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兵临城下
滔天的大火依旧在熊熊燃烧,明火不断地往上蹿,一直将高览的整个营寨焚为平地,才稍微黯淡了一些。
但冬末春初季节,地面依旧有大量枯叶,枯草。特别是周围丘陵、小山头,长了很多树木,火焰顺着地面的植物,开始向其它地方蔓延。
灰烬中残留着热浪余焰,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糊味。浮阳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飘荡着无数灰色的颗粒,笼罩了整片城池。
第二日清晨,焚烧植被形成的颗粒化为灰色的浓雾,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城北的城门大开,一支军队浩浩荡荡地出城北上,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高览收拢残卒三万余人,退兵三十里外。这次大战,他损失一万多人,倒不是伤亡有多大,而是大火中失踪了很多人马,有不少人走散了,迷失在附近山林里,到现在还没有归队。
当时的战况就是高览营寨占据了浮阳去北皮城的官道上,双方于中间的平原上大战。臧霸部从西侧突袭了他们的营寨,在击溃马延部之后,又立即攻打高览本部,相当于和东面的公孙瓒一起两面夹击高览。
两面包夹芝士,身后是敌人援军以及大火,前面是正面敌人。高览部的士兵只能选择往北逃或者往南逃,如此四散逃窜,加上天黑了营寨方向火势又大,走散的被追杀的不知凡几。
不过有一点还算幸运,那就是派出去的焦触部由于来不及攻打城池,前军就大败了,因此建制保持得很完整,归队之后,成为了目前唯一能战的部队。
一场大败之后,军心涣散,正需要休整。高览强行打起精神,命令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开始修建新的营寨。
结果还未到傍晚,晌午时分,西南方的官道上,就缓缓而来一支队伍,打着“鞠”字旗号。
按照路程来算,鞠义本应该傍晚才到浮阳。但高览兵退三十里,一来一回,缩减了路程,使得鞠义刚好是在中午遇上了高览。两人碰面,得知情况之后,鞠义就原地先与高览结营,然后再派人去北皮城通知文丑。
文丑得到消息,再派人去通知那边才刚刚启程不久的袁绍。差不多是在火烧高览营寨后的第三日中午,袁绍在南皮城外知道了高览被击退的事情,虽然生气,亦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赶路。
第三日文丑也到了浮阳,紧接着第四日袁绍领大军亲至。与高览残兵会合,总人数接近十万。浩浩荡荡东进,抵达了浮阳城下,十万大军人山人海,无边无沿。
袁绍刚到就开始修建营寨,铸造堡垒,前几日大火烧了一座山,将周围的草木烧光之后,由于没有了连续的山林,县城周围的农田成为了天然防火带,农田里的杂草被烧光,地面一片荒芜,火势于是逐渐得到控制。
将大火扑灭之后,袁军就立即从更远的方向开始砍伐树木,在城外已经荒芜的平原上修建营寨,不同于之前的木质营寨,这次外围开始用石头垒砌,形成石制围墙,将整个营寨圈起来。
然后又从城西北的小河挖槽取水,引入营内,再利用水和泥土,垒石涂泥,用火来烤制,修建寨墙,墙上有垛口,防御力比之先前高览修建的营寨强出何止一倍。
同时又搭建高台,修筑望楼、塔哨、制造攻城器械,营寨外围挖上壕沟、陷阱,各营寨门口再摆上大量拒马、铁蒺藜、陷马坑等等。
整个浮阳城外一夜之间像是变成了一片大型工地现场,到处都在挖掘、建造、施工,人来人往,分工明确。
此时此刻,城头上依旧是挂着公孙的旗帜,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城楼附近,臧霸荀攸太史慈黄忠等人挑头观望,看着远处城外的袁绍大军忙得热火朝天,一副长远打算的模样,几人都是面面相觑。
“袁绍这是打算在这修建一座城池吗?”
太史慈纳闷不已。
荀攸沉吟道:“他们是把我们当做公孙瓒了,势必要把公孙瓒困死在此地。”
“看来要打一场硬仗了。”
黄老爷子今年已经四十七岁,按理来说,在汉代已经算是可以自称老夫,但身子骨硬朗,体魄依旧强悍,目光看向远处营寨,眼中一片火热。
他的年纪大,但资历和战功都不高,在青州诸多将军中,排位仅次于末席,比之年轻的太史慈和赵云都低,自然不服气。
因此他需要更多的战功,更多的胜仗,来奠定自己的地位。
臧霸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和袁绍硬碰硬,我们的任务是拖延时间,不是要和袁绍决一死战。他既然选择要铸造营寨,来围困我们,那我们就等他修建好,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到时候我们就直接走。”
荀攸站在城楼上,脸色凝重地看着城外袁绍军紧锣密鼓的部署,摇摇头道:“袁绍还是不容小觑啊,恐怕我们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不就是三座营寨吗?围三阙一,咱们以前不也经常这样?”
臧霸不解问道。
相比于之前高览的营寨,袁绍亲至之后,不管是安营扎寨,还是人数兵马,都比之先前要严谨和浩大数倍。
一座营寨于城西北角,辐射西门与北门。一座营寨于西南角,辐射西门与南门。
最后一座营寨于城西外,属于正面进攻的一座营寨。
正所谓“围师必阙”,三座营寨以犄角之势,将南北西三门堵住,放开东门口子,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攻城阵型。
围三阙一在《孙子兵法》中是行兵打仗八大原则之一,极为重要。
除了要留给敌人余地,不能让敌人抱着必死的决心玉石俱焚以外,最重要的,也是在配合《孙子兵法》中另外一条“十而围之,五而攻之,倍而分之”的思想。
比如说,城内有三万人,而你有十万人。如果你四面包围敌人,每面城门放二万五千人,那么在单面城门上,其实人数是少于敌人的。
古代一座城池不大,一般在数平方公里范围,然而从一个城门支援到另外一个城门,总归是需要一定的时间。
因此当你四面包围敌人,每一面兵力要少于敌人的时候,反倒容易被逐个击破。
所以古人行军打仗,攻城略地的时候,一般会选择一面城门作为主攻,集结大量兵力,来给敌人制造正面压力。同时另外两座城门为辅攻,牵制一部分敌人兵力。
最后再放开一座城门,也就是围三阙一,但并不是真的不管不顾,而是在城外埋伏兵马,等敌人从被放开的城门出逃时,再忽然杀出来。
这已经属于非常常规的攻城方式,不仅是封建时期,历朝历代,包括我国近代的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多有围师必阙的打法,如长平之战,麦城之战,再到近代的三峰山之战,鲁西南战役,都是如此。
虽然这种打法在野战之中并不适用,比如刘邦在白登山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但在围城作战中,却属于常态,汉末曹操、唐初李世民、宋代岳飞、明代戚继光等,都将这条法则奉为圭臬。
之所以说这么多,是想表达此次袁绍进攻浮阳之时,所有的排兵布阵,以及安营扎寨的部署,都到了非常完美的地步。
哪怕在历史上袁术属于失败者,但在成为天下第一诸侯之前,依旧保存着他的理智。此时亲临城下,集合麾下谋臣与自己的智慧,彰显出了自己的实力。
事实上即便是官渡之战,他的一切布置都没有任何问题,属于非常标准的军事部署。若不是身边有个高级二五仔许攸带路,光去乌巢一路上沿途的所有哨卡与游骑,再加上前线各部守军,就够曹操喝一壶的。
不过围三阙一,并不代表就没有破解之法。因为他们可不止城内这三万兵力,刘备已经在快马加鞭赶回来,到时候青州军主力加上洛阳大军,一同攻打袁绍,必然可以解浮阳之围。
然而荀攸却没有那么乐观,他指着北面与南面,说道:“你再好好看看。”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浮阳城属于渤海南段的一座城池,地形地貌主要以平原为主,少量丘陵与河流。
战国时期,此地属于齐与燕的边境地带,双方时常互相攻伐,导致此地人迹罕至,在后世的黄骅、海兴一带,数百里没有人烟。
渤海湾一带,离得最近的城池,就已经是浮阳,离海边有一百多里地,中间没有城池,只有一些渔村和乡亭。
公孙瓒和刘备瓜分渤海之后,前线很多百姓都往更南或者更东的方向迁移,反倒使后世黄骅、海兴一带,慢慢有了一些人气,有了一些村庄和田园。
而浮阳渐渐荒废下来,周围的田地,早已经无人打理,城北有一片小山丘陵,山下布满了破败的田舍,杂草丛生,林木森然。
城南也是如此,除了层峦叠嶂的树木与竹林以外,就只剩下长满蓬蒿的田土,和城外已经被舍弃的房屋。
城西就更不用多说,那是从北皮城过来的主要官道,道路两旁原本也有大量的农田,一座小山包,以及一些林木。林木之前就被高览砍伐一空,小山包也被烧得精光,田园上现在还铺满了草木灰。
因此袁绍抵达之后,再想修筑营寨,就只能从城南和城北的森林里砍伐树木。源源不断的树木被送入营地内,成为了营寨各种设施,周围的树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而剩下来的,就只有东面那片广袤的原始丛林。也就是之前公孙瓒藏身于城东的那片区域,林木森然,即便数万人马藏进去,也如水滴流入大海。
荀攸继续说道:“袁绍故意围南北西三城门,只留下东城门,就是因为三座城门外围光秃秃一片,已无遮挡。而东城门外林深似海,草木旺盛,看似城外没有兵马,但只消在林中埋伏一军,我们将会彻底陷入死境。”
“袁绍这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我们覆灭于此呀。”
太史慈接过话茬。
臧霸想了想道:“原来如此,我们出来时,只带了二十日粮草,如果明公未能在二十日之内逼迫袁绍撤军,恐怕我们就要全军覆没了。”
荀攸摸了摸下颌山羊须,眼中露出闪闪精光,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们也不必如此慌张,袁绍部署确实精妙,且他的魏郡亦留有大军,即便明公猛攻,短时间内,也确实有可能将我们围杀,但我们依旧有绝对可以逃生之法。”
“逃生之法?”
臧霸忙问道:“军师是何妙计?”
荀攸目光望向北方,从容淡定地道:“无妨,几日之后,便自见分晓。”
他不说,众人也就没有继续问。
青州军接管了浮阳城,袁绍在城外紧锣密鼓地开始修建各种防御工事。
既然选择了用寨墙和石墙,工程量自然要比木栅栏高得多,北皮城成为了粮食中转站,由张郃看管,沿途全是哨卡与游骑,民夫、辅兵来往络绎不绝。
十万大军,除开每日防备的兵马以外,大部分人都进入了作业状态,曹操一夜铸城,袁绍没那个本事,花了足足四五日才修完。
不要以为这个速度很快,实际上算慢的。秦始皇征数十万人,修几千公里的长城,也只用了九年时间。
古代大多数木质营寨,一般一日左右就能建好。只需要在营地门口挖上壕沟,外围用木质栅栏圈起来,再摆上拒马铁蒺藜等防御工事,就算是一个临时营地。
袁绍铸造的营寨比城寨规模低一点,比木寨规模高一点。外围是墙寨,内部依旧是木质结构。以袁绍十万大军再加上数万民夫辅兵的规模,即便是建一座城市,估计也就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营寨修好,三出营地内部又分为多个营盘,袁绍又命令大军开始推土式作业,于城外一箭之地,开始挖掘土堆,建起壕沟,同时让后勤工匠加紧制作攻城器械,准备来日大战。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防备公孙瓒的骑兵部队。可谓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到了开战之日,公孙瓒的一切部署,都将成为泡影,已是瓮中捉鳖矣。
可惜袁绍根本不知道,此时城内的兵马早就已经不是公孙瓒,他的骑兵也早已经离开,沿途走时,所有痕迹都被遮掩。
城东树林中还留有之前留下的很多新鲜马粪,为的就是迷惑袁绍,让他以为公孙瓒的骑兵依旧在附近。
虽然大批斥候探马分散出去,到处寻找,但东部区域实在广阔,数百公里范围,如大海捞针。
因此袁绍采取谨慎手段,以大势一步步压进,为的就是稳操胜券。
数日之后。
一切部署皆已经完成,大战之时,终于即将到来。
第八十五章 全面战争的开端
袁绍抵达之后,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分析高览战败的原因。
外面还在热火朝天地修建工事,营地最早搭建起的主帅大帐内,袁绍高居首位,低头俯视,高览辛评等人则是单膝跪在厅内,负荆请罪。
在他们的身前,还有一滩燃烧的火焰。
“明公,这是公孙瓒酿造的所谓高度烈酒,此酒可以被火点燃,不易被水浇灭,确实难以提防。”
荀谌看着那一滩火说道:“高将军虽败,但我相信这已经是公孙瓒最后的手段,高将军没有料到此招,此事不能怪罪于他。”
高览马上说道:“是啊明公,那日我们本已经大胜,岂料公孙瓒以骑兵为诱饵,试图冲阵点燃营寨,我部不得不安排人马拦截,结果从南面树林中钻出大队人马,丢出那火焰琉璃瓶,大火很快就起来了,营寨被焚,将士们士气大跌,这才落败。”
袁绍在讨伐董卓的时候,自己也喝过这个酒,甚至后来还找公孙瓒买过这种蒸馏酒,以前只当珍宝一样慢慢喝,倒是没想到还能当成鱼膏油脂一样可以焚烧,沉吟许久,问高览道:“那日来烧营寨的人,你们可曾看清楚?”
高览摇摇头:“当时营寨内已经无人防守,他们从南面过来,打的旗号也是“公孙”,人数看不清楚,约有数千上万,靠近营寨之后,就立即丢这火焰瓶,我们正面又被公孙瓒骑兵冲散,委实不知。”
“明公是在怀疑有青州援军?”
刘惠问道。
袁绍说道:“敌人是从南面而来,浮阳与高城之间,亦有官道。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是青州来人。”
高览马上说道:“明公,这绝不可能,从高城过来的唯一官道,早就被我们严格控制,不说官道上,就连城南野外大多数小道、乡亭乃至无人荒野,我都安排有岗哨游骑,若有动静,绝不可能逃出我之耳目。”
袁绍沉吟道:“我曾久居渤海,此地地势了如指掌。渤海虽然大多数百姓都居于南皮东光重合等地,海边少有人居,然亦有不少渔村,有很多乡亭小道,可从海滨绕道而来。”
“若是如此,那车马辎重.......”
刘惠反问。
袁绍点点头:“这确实是个问题,若青州来援,不带辎重的话,只有兵马随身携带一些干粮,绝对支撑不了多久。除非公孙瓒抛弃辎重北上,可那样的话,他还得过章武,又能支撑几天?想来是我想多了吧。”
在敌人是否是青州援军这个问题上,众人没有过多计较。一来敌人打的是“公孙”旗号,二来城头上同样有“公孙”旗号,且他们在城东找到很多新鲜马粪,都可以佐证公孙瓒离得不远。
而且青州军如果真的绕道海边,那辎重怎么办?
大军出行,可不是光靠两只脚就行。还有大量的辎重、车马,如果不走大道,走海边小路,辎重车马根本不可能通行。
因为渤海郡的人口集中主要是在西南角,靠近安平国、清河国、平原国三地,这附近有七八座城池,农业人口也基本都栖息在这一带。
而北面只有一个章武县,东面靠海连一座城池都没有,大片荒郊野外,除了海民的小路以外,几乎没有可以让车马通行的大道。
除非青州援军根本不做长远打算,轻装上阵,与公孙瓒共享辎重,可那样的话,公孙瓒的粮草消耗速度就会成倍增长。
何况清河国那边还有大量青州军,虚虚实实,让人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袁绍等人深陷局中,自然不知道臧霸他们还真是抛弃了辎重,由步兵背着二十日干粮,再加上公孙瓒留在城内的一些腌菜度日。
这一战只是青州军代打,但他们也并不打算真的继续在浮阳与袁绍死磕。有时候该卖队友还是得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在确认了公孙瓒利用火焰瓶击败高览已经是最后的底牌之后,袁绍只是象征性地惩罚了高览,然后准备攻城。
十二月下旬,营寨修建完毕。
在大营竖起的第二日,袁绍就高坐城外的高台之上,四周旌旗招展,布满了擂鼓。
台下附近,以及远处城池之下,列着诸多战阵。
密密麻麻的军队像是一片黑云一样,堵在浮阳城门外,仿佛要将整个城池压垮。
除了西门,北门和南门,同样遭受了围攻,一直在东门外观望的斥候也来报,东门外的林木中,惊起飞鸟成群。
看似围三阙一,实际上袁绍已经在东门外安置了伏兵,要将公孙瓒覆灭于此的想法已经溢于言表。
袁绍的高台几乎与城池相平,约三里外,目视前方,远远地看到城楼上正有东西反光。
像镜子,又有点不像,不知道是何物。一直对准他的方向,令人纳闷不已。
不过无所谓,反正离了三里地,他就不信能有箭矢可以射到三里外,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袁绍远远地看着城头上的“公孙”旗帜,环顾左右,轻笑道:“公孙瓒已经无路可逃,今日一战,我必要擒他入我帐中跪下!”
“明公英明!”
“明公亲自压阵,必然公孙小儿束手就擒”
“得幽州之日,指日可待矣。”
身边诸多谋士将士们纷纷鼓吹法螺,称赞袁绍英明神武。
袁绍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准备下令攻城。
此时此刻,臧霸也在观察城外。
他手里举着个望远镜。
之前说过,以中国古代的玻璃技术,其实很难制作出这东西来。
因为我们的玻璃是铅钡玻璃,里面含很多杂质,色彩鲜艳,用来当瓶瓶罐罐,比如制成燃烧瓶还可以,可它不透明呀,无法制成望远镜。
而外国的玻璃是钠钙玻璃,透明度高,实用性强,比如在后面涂上水银就是镜子,打磨抛光叠就能制作望远镜显微镜。
所以在军事用途上,我们的铅钡玻璃实用性有限,至少很多人穿越回去,就立即制作望远镜就很不现实。
那么浮阳城内,此时臧霸手里的这个望远镜是怎么来的呢?
材料用的是水晶。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水晶制品就已经很普及,打磨抛光技术也非常成熟完善。
陈暮知道望远镜原理,巧的是,此时的东海国,就是产高透明水晶的地方,后世东海水晶闻名海外,包括伟人去世后用的透明水晶棺,就是东海水晶。
东海国目前掌握在青州手中,水晶产地握在手里,自然要选取质量最上乘的水晶制作出水晶片,用铁做外壳,弄出了一批望远镜来。
这批望远镜数量不多,分配有限。除了送去洛阳几个以外,就只有刘备,陈暮,臧霸等人手里有,非常稀少。
虽然没什么太大用途,但至少能够料敌以先,比敌人更先一步侦查到需要的情报。
在臧霸眼中,从敌人出营的那一刻,敌人的行动就都在他的眼里。
包括袁绍大摇大摆地在众人簇拥下出营,来到高台上俯视对面,就离了三里,约1.2公里左右,他身上的每一根毛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完美地浮现在了臧霸眼前。
“袁绍准备进攻了。”
臧霸看到袁绍对周围的传令兵下达了指令,然后各级传令兵分头出去,向前面的各部传达袁绍的命令。
黄忠兴奋地道:“就让他们来吧,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荀攸双手缩在袖子里,轻声道:“袁绍兵进章武,算算日子,公孙瓒应该也快到章武了,等他过了滹沱河,消息就会传到袁绍这里,也就这几日吧。再撑两天,两天后,袁绍就会撤兵。”
“万一袁绍气急败坏,选择要将我们覆灭与此呢?”
臧霸问道。
荀攸笑了笑:“明公也快回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张燕呢。
他在心里说。
臧霸点点头,大手一挥道:“敌人来袭,准备迎战!”
城楼上钲鼓如鸣,双方鼓声雷动,大战一触即发。
.......
.......
当天色接近到傍晚的时候,这场战争就已经进入了尾声。
目支人投降了。
现在的三韩地区,并非三个统一政权。
名义上各国归属于三韩,但实际上三韩王的统治力有限,很难号召得动所有人出兵。
所以当弁韩与辰韩所有国家,忽然联盟在一起,进攻马韩的时候。
马韩各国猝不及防,以目支人为首的扶余人,遭到了重点打击,马韩王常年由目支国君担任,同时目支国也是扶余人最大的王国。
当弁韩和辰韩联盟在一起,总计两万多大军,再加上战斗力强悍的青州军出动,几乎摧枯拉朽般横推了整个三韩区域。
别看这些青州军只是预备役新兵,在中原地区,可能只是二流到三流部队,甚至很多士兵都还没有见过血。
但到了三韩,就是降维打击,那些没有甲胄,甚至连像样武器的三韩士兵遇到他们,跟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轻易就被横扫。
十二月中旬,陈暮命令孙观为三韩太守,然后是大量泰山学宫的治理地方人才,担任各国国相,名义上是各国君副手,实际上是统筹整个三韩地区,将此地纳入大汉统治。
要想从根本解决归属问题,就得从教育入手。泰山学宫的学生进入三韩之地,建立学校,开始授课,将陈暮那一套华夏文明理论灌输给三韩之地的子民。
因为弁韩与辰韩本身就属于秦人,有一定的归属感。因此对于这一套理论灌输其实并不会过于抗拒,反倒是那些商朝遗民较为不满。
但大势所趋,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等民族并不是青州军的对手,很快臣服于朝议之下,倭人更不用多说,素来欺辱俺硬,他们的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三四,一堆小矮人,几乎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虽也有残存反抗势力,比如乐浪郡的北方,也就是后世的吉林省一带,已经有扶余人**建立的高句丽政权,高句丽政权也是个多民族体系,向来觊觎南面三韩地区,时常南下寇略。
青州军利用民族主义统一三韩之后,境内的扶余人、秽貊人、沃沮人等不满汉人统治,勾结高句丽,时常叛乱,在马韩地区四处烧杀劫掠,制造混乱,以此威逼大汉。
然而三韩之地体量实在太小,人口不多,而且还有小半是秦人,并不会参与其中的叛乱。马韩各民族内部意见也不统一,有些想臣服,有些想反叛。
汉朝东北方是非常复杂的,除了高句丽以外,还有扶余国、秽貊国、沃沮国、挹娄国、东部鲜卑以及三韩之地。
各民族混居,语言上以扶余人语言为主,所有国家上下结构,基本是以部落为主。
比如高句丽就由渭奴都、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等五大部落统治,原本还有个涓奴部一直担任高句丽王,后来势力衰弱,被桂娄部取而代之。
敌人内部混乱,不能形成统一。再加上人数较少,战斗力低下。与已经在开始进行民族统一,战斗力强悍,更加团结的青州军相比,几乎很难造成什么威胁,每次稍有动静,就很快遭到毁灭性打击。
不过这些事情,陈暮已经交代给孙观和泰山学宫那一批学生们去处理,从中平二年,也就是185年开始,到现在196年年末,泰山学宫以五年为学制,已经培养了12届学生。
其中毕业的学生有七届,目前在读的有五届,这七届已经毕业的学生里,就有崔琰的从弟崔林,以及诸葛亮的兄长诸葛瑾。
崔林11岁就进入泰山书院大班,师从陈暮、管宁、王烈、邴原等人,成绩优异,于三年后也就是188年从泰山书院毕业,14岁进入泰山学宫,19岁毕业,是学宫第四届毕业生,去年在青州政务司任职,积累一定行政经验,今年被调到三韩地区。
诸葛瑾的资历也跟他差不多,不过诸葛瑾比崔林大两岁,泰山书院只收12岁以下的学生,所以他当年是直接进入泰山学宫,成为了学宫第二届学生,多读一年书,毕业要比崔林早两年,之前是在地方担任县级官员,也被陈暮调去三韩。
二人以孙观这个太守为主,诸葛瑾和崔林为副,担任三韩地区郡丞与长史,以及第六届和第七届应届毕业生为主体,担任各小国国相,牢牢把控住三韩地区的基层,宣传推广民族教育,扶持汉人势力,打压反叛组织。
陈暮让他们策划在明年内,要统筹住整个三韩地区。不管是合纵连横也好,还是渗透分裂也罢,他需要的是至少在明年,从三韩地区,要辐射到整个辽东,参与进辽东公孙度的势力范畴之内。
至于怎么做,是孙观诸葛瑾以及崔林的事情,任务交代下去。如果做不好,那么他们的仕途自然会出现问题,以后再派别人来处理,这也算是一场对他们的考验。
而陈暮自己,则是乘船回了青州。
现在已经到了全面战争的开端,在三韩的布局已经完成,将来公孙瓒的归宿他也已经找好了,因此必须回去坐镇中央,防止计划出现某些不必要的意外。
十二月末,陈暮回到了乐安国莱州湾的港口,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平原,与荀彧在平原国会面。
这个时候,天下大势已经很明朗。
南面的曹操和刘表正在谋划对付袁术,孙策还在汝南舔舐伤口,吕布占领了广陵,张飞和典韦在沛国北部汇合。公孙瓒北上正准备渡过滹沱河,徐荣在清河国,臧霸坚守在浮阳,而刘备也率领大军,赶回了青州。
第八十六章 浮阳之战(3)
“攻城!”
高览凶厉地扫了眼自己后方的步兵方阵,手中的长刀高举,放声尖啸。
此次袁绍命令他为先锋大将,就是为了弥补之前过失。
除此之外,鞠义于城北,文丑于城南。
三方人马同时进攻,不说那浩浩荡荡如蚂蚁一般的人数,光每座城门拥挤而去的云梯,就不下千架,给予城内巨大的压力。
一声令下,最前排的士兵推着用来抵挡箭矢的冲车和木幔缓缓向前,刀盾手将手中的盾牌高高举起。
成群结队的步兵跟在后面,等待云梯架好。
浮阳城楼上箭矢如雨般洒落,钉在了冲车和木幔上方的挡板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
士兵推着一列列井阑、扛着一架架云梯、壕桥躲在冲车与木幔之后,靠近城墙,在壕沟边放下壕桥,顶着城楼上的箭雨,将一列列云梯运到城墙下。
浮阳作只是一座小县城,高不过二点二丈,原本甚至连条壕沟都没有,是公孙瓒和臧霸合力击败高览之后,连夜挖的一条壕沟。
由于离河水较远,短时间内无法挖渠引水,所以没有护城河,壕沟仅仅只是起到一个阻拦敌人进攻节奏的作用。
正常情况下,袁绍连壕桥都不需要,只需要将木幔和冲车靠近到城外,盾牌高举,防御城内的弓箭手,由井阑上的弓手对城内弓手进行压制,然后运土填平即可攻城。
不过袁绍急于破开城门,因此不想那么麻烦填平壕沟,干脆用木板、壕桥来当做支架,虽然这样容易被火箭或者燃烧瓶给焚毁,但只要能够将城头的弓箭手和投弹手压制住,依旧能够形成道路。
很快,木板铺设好,壕桥架好,无数的云梯也勾在了城头上。云梯一段有倒钩,就是为了防止被推下去或者固定不稳,数万大军如滚滚洪流,卷起惊涛骇浪,向着城墙轰鸣拍去。
无数箭支嗖嗖嗖地如雨点般砸下,云梯架到了城墙上,井阑上的袁绍军弓手也同时向城里射箭,压制敌人的火力。
刀盾手举着盾牌,在各营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如蚂蚁般向上攀登。西门作为主要进攻点,约三里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城楼上鼓声如雨点一样击打,标志着战争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
高览举剑督战,高喊道:“第一个上城墙者,赏百金,后撤者,斩!”
