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北上
傍晚夕阳开始下山,晚霞映照着半边天空。 清河河水波涛汹涌,卷动着沙石拍打江岸,发出轰隆响声。 随着袁绍中计,冀州军遭到伏击,这场大战最终也就演变成了一场大溃败。 界桥以东,漫山遍野溃逃的军队如蚂蚁般四处乱窜,青州军高喊着投降免死的口号,四面八方的喊声震耳欲聋。 被青州军追上的冀州军基本都投降了,谁都想跑回去,但被追上除了投降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何况早就听说青州的刘使君仁义之名,对待俘虏素来宽厚,在性命上应是没有大碍。 只是当了阶下囚,以后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见到自己当家人,不过总归是比丢了性命要强,因而从者如云,没有一个再反抗。 刘备骑在白马之上,周围千百铁骑奔腾,所过之处,冀州逃兵皆俯首跪地磕头,后面的步兵基本就是在收拢降卒,这样的顺风仗,青州军也已经很久没有打过了。 但刘备对周围的降兵却连看都没有看,目光锁在了远处奔驰的快马之上,约有数十人,飞奔向界桥,双方一追一逃,因的卢马快,距离正在逐渐拉近。 等靠近界桥的时候,远处数十人忽然停下,纷纷抽出刀剑,目光森然地看着他,有人对他高声喊道:“汝是何人?如此追赶是要来送死吗?” 刘备拉住缰绳,与这些人保持了二十余丈的距离,抽出腰间双股剑喝道:“我乃涿郡刘玄德是也,尔等既已兵败,何不早降?” “刘备?” “来人居然是刘备。” “如果能抓住他的话,那岂不是......”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想到以刘备的身份居然亲自过来追赶。 不过仔细想想,正所谓王对王,将对将,毕竟是追杀自家明公,刘备亲至,倒也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现在刘备过来了,身边还没有多人,如果能抓住他的话。 一时间,袁绍周围的这些亲信不断心思浮动起来。 现在刘备身边确实没几个人。 玄甲重骑短程冲锋无敌,但此地离营地有两里之遥,的卢马快,所以才能追赶到他们。 而身后的玄甲重骑,却是渐渐落在了后面。 不过也不是很远,差不多一里左右,以骑兵之速,顶多一两分钟的时间。 所以这样的想法也仅仅只是在这些亲信中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毕竟他们也听说过刘备武艺高强,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刘备,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公,他们在拖延时间。” 身边亲卫说道。 除了玄甲重骑以外,刘备还有一些亲卫是不着重甲的,都是一些跟随多年的老兵。 其中有一年轻小卒,约摸二十五六岁,正是他提醒了刘备。 “我晓得。” 刘备隐隐约约看到桥头袁绍安排的后方接应人马已经在赶,便对那小卒说道:“宣虎,准备作战。” “唯!” 这小卒名为武旬,乃是当年刘备在广年收养的孩童,那时十一二岁,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在刘备身边做护卫,只是天赋不高,武艺不强,因而只能担任什长,算不得厉害。 周围护卫二十余人,纷纷抽出武器准备作战。后面奔腾如雷的玄甲重骑已经越来越近,双方差不多离了半里路,骑兵有马,须臾之间就能抵达这里。 不过袁绍那边的守军显然更快,在接应的人到了之后,那边保护袁绍的乃是将领蒋义渠,见援军到来舒了一口气,连忙吩咐撤退。 “杀!” 刘备高举双股剑,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不得不说,这很需要勇气,因为袁军那边本身就有四五十名骑兵,再加上后方援军到来,又添了数百步卒,别说刘备,就算是吕布关羽黄忠这些人来都得掂量掂量。 当然,以他们的实力来了也不会死,顶多就是打不过逃走,或者利用骑射放风筝耗死敌人而已。 没有95以上超一流战斗力,很难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逃跑。 至于正面硬刚? 那就是找死了,至少在汉末三国,没有人能够在数百人的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纵观整个历史,能杀百人者也就项羽、冉闵、夏鲁奇、杨再兴等人做到过,这些人的战斗力,甚至还在吕布之上。 因此以刘备的实力硬冲,显然是一件找死的行为。 不过这件事情刘备怎么可能不清楚? 他的实力不算弱,可比关羽张飞还是差得远,所以说是冲锋,当然不可能真就杀过去。 在靠近敌人之后,士兵们纷纷勒住马绳,离到近前,用兵器搦战。 冲锋是往敌人阵型里冲。 这样虽然会打乱敌人阵型,但人也会陷入敌阵之中,非猛将而不能为也。 而靠近敌人身边,用兵器打斗,就只是在外围寻找突破口,不用进入敌人阵型里面去,相对来说安全不少。 刘备本身就只是想将袁绍留下来,拖延敌人逃跑的时间,自然不会那么鲁莽地把自己搭进去。 “别管他们,撤!” 蒋义渠远远见到玄甲重骑已经在后方,滚滚尘烟升腾,虽然如果让身后步卒们围拢上来,有很大可能将刘备留在这里。 但按照玄甲重骑的速度,他们才刚刚把刘备包围,估计就要被那些重铠骑兵们反包围,到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用刘备的命,换这里所有人的命。 如果这里面没有袁绍的话,蒋义渠咬咬牙,倒也不是不能做。但看了眼身后被亲卫捆在身上吐血昏倒的袁绍,以及刘惠许攸荀谌等脸色凝重的谋士,他也不得不下令撤退。 留下一些人断后之后,蒋义渠先送袁绍刘惠等人上了桥,那边刘备已经将断后的数十人击退,玄甲重骑与他们汇合在一起,宛如奔腾的海啸一般向着桥头杀来。 蒋义渠咧嘴一笑,手中举着火把,地上全都是鱼膏油脂,之前袁绍曾经计划如果青州军进攻的话,就在桥上放火阻拦,所以在桥上存放了油脂薪柴。 结果青州军确实是进攻了,但却是在冀州军败亡之后。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原本以为无用了的鱼膏油脂在这个关键时刻,起到了救命的作用。 火把往地上一扔,火焰蹭一下就起来了,界桥是座石桥倒应该不会被烧毁,但桥上存放有不少引火物,火势一下子汹涌起来。 刘备冲到了桥头附近,身后千军万马,但此时火焰已经蹿到了一丈多高,整个桥面都升腾起焰火,根本无法过去。 “可恶,就差一点点了。” 他挥了挥拳,打在马鞍上,十分气恼。 众将士也知道没有截杀到袁绍此战就不能算完全胜利,因而也都是颇为惋惜。 骑将文谡劝说道:“明公,此战虽未截获袁绍,但我军亦是大获全胜,且三将军已经过河袭击袁绍粮仓,不若立即灭火,通知三将军追杀袁绍。” “不错。” 刘备点点头道:“袁绍想逃回魏郡没那么容易,清河以北,漳水以南往邺城去当道路上只有两座城池,一者平恩,二者斥丘,袁绍人困马伐,必然去平恩休整,快灭火,然后派人传信三弟,南下追击,莫跑了袁绍。” “唯!” 文谡领命而去。 此时此刻,张飞正在肆意纵火。 陈暮布局之深,谁也没有想到,在袁绍军中,早有无数间谍暗探。 虽然大多数为低级职务,想获取机密情报极为困难。但在荀和的帮助下,还是送了一名叫做周陶的中级官员进入了后勤部门。 此人清楚地知道袁绍粮仓位置,因而陈暮做了多个后手,一是面对袁绍三方围剿,采取逐个击破战术,二是让张飞奇袭长乐,这样即便不能将袁绍击退,也能让他粮草尽毁而兵败。 汉末大规模缺粮,别看刘备和袁绍富裕,但那是青州和冀州从黄巾平定之后打下来的底子,除了青州和冀州之外,天下只有少数州郡能做到自给自足。多数州郡百姓还处于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情况。 占领这些州郡的诸侯要么休养生息,要么四处劫掠,养的兵丁多不过数万人,少不过几千人,一旦兵败的话,立即就是身死族灭,远不像刘备袁绍那么有底气。 然而虽然青州和冀州还富裕,可多年对战,大家都在掏家底。刘备是蚂蚁搬家一样把家底慢慢搬出来,袁绍则是一股脑将他大半家底放在前线。 长乐乡有一千多万,将近两千万石粮食,现在袁军大败,估计也没法再处理这些粮食,就这么烧了实在太可惜。 但战场便是如此,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连陈暮也没法算到郭图会因为派系之争而放弃支援陈固,这就导致三路进攻的方式败得太快,被逐个击破,因而也没办法挽回这些粮草。 长乐乡守军不多,一万骑兵轻易击溃,几乎是在袁绍开始对界桥展开进攻的时候,绕道广川的张飞也已经抵达了长乐,对长乐发起进攻,仅仅不到一个时辰,就破了长乐守军。 