亲,居然像是收刀入鞘,那般的祥和,那般的恬静。

    一切的一切,对于小小年纪的关平来说,都充满了迷雾,十分不解。

    可他唯一知道的是。

    这世上。

    或许也就是大伯三叔四叔,才能让父亲这般动容了吧。

第二十五章 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兴武二年冬十一月,河内郡的雪已经停下了。世界仿佛变得银装素裹,冬日的太阳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照亮了人间。

    北面的太行莽莽群山犹如披玉的冰龙连绵横亘,在漫天风雪中巍然伫立,阳光透过初冬只零的树叶,斑驳地洒落在的雪上,映射出惨白的光。

    吕布与张杨顺着淇水一路东去,来到了朝歌县的东面,这个位置在后世叫做浚县,而在此时,叫做黎阳。

    后世著名的电视剧《三国演义》中,鲍国安老师饰演的曹操在祭拜袁绍时,让陈琳当着他面念那篇《讨曹操檄文》,陈琳不敢念。

    曹操便当着各级将领的面,曾慷慨陈词说:“当年此文传至许都,我方患头风,卧病在床。此文读过一身冷汗,不觉头风顿愈,才能自引大军二十万,进黎阳,拒袁绍,决一死战!”

    虽然《三国演义》很多东西是虚构的,但曹操确实是在黎阳与袁家一战,只是并不是跟袁绍,而是在袁绍病死之后,与袁谭、袁尚,将二人击退,为统一河北奠定基础。

    所以从这方面来看,就可以看见黎阳的重要性。可谓冀州与兖州的咽喉之处,如果能够夺取这里,以黎阳为进攻据点,则东可进濮阳,南可下陈留入颍川!

    颍川吕布肯定不敢想,现在已经是洛阳的地盘,朝廷已经派了新任的颍川太守,但东郡陈留以及济阴三郡,却是吕布的首要目标。

    因为兖州八郡,便是以这三郡人口最多,面积最大。只要控制住了这三郡,基本就相当于控制住了大半个兖州。

    因此第一步便是进驻黎阳。

    黎阳此时甚至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因为地处于洛阳、冀州、兖州三地,可谓交战中心,多年战乱,当地百姓逃得逃,死得死,田地荒芜,城池破败,早就已经无人。

    进入黎阳之后,在卫觊的策划下,吕布兵分两路,一路以步兵,直扑濮阳,这里是曹操的老家,城中尚有戏志才以及一些精锐曹军士兵驻守。

    另外一路则是骑兵南下,直扑陈留郡。陈留郡和济阴郡现在是夏侯惇和夏侯渊担任太守,但他们手底下兵力很少,吕布虽然只有骑兵两三千,可需要的就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快速击溃。

    在卫觊的策划下,张杨便领着一万本部人马奔向濮阳。这里的防守力量最多,而且城池比较高,以戏志才的本事,肯定不可能轻易攻破,所以只能围而不攻,先将濮阳围住即可。

    而吕布则率领骑兵,飞一般南下,杀向陈留。沿途过各县,丝毫不停留,只带了数日粮草,百里奔袭,不到半日,便进入陈留境内,然后快马疾驰,抵达了陈留县。

    这就是先易后难的策略。

    此时此刻,还在陈留县的夏侯惇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向他攻来,整个郡,也只有当初张邈留下来的数千郡兵而已,还分散在各县。

    也许有人奇怪,张邈和吴资不都有上万人马,曹操收纳了这些降卒,应该在兖州有一部分防御力量才对。

    这确实是事实,但张邈和吴资的兵马水分很大,其中有很多年龄偏大的老兵。

    曹操更喜欢精锐,因而淘汰了不少老卒,分给他们田地,让他们去种田,留下青壮精锐。所以整个兖州加起来,也只有一万多的青壮精锐留守,其中濮阳就有两千人,其它各县分散了七八千人。

    因为兖州需要治理的话,就得重新恢复秩序,让百姓去耕作,让那些流寇、山贼、盗匪等小股破坏势力不能去骚扰百姓,所以各县肯定是要分派兵力的,这大大削弱了防御力量。

    谁也没有想到在兖州这样的局势下,居然还有人会来进攻。曹操麾下的谋士曾经分析过吕布可能会来打,但他们觉得,吕布不可能调动得了麾下的两万冀州士兵。

    可人算又如何比得上天算?

    吕布确实指挥不动冀州兵,可张杨麾下的却是并州军,二人相交莫逆,又为生死与共的至交好友,当卫觊以朝廷使者的身份来时,他们就已经决定投靠朝廷,因而兵合一处,前来谋划兖州。

    当夏侯惇知道陈留被攻击的时候已经晚了,骑兵迅猛如电,城楼上的士兵才刚刚发出警示,吕布就已经到了城下,率领着兵马浩浩荡荡杀入了城内。

    陈留县瞬间乱作一团,夏侯惇听到消息,急急忙忙从太守府领了数十亲卫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吕布。

    二人只交手了十多回合,夏侯惇就落入下风,只得骑马仓皇而逃。

    吕布也没有追赶,因为按照卫觊的话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把陈留占领,然后再迅速前往济阴,等把陈留济阴两地拿下,再北上回合张杨,击破濮阳,则大势已定!

    赶跑了夏侯惇,吕布命令麾下将领占领府库,搜刮物资,收纳降卒。然后任李肃为陈留太守,领千人驻守,然后再领大军急急东去。

    由于当初王芬帮吕布弄到了很多鲜卑马,吕布利用手段将大量马匹弄到自己麾下,所以并州军都是一人双马,换马不换人,一路只是短暂的休息,丝毫不停留,又杀入了济阴郡。

    这番攻势,迅猛如电。夏侯渊也完全没有提防,他当时还在城外打猎,结果陡然遇到了吕布大军,连交手都没来得及,直接逃跑,丢下了城池往南面豫州逃去了。

    只短短五日内,陈留与济阴便相继被攻破。吕布同样留下了人马,然后又领大军,北上与张杨回合,猛攻濮阳,整个过程,像是早有预谋,一切情报吕布都了如指掌,兖州上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卫觊肯定是不会将这些情报来自兖州暗藏的军情司的事情告诉吕布,只是说这是洛阳之前得知的情报,关于曹操的兵力配置、人员安排、粮草和物资分布,都有详细的资料提供。

    青州军情司创立于中平二年,距今已经十年。这十年时间发展如火如荼,势力早已经遍布天下,陈暮四处布置棋子,即便是益州和荆州,都有了军情司的分部。

    有了军情司提供的资料,吕布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半个兖州,然后又兵进濮阳,大军围攻城池,将濮阳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断猛攻。

    戏志才虽然拼命死守,可无奈他的兵力实在太少。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进攻,仅仅两千人根本守不住,濮阳最终还是被攻破。

    万般无奈之下,戏志才只能领着残兵往东面的东平国败退,与济北国的鲍信联合一起,抵御吕布进攻。

    忽如其来的攻势将整个兖州脆弱的防御系统打得崩溃,因为曹操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人在此时进攻,他领兵出征徐州,老家就是最空虚的时候,但谋士们已经分析过,吕布根本没有兵力来打。

    结果冒出个张杨,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郭嘉他们也不是神仙,会算到吕布曾经救过张杨一次,也不会算到吕布跟张杨已经成为至交好友,这成了此战的关键。

    而就在吕布攻打兖州的时候,此时此刻,曹操正在徐州,大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连克数县,将南面徐州大部分地盘纳入了他的势力范围之内。

    现在,就只有广陵城的笮融。笮融在历史上,等陶谦死后,就干脆纵兵劫掠了整个广陵,然后南下逃亡秣陵,投靠薛礼。

    但现在,还没等他开始搞事,曹操大军就已经随后杀来,将他的一万多兵马,团团围困在县城内。

    笮融为人阴险狡诈,便想着假意投降,要将曹操诓骗进城,在酒宴上将其杀死。

    结果此计被郭嘉等人轻易识破,因而撕破脸皮,正式开战。

    然而笮融在广陵本来就人缘很差,之前挪用三郡物资款项,四处大兴佛教,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很多人都对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郭嘉程昱陈宫便设计,想办法与一些广陵豪强取得了联系,在围城一个多月后,里应外合,终于将广陵县城击破。

    曹操下令将笮融斩首以谢民愤,大军浩浩荡荡进入了城中,一行人便入驻了广陵县城的太守府。

    太守府中,正是晌午之时,城中的杀戮还未平息,街道上到处都是鲜血,笮融的士兵大多都已投降,城内任有少数叛乱,曹仁和曹洪正领兵平息。

    不过现在既然城池已破,那就是大势已定,曹操坐在太守府厅堂主位上,郭嘉陈宫程昱等人分列而坐,有军士上了酒席准备庆祝。

    “哈哈哈哈!”

    曹操举起酒杯,对谋士们哈哈大笑道:“诸位,广陵终于拿下了。”

    郭嘉笑眯眯地道:“恭喜明公,如此大事成矣。”

    “不错,兖州与徐州相连在一起,此中间大片广袤肥沃土地,便尽在明公手中。”

    陈宫也说道:“只需要趁着刘备袁绍对峙之时,治理几年,政兴人和,明公很快就能坐拥十万大军,届时便有了群雄逐鹿之资。”

    为什么曹操要趁着这个时候拿下徐州?

    除了他的兖州已经陷入了四面包围,难以跳脱出来的地步以外。最重要的,还是要趁着刘备和袁绍难分高下的阶段,努力发展壮大自己,将自己的实力提升起来。

    现在他的战略目的终于达到,怎么能不让人开心?

    程昱同样举起酒杯,轻笑一声说:“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稳固目前局势,想办法从淮南略得人口,扩充徐州田土。徐州沃野千里,有江淮田地之肥硕,听说青州有高产水稻,若能种植,则明公府库必然充盈。”

    “嗯。”

    曹操点点头:“看来得想个办法,从刘玄德那弄些稻种过来。”

    青州的占城稻种植规模一直不算大,只有巨淀湖附近两县数十万亩田地在种,其它地方依旧是以粟和麦为主。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北方不适宜种水稻。

    而广陵吴郡等地,便是后世的江苏。

    江苏有多适宜种植水稻?

    “太湖熟,天下足”这句话,就是宋朝人说出来的谚语。

    宋朝引进占城稻,江苏大量种植,几乎养了半个大宋的人口,可见淮南之地有得天独厚的水稻种植基础。

    包括陈暮未来统一天下之后的第一个战略,也是打算在南方大量推广占城稻,以一个五年计划,先发展生产力,养活大汉目前存在的三千万人口。

    因此哪怕占城稻在青州种植比例不大,他也一直坚持耕种,就是这个原因。

    一想到如果能从青州引进占城稻,在广陵一带大量种植,很快就能收获很多粮食,曹操就乐得合不拢嘴,高兴地说道:“来来来,大家一起饮一杯,今日,真的是好不畅快!”

    “饮酒!”

    郭嘉也高兴地举起酒杯。

    众人同时遥遥举杯相碰,然后兴高采烈就要端起酒杯往嘴中送。

    便在这一刻。

    门外忽然闯进来曹仁,带着一丝哭腔道:“大兄,不好了,吕布与张杨合兵进攻兖州,元让大哥和妙才大哥皆被击破!”

    咚!

    酒杯落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曹操仿佛凝固在那里。

    他的脸上,还依旧保持着刚才爽朗的笑容。

    一瞬天堂。

    一瞬地狱!

第二十六章 戏志才病危

    兖州被攻破了?

    府邸之中,安静得像是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清晰可闻。

    曹操仿佛凝固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场上陷入沉默。

    作为曹操的根据地,兖州的重要性无疑要比现在半个徐州强得多。

    这些年南征北战,战黄巾,敌黑山,平陶谦,破袁术,定张邈,除吴资,殚精竭虑,废寝忘食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像刘备袁绍他们一样,能获得一块大州作为地盘,拥有充足的物资和人口。

    现在惊闻噩耗,曹操感觉天都要塌下来,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辛辛苦苦打拼三十年,一朝回头,家被偷了更糟心的事情?

    众人许久都没有说话,郭嘉注意到,曹操的拳头握紧,青筋暴跳,脸上甚至已经开始抽搐,整个人像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明公!”

    郭嘉忍不住第一个说话打破了这死寂一般的沉默。

    砰!

    下一刻,曹操骤然将桌子掀翻,酒宴洒了一地,他的眼睛变得通红,发出撕心裂肺地吼声:“吕布!!!”

    紧接着,旁边的烛台,身后的长信宫灯,燃香的紫金铜炉,装酒的银鸟篆文壶,全都被他砸碎。

    甚至砸东西已经不过瘾,拔出了腰间的剑,见到什么就砍什么,场上顷刻间乱作一团。

    没有人愿意在曹操盛怒的情况下站出来劝阻,所有人都站得远远的,这种情况下,只能等待曹操发泄之后冷静下来,再做考虑。

    “呼呼呼呼呼!”

    过了许久,在砍掉了最后缕丝串珠门帘之后,满头大汗的曹操终于扔下了手中的剑,一头栽倒躺在了地上,不断喘气,两眼空洞无物,仿佛没有了一丝神采。

    多年拼搏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地盘之后,哪怕是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曹操,也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狂躁,彻底暴怒。

    盛怒发泄之后,大脑便是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躺在地上,像是没有了任何生气。除了不断起伏的胸口还证明他活着,那双猩红却又毫无色泽的失神眼眸,空洞得像是一个垂死之人见不到任何光明。

    “明公......”

    郭嘉走上前,想说些什么。

    曹操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嗯,你们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陈宫程昱叹了口气,便拱手告退,曹仁倒是还想说点什么,但郭嘉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也离开。

    很快场内就只剩下曹操和郭嘉两人,曹操躺在地上,郭嘉也干脆坐到地上,倚靠着旁边的柱子,一言不发。

    厅中十分沉默,郭嘉没有安慰曹操,因为他知道现在曹操正处于极度愤怒与十分疲惫的时刻,任何话都有可能听不进去,还不如等他自己先恢复理智再说。

    强者之所以是强者,就是因为哪怕有一时的挫折,也不会因此而沉沦。

    若是曹操受到这次打击就意志消沉,郭嘉反而会瞧不起他。

    不过既然是自己认定的雄主,郭嘉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曹操能够重拾信心,再次振作起来,重新带领他们打出一片新的天地。

    天色逐渐暗下来,厅内没有点灯火,整个房间一片暗淡。傍晚日入时分,天空灰蒙蒙的,屋外呜呜的冷风还在往里灌,将厅中的窗帘门珠吹得摇摇晃晃,奏起美妙的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曹操像是大醉了一场,恍惚间从地上缓缓地爬起来,如梦初醒,晃了晃脑袋,坐在地上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奉孝?”

    “在的,明公。”

    郭嘉睁开眼睛,露出和熙的笑容,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笼在袖子里,缓缓向他弯腰行礼。

    曹操沉思道:“我们打回去吧。”

    “嗯。”

    郭嘉只是应了声。

    这才是他认识的曹操,才是他认识的那位百折不挠的雄主。

    “仲德公台他们呢?”

    曹操又问。

    郭嘉轻声道:“明公出去便可以看到他们了。”

    曹操就从地上站起来,缓步往厅外去。就看到在寒冷的朔风中,陈宫和程昱站在廊下。

    两个人只穿了一身秋衣,立在原地被冻得瑟瑟发抖,却纹丝不动。

    他连忙走上前说道:“仲德,公台。”

    “明公。”

    二人站在廊下目视远方,听到曹操的声音回过头,便拱手行礼。

    曹操红了眼睛,丢了兖州他没有哭,可看到陈宫程昱站在风中等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哭了,眼泪忽然就这样落下来。

    “是吾之过也。”

    他上前紧紧地搂着他们,哽咽道:“若非我.......”

    程昱微笑着说道:“明公,受些冻并不算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夺回兖州。”

    “嗯,我明白。”

    曹操擦了擦眼角,轻声道:“将士们连日攻城,也已经疲倦了,城内搜得笮融囤积之物资,发放给士兵,休整两日,再回去吧。”

    “明公英明!”

    三人同时拱手一礼,赞同曹操的决定。

    其实曹操一开始初闻噩耗,并没有立即下令回兖州的原因,就在于他们已经攻打笮融长达一个多月,长时间处于战争状态,士兵们也有些吃不消,必须要修养一番才行。

    如果立即下令回去反攻,不仅长途跋涉,对士兵们的体力和意志力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而且对士气打击也很大,反而容易获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所以曹操现在还算冷静,并没有逼迫才刚刚打完仗的士兵再奔袭千里回兖州,而是让士兵们保持充足的休息,再出兵打回去。

    兴武二年十二月初,如果算阳历的话,此时应该是公元196年1月份。天气还是十分严寒,正处于小冰河时期,河南的气温达到零下十多度,簌簌的大雪纷飞,曹操大军艰难往回赶。

    也就是他有一批来自青州的棉衣,不然的话,在这样大雪的天气里,别说攻城,就连行军都十分艰难。冻死的士兵估计会不计其数,根本不可能打回兖州。

    回到兖州的时候,东郡陈留和济阴三郡早已经被吕布占领,吕布收纳降卒,又有张杨及本部两三千骑兵,总计拥兵两万,驻兵梁丘。

    戏志才虽败,但整个兖州并未完全丢失,夏侯惇和夏侯渊收拢溃兵,又汇聚济北、山阳、任城、东平等地郡兵,有七八千人,在山阳郡的郡所昌邑县固守,吕布几番攻打,皆没有拿下。

    其实吕布之所以没法拿下整个兖州,也是地理问题。因为兖州正中间有一个大湖,就是大野泽,包括八百里水泊梁山,亦位于东平国境内,与大野泽形成相连之势。

    在东平国和山阳国以及小半个济阴郡境内,雷泽、菏泽、大野泽、东平湖、水泊梁山等等,光大湖就不知凡几,水系发达,连成一块,千里泽国。

    虽然是冬季,水流量少。但很多大湖都没有结冰,汪洋一片,别说吕布的骑兵,就算是步兵都得从陈留或者济北国绕道才能过去。

    因此利用地利优势,戏志才顽强地将吕布抵挡在兖州东南四郡之外,至少没有让他在短短一月之内吞并整个兖州。

    曹操留下了陈宫驻守广陵,带着大军急匆匆回到了昌邑,东城门外,戏志才早已经在亭中等候。

    远方的大道之上,竖着“曹”字的大旗缓缓而来,戏志才和夏侯惇夏侯渊等人都翘首观望,远远地看到曹操一马当先,骑着黑色的绝影在队伍最前头,然后是身后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大军。

    亭舍廊下,戏志才脸色微微发白,夏侯惇和夏侯渊则是一脸悲戚。

    待曹操到了近前,还未开口,两人就已经第一时间上去,单膝叩拜在地上,向曹操请罪。

    “孟德!我们失了兖州,请治罪。”

    朔风之中,两人跪在雪水里一动不动,低着头,脸上有悲戚,有坚毅,有悔恨,更多的,却是浓浓愧疚。

    曹操翻身下马,将二人扶起来,轻笑着摇摇头:“无妨的,此皆是吕布所为,与尔等何干。”

    “明公。”

    戏志才缓缓走到他的跟前,单薄的衣衫纷飞,脸上几乎毫无血色,惨笑说道:“志才,辜负明公厚望矣。”

    曹操上前握住了戏志才的手,平静地说道:“志才莫要自责,你兵少,又如何能与残暴的吕布相敌,现在还能有半个兖州,便已经是大幸,你们还活着,便又是幸中之幸,我又如何能怪罪得了你们呢?”

    “多谢明公。”

    戏志才倒退一步,再一次弯腰拱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苍白的笑容,身体忽然没有丝毫征召地软软倒下。

    “志才!”

    曹操大惊,好在他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将戏志才扶住。

    再一摸戏志才的额头,居然滚烫得发起高烧。

    “糟糕,怕是染了风寒。”

    郭嘉凑了过来,脸色无比严峻。

    很多人以为风寒是感冒,但实际上不仅是感冒,古代发高烧、咳嗽、流鼻涕等等症状都可以称为风寒。

    简单来说,就是各类呼吸道疾病,有类似病状者,皆是如此。

    而风寒中最可怕的就是瘟疫。

    后世的**,如果发生在古代,就可以称之为瘟疫风寒。

    现在四处都是战乱,瘟疫横行,对于这样的疾病,在张仲景摸索出《伤寒杂病论》之前,几乎无药可医,只能靠自身的抵抗力去免疫。

    听到是风寒,曹操皱起眉头,虽然明知风寒可能会感染,但却抓住戏志才的手更紧了一些,死死地抱住,对夏侯惇等人道:“城内可有医者?”

    “有。”

    夏侯惇连忙回答。

    “快,在前面带路,送志才去医馆!”

    曹操将戏志才背起来,翻身上了绝影马,夏侯惇夏侯渊等人也立即骑上马背,呼啸着进城。

    在历史上,戏志才就死于196年,很多人猜测他的死跟当时流行的瘟疫有关。

    但不管是亦或者不是,至少眼下,丢了兖州的自责心以及多日操劳,殚精竭虑击退吕布,都让戏志才的身体状况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在曹操还没来之前,他就已经生病了。可为了能够守住城池,不让士兵坠了士气,他不得已只能继续强撑着。

    等到曹操终于抵达之后,戏志才终于撑不住了,心神一松,身体顿时倒了下去。

    绝影一路奔驰,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医馆。

    冬日是生病的高发季,医馆有很多病人,但曹操顾不得许多,立即命令先给戏志才看病。

    这是急症病人,医师也是连忙过来问诊,稍微看了眼症状,他心里就有了数。

    因为这样的病在冬季实在是太多,每年都不知道多少。

    “此为伤寒之症,目前无药可医。”

    医师摇了摇头。

    伤寒病在古代比较笼统,得个感冒属于伤寒,得个肺炎是伤寒,就连拉肚子,也属于伤寒。

    而戏志才的病其实就是普通的肺炎,并非那种特殊的肺炎。

    绝大多数肺炎是不会传染的,只有类似于**、新冠这样特殊的肺炎,才会具有传染性。

    至于汉末流行的大瘟疫,其实并不算肺炎,而是伤寒病,由伤寒沙门菌引起。

    但即便是普通肺炎,在汉代也已经是绝症,没有任何办法医治。

    所以医师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曹操只觉得天旋地转,才失了半个兖州,又要失去左膀右臂,他几近崩溃,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问医师道:“真的无药可医吗?”

    医师想了想,说道:“这些年青州泰山学宫开设医学院,广纳天下医师,研究治病良方,神医华佗亦时常来往青州,如果你们去哪里的话,或许还有希望。”

    青州?

    曹操几乎想也不想地道:“来人,备马车,送志才去青州!”

    “唯!”

    外面的军士立即去找马车。

    等马车来到医馆外,戏志才已经服用了一些暂时稳住病情的汤药。

    曹操一边借医馆的竹简和笔给刘备写了一封信,又命令一名曲军候领五百人护送,让他尽快送戏志才到青州去。

    等到事情急急忙忙办妥,士兵也都准备出发,戏志才被送到马车上,曹操握紧了他的手,关切道:“志才,此去青州,必要好好养病。”

    “明公......”