连绵悠长的号角齐鸣,战鼓轰隆隆的作响,在他的身边三千督战队如影随形,静静地列于阵后,他们全身覆盖着黑色甲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城墙上滚石檑木砸下,大袋大袋的石灰粉倾倒,木盾可以抵挡箭支,却挡不住滚石檑木和石灰,顷刻间就有数百人被砸落,很多人的眼睛里不慎落入石灰粉,顿时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箭镞声、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士兵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不敢再攀爬云梯,还有些士兵只敢躲在后面呐喊助威,冲车撞在城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城门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在城内青州军的反击中,往城墙上冲的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三面加起来足有数里长的城墙上,箭矢乱飞,血花迸溅,袁军人头攒动,依附着大型攻城器械,缓慢地向城墙攀爬。
可青州军也不是泥捏的,城墙上不断探出一丈长的长矛向下刺,各种重物不要钱似地往下扔,除了井阑上的弓手能反击以外,很多袁军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城上的人打下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很快,仅仅只是第一波进攻,袁绍军就有人从西北角登上了城头,双方开始了惨烈的城头争夺战。
守在西北角原本盯着北面鞠义进攻的黄忠不得不迅速赶来支援,手中大刀如雪花一样翻飞,顷刻间将杀上城头的十余人劈死,然后一跃到了城头上,一刀剁掉了云梯上的铁倒钩,一脚将云梯踢翻。
咻咻咻咻!
对面井阑上的弓手同时将箭簇瞄准了黄忠,数十枚箭矢如流星一般向着他射来。
叮叮当当,虽然黄忠反应已经很快,踢飞云梯之后,一缩头一猫腰,就要跳下城头回到城墙内,可后背和屁股上依旧挨了两箭,射在札甲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伤倒是没伤着,青州炼钢技术远比同时期的各路诸侯发达,铠甲武器质量都很高,札甲不可能被射穿。
只是被箭射中后,因为推力惯性,导致老爷子没有站稳,摔了个狗啃泥,整个人站起来的时候还晕乎乎的,脑袋嗡嗡作响,让老爷子很窝火。
“将军,敌人攻势太猛了,我们难以招架。”
校尉司马俱右臂受了箭伤,从城头上下来,向臧霸紧急报告。
臧霸此时正与荀攸坐在成楼内,听到外面的喊杀声、箭簇叮叮当当打在城楼上、以及各种惨叫、兵刃交接声,脸色十分严峻。
他这次过来,总共也不过是带了两万五千人,而敌人的数量则是他们的四倍,三面攻城,这意味着即便不安排预备队,所有士兵全部上城墙防守,每一面都是八千守军对阵攻方三万多人。
敌我力量十分悬殊,而且袁绍本部人马可不像高览那样,一切后勤资源齐全,攻城器械十分完备,之前观察敌情的时候,就连投石车,敌人也已经在加紧赶制之中。
反倒是臧霸自己这次北上属于轻装上阵,士兵们除了带上干粮以外,还得带上武器铠甲以及一部分箭矢和燃烧瓶,就再也没有其它物资。
没有辎重车运送货物的情况下,每名士兵可以携带的东西都极为有限,除开第一天用的五千多只燃烧瓶以外,他们现在所剩下的物资,大概只有十多万支箭,以及用剩的五千只燃烧瓶。
就这十多万支箭,其中大半还是公孙瓒留给他们的。
守城物资倒还有一些,田豫之前准备充足,滚石檑木,石灰油脂,甚至城内的房屋都可以拆除用做防守。
但这些都是不可再生资源,而且现在才刚刚开始,箭支以及之前准备好的滚石檑木石灰油脂,就已经用去了不少。如果敌人一直维持着这样迅猛的攻势,这些物资根本撑不了几天。
“军师。”
臧霸看向荀攸。
荀攸沉吟片刻,点点头道:“用火油和火箭。”
“嗯。”
臧霸对司马俱道:“传令,用火油。”
“唯!”
司马俱立即去传达命令。
这就是火攻。
公孙瓒走时,城内还留了不少鱼膏油脂,原本是战略物资储备,应当配合滚石檑木石灰等慢慢用,但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全部用光。
命令传达下去,所有的油脂全部被抬到了城上,士兵们在木头上涂满了油,放在城头上,点燃之后直接推下去。
大量的火木被丢下去,紧接着是火箭雨,被烧得滚烫的热油往下淋,让火势更加迅猛。
云梯和壕桥木板都是木制,若是普通的火把往下扔,没那么容易点燃。但泼上油脂就不同,顷刻间下方变成了人间火狱,熊熊烈焰燃烧,形成了一道隔离墙,竟然直接把袁军逼退。
叮叮当当的鸣金声响起,袁军除了城墙根下的士兵以外,还在往前冲的士兵全都被火墙隔离在外,听到鸣金声之后,如潮水一般往后撤去,留下城墙根下满地的尸体,以及被火木砸伤或者点燃还没死,不断翻滚惨叫的士兵。
城头上的青州军也不好过,前面热浪滔天,还是冬末气温较低的时节,一个个满头大汗,累得筋疲力尽,很多人都瘫软在城墙上,大部分都是弓箭手和用长矛与云梯上的袁军搏斗的士兵。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的搏杀之中,所有人的精神绷得很紧,与敌人展开了生死周旋,体力消耗极为严重,大口喘息。
“将军,敌人撤兵了。”
司马俱手上的伤还没包扎,流着血过来报告情况。
臧霸内心中舒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说道:“嗯,知道了,你先去处理伤口。”
“唯!”
司马俱退出去。
他才刚走,黄忠就摇摇晃晃地进来。
荀攸见到他脚步有点不稳,问道:“汉升,怎么了?”
黄忠坐下来定了定神,说道:“无碍,刚从城头上摔下来,还好有头盔护着脑袋。”
臧霸说道:“之前听子归说起,脑子受到重创,人会神志不清,这叫脑震荡,汉升将军应该是轻微脑震荡了,不过应当无碍,休息一晚上即可。”
“那就好。”
荀攸放心了些,他来青州时间可以说很早,也可以说很晚。早是因为刘备担任济南相时他跟过一段时间,晚是后来离开刘备,最近才重回青州,因此对于青州医学院一些新鲜事物,并不了解。
过了片刻,太史慈也浑身大汗淋漓地回来。虽然今天西门主攻,但南北二门鞠义和文丑给的压力也不小,甚至文丑亲自上阵,攀登云梯杀到了城头上,与太史慈一番搏斗。
最后太史慈还是靠着手中长枪,把文丑打了回去。火油泼下去后,点燃了云梯跟壕桥木板,勉强打退了敌人,不然的话,他想击败文丑恐怕没那么容易。
黄忠和太史慈之所以来晚,是要吩咐手下校尉和军司马等军官开战战后工作,救治伤员,收拾城头,整顿各种守城器械,检查武器装备等。
现在二人来齐,四人就开始高级军事会议,臧霸问荀攸道:“军师,今日已经将全城的储备油脂全部用尽,如果明日袁军的攻势还跟今日一样迅猛,恐怕我们就不得不用燃烧瓶了,一旦燃烧瓶用尽,我们再无后手。”
“唉,这浮阳城城池小,城墙低,人家十余万大军猛攻,坚守确实不易。”
太史慈也叹了一口气。
历史上有很多著名的守城战,如邯郸保卫战、钓鱼台之战、襄阳之战、睢阳保卫战,乃至臧洪的东武阳之战。
但这些战争都有前提,那就是城池高、地势高、易于防守,以及粮草还算充足等条件。
虽然邯郸保卫战、睢阳保卫战、东武阳之战,到最后都几乎是易子相食的地步,可邯郸和睢阳是什么地方?一个是赵国首都,一个是大唐重镇,城池都有数丈高,光用云梯爬,都得爬半天。
而东武阳虽然差一些,但也比浮阳小城好不少。而且当时候袁绍主力在跟公孙瓒纠缠,分不出多少兵马对付臧洪,所以才造就了臧洪守住东武阳一年的奇迹。
至于钓鱼台和襄阳更不用多说,那种地方城高楼坚,有山有水环绕,真正的易守难攻,能够维持数年,完全不在话下。
因此大多数经典守城战,都是有易守难攻的前提条件。
那么浮阳呢?
城高才二点二丈,四五米高,后世我们的解放军部队甚至都不需要用梯子绳索之类的道具,三人协作,两个人抬,一个人跳,就能爬到城墙上去。
城池也不坚固,还是几百年前的城墙,也就是浮阳周围没有大型河流,如果学曹操蓄水淹邺都,怕是城墙都得被水冲垮。
所以这种守城战是非常艰难的,青州军底牌尽出,把所有油脂用光,才逼退袁绍。
“我知道。”
听到太史慈的话,荀攸点点头,稍稍思索片刻,冷声道:“现在守城确实很困难,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说起来,这一招还是子归教给我的。”
“什么办法?”
臧霸忙问,要是陈暮的办法,肯定能奏效。
荀攸说道:“今日先派人收集城内粪便,再找齐数十口大锅。”
“粪便,大锅?”
臧霸听到这两样东西,就觉得头皮发麻。
人都是会下意识联想的。
粪便?
大锅?
军师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煮......煮屎??
......
......
就在城内臧霸等人商议的时候,城外的袁绍也在开会议事。
之前说过,现在天下大部分诸侯士兵的军服,其实就是普通大汉士兵的军服,包括公孙瓒、刘备、曹操、孙坚等这批最早拥戴刘虞的诸侯,士兵军服都是统一汉朝士兵服装规格。
只是区别在于,因为刘备煮盐,加上青州冶炼技术发达,所以刘备军有钱有铁,可以让每一名士兵都有头盔,更加财大气粗。
而公孙瓒也不差钱,他与北方游牧民族做生意,与青州也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
所以他的精锐士卒,也是有头盔的。
因而在外形上,刘备军和公孙瓒军的士兵其实差不多,很难分辨。再加上城头上打的旗号是“公孙”,因此到现在袁绍不知道跟他们打仗的根本不是公孙瓒,而是青州军。
在第一轮进攻被敌人用火油击退之后,袁绍召开了军事会议,许攸刘惠荀谌辛评耿武等主要谋士,还有鞠义文丑高览等大小将领齐聚一堂。
张郃不在此地,他现在担任着官渡之战淳于琼的作用,于北皮城管着粮草,颜良则是在章武。
其他朱灵、马延、焦触、张南、韩荀、马凯等校尉级将领就不肖多说。
袁绍此次过来,除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闵纯逢记在邺城,审配跟着颜良去章武,郭图淳于琼在清河以外,其中一半都在他身边,大小将领二十多人,可见他对此次大战的重视。
他环顾众人,沉声道:“没想到公孙瓒居然还有如此多的油脂,此次进攻,被大火阻隔了,前军伤亡惨重,几近惨败呀,诸公以为,我该如何是好?”
许攸笑道:“本初勿忧,我观今日形势,公孙瓒必然是已经将所有存储油脂用尽,来日一战,他已经无能为力。”
文丑站出来瓮声瓮气道:“今日我已经攻上城墙,结果遇到一员大将,我与他战数十回合,眼看占得上风,要拿下南城,不料被他的将士一齐围攻,很快又是大火,我无奈被逼退。明公放心,来日一战,我必破南城。”
“哦?”
袁绍诧异道:“公孙瓒麾下还有人能与叔恶大战数十回合?”
若真有,估计也就是公孙瓒本人了。
因为公孙瓒自己确实勇冠三军,曾经与吕布大战全身而退,实力不弱,但如果是他本人的话,文丑应该能认出来,因为公孙瓒很骚包,银凯白披风,在军中很亮眼。
现在既然文丑没有说是公孙瓒,只是他麾下大将,那不应该啊,公孙瓒麾下可没有这样的猛将。
文丑忙道:“那大将其实也不顶事,只是我上城头后,敌军人太多,不然三五回合内,我必把那厮砍成肉酱。”
“原来如此。”
袁绍点点头,就没有去多想。
其实也是文丑吹牛了。
太史慈确实打不过文丑,因为文丑和赵云不分胜负。
赵云武力值一般在96左右,那文丑的武力值自然也不会低于95。
而太史慈的武力值大概是92,跟孙策差不多。
如果继续打下去,肯定是太史慈战败,毕竟文丑确实勇猛。
但坚持个三五十回合,肯定没有问题。
只是武将好胜心强,文丑自然不愿意承认有人能跟他打那么久,因此导致袁绍判断错误,还是没有发现敌人的真实情况。
不过也算是文丑幸运。
如果他攻打的北门,爬上城头后遇上如今应该在99-100左右武力值的黄忠,估计够他喝一壶的。
“明公,子远的话确实有理,今日这场大火,绝不是少许油脂就能造成的。”
刘惠接过话茬道:“这已经是公孙瓒全部储备。”
“嗯。”
袁绍点点头表示赞同,说道:“既然如此,等大火熄灭之后,明日继续攻城!”
虽然浮阳城内把油脂用尽,但城池周围没有太多引火物了,木板云梯壕桥之类的东西烧完之后,在这种寒冷天气里,火势很快就会自行熄灭,维持不了多久。
而云梯木板壕桥制作工艺又不复杂,十万大军,一晚上就能做几千架上万架,随便城内的人怎么烧都行,管够。
不过袁绍另外一个谋士,已经领教过燃烧瓶威力的辛评还是说道:“明公,公孙瓒是靠烈酒发家,他的烈酒存储恐怕不会少,今日把火油用尽,恐怕他还有一些烈酒可以继续引火。”
“无妨!”
袁绍冷厉道:“浮阳城小,每一战公孙瓒都得拼尽全力。他今天用完了火油,明日用完了烈酒,后日还能用什么?我就是要一战一战地把他所有的手段用尽,到时候,他就必死无疑,传我命令,今日休整,明日再战!我必要在五日之内,击破浮阳,生擒公孙瓒!”
“唯!”
众将士纷纷应唯,所有人都士气高涨,只要今日能打败公孙瓒,那么整个幽州,就都归了他们,到时候北方袁绍称雄,再无敌手!
第八十七章 浮阳之战(完)
越来越临近初春,天气慢慢回暖。
不过说是回暖,其实也就是从原本的零下温度,变成零上温度。
在小冰河时期的汉末,每年冬天,河北都会下起大雪。
鹅毛的雪花会将整个冀北平原覆盖成一片白。
今年临近开春之后,雪早已经化了,春天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
小草在发芽,花儿在绽放,树木在生长,生命在复苏。
唯有吹遍世间的风,依旧那么刺骨冰寒。
浮阳城楼上的旗帜猎猎作响,将士们严正以待,俯视着城下缓缓而来的袁军。
这已经是攻城的第三日,昨日血战,袁军几度攻上城楼,不仅城外在轰轰烈烈的攻城,连地下,都在嗡嗡作响。
袁绍故技重施,利用攻城的士兵掩护,于东北方向和东南方向,命令伏兵从东城挖掘地道进城。
好在荀攸早有所防备,提前发掘,每个地道一个燃烧瓶下去,封锁洞口,再将柴火等引火物全部往下扔,将地道盖住。
一系列的反制手段,让袁军死伤惨重,约二百米的数个地道内,光闷死熏死的袁军就达七八百人之多。
但地道战虽然失败,可正面压力依旧存在。浮阳城小,根本不可能经得起这么猛攻。
何况袁绍的投石车已经制作得差不多,一旦完成,对于青州军来说,将会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因此荀攸也该为他们这批孤军做打算。
昨日能够击退袁军,靠的就是残存的一点燃烧瓶,现在底牌尽出。能拖一日,就拖一日,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当袁绍大军那边的号角再次响起,轰鸣擂鼓涌动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忽然撤走了。
“嗯?这是什么情况?”
袁绍在远处高台上观望,高台比城墙还高一点,虽然没有望远镜,看得不仔细,但上面有没有人,还是清清楚楚。
在他的眼中,城楼上原本士兵林立,全都井然有序,怎么会突然全都往后撤了呢?
难道是有什么阴谋?
“也许是公孙瓒准备集结兵力,从东门突围了吧。”
有谋士猜测。
“若是突围,夜里突围比较好吧。”
“可若不是突围的话,那又该如何解释公孙瓒把兵力从城墙上撤下去呢?”
“不是很明白,不过明公,我建议应该看看再说,小心有诈。”
众人议论纷纷,不敢对城内的举动做出评价。
唯有此时浮阳城内,各城门附近负责搬运的士兵哪怕用布巾掩住口鼻,依旧能感受到阵阵恶臭袭来。
臧霸麾下,两校四部十六曲,负责熬煮的辛字曲和壬字曲,以及黄忠部,太史慈部加起来二千多名士兵,现在正遭受着极大的痛苦。
估计这将是他们后半辈子最大的心里隐隐,宁愿上战场杀敌,也不想再干这种差事。
“三哥,这玩意儿比战场上厮杀还恶心。”
“少说话,我tm都快吐了。”
“呕.......”
在一名老兵的带领下,几名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连眼都不眨一下的精锐悍卒抬着一个大锅往城楼上走。
大锅用锅盖盖着,看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可那恶臭却是阵阵不假。
五个人一队,前后各一人托着锅耳,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人抱着薪柴,另外两人抬着一个铁架子,晃晃悠悠地上了城楼。
不仅是他们,大量成群结队的士兵不断地往上搬运,在更远的地方,靠近城池中心的区域,无数士兵脸色慌张,眼神惊恐地看着这边,庆幸自己昨日上了城头厮杀,不用遭这份罪。
实在是太臭了。
臧霸双手插腰,整个人几近崩溃,但为了维持士气,依旧强忍着站在城头上,其他将领也是身先士卒,指挥着士兵们将大锅架好,开始准备熬煮。
一声令下,敢死队的士兵们揭开了锅盖,几乎是揭开的刹那,就有数百名士兵忍不住大声呕吐,黄疸水都快吐出来。
之前盖着,虽然恶臭难闻,可只要不去想,还是能忍得住。
现在锅盖掀开,亲眼见到,那酸爽,恐怕连著名的闻屎专家老八,估计都得远遁千里。
这些士兵昨日还在为不用上战场拼死拼活感到幸运,今日就彻底后悔了。
还不如上战场死了来得痛快呢。
就看到锅里......算了,不形容了。
农村的孩子应该见过,因为农村的厕所就是一个大粪池,人们把粪便收集起来,用来给蔬菜施肥,时间久了,经过发酵之后,有些像黑色的淤泥,味道也不算特别臭。
但这些都是新鲜粪便,很多士兵不是没干过农活,浇过粪便,味道早就已经习惯,可这次收集的实在太多,那香飘十里,确实挑战人类底线。
臧霸站在城头上,感受着空气里呼啸的寒风。
今天运气不错,刮的是东风。
我国南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北上处温带季风气候,冬天盛行西北风、北风,夏天盛行东南风以及南风冬季。
不过如今已经临近早春,此地又靠近渤海,到了春天之后,就开始刮东风。
“点火!”
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往铁架下点柴火。
煮这玩意儿,不加热还好,一加热,味道上来,那滋味就更加上头。
跟七伤拳似的,还未伤敌,先伤自己。顷刻间,城头上呕吐声遍地,一些士兵甚至直接吐到昏天黑地,晕倒过去。
城下就有预备队,城楼上有人晕倒,就立即有士兵上来抬人,然后补充到序列里,然后继续呕吐.......
那酸爽.......这是一场有味道的战争.......
此时此刻,城外的袁绍军正在集结,吹号角的声音并不是进攻的声音,而是部队开始集结的号令。
袁绍先一步到高台上远望,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子,开始往营外走去。
然后排成数个方阵,西城外乌压压全是人。
从营中出来,再带列好方阵,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这段时间,袁绍也看到了城头上开始出现士兵,然后抬上大锅,开始熬煮。
“那是何物?”
袁绍纳闷不已,扭过头看向左右。
左右面面相觑,不知所已。
守城金汁。
头一次出现在史书中,是《旧唐书》中的睢阳之战。
不过当时是张勋冶炼铁汁去焚烧敌人的攻城器械,并不是熬煮粪便。
真正用于守城作战的,仅有几次出现在《宋史》以及《元史》,且出现的次数并不多。
反倒是在《水浒传》《说岳传》等小说中出现的次数不少,被小说家虚构成守城利器,无往而不利。
无往而不利确实是真的,据说陆登守潞州的时候,就熬煮金汤,逼退金兀术。
那为什么在史书中记载的比较少呢?
因为这东西一来不雅,二来,不管是攻城方还是守城方,用这东西,确实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热滚滚的金汤浇下去,攻城方不用多说,烫得皮开肉绽,而且多有细菌,容易感染生病,浇在云梯上,士兵爬上来都艰难,烫手不说,还很滑。
而对于守城方来说,那味道......一言难尽。
光现在熬煮阶段,就有数百士兵给活生生熏晕过去,待会煮沸腾的时候还得一桶一桶地往下倒,实在是挑战生理下限。
所以在东汉三国时期,还没有人发明金汁守城,顶多就是箭矢泡粪便,来达到让敌人伤口感染的目的。
毕竟当时的人还是很注意名望气节,用这玩意儿,即便是曹操,估计都做不来这事。
随着屎尿混合物开始加热,气味顿时散发出来。
袁绍等人还在城外观望,阵阵东风呼啸,那难以忍受的恶臭很快就飘到了他的军中,扩散到了整个军队里。
所有袁军士兵一时间出现大规模骚乱,人们纷纷捂住口鼻,不断作呕。
“这......”
高台上袁绍的谋士和将领都看傻了。
打仗还有这么打的?
城头煮屎?
恶心人?
“明公,这......”
即便是素有谋略的刘惠,都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辛评拍着手,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怎么还有人会如此下作。”
许攸更是做呕状:“怎么今日刚好刮东风,这恶臭难忍,我都要吐了。”
“公孙瓒今日臭名远扬矣!”
荀谌鄙夷不已,浑然不知道,在城内干这事的是他远方堂侄。
“明公,要不然,今日还是不要攻城了吧。”
文丑高览等将领只觉得头皮发麻。
远远闻着还没什么,可他们作为前线大将,是要身先士卒,带领士兵们往城头上冲的。
要是被淋到,滚烫的粪便,不死也得脱层皮,比热油还可怕。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细菌战,也不知道金汁浇灌下去,可以让伤口发炎,细菌感染,难以愈合,需要用青霉素才能救治。
但哪怕是作为正常人,也完全不想被这玩意儿淋到。
袁绍心态有点崩,不过还是强忍着说道:“为大将者,怎么能如此懈怠,眼看城破在即,大家忍一忍,破城之后,生擒公孙瓒,我必将他泡在粪水里溺毙之。”
“明公,这......”
“好了,不要多说了,擂鼓,准备攻城。”
众将士还想说点什么,被袁绍强行打断,他可不是个什么爱惜士卒的人,反正又不是他上去泡粪。
权贵一声令下,遭殃的就是底层士兵,擂鼓轰鸣,各级军官们纷纷催促着士兵上前。
他们这边一动,城内的士兵们也开始动起来。毕竟靠两千士兵守城是不现实的事情,光敌人井阑上的弓箭手,就能压制着城头上的投粪手不敢冒头。
在将领的强令下,袁军士兵不得不忍受着可怕的生理压力,开始缓缓前进,打头的是依旧是常用冲车和木幔,然后是井阑车。
无数士兵扛着云梯和壕桥木板上阵,前日和昨日都是火攻,云梯与壕桥被焚毁殆尽,每次都要重新铺设。
“敌袭!”
随着城头上尖锐的呐喊声,浮阳城上也开始动起来。
两日惨烈的战争,不仅是袁绍军死伤惨重,青州军同样损失不小,光被井阑上弓手射死的士兵,就达数百人,加上城头攻防战中受伤和死亡的士兵,约有两三千的伤亡。
虽然相比于袁绍军接近上万的伤亡比起来要大占便宜,可青州军是在守城,而且人数较少,依旧有如此大的伤亡,可见战争的惨烈程度。
也没办法,城池太小,实在不利于防守。云梯一搭,矫健的袁军士兵数息之内就能爬上来,防不胜防。
最先开始的,便是双方的弓箭手。
城头上的青州军弓手纷纷将箭支在熬煮的金汁中浸泡,要不说这东西未伤敌,先伤己呢。还没开始打,很多弓箭手就已经阵阵呕吐,胆汁都快吐出来,根本无力射箭。
一时间城头上呕吐声连连,还好早上的时候臧霸不准全军将士吃饭,不然光城头上的呕吐物,都不知道有多少。
不过这东西熬煮之后,香飘十里,城外的袁军也不好受,一个个慢吞吞地往前,行进速度都比前两日慢得多,像是龟爬一样挪动,逼得督战队不得不斩杀了一些怯弱的士兵,这才开始前进。
“放箭!”