袁绍昏迷不醒,蒋义渠只能收拢一些溃卒加上留守在河西营寨中的部分守军不断地往界桥上丢柴火,将大火烧得更旺一些,阻拦河东的青州军过河,拖延时间。 此刻袁军营寨当中,上下从士卒到将领一片愁云惨淡,气氛十分压抑,一些将领和谋士们聚集在主帐内,等待着军医的消息。 过了片刻,军医出来,众人连忙迎上去道:“明公怎么样了?” “明公这是怒急攻心,暂时厥脱之症。” 军医答道:“《黄帝内经》言:“怒则气逆,甚则呕血及飧泄。大怒则形气绝,血宛于上,使人薄厥”。此症非同小可,若不能控制情绪,恐有性命之忧。” 厥脱之症其实就是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袁绍也五十来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一着急一上火,血压上来,自然就吐血晕倒。 听到袁绍病得这么重,所有人的脸色就更加凝重了几分,袁绍是主心骨,他一倒,冀州就彻底败了。 送走军医之后,蒋义渠忧愁满面地看着刘惠许攸荀谌等人说道:“诸位军师,如今我军新败,兵卒失散,明公又昏厥在床不省人事,你们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许攸冷笑道:“我早就说过那郭图愚蠢之极,上了刘备的恶当,明公却是不听,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亦是常理之事,还能怎么办,听天命耳。” “子远,明公也是遭了刘备欺骗,谁能想到魏桥的人根本不是张辽典韦,且纵观种种迹象,我们不也怀疑刘备在攻打魏桥吗?” 还是刘惠说了句公道话,继续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善后的事情,我看应当立即撤回魏郡,你们说呢?” “当然是撤回去,留在这里等死吗?” 许攸呛了句。 袁绍不在这里,蒋义渠刘惠荀谌这些人管不到他头上,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 荀谌沉吟道:“若继续烧火,应当能阻挡青州军数日,蒋将军应当立即派人南下,先去平恩准备一下,明公现在大病,经不起折腾,只能缓慢行走,在平恩休息之后,再去斥丘。” “也只能这样了。” 蒋义渠点点头,正要去准备。 便在此时,外面忽然冲进来信使,悲呛道:“将军,不好了,长乐乡被人纵火烧粮了,来者乃是张飞部,上万骑兵!” “什么?” 不仅是蒋义渠,刘惠许攸荀谌也是大惊失色,他们以为张飞与张辽典韦北上进攻袁尚去了,没想到他们居然绕道广川,跑到自己身后来了。 “不好!” 刘惠脸色更加阴沉,说道:“张飞部居然在我们身后,从广宗南下只有平恩与斥丘,再无险可守,明公如果快马南下一路颠簸,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住,必然会被张飞骑兵追上。”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蒋义渠问。 刘惠紧皱的眉头快缩成一团,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北上!” “北上?” “不错,反其道而行之!” 刘惠解释道:“刘备不蠢,必然会派人通知张飞,让他南下搜寻明公,骑兵马快,不能匹敌,因而我们必须绕道,刚好巨鹿还有数万守军,让他们护送我们去赵国,再从赵国回邺城!”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荀谌赞同道。 许攸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反对,因为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见到三人都如此,蒋义渠咬咬牙道:“好,北上!”
第二百三十四章 袁绍西遁
张飞得到刘备命令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九日,他此时的位置是在界桥。
四月六日,袁绍正式开始发动三路合围的进攻,袁尚部南下从东武城入驻陈固,郭图则从甘陵前往临西。
此时陈暮让张飞北上,准备绕道奇袭长乐。同时再派张辽典韦,冒充牵招部,北进陈固,做出逐个击破,准备先袭击陈固乡的打算。
四月七日,郭图抵达临西,听闻陈固被刘备部袭击,并没有支援,而是派部将冒充主力部队,佯装北上,引诱敌人增援。
刘备果然“上当”,又为陈固增添了一万人马,这样根据郭图的推算,此时刘备整个营寨,只有约一万五千人。
而实际情况是,刘备营寨里此时还有近四万人马,正守株待兔。
四月八日早晨,陈固乡战役率先打响,典韦张辽得许褚增援之后,挥师北上,击溃袁尚部。
而郭图部则袭击刘备后营,被陈暮用计放火烧得大败,就连郭图本人,也疯疯癫癫地一头撞入了火海当中,死在了那里。
紧接着不知道情况的袁绍以为郭图得手,立即下达全军进攻的命令,在四月八日傍晚,被刘备军击溃。
因为天色已晚,再加上袁军火烧界桥,使桥面不得过去,因此青州军停下了追击的脚步。
陈暮立即向刘备建议,让他给三哥张飞写信,命令他南下追击袁绍。
张飞是四月六日晚上出发,因为要绕开袁军控制的区域,躲避他们的岗哨眼线,所以一百七十里的路程走了一天一夜,等到四月七日晚上的时候,才堪堪到达长乐乡附近。
当时他并没有立即行动,将士们赶了一天的路,十分疲倦,所以那时他们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荒郊野岭,在一处山岭附近休息了一夜。
等到第二天,刚好袁绍与刘备之间的战争打响的时候,他才对长乐发动袭击,此时袁刘大战也进入了白热化。
长乐的战斗结束得很快,大火焚烧,等到傍晚时分,长乐的火势就已经很大了。
确定已经无法人为灭火之后,张飞准备回去。
随军军师田丰却提出建议,劝他多留一日,先派斥候查探清楚前线的情况,如果袁绍派人来救,再走也不迟。
原本田丰的意思是打算看看能不能围点打援,袁绍来救,人少就攻之,人多就走之。
反正骑兵来去如风,即便不走界桥,长乐走广川回去,也不过一百七十里,他们来时带了人马两日干粮,再逗留一日,对人马也不会造成损伤。
张飞听了劝说,便带兵往北进入经县境内,一边派人四处查看情况,一边望着十多里外的长乐乡滚滚升起的黑烟高兴不已。
恰好到晚间时袁绍兵败,兵马撤回界桥以东,当时如果张飞领兵直奔界桥,肯定能百分百生擒袁绍等人。
但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些,所以只是原地驻足观望,白白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等到斥候把界桥那边的情况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三天早上。
这个时候张飞就立即开始向东发动进攻。
别看长乐绕道广川回界桥要走一百七十多里,但实际上长乐就在广宗边上,离广宗不过二三十离,走界桥的话,仅仅四十里而已。
所以几乎没过多久,张飞就到了界桥以西,占据了袁绍原本在河西的营寨,同时派人灭火接应青州军过河。
可惜的是他们扑了个空,营地里除了断后继续放火的一些士兵外,袁绍他们早就没了踪影。
经过一天一夜的扑救,到四月十日的时候,界桥的火是扑灭了,但石头桥被烧得滚烫,想要过河不太现实,因此早在昨日,刘备就下令让张飞先去追击袁绍。
接到这个命令后,张飞却开始犯难,因为他的粮草已经不够了,不止是人吃的食物,还有马吃的精料。
骑兵在汉朝非常精贵,如果只养的话,光靠喂草就行,只是那样马匹一天的时间须有一大半都在吃才能养膘,难以载人行动。
因此正常情况下,一匹合格的战马,必须喂养精饲料,再加上草料,才能够维持骑兵的运转。
而且没有马蹄铁,会导致马匹的蹄子磨损消耗,从而无法劳师远征。
所以很多时候,骑兵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万能。
包括五胡乱华时期,胡人大举南下,多数并不是几十万骑兵浩浩荡荡,而是靠步兵征伐。
历史上一直到南宋末年,元朝初年的时候,马蹄铁才出现,使得蒙古大军不怕马蹄消耗,能够出征很远的地方,最终打到欧洲去。
而此时陈暮已经改善了马镫,提前为马蹄安装了脚掌,让马蹄铁早了一千多年出现,让骑兵具备了超远程打击的条件。
不过张飞是轻装简行,没有带大型辎重,这意味着骑兵们并没有携带太多的精细饲料,物资补给十分困难。
虎豹骑后来从襄阳追击刘备,一昼夜三百里到长坂坡已经是极限。张飞奇袭长乐要先北上进过东武城,再绕道广川,然后从巨鹿方向南下经过经县才能到。
虽然全程只有一百七十余里,没有三百里那么远,但他还得打仗。因此等到接到刘备命令的时候,骑兵们已经疲惫不堪。
得了指令之后,张飞知道现在让骑兵南下的话,士兵和马匹不一定能够坚持得住,因此有些头痛,犹豫一会儿后,对田丰说道:“军师......”