    戏志才此时已经醒来,感动得无以复加。

    “好了好了,快走,莫耽误病情。”

    曹操摆摆手,示意让他快到车内去,不要在外面吹冷风。

    车帘拉下,马车在车夫的架势下,缓缓离去。

    士兵们团团护卫,一路向北。

    看着戏志才远去的马车,曹操握紧了拳头,蓦地回过头望向西方。

    吕布。

    志才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必取汝性命!

第二十七章 青州十年往事

    兴武三年这个年陈暮是回青州过的。

    年后按照公历来算已经是二月,进入开春之后,天气回暖不少。但也仅限于气温回到零度以上,春风如刀削斧劈,穿得少了还是能冻死人。

    若以往时刻,汉朝各地百姓除了蜗居在家不敢出门,也只有遇到迫不得已的事情时,才会从屋中出来。

    但现在棉衣已经普及,每家每户,虽然不可能每人都有一身,但家家户户都至少有一件,谁要出门就穿棉衣,青州很多集市,哪怕是年后也依旧繁荣,极大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商业发展的前提条件是生产力足够,青州的生产力就保持得很好,百姓皆有田土,使得各地粮价很低,人人都吃得起饭,从事手工业者比例逐年开始增加。

    走在临淄的街道上,你就会发现小摊小贩叫卖不迭,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类房屋鳞次栉比,店铺招牌悬挂林立,风铃声清脆动耳。

    在以往整个大汉,也只有在洛阳的东西二市,才能看到这般风景。而且更有趣的是,随着城市化的扩张,城东的城墙已经开始拆毁,新修建的居然是一栋栋三四层高的水泥房屋。

    青州目前已经开始大规模土法炼钢,土法炼钢或许质量堪忧,但经过科学的改进和研究,产量大大提升,虽不能与后世工业钢铁比较,但在古代,已经相当不错。

    很多东西其实在古代就有,比如光武帝时就有杜诗发明水力鼓风炉,能将炉内温度提升到1200度以上,现在经过马钧改良,最高温度可以达到1600度。

    用水里鼓风炉,再加上土法炼钢,每年能够生产的钢铁数量并不少。

    如果只按照目前人口数量和需求来算,青州其实已经不缺钢铁,缺的是能够产生工业变革的东西。

    蒸汽机早已经发明出来,而且马钧改良得非常不错,功能跟瓦特制造的蒸汽机相差不大。

    一开始陈暮还以为制作蒸汽机一定需要橡胶,后来才发现根本用不着这玩意儿。

    只需要用火浣布,也就是石棉或者普通麻绳就行,再好一点就杜仲胶,天然橡胶,后来的航天材料。

    这让陈暮有些庆幸,还好没阻止马钧做各种密封性实验,不然科研成果也许又会拖延许久。

    不过他不知道也正常,穿越者也不是全知全能的,一直以为要橡胶才能改变世界。

    却不知道,瓦特制造蒸汽机的时候,就是用的普通麻绳封闭活塞,并取得了实用性极高的效果。

    只不过相比于橡胶,火浣布或者普通麻绳以及杜仲胶之类的东西效果要稍微差一些。

    并不是因为密封不够好,而是火浣布和杜仲胶产量低得可怜,石棉主要产自西域,现在一片混乱采不了矿。

    杜仲胶更不用多说,和巴西橡胶随便砍一刀就能流出无数粘稠的汁液没得比,只能通过杜仲叶、皮、籽进行榨取,数量低得无法量产。

    普通麻绳的缺点就是时间久了容易漏气,所以这三样东西只能帮助马钧制造出完美的蒸汽机,却无法让蒸汽机量产出来。

    不过目前蒸汽机至少已经出了成品,等到橡胶到位,可以量产的时候,陈暮期待着有一天能看到火车面世。

    华夏五千年文明,不缺乏能工巧匠,缺的是一个科学的引路人。

    陈暮现在就在做这个引路人。

    只是他也只知道一个笼统的方向,知道工业革命需要蒸汽机,也知道蒸汽机的原理,但具体构造,还是得依靠匠人们的智慧。

    至少现在有个方向,而且是正确的方向,这就足够了。

    在过完年后,陪着父母妻儿家人休息了半个多月,陈暮就又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

    上班摸鱼是不可能摸鱼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作为公司十佳员工,劳动模范,还是整个青州的掌舵者,陈暮的任务远比刘备的任务重许多。

    今年过年,青州开了大会,各路将领、官员、学者、教授,刘备一一会见,对他们过去一年的工作予以高度重视和肯定,然后.......然后在发完奖励之后,就跑到渤海前线去了,当起了甩手掌柜。

    难怪诸葛亮会累死。

    还好陈暮这个人张弛有度,摸鱼倒是不摸鱼,但不是还有沮授荀彧帮忙吗?

    有这两个顶尖内政加上战略家在,别说一块小小的青州之地,就算是整个大汉都没什么太大问题。

    齐国相府邸内,陈暮正在办公,早春的暖阳透过窗子洒落在书桌上,府邸二层小楼内,竹影森森,案牍公文堆积如山,旁边的纸篓中卷着成捆的画卷和书帖。

    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目前徐州得了一半,还分了冀州约五分之一的地盘,刘备势力得到扩充的同时,还有很多问题要处理。

    门外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荀彧高高瘦瘦,长袍飘飘,缓缓步入厅内,见到陈暮在忙碌于桌案笔砚间,轻笑道:“尚书令,事情已经做妥了。”

    “嗯。”

    陈暮舒了口气,正待要随口夸奖几句,倏地又抬眉想了想,纳闷道:“哪件事?”

    “所有的事。”

    “所有的事?”

    “正是。”

    荀彧掰着指头数:“今年春收与夏耕、官府给予百姓的补贴、各地督邮巡视组的安排、下一批往北送的粮草,还有今年出海的船只.......”

    他每说一件,陈暮眉间就舒缓一分。

    林林总总几十余件大小事,居然都安排妥当,只能说,不愧是荀彧荀文若。

    “好了好了。”

    陈暮摆摆手,示意他停下来,说道:“去年出海的船只到了哪里?”

    “尚书令请看。”

    荀彧掏出一张船员绘的地图来,他还是那么喜欢叫尚书令。

    陈暮接过地图研究,看到如今青州的海船已经不再拘泥于朝鲜半岛,而是开始往北探索,去岁就到了海参崴,今年的目标就是库页岛。

    众所周知,人类的起源在非洲。非洲与欧亚大陆是相连在一起,所以智人的脚步遍布非洲和欧亚大陆并不奇怪,而北美大陆却完完全全孤悬海外,有土著其实是件很意外的事情。

    但了解之后就会知道,在智人生活的几万年前,俄罗斯和北美阿拉斯加其实是相连的,所以欧亚非的智人一路迁徙到了北美,成为了后来的印第安人就很合理了。

    现在是东汉时期,气候变化导致白令海峡不再冰封,想徒步走过去自然不现实。不过如今的人类也更新换代,拥有了船只,穿越海洋不再是梦。

    去太平洋肯定是作死,但只要顺着朝鲜半岛一路北上,过海参崴,到库页岛,再绕道千岛海峡,终有一日能从白令海进入北美。

    到时候玉米、辣椒、红薯、土豆等等高产农作物将会传入大汉,还有最重要的可以让蒸汽机量产的橡胶。

    人不能一直原地踏步,探索世界才是未来的趋势。

    哪怕现在青州还只是偏安一隅,但派出一支船队,总共数百上千人,全副武装,在沿途皆是土著野人的世界,只要不是西方罗马帝国文明忽然也跑去美洲大陆,那一路上基本是无敌的存在。

    所以这样百利而无一害,且能够对未来发展有帮助的事情,凭什么不做?

    即便这个过程需要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但终有一日,当青州的船只摸索出一条完美的航线,可以无数次地来返北美大陆的时候,或许也就是华夏人第二次在这个世界上发出呐喊,且让全世界都为之颤栗的时候。

    “嗯,很好。”

    看着地图上已经探索的区域,陈暮满意地点点头。改革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不管是一统天下还是向未知探索,都可以同步进行。

    等到打下江山,再派出船只,蒸汽机还得猴年马月才能量产。万一打江山得花个几十年,老了才一统天下,那才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荀彧见到他高兴的模样,依旧有些好奇问道:“尚书令,彧自去年接手此事,但一直不明白船只为什么要北上?据彧所知,越往北,天气就愈加酷寒,冰天雪地,每年都有很多船员伤病而死,为何还要继续呢?”

    陈暮摇摇头:“其实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了四年了,因为劳民伤财,且没有任何意义,大哥也不止一次让我叫停。但我却一直坚持,就是因为要证明一些事情,要做到一些事情,要寻找一些东西。”

    “莫非是,不死药?”

    荀彧听到他要找东西,略微愕然,传闻秦始皇派徐福东渡寻找仙山,就是为了不死药,莫非陈暮也是担心人之天命,因而提前有所行动,若是如此的话,这样的行为可不是什么好事。

    哪料到陈暮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死药,那不过是始皇遭了徐福欺骗的一场梦而已。我虽不想死,可人终有寿至之时,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之术。”

    “可是......”

    荀彧迟疑。

    要不是为了不死药的话,又何必每年这样花那么多钱,死那么多人,派出那么多船只去做无意义的事情呢。

    然而陈暮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文若啊,你知道这天地有多大吗?”

    “额......”

    荀彧不说话了,他不是神仙,又怎么知道呢?

    陈暮知道,地球面积5.1亿平方公里,海洋占71%,可这些又如何能跟他去说?

    甚至让他画一个世界地图,也不是不行。

    可那样的话,他又如何解释自己知道的这一切?

    都不是傻子,肯定会有怀疑。

    所以一定要探索,至于在陈暮有生之年,船队能探索到什么地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

    “我们这一生,一辈子,都只缩在这方天地里,又什么时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大。”

    陈暮淡淡地道:“人啊,一定不要忘了探索之心,何况今日青州之富庶,便是取之大海,那为什么我们不能去看看大海彼岸是什么,也许在那一方天地,有比现在更好的土地呢?”

    “彧明白了。”

    荀彧点点头,对于陈暮的深谋远虑,他一向是佩服的。

    也许现在这些探索并没有什么用,谁又能知道,未来以后,这些探索就能够给大汉带来不同的变化?

    两人又聊了一些青州各地治理的问题,等到午后一起吃了饭,荀彧这才离去处理新的任务。

    到了下午,沮授又找上门来。

    “子归,好消息。”

    他一进门,就乐呵呵地说道。

    “哦?”

    陈暮笑眯眯地问道:“还有好消息?”

    “曹操夺回兖州心切,打算奇袭定陶,断吕布粮道,一开始成功了,哪知道吕布回防及时,亲自领军将他击退,曹军大败而归,退回广戚。”

    沮授乐道:“幸好吕布粮草不足,无力追赶,不然的话曹操这次麻烦大了。”

    “嗯。”

    陈暮点点头道:“这次他们两败俱伤是我们最乐意见到的情况,要是吕布粮草充足的话,也许就得让孙坚出兵了。”

    “对了子归。”

    沮授说道:“如今我们新得半个徐州,另外半个徐州又被曹操得了,倒是可惜了些,不如干脆利用吕布驱狼吞虎,将曹操消灭,我们再出兵,那样徐州和兖州,岂不是尽归我们?”

    “人心不足蛇吞象,公与兄还是莫太贪心的好。”

    陈暮笑了笑。

    目前青州主要兵力还是得防备袁绍,徐州和兖州哪怕可以得到,但却很难在短时间内消化。到时候兖州归了刘备,袁绍必然南下,到那个时候反而会给袁绍突破口。

    如果看地图的话,就会看到现在青州的战略很高明,高明到什么地步呢?

    后世著名搅屎棍大嘤帝国的国策,就是这个战略。

    曹操得了半个徐州,都是肥沃土地,让他发展几年必然壮大。因此引吕布入兖州,分掉大半个兖州,曹操得小半个兖州加上半个徐州,则两方势力相衡。

    这就是大嘤帝国分而治之的套路,同时要是细究起来,也是华夏文明历代高明帝王的顶尖权谋之术,可谓是将曹操吃得死死的。

    现在吕布和曹操能在这片地方,朝廷、袁绍、刘备,三方都不好介入。

    可一旦刘备下场,那袁绍必然下场,只会把情况变得更乱。

    所以维持现状最好。

    等搞定袁绍之后,刘备就能一跃成为北方霸主。而黄河以南地区则因为一直分裂,没有一个统一的雄主,面对刘备的实力,必然不堪一击,届时就可以轻易拿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这个战略说起来容易,可如果深陷于居中,天下南北诸侯无数,郡郡割据,县县为王,能看清楚局势的有几人?

    荀彧和沮授也许都能看出来,但沮授还是有些贪心,却不知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很多谋略布局,大型战略,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甚至需要几十上百年,数代人才能做到,比如秦国一统天下便是如此。

    一口吃不成胖子,什么事情,都得一步一步来。

    听到陈暮的话,沮授也是颇为惋惜地道:“可惜呀,徐州和兖州明明近在咫尺......”

    “好了公与,不要急,等击败了袁绍,他们,都不过是冢中枯骨尔。”

    陈暮笑了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

    沮授不解道:“去哪儿?”

    “琅琊国。”

    “去琅琊国做什么?”

    “去迎接.....”

    陈暮看向南方,目光深邃而又充满了意味深长:“一位客人。”

第二十八章 曹姥姥进青州园

    一月下旬,临近二月仲春,莽莽起伏的泰山从原来的翠褐镶嵌,苍黄交叠,到如今已是群山碧玉,层林尽染。

    队伍缓缓自南由北而来,远远地已经看到了那座地平线上矗立的浩大城市。

    曹操左右四下张望,临淄城附近除了莽莽泰山以外,东面是广袤的胶莱平原区,田野阡陌,桑林美竹,池塘里的鱼翻着浪花,一眼望去千里盛世。

    农夫在田间耕作,稚嫩的儿童在乡野玩耍,村庄繁衍生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容,像是春天的花朵,迎着朝阳盛放。

    只是让曹操觉得有些奇怪的是,来往百姓倒是多,唯独见不到六岁以上的儿童以及三十岁以下的青壮。

    青壮好理解,毕竟是打仗嘛,现在全国各地都缺青壮,可孩童呢?

    难道青州连六岁以上的儿童都征兵?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曹操转头对陈暮说道:“子归啊,为何我见黄口小儿不少,却见不到几个垂髫?”

    黄口小儿是指十岁以下的孩子,垂髫则是指四五岁到**岁,因为到了这个年龄段,孩子是不用束发的,所以会垂下去,耷拉在头上。

    陈暮笑着解释道:“青州实行义务教育制度,所有六岁以上适龄儿童,都可以去书院读书,由官府补贴赡养。”

    “还有此事?”

    曹操震惊不已,随行的郭嘉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陈暮说道:“其实现在这个工作还是很难做,很多百姓不想让孩子去读书,青州适龄儿童不少,但进入学校读书者十不足一。”

    “十不足一吗?每年也得花很多钱吧。”

    曹操和郭嘉都是无语,哪怕十分之一,也很离谱了。

    因为这年头只有世家和寒门才读得起书,甚至很多有钱的豪强都不一定能够学习。比如一些寒门祖上阔过,留下几十上百卷竹简书籍,这些都价值千金,却没有人会卖。

    像刘备这样的落魄贵族,家里已经跟贫民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恰好卢植回涿县开学授课,又有族叔接济他,也许大名鼎鼎的昭烈帝都有可能是个文盲。

    现在兖州徐州局势暂时平息,曹操和吕布打了个半斤八两两败俱伤,趁着两人都在舔舐伤口的时候,曹操就以探视戏志才的名义来青州。

    以前只听说过青州富庶,但到底有多富庶他却不知道,如今眼见为实,直到现在才亲眼看到了青州到底富庶到了什么程度。

    居然能够实行义务教育,让孩子免费读书。

    一时间曹操只觉得荒谬。

    如果把这些钱全都用来做军费,也许袁绍根本坚持不了这么久,早就被刘备击败了。

    陈暮也没有隐瞒,笑呵呵地介绍道:“花不了多少钱,整个青州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又有几人?且也不会长时间供养。”

    “花不了多少钱.......”

    曹操更加无语。

    或许一两个花不了多少钱,但那么多适龄儿童去读书,家里丁口就会少很多劳动力,生产力减少,还得负担,林林总总算下来,对于一块根据地的损失会极大。

    旁边的郭嘉忍不住说道:“让孩子读书或者对于以后会有用,可眼下大汉到处都在打仗,难道还有比平定天下更重要的事?”

    “呵呵。”

    陈暮笑了起来:“奉孝,你知道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强盛,看它将来能否长久屹立于这广阔天地之间的根本是什么吗?”

    郭嘉沉吟道:“如秦王扫六国,孝武世宗皇帝征匈奴,拥有一支强悍之军,则为立国之本。”

    “错了。”

    陈暮摇摇头:“大错特错。”

    “哦?”

    郭嘉纳闷问道:“连拥有一支强军都不算国家昌盛吗?”

    “当然不算。”

    陈暮微微一笑:“若是这样的话,大秦何在?前汉又何在?”

    郭嘉皱起眉头,稍稍思索道:“钱,国家有钱,才能安定天下,才能纵横寰宇。”

    “又错了。”

    陈暮抬眼望向远方:“当年齐国煮海盐以富甲天下,临淄城经商致富之人多如牛毛,比之秦楚赵燕韩魏有钱不知多少,可最后呢?”

    “额......”

    郭嘉想了半天,没有想到除了军队和钱以外,还有什么是衡量国家强盛的根本,于是不服气问道:“那子归兄不如说说什么才是立国之本。”

    陈暮指着远处的泰山学宫说道:“少年!”

    “少年?”

    郭嘉与曹操对视一眼,不明就里。

    陈暮骑在马上,远眺泰山方向连绵数十里的庞大学宫,淡淡地说道:“不错,正是少年。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若一个国家的少年,都处于颠沛流离之中,那这个国家就没有未来。”

    “如果一个国家的少年们都能够读书识字,都能够有个安稳成长的环境,那么这个国家每一代都会强盛不衰。因为少年们会长大,会成为栋梁之才,会成为这个国家的基石。”

    “他们长大之后,有些人会成为军人,组建起一支强军。有些人会成为商人,为国家带来财富。有些人会成为智谋之士,带领这个国家走向更加昌盛的未来。”

    “可一切的前提是这些孩子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们读书习字,让他们明白世间的道理。军人要学会打仗,商人要学会经商,官员要学会为官,就连田间耕作的农夫,也要学会如何精耕细作,才能让粮食产量提升。”

    “若我们不去培养,让少年们如野草一般生长,那么将来在渴求人才时,便好像是在从蓬蒿野芜中寻求一颗粟苗般艰难。而若是我们对他们大力培育,那将来寻求人才,就遍地是稻香,处处是麦穗。”

    遍地是稻香,处处是麦穗?

    曹操跟郭嘉若有所思,仔细一想,竟觉得陈暮之言,似是至理名言般令人深省。

    因为他说得没错,这世上的人才少,不就是因为知识被垄断了吗?

    如果人人都能读书,在庞大的基数下,人才也会成倍的提升,到那个时候,国家岂不是很快就能昌盛起来?

    看着他们二人思索的模样,陈暮也是淡然一笑。

    目前青州不算新得的琅琊国和东海国,总人口已经接近五百万的大关,而6-10岁的适龄儿童在13%左右,差不多80万。

    但就像后世很多农村家庭不愿意让孩子去读书一样,汉代同样也有很多人不想让孩子去读书。

    因为古人从四五岁起就已经算是家庭的半个劳动力,挖野草砍猪草下河摸鱼虾上树掏鸟蛋,都能为家庭带来一些粮食,提供生产力。

    甚至很多愚昧的百姓认为读书无用,使得80万之中只有真正读书的孩子只有七八万不到。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错了,以往整个大汉才多少人可以读书?

    而为了让这些孩子能读书,各县都开设学校,光泰山学宫毕业之后,进入学校做老师的毕业生就不下两三千人。

    因为有在小学教授经验且无不良记录之人在升迁之中会择优考虑。

    之前说过,青州以德治,“品德”在档案中极为重要,若是品德高尚者,入仕为官也多以优选。

    所以全国各地慕名进入泰山学宫,在这里毕业之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地方的读书人就会选择去教书,一来工作保证,二来刷点“品德”,一举两得。

    当然。

    现在能这么做,是因为人口少,符合老子小国寡民的思想,才更容易推广德治。

    毕竟就那么点人,稍微做点不道德的事情,很快就能传出去。

    若是像后世那样十几亿人口,德治反而不方便推广,一是比较容易弄虚作假,不方便管理。二是人口基数太大,难以统一管理。

    特殊时期就得用特殊政策嘛。

    不过说是义务教育,实际也只是让孩子认识字而已。

    青州只会负担这些儿童三到四年的义务教育,等到10岁以后,如果还想读书,就得交学费。

    跟后世新时代全国义务教育上亿儿童九年免费入学比起来,肯定是没法比。

    但在东汉末年,这已经是个很夸张的比例,因为这意味着文盲数量将会极具减少。

    古代封建王朝向来都喜欢搞愚民政策,却不知道,人类文明几千年,正是需要知识分子,才能推动起文明的进步和社会的变革。

    哪怕是欧洲文艺复兴,虽然是一小撮精英份子带头,但也是他们努力开启了民智,打败了封建,破碎了天主教的思想禁锢,才最终造就了欧洲那数百年来的璀璨文明。

    与历史的大变革相比,陈暮现在做的,仅仅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小浪花而已,包括他的梦想,也仅仅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开启工业革命的第一道门。

    但在他死后数百年间,让华夏文明开始彻底走向辉煌,向整个世界迈开脚步的过程,那就得交给子孙后代。

    而在这之前,教育,便是国家强盛的基石,是未来百年之大计。

    即便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也不能忽视教育。

    也是幸好青州如今霸占了天下食盐市场,利用食盐赚得盆满钵满,再加上生产力提升,粮食足够,这才能负担得起每年需要花费数亿的教育资金,不然根本承受不住那么大的花销。

    陈暮领着曹操来到了临淄城外,城外的春风亭中,刘备早已经等候,听说曹操要来,他特意从前线赶来,因为有水泥路,二百多公里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

    “哈哈哈哈,玄德!”

    曹操看到刘备,翻身下马,大笑着上前道:“自上次濮阳一别,我们也有数年未见了吧。”

    二人上次见面还是刘备从回去打王芬,借道兖州的时候。

    刘备也是高兴地道:“孟德兄,听闻兄要来青州,备早就翘首以望了,快快快,里面请!”