等到敌我双方达到箭矢距离,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射出箭矢。
箭矢泡粪,也是古时常用的办法。
自从东汉耿恭发明毒箭之后,人们就发现用粪水泡过的箭矢杀伤敌人,伤口难以愈合,溃烂而死,因此攻防战中,常用此法。
双方箭矢如流星一样互相射去,城内城外,叮叮当当一片铁器碰撞声音。由于敌人以木幔在前,铁盾在后,弓箭杀伤不大,城墙上则有木板和城墙挡箭,利用女墙垛口射箭,也不容易被击中,因此第一波弓箭双方都没起多大效果。
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弓箭也在发挥威力,偶有倒霉蛋被箭矢射中,不提尖锐的箭矢,单提上面滚烫的粪水,也够袁军士兵喝一壶的,一时间,城外哀嚎阵阵,搅乱了袁军攻城节奏。
反倒是袁军士兵很讲武德,箭矢上没涂毒,也没泡粪水,被射中也就是皮外伤,简单地包扎之后,依旧留有战斗力。
最终,无数袁军士兵磨磨蹭蹭,总归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城下,开始铺设木板壕桥。
在这个阶段,双方依旧没有正面接触,还是弓手对垒。
但当过了壕沟,袁军开始铺设云梯的时候,冀州军的噩梦,终于开始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经历。
城头上的青州军,用葫芦做瓢,上面捆绑上木棍做杆,即便是城里人,应该也听说过,农村挑粪施肥,把粪便从粪池里舀出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物体。
滚烫的金汁当头淋下去,而且还不是直接对着城外泼,是顺着云梯上往下浇,有一个云梯算一个,不断地往下倾倒。
袁军不能飞檐走壁,要想上城头,总归是得爬梯子。
所以当金汁顺着梯子倒下来的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最先开始往城头冲的士兵们。
这批人属于刀盾手,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在爬梯子的时候,往往会左手盾举头顶,腰上别刀,右手攀爬,等上了城头再抽刀挥砍。
但我们要知道的是,那种全方位防御的大盾靠一只手是举不起来的,所以一般的刀盾手,几乎都是那种小圆盾,还是木制。
这种盾牌想要遮挡全身几乎不可能,金汁不要钱似地往下泼,稍微溅一点在脸上,就能将脸部烫熟,疼痛难忍。
而且你还得爬梯子,梯子上沾屎,对生理和心理都考验极大,那屎还滚烫的,你连摸一下都得起个泡。
一时间,云梯上的士兵纷纷被烫落,随着一瓢一瓢的粪便往外倾倒,城下也是污秽满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袁军的第一波攻势,几乎都起不了什么浪花,就被打退了。
“这.......”
看着金汁威力如此巨大,第一波进攻甚至连云梯都爬不上去,高台上的袁绍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这一招,委实下作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刘惠才说道:“明公,今日还是罢兵吧。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了。”
袁绍看过去,就看到他麾下所有士兵都是脸色惨白,不断作呕。
要知道这还只是第一波试探性进攻,三面城池,开始进攻的人不到两万,前锋有五六千人开始上城墙,然后金汁往下倾倒,伤亡上千人马,其余人就再也不敢往城墙下冲。
而后方还有六七万人压阵,准备下一波大举进攻。
结果在第一波试探性进攻当中,金汁的杀伤力过大,反而震慑到了他后方压阵的士兵,让所有人都呼吸困难,两股颤颤。
显然今日已经很难再打上去了。
“可恶。”
袁绍气急败坏道:“公孙瓒此般下作,与禽兽何异!”
“明公,退兵吧,我们的发石车马上就要做好了,浮阳城小,连轰几日,必能破城。”
荀谌也劝说道,作为有骨气的文人,他也受不了这玩意儿的气味。
“鸣金!”
袁绍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撤兵。
昨日前日,被大火逼退,今日又被这金汁逼退,小小一座浮阳城池,竟是如此难以攻打。
不过投石车马上就要做好了,他倒要看看,公孙瓒还有什么底牌和他斗!
第八十八章 战略得失
平原国。
刘备从汝南千里迢迢,回到了平原。
大军浩浩荡荡,风尘仆仆。
在与关羽分别之后,一路行来,昼夜赶路,最终是在半月之内,回了青州。
袁绍于九月晚秋派人南下,虚张声势,要介入汝南战场。
当时刘备就率军北上,与他的兵马对峙。
双方对峙两个月,等到袁术被打得落花流水,紧接着袁绍忽然进攻公孙瓒,刘备得知消息,也是立即北上回来。
他那时是在兖州济阴一带,离着平原四百多公里,差不多是一千多汉里,能在半月赶回来,实属不易。
此时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两万人,其中数千人,还是许褚带来的庄丁。
刘备出平原时,带了三万人,与关羽两万人合兵,总计五万。
现在回来,典韦领了一万人,张飞领了五千。关羽的大军也往洛阳而去,准备从西面进攻冀州。
因此实际上刘备回来,给青州增添的实力不多。
不过能回来就已经是件好事,现在前线兵力十分吃紧,有这两万人,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陈暮荀彧来到城外迎接。
就看到军中最前面有大量士兵簇拥着麾盖,麾盖就是大将所乘戎车,设幢麾、张盖。
官渡之战时,颜良进攻白马县,就是坐着这种车子,领着大军,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张辽和关羽的面前。
然后关羽上去就给他砍了,于万军之中纵横睥睨,连他的脑袋都剁了下来。
现在虽然刘备身边没什么高手保护,但周围也没有什么敌人,自然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刘备从车上下来,张辽高顺牵招各自在后头领军,张飞典韦也在徐州正准备讨伐吕布,身边只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和亲卫军。
“四弟!”
“大哥!”
“明公!”
“文若!”
三人会面,顿时欢喜。
算算日子,从刘备七月南下介入汝南战场,兄弟二人也有接近小半年没见了。
陈暮瞧见刘备身边那年轻壮汉,见他威武不凡,好奇问道:“大哥,此小将倒是颇为英武,是何人啊?”
刘备笑道:“这是我路过谯县时遇上的壮士,名叫许褚,仲康,来,这是我四弟陈暮,字子归。”
许褚瓮声瓮气道:“褚见过光禄大夫,早听说过光禄大夫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哈哈哈。”
陈暮拍了拍许褚壮实的胸膛,哈哈大笑道:“好,在军中好好干,以后必有你用武之地。”
他没想到刘备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得了个年轻的小将许褚。
虽然不知道许褚现在能力怎么样,但人都是在战场中成长起来的,只要不死,以后总归是有机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将。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城内,张辽高顺牵招等人安置了士兵,也回到了太守府邸,将士们齐聚一堂,开始议事。
刘备高坐主位,许褚为护卫站在身边,陈暮荀彧坐在左右下首,其次是张辽高顺牵招等部将。
“明公,事情便是如此,臧霸于浮阳城中坚守,徐正虽然领军扫荡了清河国,但兵力太少,无法北上威胁到袁绍,现在臧霸怕是岌岌可危呀。”
荀彧将现在的情况说了一下,因为袁绍的忽然袭击,再加上公孙瓒的主力部队没有在身边,导致局势对于他们来说很不好。
刘备脸色严肃起来,转头看向陈暮道:“四弟,现在我们应当马上开始进攻冀州了吧。”
“不行。”
陈暮摇摇头:“做事情要分清楚主次,大哥以为,现在主要目的是什么?”
分清楚主次?
刘备想了想,说道:“难道攻打袁绍,不少我们的主要目的吗?”
“当然不是。”
陈暮笑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救援臧霸和公孙瓒,至于如何救援,取决于用什么方法,而攻打袁绍,只是其中一个方法而已。”
“原来是这样......”
被伟人评价为分不清楚主次的刘备似懂非懂,隐隐已经有些明悟。
陈暮继续道:“军情司最新来报,公孙瓒虽然成功北上,但却被堵在了滹(hu)沱河,袁绍得知消息,肯定会放弃浮阳,立即北上,所以我们应该马上行动起来。”
刘备立即道:“如何行动?”
“大哥应该先这样,然后再这样,最后再那样......如此这般这般,定能逆转乾坤。”
陈暮将之前制定的计划合盘托出,已经有了一个周密的计谋,拯救大兵公孙瓒,以及围除臧霸的浮阳之围。
严格来上,有奥利给在,只要没有投石车,浮阳城再多坚持十日,还是没有问题。
因为城内的粮草供应,大概还能坚持十天左右。
但有了望远镜之后,袁绍军营内部的一些情报很容易被侦查到,根据军情司密报,袁绍已经在加紧制作投石车,不日就能投用到战场上,到时候浮阳危在旦夕。
因此必须马上派兵北上,营救臧霸。
至于公孙瓒那边,则另有办法。
听到陈暮的策略之后,刘备点点头,沉吟道:“好,就按四弟说的办。”
当下,大军在城外休整一日,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
.......
章武。
此时,已经是公孙瓒北上的第八天。
浮阳离章武很近,约60余公里,算成汉里,应该是150汉里左右。
正常来说,大概是一支军队两到三天的路程。
那为什么公孙瓒会走那么久呢?
一是因为他并非轻骑上路,而是大部队加辎重,只能走大路,因此杀到章武城下,攻了一天城。
二是颜良的大部队人马根本不在城里,而是在章武城北面的滹沱河附近占据了渡口。
滹沱河在后世已经消失,在原有河道上,清末时期重新修筑成马厂减河。
但是在汉朝,这条河却极为重要。因为它的下游部分,是与漳水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新的河流。
就跟曹操在官渡之战时,没有在黄河设伏,而是在官渡河设伏一样。
颜良与审配根本不在章武城内驻守,而是占据了滹沱河对岸的渡口。在河流北岸修筑营寨,建造堡垒,将渡口堵住。
作为两条汉时中等河流汇聚在一起的大河,渤海郡的这一段水流更大,河道更宽,渡口极少,泥沙淤积,地势较缓,可谓是壁垒森严,易守难攻。
公孙瓒用了三天时间抵达章武,然后花了一天时间攻下章武城,休整一日,再北上七十余里,于第五日抵达滹沱河,结果被颜良堵在了滹沱河对岸,进退失据,难以北上。
相比于青州军拥有大量船只,幽州军的部队组成,就完全是步兵加骑兵的组合,大军浩浩荡荡两万多人,没有渡口,根本不能过去。
渡口之所以能被称为渡口,本身就有多方面原因。一是因为选它的位置,可谓是古人的智慧结晶。
大型河流,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是湍急浩瀚,也有水流平缓,易于渡河之处。
因此选此地为渡口,方便来往船只安全行进。
二是渡口设施齐全。
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渡河的方式就已经很多。
有修桥的,有撑船的,有拉绳索的,也有像曹操那样铁锁连船横在江面当浮桥的。
船只来往,有齐全的设施,自然也就更加安全方便。
而没有渡口想过桥实在太难。
不然官渡之战的时候,为什么袁绍一定要强行从官渡打过去呢?
绕道不行吗?
就是因为官渡,是一个渡口的名字。
当时曹操是在鸿沟水,也就是楚河汉界那个鸿沟南岸的官渡结营防御。
鸿沟水只有官渡一个渡口,从别的地方几乎不可能过去。
袁绍只能在官渡与曹操硬碰硬。
因此一个渡口的重要性,就不用多说。
颜良占领章武之后,早就大量收集两岸船只,集中焚毁,没有给公孙瓒留下任何渡河工具。
如果公孙瓒选择从其它地方渡河,那得看看他有没有船只可以过河。
即便临时打造木筏船只,可别的地方水流湍急,且公孙瓒军中多有辎重和骑兵,稍微一个浪花,整个部队就得被河水冲走。
因此公孙瓒之所以还留在这里,就是因为渡口有设备,有绳索沟通两岸,可以结木筏过河,利用绳索拉拽。
但那样的话,就会被颜良攻击。
所以两边在河对岸僵持,公孙瓒不能渡河,已是骑虎难下。
颜良发现公孙瓒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杀到了滹沱河时,立即派遣信使,绕了一个远路,从河间南下赶往南皮。
因为他当时候还不知道南皮已经被攻破,因而信使抵达南皮时,袁绍就已经在浮阳。
等到信使又千里迢迢往浮阳赶,袁绍都已经是在攻城的第四日,抵达城下的第九天,公孙瓒北上被堵在滹沱河的第十一天,陈暮回青州的第七天。
“什么?公孙瓒居然早就北上了?那城里的到底是何人?”
袁绍惊坐而起,他万万没想到公孙瓒居然早就已经不在城里,而是已经跑到了二百多里外的滹沱河渡口,那样的话,城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刘惠沉吟道:“看来还是小看了青州军,如果所料不差的话,这里的应该是高城的臧霸部,从海滨绕道而来。”
“那样的话,他必定是舍弃了辎重,想来城池中的粮草已经不多了。”
许攸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粮草。
从海滨绕道过来,不走大路,那车马辎重肯定带不了,粮草也必然不多。
“现在应该想的不是破城了,而是北上追击公孙瓒了吧。”
袁绍的脸色阴沉,这一步的战略计划是将公孙瓒消灭在河北,如果让他逃回幽州,那情况可就糟糕了。
“明公,公孙瓒要追,但城也要破。”
刘惠想了想说道:“此时发石车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且敌人城内粮草也不济,即便只用少量兵马,也足以破城,虽然我们攻灭公孙瓒是第一目标,然而若能消灭臧霸,亦能削弱刘备实力。”
“嗯......”
袁绍沉吟片刻,环顾众人说道:“不错,公孙瓒要死,城也得破。传令,让鞠义收拾营寨,与我一同北上追击公孙瓒,文丑留本部人马在此,加上张郃,给我拿下浮阳。”
“唯!”
众将士轰然应允,立即分头行事。
对于袁绍来说,得知情报之后,他的第一目标肯定是公孙瓒,绝对不会再在臧霸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
原因很简单,傻子都能想到,在大战略上,消灭公孙瓒远比消灭臧霸好得多。
公孙瓒以幽州牧、度辽将军的名义占据幽州,获得幽州外围乌桓,以及北面东部鲜卑大人部的拥戴,如果不计代价,大肆撒币,可以拉起十万骑兵的可怕实力。
这种实力,再加上刘备强悍的十多万步卒集团,与袁绍火拼,最终的结果,必然是袁绍败亡,数多胜少,绝不可能压制得了二人合力。
唯有趁着这个机会,先处理掉公孙瓒,稳定后方局面,占领幽州之后,再拉拢胡骑,壮大实力,才能迎战刘玄德。
这又是一个战术和战略上的区别问题。
战术上,如果继续围攻浮阳,城破之后,很大概率臧霸军就要覆灭在此,袁绍与刘备的战争,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
然后呢?
然后公孙瓒成功逃回幽州,率领大军南下,与刘备南北夹击。
到时候陷入窘迫的就是他袁绍。
在战略上失败到极点。
因此袁绍比任何人都想要公孙瓒的命。
他绝不会想要看到公孙瓒回到幽州,联合乌丸鲜卑胡骑,再加上刘备一起进攻他。
如此一来,放弃浮阳,立即北上,趁着公孙瓒还未渡河,就势在必行。
大军开始行动,鞠义收拾营盘,作为先锋,第二日就北上。
袁绍则慢一些,到第三日才出发,离开了浮阳。
文丑留了下来,他现在只有三万多人,跟浮阳城内的臧霸军相差不大。
不过连日战斗,臧霸军已经很疲惫,难以一鼓作气突围。
因此野外作战,还是文丑军更占上风。
此时城头上,臧霸眼睁睁地看着袁绍大军离开,总算是舒了一口气,对荀攸道:“军师,袁绍撤兵了。”
“嗯,必是北上追击公孙瓒去了。”
荀攸也松了一口气,他已经在考虑如果这两天袁绍还不撤军,他就得写一封信送出城,然后“不小心”被袁绍军截获,将这件事情告诉给袁绍了。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准备突围吗?”
臧霸又问。
荀攸想了想,目光远望南方,轻声道:“不急,明公,应该已经回来了.......”
第八十九章 鄙人不善坐船
轰轰烈烈的战争机器启动。
张辽高顺牵招,大军浩浩荡荡北上。
此战以荀彧为军师,牵招为主将,领兵前往浮阳。
同时快马传信,命徐荣北上骚扰北皮城的粮草基地,威胁袁绍后方。
关羽于洛阳出兵,命赵云北上荡阴、林虑,攻占了两座城池,配合青州这边的行动。
而刘备和陈暮,却在这个时候回了乐安国。
袁绍大军已经北上,军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顺着从高城与浮阳之间的官道,大摇大摆地行军。
不过从平原到浮阳还是有一定距离,需要先从平原到乐陵,再去高城,最后往浮阳去。
两地相隔三百里,即便是急行军也需要三天,何况青州大军多日赶路,颇为疲倦,因此最少需要四到五天才能抵达。
这个时候就能体现出徐荣的作用,徐荣接二连三击败了郭图与淳于琼,在清河国左冲右突,无人能挡。
他得到命令之后,立即领军北上,攻占了东光县,然后继续北上威胁南皮县城。
值得一提的是,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在南皮被破之后,原本是要往浮阳方向去投奔公孙瓒,结果还没抵达南皮,就发现高览将城池包围。
无奈之下,他只得往南去了重合县,投奔青州,这里是青州占领区,荀彧派人接纳了他,让他在重合县原地休整。
此次徐荣北上之后,公孙范领着数千休整完毕的残兵再次北上,与徐荣汇合,骚扰敌后。
文丑原本是打算利用已经组装好的投石机开始攻城。
得知徐荣北上,威胁到自己后方的消息,大惊失色下,立即联合郭图淳于琼以及张郃等部兵马,严正以待。
北皮城是之前袁绍的粮草基地,此次袁绍北上,属于轻装上阵,士兵粮草带得不多,全靠北皮城储存的粮食,如果北皮城有失,袁绍不杀了他才怪。
天色已经过了晌午,徐荣的牵制还是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张辽高顺牵招大军顺利北上,击破了部署在官道上的拦截军,靠近浮阳。
离城池还有二十余里的时候,文丑领兵来袭,与先锋张辽部相遇。
二人在官道上摆开阵势。
此地是浮阳南面的一处乡亭村庄外,官道右侧有一片平原地区,原本是农田,如今早就长满了杂草。
文丑带了五千人马,张辽的先锋军也是五千人马,双方在平原上对峙。
这次出战,之所以让牵招为主将,一是牵招资历不比张辽高顺差,同样是在野王时加入的刘备军,跟随刘备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二是张辽所部先锋军,素来悍不畏死,适合担任先锋大将。而高顺所部陷阵营属于重步兵,移速缓慢,适合为后军。
因此只有牵招适合统领中军,且牵招为人稳重,有大将之资,三人共事很久,可以进行居中统筹。
先锋军占据了南面平原,文丑军则是占领了北面官道。
双方当面锣对面鼓,没有任何计谋。
史书记载,不管是颜良还是文丑,虽勇冠三军,然不过两名匹夫之勇而已。简单来说,就是两个莽夫,打起仗来,没有丝毫头脑。
而张辽虽也是个莽夫,但却是个有头脑的莽夫,可谓是大将之才,遇上文丑,早就布置了一些战术。
他命令士兵们摆开阵势,以三角锥形阵准备,军阵密集,攻击占据优势。
而文丑则是经典的一字阵型排开,毫无花里胡哨。
“某乃雁门张辽,何方鼠辈前来送死?”
张辽越众而出,嚣张跋扈。
他的名气可比文丑大得多,早年跟随刘备,南征北战,不管是战绩还是出道时间,都要比文丑早。
文丑自然知道他的名声,冷笑一声举刀出列,暴喝道:“某乃安平文丑是也!”
“文丑?没听说过。”
张辽不屑道:“无名之辈,也敢来我面前狺狺狂吠?”
“可恶!”
见自己被鄙视了,文丑勃然大怒。
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因为他和颜良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
反观人家张辽,青州数得出来的大将之一,跟随刘备打过冀州叛军,又在虎牢关前战过吕布,去过关中鏖战董卓,天下闻名。
当刘备带着麾下这些大将们四处征伐的时候,袁绍还苟在渤海郡图谋整个冀州,根本就没有参与各种大战,因此他麾下这些将领,自然也就没有出名的机会。
张辽见他无能狂怒,大笑道:“鼠辈,给你个机会,可敢与我来战?”
“战便战!”
受到张辽侮辱,文丑大怒不已,拍马舞刀向着张辽杀来。
这就是莽夫和智将的区别。
受不得激。
在历史上,颜良也跟他一样,袁绍派颜良为大将,进攻白马。
沮授就曾经劝谏袁绍,说颜良虽然骁勇,可性格鲁莽促狭,不应该为大将。
袁绍不听,依旧让颜良担任大将,结果颜良在攻打白马时,果然被关羽一刀砍下脑袋。
从这一点上来看,可知不管是颜良还是文丑,纯有武力,只适合担任进攻的先锋,而不能成为三军统帅。
张辽激怒文丑,二人拍马来到阵中,开始厮杀。
正常情况下,文丑武力值比张辽高几点,而且还是含怒出手,肯定是招招致命。
不过张辽沉着应对,并没有被吓住。只是毕竟有一定差距。战不过五十回合,还是落入下风。
随着一道银辉闪烁,张辽虚晃一刀,逼得文丑侧身躲避,同时勒马扭头便走,边走还边道:“傻大个,来日再战。”
“可恶!”
文丑暴喝道:“无胆鼠辈休走,再来一战!”
说罢拍马急追。
二人一前一后,很快接近先锋军。
“杀!”
随着张辽副将一声呐喊,全军出击,士兵们纷纷向前冲锋。
张辽再次勒住马匹,回头挺刀再战。
文丑大惊失色。
如果再跟张辽打下去,等他被敌人大军团团围住,那就必死无疑了。
当下也不迟疑,挥刀荡开张辽的进攻,调转马头就跑。
眼看敌人进攻,文丑部也同时发动袭击。
过了片刻,双方短兵相接,锥字阵像一根尖锐的矛一般直刺中心,同时后方大军源源不断往前冲刺,将文丑部分成左右两部。
双方长矛不断碰撞,刀兵相碰,迸溅出激烈的火花。
紧接着最前头的张辽穿过了敌阵,不断呼喝跟着他一起杀出来的士兵左右包抄,以点破面,四处厮杀。
阵型被分割,导致文丑军各自为战,很快就被击破,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接下来就是衔尾追击,先锋军悍不畏死,剿灭了被分隔在阵型中的敌人残余势力之后,就开始追杀,文丑部一路往北逃窜,旷野之上,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四散奔逃,毫无章法。
如果文丑聪明点,安排人在北面的山林里埋伏一标人马,或许能转危为安。但可惜他只是个莽夫,连军中阵型都维持不了,更何况还安排人手。
在历史上,文丑就是本部人马因为去拾取曹军丢弃的物资而散了阵型,导致五六千骑兵,被人家六百骑兵击败。
双方一前一后,跑了二十余里,一直到文丑逃进了浮阳城南的营寨这才罢休。
天色临近傍晚,眼见青州援军到来,且自己战败。文丑无奈之下,集结军队,开始撤退。
因为牵招部和高顺部尚未过来,张辽只有四五千人马,加上城内也不过两万多人,而文丑部依旧有接近三万,因此大家都没有轻举妄动,看着文丑撤退。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现在的浮阳城情况属实太恶劣了,当张辽部抵达浮阳城外的时候,当场内心就崩溃,直接很想退避三舍。
就看到城外全是密密麻麻的奥利给,城墙以及城墙根下,厚厚的一层,足足半尺高,人踩在上面能没脚。
臭气熏天,这几天来,城内臧霸部的伤亡倒是不大,但心理创伤估计这辈子都不好愈合。除了东城以外,三面城门,全是奥利给,怕是一个老八加强旅,都不一定能把这些东西弄干净。
所以实际上就算城内的臧霸想要出城配合张辽阻击文丑也无济于事,他的士兵现在士气大跌,不是打败仗,而是天天那么呕吐,饭都吃不下,换谁来都得虚弱三分。
文丑部撤离浮阳,往北皮城而去。到了晚上的时候,牵招部和高顺部这才姗姗来迟,臧霸则是连忙领兵出城,这浮阳城一刻都不想待下去。
四人于城外十多里一处背风地结营,浮阳城现在都快成了一片死地,不是那里尸体多到无人敢来,而是臭到无人敢去。
到了第二日,荀彧才召开军事会议,臧霸太史慈黄忠张辽牵招高顺等将领济济一堂。
众人合并接近四万,昨日诸将一边妥善安置伤兵,派人运回平原休养,一边加紧恢复臧霸部士气,忙得团团转,此时众人才有时间开会。
荀彧和荀攸主持会议,大家也不分主次坐着,围成一圈。荀彧环顾众人说道:“明公回了平原,此次北上,就是为了解浮阳之围。现在袁绍军已退,然公孙将军那边却形势不妙,我们必须在后方给予袁军压力。”
臧霸说道:“我知道此战是要帮助公孙将军解围,但之前我们死守浮阳,拖延了近十日,他应该已经到了幽州了吧。”
荀彧摇摇头道:“军情司密报,他现在被困在章武北面的滹沱河南岸,进退失据。”
“被困在滹沱河?”
臧霸和荀攸都是皱起眉头,他们也没有料到公孙瓒那边居然没有渡河过去。
实在是袁绍计划太周密,不仅三路包抄,还策反了河间国的王门,导致公孙瓒西去不得,北面又被大河拦路,可谓是前狼后虎,没有一点办法。
牵招就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该立即北上前往支援?”
荀攸沉吟道:“不可,如今臧将军的大军疲惫,还需要休整。且文丑部以及张郃部、淳于琼部还有四五万兵马聚集于南皮、北皮城等地,若是冒然进攻,则有被袁军前后夹攻之风险。”
袁绍大军二十多万,除了一半留在魏郡抵御洛阳兵马以外,另外一半,则是全力围剿公孙瓒,主力部队北上,同时留下文丑张郃淳于琼等部阻拦青州军。
这部分兵力依旧有四五万之多,虽然论起精锐程度远不能与青州军相比,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依旧能威胁他们后方。
何况袁绍粮草多囤积于北皮城,若能击破南皮和北皮二城,就能起到官渡之战火烧乌巢的效果。
因此荀攸认为,公孙瓒那边不需要理会,先给袁绍后方造成破坏才最重要。
荀彧很赞同荀攸的想法,点点头道:“不错,子归也是这么认为。且明公和子归已经有办法去救援公孙瓒,因而他们那边不需要我们去管,先处理北皮城这边,给袁军制造压力即可。”
“明白。”
众将士纷纷点头,这就是在告诉他们主要任务。
现在刘备回师,加上臧霸部和徐荣部,青州军总兵力也已经达到了五万,和南皮北皮那边的情况差不多。
如此荀彧这边派遣各路大将,从浮阳方向进攻北皮,徐荣则从东光方向进攻南皮。
有意思的是,浮阳位于南皮的东北方,而东光则在南皮西南方。
这样一来,双方等于是一南一北联手进攻。
而当荀彧这边准备呈两面包夹芝士进攻南皮北皮二城的时候,此时此刻,乐安国莱州湾,七八艘大船放下了风帆。
航海司的水手们踩着翻车龙骨,作为推力前进,来往三韩与青州多年的老船长,直接一个右满舵。
此时已经是一月仲春,渤海湾刮着呼啸而来的东风,虽然不是最好的南风,但借着风力,船只亦是飞速驶离港口,向着北方前进。
青州有镇海卫,下属航海司、护船司、税务司以及造船司,航海司就是负责航海的船员,护船司则是护船侍卫,陈暮和刘备此次北上,没有带一兵一卒,除了亲卫以外,就只有护船司十多屯人马,约三四千人。
别看人少,但这些都是当年早期跟着刘备的幸存精锐。虽然也有不少缺胳膊瘸腿的汉子,在护船司养老,可彪悍之气不改当年,如今刘备重新回来领导他们,一个个士气极为旺盛。
刘备很少坐船,如今第一次航海,瞧着什么都新鲜,站在甲板龙骨上,远眺大海,只觉得胸中乾坤浩荡,沟壑万千,指点江山道:“四弟,你看,那日很大。”
陈暮翻着白眼,现在早晨,刚升上海平面的太阳可不是很大吗?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大哥,现在还是近海,风浪不大,不过船只会稍微远离岸边,到时候有海风袭来,人会晕船,你还是回船舱内休息吧。”
陈暮给出了中肯的建议。
刘备当时就不高兴了,看着护船司诸多士兵一个个昂首挺胸站在甲板上,说道:“都说北人善骑马,南人善驶船,我看也不尽然嘛。士兵们一个个都没有晕船,我又怎么会晕船呢。”
陈暮无奈道:“大哥,护船司已经成立近十年,士兵们一开始上船的时候,也会晕眩,实在受不了的,会被护船司筛选出去,现在剩下的,都已经习惯了颠簸,不管是水性还是坐船能力,都已是极佳。你初次登船,不习惯海浪,现在是心情激荡,过一会儿你就会晕船的。”
“真的吗?”