“嗯。”
田丰在一旁应了声。
张飞把对面送过来的公文递给他:“大哥命我南下封锁平恩斥丘等地,拦截袁绍,可骑兵狂奔一百余里奇袭长乐,连夜战斗已有些疲倦,恐怕难以再南下了。”
田丰沉吟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带了两日粮草,能出来就能回去,平恩不远,南下应该是没问题,翼德怕的是孤悬敌人境内,没有粮草辎重补充,不能喂养马匹,导致骑兵战力严重受损吧。”
张飞点点头:“是这样,大哥在信里还以为我们在这粮仓里能够解决粮草问题呢。殊不知我下令下得急,千万石粮草让我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没有什么存粮可以让我支撑到平恩去。”
田丰白了他一眼:“翼德,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如此鲁莽。击败长乐守军之后,应该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为马匹取一些菽豆,你却说用不着,结果弄成了现在这样。”
张飞挠挠头:“我以为烧了长乐就该回去了,哪里知道现在还要南下去追击袁绍?如今界桥烧得滚烫,大哥在河对面过不来,怕是要等两日火气散了之后才行,可我军的粮草所剩无几,追不得袁绍了。”
“让我好好想想。”
田丰摸着山羊须陷入沉思,现在军中还有一日粮草,省着点吃,坚持两日等到青州军过河还是没问题。
但那样的话袁绍早就跑了,所以不能不行动。
可行动的话,人和马的体力消耗都很快,人和马匹不吃东西,又怎么能行军打仗呢?
这就形成了一个悖论。
他们留在此地,省吃俭用,让马匹去河边吃草,可以等到青州军过河补充辎重,可那样会放跑袁绍。
如果他们去追击的话,粮草不够,显然是不能坚持作战,容易出现人马体力不支的问题。
那能不能既保存一定体力,又能追击敌人呢?
田丰思索起来。
“军师,想到了没有?”
张飞催促道。
再没办法,袁绍就跑得更远了。
“想到了。”
田丰缓缓点头:“可马放南山,虚张声势!”
“这是何意?”
张飞诧异。
田丰笑道:“马匹又不是一定要吃豆料才能活,只不过要想养膘,必须时时刻刻吃草而已,我们可以将豆料省下,做士兵伙食,让马匹吃草,一路南下如同放牧,这样人和马就能多坚持几日。”
“可是那样的话,马匹恐怕不堪驱使。”
张飞担忧起来,没有大量豆料补充体力,马就需要不断吃草,那样的话他们能够奔跑的时间就少得可怜。
田丰说道:“袁军已经是残兵败将,没有多少战力,我们只需要保持我们自己士兵的战力即可,也没必要一定要骑兵,马匹用来赶路,遇到敌人下马步战,走一阵歇一阵,只要战马不冲阵,就不会有体力不支之忧。”
张飞顿时明白了田丰的意思。
让马吃草,将大豆节省下来给人做食物,如此一来,人马就能够多坚持几日,一边追击袁绍,一边等待后方的辎重运送过来给予他们补充。
虽然这样的话马匹很难完成战马的职责,不能够带骑兵冲锋陷阵。可界桥之战后,袁军已经是一群残兵败将,不能冲锋陷阵,那就下马步战,难道还怕打不过袁军的这点残兵不成?
想到这里,张飞豪气顿生道:“还是军师聪明,就这么办,我即刻带着将士们南下追击袁绍。”
“嗯。”
田丰站起身,说道:“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吧。”
当下,张飞铁骑出动,往平恩而去。
此时此刻,袁绍却不在界桥南面的平恩,而是在西面的曲周。
因为怕刘备派骑兵南下追击,因此他们并没有选择常规路线,而是往西渡过漳水,进入巨鹿郡境内。
袁绍昏迷一天之后,总算是醒了过来,他的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明公。”
曲周县衙府邸,刘惠愁容满面地看着他。
袁绍抬起头,扫了一眼,只看到了刘惠和几名亲卫,一近侍随从见他苏醒,连忙过来搀扶,将他上半身扶起来。
“这是何处?”
“曲周。”
刘惠回答道。
袁绍茫然道:“我为何在此处?”
刘惠说道:“昨日界桥兵败之后,我们担心刘备会令骑兵南下追击明公,因而没有去平恩,而是来了此处。”
袁绍因为刚刚苏醒而模糊的记忆顿时恢复如初,想到界桥兵败,不由心绞痛,咳嗽两声,脸色就更加苍白,勉强打起精神道:“现在战况如何?我儿显甫又在何处?”
刘惠叹息道:“现在还不知道情况,蒋将军去收拢士卒了,许子远领了一些人去打探公子的消息,荀友若北上去联络巨鹿守军,现在情况不太好。”
“巨鹿,对了,我在巨鹿还有数万士卒。”
袁绍听到荀谌去巨鹿了,立即想到之前为了应付幽州来的鲜于辅,征召了一批二线部队在那边防御。因为巨鹿水系繁多,不利于骑兵驰骋,因此鲜于辅暂时拿他们没办法,双方还处于僵持阶段。
如果这个时候立即逃回邺城,等到青州军过河之后,恐怕很快就会投降,所以此时利用他的威望先到巨鹿将这批人调走南下回防魏郡,至少要比拱手相让强得多。
刘惠说道:“也正是基于这两点,所以我们才决定不南下,而是往西去。”
袁绍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他们的意见,但转而又皱眉道:“那刘玄德无甚可怕,唯独那陈子归狡诈如狐,我们能够想到,他会不会也早就想到了?”
“这个......”