    众人纷纷下马,跟着刘备往城里去。

    到了城门口,就看到原本狭窄的城门竟然已经被拆掉,两侧的城墙也少了一小截,开阔出了一条宽五六丈的大马路出来。

    马路上来往行人无数,进进出出,一眼望不到头,即便已经是那么大的一条道路,还是让人觉得拥挤。

    曹操知道刘备不会害他,所以这次过来没带什么护卫,可怎么说也有那么个三四十人,再加上刘备的扈从,总人数近百,融入进人群之中,仿佛一滴水纳入了大海,溅不出一点浪花。

    “我曾观史书,苏秦曾言: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那时我还不信,可今日一见,却发现苏秦之言,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见到这一幕,曹操不由发出了一声感叹。

    周围人山人海,有赶着进城的,有城门口附近摆摊做生意的,有逛街的,还有各类公差衙役维持秩序的,看着人多,但却不显杂乱,令人啧啧称奇。

    由于太过嘈杂,刘备没有太听清楚曹操说什么,只听到了苏秦的话,还以为曹操是问有多少人,便笑着说道:“史书言当时临淄有户七万,丁口二三十余万,如今我临淄已经比之当时多了倍余,有十五万户,四十余万丁口。”

    怎么啥都往外说啊?

    陈暮很想戳一戳老大哥,老大哥什么都好,就是人得意之后,反而变得很老实,不会说谎骗人,再加上为人又仗义,偏偏曹操又说个厚脸皮的,若是趁着这个机会哭穷诉苦,又找他接济,那就挺恶心人的。

    还好曹操也没太听清楚刘备说了什么,没办法,人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后世见识过春节期间去火车站汽车站的人就会有感受,人山人海,往前走两步都得靠挤,完全听不清旁边人说话。

    曹操没太注意刘备的话,他眼睛里只有一片艳羡,什么时候自己麾下的城池能有这样繁荣昌盛的光景?

    而就一行人缓缓挪动,往州牧府去的时候,周围忽然一片骚乱,有人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刘使君回来了,大家快看,是刘使君。”

    “真的是刘使君,听闻使君今岁就去了渤海,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快,小二,把那筐鸡蛋取来。”

    “使君,这是自家酿的酒,快拿一坛子,千万不要客气。”

    “使君,这是我家的绸子。”

    “使君......”

    刘备走在街头,像是进了超市似的,周围商户百姓见到他,纷纷拿出自家商品要送人。

    没办法,在德治的社会,品德高尚和有威望的人会受到别人的尊重。

    目前青州现在公认的四大有德之人,一是德高望重的郑玄,二是品德高尚的王烈,三是仁义满天下的刘备,四是为父杀人,孝感天子的陈暮。

    这其中郑玄和王烈人家本来就是青州最著名的大儒,广受乡人尊敬,被青州人爱戴倒也正常。

    而刘备和陈暮两个外乡人能得到如此尊重,自然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有良好的品德,再加上他们的治理所致。

    陈暮不用多说,当年离开临淄前往洛阳担任尚书令,阖城百姓相送,就是因为他将青州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人都能吃饭,人人都能穿暖。

    事实上他只做了官员的本分事情,就让百姓们牢记多年,可见古时候百姓的淳朴。

    而刘备则是他自己的作风,毕竟也没听说过谁家州牧府跟菜市场一样,可以任由百姓进出,让百姓在自己家里和自己吃饭的。单凭这一点,就让青州百姓觉得钦佩。

    也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青州官场十分清廉。

    虽然主要因为青州高薪养廉,官员俸禄极高,没必要贪污。但次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刘备家实在是太好进去了,任何百姓都可以跑到他家里去告状。

    如果你在某地为官,干了贪赃枉法、鱼肉乡里的事情,不说青州有纪检部门随时会暗访调查,单说百姓去州牧府上访,就没人能受得了。

    因此哪怕很多豪强再想贿赂官员,想通过以往官商勾结的手段继续兼并百姓的土地,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备走在大街上,瞬间变成了所有人的明星,百姓蜂拥而来,将他团团围住,簇拥起来。

    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连忙以手护面,大声喊:“四弟!”

    刘备大意了,往常时候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都是坐马车,结果这次为了接曹操,想着故交多年未见,一时兴奋,忘了这事,因此急急大喊陈暮,希望他想个办法。

    哪知道他喊了几声都没回应,再四处一看,就看到陈暮用面纱遮脸,已经在往人群外挤,一边挤还一边喊:“刘使君在里面,大家快上啊。”

    说话间几个闪转腾挪间就已经消失不见了踪迹,刘备人都傻了,这就是四弟常说的那句死道友不死贫道吗?

    这卖兄长也卖得太快了吧。

    而就在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旁边的曹操他们也被百姓挤走,上百人的队伍,竟然在临淄街道上活生生被挤散了,简直是让人闻所未闻。

    刘备无可奈何,只能原地不断谢各位百姓好意,周围虽有护卫保护,可架不住百姓热情,纷纷上来要送东西。

    初春北风尚冷,现场一时间反倒呈现出一片火热,驱散了早春的严寒。

    为了防止踩踏和意外,刘备不得已让护卫一个一个地接收了家家户户给的礼物,沿途又是各种道谢,队伍才能继续往前走。

    可当刘备招架不住百姓的热情,被迫身上挂满了礼物的时候。

    不远处的曹操,却是越看越羡慕。

    这便是《论语》中:“温、良、恭、俭、让以得知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的境界吗?

    如此受百姓爱戴,刘玄德的名望,还真是令人艳羡。

    此般名声。

    自己,又何时能拥有呢?

第二十九章 邪魅一笑

    曹操来临淄,刘备从前线回来,亲自去迎接。结果一进城,瞬间变成追星现场。

    作为青州军民拥戴的州牧,世人最尊敬的有德之人,刘备才露面,百姓们就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包围,献上各种礼物。

    以至于交通一时堵塞,城内外来往车辆百姓,都不得不绕道而行,管理街道的督盗衙役纷纷出来维持秩序。

    不要以为古人不追星,潘安每次出门都收成吨的礼物,卫阶走在大街上天天被粉丝团围观,谢灵运是曹植的迷弟,李白又是谢灵运的粉丝,同时还和孟浩然不清不楚,只有杜甫整天酸得吃柠檬。

    所以在古时候那种信息不发达的社会,一旦出现某一个大众崇拜者,那可比后世所谓微博追星狂热得多,不仅遭到众人追捧,还很容易诞生大量文学作品,填补艺术空白。

    当然,现在不流行诗词,所以倒没人为刘备陈暮他们写诗。

    但谁知道千百年后,会不会有人写下“秦皇汉武,略输文采,世祖昭烈,稍逊风骚,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样的名篇佳作出来呢?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刘备无可奈何地开始往州牧府艰难地挪动。

    好在周围有护卫与诸多官府人员维持秩序,不然的话都有可能遭到踩踏事故,一直等到进入府邸之中,大家才消停一会儿各自散去。

    一行人进入前庭,曹操四下张望,就看到刘备的州牧府邸竟然只是普通的一个小院落,不由感到暗暗惊讶。

    虽然比之寻常人家,算是不错了,是个三进三出的宅子,但也顶多像是个富裕一点的家庭,完全看不出州牧府邸的样子。

    要知道,如今这乱世,很多权贵之人一旦坐拥一方,立即就会奢靡成风。

    如陶谦在徐州的府邸就很奢华,占地七八亩,朱门高墙,房屋连舍,精美无比。还有徐州巨富麋竺家,光奴仆就上万,可以想象他家到底有多大。

    就连那不过是占了广陵一地的笮融,修的宅子竟也堪比皇宫,高门大院亭台楼阁无数,里面藏着无数掠夺来的财富。

    相比之下,刘备的家就显得亲民许多。

    前庭不过宽五六丈,长七八丈,差不多是240个平方,然后就是前厅、中堂、后院,三进三出,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占了不到一亩地。

    虽然一亩地的宅院在后世可以说是大豪宅,但要知道现在可是东汉。

    东汉人口才多少?

    人均占地面积是后世的31倍。

    可以说,地广人稀这个出自《汉书》的成语,就是当时最写实的形容词。

    普通人家可能没那么讲究,但秦汉时期豪门大家的建筑物都以壮丽为美,很多豪强在城里的宅院都是两三亩起步,在城外的庄园更是占地数公顷。

    因此这样一看,刘备家跟那些大豪强一比,穷酸得像个乞丐。

    “让孟德兄见笑了。”

    见曹操在院中四下张望,刘备指着院中一颗数百年的榕树,颇有些凡尔赛般地先抑后扬道:“这里原来是刺史府邸,当年元礼公为青州刺史,不喜奢靡之风,因而选了一间瓦房陋室为刺史府,当时整个房屋只有这前厅和这庭院,元礼公便常在这院中树下办公,处理青州事宜。

    “后来长玄公、德谦公、子琰公等大贤在任,也因一直仰慕元礼公之德高而没有新修殿宇,等到我四弟任刺史时,见房屋实在是简陋了些,才扩充到现在这般模样,后来我为州牧。也常有人劝我重新修葺府邸,扩充宅院。”

    “但我见此树巍峨高大,华盖似伞,就总是感慨千万,犹如亲眼见到元礼公当年秉公为民之风采,因而也便没有重新修葺府邸。今日不想孟德兄前来,倒是让孟德兄见笑。”

    说着刘备还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而这笑容之中,还夹杂着丝丝得意。

    这可是天下楷模,八俊之首李膺住过的房子。

    荀氏八龙中最出名的荀爽都以为李膺赶过车为荣,而自己,却是直接住了元礼公曾经住过的房子,这份殊荣,可是比荀爽强得多。

    一旁早就溜达回来的陈暮看穿了老大哥那点炫耀的小心思,听到他的话,不由饶有兴趣地望着刘备。

    哟。

    华盖似伞?

    老大哥这是又回忆起幼年“羽葆盖车”的豪言壮志了吗?

    好啊你个大耳贼,还说你不想当皇帝?

    露馅了吧。

    当然。

    他也只是心里随便想想。

    很多人看《三国志》这一段还以为刘备从小就怀有当皇帝要造反的梦想。

    但实际上“羽葆盖车”并不是皇帝的专属,羽葆就是天子出行的仪仗队所用的伞盖,由各种鸟羽制成。

    包括刘备刚才说的华盖似伞,跟羽葆本质是一样东西。

    只是伞盖和羽葆虽然说大部分时候都是皇帝在用,可三公以及大将军,也是有资格使用的。

    像历史上汉灵帝刘宏阅兵的时候,就做了两个高台,一个大高台,一个小高台,汉灵帝站在大高台上,用的是大伞盖。何进站在小高台上,用小伞盖。

    包括三公出席重大活动,或者奉命出使的使节,都可以用羽葆盖车。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并不能证明刘备是打算从小就造反当皇帝,只能说志存高远,有出人头地的心思。

    “原来如此。”

    曹操听到刘备的话,倒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不由将一开始的惊讶转变为艳羡。

    要是普通宅子,那自然就没什么好说的,确实让人见笑。

    可要是历史名人的宅子,特别还是李膺这种才刚刚去世二十多年,影响力还极大的近期名人,更加不一样。

    文化底蕴这种东西,不就是在这方面突显出来的吗?

    侍卫就在外面,刘备曹操陈暮郭嘉四人就进了前厅,由于是老友会面,荀彧沮授他们就不用过来了,因此在场人不多,屋内也不显得拥挤。

    李膺当年就只有前厅这一间房,现在稍微扩充了之后,好歹能做个正常的客厅来用。众人分列而坐,刘备高居上首。

    等到坐好之后,就有侍从上了酒宴,刘备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孟德兄,请容小弟尽地主之谊,请!”

    “请!”

    几人同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酒宴就有了温度,大家说说笑笑,又忆起曾经的往事,从黄巾之乱,再到董卓乱政,一时感慨千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主要是刘备曹操陈暮三人在说,郭嘉因为跟刘备不熟,所以一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而已。

    刘曹陈哥几个认识了十二年了,从中平元年,也就是公元184年,到如今兴武三年,也就是公元196年,整整十二年间,从讨董将领到同朝为官,又到如今地方诸侯,也算是患难与共,有过革命友谊。

    特别是陈暮,他是永康元年,也就是公元167年出生的人。当年黄巾之乱,十七岁就出道,如今再过数月,就要满二十九岁,马上就要奔三十的人,人生已经过去小半。

    但这乱世好像永无止境一般,至今都没有平息。让他多有感慨,像是喝多了一样,一杯接着一杯,脸色通红,醉醺醺不停地向曹操劝酒。

    “孟德兄啊,遥忆那年,天下大乱,我与大哥二哥三哥桃园结义,开始讨伐黄巾。”

    陈暮喝着喝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曹操痛哭道:“当时我们不过五百青壮,南征北战,死伤不知多少,才最终得天子赏识,入洛阳进鸿都门学,后出于青州,治理地方,又回洛阳,担任尚书令。”

    “那时仕于康帝,我以为可以一展才华,创造一个太平盛世。不料康帝仓促驾崩,留下诸多后患,朝廷难以维系。两宫太后争权夺利,大将军与宦官之间又互相杀戮。”

    “袁绍带兵剪除了宦官,平了宫廷之乱,哪知道接下来又是董卓造逆,先帝蒙尘。后来讨伐了董卓,可此时之天下,早已非当初之天下。”

    “那些诸侯不思报国,反而人人称王,分疆裂土,反怀篡逆之心,最终让大汉变得今日这般田地。”

    “凡此种种,我不能阻之,不能平之。皆为我等臣子之罪也,可悲,可叹矣。”

    说完之后,陈暮似悲怆不已,咕噜咕噜又喝了一杯酒。

    曹操看着自己的宝蓝色绫罗绸衣沾满了眼泪和鼻涕,嘴角不由微微抽搐,很想一把把他推开。

    但为了自己的大业,还是不得不忍气吞声,一边给陈暮倒酒,一边安慰道:“原本这天下已经平定,若非那董卓暴行,又何至于此。这非子归之过,子归还是得振作起来,重拾旧河山,为朝廷效力才是,来,喝酒,不想这些伤心之事。”

    “对,四弟,不想这些伤心之事了,喝酒!”

    刘备也高举酒杯,他就喜欢三五个至交好友在一起饮酒畅谈,可惜二弟三弟和公孙瓒不在,不然的话这样的场面会更加开心。

    众人又虚碰了一杯,场上的气氛就更加火热。

    “还是与大哥,孟德兄在一起快活。”

    陈暮又高兴地自饮了一杯。

    一时间,哥几个谈兴大起,一会儿家国天下,一会儿风花雪月,仿佛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青州的酒可不是普通酒,是由水稻酿造的米酒。米酒度数看着不高,可后劲十足,连续十多杯,陈暮很快脸色通红,摇摇欲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瞅着陈暮已经差不多,就给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心领神会,又灌了陈暮两杯。

    两杯水酒下肚,陈暮看着二人忽然邪魅一笑,然后就在曹操郭嘉觉得略微惊悚的目光中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很快呼呼大睡,不省人事。

    喝醉酒还露出古怪的笑容?

    这什么毛病?

    曹操郭嘉吓了一跳,但见到陈暮打起了鼾,这才放下心来,目光看向刘备。

    刘备也喝了不少,不过不像陈暮那样不仅被两人灌酒,还不时自己灌自己,所以倒还算清醒,见到曹操向往他,刘备以为是要找自己拼酒,又把酒杯举起来,高呼道:“孟德,四弟不行了,咱们继续喝!”

    “玄德呀。”

    “哦?怎么了孟德兄?”

    “是这样的。”

    曹操见时机成熟,摸着胡须道:“今日我来青州,除了来探视我父与志才以外,其实还有它事。”

    “它事?什么事?”

    刘备顿时警惕起来,其实他也不傻,之前就已经被曹操坑了几次了,心里自然有了防备。

    曹操见他的模样,心中微微有些不满,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抚须说道:“玄德放心,这并不是来借粮草兵刃的。”

    “额......”

    刘备被说破了心思,微微脸红,不过他喝了不少酒,脸本来就红,倒也看不出来。

    其实之前他给曹操东西,并不是犯蠢,而是没办法。

    一是抹不开面子,二是战略需求。

    毕竟当时青州需要兖州这样一块连接洛阳的地盘作为交通枢纽,达成战略意图。

    后来经过陈暮沮授田丰几名谋士的劝说,再加上如今曹操的兖州已经没了,吕布也之前给了书信,称愿意向朝廷称臣,刘备就再也没有给过曹操东西。

    毕竟如今曹操的战略地位失去了作用,只要吕布听话,不阻拦青州送去洛阳的物资和兵马,谁当兖州牧不是当?

    曹操继续说道:“玄德也知道,那吕布趁我讨伐陶谦时,攻打我兖州,如今我兖州大部分区域皆已被他占领,现在我只有半个徐州和山阳东平任城等几郡国,兵少粮寡,治下百姓也极少,急需粮草物资。我知玄德在于袁绍打仗,粮草也不多,因而不敢奢求资助,唯听说青州有占城稻,产粮颇丰,因而祈求稻种,望来年能有所收成,让我渡过此次难关。”

    占城稻?

    刘备不自觉地想着。

    这是四弟从交趾那边弄来的水稻。

    产量每亩确实要比粟和麦要高约三成到四成。

    但青州不适宜水稻种植,因而只在巨淀湖附近有数十万亩,提供的增产不大。

    而曹操占领区域,像山阳、任城、东平以及徐州南部,都是一片泽国,水系极为发达,似乎适宜占城稻的生长。

    可这样做的话,万一曹操发展起来威胁青州怎么办?

    所以要不要给他呢?

    刘备本能看向陈暮,想着老弟能给个意见,但只看到陈暮醉得不省人事,呼呼大睡,肯定是没法提供意见了。

    郭嘉见到他正犹豫,马上加了一把筹码:“我素知玄德公仁义满天下,今我主与玄德公一样,忠于朝廷,匡扶汉室,为天子效命,难道玄德公打算见死不救,看着汉室忠臣覆灭吗?”

    “额.......”

    刘备先是被戴了高帽子,又被道德绑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迟疑片刻,只得说道:“既然孟德求助于我,那我确实不能作壁上观,这样吧,如今青州府库之中,尚有不少稻种存余,我取一半给孟德,约有六十万斤种,再另派一些熟知占城稻的老农协助你种植,不知孟德满意否?”

    六十万斤?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

    这个数字看着很多,但实际上并不多,因为占城稻的产量只是比普通粟和麦高三分之一,能亩产四石,也就是500汉斤的粮食,而所用的稻种每亩需要五六斤种,这意味着六十万斤,只能种出十万亩稻田。

    之所以只有这么点种子跟青州的水稻田数量有关,巨淀湖附近只有二十万亩左右的田地能种水稻,所以每年留种,只会留一百二十万斤左右,多留的话放久了会坏。

    不过占城稻有很大优势,那就是成熟很短,且产量高。如今南方的水稻只有一年一熟,如果引入占城稻的话,双熟产量会翻倍。

    只是由于稻种不多,需要花时间积累。比如今年第一季种十万亩,这十万亩能生产出大量新的稻种,也就是我们平时吃的大米,如果曹操选择将这十万亩的稻种留下一部分,那下一个季度他就可以种百万亩,以此类推,到第二年就能将整个江淮地区上千万亩田地种满水稻。

    虽然必须要个两三年才有成效,不过有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因此曹操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玄德了。”

    “一桩小事尔。”

    刘备连连摆手,反正占城稻在青州粮食占的比例也很少,送给曹操一些稻种也无妨。

    “今日事闭,我就不再打扰玄德,正想去看看我父。”

    曹操站起来。

    他的老爸曹嵩这些年一直在青州避祸,历史上他在得了兖州之后,曹嵩就想去投奔,然后被陶谦给杀了。

    但现在由于曹操才拿下兖州,还没稳定,就跟陶谦干了起来,然后老家兖州又被偷了,使得曹操一直没有稳定下来,曹嵩自然也就没有走,刚好可以去看看。

    刘备说道:“巨高叔父如今就在泰山下的宅院之中,我也时常去探望,孟德若是不弃,就住在泰山学宫吧。我青州别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豪宅大院,唯独泰山学宫修得最好,住得也舒服。”

    曹操笑道:“早听闻泰山学宫连绵数十里宫殿,比之阿房宫也不遑多让,那今日我就得见识见识了。”

    “请,我送孟德去。”

    刘备起身出门相送,同时吩咐了下人,让他们带陈暮去休息,便与曹操郭嘉一起出了门。

    等他们出去之后,下人正准备去把陈暮抬到房间里去休息。

    却在此时,陈暮骤然从桌案上抬起头,目光看向厅外已经远去的三人背影,再一次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将仆人吓了一跳。

    孟德兄还真是好兄弟啊。

    我以前千方百计想要推广占城稻,苦于那都是别人的地盘,不好下手。

    现在你跑过来帮我推广占城稻。

    将来等大军南下,江淮等地满是占城稻的时候,可是替我省了不少事。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呢。

第三十章 青梅煮酒论英雄

    其实陈暮知道曹操这一趟来青州想干什么。

    他名为探视看病的戏志才和避祸的曹嵩,实际上是想来弄占城稻。

    当然,也许有人会说,你陈暮难道真是神仙,这么能掐会算,凭什么会知道曹操想要水稻?

    陈暮当然不是神仙,也不可能知道曹操在想什么。

    但用脑子好好想想,看一看曹操现在的困局,就能知道为什么他急需占城稻了。

    吕布偷袭兖州,霸占了兖州最为繁华的三郡之地,实力得到增强。

    而曹操老家被偷,物资和兵力以及兵员都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目前又跟吕布打了个两败俱伤,可谓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

    怎么个惨法?

    别看他还占着小半个兖州和半个徐州,地盘加起来似乎还有一州之地,可全部人口不足一百五十万,麾下士兵不过两万,将不过十人,粮草也很少。

    山阳、东山、任平、鲁国、济北等几郡国就不用多说,本来就是小郡国,人口鼎盛时期只有山阳郡有六十万,其它郡都是十多万到二十万的郡国,一郡之地还不如临淄县人多。

    再加上现在多年战乱,这五个郡国人口拢共不知道有七十万没有。

    而地盘比较大,田地比较多的徐州南部也是如此。

    和帝时期彭城广陵下邳三地加起来有一百五十多万人,但经过笮融劫掠,百姓生活没有着落,很多都往北迁移跑到相对安稳的东海国与琅琊国,或者南下去了扬州。

    战乱加上饥荒瘟疫迁移,三郡人口也锐减大半,加起来估计同样不足七十万。

    只能说,幸好曹操这次没有屠徐州,不然的话人口会更少,真正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到了这么惨的地步,曹操已经没法再继续出兵征讨吕布,只能先修养一番再想办法。

    那怎么才能恢复元气呢?