刘备将信将疑:“我不信。”
好家伙。
您就是鲁豫附体吧。
陈暮无力吐槽,只得道:“大哥若是不信,再坐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在马上颠簸半生,怎么会被小小船只击倒。”
刘备自信满满。
陈暮翻着白眼,老大哥第一次坐船,就是不服输,你拿他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大浪拍来,船只剧烈抖动,左摇右晃。
刘备扶着栏杆晃来晃去,只觉得头晕目眩,比在马上还颠簸十倍百倍,下一秒,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上来,他干净利落地趴在栏杆上:“呕......”
陈暮:“.......”
第九十章 主动出击
莱州湾紧邻着渤海湾。
不过这并不代表从莱州湾港口前往渤海就很近。
两地相隔有二百多公里,走沿岸海边过去,差不多要走五百多汉里。
但有一点大家可能不知道,那就是汉朝的船只建造水平就已经很发达,大型船只层出不穷。
这些船只不仅能载很多人,而且时速也不慢,比如普通走舸、露桡在长江上的航行速度已经能够达到每小时20公里以上。
只是这种速度一般是小型快船,且必须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若是逆风,速度会很慢,如“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就是典型的代表。
因为汉朝的船只有橹、舵、桨,还没有出现车轮桨。
所谓的车轮桨就是唐宋时期的车船,像自行车一样靠人力踩动进行推进,这样能大大增加了船只航行时的行进速度。
因此汉朝时期的大型船只航行速度一般在3-6节(1节等于1.85公里),也就是每小时5-11公里左右。
且6节已经是超级大顺风的时候,按照记载,平时无风状态下,船只速度也就比一般人走路稍微快那么一点点,平均每小时4-5公里是正常速度。
而到了宋朝,船只航行速度大幅度提升,平均时速在4-8节,超级大顺风的情况下甚至能达到10-12节左右。
这种速度在当时已经是世界顶尖水平,航海能力大幅度提升。
而刘备则是目前整个东汉唯一拥有车轮船的诸侯,这意味着青州的造船业,已经达到了宋代的水平。
这得益于青州鼓励创新,诸多实践和发明创造。
马钧发明的龙骨水车,本身就可以移植到船上,至于船体如何重新设计,构造样式如何重新改进,自然是通过多年一步步摸索而来。
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船依旧不具备远洋能力,即便是来往朝鲜、日本多次,甚至已经北上到了库页岛,那也是因为陈暮提供了近距离航线,走的是沿岸近海。
远洋的风险实在太大,哪怕是去一趟倭国,都得从朝鲜半岛走最近的海路,从釜山港口航行到对马岛,再从对马岛进入博多湾才能轻松抵达,如果直接从青州出发去倭国,翻船的可能性极高。
因此实际上青州船业只是领先于整个汉代,而不是说有多厉害。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很了不起。
至少在当时除了罗马帝国以外的其它地方,大部分处于原始部落的情况下,可谓是领先了不知道多少个时代。
由于青州和幽州之间海运贸易发达,公孙瓒会将北方的牛羊通过位于泉州(天津)的港口运往青州,青州则是把酒、粮食、盐运往幽州,互相交易。
两地来往频繁,水手们早就熟门熟路。
近海再加上顺风,八艘青州大船,以约每小时6-7节的速度,浩浩荡荡北上,前往渤海湾,开启了拯救大兵公孙瓒的计划。
日夜航行的话,即便速度再慢,一天二十四小时之内,也能抵达滹沱河出海口。
也许有人会说,八艘船是不是少了点?
但除了八艘大船以外,还有二十艘中等船只随行,按照现代海军规制来看,相当于有八艘大型巡洋舰,二十艘中等驱逐舰,以及船侧系五十多艘先登、走舸、露桡等小船,可以当成小型护卫舰。
青州大船虽然比不得后来东吴时期能载三千人以上的巨型楼船,但每艘也能装一千多人,再加上二十艘中等船只和五十多艘小船,大概能装两万多人,基本够用。
海上的风远比陆地上的风要剧烈得多,不到海边不知道海风有多猛,狂风呼啸,吹得云帆与船上的旗帜猎猎作响,晃晃悠悠一路徐行。
不过近海有个好处,那就是同样的风速,在远海可能会激起好几米浪花,而在近海则不会。
海浪的高度和风速以及海水深度有关,风速一样的情况下,近海的只会出现浪急的情况,而不会出现浪高打翻船只的情况。再加上又是半顺风,航线又很熟稔,船只铆足了劲一路向北。
一天一夜的疾行,船只反而是后发先至,抵达了滹沱河出海口。
毕竟船是不需要休息的,水手三班倒,日夜航行,有固定航线的情况下,道路也比陆路更加通畅。
这个时候,公孙瓒依旧还在滹沱河渡口处,此地离出海口约有三十余里,军情司的密探从陆路向他告知刘备会从海上过来接他的消息,结果探子骑马的速度还比不上这边坐船的刘备。
远远地抵达滹沱河出海口之后,所有的船只在远离近海岸边处放下了船锚,没有港口的情况下,贸然靠岸,要不触礁,要不搁浅,不会有第三个结果。
紧接着大船两侧悬挂的四艘小船,以及中等船只左右悬挂的船只纷纷放下。
像先登、走舸、露桡之类的小船属于小型运兵船,每次能运送三四十名士兵。而艨艟和斗舰则算是中型船只,每次都能运兵数百人,楼船则是大型船只,每次能运兵两三千人。
因为走舸、露桡等小船体型不大,也就比后世的普通冲锋舟大一倍左右,因此可以悬挂在大船左右两侧或者系在船只身后拖拽。
历史上火烧赤壁的时候,周瑜就是把数百艘走舸、露桡等小船系在数十艘艨艟、斗舰之后,船上放置了大量的薪草膏油,用红色的布进行伪装,靠近了曹操的连环船,把曹操的水军烧了个干干净净。
由此可见,大船悬挂以及拖拽小船在古代就已经非常普遍。
护船司的士兵以及刘备陈暮坐小船靠岸。
早春的海风呼呼作响,海面上波浪翻滚,岸边礁石林立,大船靠近过来,全都要沉没在此地。
陈暮四下查看,发现这里林木茂密,草木疯涨,特别是河岸两侧蓬蒿野草无数,点点头道:“不错,这里是个好地方。”
刘备纳闷道:“此地草木过于旺盛,行军打仗殊为不利,即便是想做伏兵,远处大船也藏不住,若是接应公孙瓒,恐被人瞧见,是个什么好地方?”
陈暮招了招手,示意护船司的士兵们把一箱箱的燃烧瓶搬上岸,补充了一句:“放火的好地方。”
刘备:“......”
四弟还是那么爱放火。
小船飘荡,送下来几匹马,这些马经过专业训练,在船舱中会被蒙上眼睛,能够适应大船颠簸。
斥候骑上马匹,快速往西而去。
陈暮则安排伏兵,等到公孙瓒的兵马抵达之后,如果后有追兵,则燃烧瓶招呼,绝对够袁绍喝一壶的。
滹沱河渡口处,公孙瓒原地结营,他烦躁不安地看着河对岸,这段时间,他砍伐树木,制造大量木筏,尝试半夜渡河强攻,皆被击败。
现在的情况是前面渡口有拦截的颜良部,后有袁绍的追兵,西面河间国的王门已经叛变,且漳水与滹沱河在渤海交汇而形成新的河流,他走河间国的话,反而要连续渡过两条河流,形势对他更加不好。
唯一的出路是东面,可惜东面是大海,他已经到了上天入地都逃不出的绝境了。
他这个主帅无能为力,士兵们自然也是士气低落。
整个军营中弥漫着一股哀怨之气。
“将军,探子来报,袁绍大军于昨日已经抵达章武,先锋大将鞠义,最快今日,就能到此地了。”
田豫来到河岸边,脸色沉重地告诉了公孙瓒一个坏消息。
公孙瓒如果现在手里有根烟,肯定是满怀惆怅地望向远方,眼神之中充满落寞。
袁绍在一个极为关键的时刻忽然袭击了他,明明坐拥大军,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心里怎么一个憋屈了得?
但谁让天时地利不在他这边?
刚好因为雇佣费过多,解散了北方胡骑,又恰好南方战事,孙坚曹操有危险,刘备南下救援,导致袁绍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时机。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按照常理来说,不说坐拥北方十万胡骑,四五万还是有,绝对能与袁绍一战。
可惜啊........
“哼!”
沉默许久,公孙瓒冷哼一声道:“袁绍想要我的命,我也绝不会留在这里坐而等死。我料袁绍初到,军心未必会稳,国让,你守住营寨,我领骑兵,冲一冲他的前军。”
田豫想了想,固守营盘已经是下策,如果主动出击,或许还真有奇迹发生,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他也是立即说道:“好,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当下,公孙瓒立即回营,召来部将安排任务。然后营寨大门打开,骑兵尽出,铁蹄裹挟着风雷之势,向着南面而去。
此时此刻,鞠义先锋大军确实已经离他不远。
章武到滹沱河渡口处约有七十余里,他们昨日抵达章武,今日早晨出发,应该是傍晚时分到此处。
不过鞠义没有鲁莽,而是在滹沱河渡口处南面约二十里处的一片平原地区准备结营,等明日袁绍中军后军抵达再说。
毕竟一日行军五十里,军士们具已疲惫,再加上袁绍的中军后军前后尚未抵达,辎重车辆依旧在后方,没有必要这个时候去和公孙瓒硬碰硬。
此地是为章武北面的一处乡亭,后世是河北沧州青县东面的旷野,有滹沱河一条支流,地势平坦,原本是相当富饶的一片土地。
只是这些年来,渤海战乱不休。先是黄巾之乱,后又是张纯张举丘力居叛乱,然后是袁绍刘备公孙瓒三方争斗不休,使得渤海郡一片民生凋敝,土地荒芜,百姓要么遭殃于兵灾,要么背井离乡,逃离别处。
因此这处乡亭除了少数残存的百姓以外,大部分地区都已经荒废。这些百姓数量稀少,见到有兵马过来,都是条件反射地逃入了附近荒山之中,在这乱世,最受伤害的,也是他们。
鞠义对这些百姓没什么兴趣,抵达此地之后,一边派出斥候去侦查北面公孙瓒部的动静,一边原地安营扎寨,利用原本已经破败的村庄当作临时营地。
这个时候天色还只是下午晡时末刻,因为章武到滹沱河渡口处是七十余里,原本要走一天,而他们只走了五十里,自然不用那么多时间。
士兵们开始砍伐树木,临时制造营地。鞠义的先锋军有两万多人,普通的乡亭村庄即便有些房屋,哪里能住得下那么多人?
因此房屋只是军官将领们住的地方,士兵还是得搭建帐篷。
临时营地简单得多,砍伐木头制作成简易栅栏即可,甚至都没有太多防御设施。一根根削减的木头插在地上,临时做个挡板而已。
这还是鞠义谨慎,如果换一个将领,更简单点就干脆原地安置帐篷,连栅栏都懒得做。
其实鞠义并不认为公孙瓒敢来攻击他。
袁绍大军就在身后,五万多人浩浩荡荡,再加上北面有颜良部,西面还有王门部,三面包夹,公孙瓒如果聪明一点,就应该干脆抛弃部众,自己坐船偷渡过河,逃回幽州。
不过该谨慎一点还是得谨慎,除了栅栏以外,鞠义还命令他的先登死士今晚警戒,先登死士的组成由八百死士加一千弓弩手组成,以悍不畏死著称。
有先登死士作为警卫防御,鞠义还是非常放心。认为哪怕公孙瓒调集大军今晚夜袭,也绝不可能给他造成什么太大伤害。
但万事总会出人意料。
公孙瓒确实没有晚上偷袭他,而是选择下午白天。
这个时候鞠义才刚刚抵达不久,正在命令士兵砍伐树木,制造临时营地。
整个平原上一处忙碌,士兵们根本没有有效组织起来,有人在搭建帐篷,有人在砍伐树木,有人在制作栅栏,所有人都分散在野外,没有阵型,也没有大规模军团。
而就在此时,整个大地忽然轻声颤抖起来。离北面更近,正在山林中砍伐树木的士兵们首先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个立于原地,向远处眺望。
地面的抖动幅度越来越大,然后在地平线上,已经能够看到滚滚尘土飞扬,无数黑点不断冒头,向着这边冲来。
“敌袭!”
“敌袭!”
“敌袭!”
尖锐的呐喊声不断传播。
靠近北面的山林是最近的木材来源,离营地约有三里地。
砍伐树木的士兵第一个喊,然后不断接力,中间运送木材的士兵也开始喊,最后传回了营寨。
在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各级军官,呼喊着让士兵们放下手里的东西,撒丫子就开始往营地方向跑。
鞠义这个时候正在命人打扫一处房屋,此处营地是围绕着一座村庄修建,军官们住在中央的房屋当中,士兵们则绕着村庄外围坡地居住,有些许幅度。
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鞠义大惊失色,甚至都来不及戴上头盔,连忙跑出屋子,远远地看到北面尘烟滚滚,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招呼先登死士。
先登死士作为鞠义亲卫军,并不需要去做制造营寨的体力活,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三千预备役,一直留守营地,严正以待。
此时敌袭,一千八百先登军再加上三千预备役,在鞠义以及各级军官的带领下,纷纷冲到了营地外围坡上准备。
他们这边才刚准备好,公孙瓒的五千骑兵就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卷动着风雷之势涌来。
从发现敌人,再到敌军抵达,短短不过数分钟的时间而已。
也就是鞠义的统率能力在汉末各大将领中属于很高级别,跟高顺徐荣等人一样,属于大将之才,才能够在这几分钟内反应过来,若是一般将领,军队早就乱成一团,敌人不战自胜。
“杀!”
公孙瓒看到敌人居然根本没有阵型,大喜过望,一声令下,命令最前面的一千骑兵向着敌人营地发起进攻。
因为此时此刻,所有士兵都在往营地集结,杀过去,正好可以打散他们建制。
而之所以先命令一千骑兵进攻,是为了试探。
葛亭之战,公孙瓒已经吃过一次亏,引以为傲的三千白马义从全军覆没,到现在还没有重新组建起来,让他不得不开始学聪明许多,学会试探性进攻。
但鞠义已经在坡地上埋伏,骑兵才刚过来,强弩手立即射箭。
密集箭雨纷纷袭来,公孙瓒前排骑兵不断倒下。
顷刻间就损失了数百人。
眼见敌人早有准备,公孙瓒沉着应对,呼喝一声,骑兵大队分成左右两边,绕道而行。
看到这一幕,鞠义咬紧牙关,狠狠地锤了一下草地。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此地处于平原地区,地形对于骑兵的加成极大,弓弩手不可能去追着骑兵射箭,所以他们只能埋伏在一处突袭。
然而平原区域四面八方都是一片平坦,在这个方向撞得头破血流,那就换一个方向。
骑兵们干净利落地绕开他们的设伏点,从左右两侧分头包抄过去。
鞠义不敢动。
一动他们的阵型就会被打乱,因此只能让先登死士以及三千士兵结阵自守。
可他们不动,那远处正在集结的士兵就遭了殃。
骑兵们还未靠近,就开始举起手中的长弓射箭,数波箭雨之后,士兵们哪里还有集结的想法,纷纷作鸟兽散,原本已经聚集起来的七八千人,顷刻间土崩瓦解。
而接下来,就到了骑兵表演的时候。
旷野上衔尾追击,或是骑射,或是追砍,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整个平原上,散落着无数如蚂蚁一样的黑点,抱头鼠窜,慌不择路。
在他们的身后,马匹奔腾,尘烟滚滚,不时起跃,就能伴随着一颗颗人头落地。
鞠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这种地形,拿骑兵一点办法都没有。
附近有一条小河,很多士兵们都往河里或者森林里跑。
可两条腿,又如何比得上四条腿?
大量的士兵还没有靠近,就已经被骑兵斩杀,整个战场成为了一片屠宰场,短短一两刻钟的时间,就有数千士兵死于骑兵的屠刀之下。
公孙瓒骑着白马,在数十护卫的簇拥下,来到了离鞠义那边约五六十丈开外的一处丘陵小土坡上,俯瞰整个战场。
最引入注意的,是远处坡上那面“鞠”字大旗。
数年前,自己的白马义从,就是倒在此人手里,现在,正是报仇的好时机!
公孙瓒面目冷笑。
鞠义这些年自从击败公孙瓒之后,日渐骄纵,历史上早就被袁绍杀了。
但此时袁绍还没有完全击败公孙瓒和刘备,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因此一直忍耐,装作礼贤下士的模样。
今日一战,公孙瓒势必要取他的性命。哪怕鞠义现在面对公孙瓒的冲击能够保住一条命,但这么大的损失,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过这些事情双方自然不清楚,公孙瓒的目光早就移往他处,他在等待自己麾下的骑兵将鞠义部众屠戮一空,然后再集中兵力,将固守在坡上的鞠义干掉,狠狠地出一口恶气。
屠杀已经到了白热化,鞠义部队已经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伤亡。再过一个时辰,除了少数跑入河流以及森林里的士兵能存活下来以外,恐怕剩余士兵十不存一。
但就在公孙瓒志得意满,认为今日大胜而归的时候,远方的大地上,忽然同样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狼烟滚滚,整个地面,都在震动。
袁绍的骑兵部队,居然在这个时候支援过来了!
第九十一章 鱼死网破,今晚就走
袁绍拥有骑兵。
而且数量远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多。
历史上他就率精兵十多万,加上后勤、辎重、民夫,多达三五十万大军,南征曹操。
按照《三国志》记载,当时只是笼统的称呼袁绍拥步骑十余万。
但也有详细说明,说袁绍本部骑兵有八千,跟随袁绍攻打官渡,在官渡之战失败后,掩护袁绍逃跑。
还有文丑率领五六千进攻延津,被荀攸使用“饵敌”之计,其麾下“五六千骑”惨败于“不满六百”的曹军骑兵,自己也死在乱军之中。
最后颜良率领步骑数万,进攻白马。曹操派遣张辽关羽进攻颜良,到十余里外颜良才得知情报,因而仓促应战,被关羽斩杀。
虽然三者都折戟沉沙,但只能说曹操应对得当,并不是说他们的兵马少。
因此细算起来,袁绍最少有两万以上骑兵。
现在也相差不大。
轰轰烈烈的骑兵如无数台坦克一样隆隆驶来,让正处于极为亢奋状态的公孙瓒心情沉入谷底。
他是知道袁绍有骑兵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数量居然这么多。
作为久居塞外,对骑兵最为熟悉的诸侯,公孙瓒只看一眼那滚滚尘烟,就知道这波骑兵数量,最少能达到上万。
袁绍哪刨来这么多骑兵?
公孙瓒暗恨。
他不知道的是,早在王芬时期,就给袁绍打下了骑兵的基础。
为了帮助义子吕布建立并州铁骑,王芬从中部鲜卑处购置大量马匹,组建起了一支上万人的骑兵大队。
当时吕布还在荡阴一带与关羽抗衡,因为王芬组建骑兵的时候,以冀州人为主体,因此吕布想叛乱,这些人根本不会答应。
如此一来,吕布只能借用张杨的并州军,加上自己从长安带出来的两千骑兵,组成了早期班底攻略兖州。
而在吕布走后,这一批骑兵自然也就归属了袁绍,成为了袁绍最初拥有的一支骑兵大队。
后来袁绍与中部鲜卑勾连,陆陆续续再次开始大规模买马。
而且不是几百上千匹,而是数万匹。
马匹不像人一样,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骑兵。
在实际生活中,往往都是一名骑兵需要两到三匹训练有素的战马。
不止是轮换,还有马匹生病、受伤、战损等等问题。
因此常常是两三万匹马,才能组建出一支一万人左右的骑兵队伍,甚至为了这支骑兵队伍,还得再养几万人的后勤大队。
通常来讲,养一名骑兵的价格,已经足够养三到四名精锐步兵了。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一直没有组建大规模骑兵,公孙瓒也不敢雇佣太多乌桓鲜卑人的原因。
实在是太烧钱。
可袁绍有钱。
王芬给他留下了一笔庞大的遗产。
结果刘备和公孙瓒不靠别人,靠着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一片江山,却堪堪和人家继承者拥有的实力相差不多。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讽刺。
公孙瓒看着远方浩瀚的尘烟,脸色阴沉无比,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起号。”
苍凉的号声响彻整个天空,正在四处杀戮的幽州骑兵们都纷纷呼喝着归队。
这些骑兵也是公孙瓒麾下的老兵了,只听那地动山摇的动静,就明白来了棘手的对手,因此早就停下冲锋,等待将军的下一步指令。
撤退的号角声音响起的时候,骑兵们三五成群,快速地向着公孙瓒的方向奔驰而来,公孙瓒则下了山坡,往北撤离。
他的白马和身后扛旗的士兵成为了最显眼的标志,他每过一处,就有骑兵跟在他的身后回归到队伍里。
宛如无数溪流汇聚成一条江河,奔腾浩瀚。又似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闪耀着整个夜空。
所有士兵井然有序地汇聚在公孙瓒身后,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他们才刚走不久,后方的袁军骑兵就赶来。
领队的乃是袁绍的外甥高干,作为重要王牌,袁绍的骑兵部队向来都是给予最亲近的亲信。
比如这次颜良来堵滹沱河,袁绍就调了五千骑兵给他。
而身边的骑兵,皆由高干统领。
由于公孙瓒喜欢把骑兵安排在营外做奇兵,因此高干这次过来,本来是袁绍派他先行一步,与鞠义配合,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先歼灭在附近游弋的公孙瓒骑兵。
哪料到刚过来就见识到了一场大败,高干看到这个局面,不悲反喜,对自己的副将郭援乐着道:“啧啧啧,没想到他鞠义也有今日。”
郭援冷笑道:“鞠义向来蔑视我等,甚至对明公亦时常不敬,今日大败,将军可以侮辱他一番,让他知道厉害。”
“算了,现在大敌当前,舅父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高干想了想,又冷哼一声道:“哼,若有朝一日舅父击败了公孙瓒和刘备,必然要杀他。此辈不过是个得志便猖狂的小人,且麾下士兵只听他的,根本不听我舅父的,如此骄纵,取死之道。”
“嗯。”
郭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鞠义自葛亭大败公孙瓒之后,素来高傲,瞧不起其他将领,在袁绍帐下人缘很差。
而且他的士兵独立性很强,只听他鞠义的,不听袁绍的。
这种听调不听宣的作派,换谁都容忍不了。
现在也就是袁绍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如果周围像公孙瓒刘备这样的大敌攻灭之后,怕也是鸟尽弓藏之时。
高干命令骑兵部队先原地休整,自己与郭援等数十护卫,让马匹踩着轻快的小碎步过去。
此时鞠义正在收拢残卒,见到高干过来,脸色铁青,勉强露了个笑脸说道:“多谢高将军救命之恩。”
哦?
高干纳闷。
鞠义这是转性子了。
怎么忽然还会向他示好了?
要是以往,恐怕依旧是摆着那张臭脸,甩都不甩他。
不过现在袁绍现在还需要鞠义,高干也不可能跟他翻脸,因此没有出言冷嘲热讽,而是翻身下马,假惺惺地说道:“鞠将军辛苦,明公本来是派我来与你配合,看能不能奇袭公孙瓒的骑军,哪料到......唉。”
说罢还唉声叹气,似乎是在为鞠义惋惜。这一战后,哪怕袁绍确实还要用到鞠义,但估计也要罚他一罚,打灭一下他的威风了。
然而鞠义却冷然道:“若是如此,高将军就来得正是时候。我正欲进攻公孙瓒,高将军可为侧应。”
“哦,进攻公孙......什么?你说什么?”
高干一开始没听仔细,等回过神来,大惊失色道:“你说要进攻公孙瓒!”
鞠义远望过去,残卒已经收拢了不少,约有一万多人,便说道:“不错,公孙瓒突袭我部,必然以为今日我们不敢再进攻他,因而此时是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现在进攻,则必能大获全胜。”
“鞠义,你疯了吧。”
高干再也忍不住了,指责他道:“你初逢大败,士气低落,现在去进攻,不是找死是什么?”
鞠义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爱去不去。”
说罢扭头就往自己阵中而去。
“可恶!”