刘惠迟疑道:“我们西去也是临时决定的,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吧。”
“不行,咳咳。”
袁绍强撑着身体准备站起来道:“曲周还是太危险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先往邯郸去再说。”
刘惠连忙扶住他道:“明公不可,你现在的身体不宜四处走动,当乘车马缓行之。”
袁绍皱眉道:“我骑马便可,车马速度太慢,恐敌人追上。”
刘惠又道:“明公放心,我们商议过,蒋将军收拢士卒,把守住曲周这边的桥梁,如果刘备追兵已至,或者许子远打探到了公子消息,找到了他,我们就立即断桥,阻拦追兵,可拖延时日。”
“若是这样那还好。”
袁绍稍微放心了一些,漳水上也有石桥,但曲周这边因为两岸离得较近,恰好是一座木桥,据水断桥的话,确实能拖延时间。
便在此时,蒋义渠进来,人还没到,话就已经到了,说道:“明公醒了吗?”
“义渠!”
袁绍轻声呼唤。
蒋义渠连忙走到床边说道:“明公,外出探知查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
“如何?”
袁绍迫切想知道大战之后的情况。
蒋义渠脸色颇为难看,但还是报喜不报忧道:“那张飞部骑兵南下,往平恩去了,曲周还算安全。”
“这样便好......咳咳.......我儿显甫呢?”
袁绍又咳嗽了两声,他其实心里一直很怒,对郭图的怒,对手下那些无能将领的怒,但一发怒他就感觉头晕目眩,所以强忍着不问郭图,先问袁尚。
蒋义渠的脸色就更加难看,支支吾吾许久,等见到袁绍越来越森然的目光之后,他才蠕动着嘴唇,缓缓说了几个字。
“公子他.......”
“他怎么样了?”
“他与审监军,一同被青州军俘虏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南阳许子远
兖州,济阴郡,定陶。
四月中旬入夏,阳光正好,城外田园中的农夫正在地里卖力地干活。
夏风拂过道路,吹过桑田,枝桠摇动作响。
在曹操的治理之下,如今兖州也算是一片勃勃生机,在气象上比数年前好了不知多少。
县城府邸当中,曹氏居所后院,花草葳蕤,假山林立,院中有池塘,荷花绽放,几条鲤鱼在荷叶下游弋。
曹操从后院自己位于亭阁的书房里走出来,刚好看到长子曹昂从前院过来站在后院门口处。
因为曹嵩没有死,导致曹操并没有屠戮徐州,同时他也没有把豫州拿下,自然就没法征讨张绣,这样两个亲人都俱在。
前些年曹嵩去了青州躲避灾祸,后来兖州安稳,又回来投奔儿子,居住在陈留郡。结果前年还是病死了。
毕竟也已经年近七十,能活到这个岁数也不容易。只不过曹嵩的病死,让曹操十分忧愁。
因为按照制度来说,父母病逝,官员不管官职大小都要罢官回家丁忧守孝。
好在郭嘉献计,贿赂了一些朝中官员,让这些官员在朝中为他说话,说天下四方未定,兖州必须要有人镇守,否则容易被袁术之流趁虚而入。
刘虞觉得有理,因而曹操虽然几次上书说要请辞回家为父亲守孝,却仍然被天子夺情起复,墨绖从戎,并没有被罢官。
曹嵩没有死之前,曹操四处征战,无暇照顾家属,次子曹丕,三子曹彰,四子曹植等人还年幼,就一直在陈留的祖父身边寄养,等曹嵩病死之后,又接回曹操身边教育。
至于曹昂,因年岁较大,便一直跟着曹操,自二十岁举孝廉之后,于军中担任小吏,如今又被曹操任命为定陶令,居住在府外,每日处理政务。
见他此时过来,曹操笑着说道:“子脩,今日怎么有空来府邸看我了,刚好你两个弟弟还跟我说要找你学骑马射箭呢。”
曹昂为人老成十分严肃,见曹操提起曹丕曹彰,便认真说道:“我来府中是向父亲禀报今年耕作事宜,如果父亲让我带两位弟弟去骑马射箭的话,我待会叫上安民带他们去便是。”
曹丕曹彰从他们六岁开始,曹操就让他们读书识字,八岁就让他们骑马射箭,但他们更喜欢和曹昂曹安民一起,因为他们比较宠爱弟弟,不会像曹操那样严厉。
“骑马射箭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日既然有公务,那你随我去书房说吧。”
听到是正经公务,曹操便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曹昂却摇头认真道:“还是去前院,后院有女眷不太方便。”
见他这么认真,曹操点点头:“那便去前院厅堂。”
曹昂亲生母亲死得早,是他的正妻丁氏养大,情同母子,跟卞夫人也没什么矛盾,且还是他的长子,出入后院也没什么。
不过曹昂懂礼节,知分寸,长大搬出府邸之后,就恪守本份,连去探望丁夫人或者带弟弟出去进入后院的时候,也要向曹操请示,从未有过逾越规矩。
虽然这样有些循规蹈矩,但如此恭顺谨慎的长子有谁不喜欢呢?
也难怪曹丕称帝后曾说,如果曹昂和曹冲还在世的话,皇帝这个位置根本轮不到他来坐。
二人到了前厅,曹昂就向曹操汇报了今年的耕作事宜。
曹操听得频频点头。
已经到了四月,再过一个多月就是麦熟之时,整个春耕接近尾声,曹昂的工作能力一直不错,即便是在整个兖州,也属于靠前的层次,让曹操非常满意。
汇报完工作之后,曹操就对曹昂说道:“待会就先在家中吃过饭,午后你再带你两个兄弟出去打猎,让他们勤加练习一下骑射吧。”
“唯!”
曹昂领命,正准备说他去叫堂弟曹安民一起过来。
这时门外匆匆进来郭嘉。
郭嘉有事向曹操汇报,见曹昂在,便没有开口,曹昂识趣地告退。
“子脩坐下吧。”
曹操制止他离开,又对郭嘉说道:“奉孝,子脩已经长大了,该参加军机要事了。”
郭嘉这才禀报道:“明公,袁绍于界桥大败,三路兵马被刘备逐个击破,现在据说往西逃遁,跑到邯郸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曹操脸色微变,没有想到袁绍败得如此之快,他还以为怎么样也该打个一年半载呢。
“三日前。”
“可知袁绍损失如何?”
郭嘉答道:“损失不小,郭图部与袁尚部几乎全军覆没,他本部人马也仅有一两万溃兵逃回去,我估摸着此战最少得损失七八万人。”
曹操皱着眉头道:“袁本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无能了,开战才三个月就被打得大败。”
“前方来的消息说,袁绍兵分三路,直取界桥刘备营寨,结果刘备军大举出动,先破袁尚,再灭郭图,最后击败袁绍。”
郭嘉思索道:“好一个逐个击破,又好一个兵分三路。”
曹操了解袁绍为人,虽然知道他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但这种惨败还是令人匪夷所思,不由纳闷道:“袁绍再蠢也该明白,在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分兵袭击乃是兵家大忌,他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如果袁绍以为刘玄德兵少呢?”
“怎么说?”
“明公还记得前些日子濮阳那边来信,青州水师逆流而上的事情吗?”