    当然是要手里头有兵有粮,治下人口尽快恢复。

    而且这样残破的情况下,想要短时间内恢复治理是不现实的事情,即便休养生息,也最少得两三年才能变得稳定,再等个四五年,才能有对外扩张的实力。

    如此一来,曹操就只有三个选择,一是老老实实经营半个兖州和半个徐州,慢慢发展,等到河北局势明朗,再被刘备南下吞并。

    二是再一次厚着脸皮来找刘备借物资,不过可一可二不可三,,一次两次还行,第三次人家也不会愿意。

    何况借来的物资毕竟不是自己的,消耗完之后还是得面临生产不足的问题。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再来找刘备借物资的概率,不说刘备会不会愿意的问题,曹操自己也拉不下这个脸皮来。

    那么第三个选择,自然就是提升自己的生产力,青州有占城稻的消息不算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曹操自然也清楚。

    陈暮觉得,很大概率,他会选择第三条。

    因为利用高产的占城稻,取代淮南地区低产的普通水稻,属于大势所趋。

    曹操要想尽快恢复元气,只有这一条道路可以选。

    广陵郡,就是后世的江苏北部,广陵县城,就是后世的扬州市。

    由于地处于淮水南部,湖泊江河极多,水系繁杂,这里的百姓种植的都是汉朝的本土水稻,生长周期极长,一年只能一熟,产量无法与占城稻相比。

    占城稻在青州只能种二三十万亩,可到了徐州江淮等地,就能种千万亩。

    以亩产比粟麦高约三分之一的产量,江淮等地若是全种上占城稻,一年下来,总体产量将会大大提升。

    如此原来可能要休养生息好几年,用占城稻以后,恢复治理的时间将会缩短一半。

    只需要两年的时间,曹操就有足够的粮食应对敌人,到第三年,粮仓充足,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就能够大肆征兵,东山再起。

    所以并不是陈暮算到了曹操在想什么,而是算到了曹操目前困局,最优的解法。

    换一个大家都明白的说法,就是所谓的换位思考,有时候站在敌人的角度去看问题,你会发现,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变得十分通透。

    至于陈暮为什么装醉,也很简单。

    到时候刘备询问他给不给的时候,该怎么回答?

    给,曹操见陈暮给的那么痛快,以他多疑的性格,必然认为其中有阴谋。

    不给,那么就失去了一个向淮南地区输送占城稻的机会,而且让曹操实力难以恢复,不能尽快形成战斗力。

    现在孙坚袁术刘表刘繇等人在扬州荆州等地脑浆都快打出来,再掺和进去一个曹操,让南方更乱,没有形成一个统一势力,才符合青州的利益。

    所以为了不让曹操和郭嘉生疑,就得给一个陈暮没有反对的合理解释,比如回忆起从前,真情流露,酒喝多了醉倒。

    但哪怕能糊弄过曹操,可不一定能糊弄得过郭嘉,因此陈暮后面还得安排后手。

    刘备将曹操一行人安排在了泰山学宫当中空置的房间里。

    青州什么建筑物都可以简陋,唯独泰山学宫这所目前全大汉最顶尖的书院,是整个青州最豪华的地方。

    此地原来是选取了一家当初谋逆造反的豪强庄园改建,占地大概只有数百亩,主要是郑玄在这里教授儒学,当时慕名而来的学子就已经多达数千人。

    后来随着天下学子越来越多,以及泰山学院秉承百家争鸣,万花齐放的原则,开设各类课程,化学院、物理学院、数学院、天文学、地理学、经济学、医学等等院校,广纳天下人才,恢复当年稷下学宫的盛况。

    再加上从洛阳搬来的董卓焚烧宫室之后残留的无数皇宫珍藏的书籍古卷,为了容纳这些学生、书籍、院校,学宫屡次扩建,从最开始的数百亩,到现在已经占地五千亩,规模日益壮大。

    汉朝一亩地比较小,约等于后世465平方米,后世一亩地等于1.44汉亩。所以换算下来,目前泰山学宫的面积应该是3500市亩,相当于后世半个北京大学,两个故宫。

    如果从泰山上俯瞰下去的话,就会看到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的宫殿群,最外围是一片大理石砌成的广场,站在广场上,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高高的牌楼,牌楼上方,苍劲有力地写着四个大字“泰山学宫”,落款是蔡邕。

    泰山学宫原来是有围墙的,毕竟曾经是个庄园。事实上现在也有围墙,自牌楼过去之后,就是由水泥修建的林荫小道,一路走进去,便是围墙大院,占地数百亩,此地便是学宫人数最多的儒学院。

    郑玄不仅是泰山学宫的学宫祭酒,同时也是儒学院的院长。如今儒学院学生人数超过三万,光院外的宿舍殿群就占地千亩,雕梁画栋,阁楼林立,斗拱飞檐,美轮美奂。

    其它学院则设立于儒学院后方,刘备就是将曹操安置在了儒学院北侧靠近泰山坡上的一处宫殿内,此处平时并没有人居住。因为这出宫殿修起来最初的意义,是给刘备关羽张飞陈暮四兄弟的一处泰山别院,可以理解为行宫,偶尔兄弟几人去泰山踏青时住在此处。

    此地茂林修竹,围墙高苑,几处殿落连成一袂,又自泰山上引来一泓池水,绕着后园流淌。正逢春日,花园中各色鲜花绽放,青青草地间冒出新芽,假山立于院内,参天大树置于庭中,中央有一亭阁,最后池水汇入亭阁边,流入荷花池里。

    曹操与郭嘉起了个大早,这已经是到青州的第五天,他们来的第一天跟刘备陈暮喝了个烂醉如泥,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就去看了曹嵩和戏志才。

    曹嵩有些乐不思谯,待在泰山下冬暖夏凉,颐养天年,日子也过得舒坦,见到曹操,虽然高兴,但表示不愿意跟着他回去。

    至于戏志才经过华佗的徒弟吴普的治疗,已经有所好转。而且他运气不错,上个月华佗从外地云游归来,听闻有个伤寒病人,顺手给他看了一下,发现还有得救,便开了剂药方,服用过后见效神速,已经能下地走动,估计再修养一个月,就能跟着曹操回山阳。

    到第五日,曹操和郭嘉打算去泰山学宫逛一逛,他们听说泰山学宫新创造出来某项格物新学,据说乃是穷天地之理的学问,比之先秦诸子百家之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好奇想去了解了解。

    哪料到还未出门,就看到门外一大堆人正在进来。

    来人正是刘备和陈暮,就看到他们让侍从举着托盘,托盘内有各种瓜果点心,还有一瓶瓶的美酒。

    “孟德兄,今日又来叨扰了。”

    刘备进来的时候见到曹操和郭嘉两人也打算出去,纳闷问道:“矣,孟德兄这是要准备去哪啊,怎么没有唤我一声,我好陪同一齐去。”

    曹操便说道:“玄德日理万机,恐耽误大事,因而只是想与奉孝去山下走动走动。”

    “哦。”

    刘备就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同去,刚好领孟德兄看看这泰山学宫,听闻孟德素来喜爱蔡公,如今蔡公正在学院,可去拜访。”

    曹操确实很喜欢蔡邕的文采,听说要去拜访蔡邕,当即高兴道:“如此最好,我正愁不知如何才能拜访蔡公呢。”

    轰隆!

    二人正准备结伴一起去拜访蔡邕,正在此时,天空忽然一道霹雳,紧接着下起了雨。

    众人见形势不对,立即抱头往前方宅中跑去。

    来到屋檐廊下,就见到雨点初时还很小,但越下越大,很快就变成中雨,而且有往大雨方向发展的趋势。

    这两日天气一直阴云密布,因为已经是二月早春,春雨连绵,忽然下雨倒也不稀奇。

    见到此景,刘备遗憾道:“我出门时没有带伞,看这架势,雨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停,孟德兄,还是过两日再去探视蔡公吧。”

    “嗯,天公不作美呀。”

    曹操点点头。

    虽然青州出产油纸伞,但古人还是不喜欢雨天出门,因为雨天地滑,特别他们还是在山上,地面泥泞难行,哪怕举着伞下山,稍有不慎就有脚滑摔倒的危险,因而安全起见,还是不能出去。

    陈暮就笑着说道:“今日本来就是来找孟德兄饮宴的,既然下起了雨,那就不如继续饮宴如何?”

    “甚好,我观后院那亭不错,就在亭中如何?”

    曹操也甚是欣喜。

    魏晋时期的坐谈之风,其实在汉末就十分流行。

    因为这时没有智能手机没有电脑,平时富人的娱乐活动,除了生孩子造娃以外,就是饮酒作乐,欣赏歌舞。

    何况现在下雨出不去,刚好一边喝酒一边畅所欲言,没准还能从刘备那捞点好处呢?

    一行人便通过檐下回廊来到后院亭中。

    这院子曲径通幽,花圃中长满了奇花异草和碧绿的青竹,穿过拱门之后,有一条小桥直通荷花池中央的亭内,这桥与回廊连接着,上方有斗顶,铺了瓦片,倒也不用担心淋雨。

    雨水顺着瓦片滴落,滴滴答答在地上汇聚成溪流,然后流入了池塘内,池塘中荷花虽然未盛放,但荷叶青青,有青蛙坐于叶上,叶下还有金色的鲤鱼在游。

    四人坐在了亭中,侍从们将准备好的果脯点心酒水摆上,然后缓缓依次退出去,整个亭内,就只剩下刘备曹操陈暮郭嘉四个人。

    刘备举起酒杯,指着这庭院对曹操说道:“孟德兄,不知我这泰山小院,还住得惯否?”

    曹操也举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风景十分别致,似有江东之风。”

    “孟德兄好眼力。”

    陈暮竖起大拇指:“此院乃是江东名家鲁昉打造,他曾经为康帝建造过林园。”

    “玄德纳天下之才,令人艳羡呀。”

    曹操随口应了句。

    “呵呵。”

    刘备笑了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齐齐饮酒。

    开头的闲言碎语之后,陈暮的目光忽然瞥见院中一颗梅树,正是二月,梅子才刚刚结果,还未长出青梅,至于成熟就更不用提,要到五月以后。

    但他看到这颗梅树的时候,脑子里忽然像是有一道光一闪而过,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青梅煮酒?

    好家伙。

    陈暮转头看向曹操,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历史上,老曹你吓过我老哥小备备。

    现在。

    也是该吓吓你的时候。

    当下,陈暮故意沉吟了一会儿,咳嗽一声。

    众人纷纷目光看过来。

    就看到他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日子孟德兄来青州,我们一起饮酒,回忆过去,今日,也该说些别的事情了。”

    “哦?”

    刘备不解道:“说点什么?”

    陈暮转头看向曹操,微笑道:“自然是该说说今时之天下也,孟德兄久历四方,连这江东之风的屋院都知道,必知当世英雄,不如请为弟言之。”

第三十一章 暗处交锋

    滂沱大雨还在下。

    庭院中只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与呼呼的风交织在一起。

    湖心亭里,刘备曹操陈暮四人饮酒闲谈。

    亭内布置了一个较大的方桌,地面铺设了四张席子,四人围拢在桌边。

    桌上还煮着酒。

    陈暮笑吟吟地看着曹操,问他这天底下,谁才是当世英雄。

    曹操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心道这天下各路诸侯我都不放在眼里,我tm知道个屁的英雄?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自己在别人的地盘,而且老爹和戏志才也都在青州,目前还得依附于刘备的势力,有求于他,就得尽量不去得罪。

    因此面对陈暮问话,还是得回答。

    曹操沉吟许久,决定糊弄一下,说道:“天下英雄,当在青州,当在泰山学宫里。”

    这句话说得陈暮眼睛一亮,心中夸赞曹操还是很高明。

    高明在哪里?

    正常人如果遇到别人问他,天下英雄都有哪些?

    如果你刚好有求于这个人,或者受制于这个人,估计想也不会想,回答肯定是你就是大英雄。

    像《邹忌讽齐王纳谏》中的邹忌,问我跟徐公谁美,大家都会说是邹忌一样。

    但曹操却并没有直接说是刘备陈暮等人,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如果他直接说刘备陈暮他们是大英雄的话,一来显得低情商,没有语言技术含量。

    二来有溜须拍马的嫌疑,容易给人一种阿谀奉承的形象。

    虽然刘备现在地位比他高,但好歹曹操也是世家大族子弟,内心深处还是有他的骄傲。

    何况他的年龄又比刘备大,两人称兄道弟,更不可能那么直白地称赞。

    所以对待这个问题,就很考验曹操的说话水平。

    而这句话说得就很不错,高情商。

    天下英雄在青州?

    青州谁做主?

    刘备呀。

    如果英雄在青州,作为青州之主,刘备岂不是英雄中的英雄?

    一来没有很浮夸很直白地说刘备就是大英雄,不会给人一种他曹操在奉承刘备的感觉。

    二来言语说得极为隐晦,刘备陈暮这些青州掌权者听了也会非常高兴。

    只一句话,就达到了两个目的,确实说得很好。

    但这显然不是陈暮想要的答案,听到曹操这样的回答,当即笑道:“孟德兄可不能如此糊弄过去,我等坐而谈论天下英雄,品评江山诸侯,岂能如此一言而蔽之?得说说具体那个人嘛。”

    “额......”

    曹操瞥了眼刘备,见刘备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便连忙推辞道:“操虽早年曾游历四方,然年长之后,承蒙恩庇,得仕于朝,天下英雄,委实不知呀。”

    “诶,孟德兄切莫过谦。”

    陈暮一边将刚煮好的酒从架子上取下来,一边瞥了眼旁边默不作声的郭嘉,笑眯眯地说道:“既不识其面,亦会闻其名。”

    一句话把曹操堵得死死的。

    无奈之下,曹操只得第一个把发小拖出来当挡箭牌,说道:“河北袁绍,四世三公,被王文祖选为冀州牧,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谓英雄?”

    “嗯。”

    刘备点点头:“袁绍确实是当世之英雄,吾与其多次战于渤海清河等地,时常互相攻伐,其军阵严整,兵马进退有度,若非我占据要隘,据险而守,恐不能与之相敌。”

    那是因为他在逆风,换成顺风试试?

    陈暮在心中腹诽。

    但表面上,他还是摆摆手道:“大哥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袁绍不过是籍王文祖之遗馈,又非他凭自己本事打下的冀州,何足称道?况且当年虎牢关前,其畏敌不进,临阵脱逃,致使天子蒙尘,社稷造累卵之危,可见其心怀叵测,此等小人,非英雄也。”

    “嗯。”

    刘备觉得陈暮说得话有道理,便又点点头道:“不错,袁绍当年畏惧不前,使天子罹难,确实非英雄所为!”

    “额.......”

    曹操端起酒杯,置于唇间,犹豫片刻,又道:“淮南袁术,占扬州与荆南之地,兵粮足备,麾下拥兵十万余众,可谓英雄?”

    “冢中枯骨尔,大哥早晚必擒之。”

    陈暮轻抿了一口酒,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狭长的狐眼露出诡异的光。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两级反转,更有意思的是事呢?

    “豫州孙文台,江东猛虎,可谓英雄?”

    曹操又道。

    陈暮摇摇头:“孙文台只有大将之姿,却无雄主之态,非英雄也。”

    “幽州公孙瓒,可谓英雄?”

    “伯圭兄虽无恶迹,然勇猛有余,怀柔不足。正所谓过刚易折,不能大丈夫能屈能伸,非英雄也。”

    “荆州刘景升,列为八及,名震天下,可谓英雄也?”

    “刘表若是年轻几岁,倒还能称得上英雄,可惜垂垂老矣,活不了几年。”

    陈暮侃侃而谈道:“且其妻蔡氏为荆州大族,素有倚仗,长子刘琦非蔡氏所出,次子刘琮尚还年幼,蔡氏善妒,时常诋毁刘琦,刘表宠耽后妻,每每信而受之,自此疏远刘琦,想来待其身没之后,必然诸子鼎峙,兄弟失和,此非英雄也。”

    听到这句话,郭嘉的目光中露出骇然的神色,望向陈暮的眼神之中,竟然是带了一丝惊疑,一点震撼,以及一缕惧色。

    能从刘表家属情况推算出将来刘表死后,他的儿子互相争斗,兄弟失和并不奇怪。

    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已经将答案给他们概括出来了。

    那就是刘表的后妻蔡氏经常诋毁刘琦,刘表又宠爱蔡氏,渐渐开始疏远刘琦,必然会生出废长立幼的心思。

    这样刘琦与刘琦的支持者,肯定会不满,等到刘表一死,双方矛盾爆发,势必造成荆州内乱。

    像此般例子,最典型的就是赵武灵王,历史早有明鉴,算不得什么稀奇。

    问题是蔡氏诋毁刘琦的事情,不得外人知尔,陈暮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蔡氏去诋毁刘琦,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肯定也只有刘表蔡氏以及荆州最顶尖的那群掌权者。

    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不可能到处去说。

    陈暮知道。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就是连荆州这样的地方,都已经有了青州的眼线,而且这个人的位置还非常高,可以探听到刘表家的一些密事。

    一瞬间,郭嘉就觉得毛骨悚然,看向陈暮的眼神顿时觉得高深莫测。

    如果连荆州都已经遍布军情司的话,那他们麾下.......

    陈暮倒是没注意郭嘉的眼神变化,他见曹操已经把杯中酒喝完,就又亲手给他添了一杯,笑眯眯地看着他。

    曹操无奈,又硬着头皮道:“益州刘季玉,其父没后,袭承伪帝之位,可谓英雄?”

    “刘璋籍父之名,且为守门之犬,何足英雄?”

    陈暮再一次不同意。

    刘焉在前年就已经病逝了,他当初趁着刘辩“驾崩”的时候,以天下无主为由,自立为帝,结果就在益州做了不到一年皇帝,就因病去世死了,幼子刘璋继承帝位。

    原本这个皇帝也轮不到刘璋,可谁让当初刘焉去益州的时候,长子刘范和次子刘诞都在洛阳呢?

    汉孝康帝刘宏又不傻,不可能让刘焉去做益州牧的时候,还让他把全家都带过去,必然会留有亲属在洛阳。所以二人名为仕于朝廷,实际上为人质抵押。

    结果这两个倒霉蛋遇上董卓之乱,被迫西迁长安,在董卓控制的小朝廷里担任闲散官职。

    这次倒是没有跟马腾密谋除掉李傕郭汜,可董卓死后,刘焉在益州称帝,这种谋逆举动显然是犯了忌讳。刘虞以及满朝诸公自然不可能放他俩回去,导致二人如今被扣在洛阳,又一次便宜了刘璋。

    刘璋什么水平大家都知道,陈暮能瞧得起他才怪。

    曹操左思右想,又说道:“刘繇、张鲁、韩遂、张绣、马腾等辈如何?”

    “哈哈哈哈。”

    陈暮当时候就笑出了声:“孟德兄,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额......”

    曹操一时无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因为说这句话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又不能明着吹刘备陈暮,就显得很尴尬。

    陈暮笑眯眯地看着他。

    曹操只句不谈吕布,什么原因谁都清楚。

    吕布偷袭了他的兖州,将他打得狼狈不堪,丢了半个家当。

    如果陈暮又否认吕布是个英雄,那他曹操怎么办?

    这种唾面自干的行为,肯定不能做。

    所以迟疑半响,他也只得苦笑说道:“舍此之外,愚兄实不知呀,贤弟就莫再为难我了。”

    陈暮笑言道:“孟德兄可知,如何才能称之为英雄?”

    “愿闻其详。”

    曹操说道。

    陈暮举着酒杯,从地上站起来,走在亭外廊下,看着外面阴云密布,大雨倾盆,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只觉得胸中气概万分,当即高声道:“夫英雄者,当胸怀大志,腹有良策。品德高尚,宽厚待人。有包藏宇宙之机,有吞吐天地之心也!”

    “哦?”

    曹操不自觉地看向刘备,虽然心中有些不愿,但还是很配合地问道:“如此豪气,谁能当之?”

    他原本以为陈暮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吹嘘一番刘备。

    哪知道陈暮忽然转过头,看着他,目光如电,微笑着说道:“天下英雄者,唯暮.......”

    三人都瞪大了眼睛。

    “之兄长刘玄德与曹孟德也!”

    轰隆!

    天空一声雷霆霹雳,曹操的酒杯一时没有拿捏得住,竟然恍惚间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连忙醒悟过来,忙不迭去捡起来,低着头不去看陈暮,只是不断摆手露出心虚的笑容:“说笑了说笑了,子归贤弟就不要再拿愚兄做开心,我何德何能,可与玄德兄并列为当世英雄?”

    “诶,休得过谦。孟德当年讨黄巾,南征北战,多有功劳。后来与我共伐董卓,那袁本初之流,跑得比谁都快,唯孟德与我一同杀到了长安。”

    刘备握着曹操的手,高兴地说道:“若孟德不是英雄,谁能当之?我看,在座众人,都是英雄也。四弟,你也是大英雄。若非有你,安能有我今日?还有我二弟三弟,也是大英雄!”

    “呵呵。”

    陈暮立即拱手微微一笑:“大哥说的是,是我孟浪了。夫英雄者,当大仁大勇大智之辈,当初董贼横行天下,我等起兵共讨之,方为英雄之事,今日,在座诸位,都是英雄。”

    曹操有些窘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只好举起酒杯陪笑说道:“额,呵呵呵呵......我真算不得什么英雄,来,二位贤弟,喝酒喝酒。”

    郭嘉是小字辈,且跟刘备没什么关系,因此一直不好插话,此时见到曹操略显尴尬,就立即说道:“天下人才辈出,能人无数。能在此乱世之中取一份基业,必有其过人之处,子归兄还是莫小瞧了天下英雄,此酒后之言,不能当真,不过玄德公为世之英雄,乃是公认,确实当得起英雄之称,嘉敬玄德公一杯。”

    “不错,酒后之言,不能当真。玄德贤弟才是大英雄,我也敬玄德一杯。”

    曹操同样向着刘备敬酒。

    刘备被一番恭维,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他的智力不太够,没法跟得上他们这些智力上90的人的思路,还以为是真的在互相吹捧夸赞而已,所以没有想那么多,高高兴兴地与众人一起碰杯喝酒。

    但郭嘉和曹操却是交换了一个眼神,好歹松了一口气。

    等到好不容易糊弄过去,大家不再谈起这个话题,两人都是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陈暮,心里在暗骂陈暮阴险。

    刚才可不是大家在随便聊天,吹牛打屁扯淡而已。

    实际上暗处交锋,那是杀人不见血。

    想象一下,要是曹操刚才承认了自己和刘备并列在一起,是天下大英雄会怎么样?

    一旦传播出去,第一个不满的就是袁绍。

    好家伙,论起底蕴,我袁绍四世三公,你曹操当初不过是我的跟班小弟,现在要越过我,站在我头上去?

    论起实力,我和刘备打了个半斤八两,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诸侯,你曹操就这点地盘兵力,我都不算大英雄,你也敢称大英雄?

    然后就是刘备手下那些人。

    关羽张飞典韦等那一批老将,肯定是不服。

    你曹操的兵力还没有我关羽多,我在洛阳领五六万兵马,你曹操就两三万人,居然还敢和我大哥并列?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关羽咯?