高干气得牙痒痒,难怪刚才鞠义给了他一点好脸色,原来是希望他一起出兵协助。
现在自己反对,人家立即就翻脸,这种人简直是属狗脸的,说翻就翻。
“将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郭援问道:“鞠义心胸狭窄,一门心思要找公孙瓒去报仇,我们可不能跟着他犯险。”
公孙瓒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手能力,他还有两万多人马,且还有五千骑兵。
这次袁绍北上,在浮阳城损失不少兵力,再加上鞠义这次被公孙瓒迎头痛击,又留了不少人给文丑张郃他们抵御青州军,导致袁绍自己的兵力已经不足五万。
加上河对岸颜良所部,也不过是五万出头,对上公孙瓒的两万多人,虽有兵力优势,可也不敢说有十成把握一定能胜。
毕竟战争本就充满了意外因素,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例子在秦汉以前比比皆是,数不过来。
而现在鞠义一意孤行要北上立即去找公孙瓒复仇,在郭援看来,无异于找死。
因为他的兵马才刚刚大败,士气低落。而公孙瓒的兵马大胜一场,士气高昂,随着此次惨败,原本有两万多人的鞠义现在只有一万多人,即便再加上高干部,也不过是与公孙瓒兵力相当。
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还是去进攻士气很高的敌人的营寨,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高干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可他现在很纠结。
因为鞠义素来有自己做主的独立性,听调不听宣,高干指挥不动他。
但眼睁睁地看着鞠义去送死,也不是一件好事。
倒不是高干不想看到鞠义死,而是心疼鞠义麾下的那么多精锐兵马,知道自己的舅舅一直眼馋这些士兵。
作为袁绍最能练兵的大将,鞠义所部最为骁勇善战,根据史料记载“义久在凉州,晓习羌斗,兵皆骁锐”,这么多精锐士兵跟着他去死,高干也不想看到这个局面。
因此高干现在陷入两难的选择。
想劝鞠义不要去,但人家鞠义根本不听他的。
随便他去吧,麾下那么多士卒怎么办。
而且一旦鞠义全军覆没,对于袁绍来说,又是个很大的打击。
本来兵力就不是完全压倒性优势,鞠义这一万多人去送了人头,那总兵力又少一截,更加没有优势了。
所以思来想去,高干也只能咬咬牙道:“不行,我们还是得过去。”
“为什么啊!”
郭援不解道:“他鞠义自己去送死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拉上我们?”
高干摇摇头道:“他去送死是一回事,可他的兵马却不容有失,公孙瓒依旧存有不少兵力,做困兽之斗,我们的兵力越少,对付他就越困难。”
“将军的意思是?”
郭援试探性问道。
高干轻笑道:“你说,若是鞠义在乱军之中死了,那他的部下.......”
“噢。”
郭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战场杀敌嘛,总是有意外的,即便是大将,也不能免俗。”
“走!”
高干一挥手,扭头回去。
鞠义已经召集了部队,准备让士兵们先原地休整一会儿,恢复体力之后,再突袭公孙瓒。
他高干自然也不能闲着,得一边派人向袁绍通报,一边准备和鞠义一起行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夜色逐渐将领。
此时,公孙瓒在营中大摆宴席。
因为明日和后日就有可能是决战,因此大家都没有喝烈酒,换上了度数极低的秫酒。
不过此番胜利,依旧让众将士感到高兴,还是忍不住小酌了几杯。
田豫虽然觉得战前饮酒不妥,但想了想,最终是决定不扫兴,毕竟他也认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人在被击败后,还敢跑来连夜突袭的。
“明公此次大胜而归,挫败了袁绍锐气,只要再坚守数日,援军抵达,我们就可以让袁绍好看了。”
部下田楷笑着说道。
公孙瓒点点头,沉吟道:“我已命人偷渡回幽州,难楼接到的信件之后,估计很快就会派人来助我。”
原来公孙瓒在这段时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现在涿郡一片混乱,从弟公孙越以及部下邹丹奋起反抗,与中部鲜卑大战。早前得知消息的时候,公孙瓒就已经派人写信去求援。
各乌桓胡骑响应号召,派出人马来襄助公孙越,双方势均力敌,打得头破血流,到现在还没分出结果。
不过公孙瓒知道,这是各乌桓部不肯出全力的结果,毕竟他忽然遭难,各部也纷纷坐地起价,将原来的价码提高了不少,派出去的士兵也少了很多。
虽然被乌桓部落井下石,但公孙瓒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毕竟他经商多年,也明白了什么叫商人思维,坐地起价简直是商界常态。在资本面前,不要想着讲什么狗屁良心。
而这一次求援,公孙瓒是找到了乌桓最大的部落难楼部,开出了很高的价码。
只要难楼同意这个价钱,援兵估计很快就能抵达。
到时候他也绝非没有一战之力。
“袁绍受挫,必须要整顿士兵,才能继续进攻,我觉得我们应该稳固营寨,绝不能在援军到来之前,被袁绍打败。”
田豫给出了意见。
“嗯。”
公孙瓒深以为然地道:“可将辎重马车放于前营,一旦前营守卫不利,则纵火焚烧,拖延时间。”
“还可以在中营挖建壕沟,布下大量陷阱,袁绍来击,必让他寸步难行。”
“将军还可以从后营出动,以骑兵绕道奇袭他粮道。”
各将领纷纷给出意见。
这次大胜,让士气提升很高,也让他们有了看到胜利的希望。
而就在此时,外面忽然有士兵来报:“将军!”
“进来。”
公孙瓒喊了一声。
士兵领着几人进去,说道:“刘使君信使来了。”
“哦?”
公孙瓒大喜道:“玄德来了吗?”
来报信的斥候拱手道:“公孙将军,我家明公已经到了二十里外,来接应将军,请将军今夜就走。”
今夜就走?
公孙瓒纳闷道:“玄德到了何处?”
斥候就说道:“北上道路已经被袁绍封锁,明公就用来往青州幽州的商船走海路,已到滹沱河出海口处,正在等待将军。我们会把将军送去幽州,等将军召集人马,共击袁绍。”
“已到滹沱河出海口了吗?”
公孙瓒又惊又喜,站起身大笑道:“好好好,传我命令,今夜拔营起寨,咱们回幽州。”
“唯!”
将士们听到不用再殊死一搏,也都是高兴不已,纷纷听从指令。
当下,将领回各自营寨,准备起寨离开。
而此时。
鞠义部休整完毕,趁着夜色,已是偷偷摸到了公孙瓒营寨前.......
第九十二章 滹沱河惊变
夜色迷人,一轮银月高高悬挂在天空。
公孙瓒营寨之中一片忙碌。
士兵们将营盘拆卸,除了辎重以外,很多东西都可以丢弃。
比如各种栅栏、防御工事,乃至一些碍事的行李。
除了运送货物的马车还需要将粮草军械等物资运往海边以外,基本能丢的都可以丢。
财大气粗的公孙瓒从来都不需要为这点东西斤斤计较,只要回到幽州,回到自己的地盘,一切都会好起来。
月凉如水,银辉洒在大地上,整个世界,都像是渲染上了一层白霜。
幽州军刚刚大胜而归,所有人都兴高采烈,一边庆祝着回家的喜悦,一边忙碌在营寨之内,没有人会认为此时还有敌人过来进攻他们。
就连散落在各处的岗哨,都已经回去——马上就要走了,所有将士们都要回营准备离开,再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在远处的一片陡坡之下,鞠义从坡下探头观望,就看到约二三里之外,公孙瓒的营寨一片热火朝天。
军官们呼喝着士兵们加紧行动,不断穿梭的士兵将马车全部拉到营外,来来往往的人们搬运粮草辎重,将需要携带的物资装填上架,显然是一副要撤退的打算。
具体情况鞠义不知道,但借着月光以及公孙瓒士兵们打着的无数火把,他隐约猜测到公孙瓒可能今晚就要进行转移,就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将军,公孙瓒好像是要撤退了。”
鞠义的副将张望着说道。
这次他们过来,大军已经在十余里之外,鞠义亲自领斥候小队过来侦查。
让他们奇怪的是,沿途路上居然一处岗哨都没有,没有一个敌人的侦查人员,也没有一点阻拦,守备松懈到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但现在他们有了明悟,公孙瓒已经不打算在这个地方等死,在击败了鞠义部之后,就立即打算开始战略转移。
鞠义当然不知道是刘备开船过来接他了,还以为公孙瓒是打算往西从河间王国逃走,当下便对副将说道:“这是个好机会,公孙瓒以为将我击退,两日之内必然无忧,却不知道我根本不打算后撤,此战他们没有防备,必然破敌,你去令士兵们过来,小心行事,动静切莫太大。”
“唯!”
副将领命而去。
那边公孙瓒营寨灯火通明,还处于一片拆营毁寨之中。
各级将领纷纷将自家麾下的行李打包带好,命令士兵准备离开,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
黑夜之中,第一批准备离开的士兵打起了火把长龙,往东面方向而去。
至于公孙瓒本人,则是亲率骑兵大队,督促各级部下尽快行动。同时让自己的儿子公孙续先行一步,领数十骑兵赶往海边,与刘备取得联络,让他派人准备接应。
“奇怪.......”
鞠义看到公孙瓒部居然不是往西去,而是往东去,一时间纳闷不已,难道他是打算从滹沱河下游渡河过去,亦或者打算从渤海海边往南投奔青州?
这不符合常理呀。
一条河流越是下游地区,就越是湍急。
因为中国地势普遍是西高东低,所以大部分河流,都是从西面流向东面,注入渤海、黄河、东海等东风海洋。
河流的下游出海口区域,是水流的汇聚点,水流量也会非常大。历史上黄河长江淮水等大型河流一旦泛滥,基本都是中下游区域,还很少听说有上游区域泛滥的。
因此在水流如此湍急,水流量非常巨大的情况下,公孙瓒即便是想冒险渡河,按照常理来说,他也应该选择从河间王国境内的区域,而非滹沱河下游。
至于从渤海海边去青州就更加不符合常理,之前说过,古代道路根本不像现代那么发达,通俗的官道,基本都是各县城与县城之间的大路。
大路可以容纳车马通行,到了乡亭这个阶段,基本就只有普通人走的小路,车马很难通过,即便轻装简行,也不该带那么多辎重。
公孙瓒到底在想什么?
行军打仗多年的鞠义想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可以趁这个机会发动突袭。
窸窸窣窣的响声出现在周围附近,他的副将已经带着人马过来。
成群结队的士兵缓缓出现在坡下,向着敌军靠拢。
“感觉好安静啊,按理来说,袁绍的兵马今天晚上就该到了,但此时也没有敌人的侦查士兵,令人意外呀。”
公孙瓒骑着马,站在一处山坡上,俯瞰着坡下诸多士兵来来往往。
万物俱静,在这个春天即将苏醒的季节,天地间仿佛除了不远处滚滚流淌的滹沱河河水的声音,就只有兵马来往发出的响声。
谋士关靖笑着说道:“将军刚刚大败袁绍,在这个时候,也没有敌人赶来送死,等到我们回幽州,就是报仇之日。”
“哼。”
公孙瓒冷哼一声,说道:“袁绍居然趁着玄德南下的时候阴袭于我,这个仇我必报之,先平定那鲜卑小儿,再回头收拾他袁绍。”
关靖点点头道:“正该如此,鲜卑人在幽州作乱,如入无人之境,待我们大军回去之日,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才是。”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旷野里,忽然出现了无数窸窸窣窣的响声,如鸟啼嘶叫,又若蟋蟀蝉鸣。
“呵呵,刚说安静,鸟不就叫起来了吗?”
公孙瓒笑了笑,没有丝毫在意。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阴影之中,离他大军不过二三里地,正有无数黑影缓缓袭来。
想要协调一万多大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鞠义统率能力很强,他利用自己从西凉带来的班底发明了一套奇特的沟通技巧。
西凉羌人观察动物嘶鸣,鸟啼马叫,学习模仿动物发声,往往有的时候一声呼啸,旁人听起来像马啼鸟鸣,但却是羌人进攻以及撤退的声音,此起彼伏,很快就会传达到各个阶层。
这种事情在古代并不罕见,著名的鸡鸣狗盗这个成语,就是其中典型的代表。
鞠义一声呼喝,外围忽然想起了一阵鸟啼声音,紧接着各类鸟叫、蟋蟀啼鸣、蝉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空之中格外醒耳。
“你们听到了吗?怎么忽然有这么多鸟叫?”
公孙瓒这边,一些搬运辎重货物的士兵停下了脚步,纳闷地看向四周。
动静来得太突然,让人不得不产生疑惑。
有人笑道:“许是哪个家伙惊动了林间飞鸟,你难道不知道夜晚的时候,鸟都会飞回林里,惊动一只,就会惊动一群吗?”
这也算是个军事常识,往往夜晚在森林里其实不太好设伏,因为白天鸟都飞出去找吃的,晚上就回归巢。
晚上去森林设伏,惊动飞鸟,就会被敌人一眼看破。
公孙瓒选取的营地虽然是在河流南岸,但也遵循了不能离森林太远的原则,砍伐树木制造营地,因此在离此地不远约二三里处就有大片林木,惊动飞鸟并不稀奇。
周围人听到解释,便也释怀。
不过有人觉得平常,也有人觉得蹊跷,只是军令如山,上面既然没有对这件事情产生异议,底下的士兵自然无法去探究,大家依旧各做各的,没有停下脚步。
这就是统率能力有差别的体现,公孙瓒那边其实也听到了异常动静,但他没有马上命令全军戒备,仅仅只是派了几名骑兵过去看看情况。
过了片刻,他派过去的骑兵还没回来,空气中传来的鸟啼嘶鸣声就忽然变得愈加急促起来,阵阵尖锐的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此时,公孙瓒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正打算命令所有士兵开始警戒,瞬间外围冒出无数人头。
“杀!”
随着第一声呐喊响起,远处开始出现无数火把,鞠义军摸黑过来,人人都准备了火把,进攻的命令下达之后,士兵们把火把点燃,左手举起,右手拿武器,开始向着敌人发动进攻。
幽州军瞬间大乱,敌人竟然已经接近他们不足二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准备撤退的关口,且白天还大胜敌人的时候,袁绍军居然选择半夜突袭。
一时间整个公孙瓒军队乱作一团,没有了统一指挥,战场形势直接变成一边倒。
公孙瓒本人也是大吃一惊,正不知所措时,田豫匆忙间找到他,大喊道:“将军,敌人来袭,请将军立即率领骑兵阻拦敌军,给将士们整顿军阵的机会。”
“阻拦敌军?”
公孙瓒一时迟疑,他在历史上曾经有过抛弃部下的举动,但那时的情况是他自己也被围困,因此决定不出兵相救。
不过此时情况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因而只是犹豫了片刻,他也果断立即下令骑兵出动,自己亲领大军出马,浩浩荡荡的骑兵大军蜂拥而出,向着鞠义军杀来。
这本该是扭转局势的一次命令,因为鞠义大军出动,双方一追一逃,甚至都没有接触在一起,仅仅只是公孙瓒的部队被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散了编制,很多士兵都是本能地向北面河岸方向逃跑。
而骑兵出动之后,立即对鞠义军发起了反冲锋。步兵没有遭受到伤害,在各级军官的呵斥下,纷纷归队,重新集结起来,准备进行反攻。
然而就在此时,远方地动山摇,无数的火把形成长龙,向着这边袭来。
高干的骑兵大队,在此时也出现在了五六里外。
这个情况直接打乱了公孙瓒的节奏,他害怕被高干的骑兵部队追上缠住,因而匆忙之间,立即下令让吹好手吹响了号角,骑兵开始撤退。
他一撤,鞠义正面压力锐减,马上又扑了上去,开始进攻公孙瓒的步兵队伍。
在古代,很多士兵患有夜盲症,夜间打仗本来就困难,更何况在如此复杂的形势下,虽然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夜战,曹操就多次在夜间发动袭击,可那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进攻,现在场上一片大乱,公孙瓒的部队还没有彻底完成集结,瞬间就被冲散。
整个战场上像是变成了白天公孙瓒袭击鞠义部的翻版,两个人都是大意之下,被忽然进攻,导致步兵队伍散作一团。很多士兵盲目地往北面滹沱河方向逃跑,更多的士兵则是跟随着公孙瓒骑兵的脚步,往东面海边方向逃。
一时间旷野之上全都是喊杀声与喘息声,有人在追,有人在跑,不少人在没有了火把之后,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能借着那么一点点月色前行,然后就被敌人追上来一顿砍杀,死在了夜幕之中。
鞠义为这次战斗做了充足的准备,首先是摸黑靠近敌人,包括很多患有夜盲症的士兵,都是磕磕绊绊,靠着手牵着手,让没有夜盲症的士兵领路,这才来到公孙瓒营寨外围。
其次是每名士兵都准备了火把,战事开启,鞠义军就会把火把引燃,充当照明物,同时也是参照物。
因为很多公孙瓒的士兵一被冲击,就会丢盔弃甲逃跑,连手里的火把也会扔掉,所以在黑夜之中,拿着火把相遇,大概率就是友军,即便不是友军,也能通过火把去观察敌人服装自己进行判断。
这属于战争之中的一些小智慧,鞠义能够在历史上数次击败兵强马壮的公孙瓒,就是靠着对于基层士兵强悍的掌控力,以及训练出来的一批又一批精锐士卒。
“将军,公孙瓒往东跑了。”
乱军之中,到处都在厮杀,鞠义站在远处坡上观战,副将从前线回来,向他禀报情况。
听到公孙瓒的动向,鞠义冷笑一声道:“往东去就是大海,死路一条,追!”
说罢领亲兵先登死士,再加上往东去时,已经厮杀结束,不断加入的鞠义兵士卒,约有七八千人,开始往东追杀。
战场上一旦陷入追杀的情况,两边兵马往往都会失去纪律,敌我之间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因此此时鞠义也不能完全掌控所有兵马,只能临时将沿途的士兵招至麾下,扩充部队。
不过即便只有七八千人,也足够了。公孙瓒已经成为了丧家之犬,只剩下数千骑兵部队。为了这些骑兵,先登死士准备了大量弓弩,只要公孙瓒敢战,就让他有来无回!
那边鞠义去追杀公孙瓒,倒是高干见到战场上那么多公孙瓒的步兵溃散,高兴不已,这可都是军功,因而派出骑兵部队,对这些步兵进行了疯狂的屠戮。
一直过了快两刻钟,才有人提醒他鞠义去追杀公孙瓒去了。想到公孙瓒这条大鱼的军功更大,高干这才醒悟过来,立即命令骑兵往东去。
骑兵的速度当然比步兵更快,这里离海边不过二三十里地,公孙瓒不惜马力,放肆奔逃,已经快到了海边。
甚至在乱军之中,他的骑兵也走散了很多,一路行来,前后脱节,有些是数百骑兵抱团跟着他,有些是数十骑兵走错了方向,往别的地方去了,还有些骑兵找不到路,遇到了森林、山坡、河流等障碍,被鞠义追上来消灭。
原本寂静的夜晚,充满了杀戮。
而远在滹沱河出海口,正等待公孙瓒撤离的刘备和陈暮,也站在高坡之上,远远地看到了有几名骑士风一般向着他们跑来。
“明公,大事不好了,袁绍军忽然突袭了公孙将军的营寨,公孙将军大败,正在往这边逃。”
这几名骑兵是刘备派出去的斥候,驻扎在七八里外接应公孙瓒的。
听到这个消息,刘备和陈暮都大吃一惊。
身边公孙瓒的儿子公孙续更是惊恐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斥候道:“匆忙间见到数百骑往这边而来,领头的是白马,公孙将军应当无碍。”
“叔父,一定要救救我父亲!”
才十七八岁就跟着公孙瓒闯荡的公孙续连忙向刘备求援。
刘备看向陈暮道:“四弟,现在该怎么办?”
陈暮沉吟道:“伯圭兄马术精湛,自己逃命应该是无碍,他有我军斥候向导,肯定能找到这边,先安排人接应,他身后必有追兵,可命人去前面左右山坡内埋伏,以做伏兵。”
“好,我亲自去。”
刘备勒转的卢马,飞快地向坡下而去。
护船司的士兵们在他的呼喝声中,纷纷跟在他身后,井然有序地往前面海岸边的一处山地峡谷方向而去。
公孙续也没有闲着,同样领着跟他过来的那些骑兵过去助阵,一时间海岸边反倒是安静下来。
陈暮看向远方,脸色不悲不喜。
公孙瓒能回幽州最好,如果计划出现了失误,没有回去的话,那他也不得不再换一个代理人了。
只是那个代理人,听不听话,就是另外一个问题。
不过无所谓。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往往都是身不由己。
不愿意听话,那就打到他听话为止。至于后面的形势该如何发展,那就再说。
至少三韩之地取到手,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区别只是在于。
相比于公孙瓒可以协调好北方胡骑的问题,青州直接插手进幽州的话,不会那么方便。
必要的时候,或许也只能再去一趟洛阳,请一回圣旨。
刘虞。
在幽州的威望,可是不比公孙瓒弱的呀。
第九十三章 绝望的鞠义
哒哒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夜空。
山林幽森,道路黑魆魆的,前头仿佛无尽深渊,要吞没一切。
公孙瓒脸色阴沉,像是要滴出水来,不断催促着夸下的白马往前驰骋,已经靠近了前方的一片小山坳处。
“公孙将军,看,过了这片山,就到了海边,我家明公已经在海边等着将军,马上就到了。”
为公孙瓒带路的刘备军斥候看到那片山坳,顿时心头一喜,向公孙瓒大喊。
作为一名优秀的斥候,记地形是基本常识,今日他们抵达之后,就已经在附近搜寻过,反而大半天的时间,都是在去找公孙瓒的路上。
听到斥候的话,公孙瓒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前头忽然出现窸窸窣窣的响声,众人一阵紧张,就听到有人大喊道:“什么人?”
“玄德,是我。”
公孙瓒听出来那是刘备的声音,立即沉声应答。
“伯圭。”
刘备马上从旁边山林中骑马出来,身边有数名亲卫点燃了火把,在夜色中两人再次相聚。
“父亲。”
公孙续也跟着走出来,忙问道:“父亲,你没有受伤吧。”
公孙瓒摇摇头:“我无妨,可惜了将士们......”
刘备沉声道:“这是我的过错呀,若不是我领兵南下去援助文台和孟德,也不会让伯圭遭受这般罪。”
公孙瓒说道:“与玄德无关,国让曾经劝说过我,是我大意了。没有料到袁绍居然突然袭击了我,今日我也是对袁绍迎头痛击,击溃了他的前军,哪料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敢突袭于我。”
“伯圭无碍就好,此去回幽州,当整顿兵马,恢复军势,届时我们约定一同南下,定要将袁绍此等国贼铲除!”
刘备亦是好生劝慰道。
公孙瓒性格向来刚愎自用,但刚愎自用并不是心胸狭窄,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他的问题。田豫曾经提醒过他,小心袁绍趁着刘备南下的时候偷袭,结果公孙瓒根本没有当回事。
这次也是,突袭了鞠义部之后,大胜而归,以为袁绍会畏惧他的威名,不敢连夜进攻,结果人家哪怕打了败仗,也敢继续上来战斗,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因此公孙瓒根本不可能怪到刘备头上,更何况人家千里迢迢从汝南赶回来救援,及时用大船抵达海边,就已经很讲义气,更没什么指摘的地方。
二人寒暄一阵,正在此时,远处出现一片火光,隔了七八里地,先是一点火星,紧接着像是有无数颗星星被点亮一样,不断冒出新的火光来,在道路尽头闪烁,向着这边快速奔来。
“将军,敌人追上来了。”
部将田楷忙道。
因为事发突然,公孙瓒的将领都不在身边,包括长史关靖,主簿田豫,部将单经、文则等人不知所踪,只有田楷作为他骑兵副将一直跟在左右。
听到田楷的话,刘备连忙说道:“伯圭无需惊慌,我已经埋伏人手,待敌人来到此地,必是他们葬身之所。”
“好。”
公孙瓒大喜道:“那一切就拜托给玄德了。”
“伯圭先去船上等候即可。”
刘备摆摆手。
虽然公孙瓒已经接到,但用小船将他们数百人加马匹一起运送到大船上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何况公孙瓒的很多部将也不能不管。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一片混乱,也只有公孙瓒跑出来,他的很多骑兵、步兵,基本都散落在野外,能帮一点是一点。
毕竟这些都是公孙瓒的精锐部队,如果全死在这里,对于他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打击,元气大伤。
因此在刘备看来,先阻拦敌军,掩护公孙瓒顺利登船。
等公孙瓒登船之后,他们再观望一下,如果后面还有追兵,或者还有公孙瓒的部队撤离到了海边,他们也会见机行事,看情况做决定。
“伯圭兄长。”
这个时候后面又有一匹紫色的马奔驰而来,是陈暮见这边有动静,过来观察情况。
刘备说道:“子归,你来得刚好,带伯圭先上船。”
“好。”
陈暮点点头,指着不远处的海边方向道:“伯圭兄,请。”
“有劳子归贤弟了。”
公孙瓒一拱手,翻身上马,策马跟在陈暮身后扬长而去。
他们这边一走动,就是数百马匹奔腾的声音。
远处冲在最前面的鞠义军士兵立即就听到了这个情况,跑回来找到鞠义道:“将军,前面数里外有马蹄奔腾声。”
“公孙瓒就在前面了。”
鞠义大喜过望,对周围的士兵喊道:“只要活捉了公孙瓒,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便在眼前,所有人,追!”
“追!”
士兵们热气高涨。
一般来说,步兵想追骑兵,难于登天。
但要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公孙瓒下午才冲杀过,马力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而且持续不断地奔逃,对于马匹的承受能力是个很大的考验。
普通的战马几乎很难维持长时间的奔跑,基本上全速个一两刻钟,就得停下来歇息,不然就得活活累死。
反观人类的耐力在自然界可谓是相当持久,连续走上一天,甚至有强人跑一天,跑出个马拉松来都不是不可能,远比马匹更加有耐力。
因此鞠义认为,在下午公孙瓒就已经领骑兵冲杀过的情况下,即便是骑马逃跑,为了不把马匹累死,也不可能持续不断地奔跑,必然是跑一阵歇一阵,所以他觉得完全有可能追得上。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仅是公孙瓒,就连高干的骑兵也远远地落在了鞠义这些步兵的身后。人可以经过一天的厮杀,短暂地休息一个时辰就能恢复过来,马不行。
我国开国初年,在解放战争期间,就曾经有过华野四纵的士兵,靠着一双铁脚板,硬生生追着光头的骑兵部队追杀,歼灭了敌人。
这就导致公孙瓒跑到海边的时候,鞠义牢牢地紧跟在他身后,利用观察马匹脚印,寻找新鲜粪便残留等方式,咬了约十多里的距离,一直紧跟着。
虽然从公孙瓒营寨到海边总共也就三十余里,意味着实际上公孙瓒已经将鞠义甩了一半距离。
可就跟龟兔赛跑一样,乌龟可以一直爬,耐力持久。而兔子不行,跑累了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睡个觉,导致被乌龟赶超。
步兵和骑兵也是如此。
步兵可以一直走,骑兵跑一阵,马匹受不了,就得停下来恢复马力。
因此真按照鞠义的方式追,还真有可能追得上。
其实也就是因为公孙瓒和高干的部队今天都出动过骑兵,马匹的马力没有及时恢复而已。
久居西凉的鞠义对马匹的习性门清得很。
在得知公孙瓒就在前方不远,士兵们士气大震,加紧赶路。七八里路,仿佛脚下生风了一般,只是不到三刻钟,就来到了此处山谷间。
月黑风高,鞠义还在利用火把探明道路,发现地上大量新鲜马粪以及马蹄印和人的脚印之后,对众人说道:“公孙瓒应该是在此地休息过,他的马匹下午与我们征战时消耗不少马力,来不及恢复,因而他不敢放肆驰骋,不然会把马匹累死,继续追,他跑不了多远!”