郭嘉反问。
曹操点点头:“自然记得。”
郭嘉说道:“当时我还以为青州连水师都派上去,倒还真是打算不留余地,现在看来,恐怕水师是用来迷惑袁绍的手段,让他以为青州在进攻魏桥。”
曹操想起了前几日送来的公文,说是青州军足有三四万人在猛攻魏桥,当时曹操还在纳闷青州哪来的这么多士兵。
听郭嘉这么一分析,这水师完全就是来凑人数的。
拿水军冒充陆军。
这种打法,也就陈子归敢用得出来。
因为水师日常训练都是在船上,大河大海里,不似陆军那样终日厮杀,战斗力基本都是在水性、操持船舶以及远程武器上,近身搏斗能力比之陆军有限得很。
用水师在陆地上去拼,确实是一种冒险行为,这样很可能让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水军团灭。
得知刘备居然这么干,曹操倒也佩服道:“那青州水师刘备陈暮花费了数年功夫,耗费钱财不计其数,若是我,肯定当作宝贝,等留着平定江南之用,没想到他们居然敢用水师上岸作战,令人意想不到呀。”
郭嘉道:“陈子归就是喜欢用这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计策,他们作战间,探子遍布四野,我们的探子连进入冀州都困难,却是错过了机会,若是早知道的话,我们必然提醒袁绍。”
青州和冀州之间的战争跟赤壁之战比起来也小不了多少,都是二十万以上的大规模战争,双方野外斥候探马无数,兖州斥候探马别说查探消息,靠近都难。
因此他们的消息具有滞后性,往往都是双方大战之后过了几天才能得知情报,导致他们很难在暗中做些什么事情。
不过曹操并不气馁,转头问道:“袁本初无大碍吧。”
郭嘉摇摇头:“只能说死不了,界桥大败之后,据说呕血半斗,被部将救了回去,昏迷两日才醒过来。”
“没死就行。”
曹操略微庆幸道:“虽然损失不小,然他在魏郡犹有十万大军,想必还能抵抗一段时间。”
郭嘉缓缓点头:“邯郸和邺城都是大城,河北富庶,袁绍粮草虽然毁于一炬,底蕴犹在,仗着城高粮多,守个一两年倒是没问题,就是最终的结果,还是难逃败亡一途呀。”
曹操摇头道:“总归要比现在就败亡好一些。”
“我倒宁愿他现在败亡。”
郭嘉苦笑。
曹操纳闷道:“为何?”
郭嘉说道:“如今天子当政,天子不崩,袁绍薨的话,刘备就难以图谋冀州。到时候天子必然会派人担任冀州牧,防止刘备坐大。但现在袁绍不死,我就怕这一切都是陈子归之计。”
“你的意思是?”
“围困袁绍数载,待天子驾崩,便顺势以河北还未收复,天下还未定的名义,推举刘玄德为帝!”
“刘玄德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曹操愕然。
之前说过,刘虞称帝没问题,因为他是刘秀的直系后裔。
可刘备如果称帝,那问题就很大了。
东汉和西汉已经割裂开,东汉的皇室必须是刘秀的子孙,这是铁律。
刘备想上位,难如登天。
包括历史上三国的时候,也是在曹丕篡汉,东汉已经彻底灭亡之后,刘备才称帝的。
他相当于重新开国,史称季汉。他只是如光武帝一样延续大汉,而不是继承了刘秀的东汉,所以才合法。
但现在继承皇位,那就属于继承刘秀的政权,属于非法。除非他废掉刘虞,把洛阳的公卿也废掉,自己重新再开一次国,那就另当别论。
只是那样的话,就如同王莽一样,很有可能陷入骂名当中,因此刘备不会那么做而已。
然而郭嘉苦笑道:“明公想想,如果刘虞此时忽然死了,河北未定,朝廷上下兵权都握在刘备和关羽手里,以借口如伯安公那般,先行天子之事,等河北收复之后再传位,登基为帝再说。只要登了天子,刘备会下来吗?”
曹操目光微微凝聚,仔细想想,以他对陈暮的了解,那人还真有可能这么做,先盖棺定论,让刘备登基再说,至于所谓禅让给刘秀后裔的事情,以后总有解决办法。
最简单的操作,那自然是在收复河北的过程当中,没有想到袁绍如此残暴,居然将章帝子嗣全部“剪除”掉。
没有了章帝子嗣这个障碍,他继续保留帝位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
想到这里,曹操脸色阴沉下来,对郭嘉说道:“奉孝,你以为,我们应该如何是好?”
“他们这样规模的战争,我们至少目前来说很难插手进去。”
郭嘉缓缓说道:“静观其变吧。”
“子脩,你说呢?”
曹操忽然看向自己的长子曹昂,曹昂在一旁只是听,没有插半句嘴,显现出极好的修养。
听到父亲突然让自己答话,曹昂沉声道:“父亲,现在情况不明,袁公虽败,树却未倒,他与刘公之间,依旧还存在无数可能,过早下结论恐怕为时尚早,我也觉得先观望一阵,静观其变再说。”
“嗯。”
曹操点点头。
其实他最希望的是两败俱伤。
但这种局面目前看来已经是奢望,所以也只能先看看再说。
毕竟正如郭嘉说的那样,人家都已经几十万规模的大型战争,而他现在兖州全部兵马也不过五六万人,还不如人家一个零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那自然也只能看着。
“吕布那边如何了?”
曹操又问。
自己前几年一直对吕布穷追猛打,奈何吕布如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四处顽强作战,跑到了徐州之后,占据了广陵下邳等地。
前年年末,发生了谷阳之战。袁术与吕布联军,被他与孙策联盟打得大败而归。
吕布也丢了下邳,龟缩广陵。
无奈广陵有淮水天险,加上那厮占了占城稻的便宜,明明是自己好不容易从青州弄来的占城稻,结果让吕布摘了桃子,让广陵水稻一季双熟,粮食产量大增。
如此有天险又有粮草的情况下,吕布招兵买马,增添了几分实力,勉勉强强抵挡住了曹军进攻。
曹操不可能一直待在前线,因此让戏志才程昱和夏侯惇夏侯渊等人屯兵下邳一带,与吕布形成对峙,同时又派陈宫曹仁等南下九江,表面上说是支援孙策,共击袁术,实际上是害怕孙策吞并江东,派人来掣肘。
曹操也知道不可能一次性就把整个豫州徐州扬州等南方之地吞并,所以打算步步蚕食,先取沛国下邳等地,再图谋广陵与江东,只要这些地方到手,未来也不是没有机会与刘备抗衡。
郭嘉说道:“吕布采取全面防守姿态,元让那边难以有所作为。”
“意料之中吧。”
曹操点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
郭嘉都一一作答,包括军队里的事以及自己领地的一些事情。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接近中午,曹操便喊他们吃饭。
几乎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去吃饭的时候,外面的士兵忽然进来了,对曹操说道:“明公,有人求见。”
“是何人啊?”
曹操问。
亲卫答道:“他说他是南阳许子远。”
“谁?”
曹操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说他叫,南阳 许子 远!”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绑架陈暮
南阳许子远?
曹操和郭嘉对视一眼,都能出对方眼中的疑惑。
许攸来这里做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抛弃袁绍,来投曹操。
二是来做袁绍说客,求曹操出兵相助。
但这两个情况都不太现实。
因为前者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后者则是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
相比于投奔曹操,投奔如日中天的刘备不好吗?
至于求曹操出兵,曹操连徐州都没拿下,光靠兖州这一亩三分地,有几分实力?
说句不好听的,历史上曹操拿下司隶、兖州、豫州、徐州几乎四州之地,也差点被仅仅统一河北的袁绍打得找不着北。
更何况现在。
只要有点脑子,都应该明白,现在出兵去相助袁绍,那是什么下场。
刚好刘备找不到借口收拾他曹操,借口不就来了?
所以忽然听到许攸来访,郭嘉和曹操都觉得有些奇怪,不明白他来做什么。
“奉孝,你说许攸来做什么?”
曹操忍不住问道。
郭嘉眯起眼睛:“许子远怕是来投奔明公的。”
曹操一头雾水道:“即便是要投奔,也该去投奔刘备,来投奔我做什么?”
郭嘉想了想,分析道:“原因有三点,一,许攸此人心高气傲,宁为鸡头,不愿为牛尾,刘备麾下猛将如云,谋士若雨。他去刘备那,不一定能得到重用。”
“嗯。”
曹操点点头,对于自己这个发小的性格,他还是非常了解。
郭嘉继续道:“二,他跟刘备关系不熟,贸然前去,刘备恐会疑他为袁绍内应,必然猜忌于他,以许攸的性格,恐怕会难以忍受。”
“这倒也是。”
曹操笑了笑,许攸这家伙确实是这样。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郭嘉认真说道:“我曾经去过王文祖处,明公可知道,王芬擅立皇帝,是谁在背后给他出主意?”