    别看当年在洛阳曹操和关羽的关系相当不错,二人引为知己,经常在一起喝酒聊天。

    可正因为如此,曹操也深知关羽内心深处十分傲气。

    所以他今天敢和刘备并列在一起,没有加上他关羽的话,明天关羽就敢和他割袍断义,视他为仇寇。

    紧接着天下其他诸侯也都会恨上他。

    因为没人敢仇视刘备。

    不说刘备现在有洛阳这个正统皇帝罩着,单说刘备的势力,也不是其他诸侯能惹得起的。

    所以到时候曹操的仇恨值必然拉满,原本周围他觉得还有个孙坚能利用一下,看明年能不能鼓动孙坚一起帮他攻打吕布,夺回兖州。

    这事一旦传出去,孙坚估计都不会帮他了。

    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今天曹操承认自己和刘备是英雄,而其他人只是碌碌小人,那就太拉仇恨了一点。刘备不怕是因为人家有实力,他还弱小,一旦被群起而攻,顷刻间就灰飞烟灭。

    因此陈暮今天的举动,可谓是阴险至极,要是不小心着了他的套,以后恐怕是寸步难行,要被众人排挤。

    就好像一个团队中,老大说自己是大英雄,小弟们肯定不会说什么。

    但要是有个小弟也说自己是大英雄,那其他小弟必然不服,到时候不仅各种挤兑,有好事也不带他玩,甚至上厕所都不叫他一起上,被彻底孤立起来。

    好在曹操和郭嘉智力都在90以上,没有中招,不然的话,以后天下之大,都没有他立足之地了。

    二人都是擦了擦虚汗,笑呵呵地继续饮酒。

    一直过了晌午,雨差不多停了,刘备陈暮尽兴而归,在侍卫们和仆役们的簇拥下,离开了小苑,回了临淄城。

    曹操与郭嘉出门相送,走到坡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奉孝,刚才幸好有你呀。”

    曹操有些后怕,摇摇头苦笑道:“若非你出言相救,我恐怕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郭嘉沉吟道:“陈子归忽然品评天下英雄,绝没有安什么好心,幸好明公识破了他的计谋,没有上当,不然的话,嘉亦无可奈何矣。”

    曹操皱起眉头,不解道:“今日有些奇怪,我与陈子归还算友善,当初他曾在徐州帮过我一次,没有让我背负屠城之罪,惹伯安公厌恶,怎么我来青州之后,忽然针对起我来了。”

    郭嘉想了想,道:“有一种可能。”

    “什么?”

    “他怨明公那日趁其酒醉,找刘备要了六十万枚稻种,因而故意设下此计,让我们在淮南寸步难行。”

    “这.......”

    曹操惊出一声冷汗,庆幸道:“幸好幸好,差点中计矣。”

    郭嘉又道:“以陈子归之谋,一计不成,必有二计,这些日子,明公还是小心为上,尽量在得了稻种之后,立即离开此地,刚好可以赶上春耕。”

    “好。”

    曹操点点头,眼睛眯起来,目光再次看向远处已经走远了的刘备陈暮。

    刘玄德,还真是找了个好兄弟呀。

第三十二章 满满的套路

    煮酒论英雄之后,曹操就开始深居简出,这几日来也不再出去闲逛,每日要么待在曹嵩那里或者去探望戏志才,并没有过分高调。

    其实他在青州军政也有一些认识的朋友,如沛国人丁冲,汝南人王俊都是他少年时的同伴,目前皆在青州任职。

    但这些人邀请曹操参加一些聚会,曹操皆以婉拒,就是害怕陈暮再给他下套,引他入套惹上麻烦。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老话说得好,人应该要端正自己的态度,找准自己的定位,要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你一个人转,才能够在世上找到属于你的正确位置。

    曹操就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微妙,失了大半个兖州之后,产粮和人口主要集中地丢失,形势很差。

    所以在夹缝中生存,他必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现在他唯一能够期盼的,就是早些从刘备那里得到占城稻,只要占城稻在淮南生根发芽,有粮有兵了,至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窘迫。

    一切,都会好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日傍晚时分,天气干爽晴朗,已经是曹操来到青州的第十二天。

    刘备那里终于来了好消息,六十万斤稻种都已经装好,足足用了近千辆马车。除了这六十万斤稻种以外,还有一些物资辎重。

    这些物资辎重当然不是给曹操的。

    曹操过来才带了数十人,肯定没法把所有车辆赶回去,所以刘备派了千民车夫,以及一千士兵沿途护送,这些物资就是供士兵与车夫一行人在路上使用。

    等到稻种装好之后,刘备就高兴地邀请曹操过来观看。

    曹操被人领到了临淄城北面建于淄水旁的大型仓库外,就看到一辆辆马车从粮仓中运出,缓缓步入了外面的官道,顺着水泥马路,一路往西南方向,连绵十余里,一眼看不到头。

    其实在古代像这样的粮仓已经属于军事机密,不会给外人看。但临淄城现在连城墙都被掉拆了,仓库不建在城内,粮仓位置是否被人看到自然早已经不再重要。

    按照陈暮的话来说,如果有一天敌人已经能够打到临淄城下,那有没有城墙都已经没有意义,因为这除了证明大势已去之外,还证明了他的无能。

    能让敌人一路势如破竹打到老家来,除了愚蠢无能以外,还能有什么?

    前些日子下过雨,粮仓附近的地面泥泞潮湿,唯有水泥铺设的地面平整坚硬,曹操看着这地面微微有些出神,如果这样的材料用来铸造城池的话,恐怕没有人能打进来吧。

    “明公,陈子归的第二计来了。”

    郭嘉用随身带的剑捅开了一袋稻种,哗啦啦从麻袋中流出一把金黄的麦穗。

    看着很平常,但随意捏开几粒一看,里面的稻谷竟然已经发霉。

    曹操露出凝重的目光。

    稻种其实就是我们吃的米,米就是水稻结出来的果实。

    正常情况下,水稻种子是可以发芽的,经过温水催芽,便能够形成稻株秧苗,然后再将稻株种植在田里,这就是我们俗称的插秧。

    但在培养秧苗之前,还得经过好几道工序,晒种、催芽、育苗,到最后播种。少了其中任何一环,都不能成为种子。

    占城稻的产量相比于后世的杂交水稻,产量其实低得可怜。亩产四到五石,差不多就是200多斤,跟现代亩产1000多斤的杂交水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所以感谢袁老并不是无的放矢,哪怕我们现代吃的杂交水稻并非袁老研制,但在美国人和日本人的研究相继失败的情况下,袁老是唯一成功研制出杂交水稻的人,后来的杂交水稻也是在他的基础上研发。

    就好像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是原子弹的理论基础,但原子弹并不是爱因斯坦制造出来的是一个道理。

    只是相比于其它亩产三石的粟和麦,占城稻在此时已经很了不起,特别是它的生长周期短,可以一季两熟,那么增产就不是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那么简单,而是增产了足足一倍半,粮食产量直接翻了一番。

    因此现在曹操对占城稻极为重视,见到这般情形,也是马上连破数袋稻种,取出里面的种子查看,就看到种子虽然霉菌不多,可已经泛出不少菌丝,显然是不可能再发芽成稻株了。

    “玄德,这是?”

    曹操取了发霉的种子,找到刘备询问状况。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和陈暮一起帮曹操清点一下出仓车辆,他对曹操还是很不错的,见到这个情形,便笑着说道:“谷物存放在仓库,偶尔有些发霉是很正常的事情,孟德兄不要介怀。”

    然而曹操却沉吟道:“若是一袋两袋倒也无妨,我怕的是谷物全都发霉无法种植。”

    “哦?”

    刘备见此情形,便下令道:“来人,每车取一两袋检查一下。”

    “唯!”

    立即就有士兵前去检查。

    而在一旁一直关注陈暮表情的郭嘉敏锐地注意到,陈暮虽然一直保持着微笑,但在刘备下令的时候,眼皮子还是忍不住微微跳动了一下。

    当下郭嘉心里就有了数,已经不用猜,肯定大部分的稻种都已经发霉,而且始作俑者必然是陈暮。

    从当初找刘备要稻种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多月,陈暮要是想捣鬼,绝对有充足的时间做这件事,用脚指头想,如果所有稻种都发霉的话,此事与陈暮绝对脱不了干系。

    过了片刻,去检查的士兵回来了,向刘备报告道:“明公,大部分稻种皆发霉了。”

    “额......”

    一时间原本还想着不用出多大力就能帮一下曹操的刘备愣住,神情颇为尴尬。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陈暮才说道:“前些日子连日下雨,仓库潮湿,想来是库房疏于管理,导致稻种发霉,来人,去把仓官寻来。”

    执掌仓库的仓管令丞急匆匆而来,见到这情形,马上拱手施礼道:“明公,国相。”

    “这稻种为何发霉了呀?”

    陈暮故作不解地问道。

    仓管令丞本能瞥了眼陈暮,但他知道该怎么回答,因此说道:“国相,因最近天气潮湿,故而发霉。”

    “可是你疏于管理之因?”

    陈暮又问。

    令丞见到刘备严厉的目光看来,硬着头皮道:“是小人之罪也。”

    “拖下去,关押起来,失粮之罪,择日问斩。”

    陈暮大手一挥,让人将令丞抓起来。

    令丞虽然知道是演戏,但还是声嘶力竭地道:“国相,饶命啊,国相饶命啊。”

    “四弟......”

    刘备想说点什么。

    他觉得虽然令丞失职,可罪不至死。

    但陈暮却又向他拱手道:“大哥,临淄粮仓存放着大量要送去前线的物资,此事一直是我在管理,却出现如此大的纰漏,这是我的失职,还请大哥降罪。”

    “额......”

    刘备被堵上了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摆摆手道:“四弟稳坐后方,为我筹措粮草,我怎么能责怪四弟。”

    “多谢大哥。”

    陈暮起身之后,对曹操道:“孟德兄,这是我的疏忽,好在去年留下不少陈粮,皆能做谷种,我会匀一些出来给孟德兄一个交代。”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点点头道:“那就麻烦贤弟了。”

    “大哥,你先送孟德奉孝他们回去吧,此事由我来处理,保证两日之内,凑齐六十万斤稻种交予孟德。”

    陈暮又对刘备说道。

    刘备便点点头,带着曹操郭嘉他们离开。

    等他们走后,陈暮原本一脸愧疚的表情,瞬间变幻,露出丝丝笑意。

    他知道曹操和郭嘉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自己当时故意醉酒的表现,一定会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阴谋。

    所以必须故意装作不想给他们稻种的模样,才能将占城稻推广出去。

    别看现在不管是占城稻还是玉米红薯土豆的产量都不算高,可那是跟后世比。

    同样的七八亿亩地,后世的生产力能够保证亩产上千斤,十四亿人吃饱喝足还能让粮食出口。

    而在古代,亩产100-200斤是常有的事情,能上300斤都属于高产。一户五口之家,得保证耕种二十亩以上才能维持得了一家人的生计。

    因此推广更加高产的农作物,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当初设想是等帮助老大哥一统天下之后,再在南方推广占城稻,然后引进玉米、红薯、土豆等农作物,提升产量。

    但现在有曹操帮忙,在淮南地区大力推广,不仅两全其美,还能让他稍微消停一会儿,何乐不为呢?

    也许有些人就会想,你帮曹操获得更高产的农作物,那不是资敌吗?

    可我们要考虑的是,推广一项全新的农作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麻烦。

    至少两年之内,曹操肯定是一心扑在这件事情上面,不会再去想别的东西。

    而趁着南面各路诸侯都自顾不暇的时候,只要尽快将袁绍的问题解决,那么南方就不会形成一个统一势力,对于将来收复江东,坐拥大半个天下,就变得更加轻而易举。

    等到那个时候,占城稻也在南方生根发芽,一来拖慢曹操的发展脚步,二来让南方更加混乱,帮陈暮省去了很多麻烦。

    这就是从全局角度去看问题。

    如果更加直观一点地分析的话,大家就应该能够看到,陈暮这个幕后黑手其实一直在玩那一套平衡之策。

    孙坚曹操势力小的时候就大力扶持,给他们物资,帮他们发展,接着再给他们安排对手,不至于让他们强大,也不至于让他们败亡。

    等到有一天,像曹操那样,忽然得势起来,眼看就能够坐拥整个兖州加半个徐州,能得三百万以上人口,就得出手打压,引吕布入兖州,来一手驱狼吞虎。

    可以说,别看曹操打陶谦百战百胜,包括对吕布也是被偷袭了,正面对垒丝毫不虚。

    但在整体战略角度上,他处处被动,一直没有好的崛起时机。

    所以不管是一直给曹操物资也好,还是给他占城稻也罢,其实一切都在陈暮的掌控之内,既不能让他变强,也不能让他衰落,就这样控制这个变量,那么曹操就永远没有崛起的机会。

    这,就是一位大战略家能够做到的事情。

    “国相。”

    刚才被押走的仓管令丞出现在了他身后。

    陈暮轻声说道:“海曲县还缺个县丞,即刻去赴任吧。”

    “唯!”

    令丞大喜。

    管理仓库只是个小官。

    哪怕是洛阳的太仓,太仓令是六百石,太仓令丞是三百石。

    他一个青州地方仓库的令丞,自然不可能跟太仓比较,只是一百石而已,级别跟乡有秩差不多,也就是乡长级别的官职。

    而海曲县是个万户小县,县令称为县长,四百石,县丞则是二百石,品秩依旧不高,但权力剧增,而且以后还有升职的机会,可能会调任到其它地方做县长。

    因此这件事情对于仓管令丞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怎么能不让他欣喜。

    等仓管令丞千恩万谢地离开之后,陈暮又命令仓库守卫将马车外围的几袋稻谷卸下,发霉的丢掉。留下九成以上的稻谷麻袋,重新又装上了一些,差不多就完成了任务。

    让所有六十万斤稻种全部发霉那是杀敌一毛,自损六十万的愚蠢行径,陈暮怎么可能会做?

    所以除了外围上面的几袋以外,大部分稻种都是好的。

    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

    由于都已经捆绑起来,卸载比较麻烦,因此郭嘉他们即便是检查,肯定也只是检查外围的麻袋,不可能所有的麻袋全部打开看一遍。

    而外面的麻袋里如果全都是发霉的稻谷,那还需要再去费那个劲将所有麻袋全部打开检查吗?

    正常人肯定会想当然地以为马车上所有的稻种全都是已经发霉变质。

    如此一来,陈暮就可以偷梁换柱,根本用不着再浪费六十万斤稻种,重新再装一次货。

    可以说,为了欺骗曹操,让他帮忙在南方推广占城稻,陈暮也是煞费苦心。

    这里面,满满的都是套路。

    等着守卫们换稻种的时间,陈暮缓缓背负着双手,走到道路边,遥望着远处波涛浩瀚的淄水微微出神。

    如今南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青州的发展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

    接下来,是时候该解决一下袁绍的问题了。

    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袁本初,也是该走一步错棋的时候。

第三十三章 学宫最后一天(1)

    三月初,曹操带着六十万斤占城稻种兴高采烈地回徐州去了。

    历史上,他曾经被吕布逼到只剩下三座城池,惨到差点去投奔袁绍的地步。靠程昱弄来人脯,才勉强渡过最艰难的时期。

    但现在他远远没有到那么绝望的地步,兖州虽丢了大半,可好歹还有小半个兖州和半个徐州给他落脚。

    所以相比之下,如今的情形比那个时候还稍微强一些。至少没有沦落到吃人肉的地步。

    仲春暖风微醺,日照斜阳,整个青州都在一片热火朝天之中努力发展。

    与其它地方不同,青州的是充满积极向上的形势,政局稳定,打击土地兼并,扼制豪强,督促开荒,推行法制,提倡节俭,接纳流民,崇尚科学进步。

    因此在短时间内整个泰山以东,百姓的精神面貌和其它地方充满了本质区别,不仅农业发达,商业和手工业同样蓬勃发展。

    临淄街道上的店铺鳞次栉比,悬挂在铺面上的招牌在空中摇曳,街头小贩沿街叫卖,市令署的属吏会每家每户进行登记,所有货物都要进行清点,防止有偷税漏税的事情发生。

    人们穿梭往来在其间,顺着街道胡同巷尾四处流连。有富裕人家上街采购的,有农夫进城售卖农产品,顺便再买点农具的,还有成群结队的小娘闲逛溜达,只看不买的。

    果然,女人不管在哪个时代,上街购物的**永远不会改变。除非社会已经进化到了网购的地步,不然休想让她们停止看到好东西就想买的想法。

    一大早,陈暮就告别了妻儿父母从家里出来。不是从正门出来,而是从后门,一辆很普通的马车摇摇晃晃地驶上了街。

    他在青州的人气太高,不仅位高权重,道德高尚,最重要的还是长得帅。

    相比于另外两个道德模范郑玄和王烈,刘备和陈暮就更加受女孩子欢迎,面如冠玉可是记载在史书里的事情,而陈暮又比刘备更帅,因此每次上街,都能享受到潘安卫阶这些人的待遇。

    马车缓缓驶入了泰山学宫。

    学宫宽敞浩大,因为建造的时候,化学院还没研制出水泥比例,所以风格依旧是汉末时期宫殿型建筑为主,然后再辅以小课堂、实验室、室外广场等结构。

    像农学院需要广袤的试验田,就干脆修在了北面的田野上。化学院需要做实验,就有大量的实验室。物理学院要做成片的宫殿坐落,学生们就在宽大的殿内读书上课,老师则在台上讲课,颇有种德阳殿上朝的感觉。

    原本这种宫殿群是不能够修建的,属于逾矩。

    像张让赵忠陷害皇甫嵩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皇甫嵩弹劾他们的房子修成来宫殿,逾越了规矩。

    但泰山学宫的房子并不是给刘备居住的,是属于整个书院。在对学宫扩充之前,刘备也曾经特意向刘虞进行了请示,刘虞大手一挥允许了,那自然就没有问题。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天子说你没有,那就是没有,你就算再造一个洛阳皇宫出来,都不算坏了规矩。

    水泥造的道路两侧长满了参天大树,马车行驶在林荫小道中间,左右两侧来往去上课的学生成群结队,朝阳透过树荫,洒落点点斑驳在地上。

    每次陈暮路过这里,除了古香古色的宫殿群与后世教学楼不同以外,他总能想起那年在清华园读大学的静谧时光。

    老了。

    一晃都快年近三十,爷的青春结束了。

    “宫长!”

    “陈宫长!”

    “宫长朝安!”

    当陈暮的马车停在物理学院门口的时候,来往学生老师纷纷向他问好。

    泰山学宫已经向洛阳朝廷报备,经过陈暮的建议,已经成为像向太学、鸿都门学这样的国家级教学机构,因此里面的老师,都可以称之为官员。

    如郑玄担任校长,名祭酒,秩千石,执掌整个学宫事宜。同时他还兼任儒学院院长,青州学台右监长等职务。

    青州学台就是类似于后世教育部的机构,古代也有,如汉朝的太学,魏晋以后的国子学,唐宋明时期的国子监,清朝的提督学政等等。

    而泰山学宫在祭酒之下,就是学宫宫长,秩六百石,可以理解为副校长,目前五名宫长分别为管宁、邴原、王烈、蔡邕以及陈暮。分管财政、纪律、学风、品德以及书籍管理等工作。

    宫长之下,就是各院院长,秩比六百石,然后就是各学院博士,秩四百石,学院教习,秩三百石,学院讲师,秩二百石,以及最末等的助教,秩一百石。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官职名称可不是后世发明的,古代就有。比如助教,在汉代属于太学博士助教,在唐宋明又称为国子助教,主要工作是帮助祭酒博士教导生徒。因此这些官职与其说是发明设立,不如说是自古流传。

    虽然学宫官员品秩不高,但社会地位以及一些隐性权力却是极大,即便是刘备这个秩两千石的州牧遇到郑玄这个千石学宫祭酒,也得老老实实行弟子礼,可见教授学者这类人在青州地位多高。

    而且每个月靠那几百石工资是死的,福利、奖金、赏赐那才叫真金白银。因此学宫很多优异学生宁愿去各地学校教书,混几年资历再想办法回学宫当个助教,也不愿意去参加青州目前与察举制并行的选拔考试入仕。

    因为哪怕你在某地做县令,六百石,可要是遇到学宫某个三百石的教习,是你曾经的师长,你也得毕恭毕敬地行礼,不能有丝毫轻慢,否则立马要丢官,甚至严重的还要问罪。

    这就是目前青州提倡的尊师重道,也是学宫老师地位高的主要原因。

    以至于最近青州逐渐流行起一句乡俗俚语,“仕宦应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宁为学宫三百石,不上州府郡县衙”。

    前一句众所周知,是光武帝刘秀说的,后一句也很好理解。

    宁愿在泰山学宫做三百石的教习,也不愿意在州府郡县做六百石以上的地方长官。

    如此一来,泰山学宫成为非常重要的教育机构,里面的老师地位高、收入高、福利好,使得大批人才涌入,助长了青州学术科研之风盛行。

    在郑玄的指导下,学宫以儒学道德品质为骨,宣传孝悌、仁义、礼乐、忠君、爱国等思想,给人树立正确的价值观,然后又以新学为皮肉,教导大家在正确的价值观下,做正确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儒学帮助学生塑造思想,培养学生的道德品质,礼仪仁智信。科学则帮助学生开拓视野,研究数学自然物理化学,为将来科技的发展奠定基础。

    二者属于思想与实践的结合,并不冲突。

    虽然陈暮一直对儒学宣传的忠君思想颇有些反感,但没办法,看郑玄在《六艺论》的阐述就知道,他神话君主,崇尚君权,主要思想就是拥君爱民,如果陈暮反对君主**的话,估计老爷子当场得跟他翻脸。

    因此目前制度先实施着,等将来合适的机会,再慢慢淡化君权,改变落后的君主**制度。

    陈暮下了马车,诸多学生老师纷纷向他问好,他只是矜持地点点头,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步入物理学院,开始了他今天一天的工作。

    物理学院场地极大,最近马钧正在研究火车,开始铺设铁轨,今天是试运行的大日子,他必须来捧个场看一看。

    进入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巨型的广场,占地有七八亩,场地上原来摆着各类发明物品,如新式水车、新式旋转曲犁、改进自行车、新式指南车林林总总数百件样品,原来是给学生上课的道具,现在全都不见了。

    目前的物理学院还没有搞出太多的物理知识,毕竟磁力、力学、光学、电路、压强、密度、浮力、电能等这些我们初中学的物理知识,到了汉代,要想转化成方程式,实在是过于困难,让人无法理解。

    所以现在学院风格比较硬核,主要以发明创造为主。其它学术方面,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测量,利用游标卡尺等测量工具,对某样东西进行实际观测,帮助数学院和化学院提供精准数据。

    除此之外,杠杆、滑轮、齿轮、车床、简单机械等能够徒手撸出来的东西,都已经实现。

    很多人以为车床很难搞,但两千年前就有树木车床,到十三世纪就有脚踏车床,《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我们本土脚踏车床“冲砣”的图片。

    因此说制造一台车床出来并不困难,难的是齿轮、杠杆以及蒸汽机。没有杠杆和齿轮的话,车床内部结构会比较简单,完成不了更加复杂的工作。没有蒸汽机的话,车床就只能用人工来使用,效率没有机器那么快。

    而现在陈暮帮助解决了齿轮杠杆的问题,剩下的就只有蒸汽机能否量产。毕竟原因之前也说过,虽然橡胶有取代物,制造蒸汽机没问题,可产量远远无法和橡胶比,不能实现量产。

    陈暮走入院内,就看到原来的发明全部被清空,整个广场上都铺满了铁轨,马钧带着物理学院几名博士,十多名教习。数十名讲师及助教,正站在一个庞然大物上,远远地看去,就是一个火车头,下方是六个杠杆轮子,后面并没有货箱。

    其他数千名学生,以及很多今天没有课,慕名而来的老师、学子,远远地站在广场外围。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个传说中能够自己动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奇,物理学院的镇院之宝,是不是真能创造出奇迹。

    “这就是那个蒸汽机吗?只听说物理学院视如珍宝,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听闻马院长做了数年了,前两年就做好了,一直到今年才彻底完善,全力发动之下,能够带动起很大的力量,不知是真是假。”

    “这东西的原理是什么,有物理学院的师兄弟解释一下吗?”