“将军有令,继续追!”
传令兵呼喊着后面的士兵,让他们加紧跟上。
两侧山林黑魆魆的,悄然无声。
等到所有的鞠义士兵全都进入山谷,往海边方向去的时候。
“杀!”
随着一声呐喊,整个山林像是躁动的野兽般怒吼起来。
两千多名护船司士兵悍然从林木间冒头,他们将手中的燃烧瓶用火镰点燃,一股脑就地往谷间道路上扔。
燃烧瓶一旦被点燃一个,那接下来第二个,第三个,就太方便了,像是放炮竹一样,一个接一个,落入敌人人群当中,轰然窜起一米高的火苗,吓得人肝肠寸断。
突如其来的情况直接将鞠义部的士兵们惊得仓皇失措,这就是考验一名将领统率能力的时候,在短短数秒间,必须反应过来做出决断。
鞠义刚开始也是被惊住,但刹那间,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趁着火势还未起,丢出来的燃烧瓶数量不多,他大声喊道:“左右上山,所有人上山杀敌,传令兵呢?吹哨,咻咻咻咻!”
尖锐的鸟啼声响起,嘴间能模仿鸟啼的西凉羌人骨哨发出悦耳的鸟鸣,片刻间,各种哨声此起彼伏,这是从前军开始,就在向后军发布鞠义的军事命令。
后方的士兵才刚进入峡谷没多久,燃烧瓶没头没脑地砸下来,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可听到鞠义的军令后,立即开始行动,纷纷后撤。
鞠义是在告诉他们,让后面离峡谷入口近的士兵立即撤出去,然后从两边包抄,将山林里的敌人消灭。
不得不说,他的反应已经够快了。
可是鞠义还是低谷了敌人手里的燃烧瓶数量,一瓶瓶烈酒制造的火焰弹不要钱似地往下砸,有很多力气稍微小的士兵,没有丢在道路上,直接丢进了山下的山林里。
虽然这些士兵都在山坡上方,离坡下约有二十多丈,差不多四五十多米的高度,但火苗窜的很快,呼呼啦啦就往两侧山林里烧。
都不需要鞠义的后方士兵包抄,护船司的士兵们没怎么玩过燃烧瓶,弄得现在玩火**,眼看火势都快往山上烧了,剩余的燃烧瓶都不点燃了,直接往火海里砸下去,一声呼啸,扭头就跑。
顷刻间,整个山谷就被大火吞噬。除了撤退及时的两千多名后方士兵以外,前面的和中间的四五千袁军士兵全都被火焰笼罩起来,惨叫声、哀嚎声,空气里的闷热,即便离着几公里外,都能感受到这片山谷之中的绝望。
“怎么回事?”
这边火势刚起没多久,远处奔腾而来的马匹就已经到了山前。
高干随意抓了一名逃出来的士兵喝问。
士兵仓惶说道:“鞠将军.....将军中了敌人埋伏,他们还有那种会烧火的瓶子,大火起得太快了,把前后的道路都封死了,将军出不来。”
“高将军,快救救鞠将军。”
就在这个时候,灰头土脸的鞠义副将急急忙忙过来,他当时候恰好在后军,跟着士兵们逃了出去。
高干冷声道:“现在那边是什么情况?”
副将大汗淋漓说道:“敌人主要的燃火点是左右山谷以及山下林木,现在中央道路因为没有太多引火之物,尚能喘息。将军如果能想办法把谷口的火灭掉,鞠将军还能逃出来。”
得益于季节,现在虽然是一月初,万物生长的季节。可凛冬的严寒还未完全褪去,植物生长速度并不快,两侧山林里的树木倒是开始长出大量新叶。
可山谷内是附近栖息在远处一片海边渔村来往于章武县城之间的道路,时常有人经过,因而道路两侧和附近并未有植被生长。
如果这个时候高干将谷口的火灭了,确实有机会将鞠义救出来。
不然的话,再过一会儿,即便是鞠义没有被火烧到身上,也会因为缺氧、吸入浓烟以及高温环境等问题直接闷死在里面。
听到副将的话,高干策马奔驰,来到谷口。
护船司早就得到了陈暮的命令,重点将燃烧瓶丢在前后谷的出入口处,道路上即便没有草木之类的引火物,也因为有太多的燃烧瓶而升起熊熊焰火。
再加上两侧山林冒起的大火,整个山谷像是一个巨大的田径场,四周看台,甚至包括跑道,都已经起火,只有中间的足球场地,依旧保留着一些狭小的空间,供残存的鞠义军士兵生存。
当高干抵达的时候,高达近两丈高的烈焰巨浪直接将他逼退,离得近十余丈外,都是热浪扑鼻而来,滚滚烈焰像是要将一切吞噬。
“救命啊,救命啊!”
“啊啊啊啊啊。”
“好痛!”
“快灭火,快灭火。”
惨叫声,呼救声,指挥声不绝于耳,有人坐以待毙,有人想要找寻生路,火海里乱作一团。
“将军,你快看,那边的山坡上,好像就是鞠义。”
郭援眼尖地发现在不远处的入口处,小山坡上,周围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鞠义带着数十亲卫躲在了山坡下的岩壁处。
两边小山都不高,最高处也才四五十丈,也就是一百多米,低矮处不过二十多丈,只是很可惜这个山谷并非是个陡斜坡,而是一个上下垂直90度的山谷,两侧甚至还有突出的岩壁,几乎找不到任何落脚点。
这意味着哪怕山势不高,没有系统学习过攀岩能力的人,也无法靠徒手爬到山上去。
山林上方的敌人早就撤走了,他们之前是在山顶上投掷燃烧瓶,下方现在一片火海,鞠义在发现情况不对劲之后,立即带领亲卫在乱军中往入口处撤离,可惜慢了一步,还是被堵在了此地。
到处都是被烧焦的躯体和残存的士兵,有些士兵浑身着火,还在痛苦惨叫,鞠义也管不了那么多,发现半山坡上有处突出的岩壁下方似乎有个洞穴,他就带人爬了上去。
周围树木砍光,临时做了一个防火带。鞠义本人则是站在坡上,眺目往外张望,希翼着逃出去的后方士兵能够想办法把入口处的火焰给灭掉。
现在他的形势很不乐观,入口处的左右两侧山林也都起火了,除了头顶以外,周围全是熊熊烈焰,将人蒸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
“将军,援军到了。”
山谷外围的马蹄声音也很快让这边察觉,鞠义的亲卫看到高干的骑兵队伍抵达,顿时燃起了生的希望,高声呼喊。
鞠义到了这个关口,也没有什么高傲放不下,同样大喊道:“高将军,这边,高将军。”
“高将军,鞠将军就在那处山上,我们得想办法救他。”
鞠义的副将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同样喜悦了起来,只要老大没有死,那么一切都还有可能。
高干就这样坐在马上。
远远地看着。
一动不动。
“高将军?高将军?”
鞠义副将轻声呼唤了两句,以为高干是在思考如何营救。
下一秒,高干抽出了腰间的刀,一刀砍向了他的脖子。
唰!
银光闪烁,鞠义副将人头落地。
呼救时戛然而止。
远处仅仅离他们不过二三十丈的鞠义等数十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哼!”
高干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对郭援说道:“传下去,鞠义轻敌冒进,误中埋伏,被人烧死在了战场上。”
郭援对于高干的举动并没有什么意外。
别说高干,就连袁绍,或者说,袁绍麾下所有大将,都巴不得鞠义死。
这个人在葛亭之战,因为击败了白马义从,名震天下的同时,也居功自傲,向来听调不听宣,对于其他将领,鼻孔都快抬到天上去。
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只是鞠义死不死无所谓,公孙瓒怎么办?
想到这里,郭援便问道:“将军,鞠义轻敌冒进死在了战场上是他活该,但公孙瓒该怎么办?如果只是击溃了他的队伍,没有抓到他或者杀死他,明公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高干想了想,指着南方说道:“此处是海边,北面是大河入海口,水流湍急不能过,南面是海滨一些渔村,公孙瓒定是往南逃了,我们往南追,必然可以追到他。”
“好!”
郭援呼喝一声,往南而去。
滔天的大火将鞠义后方的军队逼退,很多人在跑出来后,一些人就散了,一些人听从鞠义的命令,往山上去包抄。
附近除了被砍头的鞠义副将以及少数士兵以外,没有人看到这一幕,除了半山腰上的鞠义。
烈焰还在燃烧。
鞠义眼睁睁地看着高干继续在灭口。
山顶原本应该吹拂的初春寒风,现在变成了一股股热浪。
可鞠义的心,却冰寒如铁。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愤怒是他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将高干和郭援碎尸万段,为自己的副将和士兵报仇。
绝望的是。
也许他这辈子,都没这个机会了......
第九十四章 鞠义的痛苦
“噗!”
一盆冰凉的海水浇在鞠义的头上,将他痛醒过来。
并不是被浇醒,而是痛醒。
身上火辣辣的痛,一碰就像是在撕心裂肺。
陈暮和刘备站在那,漠然地看着他。
刘备是个好人,字面上的好人。
但不是圣母,也不是圣母婊。
很多人觉得圣母不好,但我们要了解,圣母和圣母婊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当一条湍急的河流有人落水的时候。
圣母:“那边有个人遭遇了危险,我必须去救他。”
圣母婊:“那边有个人遭遇了危险,你们为什么还不快去救他?”
这就是其中的区别。
严格意义上来说,什么舍己为人,见义勇为,为国捐躯之类的成语形容,都可以算是圣母的典范。
可到了后世圣母都快变成贬义词,因此只能把这种精神形容为高尚,毕竟大家似乎也广泛不认同圣母这个概念。
这么多年以来,刘备救助百姓,拯救苦难中的人,向来都是亲力亲为,有能力就帮,没有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无可奈何。
他绝不会因为同情心泛滥,而去做损害身边人利益的事情。
包括早期花钱救助百姓,那也可以算是在收买人心的一种举动,在陈暮的默许下进行。
还有前些年长安那次转移百姓的行动,亦是惧怕董卓对天子行凶,而不敢全力攻打长安,无奈用出来的下策。
因此面对敌人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充当烂好人,一定要发挥什么人道主义精神,搞什么优待俘虏。
鞠义能够活下来算是个意外,刘备和陈暮在放火烧了山谷之后,就继续留在原地等待。
通天的大火,方圆几十里都能看得到。
公孙瓒的残部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够望见,在他们知道刘备作为援军已经赶到的情况下,必然会向这边聚集。
所以二人是受公孙瓒的委托,帮忙收拢残部。
而且大火阻拦了往海边的道路,高干不知道有船来接应,认为公孙瓒不可能越过河流和海洋,因此自己判断敌人往南下去了,反而离开了此地,没有在这里继续纠缠。
这就导致在火熄灭之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居然发现在半山腰上的一处洞窟之中,一堆堆的尸体下面,还有一个被轻度烧伤的伤员。
山谷很大,也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在谷中央地带有一大片空地,有上千幸运儿躲在里面活了下来,被刘备军俘虏。
另外还有数百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存活,真正死亡的士兵只有两千余人。而活下来的那些,有些伤势严重,很快就死了,还有些则只是轻伤甚至没有伤,全被护船司的士兵抓回去。
这也就是在还算空旷的山谷内,若是封闭环境下,没有人能幸存。
整个战场上刘备军都是大获全胜,高干走掉都算他幸运,因为护船司的士兵撤离之后,就已经去了海边埋伏,同样是燃烧瓶招呼,骑兵想要在柔软的沙滩上发起冲锋,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帮助公孙瓒收拢了近一万残部之后,刘备和他分道扬镳,六艘大船和十多艘中等船只载着公孙瓒的残兵往泉州而去,刘备则是带着护船司与俘虏南下回平原。
直到此时,刘备和陈暮才有时间回来审问俘虏。
而在半山腰上发现的那名伤员穿着讲究,像个高级武将,经人辨认,正是鞠义。
鞠义受了烧伤,大腿表皮都烧没了,肌肉果露在外,脸颊上也被烧出了数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看着极为恐怖。
船舱内,刘备和陈暮看着他,船还在飘飘摇动,苏醒之后,鞠义艰难忍受着疼痛,黑漆漆的脸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想到老子还没死。”
陈暮淡然地道:“多亏你那些部下忠心,用命帮你堵洞口,不然你也会成为山沟的一具焦尸。”
“这是在船上?”
鞠义没有理会陈暮的嘲讽,感受到身下摇摇晃晃的触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刘备和陈暮都没有说话,鞠义自嘲道:“原来是这样,我道公孙瓒为何忽然开始拆除营寨,不往西去往东去,原来他早已经安排人在海边等他,你们公孙将军呢?”
“你不认识我们?”
陈暮听鞠义话里的意思,是把他们当做公孙瓒的部下了。
鞠义略微诧异,这才认真打量二人。
就看到一个身高七尺有余,穿着朴素,面色刚毅,腰间悬了两把剑,颇有威严。
另外一人白面清秀,下颌胡须剃得干净,看上去约二十余岁,穿了蓝色锦缎士子袍服,腰悬士子剑,笑吟吟地看着他。
略微思索片刻,想起了传闻中的二人,试探道:“刘备,陈暮?”
直呼其名,很不礼貌。
不过反正是敌对关系,鞠义觉得自己落入敌人手里,估计也是必死无疑,已经无所谓了。
战场上行军打仗多年,马革裹尸,最终就是这个宿命,鞠义反倒看得很开。
“正是。”
刘备沉声道。
陈暮看着刘备笑道:“大哥,看来我们还是略有威名呀。不少人既不识我们之面,亦能闻听我们之名。”
鞠义苦笑道:“何止有威名......天下人谁不知呢。”
“那你也该清楚自己是什么下场吧。”
陈暮笑道。
鞠义躺在地上,勉强露出个惨笑,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哦?”
陈暮道:“你倒是不怕死。”
“死有何好惧?”
鞠义愤恨道:“只是可惜了不能给兄弟们报仇。”
刘备皱眉道:“你倒是睚眦之怨必报,战场杀敌,无可厚非,若是如此,岂不是天下到处都是敌人?”
鞠义瞥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要找你们报仇,战场上你杀我杀你,天经地义尔。”
“难道你跟公孙瓒有仇怨?”
刘备转过头对陈暮道:“伯圭在走之前,还说要我将鞠义给他,看来他们之间仇恨不浅啊。”
公孙瓒离开之前,得知鞠义被刘备俘虏,还特意想找刘备讨要。
这一点刘备倒是理解。
自己最珍贵的部队白马义从全军覆没,这个仇可谓是仇深似海。
换刘备自己去想,要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玄甲重骑被人家干净利落杀个精光,在天下人面前脸面尽失,估计也是血压拉满,气得不行。
但面对公孙瓒的讨要,刘备和陈暮都没有答应。
因为他们还需要从鞠义那里了解到袁绍军中的一些情况以及高层内幕。
毕竟普通士兵是根本不可能知道军事动向以及各种布置安排,只有高级将领才会得知。
而鞠义的地位在袁绍军中极高,可谓是明面上的第一大将。因此俘虏了这条大鱼,自然需要审问一下,看能不能问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出来。
没想到鞠义却是冷笑一声道:“公孙瓒不过一手下败将尔,也值得我怨恨?”
“不是公孙伯圭,又是何人?”
刘备一时纳闷,他并不知道鞠义被高干抛弃的事情。
陈暮倒是有了些想法,隐约记得历史上鞠义因为击败公孙瓒而不可一世,居功自傲,受到袁绍猜忌,莫非......
果然,下一秒就看到鞠义脸色狰狞,怒声说道:“袁绍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为他出生入死多年,没想到临到绝境,竟遭到他的背叛,无端让我如此多的兄弟惨死,此仇不报,我即便下了幽冥,也绝不放过他!”
“袁绍?”
刘备万万没想到鞠义怨恨的居然是自己的主人。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忠义挂在头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关羽被曹操俘虏,也得为曹操做不少事情,才能够回到刘备身边,更别说被俘虏之后,就立即痛骂自己原来的主人。这在当时绝对令人不齿。
不过鞠义也没有投降,看起来不像那种两面三刀的小人,似乎里面另有隐情,因此刘备倒没有立即鄙夷他,而是诧异问道:“听你之意,似乎是遭到了袁本初陷害,他是如何害你了?”
鞠义冷笑道:“山谷大火之初,火势本来不大。那袁绍的外甥高干,本可以想办法扑灭谷口火势,将我们全部救出去。我的副将领他们到谷口,哪知道高干忽然暴起,杀害我的副将与一众士兵,我亲眼看到此景,难道这不是陷害我吗?”
刘备纳闷道:“高干见死不救?莫非是你哪里得罪过高干?”
“大哥不知道,鞠义此人素来高傲,自从葛亭击败伯圭兄的白马义从之后,脑袋都快翘到天上去,对袁绍的命令也是听调不听宣,因而遭到袁绍本人以及他所有部下的厌恶。”
陈暮笑道:“袁本初现在能够容他,是因为大敌当前,我们与伯圭兄尚在。若是假以时日,我们被除掉之后,即便昨日高干救了他,也会被袁绍杀死。”
“你!”
听到陈暮当着他的面评价自己和袁绍,鞠义睁大了眼睛,指着他,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陈暮说的都是事实。
这些年来,鞠义愈加放肆,不仅多次向袁绍索要粮草物资,扩充自己军队实力,还经常冒犯其他将领,鄙夷他们没有能力。
因为袁绍还得倚仗鞠义军,倚仗先登死士,所以面对他的无礼,也只能再三忍让。
鞠义则觉得袁绍必须依靠自己,所以根本不相信袁绍会杀他,在袁绍军中一直都十分嚣张,没有任何人能入他的眼。
但直到昨日,在被烟熏晕之前,他就想了很多。
原来在袁绍眼里,自己也不是必不可缺,一旦需要牺牲的时候,连眼都不眨一眼。
也许有人说,见死不救是高干做的,又不是袁绍做的,跟袁绍有什么关系?
然而必须要知道的是,鞠义现在在袁绍军中可是首屈一指的大将,地位还在颜良文丑之上。
这么重要的人物,高干居然敢见死不救,那是得吃多少熊心豹子胆?
更何况,高干不仅是见死不救,还斩杀了他的副将以及一些逃出火海,目睹此事的士兵。
这何止是见死不救那么简单。
正常情况下,以鞠义的地位,即便是见死不救,也足够高干喝一壶的,更何况还杀死了他的副将和那么多兵马。
这足以证明在高干眼里,他的舅舅袁绍根本不会因为鞠义的死活而惩罚他。甚至也许在这次事件的背后,根本就是袁绍授意的也说不定。
比如在战场上,让鞠义“意外”死亡。
眼下不就很符合这个条件吗?
所以在想通了这个关节之后,鞠义也明白,真正希望他死的,也许根本不是高干,而是袁绍本人。
只是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陈暮却洞若观火,仿佛亲身在袁军当中,亲眼见到他与袁绍之间的矛盾,与诸多将领之间的冲突,这怎么能不让鞠义惊愕。
若非确定眼前的人是名震天下的陈子归,他甚至以为是袁绍军中哪位目睹所有事情的高层人物了。
“袁本初没想到器量还挺狭窄。”
刘备听到陈暮的话,嗤笑着摇摇头,又看向鞠义道:“不过你这人也是,功高盖主,自古以来都是取死之道,景帝气吞天下的器量,亦被条侯气得不行,为将者,还是不能够脾气太倔。”
陈暮翻起了白眼。
老大哥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这个人别的都好,唯一的坏毛病就是爱说教。
历史上,就曾经盯着张飞耳提面命,说教过刘禅,连诸葛亮都被他说教过。
比如诸葛亮劝他打荆州,他就说什么宗室之间不要内讧之类的论调。
虽然都是良好品德,但有时候也确实过于迂腐。
鞠义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事谈不上咎由自取,毕竟他也没有犯上作乱,只是确实不太尊敬自己的主人,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袁绍要他死,或许还真算是个理由。
只是他的部下是无辜的,要杀他就杀他一个人呗,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士卒?
想到这里,鞠义不服气道:“若是我被袁绍杀了,那也是我自作自受,可他何必见死不救?让我这么多士兵惨死在沙场上,这难道是他作为主上该做的事情吗?”
陈暮笑道:“你这个人素来听调不听宣,你的部下只认你,不认袁绍他那个主上,你猜他连你都不在意死活,还会在意那些不听他话的士兵吗?”
鞠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刘备想了想,便说道:“既然你与袁绍有深仇大恨,还不如归降于我,也许终有一日你能报仇呢?”
陈暮诧异道:“大哥不可,鞠义这厮在袁绍军中就惹了众怒,要是来我们青州,怕是一样如此。大哥要是惜才,不杀他便是,放他回西凉,何必要招至麾下呢?”
“不杀他还放回去?四弟就不怕他再次回去找袁绍?”
刘备一时纳闷,在这个年代,俘虏了敌方将领,只有两条路可供对方选择,一是投降,二是杀掉了事,还没有第三条选项直接放人的,哪来的道理?
陈暮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鞠义,微微一笑道:“袁绍要害鞠义,只是鞠义的一面之词,到底是真是假,看看后事就知道。如果只是高干做的事情,鞠义在冀州的亲属必不会被害,若是袁绍指示,鞠义的家人......到那个时候,鞠义即便忠心耿耿,回去找袁绍,也是死路一条。”
“什么!”
鞠义听到二人正在商量该怎么安排自己,就沉默不语,想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结果听到这句话,顿时就不淡定了,垂死病中惊坐起,红着眼睛,恶狠狠地道:“袁绍若是敢动我妻子,我必噬他肉!”
陈暮耸耸肩,道:“很遗憾,我们救不了你妻子。如果袁绍真的要你死,估计下令处死你家人的命令已经在路上了,即便我们现在派兵去,也救不了,你就向苍天祈求你的家人足够幸运,希望袁绍并不是真的要你死吧,或许能够时候,你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拍了拍刘备的肩膀,二人转身出门。
出去之后,刘备还在问:“四弟,我们不是来审问他的吗?”
“等袁绍处死他家人的时候,他什么都会说出来.....”
二人的对话渐渐远去,原地只剩下鞠义猩红的眼眸,充满了痛苦!
第九十五章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早春暖暖的阳光柔柔地洒在大地上,小草艰难地从泥土中钻出来,贪婪地吮吸着新鲜的空气,向着天空高昂地扬起了头。
人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可在幽州,一月的春风,那就是冷厉厉的刀子,吹在人脸上像是在割肉一样生疼。
此时的广阳郡还不是后世那个浩瀚大国的首都,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二环三环四环五环。
除了蓟县那个饱经沧桑的破旧县城以外,更多的,便是苍凉而又广袤的平原。
幽州不是塞外,却又有几分塞外的波澜壮阔,起伏不定的丘陵,重重叠叠的山坳,早春时分山河碧翠,若非这凌厉寒风,倒还能平添几分南国江山的旖旎。
只是这分外妖娆的美景,却被鲜血与战争打破。
此时此刻,蓟县西南约二十里外的广阳县某地乡亭,渔阳太守邹丹领着三千残兵,艰难地与鲜卑人战斗。
东方天际才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鲜卑人的进攻就开始了。围绕着营寨大门,六百多公孙瓒军的部队和两千多敌人展开了殊死争夺。
上百人的鲜卑士兵在寨门外百余步外列成一个方阵,虎视眈眈地等待着突击的机会;更多的鲜卑人兵拎着大刀,嘴里象狼一样嗥叫着,缘着搭在寨墙上的十余架木梯蚁一般鱼贯而上。
墙头上的叱吼声、呼应声、兵器格挡声、惨嚎闷哼声,几乎就没停止过。
从日出到隅中,整整一个上午,营寨正面随时都在经受着考验,惨烈的拼杀根本就看不见尽头。
一段八十步不到的寨墙上,到处都喷溅着双方士兵的鲜血,好些地方黄褐色的夯土被血彻底浸透了,变成泛黑的殷红色。
墙头上生铁盔和翻皮帽子随眼可见,秃尾掉簇的羽箭和折断的兵器丢了一地。
寨墙两边的墙角里胡乱堆叠着双方战死兵士的尸首,有些尸首断肢来不及搬运,就在人们的脚下被踢来踩去一一仗打得太紧,谁都抽不出人手清理战场。
整个营寨到处都在发生攻防战争,寨门已经岌岌可危,更远的地方,鲜卑人的主力部队远远地观望,在这样的关头,熟悉胡人作战的邹丹很清楚,他决不能把手头的所有兵力全用出去,一旦伏兵尽出,等待他的,就是胡人的全面围剿。
在寨门几次易手,却总是被幽州人以敢死队一般的形势夺回来之后,远处的胡人再也按捺不住,一声狼啸一般的号角嘶鸣,骞曼身侧的左右两翼骑兵悍然出动,向着这边袭来,他显然是再无耐心继续纠缠下去。
魁头这次南下征伐幽州,初期取得了不小的胜利,收获颇丰,一时间在所有鲜卑人心中威望大涨。游牧民族崇拜强者,更崇拜能够带领他们走向强盛,走向不会被饿死、冻死宿命的大人物。
当年檀石槐能取得统一鲜卑,甚至能压制泱泱大汉的光辉成就,靠的就是雄鹰一样的眼界,以及狼一样的狡猾。让所有的鲜卑人,都对他保持从内心深处的敬意。
哪怕是愚蠢的和连,在初期可以继承檀石槐鲜卑大汉的位置,同样是靠着檀石槐的威望。
当他发现以自己的能力再也无法掌控整个鲜卑部族的时候,于是悍然发动了对汉朝的战争,结果就是连自己都死在了北地外的城门下,导致强大的鲜卑一蹶不振,走向分裂。
这就是鲜卑。
强者越强,受万人敬仰,弱者越弱,被众人遗弃。
魁头的威望大涨,让年仅十六岁的骞曼感受到了威胁,年纪日益渐大,他无时无刻不想恢复祖父当年的荣光。
可三位堂兄同样是祖父的子孙,拥有继承权利,他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和连之子这个身份。
然而随着魁头强势,这个身份再也不能成为他争夺首领的理由,如果他再不做点什么,当一切尘埃落定,就连自己部族的族人都心甘情愿承认魁头地位的时候,那么一切都会为时已晚。
攻下广阳,夺得公孙瓒最富庶的区域,就是骞曼证明自己的时候。
东部鲜卑日益壮大,中部鲜卑又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公孙瓒以幽州牧、度辽将军的权力,几乎垄断了整个塞外的商业,不仅亲自下场去买卖货物,甚至于渔阳边境,组建商会,开通互市,吸引幽州商人和鲜卑乌桓人入驻,直接抽水收税。
而广阳作为货物集中中转站,东面连接港口泉州,南面与陆路涿郡相交,蓟县就成为了公孙瓒的大本营,他的很多金银珠宝,辎重货物,都存放在这里。
如果骞曼可以攻占此地,那么给中部鲜卑带来的利益就会极大,因而当魁头步度根扶罗韩等人在上谷涿郡一带,与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越,以及上谷渔阳一带的乌桓,难楼、普富卢等人交战的时候,自己率兵进攻广阳。
只要把广阳攻下来,夺取了公孙瓒的所有财富,那么这一战的意义,就远比魁头领着他们中部鲜卑南下取得胜利的意义更大。到了那个时候,骞曼就能夺取部落首领的位置,甚至一统鲜卑也说不定。
年幼的骞曼骑在马上,望着远处的战争,心中已是雄心勃勃。
“汉人坚持不住了,杀!”