“莫非是许攸?”
曹操惊诧,当年王芬忽然立伪帝,让天下人都觉得惊愕,原来里面还有内情。
郭嘉点点头道:“乃是许攸和周旌怂恿,王芬恰好也有此意,便顺势为之,只是他太急了,如果再等一年半载,或许如今天下就有可能大不一样。”
“难怪,许攸既然参与进去了,以他的智谋,应该不会这么愚蠢,里面恐怕也有袁绍的指使吧。”
曹操嗤笑起来,当年王芬立伪帝其实是一招好棋,但坏就坏在他立的时机不对。
如果晚一年,等刘辩死了,天下无主,再立皇帝就名正言顺地多。
偏偏他早立了半年,那时刘辩还在,虽然沦陷在董卓手里,可刘辩不死,那立的皇帝就是伪帝,天下人人诛之。
现在看来,恐怕里面有袁绍的影子,就是让王芬成为众矢之的,因为王芬不修兵事,如果被天下人指责征讨,到时候王芬也就不得不倚仗袁绍。
郭嘉说道:“这是自然。”
过了片刻,许攸从前门进来,还未步入厅堂,就在中庭看到曹操从院子里走出来,大笑着对他说道:“哈哈哈哈哈,子远,没想到你会来,恕未远迎呀。”
态度不算太冷,但也谈不上倒履相迎那么热情。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有求于许攸,所以态度才那么好,后来拿下了冀州,许攸屡屡直呼他小名,被他砍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来着。
许攸笑道:“阿瞒,忽然上门叨扰,有失礼节,还望不要怪罪才是。”
曹操听到他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小名,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保持着微笑上去亲昵地揽着他的手道:“子远哪里的话,我们自幼相伴,亲如兄弟,你来我这里想来便来就是,当自己家一样。”
“哈哈哈哈。”
许攸也揽着他的肩道:“还是阿瞒待我好。”
一旁的郭嘉看着他们俩肩搂着肩一起进入厅堂,眼角同样微微抽搐。
早听说许攸此人不拘小节,现在看来,何止是不拘小节的问题,简直是目无法纪。
曹操即便实力不如袁绍刘备,身份上总归是兖州牧,一方诸侯,坐拥数郡之地,麾下五六万精锐之士。
你许攸之前不过是袁绍底下的一个谋士而已,还曾经带兵入侵过兖州,自东郡过河袭击过济北,现在又跑过来不先请罪,却是对兖州之主如此无礼,属实是狂妄。
不过郭嘉也知道,曹操是在和许攸虚与委蛇,如果许攸过来不能给曹操带来什么利益的话,恐怕新账旧账一起算,许攸走不出兖州了。
三人进了厅堂,曹昂自然认识许攸,上前行礼道:“见过叔父大人。”
许攸惊诧道:“你是子脩?居然这么大了?”
曹操笑道:“上次你来我家,还是在七八年前,我儿自然也已经长大了。”
许攸苦笑道:“怨我没有与孟德多走动走动。”
曹操坐下之后,等仆人上了酒,才开始进入正题,举起酒杯对说道:“子远,老友相聚,自要喝一杯才是。”
“来,干!”
许攸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等大家都喝完之后,曹操擦了擦嘴角说道:“对了子远,你不在本初那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忽然跑到我这里来了。”
许攸愤恨道:“孟德,我们三人也是自幼相识,多年情谊,本该深厚才是。可是本初却听信外人,那颍川人郭图,一愚陋之辈,却听他谗言,致使界桥大败,我深恨之,因而只得前来投奔,还望孟德收留。”
曹操故作不知道:“子远,本初不重用你,确实不应该。可他如今已经大败,支撑不了多久,你即便要投奔,也该投奔那刘玄德才是,我兵少将寡,恐怕难以成事。等河北被刘备占据,雄兵南下,我到时候也得俯首称臣,子远来投奔我,恐怕是找错人了呀。”
许攸含笑道:“孟德,我们之间,就不要再说这些话。咱们相识多年,你是什么人我自然清楚,必不甘于人下也。刘玄德不过是织席贩履之徒,侥幸得了高位,如何比得上袁氏与曹氏?我就不信,等刘玄德拿了河北,孟德会臣服于他?”
郭嘉和曹操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这就是很多人不愿意投奔刘备的原因,出身不太好。
曹操虽然出身也不行,是阉宦之后,但人家世代都是朝廷大官,父亲更是坐过三公之位。袁氏更加了不得,四世三公,名满天下。
而刘备呢?
在被汉孝康帝录入宗室之前,本质上其实就是一个平民黔首而已。
汉代那些所谓的汉室宗亲可不看你是不是刘邦后裔,而是要看你有没有被录入宗室,被封赐爵位。
没有爵位,就是普通百姓,底层出身罢了。
后世很多人都说历代帝王出身背景,朱元璋是无可争议的背景最差,但汉代那三个开国皇帝,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汉、东汉、季汉三个刘氏汉朝,身世背景一个比一个差。
刘邦不用多说,一个亭长出身,刘秀稍微强一点,父亲是个县令,家族也是南阳豪族,稍微有点家底能够让他和兄长刘縯去长安太学读书,还能够四处结交豪杰,手底下养一些宾客。
至于刘备,还不如刘邦和刘秀呢,就一个无业游民,父亲也是个县令,可死得太早,毛都没给他留下,靠叔父资助才能上学,起兵的时候就关张,比刘邦刘秀差太多。
所以这样的身世对于那些有家族底蕴的豪族来说,就跟累世贵族看不起乡村爆发户是一个道理。表面恭敬,内心里非常鄙夷,认为他不过是一朝发迹而已。
虽然如今时代不同了,刘备也身居高位,但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人,如袁氏杨氏曹氏之流,依旧是打心底看不上刘备这样的人,嫌弃他的出身。
所以让曹操将来去跟刘备俯首称臣,对于内心骄傲的他来说,真是比死了还难受,所以他才这么急着想要寻找一条出路。
当然。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曹操本身就有野心,只不过既有野心,那自然也不会甘于人下,特别还是刘备这样底层出身之人的人下!
“子远不去投奔刘备,莫非也是瞧不起他的出身?”
曹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许攸骄傲道:“自然,像刘备孙坚之流,一个平民黔首,一个地方豪族,也配争夺天下?如今谁人不知,他刘备战胜了本初之后,下一步就是要登基称帝了,此取死之道也,皆时便是孟德的机会!”
曹操不置可否,虽然他心底跟许攸一样瞧不起刘备出身,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人家实力强大,如果真收复了河北,再发展几年,雄兵几十万,称帝还真是水到渠成之事。
一旁郭嘉曹昂都没有说话,曹操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子远莫要取笑我,我现在地不过半州之地,兵马不过两三万,如何能与刘玄德匹敌?”
许攸盯着他,直盯得曹操心里发毛,看了半晌才笑着说道:“我认识的曹孟德,可不是这样胸无大志。若是孟德想要臣服于刘备麾下,那自然当我从未来过便是,反正我与刘景升也算旧友,大不了去荆州投奔他。”
曹操看了眼郭嘉,看到郭嘉微微点头,便轻声说道:“天下人谁不知那陈子归要扶持他兄长为帝之心,可惜啊,我亦想匡扶汉室,奈何力薄人少,无能为力呀,子远不知有何见教?”
许攸大笑了起来:“我就知道孟德不是甘于俯首之人,孟德放心,我有办法。如今本初覆灭已是定局,孟德要想有所作为,只能往南方发展,可是为何孟德不去呀?”