    “高压锅听说过吗?”

    “你们学院用浣火布做的那个煮饭的锅?”

    “是的,全封闭的锅会形成很多蒸汽,蒸汽积累越多,力气就越大,然后推动平行运动连杆,连杆转动齿轮,带动下方的铁轮运转。”

    “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马院长也是花了很多年才完善出来的,岂是你能明白的?”

    “哼,你们物理学院别嚣张,我们化学院今年也有很多成果。”

    “好了好了,吵什么,马院长要开始了。”

    围观的老师制止了两名学生的争吵,众人也都开始专心致志地观看。

    马钧作为顶尖发明家,有陈暮的提醒和帮助之后,经过数年的潜心研究,已经制造出了一台功率不比瓦特机差的蒸汽机。

    虽然无法量产是致命缺陷,但火车的制造是划时代的东西,上次陈暮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足够让马钧兴奋得几天几夜没睡觉,又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完善,最终把这个火车头搞了出来。

    现在马钧就是在检查蒸汽机所有部位,以及各个环节有没有出现问题。在车头上连着翻了数遍,又打开引擎盖确定冷凝缸、运动杆、活塞、离心式调速器、节气阀等部位都没有问题后,他才从车头上下来,示意其他老师走开一些。

    由于没有车厢,自然也就没有气室。实际上这个东西就是个蒸汽机按照了几个轮子而已,这样原本产生的蒸汽就通过一系列设备变成动能传递到蒸汽机下方的轮子上,带动一个火车头的运动,结构不算复杂。

    等周围人全都散开之后,马钧只带了两个博士一起钻入火车头内部,拉了开锅炉门,怀着激动的心情,点燃了锅炉中准备的鱼膏油脂,放入大量柴火,等火大了之后,才开始铲煤。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过了快一刻钟,从锅炉沸腾到蒸汽机运行,火车下方的几个杠杆轮子终于开始缓缓运动,发出奇怪的响声。

    泰山学宫总学生人数已经在三万以上,今天来的几乎有五千多人。

    在五千多名学生瞠目结舌的注视之中,那个庞然大物居然缓缓地开始前进,速度虽然慢得离谱,跟人散步没什么区别,但.......一个大铁块,居然自己动起来了,怎么能不让人感到震撼。

    “院长,动了,真的动了。”

    火车上,一名控制放气阀门的博士激动地大喊。

    马钧也很兴奋,连连道:“好好好,还能加速吗?”

    “能。”

    “再加点火。”

    “唯。”

    负责铲煤的博士挥舞着铲子更加带劲。

    马钧则开始控制气阀。

    蒸汽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复杂,但也没那么简单。

    气压过大要放气,过小要加火加水,所以得时时刻刻保持阀门交替使用,不然功率减少,火车就会停下。

    随着三人早就演练无数次的默契配合,火车缓缓加速,已经能达到人快跑的速度。

    到了最后,风驰电掣起来,已经接近普通马匹奔跑的极限,也就是每小时30公里左右。虽然在陈暮眼里还是慢得跟乌龟怕没什么区别,可在汉人眼中,这简直是神速。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物理学院的学生们从刚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自豪,火车每到一处,哪处外围围观的学生就爆发出惊天的喝彩,声音甚至盖过了汽笛音。

    在绕着广场跑了两圈之后,随着汽笛响起,阀门打开,蒸汽不断地往外冒,速度开始降下来,最终停下。

    这次关键的火车实验,宣告了无与伦比的成功。

    马钧从火车上跳下来,脸黑得像是炭一样,身上沾满了煤灰,可欣喜若狂,与诸多学院老师大喊大叫,丝毫没有院长的形象。

    这样划时代的产物由他创造出来,名留青史,确实让人感觉到兴奋至极。

    远处观看的陈暮也笑了笑,过了片刻,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物理学院,往别的学院去巡视去了。

    虽然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能看到火车,但他是想看到大汉遍地都是火车,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实验,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触动。

    原因也说过。

    蒸汽机好搞,古人不蠢,像马钧这样的顶尖发明家,只要告诉他原理,教他齿轮、杠杆、活塞、连接杆、冷凝管、汽缸等等物理知识,让他撸出蒸汽机,真不是难事。

    甚至陈暮当初在洛阳弄的地暖,里面就包含了一定蒸汽机的原理,任何人回到古代,只要能够执掌权力,把这玩意儿搞出来,都不算太难。

    难的是密封性,缺少橡胶,原材料就只能搞杜仲胶或者火浣布,以这两种东西的产量,一年都没办法搞出一台来。

    就好像人人都知道用皮革也能制作轮胎,这样就能够弄出自行车来,可轮胎需要的皮革实在太多,古人自己穿不暖,怎么可能去用皮革制作轮胎搞什么自行车嘛。

    所以包括陈暮以前发明的自行车,以及马钧现在弄的这台蒸汽火车,都只能做一台当观赏模型,看看就好,根本不可能实现量产。

    简单来说,在橡胶没有到手之前,蒸汽机和自行车,都没什么卵用,无法给青州带来实际变化。

    咱们出行该骑马骑马,该坐马车还是坐马车,不会有关羽骑着自行车千里走单骑,也不可能出现曹操坐火车败走华容道,无论是战场还是民用,依旧是汉朝的老样子而已。

    当然。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至少研究出了可行方向,为未来奠定基础。

    等到一统天下,船队从南美带回来橡胶树种后,海南遍地都是橡胶,到那个时候,也许陈暮七老八十,还真有可能见到大汉遍地是火车。

第三十四章 学宫的最后一天(2)

    出了物理学院,陈暮又开始四处巡视溜达。

    他为宫长,负责学宫学风,还兼职博士,平日里其实是在政学院与兵学院授课,主讲治理地方以及兵法韬略,为青州培养地方官员佐吏。

    汉朝官吏不分家,官就是吏,吏就是官,从政学院出去之后,还得考试入仕,成为吏员,相当于后世的公务员,然后积累行政经验,得到提拔成为主官,以后这将会是刘备治下的入仕常态。

    不过在断断续续授了几年课之后,到了今年,陈暮又要准备北上去前线,开始针对袁绍了,所以他上个月就卸任了两个学院中的博士授课工作,不再去给学生上课。

    如此一来,工作清闲了不少。政务方面由沮授荀彧处理,陈暮拥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偶尔还能抽出时间四处巡视,看看临淄的发展。

    今日来学宫,除了来看看马钧的火车实验以外,还有一些别的事情。

    从物理学院出来,马路对面就是法学院的宫殿群,相比于占地数十亩的物理学院,法学院就寒酸很多,教学楼只有三处宫殿,每次可以容纳两三千名学生上课。

    但实际学法的学生极少,拢共不到五百人,在各大学院里也就比地学院和天学院人数稍微多一点,属于少数院校。

    目前法学院的院长是吴恭,两汉时期,制定法律多以世家,如西汉法律一开始由萧何制定,然后是张汤和于定国,成为西汉最著名的两**学世家。

    到了东汉,则变成了陈、郭、吴。

    陈是指陈宠,郭是指郭躬,吴是指吴雄,这三家都声名显赫,其中以颍川郭氏最出名,也就是郭嘉的家族,出过七名廷尉,其次就是吴家,出过三个,称之为三世廷尉,最后则是陈家,两个廷尉。

    吴恭当年帮助陈暮逃离洛阳,天下大乱之后,举家搬迁至青州。目前除了担任法学院院长以外,还兼任青州法院总院长,虽然跟廷尉不能比,但也只算是降了一级而已。

    由于这个年代地方长官的权力很大,县令郡守在当时可谓权力极大。如果有县令或者郡守看人不顺眼,肆意捏造罪名,将人判处死刑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为了削弱地方长官权力,陈暮学习后世经验,在青州施行公检法制度,设立法院、检查署等新的职能机构,有州郡县三级。

    比如某县有人犯案,地方县尉负责抓捕,然后地方检查署会进行核对,确认无误之后,再提交到地方法院审理,由法院根据吴恭制定的刑罚进行处置,做到有法可依,有法必依的良好局势。

    而且普通轻罪还好说,地方公检法能够处理,如果是重罪,需要上交到州院进行审核。若是州院的负责人觉得此案有疑点有问题,就得发还重审,或者重新检查。

    这样虽然受限于破案技术,依旧不能完全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但却可以杜绝县令郡守随意杀死平民百姓,而不用负责任的情况。

    听上去很可悲,因为后世随着摄像头的普及以及破案技术的提升,连冤假错案都已经极少。而青州却还仅仅只是停留在杜绝官员随意残杀百姓,不能够保证百分百的破案,彻底杜绝冤假错案的发生。

    但要考虑的是这是汉代,古代百姓的命,真的不算命,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区别。官员想要欺辱百姓,只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臧霸的父亲臧戒,臧戒是执掌监狱的官员,当地太守凭欲私杀狱犯,命令他将那些犯人处死,臧戒不愿意听从,太守就将他抓起来准备杀掉,然后臧霸就劫囚车,杀死太守,跑到泰山上当贼寇。

    所以当时法制非常混乱,从天子到地方官员,不按法律办事,随意杀人的现象到处都有。所谓的法律彻底成为了王公贵族践踏的一纸空文,并没有有效实施。

    而如今青州做到公检法分离,县令太守再也不能随意掌控百姓生杀大权,甚至为了推行公检法制度,刘备有一次亲手抓住了一名在府中偷窃的窃贼,也没有私自处理,而是交给了临淄官府,再由官府提交到法院判刑。

    若是以往,别说刘备这种大官,就是算普通豪强遇到这事,打死这名窃贼都没有人说闲话。但现在就连刘备都依法办事,可见其成效。青州上下因此肃然,畏法成风,所有的官员都不敢再肆意妄为。

    这么一看,其实做到杜绝官员滥杀无辜就已经很了不起,至于百分百破案率,还是得科学进步,等摄像头和指纹dna之类技术普及再说吧。

    陈暮走入法学院,吴恭今日不在,州院经常有案子要他处理,所以现在吴恭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在给学生授课,而是待在州院府处理全州各处来的案件公文。

    院中景色宜人,穿过前厅拱门之后,就能看到在不远处一座宫殿外的草坪上,一名中年男人正在给班上四十多名学生讲课。

    法学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课程,所以上课不是按部就班地讲学,需要大家一起讨论。

    “文帝时有人盗窃了高祖庙前供奉的玉环被捉住了,文帝听说高祖庙被盗,十分生气,命令张释之严惩。张释之按照法律,判处那人死刑。文帝却要求张释之判处灭族之罪,大家说说,此案是应该按照张释之的判决,还是文帝的判决?”

    中年男人循循善诱地提问。

    这是记载在史书里的真实案例,作为学法的人,更需要架设法律与皇权之间的平衡。

    “张释之的判决!”

    几乎所有学生都毫不犹豫地回答。

    张释之是前汉**学家,如今大汉很多法学世家在制定法律时,都会参考他制定的律法,在法学中有极高的地位,作为法学生,他们自然更奉行张释之。

    “不错。”

    中年男人高声道:“偷盗先帝庙前供奉之物,与偷盗天子御物的罪名一致,这是写在律法之中的东西,自然要依存法律进行实施,不能因为文帝下令判处灭族之罪,张释之就遵从,这也是我们学法之人的所追求的极致。”

    “我认为张释之的判决与文帝的判决都不行。”

    就在这时,有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就看到不远处一青年缓缓而来,老师与学生们都连忙站起,向他行礼:“宫长!”

    “嗯。”

    陈暮笑了笑:“仲远的律学授得很好嘛。”

    那中年男人叫应劭,自仲远,原来是泰山郡守,历史上他因为曹嵩的事情跑去了袁绍,今年在袁绍那病死。

    但如今因为曹嵩一直没有离开过青州,自然就不会出事,去岁得了病,来青州治病,感受到这里的不同之后,决心辞官,来青州法学院担任博士,成为了一名法学老师。

    应劭之前虽然是一名太守,但他对法学一直有研究,在他写的《汉官仪》当中,就有对法律的很多感悟,包括他刚才举例,也是写在《汉官仪》里。

    “宫长刚才说张释之和文帝的判决都不行,为何?”

    应劭没有理会陈暮的恭维,而是发声询问。

    陈暮沉吟道:“诸位,大家认为,一条人命重要,还是一件玉环重要?”

    “当然是人命。”

    有人马上说道:“人命是活物,玉环是死物,怎么能相提并论?”

    “但那是高祖的玉环,乃是御物。”

    又有人反驳。

    “御物也是死物,我之前就觉得张公制定的律法还是过于严苛。”

    “可若是不严苛,总有刁民犯法,律法应以震慑宵小,不能让他们有非分之想。”

    “但罪也太重了,只是盗窃二两金就弃市,可谓苛政矣。”

    “难道你在质疑张公制定的律法不成?”

    “但法律本就是一个不断变革的东西,如果一成不变的话,怎么能顺应当下?”

    学生们竟然争吵起来。

    见到这个情形,应劭略微尴尬,咳嗽几声才停止了这种局面。

    法学毕竟不是一门死板的学问,需要灵活运用,所以课堂上发生争吵也是经常的事情。

    但在陈暮面前这样的话,就显得课堂纪律乱糟糟的,他主管的就是学风,如果因此给了处分,应劭也会比较难堪。

    不过陈暮倒没有在意,只是微笑地看着那个质疑张释之的学生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只有十六七岁,见陈暮询问,连忙站起来道:“学生郭兴。”

    “哦?”

    陈暮饶有兴趣地道:“公房先生是你?”

    “族曾叔祖。”

    “郭嘉和郭图呢?”

    “图为族叔族,嘉为族叔。”

    郭兴老老实实答道。

    公房先生就是郭禧,郭嘉一门七廷尉,在法律界地位堪比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如今汉末大变革,很多世家子弟到处投奔明主,青州作为如今蒸蒸日上的大势力,自然有很多家族前来投奔。

    郭氏就有不少族人在青州法律界,包括现在法学院有两名博士姓郭,其中一人还兼职州院左院长,担任吴恭的副手,有郭氏晚辈在法学院学习并不稀奇。

    “嗯。”

    陈暮赞赏地点点头道:“你刚刚说得很好,法律是一个不断变革的过程,墨守成规的律法只会给王朝带来灾难,过于严苛会造成百姓伤亡,过于松懈会造成百姓肆意妄为,因此必须取一个度,衡量变动,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这就是法律存在的根本意义。”

    “可是宫长刚刚说张公判得不好,那宫长认为应该怎么判呢?”

    有人询问。

    陈暮想了想道:“那就要看那玉环价值几何了,如果价值过大的话,自然得按照重罪。但今日之青州,盗窃已经取消了死刑,最高只有永久监禁,一个玉环,想来不会贵到哪里去,就按照高等价值判,十五年足矣。”

    “可那是高祖的玉环。”

    那人不服。

    陈暮摇摇头道:“正因为是高祖玉环,才判了十五年,不然数月就行。大家要记住,青州法律制定,一定要以人为本,仁义、道德也要贯穿在法律之中,不能让法律变得冷酷无情,丝毫没有人情味。虽然现在侮辱人父母杀人已经不能免罪,可依旧会轻判,就是因为法律之中有人情味的存在。”

    “可如果天子坚持要判处弃市死刑呢?难道法权要凌驾于天子之上吗?”

    有人问出惊天言论。

    应劭脸色一僵,这一直是法学院想回避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社会,如果皇帝忽然无故杀人怎么办?

    按照律法杀人肯定是抵命,可有人敢让皇帝抵命吗?

    敢,那是自寻死路。

    不敢,天子肆意践踏的法律,那法律还有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否?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极为安静的情况。

    唯有那个问出此话的人,却是傲然而立,丝毫不为所动。

    陈暮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这人他认识,是吴恭的儿子,名叫吴璋,没想到小小年纪,还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

    “天子也有错的时候。”

    陈暮轻声说道:“正如文帝要判处盗玉环之人灭族之罪,而张释之据理力争一样,我们作为法律的制定者,就得要勇于指出天子的错误,不能畏惧于法律之外的权力,至于天子听不听,那是他的事情,我们做好我们作为律法之人应做的事情即可,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大家齐声回答,想起张释之在汉文帝面前据理力争,为法学之人扬眉吐气,众人就觉得骄傲不已,令人振奋。

    “咱们再回到这盗玉环案。”

    陈暮又说道:“刚才我就说过,人比器物重要,所以在量刑的过程之中,要考虑清楚,活物重要,还是死物重要。一个玉环再是珍贵,又如何抵得上一条人命?所以我才觉得不能死刑,汉人应该是一个有人情味的民族,而不能成为一个冷酷无情,只知残暴的民族,大家知否?”

    诸多学生互相对视,过了片刻,齐齐拱手说道:“谨遵宫长教诲。”

    “嗯,你们都是将来的法官、法律的制定者,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能够制定出更完美的法律,更健全的制度,才能保证天下的秩序,让人人都能够依照法律办事,不再有违法犯罪的发生。”

    看着众人心悦诚服,陈暮满意地点点头。

    汉朝的量刑是真的很严苛,盗二两金弃市,二两金只是个笼统价值,实际价值就是1250枚五铢钱而已,以当时通货膨胀,在青州之外的地方,可能要1000钱才能买得起一石粟米,相当于偷了20多斤大米,就要被判死刑,确实很残酷。

    所以青州法律松懈了不少,包括盗窃罪废除死刑。不过死刑虽然废除,但盗窃数额巨大或者偷取价值比较高的东西,还是会重罚。

    只是一枚汉代玉环,因为出土量大,即便是后世也是烂大街,几百块都无人问津,在当时就更加便宜,临淄街上数十钱就能买好几对。因此十五年刑期还是考虑到那是刘邦庙前供奉的玉环,有特殊意义,不然的话,顶多就是普通盗窃罪,关几个月就能出来。

    其实目前青州除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以外,其它过于严苛的死刑是尽量废除就废除。因为犯人并不是越多越坏,青州缺乏劳动力,犯人们去开荒屯田,只需要管他们吃饱,其它全都上交给国家,这也是一件好事。

    因此少杀一些人,比如死刑犯最多的盗窃死刑一废除,立马就多出很多原本会因为盗窃而死的犯人,这些人无偿为青州服务,他们罪不至死捡回一条命,官府也获得了好处,可谓两全其美。

    从这一点上来看,法律偶尔有时候也得为政策服务。

    毕竟条规是死的,人是活的,稍微变通一下,你好我好大家好,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十五章 学宫最后一天(3)

    “仲远兄,守规兄,如今青州政法分离,书院学子负担起各地方郡县审判者之重责,将来地方县令、郡守再也不能干涉法律,践踏律令尊严。”

    陈暮与应劭和另外一位兼任州法院副院长的郭律缓缓走在草坪上,往院外走:“你们作为学院师长,诸多学子之表率,当负担起教导学生之义务,青州甚至将来整个大汉天下之律令,就托付在你们身上了。”

    二人肃然而立,表情庄重弯腰拱手说道:“敬遵宫长教诲。”

    他们跟学生们一样,用的是教诲这个词语。

    不为别的,仅仅只是因为陈暮设立法院,让政法分离,让法学尊严能够张目,便足以名留青史。

    “嗯。”

    陈暮穿过庭院,缓缓走出院落。

    从法学院出来,侧后方离物理学院约两条街,就能够看到另外一处殿落群。

    那是化学院。

    化学院是独栋宫殿,周围都学院都离着它一条街,并不相连。

    因为化学院相当危险,整个青州泰山学宫,也只有化学院出现过学生致死的事件,因此很多家长听闻孩子要报考化学院,脸都会变绿。

    哪怕学宫闻名天下,无数达官显贵想将子弟送入其中读书,但只要听到自己的孩子被化学院录取,无不闻风丧胆,宁愿不来读书,也不想让孩子误入歧途,走上一条死路。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化学院是整个学宫待遇最高,福利最好都学院,可福利再好,也得有命再说。

    因此如今化学院学生也不多,整个泰山学宫三万多学生,化学院只有不到两千人,仅仅比法学院医学院天学院和地学院高那么一点点而已。

    当陈暮跨进化学院都时候,还未等进入院子,忽然就听到一声剧烈都爆炸声。

    “砰!”

    仿佛天摇地动,房梁震得簌簌响动,有几片瓦掉落下来,碎成几瓣。

    “不好,魏师都炼丹炉又炸了,大家快去看看。”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吧,也就是咱们化学院有钱,不然金屋银屋也不够魏师造的。”

    “小声点,宫长已经告诫过魏师几次不让他炼丹,要是偷偷炼丹被宫长.......”

    一群学生从外面都教学宫殿中走出来,往后院方向去,一边走还一边讨论,但当他们说到宫长的时候,路过庭院,忽然看到院子里正站着几个人。

    陈暮在几名侍从都陪同下,铁青着脸立在院中,眼睛里闪烁出杀人都目光。

    “宫......宫长......”

    学生们露出比哭还难看都笑容,全都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前面带路!”

    陈暮冷哼一声,魏翱这个人真的是屡教不改。

    跟他说了几万次,那些铜铅汞银朱砂炼出来的所谓金丹,全都是重金属毒物,吃下去那是巴不得人早死,可这厮痴迷于炼丹术,死活不听。学宫拨给化学院都经费,怕是不少都被这么祸祸了。

    再这么下去,削减化学院研究经费的事情,是时候在下次院领导会议上提一提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可宫长自有威严,虽然百般不愿,也只得硬着头皮道了声“唯”,然后耷拉着脑袋在前头带路。

    这个时候其实是化学院早课第一堂课刚刚下课,今日授课的是,魏翱的门徒之一周燮,他讲的是各类矿石以及它们所附着衍生产物种类。

    在历史上,魏翱就是带着三个门徒,周燮、冯良、虞巡,在上虞凤鸣山炼丹服药,虽然比较长寿,活了七十岁,但他的著作《周易参同契》里,充斥了大量的用水银,铅汞炼制所谓内丹。

    而经过现代化学分析,他炼出来的玩意儿叫氧化汞,剧毒。

    道家本身就擅长养生之术,如果魏翱不服用那些重金属超标都丹药,说不准能活得更久。

    因此陈暮一直他禁止炼丹,专心研究化学元素即可,少整点花里胡哨的东西。

    周燮是知道师父今天在丹房鼓捣了半天,但他不知道师父在丹房做什么,可不管做什么,丹房又炸了显然是件很大的事情。

    以前大家一起捂盖子遮遮掩掩就过去了,可今日恰好碰到陈暮检查,这还得了?