前方鲜卑人的部队连战连胜,已经夺下了寨门,顺势杀入了前营。
邹丹不得已将剩余部队全部派了出去,甚至他本人都亲自上阵,手刃数人,依旧无法阻挡攻势迅猛的鲜卑人,大营本寨几乎摇摇欲坠,马上就要濒临崩溃的时候。
严格意义上来说,公孙瓒的实力不弱,他自己的骑兵加步兵总人数就有五六万,加上可以借来的鲜卑乌桓兵马,总兵力依旧能破十万。
但乌桓鲜卑有奶便是娘,从来不在意谁与他关系好,公孙瓒价码虽然给的不低,可袁绍同样能够出钱。
历史上难楼就是袁绍集团的人,还有与公孙瓒有仇的丘力居,继承丘力居部族的乌桓首领蹋顿等等,袁绍既然选择引中部鲜卑南下,又怎么可能不提防公孙瓒的潜在盟友?
因此包括难楼在内,周围的乌桓人都有过被袁绍拉拢。只是难楼犹豫很久,最终还是认为公孙瓒毕竟与他们部族相交那么多年,拒绝了袁绍的提议。
而蹋顿则与乌延、苏仆延两个乌桓首领组成联盟,一起进攻了右北平和渔阳一带,然后刚好与南下支援公孙瓒的东部鲜卑槐头、素利等部相遇,双方交战于右北平与渔阳一带,互有胜负,僵持在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槐头部,与中部鲜卑的魁头并非一个部落,一个是魁首的魁,一个是槐树的槐。
而后来的宇文部,就是槐头部的延续,与后来的慕容部、拓拔部、段部、秃发部和乞伏部,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并列为六大鲜卑部落之一。
鲜卑部落的名字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根据部落首领的名字而来。当时鲜卑人并没有姓氏,一直到魏晋时期,他们才有了姓,慢慢发展出来了宗族,固定下来六大鲜卑部落。
此时的槐头部首领叫做槐头,与素利部的首领素利本来是一对仇敌,双方在草原上互相争夺草场,可这次公孙瓒遇难,两个对手难得联起手来援助,也确实是因为公孙瓒在边境通商互市,给他们带来了太多便利,让部族壮大。
但不管怎么样,乌桓人成为了最大的变数。因为早年丘力居、乌延、苏仆延三个乌桓部落的人反叛朝廷,与张纯张举发动过叛乱,导致这些年来公孙瓒根本不与他们通商,还时常打压,造成双方变成死敌。
蹋顿继承了叔叔的部落,自然也就继承了叔叔的仇恨。袁绍拉拢他们,落井下石。导致此时的幽州一片混乱,各部相互征伐,公孙瓒没有回来,缺少主心骨,各部落援军也是各自为战。
难楼加上公孙越在涿郡上谷和中部鲜卑打成一团,邹丹固守广阳,东部鲜卑的援军与乌桓蹋顿在右北平和渔阳一通乱战,整个幽州势如水火,战乱遍地。
这个时候骞曼选择的时机非常好,因为邹丹是接到了公孙越的求援,于是领兵前往良乡相助,结果在广阳野外遇到了骞曼,邹丹的兵力不多,只能原地结寨自守。一旦他被击破,广阳郡无人守护,则公孙瓒大笔财富被人掠夺,他的实力将会大幅度衰弱。
前营失守之后,邹丹领敢死队固守中营,初春的寒风还在吹拂,鲜血涂满了整个营寨,鲜卑人像是一朵黑云一样,要将营寨全部摧毁。
“撤!”
邹丹满脸是血,他手刃数人,可依旧挡不住源源不断的鲜卑士兵,只能含恨看了眼中营寨门,选择退入后营。
后营多是辎重,如果实在守不住,他也只能一把火选择全部焚烧,一颗粮食都不能留给敌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声苍凉的号角,以及激昂壮阔的鼓声。
哪来的战鼓?
邹丹愣了一下之后瞬间狂喜,鲜卑人只会用号角和骨哨,不会用鼓,只有汉人才会用鼓、号、钲、锣之类的乐器作为行军打仗的号令。
更重要的是,只有幽州军、西凉军以及并州军会在战争中用号角,因为他们久居边塞,队伍中多有胡人,因而会用胡人军号。
这意味着这支用了号角以及战鼓的队伍,必然是幽州军。
公孙越还在陷入苦战,那么除了公孙瓒还有谁?
想到这里,邹丹一边命令士兵大喊援军来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爬到了后营一处塔楼上观望。
就看到在东南方向,广阔的旷野之上,正有一支军队气势汹汹,浩浩荡荡而来。
上面的旗帜打的一个大大的“公孙”二字,右下角还绣了幽州牧。
公孙瓒真的回来了。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邹丹对着塔楼下的士兵们不断大喊,所有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回来了,杀啊!”
“杀了这些鲜卑狗崽子们!”
“兄弟们,跟我冲!”
听到公孙瓒回来了,士兵们士气大振,上一刻已经有崩溃之势,下一秒竟然迸发出了绝境反扑的勇气,打得攻入后营的鲜卑人节节败退。
远处的骞曼部见到敌人援军抵达,顿时一阵骚乱,过了片刻,撤退的骨哨声响起,尖锐如鹰隼的叫声划破虚空,响彻战场。
鲜卑人听到这个命令之后,立即抛下还要与他们殊死决战的对手,扭头就跑,一个个从营寨中跑出来,翻身上马,飞一般地回到了西面的平原上。
骞曼希望自己能够获得更大的战果,夺得更多的利益。但不希望自己的部族受到最多的损失,这一战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下去。
呼喝一声之后,鲜卑人便如潮水一样往西面涿郡的方向撤退回去。
公孙瓒的骑兵不多,难以追赶,因而只是来到营寨附近,远远地看到满身是血的邹丹迎出来。
“将军!”
邹丹单膝下跪。
公孙瓒骑在马上俯瞰着他道:“你在此地做什么?”
“涿郡告急,三将军让我前往支援,半路遇到了鲜卑人,不得已结寨自守。”
邹丹解释了一句。
他只有四千余人,能够守到现在,已经殊为不易。
公孙瓒看到这个情形,点点头道:“很好,你领残部先回广阳休整,我前往支援。”
“唯!”
邹丹便退去。
现在幽州到处都在打仗,涿郡那边聚集了大部分中部鲜卑的兵马,已是岌岌可危,公孙瓒必须过去。
他现在虽然手底下只有一万多残兵,但回了幽州,就是底气所在,因而所有士兵士气高昂,只要他们的公孙将军回来,那就如神威一样,必能让周围宵小束手就擒。
......
......
而就在公孙瓒回到幽州的时候,此时的渤海郡,袁绍却是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
章武县,袁绍恶狠狠地盯着手下诸多将领,像是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这么多人包围公孙瓒,将他堵在了河口,眼看就是插翅难飞,结果居然还是让他跑了,怎么能不让他生气?
那日高干以为公孙瓒南下,追了一夜,没有发现马蹄印,也没有发现新鲜粪便,因而生疑,四处搜捕了一些海边的渔民,这才问出了一些情况。
渔民告诉高干,前一日有数艘大船,数十艘中小船只自南而来,到了出海口停下。
由于青州和幽州之间互相贸易已有十余年,商船偶尔还会停下,从海边的渔民手里购置一些土特产贩卖到幽州去,因而当地渔民都知道这是青州的商船。
得知公孙瓒居然是被青州商船运走的,高干无奈之下,只得回去禀报袁绍,虽然也有个好消息,那就是鞠义死了,但这并不妨碍袁绍的坏心情。
严格来上,鞠义死了,也是个坏消息。
因为袁绍本来是打算等除掉了公孙瓒之后,再杀鞠义,没有想到公孙瓒没死,鞠义又死了,让他损失不小。
这就导致袁绍非常愤怒,怒视着众将。包括高干在内,一众人都瑟瑟发抖,不敢直视他。
过了片刻,才有许攸站出来说道:“本初,这个时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们应该想办法继续追击,如果不能彻底处理了公孙瓒,等他恢复实力,那就麻烦大了。”
袁绍此时亦有枭雄之姿,慢慢恢复了冷静,低声道:“他已经回了幽州,周边诸多胡族皆听他号令,如何再追击?”
许攸目光森然,说道:“本初莫非忘了,还有一人,对幽州虎视眈眈呢。”
“谁?”
“辽西公孙度。”
“公孙度?”
“不错。”
许攸说道:“现在幽州局势糜烂,中部鲜卑,各乌桓大人,东部鲜卑打成一团,公孙瓒短时间内必然难以将力量统筹在一起。而辽西的公孙度与右北平相邻,公孙瓒与胡人经商,日渐富庶,他绝不会不眼红,此时有乘人之危的机会,他难道不会心动吗?”
袁绍沉吟道:“公孙瓒在北地势力毕竟庞大,公孙度未必敢去冒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许攸继续道:“只要本初许诺幽州归他公孙度,且公孙瓒的一切生意都归属于他,就不信他不上钩。何况我们也会出兵,只要让公孙度相信公孙瓒有很大可能会死在这场战争里,那么他一定会同意。届时两面包夹,必能让公孙瓒疲于奔命。”
“明公,我也认为此策可行。”
刘惠亦是站出来说道:“反正又没什么损失,只需要派一名说客足矣,若是能成,公孙瓒必死无疑。”
这个计策,其实也是暗合了伟人那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中部鲜卑与蹋顿和公孙瓒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双方利益纠葛,袁绍可以拉拢他们,那么公孙度和公孙瓒是相邻的势力,一个穷酸,一个富庶,公孙度怎么可能不会觊觎公孙瓒的财富。
毕竟他们二人虽然都姓公孙,可并非族人。
一个是辽西令支公孙氏,一个是辽东襄平公孙氏,按照后世地理划分,公孙瓒是河北唐山人,公孙度是辽宁辽阳人,都不挨着。
现在公孙瓒有难,公孙度只是在旁边看着,如果有机会伸手捞一把,就不信他不想掠夺公孙瓒的财富。
听到许攸和刘惠都认为可行,袁绍点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
当下,从渤海就有信使出发,一路往辽西而去。
第九十六章 袁术.....不用死了
公孙瓒的回归给了幽州军一针强心剂。
原来各部落虽然接受他的邀请,赶来支援,但大家各自为战,使得战局十分焦灼。
可有了公孙瓒这个主心骨之后,马上就能够汇聚起来,形成统一战线。
在历史上,公孙瓒其实一直不得人心,边境大部分乌桓鲜卑都厌恶他,纷纷出兵帮助袁绍,造就了他最后众叛亲离,放火**的结局。
但如今有陈暮帮他规划,以商业起家,又在边境开市,互通有无,公孙瓒收贸易税,他拿七成,刘备三成。
由于通商是互惠互利,能给游牧民族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的实力得到增长,很多人不用在冬天饿死、冻死,再也不需要过那种缺衣少粮的生活,以至于公孙瓒颇受诸多胡族的爱戴。
现在他有难,而且愿意出钱雇佣兵马,周围的胡族自然是心甘情愿地出兵相助,拯救他于水火。
当然。
也许有人会问,怎么收的商税刘备怎么才三成?
七成那是人家的,能拿三成就不错了,毕竟这是无本买卖,只出主意,不用出兵。
公孙瓒不仅出人出力出钱,还得出兵管辖互市,维持秩序。而且这个互市,除了刘虞,也就只有他能开得成。
刘虞靠的是早年担任幽州刺史的威望,公孙瓒则是靠的多年经商积累的人脉,换了刘备上去,大家互相不信任,边市不一定能开得起来。
所以这三成跟白捡的一样,不要白不要。换成心黑一点的,用你的主意赚了钱之后连这三成都不给,你都没地方说理去。
正因为经商加上互市,对于北面的游牧民族帮助太大了,使得他们对公孙瓒形成了依赖,逐渐信任。
因而这样才能聚集起来,统筹兵马,一起对付气势汹汹的中部鲜卑和乌桓各部。
不然的话,光槐头和素利之间的矛盾冲突,就够别人喝一壶的。
历史上公孙瓒和曹操都是靠青州黄巾起家,现在基本盘被刘备照单全收,不过好歹陈暮帮公孙瓒开辟了另外一条道路,至少没让他弱小到直接被袁绍消灭。
而曹操那边情况则要差很多,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资源就这么多,刘备拿了大头,自然也会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让他们难以壮大。
淮南淮北与兖州相连,曹操妄图彻底歼灭袁绍,将淮南之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之时,半路却杀出个刘表,同样对淮南江东之地虎视眈眈,双方隐隐有决裂之意。
时间还要倒退回半个多月以前,还是十二月中旬,袁术第二次在汝南被击败,狼狈逃回寿春,兵马损失殆尽,虽然援军还在路上,可他不一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眼看曹操就要破城的时候,从合肥巢湖方向,荆州的刘表军浩浩荡荡北上,由刘表麾下第一大将黄祖领兵,率数万精兵,同一时间抵达了寿春。
现在蛋糕只有一块,而想分的人却有两个,双方自然也就从原来的盟友,一下子变成了潜在的对手,着实令人唏嘘。
曹操大营,在第二日,黄祖就亲自过来。毕竟双方身份不对等,黄祖只是个江夏太守,而曹操则是兖州牧,和刘表的身份相同,不可能让曹操跑到黄祖的大营去见他,更何况现在双方还是盟友,黄祖倒也胆大,丝毫不惧曹操会对他不利。
营帐之内,摆上筵席。虽无歌舞助兴,但宾客皆宜。黄祖坐在席上,与曹操一杯一杯饮酒,他为人性情急躁,属于能征善战的武将,不善于玩弄心机,因而当曹操邀请他来时,他也是很鲁莽地就过来,毫无准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操这才开始谈起主题,笑眯眯地问道:“黄将军此番前来,是为了讨伐袁术否?”
“不错,我奉明公之令,攻打庐江,哪料到庐江的袁军不堪一击,因而顺江北上,观望一下形势,哪里知道袁术已经大败,竟然被曹公围困在城池内,此番我们两家刚好可以联手一起歼灭此獠。”
黄祖打仗是一把能手,但心机就差得远。一五一十,将情况向曹操说明,没有什么隐瞒的地方。
然而曹操和郭嘉却是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黄祖的话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毛病,但实际上却透露出了两个信息。一是刘表其实不知道袁术在汝南兵败的消息,想也知道,袁术兵败还不到十日,刘表哪里这么快得知情报?
二是这次进攻,很有可能只是刘表是试探性进攻,结果没有想到袁术在庐江的守军如此不堪,很快就被他击溃,所以他只是过来看看情况,根本就没有得到刘表的最新命令,这意味着刘表都来不及给黄祖下达夺取地盘的指令。
想到这里,郭嘉马上就站出来说道:“黄将军来得正是时候啊,袁术犯上作乱,早已经是朝廷列为乱党名单之中的榜首,若能击破他,必是大功一件,江夏黄氏,亦将以黄将军为荣,此功不可错失。”
黄祖心潮澎湃道:“当真如此吗?”
郭嘉趁热打铁道:“自然,如今袁术已被困在城池中,如冢中枯骨尔,待将军兵发之日,就是他坐而待死之时。”
“只是......”
黄祖一时犹豫道:“我未得我家明公之令......”
“呵呵。”
郭嘉笑了笑道:“景升公与袁术本就为宿敌,征讨袁术本就是景升公的意愿,黄将军切莫犹豫,耽搁了战机啊。而且扬州刺史刘正礼庇托于景升公门下,若能协助他夺回扬州,必会感恩戴德,届时向朝廷举荐,黄将军入天子之眼,召至身侧,如子琰公般入朝效力,可谓是光耀门庭矣。”
江夏黄氏在汉末也是个鼎鼎大名的家族,始祖是二十四孝之一的“扇枕温衾”的主角黄香,黄家自黄香开始开枝散叶,有曾孙黄琬,为汉末太尉,还有黄盖亦是黄香的子孙后代,黄祖同样是黄香的子孙,因为出身于江夏黄氏,被刘表征辟为江夏太守。
作为世家大族子弟,他们考虑的往往并不是效忠那位主公的利益,而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虽然如今天下大乱,可朝廷的威严亦是被刘虞杨彪等人重新聚拢起来,黄祖虽在刘表麾下,可如果朝廷征召,他也绝不会拒绝。
之前说过嘛,汉朝的征辟制度就是这样。朝廷可以征辟,三公可以征辟,州牧也可以征辟。但征辟顺序是从上而下,天子的征辟权威最高,对于一个世家大族来说,吸引力自然也是最大。
像历史上曹操得汉献帝,就利用汉献帝征辟了很多家族为他效力,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来,如果黄祖立大功劳,刘虞征辟他去中央,他肯定会舍弃刘表而去。
而且刘表也绝不会阻拦他,甚至会很高兴他能够去中央为官,因为一旦黄祖发达之后,他作为黄祖的旧主,也能享受到黄祖发达之后带来的红利。袁家那么多门生故吏,差不多就是这么来的。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普遍情况。
听到郭嘉的话,黄祖一时间心旷神怡,自从黄琬去世后,家族已经有些没落,一直到他担任江夏太守,才慢慢缓过来,如果能够得到天子垂青的话......
想到这里,黄祖原本举着酒杯放在嘴边,忍不住问道:“曹公真的愿意将此大功授与我?”
曹操眯起眼睛,微笑道:“我部兵马已有些疲倦,不适合再担任主攻,黄将军兵强马壮,正适合进攻。此战若能生擒袁术,送往洛阳,我当上报天子,记尔首功。到时候再加上景升公、正礼公的奏表,天子召你去中央的诏书,怕是不久矣。”
“好!”
黄祖激动不已,马上说道:“多谢曹公成全,此战我必全力以赴。”
当下众人再次饮宴,宾客尽欢。
等黄祖走之后,帐篷内作陪的诸多将领也都离去,就只剩下曹操和郭嘉二人。
两人都喝了不少酒,浓醉微熏。却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祖没有得到刘表的命令,就意味着他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江东的主意,同样也意味着他没有任何意图。
既然没有意图,那曹操就帮他找一个意图出来。
攻打袁术,帮刘繇复位!
刘繇是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却被袁术赶去了豫章,现在豫章太守并非朱皓,也不是诸葛玄。
因为朱儁在历史上是被气死的,现在没人气他,多活了两年,因此朱皓一直在朝廷担任官职,目前是弘农太守,并未参与到豫章来。
而诸葛玄就不用多说,早就被陈暮截胡留在了青州,同样没有去豫章。
这就导致刘繇和刘表之间没有发生冲突,甚至刘表还怕袁术继续迫害刘繇,出人出力,协助他在豫章站稳脚跟,让他招募兵马,准备反攻袁术。
若是刘表有野心,得知袁术破灭在即,还真不一定会这么好心。
但问题是他现在不知道,那么一切就有操作的空间。
曹操对江东不感兴趣,因为江东跟淮南淮北不一样,长江天堑是一道绕不开的坎。
而兖州则是后世的河南东北部,现在徐州南部,就是后世的山东南部以及江苏北部,淮北地区则是现在的安徽北部。
大概位置便是后世的济宁市、枣庄市、徐州市、淮北市、宿州市、淮安市、盐城市、扬州市、蚌埠市以及淮南市一带,处于四省交汇处。
这些地盘是连在一起的,而且淮南淮北之地土质优渥,物产丰厚,是一片富饶的区域。
曹操将这些地方纳入自己麾下,实力将得到很大的提升。
原本他是觉得如果刘表想要江东,那捏着鼻子,也就只能给他了。毕竟现在人家刘表已经出兵,他也没有实力把黄祖打败,而且如果他冒然进攻刘表,还会被朝廷指责。
但刘表离得太远,消息还没有传到荆州,这就好办了。曹操和郭嘉就决定利用黄祖来攻打袁术,同时想办法再把刘繇弄回来。
借鸡生蛋,借花献佛。
相比于实力强大的刘表,刘繇实力弱小,他得了江东,威胁就大大减少。
到那个时候,即便刘表不甘心,也只能生闷气。
用刘表的兵,帮助曹操打下淮南淮北,帮助刘繇重新夺回扬州刺史的位置,而且刘繇这个邻居对曹操还产生不了什么威胁,可谓是一举三得,将刘表算计得死死的。
这也正常。
虽然曹操在陈暮那屡次吃瘪,可他毕竟是时代的强者,算计陈暮他算计不到,可算计刘表,还是轻而易举。
甚至黄祖本人,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感念曹操的好,与本山大叔地《卖拐》如出一辙。这就是聪明人处理问题方式的不同,简简单单,就把一场危机,变成了机遇。
当下,黄祖被曹操郭嘉撺掇,原本是攻破了庐江袁军,顺势来看看形势的他,直接变成了曹操的先头军,回了船上,开始整顿兵马,打算进攻。
两日之后,黄祖就率领大军来到了寿春城外。开始安营扎寨,准备攻城事宜。
曹操在远处山坡上观望,笑眯眯地看着黄祖军。
这种自己不出力,有工具人打工仔帮忙做事,好处还全是自己得的感觉,那真是一个字——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远方忽然有数名骑兵飞马奔来,快速向着他跑去。
曹操的护卫队将他们拦下,又很快带他们过来,来人是夏侯惇的一名部将,在曹洪的带领下,来到曹操身边,焦急说道:“明公,大事不好了。”
“何事?”
听到坏消息,曹操皱起眉头。
那人说道:“夏侯将军拦住吕布,吕布领大军去了广陵。”
“什么?”
曹操一时只觉得头痛难忍,脑袋晕乎乎的,他本就有头风,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发作起来。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预谋夺淮南淮北,广陵下邳沛国三郡,就是最重要的地域,因为这三地本就属于淮北,同时是与淮南的连接处,如果这三地被夺,那他即便是拿下了九江,地盘也是被拦腰截断,九江变成一块飞地。
这对于曹操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更何况广陵还是占城稻的种植基地,明年他的军队扩充到什么地步,实力强大到什么水平,还得依靠占城稻,怎么能让它被吕布夺走。
“明公,你怎么样了?先回营寨休息一下。”
一旁的郭嘉看到他头痛,连忙上来询问情况,想要搀扶他回营寨中。
然而曹操强忍着疼痛道:“我无妨,奉孝,该如何是好?”
郭嘉沉吟片刻,对来人问道:“刘备军在何处?”
那人回道:“刘使君派张飞典韦进攻吕布,只是他们被淮水阻隔,现在还在收集船只,准备渡江攻打。”
听到这个消息,郭嘉立即对曹操道:“明公,我们应当即可撤军,回师徐州,淮南若得,只是新取之地。可淮北乃是我们的根基,万不得失啊。”
“可恶。”
曹操眼眸中闪烁过一丝凶厉:“淮南眼看就要到手......可恶的吕布,又被他害了一城。”
郭嘉想了想,说道:“明公莫忧,淮南并非不能取,只是相比于淮南,吕布的事情更加紧急而已。”
“哦?”
听到郭嘉的话,曹操觉得头风都好了一些,忙道:“奉孝的意思是?”
“袁术......”
郭嘉淡然一笑,目光看向远方的寿春城。
“不用死了。”
第九十七章 各有算计
对于曹操来说,一个混乱的扬州,远比一个稳定的扬州更重要。
他的兖州勾连淮北,淮北又与淮南相通,淮南则与江东隔江相望,当他撤离淮南,奔赴淮北处理吕布的时候,就绝不能将扬州拱手让出去。
因为不管是刘繇复位,还是刘表占领,在曹操没有得到淮南的情况下,对于他的势力范围都会造成威胁。
所以还不如将袁术留下来。
袁术已经被打残,刘表势力想要东进,刘繇想要复位,三方争夺,必是尔虞我诈相互攻讦,届时对于曹操来说,自然是扬州越乱越好。这样也能让他有足够的实力处理吕布,尽快扩大自己的地盘。
唯一的问题就是该怎么保证袁术不死呢?