曹操苦笑道:“那徐州的吕布颇为难缠,我几次征讨都没有将他消灭,被他阻隔了南下的道路,若非此獠,我早就得徐州之地。”
如果能得到徐州,曹操的实力就会增长不少。因为这一世徐州没有被屠杀,现存的人口还是多达二百万。
只是可惜徐州北面被青州所得,只有广陵下邳彭城还在,但这三地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万人,对于人少地盘小的曹操来说,已经算是一块很大的肥肉了。
最重要的是徐州连通扬州,这样他就能够通过徐州往南面入手,北方刘袁争霸,他现在只能往打南方的主意。
然而许攸却说道:“孟德光盯着徐州做什么,豫州呢?若能得豫州徐州,将河南之地囊入其中,则有了与北方争霸的本钱。现在还被困在兖州,孟德就不想想,为什么会这样吗?”
曹操没好气道:“子远应该明白,我若出兵豫州,先不说那孙文台没那么好对付,单就从道义上,朝廷也必然视我为贼寇,我可没袁绍的家底,一旦被朝廷定为奸逆,刘备、孙坚、刘表这些人,必然会征讨我,别忘了,还有吕布在我身侧虎视。”
“孟德看问题还是看得太肤浅了些。”
许攸笑了起来:“这些确实是事实,一旦孟德攻打豫州,则万事休矣。可孟德却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刘备,如果能让刘备无法对孟德出兵,则孟德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征讨河南之地,而不用担心被四面围攻。”
“这是何意?”
曹操不由纳闷。
唯有郭嘉似乎有些明悟,眼神顿时闪烁了起来。
许攸说道:“孟德忌惮者,无非是孙氏与刘氏联盟尔,一旦攻打孙坚,则会被刘备孙坚一同攻打,再加上那吕布,恐腹背受敌?”
“不错。”
曹操点点头。
他曾经也动过对孙坚动手的想法。
可当初在洛阳同席,大家一起联盟在一起,形成了盟约,就让他不好背叛。
当然,以曹操的道德水准,背盟只是一件小事。
关键在于还是那个问题,他如今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就缺失了攻打豫州的大义名分。
一旦洛阳把他定性为反贼,那情况就不同了,因为他不像袁绍和袁术那样一开始就有个很大的家底,他的底子太薄,很容易就被攻破。
而且那个时候攻打豫州,他只能和袁绍袁术结盟,袁绍被陈暮以三面合围的战略困得死死的,根本没法出兵相助。
袁绍不帮忙,曹操和孙坚顶多打个五五开,那时候陶谦还在,吕布也背刺了他一手,如果当时他就和孙坚刘备翻脸,估计今天他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至于袁术,袁术早期实力确实强,但他能力太差,且他豫州亦是虎视眈眈,曹操忌惮他。
如果和袁术联盟的话,即便是打下豫州,恐怕也不过是给袁术做衣裳,因此他当时只能对徐州动手。
所以综合种种,不是曹操不想把豫州拿下,只是一来孙坚实力不弱,二来他是在夹缝当中求存,能存活下来都不容易,若是再和孙坚刘备闹翻,去抱袁绍袁术的大腿,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然而许攸却说道:“表面看起来确实如此,但孟德有没有想过,如果刘备不出兵的话,孟德南连袁术,北盟本初,则徐州与豫州之地,河南之地,是不是早就到手了?”
曹操笑道:“刘备怎么可能会不出兵呢?当初孙坚有难,被袁术攻打,他可是亲自带兵南下。刘备得朝廷支持,手握大义,又经营青州十余载,兵多将广,粮草堆积如山,就连本初都差点被刘备和公孙瓒联手覆灭,更别说我了。”
“但是刘备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许攸道。
“哦?”
曹操诧异道:“什么弱点?”
“过于在意自身名望。”
许攸说道:“他起于微末,与三个结义兄弟患难与共十余载,感情深厚,如果孟德能抓住一人为质,投鼠忌器,刘备必不敢攻打孟德。”
“你怎么知道他不敢?”
曹操皱眉,这可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抓关张陈三人,那是把刘备得罪到死。
“明公,他确实不敢。”
就在此时,郭嘉突然站了出来说道:“刘备以仁义闻名于世,他的三个兄弟比之亲兄弟还要亲近,对待手下亦是如沐春风。如果他对其中一名结义兄弟置之不理,恐怕另外两人心寒,届时名望尽毁,手下离心离德,明公以为,他敢否?”
“这......”
曹操对于刘备还是不太理解,这有什么,一个结义兄弟而已,怎么比得了大业?
然而如果让他知道历史上发生的夷陵之战,就不会怀疑了。
那个节骨眼,傻子都应该明白从战略意义的角度来说,给关羽报仇不是一个好选择,联合东吴先破最强大的魏国才是最好的计策。
可刘备偏偏要给关羽报仇,举国之力进攻东吴,导致夷陵之战一把火,烧掉了季汉最后的希望。
连国运刘备都不在乎,足以证明他最在乎那几个兄弟。
“明公。”
郭嘉继续道:“刘备是靠仁义才得的名声,不顾忌自己的兄弟,那就是不仁不义,这般自毁名望,他不会去做的。”
“嗯。”
曹操微微点头,看向许攸道:“子远是让我绑关羽张飞陈暮三人当中的一人为质,汝以为,我应该绑谁?”
许攸看了眼郭嘉,郭嘉也看了眼他,二人心领神会,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自然是陈暮!”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观望局势
抓敌方重要人物做人质在古代其实并不少见,稍微和平一点的就有质子外交,以及和亲外交。
大家互换人质,或者互相嫁娶公主,来达到两国和睦共处的目的。
没那么和平的也有。
楚怀王和刘邦他老爹刘煓,一个被秦昭王设计抓住,一个被项羽抓住。
结果大家也都知道,楚国和刘邦都没有因为个人私情而损害了国家和集团利益,严词拒绝了对方提出的要求。
不过许攸的计策当中,又有另外的一条算计,那就是利用绑架陈暮来打击刘备的声望。
刘备起家的根底其实很差,家世不好,在青州又打压地方豪强,使得在豪族世家这一块对他的感官非常差,完全是靠仁义之名勉强支撑着。
而陈暮又是刘备起家的重要谋划者和参与者,在四兄弟以及刘备所有部下当中,威望极高,是仅次于刘备的二号人物。
可以说,没有陈暮的话,刘备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实力。
整个刘备集团当中,陈暮的个人威望也是非常高,除了底层士兵以外,关张以及其他部众都信服于他,甚至有些时候,刘备本人说话,也没有陈暮管用。
所以许攸就通过抓住陈暮,来削弱刘备。
通俗来说,就是道德绑架。
你不是手足情深吗?不是以仁德著世吗?
好,那我就绑架你的四弟陈暮,一来削弱你的实力,二则打击你的声望,看你如何抉择。
出兵来攻?
那就是不在乎自己兄弟死活。
关羽和张飞见了寒不寒心?手下文武群臣寒不寒心?
大家跟你是因为你讲义气,结果你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抛弃兄弟的命。
手底下的人难免会感觉到兔死狐悲,自此君臣离心离德,对你的威望和名气也进行打击。
顾忌兄弟情谊不能来攻,那就更好。
曹操就可以完全放开手脚,对孙坚和吕布进行打击,早日夺得豫州和徐州之地,到时候也有与北方相扛的实力。
本质上来说,这跟秦国抓楚怀王,项羽抓刘煓是一个道理。
区别只是在于楚国和刘邦都没有妥协,至于刘备,妥协了更好,不妥协也没关系。
他的人设是固定的,不妥协的结果就是人设崩塌,名望下降。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种想法很天真。
因为即便是抓住了陈暮,刘备只要狠得了心,无非就是损失一点名望而已。
相比于天下大业,损失这点名望算什么?