    要知道他们以前在凤鸣山炼丹,风餐露宿极为辛苦不说,还经常缺少各类原材料,甚至有时候生活都难以维系。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安稳地方,而且原材料管够,师徒几人都十分珍惜。

    若是丢了饭碗,天下可再也找不到比泰山学宫更好的地方了。

    因此在殿内收拾矿石的周燮也顾不得满桌子用于教学的矿石,急急忙忙从侧门往后院跑去。

    只是当周燮跑到后院的时候,就见到后院丹房之中,一个顶着爆炸头的中年男子,疯疯癫癫地跑出来,一边跑还一边兴奋地大叫道:“成功了,我成功了。”

    成功了?

    周燮大惊失色,莫非师父真的研制出了长生不死药?

    “孽......魏院长,你成功了甚么?”

    就在此时,陈暮也已经到了后院,在宫殿群落间,丹房坐落在化学院最深处。

    由于周燮是走小路来的,快了一步,但陈暮也不慢,刚刚好抵达。

    魏翱见到陈暮,不由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地掏出一大块金子:“宫长看,这是什么?”

    “哦?”

    陈暮走过来,细细观察这金锭,就看到它呈现不规则矿状,外形比较难看一点,可跟金块几乎别无二致,不由纳闷道:“魏院长,你何时得了如此大一块金子?”

    “宫长也认为这是金子?”

    魏翱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是我用铜炼出来的,颜色和外表已经跟赤金别无二致,我已经找到了传闻中的炼金之术矣!”

    陈暮一听,顿时无语道:“魏院长是用铜与釨炼制出来的吧。”

    “宫长知道?”

    魏翱纳闷,自己用铜与釨加上一定比例的硫磺和朱砂等配料炼制而成,一直在秘密进行,打算偷偷摸摸做出黄金,然后惊艳所有人。

    没想到陈暮居然知道。

    陈暮翻起了白眼道:“这只是一种合金而已,与金并非一种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死丹药和炼金术根本不存在,它们都是自然界存在的元素,通过研究这些元素,炼制出对人们生活帮助更有意义的物质,才是化学一道的本质。”

    “啊?”

    魏翱傻了眼,自己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金子,居然与真金不是一种东西。

    那岂不是一年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了,不由顿时失落,将手中的金块丢掉,苦涩道:“这一年来我为了研制此金,花费无数,原来不过是徒耗资金而已。”

    陈暮弯腰将这块金子捡起来,摸了摸触感,笑着道:“魏院长还是不要气馁,有一些特殊的合金比之钢铁还要坚硬,如果能够锻造成兵器,对敌会占到很大优势,能够制造出合金已经很了不起,院长以后可以多多进行尝试嘛。”

    “真的?”

    魏翱睁大了眼睛,眸子里又充斥了新的希望。

    “自然。”

    陈暮点点头,魏翱可是明出色的化学家,也许大汉的化学启蒙就从他开始,自然不能过于打击他的自信心。

    听到陈暮的话,魏翱又兴高采烈起来,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的努力不会白费,我就知道往可以炼制出更好的东西出来.......”

    见到自家院长对宫长如此信服,在场学生一个个都是充满了惊讶。

    这一班的学生都是初级生,不然也不会还在辨识矿石,因此对魏翱为什么如此相信陈宫长,他们一个个都不是很理解,难道宫长的化学一道,比之魏院长还要强不成?

    一旁的周燮见到学生们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顿时微微一笑。

    学生们永远都不会懂,他们当初第一次见宫长时的震撼。

    如果是当年魏翱第一次见陈暮的时候,他必定不会服气,不会因为陈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但多年下来,他早已经被陈暮折服。

    各类实验结果摆在他们面前,比如用草木灰制作一些碱,然后不断地往碱水里吹气,就能制作出可以隐形的墨水。用于传递情报,无往而不利。

    还有热冰、肥皂、琉璃、火药.......甚至魏翱引以为傲的炼丹术,陈暮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配料是什么。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把戏而已,给魏翱一点时间,也不是不能做出来。

    但最让魏翱崩溃的是,陈暮从未跟他学过炼丹术,甚至他自称根本没有学过炼丹,却能够炼制出跟他一模一样的丹药。

    而且用各类动物,植物,乃至死囚实验,都证明他炼制出来的丹药没有长生不老的效果,一些吃了丹药死掉的死囚经过医学院解剖,也是发现死于剧毒,可见他炼制的根本不是长生丹,而是要命丸。

    特别是这次炼制出来的金子居然被陈暮瞬间指出是用铜与釨的东西,就更加让魏翱无地自容。

    釨是什么?

    就是锌,在古代被称为釨。

    稍微懂点化学知识,或者对黄金首饰有了解的就会知道,与黄金最像的,就是铜锌合金。

    完美比例的铜锌合金在外观上几乎与黄金一模一样,需要仪器才能分辨出来。

    在汉朝以前,就已经有人制作近似于黄金的合金,但那是铜锡合金,跟真正的黄金有很大区别。

    而到了明代以后,铜锌合金才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因为颜色上已经十分接近黄金,在当时被称为黄铜,嘉靖之后就开始用这种黄铜铸造钱币。

    所以当陈暮指出自己炼制出来的根本不是黄金之后,魏翱自然愧疚不已,觉得自己浪费了无数钱财,却制造出来了没有用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丹房中又走出来一人,是魏翱的另外一位门徒冯良。

    冯良刚才在收拾屋子,外面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从屋中走出来后,见到陈暮正在打量着手中的“金块”,便说道:“宫长,其实魏师也是见我们化学院每年要浪费学宫无数钱财,觉得如果能够制造金子的话,或许能够省很多钱,这才一直研究,倒也并非是为了自己私欲。”

    “我知道的。”

    陈暮细细打量着手中的金块,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个好东西呀。”

    “啊?”

    魏翱刚才被打击到了,先在又听说是个好东西,不由纳闷道:“这东西有何用处?”

    “呵呵。”

    陈暮也不解释,忽然听到叮咚叮咚的敲打铁块的铃声响起,就板着脸对学生们道:“上课铃响了,尔等还不去上课?”

    “唯!”

    学生们畏惧于陈暮威严,纷纷作鸟兽散,就连冯良周燮也起上课了,原地只剩下魏翱。

    化学院有近两千学生,老师倒也不少,除了魏翱以及三个门徒以外,还有一些以前留校的毕业生。再加上研究方向不同,有些学生往矿石方向走,有些学生往炼制方向走,还有些学生往元素气体液体方向走,因此上课时间不一样,老师授课时间也不同,倒也不用担心老师不够的问题。

    魏翱等大家都起上课之后,才又问道:“敢问宫长,此物难道适合锻造兵刃?”

    “不是。”

    陈暮摇摇头。

    “不能制造兵刃,莫非可以制造铠甲?”

    魏翱又问。

    “也不能制造铠甲。”

    “那能做什么?”

    “它的用处大着呢。”

    陈暮神秘一笑:“此物可以用来做钱币。”

    “钱币?”

    魏翱有些不解,他一心研究化学,对政治和金融方面,还真不太了解。

    陈暮也不解释,笑呵呵地道:“走吧,我们去看看实验室。”

    “额。”

    魏翱就与陈暮一起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陈暮一边随口跟魏翱聊着天,一边却是一心二用,思索着铜锌合金的作用。

    魏翱可真是帮了大忙,经过刚才的研究,他惊讶的发现,魏翱制造的铜锌合金,不仅外观上已经跟黄金无法用肉眼区分,甚至连硬度和摸起来的手感也相差不大。

    明代以前的铜锡合金不用多说,二者差距很大,肉眼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同。

    而明代制造出来的铜锌合金虽然在外观十分接近黄金,只是一个稍暗,一个更加明亮。但质地依旧不如现代铜锌合金,还是有办法进行区分。

    但魏翱显然已经摸索出了完美的比例和冶炼方法,搞出来的铜锌合金已经相当完美,外观色彩极为明亮,比明代的更好,无限接近于现代工艺制品。

    用后世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现代工艺的高端仿制品。

    就连陈暮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可见它的品质到底好到什么地步。

    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而且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此时是汉代。

    明代的铜锌合金一来质量有区别,质感不同。二来已经广为人知,很难蒙骗得了行家。

    而汉代的铜锌合金之前从未有人知道,冒充黄金绝对行得通。

    在没人能够分辨出这是真金还是假金的情况下,这玩意儿绝对是一件大杀器。

    或许有人不明白它到底有多可怕,举个例子来说,要是用于经济上,用假冒的铜锌合金跑到敌人的地盘大肆采购,这杀伤力,不亚于二十世纪末美丽国对大毛用的经典经济学战术“休克疗法”。

    一顿操作,直接就能让敌人地盘遍地是“黄金”,让他们的经济崩溃。

    只是这种操作对于百姓的杀伤力实在太大,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到时候饿殍遍地,比之生化武器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这种手段,算是汉末的隐藏核弹,能不用,还是尽量不用。

    至少如今这个时代的汉人已经过得很苦,没必要搞得那么残忍,只能当最终手段,而不能做常规战术。

    那么铜锌合金就还有另外一条用途,铸钱。

    汉末的时候青铜严重不足,导致铁币泛滥,经济崩溃,就连刘备都搞过直百钱,可见金属钱币的弊端有多大。

    也许有人说,铜矿不是能一直采吗?为什么青铜会严重不足?

    然而铜是会氧化的,极易被腐蚀,青铜钱随着流通会越变越少,以及当时很多有钱人有埋钱或者存储铜钱的习惯,再加上受限于技术,采矿难度极大,一旦铜矿开采速度跟不上消耗速度,很容易就造成铜钱匮乏,然后经济崩溃,到最后往往会变成以物换物的地步。

    不止是大汉其它地方,就连青州的物价也有时候会不稳定,就是青铜缺乏所导致。

    而铜锌合金就不同,作为合金,它拥有极为强大的耐腐蚀性,不易氧化,像后世留存的青铜币如果是从地里挖出来,往往腐蚀得不成样子,而嘉靖以后铸造的黄铜币,哪怕在地底埋个几百年,挖出来后依旧保存完好,甚至上面的纹理也十分清晰。

    这就是合金的好处。

    而且铜锌合金需要的铜远比青铜币少很多,锌矿在这个时代几乎无人开采,露天矿遍布全国,储藏极为丰富,能够铸造更多的钱币。

    除此之外,作为时代的超前产物,只要工艺技术好好保密,就很难有人破解。如果用来铸造钱币,不仅比之普通青铜币更加耐用,而且还能防伪,可以杜绝目前市场上很多伪劣钱币。

    这么好的东西,上哪找去?

    因此可以说,魏翱花了一年多搞出来的“黄金”,根本不是无用之物。

    如果用得好的话,比之真金价值,还要有用得多!

第三十六章 学宫最后一天(4)

    实验室位于化学院的东南面,邻着丹房。

    其实丹房只是魏翱自己的说法,真正的叫法应该叫冶金室。

    化学是一门实验科学,包括各类矿石的熔炼,都需要通过高温火焰进行融化。

    魏翱当初在凤鸣山的时候,自己弄来个丹炉,通过手推鼓风箱,将丹炉内的温度提升到千度。

    而在青州化学院,鼓风箱经过马钧改良,弄成拉杆活塞式风箱,加上精选焦煤,能够将冶金炉内的温度加热到两千度左右,包括如今青州的合格钢材,也都是利用这些设备炼制出来。

    不要以为古人很落后,实际上宋明时期,不管是科技还是经济实力,都非常强大,在整个世界都数一数二。

    如果不是缺少工业革命的科学基础,轮不到英国人在世界上称王称霸。

    根据史料记载,博山玻璃作坊遗址,就位于后市淄博市博山大街北头,这里拥有古代最好的天然煤炭矿产,自宋代开始,就已经成为了当时主流的玻璃生产基地,可以炼制焦煤。

    目前青州炼钢锅炉都是用的火浣布,也就是石棉绳在做密封。

    石棉垫片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是主流密封材料。

    可惜的是跟橡胶一样,石棉矿主要产自西域,那边不仅局势极为混乱,而且矿产开采难度很高,每年苏双张世平从西域弄来的石棉数量极少,达不到工业数量需求。

    不过陈暮倒是不急,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当有一天大汉再次君临天下的时候,不管是橡胶还是石棉,这些基础原材料总有一天会收入囊中,成为一代帝国崛起的基石!

    陈暮与魏翱来到实验室,就看到实验室是一排排水泥构筑的坚固房屋,各屋子采取封闭式,房间用玻璃门窗封死,由于没有塑料以及橡胶,无法制作隔绝有毒空气的隔离服,因此现在的实验室,已经不再进行有毒气体的实验,而是做普通化学实验,尽量降低可能带来的危险。

    高年级的学生正在房间中认真学习制作,有老师授课,也有学生自己实验。

    他们用玻璃杯和玻璃棒进行搅拌,将各种液体加入其中,来制作出所需要的溶液,然后根据实验进程来观测这些溶液的变化以及作用。

    中国古代就有玻璃,很多历史小说当中,穿越者一过去,就依靠制造玻璃发家致富。

    但实际上早在商周时期,古人就通过烧制沙粒获得琉璃。

    只是我们获得的琉璃虽然绚丽多彩,非常漂亮,却很容易坏,因为我们制造出来的是铅钡玻璃,而西方制造出来的是钠钙玻璃,虽然外形比较粗糙,可不至于一碰就碎。

    化学院需要玻璃器皿来做各种试验,一碰就碎的铅钡玻璃自然不适合,因此在陈暮的指导下,在很长一段时间化学院院长魏翱都在专注于钠钙玻璃的制造,利用吹制法,成功制造出来了不少玻璃制品。

    其中显微镜和望远镜已经研制出来,因为钠钙玻璃的制造并不复杂,只需要在制作过程中不使用含铅钡的原材料,而是取含钠钙的石英矿石就行。

    就好像万有引力一直存在,可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为什么自己会一直站在地上,而不是像鸟一样能够飞上天,缺的只是一个叫牛顿的人坐在一颗苹果树下而已。

    陈暮帮助魏翱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后面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显微镜和望远镜的原理不要说陈暮,随便换一个初中生都知道,制作出来非常简单。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目前钠钙玻璃的制造比例还没有达到完美的程度,完美的比例是72%石英砂,15%纯碱,9%石灰石,以及其它少量的氧化铝、氧化镁、氧化钾等。

    这些物质一般存在于长石当中,所以完整配比应该再加上4%的长石。

    只是陈暮毕竟不是化学高材生,他玩经济的,化学知识有限,也就是高中那点东西。你要让他玩弄一些经济手段还在行,让他去制造钠钙玻璃的完美比例,那就是纯粹折磨人。

    所以哪怕钠钙玻璃制造是制造出来了,可纯净度跟后世完全透明的玻璃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制造出来的显微镜和望远镜效果极差,通过磨制两面透镜叠加在一起,确实能达到望远的效果,但真看的话,就像近视眼没有戴眼睛,整个世界模糊不清。

    因此很多小说里,穿越过去造玻璃,马上就造出望远镜和显微镜,那显然是骗人的东西。

    在没有人摸索出最完美的玻璃比例,制造出最纯净的玻璃之前,哪怕是用吹制法,也不可能造出毫无杂质的玻璃,自然也不可能造出望远镜和显微镜。

    如此一来,目前的玻璃制品也只能满足人日常需求,却满足不了更加严谨的实验需求,至少没有显微镜,生物学想要获得更大发展还是不太容易。

    不过这一切都不远了,因为完美比例的玻璃制品依旧处于实验当中。

    正如科学家制造电灯时,花了数年时间,数千种材料,才最终找到来钨丝一样。

    科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远远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魏翱的陪同下,陈暮巡视了所有实验室,观察着学生们对于科学的态度。

    他看到很多人都是非常努力而认真的做着实验,没有人偷懒,也没有人在东张西望不听老师的讲解。

    对于这样的结果,陈暮还是很高兴见到。

    这里的学生大多出生于贫苦家庭,为了出路不得已进入最危险,待遇却最好的化学院。

    只是化学跟物理不同,它是一个改变物质属性的科学。虽然不可能真的制造出黄金出来,但它的作用,就是通过两种或者多种以上的物质通过融合分离等手段,来制造出一种新的物质。

    因此它需要大量的实验进行支撑,很多化学院高年级学生,大多是泡在实验室,忍受着枯燥而又无趣的实验内容。

    哪怕是没有任何进展,至少他们的态度还是非常勤恳认真。

    陈暮这一切,还是很满意他们的努力。

    不过他同时也知道,或许现在的化学水平,依旧难以得到更大的突破。

    因为跟物理生物一样,现在青州的化学还只是停留在实践阶段,很多理论知识还没有创造出来。

    不止是现在,包括西方也是长期处于实践在前,理论在后,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确立。

    像这样的情况,在古代东西方相当普遍,但有一点是一个必然现象。那就是古希腊时代确定的逻辑体系,奠定来科学的基础,等到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就产生来喷井式的理论爆发。

    最后在十八世纪末,利用长期的理论知识作为积淀,才让工业革命正式。

    这是爱因斯坦于1953年在写信时提到的事情。

    也是他在信中提及,为什么古代中国明明很多发明创造都领先于世界,却没有成为现代科学的起源地的根本原因。

    陈暮作为金融业从事者,虽然并非理工科专业,但数学逻辑对物理化学的影响还是很清楚。

    毕竟数学逻辑不仅仅对物理化学,对天地万物包括金融经济,都极为重要。

    因此他并不急于让化学院制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出来。

    他希望能够看到的是,由数学院开始萌芽的逻辑思维体系得到扩展,然后再延伸到物理学院与化学院。

    数理化不分家,如果没有数学,那么物理与化学,就如同空中楼阁没有任何基础。

    所以目前能够看到化学院的学生对于化学的实验研究积极开展就很好。

    要想在几年内,走完西方两千年的进程,是不现实的事情。

    一切,都需要时间去沉淀。

    哪怕现在有一个未来人在带领他们前行,也只是让他们少走很多弯路而已。

    不过即便是少走一千多年的弯路,也依旧需要几十上百年时间。

    等到数学院在扩展中国传统算筹数学的同时,能够在陈暮的帮助下,将逻辑学、演绎学等数学最重要的组成构造起来之后,那么物理与化学,也将呈现飞跃式的进步。

    到时候《万有引力》以及一部分《元素周期表》,恐怕也很快就会应运而生。

    那时,便是科学理论知识蓬勃发展的黄金时代。

    陈暮。

    很乐意在多年之后,见证到那个时代!

    .......

    .......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从化学院出来,再往南从来的方向,就能看到儒学院的围墙。

    儒学院的占地面积是整个泰山学宫仅次于农学院的院校,不仅在于地方广,还在于学生多。

    学宫有三万多人,儒学院就有三万多学子。

    因为泰山学宫的读书制度只有一门必修,那就是儒学院,然后你可以再在其它学院之中找一门或者两三门选修。

    几乎所有学生每日课程,都是要修半日儒学,才能去读其它课程,因此儒学课占了总课程一半。

    儒学院有十二个门,占地千亩,宫殿群落规模浩大,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小山头,被丛林环绕,郁郁葱葱,踏入进去后,两侧道路绿茵参天,阳光洒下点点斑驳。

    在不远处的大草坪上,诸多学子朗诵《诗经》,背诵经文。

    他们的语言极为奇特,有些像是法语和俄语的结合体,跟法语一样的发音,且多有俄语中的弹舌,如果是一个现代人去听,仿佛是在听天书。

    但这就是上古汉语,而且还是正宗的关东齐语。像如今的冀州、青州、兖州、徐州、豫州等地,多是说这样的话。流传到后世的,只有一些南方方言以及闽南语属于关东齐语的分支。

    比如后世湖北荆门话当中,就有大量的弹舌属于这方面的继承。巧舌如簧这个成语,在当时就是形容人说话跟弹簧一样。

    而关中话就更有意思,属于后世粤语、闽南语、客家话的祖先,所以秦始皇说陕西话“额滴,都是额滴”,那是不可能的事,反而可能还会说点夹带粤语的腔调。

    当然,这并不是说粤语就是古汉语,而是因为古汉语传到了岭南,又经过当地语言糅杂,保留了一些古汉语特色,成为了后世今日的粤语。

    秦朝到汉朝关西和关东话有一些差别,但总体来说,都属于上古汉语体系,俗称中原雅语,相当于古代普通话。

    而秦始皇三征百越,迁移了数十万中原百姓到了岭南地区,自此中原雅语在岭南盛行,一直流传到今日,保存比较完好。

    反倒是五胡乱华之后,中原雅语开始流失,大量北人衣冠南渡,语言风俗早已经不在,因此在晋朝之后,有“南人至今能晋语”的说法。

    陈暮听着这奇特的语言,眼神中忽然有些恍惚。

    记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周围人说什么都跟说天书一样,回到两千年前的大汉,以为祖先是文盲,哪知道自己才是。

    当时流行的小篆和楷体字倒是认识一些,可语言一句都听不懂,以至于那时他只能装聋作哑,旁人跟他说话,他也只能保持微笑,在生活中多听多学,才慢慢掌握汉朝语言。

    由于中原雅语语言繁琐,甚至一个字有三到四种语调的变化,非常不利于交流。

    因此在执政青州之后,陈暮以幽并方言加上中原雅语结合,去除掉大量繁琐的弹舌音,保留其声韵,增添其音调,然后推广拼音,形成了一门独特的语言。

    幽州和并州方言,就是后世普通话的老祖宗。

    北京官话,便是自五胡乱华之后,北方大量汉人与胡人混居,掺入了胡人比较简单的声调音系,到了宋代的时候,逐渐定型成为中古语言体系,到了明清时,基本就是我们现在听到的普通话。

    语调结构简单有简单的好处,吐字清晰,铿锵有力,便于推广。但如果完全照搬普通话,那显然行不通。

    后世的人除了会自己方言,还会说普通话,那是因为经过明清时期全国大融合,北方语系已经逐渐趋同,很多地方的方言和普通话之间,形成了相似结构,只需要稍稍改变发音或者音调,就能切换自如。

    但在汉朝,普通话连当中原雅语的孙子都不算,只能当孙子的孙子。二者从语调、音调、声韵、发音,完全不是一个语系,几乎没有一个字读音相同。

    对于汉朝人来说,这是一门全新的语言,不亚于从零开始学汉语。

    而且古人早已经习惯了繁琐的中原雅语,强行推广,就会像民国时期推广白话文一样,遭到各方反对。

    因此陈暮制定的话,其实就是幽并方言以及中原雅语的简单版,有普通话的简单结构,同时还保留了中原雅语的声韵音调,这样就不至于让百姓像是重新又学会一门新的语言,同时在朗诵《诗经》时,依旧能读出其韵味。

    就好像地方方言跟普通话的区别一样,现在这门全新的语言,由于其语调结构较为简单,相当于去掉弹舌加上一些北方特色音调的中原雅语,因此哪怕百姓不会说,但好歹勉强能听懂。

    而为了制定这门语言,陈暮也算是煞费苦心,召集了天下各地大儒名士进行研究,与郑玄蔡邕等人时常讨论,经过数年的努力,才有了现在这个成就。

    好在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这门被定为中原汉语的语言经过大力推广,学宫学子去各地学校教书,教授给那些免费读书的小学生,等到下一代成长,慢慢普及,未来也会像普通话一样,成为大汉官话。

    除此之外,造字和去繁为简,也在有序地进行当中。汉语体系造字可不是凭空捏造,某著名蚣蛭曾经发表言论,认为射和矮的意思相反,但实际上根据汉字演变,射在古代是一个人拿着弓箭的形状,而矮则是来源于商周巫女祭祀,皆有其本意。

    因此要想保留汉字精华的同时,还得简化字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汉朝字体正是从小篆往楷书演变的过程,基本上大多数简体字和繁体字在此时就已经存在,需要的是将更多的日常用繁体字进行简化,过程倒也不困难。

    毕竟陈暮不用像新时代建国初期那样需要大量的语言学家进行重新订制,站在后人的基础上,光靠他一个人,就足以完成这个工作。

    然后与诸多大儒将所有汉字编纂成字典,标注上拼音,开始了新一代的文化普及,更简便地传播知识。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还是非常困难。

    哪怕新式的中原汉语仅仅只是中原雅语的简化版,哪怕简体汉字在当时就已经大行其道,可人们的固有思想依旧难以很快转过弯,因此在成年人之中,这两种语言和文字没有任何反响,甚至溅不起一朵浪花。

    不过陈暮也知道,就如同后世推广普通话一样,这是个几十年如一日的过程,需要的不是改变成年人,而是改变那些少年孩子,让他们一代一代地变化才有效果。

    陈暮本人的亲戚就是例子,父母那一代,还保留着浓重的乡音,而他那一代,年龄比较大的表哥表姐,堂哥堂姐,普通话和地方方言切换自如,都说得很好,年龄比较小的表弟表妹,堂弟堂妹,甚至已经有人不会说地方方言,只能听得懂。

    而再到下一代,估计再想找出一个会说地方方言的就已经很困难。因为包括各地县城的中学,都已经开始让学生们必须说普通话。更不用说那些比较大的城市,未来再过几百年,方言彻底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也不是不可能。

    “宫长!”