这件事情也很好解决,黄祖跟他们有信息差,他们知道袁术的援军马上就到,黄祖却不知道,因此只需要想办法拖延几日即可。
曹操就借口寿春城高墙厚,攻城器械准备不足,需要制造攻城器械为由,让黄祖再多等待几日。
几日之后,纪灵和刘勋部赶回了寿春,两部加起来数万人马,再加上原来剩余的一些残兵以及从江东丹阳吴郡等地,袁术兵马好歹能凑个五六万,比之前泱泱十几万大军实力衰减地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这也没办法,他的兵马本就是乌合之众,袁术本人水平有限,这些年来,靠着袁家余荫,袁术在汝南淮南荆南等地称王称霸,但他也只能在这些地方纵横一时。
中原地带,刘备,曹操,孙坚,乃至于吕布、刘表之流,谁不是一时人杰?因而纵有十余万大军,亦是在短短几年之内,就被挥霍一空。
只是他遇上这些人基本都是吃瘪,可对上刘繇还是有些把握,所以曹操便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先让他在扬州继续与刘繇争雄,袁术实力大幅度衰弱,刘繇在扬州素有威望,而刘表又有东进之意,就让他们三人在这浑水里继续搅和吧。
随着袁术的援军抵达,曹操就以粮尽为由,宣布撤离。黄祖不想放过这个到手的功劳,决定继续攻城,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不是曹操关心的事情,他现在一门心思想回下邳,看能不能把吕布消灭或者从广陵赶走。
南方战场依旧如泥泞般混乱,北方战场同样如此。袁绍悍然发动了对公孙瓒的进攻,打得公孙瓒狼狈而逃,若非陈暮和刘备三番两次搭救,也许早在浮阳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他的埋骨之地。
从渤海回来之后,陈暮就回了平原。现在全面战争显然即将打响,但现在还不是主动进攻的时候,因为要想彻底击败袁绍,少不得需要公孙瓒的牵制,因此先得平定幽州之乱。
平原国,远方滚滚黄河浩荡东去。在河边的一处庄园内,陈暮站在桌案边,认真地写着一张书帖,最近几月没怎么练字,书法水平都快要下降了。
小楼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今天早上依旧细雨朦胧,打在窗外的竹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阎忠和徐荣站在一旁观看,今天是特意叫他们过来有些事情要说。
“不错,这字刚柔有力,笔画整洁干净,难得的佳作。”
等陈暮挥毫结束之后,阎忠细细品味,忍不住夸赞了一番,字写得确实好。
陈暮却摇摇头:“数月未练,生疏许多,有几笔差了点意思,少了些神韵。若是以前,时常勤练的时候,应当会写得更好。”
“子归今日叫我们过来,不会是想让我们看看你写的字吧。”
徐荣忍不住问道。
他是个粗人,确实不太懂得欣赏书画之类的艺术。
陈暮笑了笑,沉吟道:“德规,我记得辽东公孙度跟你是故交,当年就是你向董卓举荐的他担任辽东太守的吧。”
徐荣现在化名徐正,且阎忠为他取字为德规,正有规范的意思,这个字代表品德规范,符合正名。
因而不管是在外人面前,还是私底下,徐荣这个名字,已经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徐正。
这也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怕不小心被别人挺去。同时也是在提醒徐荣,要与他的过去告别,不能够再让任何人认出来他有为董卓做事的黑历史。
徐荣点点头道:“是的,我与升济相识多年,乃是好友。当年我从军之时,被朝廷从辽东征调到了西凉对付羌乱,在董卓麾下,渐得董卓信任之后,就向他举荐了升济,那时,他的名字还叫公孙豹。”
“公孙度原名公孙豹,因与玄菟太守公孙琙早夭之子公孙豹同名同姓同岁,而受到公孙琙的喜爱,不仅帮他就学,帮他娶了妻,甚至还向朝廷举荐他为尚书郎,还做过冀州刺史。”
陈暮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可他最后还是改名了公孙度,像是要将这段经历完全抹除一般,你们觉得,这个人的为人品性如何?”
“这个嘛.......”
徐荣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是幼年好友,他难以评价。
阎忠对公孙度又不熟,自然无话可讲。
陈暮笑了笑。
史书里对公孙度的评价可不高,陈寿称他为“残暴不节”,在他上任辽东太守的时候,为了立威,残杀了一百多家豪族,上千人头落地。
原河内太守李敏,因拒绝公孙度的征辟,被他诛灭了宗族,连父亲的坟墓都被刨出来开馆戮尸,以当时的舆论环境来看,差不多也就只有董卓、曹操的残暴能和他相比,是个狼灭。
袁绍勾结公孙度一起攻打公孙瓒的想法在陈暮的预料之内,倒不是军情司已经渗透到了袁绍身边,或者袁绍有某个谋士倒戈向青州,而是他派出去的使者刚好是个党人。
党人的势力在冀州根深蒂固,王芬荀和陈逸荀爽等人的门生故吏遍布冀州。袁绍虽然严厉打击,但也只是将党人高层束之高阁,利用三公九卿之位,剥夺了他们的权力,并没有将所有的党人一网打尽。
他们的门生故吏,晚辈子孙,早就开枝散叶,甚至包括荀谌、郭图、陈琳这些人,与党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比如荀谌是荀爽的侄子,郭图的族人郭揖与八顾之一的范滂是好友,陈琳早年在洛阳聚于袁绍麾下,跟党人相交甚密。
身处于这世间,本来就很难逃过这关系网。特别是党人本来就是桓帝灵帝时期,最著名的那些士人领袖,他们出生于当世一流的门阀豪族,他们的子孙后代,晚辈门生,自然也都是门阀豪族,相互纠葛,缠绕不清。
即便是袁家,同样与党人牵连很深。像袁绍的军队之中一些主簿、书记、吏员就有大大小小的党人,有一些效忠于袁绍,还有一些是荀和陈逸他们的门生故吏,隐藏得很深,潜伏在了袁绍军中。
荀和陈逸等人已经决定投靠朝廷,那么袁绍军中的一些情报,就很容易通过他们最后再转送到陈暮的桌案上。
虽然袁绍身边的高层没有内应,但中下层有间谍,同样是件好事。
他们传递出来的情报虽然零碎,可如果多件事情串联在一起,同样能给刘备的谋士团清晰的判断,更何况这次出使幽州的,还是山阳王氏的一名族人。
这个山阳王氏,就是建安七子之一,写《英雄记》的王粲家族,王粲的祖父便是八俊之一的王畅,与党人自然是瓜葛极深。
陈暮得知消息之后,就找来了徐荣和阎忠,跟他们聊一聊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不过徐荣与公孙度虽然自幼相识,可是多年过去,两人都已是四十上下,人到中年,对以往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忘了许多,大家也都变了很多,变得更加陌生,徐荣自然也无法对公孙度再有什么评价。
“子归,你忽然说起辽东的公孙度,是因为何故?”
阎忠有些纳闷。
他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情报。
陈暮将手中的笔放下,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淡淡地道:“袁绍派出使者,去游说公孙度,联合他一起攻打公孙瓒。”
阎忠沉吟道:“看来袁绍是一定要将公孙瓒置于死地呀,他就不怕再引进来一条豺狼?”
“他当然不怕了。”
陈暮笑着摇摇头:“他害怕的是我们跟公孙瓒联合起来,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孙度,没有大哥与公孙瓒那样自幼相识的友谊,他不管是攻打谁,另外一方都不会去救。”
“嗯......”
阎忠点点头。
确实。
刘备强大到与袁绍分庭抗礼的前提条件是公孙瓒与他站在同一条阵线。
两人联合起来,已经与袁绍六四开,甚至七三开都说不定。
而且他们之间的联盟,还很难从内部攻破。
因为公孙瓒和刘备之间,不仅仅有少年时的同窗友谊,还有如今的利益纠葛。
如果袁绍想用反间计,离间公孙瓒和刘备,公孙瓒就得想清楚,他与刘备翻脸的后果。
幽州颇为贫瘠,产出有限,与胡人交易的粮食、盐、酒、纺织品,多赖于青州通过船运运往幽州。
简单来说,公孙瓒就是个中间经销商,他并非商品出产者,一旦和刘备断绝关系,那么他的生意链就直接从源头断开,顷刻间就能让他破产。
包括陈暮设计,也只是想把公孙瓒赶出冀州,不让他插手冀州,以免以后与刘备产生争夺冀州的想法,而不是想跟他翻脸。
双方有互惠互利的地方,很难撕破脸皮。
因此袁绍只能消灭公孙瓒,而无法从内部将他们的联盟打破。
而为了消灭公孙瓒,引来公孙度,这符合袁绍的利益吗?
符合。
因为公孙度和刘备之间一没有深厚友谊,二没有利益纠葛,双方自然就产生不了联盟关系。
到时候袁绍不管是利用胡人牵制公孙度,还是与公孙度联合起来攻打刘备,那都是后来的事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公孙瓒和刘备形成牢不可破的关系,一起攻打他。
陈暮继续说道:“我虽然把公孙瓒赶出渤海,但我并不想让他被消灭。他存在的意义,不是与大哥一起争夺冀州,而是为我们牵制袁绍,现在袁绍想置他于死地,这并不符合我们的利益,所以我们必须再帮他一次。”
徐荣有点明白了,若有所思地说道:“子归的意思,是让我给升济写一封信,或者让我亲自去辽东劝他不要答应公孙瓒?”
“不是。”
陈暮摇摇头:“友谊、人情这种东西,要对症下药。有些人重情谊,讲道义,如季布一诺般,价值千金。有些人天生残暴冷酷,毫无信义可言,就算他欠你人情,说翻脸就翻脸,这种人的人情一文不值,何必自找麻烦?”
“升济就是这种人吗......”
徐荣喃喃自语道。
“很遗憾,应当是。”
陈暮耸耸肩:“公孙琙待他如亲子,举荐他成为朝廷的官员,他却改名换字,可不就是为了与公孙琙脱离关系吗?”
徐荣低下头没有说话。
陈暮是基于史书给的结论,而对于徐荣来说,毕竟是早年好友,他没办法那么快就做出判断。
阎忠就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该如何才能阻止公孙度与袁绍结盟?”
“想破坏很难。”
陈暮沉吟着,虽然山阳王氏那位党人在其中出使,可出使团又不是他一个人,数名使者加上护卫团,约有数十近百人,他没办法从中作梗。
不过阎忠却没有在陈暮的脸上看到一丝难色,顿时就笑道:“子归就不要藏着掖着了,我就不信你没有主意。”
陈暮也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诚汉先生,先生应该知道,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三韩。”
“三韩?”
阎忠人老成精,脑子转得飞快,顿时说道:“我道你为何在三韩那贫瘠之地浪费那么多功夫,原来是为了辽东。”
“不错。”
陈暮点点头:“我们与袁绍必有决战,但现在的战场不是在青州也不是在冀州,而是在幽州。袁绍想让公孙瓒死,我们不能让他死,那就要看双方的本事,公孙瓒在幽州朋友不少,敌人却是更多。我虽然不知道公孙度的态度,但面对整个幽州的诱惑,此人不一定能抵挡住诱惑,因而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阎忠纳闷道:“子归是打算如何行事?”
陈暮看向二人,微微一笑:“请二人去一趟三韩吧。”
“去三韩吗?”
阎忠想了想,摇摇头:“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飘摇。”
“德规呢?”
陈暮看向徐荣。
徐荣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去。”
辽东玄菟。
那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啊。
第九十八章 平安县城内的吕奉先
兴武四年年末的时候,刘虞在洛阳朝廷改元,年号永汉,因此在公元197年1月,历史上的建安二年,大汉朝廷正式进入了永汉初年。
永汉初年二月,春风吹拂,广陵郡的平安县城,城外沃野千里,邗沟两侧,灌溉了无数农田,郁郁葱葱。
平安县城旁边的邗沟,就是后世江苏的白马湖,江苏人应该都知道,太湖、洪泽湖、高邮湖以及白马湖成子湖等,都是江苏境内最重要的湖泊,江苏被称为鱼米之乡,这些湖泊功不可没。
而汉代的广陵郡,范围大概是江苏北部。高邮湖、白马湖和成子湖,就在广陵郡境内。不过此时这些湖泊还没有完成成型,现在还只是一些中小型湖泊群,并没有连接在一起。
比如白马湖目前属于古泻湖,在平安县城西北方向,坑坑洼洼形成数十个大小湖泊,这些湖泊在春秋战国时期,由吴王夫差进行沟通梳理,挖建渠道,成为了邗沟。
邗沟连通淮水与长江,一直以来是扬州人北上的必经之路,后来曹魏时期的陈登,以及隋炀帝杨广,都在邗沟的基础上扩大,形成了著名的大运河。
此时春风微抚,邗沟水波荡漾,两侧湖泊在暖暖的春日阳光之下,泛着金闪闪的亮光,偶尔还有大鱼跃出水面,卷动着湖面波光粼粼。
广陵在遭受到笮融祸害之前,是相当繁荣的一个郡。
在和帝时期,广陵人口多达十余万户,约五十余万人口,和下邳一样,物产都极为丰富。
后来笮融为广陵太守,因为他为当地豪族,且笃信佛教,因而大肆搜刮百姓,建立佛寺,宣传佛法,让百姓苦不堪言。
等到曹操杀了笮融,又下令拆毁大量佛寺,打压佛教,恢复官府秩序,组织生产,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已经种下了大量的占城稻,且在去年八月份的时候,广陵就收割了一茬,各地官府之中,保留着大量的占城稻稻谷。
占城稻三到四月份就能够收割一茬,因此可以与普通水稻形成双季稻,今年春耕时,种的是普通的水稻,一月份种下,六月份收割,然后六月份再种占城稻,到九月底,又能收割一次。
在曹操的设想当中,如果能够持续不断地这样作为,那么他的粮草问题,就能够得到充分解决。到时候下邳也如法炮制,两地屯田,必能收获满满。
可惜去年年末,吕布趁着曹操刘备孙坚袁术等人军阀混战的时候,趁乱夺取了此地,将整个广陵郡纳入了自己的麾下。
吕布占据此地之后,卫觊负责内政处理,先是广张安民榜,安抚各地乡民,同时督促春耕事宜,尽快将双季稻的进程尽早完成,算是顺着曹操的规划在继续做,只是获得的粮草物资,那就不关曹操的事了。
而吕布则是在淮水南岸布防,驻军于盱台淮阴等地,利用波涛大河,阻拦曹军和张飞典韦的兵马。
那为什么他现在在平安县城呢?
因为平安县城位于盱台淮阴的后方,属于粮草运转中心,他本人坐镇在此地,同时还可以防御西面从下邳方向打来的曹军,可谓一举两得。
你没有看错。
广陵郡,真的有个地方叫平安县。
而且这个平安县,就位于邗沟东岸,扼守淮河南北,南面可以防止从长江方向北上的敌人,北面可以防止从淮水南下的敌人,西面可以防止敌人从下邳九江等地进攻,谈不上兵家必争之地,却是个交通要道,连通南北的运河枢纽。
历史上曹操为了对付孙权,就将淮南百姓全部迁往淮北,平安县城便失去了它沟通南北的作用,因此才被废去。不过那是二十年后的事情,至少现在它依旧连通着邗沟运河,对于要扼守住广陵的吕布来说,非常重要。
此时此刻,楚....哦不,吕布才刚刚完成了对淮河以南几个重要城镇的军队驻扎工作,卫觊在上个月一直在广陵县城安排春耕的事宜,这次马不停蹄地赶到平安县,同时还有张杨,吕布军三巨头齐聚于此。
这一个月来,吕布和张杨御敌于外,卫觊稳住郡县人心,暂时将广陵郡控制住。但此时众人却不得不聚于此地,因为曹操回师,刘备也派张飞典韦南下,这对于吕布来说,会是个很大的危机。
三人坐于堂内,等到倒酒的奴仆离去之后,吕布才举起酒杯,对二人说道:“稚叔、伯觎,这一月来,多亏二位,才能暂时安稳下来,我们共饮一杯,再议大事。”
“好!”
二人举起酒杯,一同饮下。
等喝完酒之后,吕布才擦了擦嘴,对卫觊说道:“伯觎,我们虽得广陵,然敌人依旧在侧,曹操刘备来势汹汹,如何是好?”
卫觊沉吟道:“将军,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那年还在濮阳,我就跟将军说过,你不是像曹操袁术他们那样的地方诸侯,而是效命于朝廷的大员,你在这里,并不代表你自己,而是代表了朝廷,在搅乱他们的势力,明白吗?”
“自然明白。”
吕布连忙点头。
这也是为什么吕布和张杨对卫觊言听计从的原因。
因为卫觊给了他们二人一个盼头。
历史上,吕布也算是中原诸侯之一,但与刘备陷入争夺徐州的困境,又被曹操打得狼狈不堪,最惨的时候身边只有几百兵马,最终失去斗志,命陨白门楼。
而现在卫觊到来,自然给了他希望。毕竟相比于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能够得到朝廷的认可,自然成为了他迫切需要的东西。
“那么将军就应该知道,你在背后是朝廷,朝廷就是将军的底气。”
卫觊淡淡地道。
吕布叹息道:“只是朝廷又不能帮我出兵,现在刘备和曹操兵马在即,他们联合起来,拥兵数万,我又如何能敌之?”
卫觊笑着说道:“将军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张杨说道:“伯觎,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到底什么意思,就跟我们说清楚吧。”
“是啊。”
吕布说道:“如今敌人如虎狼一般环伺,眼看就要打过来,再不想对策,怕是连广陵都待不下去了。”
卫觊便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将军来此,是朝廷的意思。那么将军以为,朝廷会坐视不理,看着刘备和曹操联军一起对付将军吗?”
“你的意思是?”
吕布隐隐猜到了点什么,试探性问道:“朝廷会出手相助?”
“自然。”
卫觊微微一笑道:“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吕布的存在,符合刘虞杨彪赵温朱儁那帮老臣的利益,同时也符合青州的利益,两边自然不会看着他死。
只是刘备不知道这一点,所以陈暮只会在暗中帮助吕布,而朝廷,却可以明着来帮他。
那么如何帮他呢?
吕布同样是好奇朝廷会怎么帮助他,问道:“朝廷是打算出兵相助吗?”
卫觊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朝廷的兵马要防备袁绍,而且洛阳兵权虽在太尉手中,但那只是名义上,主要兵力还是在关羽手里,若是明着帮,刘备肯定会狐疑,因而只能暗中相助。”
“如何暗中相助?”
吕布又问。
“自然是帮将军调离走刘备的兵马。”
卫觊笑道:“之前我就跟将军说过,曹操这些人是听调不听宣,而刘备则要顾及他汉室宗亲的脸面,因而对朝廷言听计从,若是朝廷有诏书下来,他一定会撤兵。”
“哦?”
吕布忙追问道:“是什么诏书。”
“自然是将军日思夜想的那一封。”
卫觊微笑不语。
吕布与张杨对视一眼,张杨便问道:“可有我的?”
“都有。”
卫觊说道:“早在一月之前,我就以二位将军的名义向朝廷上供,相信诏书应当已经不远矣。”
“哎呀呀。”
吕布抚掌大笑道:“伯觎,还是你有远见,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卫觊向着西北方向一拱手,笑道:“将军若是想谢,就谢朝廷吧。这是朝廷的恩典,待将来天下平定,朝廷也不会忘记将军的功劳。”
“朝廷的恩典,我自然挂怀于心,不过伯觎之功,我也不会忘,来,喝酒喝酒。”
吕布高兴不已,举起酒杯,今日就要酩酊大醉。
数日之后,盱台告急。
曹操和张飞典韦联军,渡过了淮水,向着平安方向而来。
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进攻,就是被淮水阻拦住。
曹操没有得到九江,就无法绕开淮水,从广陵的南面进攻,便只能绕道沛国,从沛国回下邳,与曹仁夏侯惇部汇合之后,再从下邳南下。
刘备在回平原之前,留下了张飞典韦田丰处理吕布的问题,他们兵马合起来有接近两万人,加上曹操三四万大军,合起来差不多有五六万之众,浩浩荡荡,绝非吕布这一万多人马可以抵挡。
因此盱台几乎没有任何抵抗,留守的吕布部将干脆弃城而逃,吕布派成廉魏越领三千人在淮阴,自己领兵一万,驻扎在平安县,扼守住邗沟,阻拦联军进攻。
这一日,联军抵达邗沟西面,被运河挡住了去路,又耽搁了几日之后,这才从下游渡口处陆续渡河,数万大军包围了平安县,两座营盘连营数里,将小小的平安县城围得水泄不通。
“奇怪。”
待两日后,营盘建起来,郭嘉和曹操在城外山坡上观望城内形势,看到平安县城城门紧闭,城楼上士兵戒备森严,丝毫没有打算出城骚扰的意思,让郭嘉很是纳闷。
曹操点点头,说道:“是有些奇怪,不过吕布一匹夫尔,没有想到那么多,也很正常。”
郭嘉摇摇头道:“观吕布之前的行踪,可不像是匹夫行径,我怀疑他背后有高人。不然的话,也绝不会能够阴袭我们兖州,最后又夺这广陵之地。”
“奉孝的意思是?”
曹操纳闷道。
郭嘉说道:“平安县扼守邗沟,南来北往,乃是交通要道,吕布若是聪明,绝不会放任我们过来,正常情况下,肯定要毁坏渡口,将所有船只销毁,防止我们渡河。甚至派出骑兵,四处游弋,将我们拦在邗沟之外才是正道。”
“可是吕布却毫无作为。”
曹操接过他的话茬。
郭嘉点点头:“不错,这很奇怪。而且我们大军抵达之后,他丝毫不为所动,像是已经认命了一般。若是认命的话,开城投降,岂不是最好的抉择?”
曹操眯起眼睛,远远地看着远处城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先前吕布多番奇袭,找准机会都打在了他的薄弱处,将他赶出兖州,怎么看都感觉不像无能之辈。
特别是逃离兖州,直取广陵,可谓是一招死中求生的妙招。
毕竟吕布在兖州,四面皆敌,连袁绍都不待见他,下场只会是被各方围剿而死。
现在逃到广陵来,乃是鱼入大海,南可下江东,西可取豫州,北还可趁刘备和袁绍纠缠之时,谋夺徐州基业,至少不像在兖州那样被动。
而之前还妙招频出,现在却忽然降智,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来,也不横加阻挠,确实有些不对劲。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不管怎么样,大军都已经出动,自然也只能一杆子打到底,何况他已经出兵。
大军抵达平安县城之后,曹操马上做了几个部署安排,派一路人马北上取淮阴,又派一路人马南下取高邮,进攻广陵、海陵等地。
一是为了防止吕布逃跑,二是为了控制南北要道,怕吕布的盟友袁术趁着这个机会,从邗沟北上援助他。
曹操留下了袁术,是为了让扬州水更混,可不希望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捣乱。
大军休整数日,后续的粮草也慢慢到齐。
自从丢了兖州之后,曹操的粮草就出现了很大问题。虽然兖州失而复得,但之前的存粮都被吕布带走。原本寄希望于占城稻能发挥作用,结果才收了一季,又被吕布占了广陵,让曹操粮草几乎到了匮乏的地步。
好在去年的秋粮算是收了上来,因为南方战乱的时候是发生在去年六月,一直打到今年年初,整整大半年的时间,吕布从兖州离开的时候,只带走了春粟,秋天的宿麦还在地里。
去年的宿麦收上来之后,曹操好歹喘了一口气,但由于兖州依旧处于战乱恢复阶段,收上来的宿麦依旧不多,哪怕戏志才多方维系,也只够大军数月用度,而且之前曹操就已经在汝南和九江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粮草只剩下约三个月剩余。
因此曹操必须在三个月内解决掉吕布,对于这一点,他还是信心满满,因为刘备派了张飞和典韦过来协助他,攻击成本两家均摊,最后得到的利益他照单全收,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二月中旬,曹操和刘备的联军,正式准备攻城。
数万大军聚集于城外,在这些日子里,他们也没有闲着,打造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就准备将小小的平安县城打为平地。
吕布来到城头上观望,只见城外旌旗招展,数万大军整齐有度排列,乌压压一片,一眼看不到头。
“伯觎,他们攻城了。”
“嗯。”
卫觎笑道:“将军不用急,这仗打不起来。”
吕布道:“消息确凿否?”
“放心,使者已经抵达,今日就应该到了。”
卫觊做出了保证。
这让吕布稍稍安心,站在城头上,忽然望向远方,问道:“那是不是使者的车驾?”
卫觎看过去,就看到西南方向官道之上,有马队缓缓驶来。
令人奇怪的是,马队没有车辆,全是骑兵,约二三百人,领头的却是个年轻小将,手中有一把长长的大刀,看外形,竟颇似关羽的青龙偃月刀。
“应当便是了。”
卫觎点点头,从徐州往洛阳一来一回也不容易,不过按照路程推算,应该也差不多是这几日。
那边曹操和张飞点齐了兵马,就准备攻城。
却在此时,曹操在外围的斥候回来报告道:“报,明公,朝廷使者来了。”
“朝廷使者?”
听到这个节骨眼上冒出个朝廷使者,曹操顿时吃了一惊,忙问道:“使者在何处?”
“刚刚过了河,往平安方向而来。”
“领我去看看。”
“唯。”
斥候就带着曹操过去。
曹操这边往使者那边方向去,张飞典韦那边也得到了消息。
听闻是朝廷的使者,田丰让典韦留下来领军,自己与张飞过去看看什么情况。
两方人马一起向着使者方向过去,还未等他们的马匹走出百丈远,平安城的城门忽然打开,吕布与数名骑士奔了出来。
“止戈,止戈!”
他这边城门打开,顿时将城外严正以待的士兵吓了一跳,以为城内的人要突袭,纷纷将原本握着的武器架下来,在外面形成枪盾阵。
不过这边领军的夏侯惇和典韦都纷纷让士兵们停下,因为他们看到吕布只是数人出来,而没有大军随行。
如果这个时候士兵们按捺不住杀过去,吕布再次回到城里,有可能被打乱阵型。
反正只要吕布不去追杀曹操就行。
夏侯惇曹仁暗中命令一些士兵拦在了西南方向,让吕布不能过去。
但过了片刻,士兵们就放开一条道路,在曹操郭嘉,张飞田丰的陪同下,一年轻小将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军阵内,向着城外空旷的空地走去。
“这小子倒是神气。”
张飞看着自己那侄子,嘴里嘟囔了两句:“等你宣读完诏书,三叔要狠狠地打你屁股!”
田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小声点,关平现在是朝廷使者!”
不错,这次的朝廷使者,正是关平。
一般人以为,去宣旨的肯定是太监,但实际上并不是。
不管是汉代还是后来各朝廷,太监宣旨只是其中一种方式,除了太监以外,朝廷大臣都可以是使者,甚至如果规格很高,连三公九卿都可能是朝廷的使者。
比如历史上刘辩就曾任让太尉马日磾,太仆赵岐出使汝南,结果被袁术扣住,导致马日磾气得吐血而亡,就是典型的例子。
关平今年已二十岁,刘虞为了笼络关羽,给关平举了孝廉,现在是朝廷的一名尚书郎,自然可以出使。
就看到他在众人簇拥下,来到空地中央,大声道:“吕布何在?”
“可恶。”
吕布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自己都四十多岁了,却被一年轻的毛头孩子直呼姓名,着实令人不爽。
可又没办法,人家是朝廷使者,地位尊崇,即便十分不敬,那你也得受着,谁让他代表的是朝廷呢?
吕布翻身下赤兔马,与张杨卫觎等人走过去,不情不愿地拱手弯腰行礼道:“布见过使者。”
“永汉元年,汉天子刘虞诏书!”
关平将诏书取出来,念道:“吕布早年虽事与国贼,然及时醒悟,亲手剪除董卓,于国有功,又骁勇善战,刚威果敢,今既愿为国效力,朕自当勉之。迁温侯,拜徐州牧,望你好生治理地方,为国分忧。”
“多谢天子!”
吕布大喜过望,这下他终于名正言顺了。
而旁边的曹操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脚步虚浮,像是要昏厥过去。
之前吕布虽然偷袭了兖州,自立为兖州牧,但却并没有得到朝廷承认。
朝廷的官方兖州牧,一直是曹操。
现在这一道诏书下达,直接就让吕布变成了合法的徐州牧。
瞬间就让曹操的野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能不让他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