    “宫长好。”

    “见过宫长。”

    陈暮行走在儒学院中,脑中正思绪万千。

    不远处下课铃声叮叮当当地敲打,不知不觉,竟已是中午,无数学生从各处宫殿教学楼中走出来,看到陈暮,纷纷问好。

    陈暮微笑着点点头,原本是想来儒学院也来巡视一番,不过既然已经下课,那就没有必要了。

    于是顺着学生们走的方向,随意寻了一处食堂而去。

第三十七章 学宫最后一天(完)

    泰山学宫的食堂多得数不清楚,天南地北的食物多得不重样。

    有西域的胡饼,有北方的面食,还有南方的稻米。

    唯一相同的是,几乎大部分的食材原料,都来源于农学院那广袤的数万亩农田。

    靠几万亩田地想要养活几万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如果只是蔬菜、肉食、水果的话,还是勉强能供应。

    就如同淮南的橘子到了淮北就成了枳子一样,农学院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研制杂交水稻,他们现在是在做农业施肥和气候、土壤、作物变化的研究。

    这些研究主要体现在西汉人范氾胜所作的《氾胜之书》上,通过前人的方法,来深入探索,改进施肥方式,让农作物更加高产。

    有些类似于北魏时期的《齐民要术》,对农业、畜牧业、养殖业、渔业、酿造业进行系统性地总结。

    总体来说,现在青州的科学水平,远远达不到很高的地步。可能是唐宋时期的能力,还没有到明清时的高度。但对于一个封建王朝来说,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如果能够继续这样保持下去,科研水平每年都稳步提升。

    特别是等到化学院将玻璃工艺打磨到完美地步,制造出天文望远镜的时候,对于科技进步来说必然非常大,几十上百年后,也许真的能到十八世纪工业革命的样子。

    当然。

    也许有人不明白,为什么天文望远镜能够让科技进步?

    但事实上,束缚中国人两千年的,从来都不是想象力,而是严格的封建礼法,以及固有的压迫思维。

    正如同西方教会对于科学的打压一样,科学家宣传人文主义,反对神学,利益相关之下,教会自然对于那些搞科学的看不顺眼,布鲁诺被烧死,哥白尼伽利略遭到迫害就是典型的明证。

    同样中国封建王朝的一切都要为君权服务,神化君权就是从董仲舒那开得头。比如君权神授,各种祥瑞,皇帝被称为九五至尊,龙的象征等等。

    而如果有一天凡夫俗子仰望星空,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本貌,忽然发现,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

    天子皇帝,也不过是像他们那样的普通人而已。

    那时会怎么办?

    中国几千年来的历史早就已经证明,除非朝廷已经黑暗腐朽到了一天要换的地步,人民百姓已经到了快饿死的边缘,否则很难发生大规模起义,就是因为皇权一直是压在他们心中的大山。

    可一旦君权神授的威严被推翻,在所有普罗大众眼里,天子再也不是权威的时候。对于统治阶级来说,将是一场大灾难。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陈胜吴广掀起的第一场起义,也是无数后来被压迫者同样的呐喊。

    因此利益相关之下,一切能够威胁到皇权的事情,那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都不会去做。

    正如同清朝一样,在清中期,英国就已经完成了工业革命,可清朝自乾隆以后依旧闭关锁国,将洋人的一切高端工业产品都称之为奇技淫巧,锁在国库里,不许科技进来。

    不是因为乾隆这些人愚昧,而是当时西方启蒙运动下,欧洲各国掀起民主浪潮,欧洲皇帝退位的退位,立宪的立宪,砍头的砍头。

    清朝本来就是一个少数满人统治多数汉人的朝代,如果引进西方科技,再加上西方思想也很快传播,导致民族主义苏醒,清朝皇帝的帝位绝对不稳,所以哪怕明知科技的好处,也坚决不予理会。

    在这一点上,清朝皇帝和日本天皇实施了截然不同的做法,也造就了新时代来临前期,最为可耻的屈辱与黑暗。

    因此一个天文望远镜或许一台蒸汽机都代表不了什么。

    但它们能够发挥的作用,却是非常大。

    让人们亲眼看看这个世界,远比拿出大道理去苦口婆心地说教管用的多。

    将原本已经形成的天圆地方,君权神授的固有思维打破。

    告诉人民,告诉百姓,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如果有的话,那么人就是神,以凡人之躯,同样可以做到神明才能做到的事!

    思想解放,才是真正的解放。

    这其实就是陈暮现在在做的事情,也是将来会以泰山学宫作为基点,而辐射到整个大汉的事情。

    只是现在由于顾及到一批拥护君权神授,崇尚君主**观点的大儒,比如郑玄蔡邕这些人,陈暮还一直不敢让新学开始冲击封建制度。

    他一直宣传的理念,也只是新学是在为君权服务而已。包括天文望远镜,显微镜这些探索天地的东西,也有意识地进行打压,哪怕玻璃工艺成熟到可以做出完全透明的玻璃,他也不会立即去做。

    因为一旦这些探索世界的工具诞生,人们忽然开始对以往的君权神授产生怀疑时,必然会对董仲舒那一套儒学产生质疑,同时郑玄那一批老夫子,也会坚决反对。

    到时候由学术引发的动乱可一点不比战乱来得轻松,所以陈暮一直是批着封建的外衣,在偷偷搞科学,他不愿意今日就有什么科技打爆发出现,只希望多年之后,科学在大汉这片土地上有了一定土壤,才慢慢发展起来。

    温水煮蛙和春雨润物其实是一个道理,太激进的话反而会引来疾风骤雨,小心翼翼地在夹缝中生存,徐徐图之,埋下科学的种子,静待数十上百年后的发芽,那才是一个长远目光之人能做的事情。

    陈暮巡视了学院大部分地方,虽然由于还没有建起理论知识,学院的一切科学技术都处于简单粗暴的创造时代,像是个没头没脑的苍蝇一般乱撞,找不到一个具体的目标。

    但至少他们在努力地寻找,而且找这个目标的方向,他们是对的,没有走向弯路,那么未来一切都皆有可能,这个世界需要有这样的一批人存在,才能拥有更加光明,更加广袤的未来天地!

    相继又看了儒学院,农学院,天文学院与地理学院诸多地方之后,陈暮最后来到了政学院以及兵学院,这里是他任教的地方,之前他曾经担任这里两个学院的博士。

    相比于其它学院,这里每一个路上遇到的学生都不再叫他宫长,而是恭恭敬敬地尊称他为师君,代表了他是他们的老师。

    政学院坐落在泰山脚西侧的一个缓坡上,两侧都是山林,需要拾阶而上才能来到一处连绵宫殿群落内。

    顺着台阶进入第一个大殿,然后从右侧花园往里走,沿途遇到学生纷纷向陈暮问好,过了一片树林,抬眼一看,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座凉亭,修了长廊,以及两片房舍。

    这里是政学院棋社,泰山学宫对弈成风,在多次组织的棋艺大赛之中,尤以政学院和兵学院实力最强,时常争夺魁首,因此学宫为了奖励他们数次夺得第一,在本院内外又给他们修建了棋社,挂上数年来的魁首奖章,以示荣耀。

    别的学院学生虽然也有不服,可学宫也说了,你们要是能得第一,也给你们修。这句话一出来,渐渐大家就不说话了。因为他们下棋确实比不得政学院和兵学院的人,技不如人,无可奈何。

    陈暮闲来无事,便想着过去看看,于是拾级而上,走到了棋社外,就看到棋社内很多学生在没有课的时候对弈,即便是外面的凉亭长廊里,也是挤满了人。

    有些在看,有些在下,观棋不语,人虽然不多,可说话的却没几个,除了落子声音以外,倒也十分安静。

    政学院培养的是地方官员,教授的是民生治理问题,除此之外,还会教社会现象,比如地方豪强勾结吏员欺瞒县官,豪强土地兼并的一些手段,教的是官场之道,需要学生更懂察言观色,懂与地方势力做斗争,如何玩弄政治的手段。

    因此政学院下棋的风格也受到影响,常常布局阴险,讲究前期造势,中期绞杀,后期收尾。反倒是兵学院玩军事的,有时候还会组织去剿匪历练,杀过人,下起棋来大开大阖,破釜沉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更加直接。

    这造成政学院的学生下棋有时候一盘得下好半天,双方纠缠数个时辰,到后期尾盘才会收官。而兵学院下棋往往前期就打得不可开交,几刻钟内就能分出胜负。这在学院当中,也算是一件很有趣的妙事。

    值得一提的是,政学院和兵学院还是有不少历史名人,比如崔林,张承,诸葛瑾。只是他们也临近毕业,马上就要去为官了,不在这里。

    由于大家都在认真观棋,倒也没有人注意到陈暮的出现。他从长廊间穿过,不时四处看看,偶尔点点头,赞赏一番某个学生的妙棋便去了其它地方,倒也没有多做停留。

    虽然政学院是培养官员的地方,但这些还只是学生,将来真正从吏员做起才能真正见识到官场黑暗。所以实际上他们还稚嫩得很,不能引起陈暮这样的老妖怪级别的重视,至少在棋艺上,这天下之大,想要能与他阴诡棋风对抗之人,恐怕也没几个。

    走了一圈,学生们棋艺高超者不少,可跟陈暮比起来还是有一段距离,因此他只觉得无趣,便想离开。便在此时,听到稀里哗啦的声音,原来在棋社后面还有一挂瀑布,瀑布前是一片鹅卵石滩,以及一片数百平方米的草地。

    正是春夏之时,草地上蚊虫较多,穿着宽大袍子的学生不想去被叮咬,却偏偏有几名学生反其道而行之,跑到了瀑布下方附近的水潭边上对弈,确实引人关注。

    陈暮凝神看去,顿时笑了起来,是诸葛亮和孔俭姚博黄琦他们,也是自己在泰山书院教的小班学生,现在都已经长大了。

    诸葛亮他们还是挺鸡贼的,虽然草地上蚊虫多,可瀑布边上水温很低,散发着冷气,蚊虫在低温环境下活性会非常差,因此瀑布附近几乎没有什么蚊子。

    虽然噪音很大,干扰人下棋,但这种状态却是极易锻炼内心,正如伟人闹市看书一样,练得是闹中取静。

    陈暮就让侍从在原地等候,自己则踏入草地,缓缓地向着瀑布那边靠近过去。

第三十八章 敲三下

    “孔俭,你说刘使君与那袁本初之间,谁才会取胜?”

    本想过去看看,但陈暮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忽然又停下了,站在离众人身后约数丈外,安静地立着。

    问话的是和孔俭对弈的姚博,他一边在手中玩弄着一颗白色棋子,一边开口询问。

    政学院的学子询问政务,讨论天下大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孔俭正在思索下一步棋,他知道这是姚博在干扰他思考,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等只是学子,此国家大事,不便过问。”

    “孔俭,这就是你错了,我们是政学院的学生,正该多多讨论大事,陈师不也说过吗?政事者,便是天下事也。凡涉及民生、治理、军务,我等都不能轻视之。”

    一旁的黄琦反而不敢苟同,他们之间并没有互称表字,因为他们没有表字。

    这里年纪最大的黄琦才16岁,诸葛亮姚博孔俭则都是15岁,除了极少数例子比如孙策17岁取字以外,大多数人都是二十岁及冠才会取字。

    “嗯。”

    孔俭终于想到了一步妙棋,放下黑子之后,才随口问道:“你们觉得谁会取胜?”

    姚博轻笑了一声:“我问得是你呀。”

    “刘使君吧。”

    孔俭想了想,道:“刘使君人望满天下,占据大河之南,又以天子之名奉诏讨贼,握有天时地利人和,必然能击破袁绍。”

    “可是袁绍实力强大,刘使君兵马较少,还要依靠公孙使君。”

    姚博摇摇头:“如果我是袁本初,想办法离间刘使君与公孙使君,让他们力量大减,则必然逐个破之!”

    “你的意思是刘使君会败?”

    黄琦反问。

    “当然不是。”

    姚博一边下了一子,一边说道:“我只是觉得,刘使君兵粮足备,明明可以继续扩军,加大实力,为什么一定要只维持不到十万的兵马,这样在兵力上岂不是处于绝对劣势?”

    孔俭捏着黑子没有第一时间跟下,而是想了想说道:“这正是刘使君高明之处,利用公孙使君与他合兵,牵制袁绍,以二州之力,消耗他一州。哪怕冀州产粮无数,二十万大军,也总会被消耗一空,届时便可一战而定!”

    “但袁绍也不是傻子,他若是离间公孙使君怎么办?到时候公孙使君退兵,以一家之力,恐怕不能与袁绍相敌。”

    姚博说道:“我还是觉得刘使君应该大力扩兵才对,现在虽然青州藏富于民,但兵力严重不足,再是富庶,一旦被攻破,则有倾巢之危,当以阖州之力,配合公孙使君南北相击,尽快平定冀州方才是正道。”

    “我倒是认为不妥。”

    黄琦说道:“现在青州经过数年安定,很多人已经习惯了安稳,若是战的话,恐怕调动不了百姓情绪。刘使君兵力虽少,可遴选的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一者经验丰富,乃精锐之士,二者操练日久,配合默契,冒然征兵,反倒不好。”

    “额,好像这话也对。”

    姚博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看来青州高层这两年没怎么征兵,也许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陈暮在旁边听得倒是暗暗点头。

    政学院的老师还是靠谱的,除了他以外,还有沮授、田丰、荀彧、华歆、简雍、孙乾、王朗、氏仪、孙邵、崔琰、国渊、公孙方、左继、刘谦、诸葛玄这些人偶尔会来上课。

    这些人基本都是青州地方官吏,像崔琰国渊公孙方他们都是第一批毕业生,早就在各地治理地方多年,经验丰富,回来任课,教授学生非常生动务实。

    他们有一些人主讲政务治理,有一些主讲地方民生,还一些比如陈暮,在讲课时偶尔会谈一点国家大事,聊聊天下未来之变局。

    虽然聊得不深,但对于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们来说,要想让他们去想明白这些深层次的问题,还是很难。

    因此能让孔俭姚博黄琦这几个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他们说到了一些点子上,发言很有建设性。

    当然。

    他们能有这样的见识,除了从小就跟着陈暮读书以外,最重要的,他们出身于大家族。

    比如孔俭家族,就是鲁国孔家,黄琦则是江夏黄氏,姚博是吴兴姚氏,诸葛亮就不用多说,都是名门世家。

    所以相比于很多农家出生的学生,这些大家族子弟天然就有优势。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参与话题的黄琦忽然转头看向诸葛亮说道:“阿亮,刚才见你一直沉默不语,怎么也没说点什么?”

    “是啊阿亮,别老是等别人问你你才说,聊聊刘使君和袁绍的事吧。”

    姚博也跟着说了一句。

    诸葛亮想了想,微笑地说道:“我觉得刘使君必胜。”

    “哦?”

    众人不解,询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诸葛亮说道:“因为有陈师在。”

    “吁!”

    众人发出嘘声。

    黄琦笑道:“你说这话就太狡猾了,说点务实的东西,为什么刘使君必胜?总有原因吧。”

    诸葛亮两手一摊:“原因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陈师必有取胜之法。”

    “那是什么取胜之法?”

    “我不知道。”

    “你言之凿凿,又说不知道?”

    “陈师之谋,如天空之云般谲诡,我又如何得知?”

    “吁!”

    众人又嘘了一声,碰上这么个陈暮头号粉丝,还真拿他没办法。

    诸葛亮笑着道:“其实你们在这里想刘使君与袁绍谁能赢,还不如想想,袁绍用什么办法才能保持不败。”

    听到这句话,陈暮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诸葛亮确实比这些人要强不少,如果说政学院的学生都只是一般县令的才能,那么姚博黄琦孔俭这些人,就如崔钧、石韬、孟建这些人一样,有郡守的才能。

    而诸葛亮的才能,就已经是治国大才了,能够在姚博黄琦孔俭这些人的基础上,看得更高,望得更远,已经学会了站在敌人的立场去想问题。

    这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身上表现出来,足够令人惊艳。

    很多人怕他没有在荆州得到司马徽、庞德公等人的教导,从而变得没那么厉害。

    可问题是,陈暮比这些人弱吗?

    论起谋略,论起见识,论起智慧,司马徽庞德公在某些方面,远远要比陈暮差到不知哪里去。

    再加上诸葛亮本身就是天纵之才,他未来的成就只会比历史上只高不低!

    “袁绍用什么办法才能保持不败?”

    听到诸葛亮的话,姚博黄琦孔俭几人顿时陷入了沉思。

    孔俭作为孔家之人,深受利益制度思想熏陶,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若是袁绍,必然废冀州之帝!”

    “哦?”

    黄琦姚博好奇道:“为何?”

    孔俭微微一笑:“诸位想想,冀州之帝为何也?伪帝也,不得人心。刘使君便是以此为理由攻打,若是袁绍废帝,尊洛阳天子为上,愿意归根塑本,为避免生灵涂炭,以刘使君之仁义,必然不愿再攻之,如此公孙使君也不会再打他,届时联盟轻易被瓦解。”

    “等到刘使君与公孙使君退兵,冀州压力骤减,以冀州之底蕴,再休养生息两年,实力强悍,兵粮足备,则以雷霆之势北上先攻公孙使君,公孙使君兵马远不及袁绍,必然无法力敌,平定后方之后,再南下图之,可谓之明操必胜也!”

    废冀州之帝,尊洛阳天子?

    黄琦姚博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感觉到毛骨悚然。

    因为这个计策可行度非常高,如今为什么刘备公孙瓒一定要打袁绍呢?

    最大的理由就是冀州有个伪帝,触动了洛阳天子刘虞的利益。

    天无二日,更何况现在天下有三个皇帝?

    所以冀州和益州,就是洛阳正统一定要打击的对象。

    就如同历史上袁术称帝,瞬间众叛亲离,被四面八方攻打是一个道理。

    只是益州离得太远,鞭长莫及,所以目前天下最大的火力输出点,就在冀州,四周压力全在挤压袁绍。

    如果袁绍聪明点,学会低头,把冀州皇帝废掉,然后把一切罪责推给王芬,尊刘虞为皇帝。

    刘虞性格极为爱护百姓,主张仁义治国,为了避免战争,生灵涂炭,很大概率会答应袁绍,同意袁绍归顺朝廷的要求。

    到那个时候,以刘备向来尊朝廷诏令的性格,也必然会退兵,他一退,公孙瓒独木难支,也会退兵。

    这样赢得宝贵的喘息机会,青州以二州之力,消耗冀州的战略,轻松就能瓦解。

    而冀州本身人口多,耕地多,每年产粮也多,只要好好修养几年,以冀州的底子,要在短时间内击破公孙瓒,占领幽州还是不难。

    毕竟幽州之地在汉朝属于苦寒之地,人口少,耕地少,正面对垒,公孙瓒绝不是袁绍的对手。

    一旦公孙瓒被攻破,没有了后顾之忧,袁绍就可以专心对付刘备。

    到那个时候,天下就真的危险了。

    想到这里,姚博顿时站起来,棋也不下了,惊叫道:“必须马上把这件事情跟陈师去说,让他小心一些。”

    “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诸葛亮忽然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容之中,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戏谑。

    众人不解,黄琦问道:“阿亮何故发笑?”

    诸葛亮笑眯眯地道:“我是笑如果袁本初真的如孔俭所说的一般废帝的话,那刘使君必胜矣,此等喜事,为何不能笑之?”

    “什么?”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孔俭不满道:“阿亮休要胡说,一旦袁绍废帝,则刘使君与公孙使君再无攻打之由,天子也会赦免他,到时候修养两年,还如何与冀州敌之?”

    诸葛亮摇摇头,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废帝之举,取死之道!只是个中缘由,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

    “那你倒是说说看呀。”

    几人纷纷鼓噪。

    便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陈暮终于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陈师!”

    众人回过头,这才发现身后居然一直站着陈暮,忙不迭起身行礼。

    陈暮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到诸葛亮面前,看着诸葛亮对自己弯腰拱手行礼,赞赏地点点头:“阿亮,你很不错。”

    说着,抬手就在他的脑门上敲了三下,仰天大笑转头就走了。

    咚咚咚!

    听着脑门上清脆的响声,诸葛亮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有些不解。

    陈暮既然夸赞了诸葛亮很不错,似乎对他的见解表示赞赏,可是,为什么要敲他三下呢?

    这三下,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互相对视,眼中充满了疑惑。

    唯有诸葛亮的眼睛,从最开始的不解,到慢慢的似乎有了些许感悟,再到最后,眼中竟是已经明亮了起来。

    原来陈师是这个意思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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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