就像刘邦和楚国一样,最多就是让手下没以前那么团结,让关张以及诸多手下看清楚刘备的为人,对刘备心有芥蒂。
可若说动摇根基,其实很难,毕竟那份家业已经挣下,不会因为少了陈暮而直接崩盘。
但曹操听了许攸的建议之后,却有另外一番考虑。
那就是陈暮这个人。
此人经天纬地之才,曹操是知道的,若是能以此离间刘备和陈暮,将陈暮弄到自己麾下的话......
有他的相助,那自己或许未尝不能像刘备一样,创建一番事业。
毕竟虽然曹操有郭嘉戏志才陈宫程昱这些人,但他们只有谋断人心以及军事战术之能,对于如何筹划战略,确实力有未逮。
想到这里,一时间,不管是曹操还是郭嘉,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当然,也许有人会问,既然是学秦国和项羽抓人质来换取利益,为什么一定是陈暮?
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不行吗?
当然不行。
想抓刘备太难,他常年待在青州军中,身边不仅有玄甲重骑保护,还有数万大军,怎么抓?
抓关羽就更难,身边同样有数万大军,且他武力强悍,想生擒吕布都做不到。
另外,即便是抓了关羽,以关羽的脾气秉性,恐怕宁愿自杀也不愿被当作威胁大哥的把柄,到时候反倒把事情弄糟。
张飞也是同理,武力强悍,身边跟有上万骑兵。
所以想抓刘关张难如登天。
除非他们打了败仗刚好被曹操遇上,否则的话基本不可能实现。
那么最后也就是最有可能的就是陈暮了。
因为陈暮经常往返于洛阳和青州之间,只带着玄甲重骑路过曹操的地盘。
最重要的是陈暮武力值低,贪生怕死,是唯一一个被拿来威胁刘备时不用担心他自杀的人。
所以许攸点通了这里面的关系之后,曹操和郭嘉就明白,也确实只有陈暮可以下手。
实际上许攸的这个策略郭嘉曾经想过,如果能够抓住陈暮的话,或许能够利用这一点破开曹操现在眼下的困局。
但他有自己智者的骄傲,你要说派人去刺杀他,郭嘉倒是无所谓,因为这种手段本来就不算卑鄙,别说春秋战国时期刺杀成风,四大刺客之事引为美谈。
单说这动荡的大汉末年,就有太多的人干过这事,甚至郭嘉自己就已经在策划找刺客将轻而无备的孙策刺杀掉,防止他触手伸向淮北地区。
然而抓人质又不一样,一来手段不是很光彩,二来万一刘备真的下得了狠心,那是撕破脸皮的事情,很容易玉石俱焚,拿陈暮的一条命换曹操的全部家业,有些不值当。
毕竟楚怀王和刘邦老爹的例子在前,郭嘉也不确定刘备会不会因为个人利益而损害集团利益,这样做实在太冒险了。
可现在这个时候,随着袁刘之战即将进入尾声,袁绍大败而归,刘备即将获得最后的胜利,曹操的处境就十分尴尬,因为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吕布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淮北地区拿不下,孙坚那边没法攻,等到刘备稳固了河北,或者刘备称帝的时候,他曹操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他向刘备俯首称臣?
曹操自然不能忍。
所以到了这个关键节点,许攸提出来的抓人质这个看似天真的想法,或许还真有帮他破局的可能。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曹操缓缓吐了一口气,目光看向许攸轻声说道:“子远,你说得确实有理,如今之计,我们或许只有抓住陈子归,才能破开眼下的困局,只是......”
“只是什么?”
许攸问。
曹操苦笑道:“只是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此招不能用之,若是不慎,便会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呀。”
许攸轻笑道:“阿瞒放心,我料朝廷也在忌惮刘备,如果能够将陈暮掳来,朝廷的态度必然是息事宁人,不会让刘备对我们动手。何况还有一点,那就是刘备得了河北,朝廷必派人去担任冀州牧,可若是刘备不愿意放手呢?”
曹操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微微点头:“如果刘备不愿交出河北,那必然是与朝廷交恶,朝廷现在缺少兵马,但手握大义,我掳了陈暮,就是与朝廷交好,那将来......”
“不错。”
郭嘉说道:“刘备能够起势,除了谋划得当以外,有朝廷大义扶持也非常关键,正所谓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天子既王道,奉天子以令不臣,则军心可用,民心可用,刘备被朝廷忌惮,哪怕吞并河北,虽有数十万之众,亦是不足惧也,到时候朝廷一声令下,天下群起攻之,则明公大业可成。”
包括曹操在内,其实都已经猜到了朝廷在忌惮刘备。
刘备如果彻底打败了袁绍,吞并了河北,那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向洛阳朝廷俯首称臣,交出河北,让朝廷派一个冀州牧过去。二个是自立为王,学袁绍一样,公然与朝廷作对。
而且在曹操他们分析当中,第二个可能性非常大。
因为冀州与青州在黄巾之乱后一直处理治理阶段,所以已经成为了天下最富庶的两个州。反倒是河南豫州之地,原本也该是最富庶的地方,却因为一直得不到治理而相对萧条。
因此曹操觉得,换自己在刘备那个位置,占据了天下最富庶的两州之后,也该自立了。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洛阳朝廷肯定会与刘备反目,而孙坚是信奉朝廷的,如果到了那个地步,孙坚必然也会与刘备反目。
北方还有鲜于辅,南方又有刘表,从整个关东地区大势上,各路诸侯也该团结在一起共同对付刘备才对。
而自己也可以趁势将徐州拿下来,想办法顺势突围。
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一步可以走的棋。
想到这里,曹操沉吟道:“子远,此计是你出的,你可有办法教我,如果抓住那陈子归。”
“这个.......”
许攸尴尬道:“这个事情,就只能由孟德自己去办了。”
曹操皱眉道:“子远千里迢迢来投奔于我,出计让我得罪刘玄德,我还以为子远什么都已经想到了呢。”
许攸摇摇头:“想抓陈子归哪有那么容易,我也只是在这里给孟德出一个破局之法而已,至于能不能抓到,如何抓到,就得看孟德的运气了。”
曹操默然不语。
如果是早些年还有可能,因为陈暮经常往返洛阳和青州,有心算无心,或者干脆来个鸿门宴,不是不能把他弄过来。
但问题是现在陈暮已经踏入河北战场,袁绍已经被逼到只有赵国和魏郡两郡国之地,眼看整个河北即将囊入刘备手中,陈暮自然也就不需要再玩洛阳青州往返经过东郡。
现在陈暮身边随时跟着数万大军,他这点人马北上去找刘备的麻烦那是送死。所以许攸的这个所谓绑架陈暮的计划,提出来跟没提没有任何区别。
总结来说,许攸跑过来,顶多就是给他们提点了一个难如登天的战略方向,而实际操作却一个都没有。
就好像一个人跑过来跟你说我们要去赚大钱,但具体计划,干什么行业,前期要筹备一些什么东西,乃至于犯不犯法的问题,一句不提,屁用没有。
曹操只觉得有点头痛,捂着脑袋说道:“我知道了,这事我再好好想想,子远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想必是累了,子脩,带你叔父去休息休息吧,待我想出个主意,再与子远商议。”
“那我先告退了。”
许攸也知道自己提的计划有多操蛋,他来投奔曹操,其实是想帮曹操破局以此得到重用,结果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来,自己也觉得尴尬,因此就不多说什么了,跟着曹昂先去安顿下来再说。
等他走后,郭嘉上前问道:“明公,你没事吧。”
“无妨。”
此时的曹操头风还不算太严重,便摆摆手,有些自嘲说道:“我还以为许攸从河北过来,能帮我想想主意,没想到不过是迂腐之见,一点实际可行之策都没有,难道要我现在带兵北上去擒那陈子归不成?”
郭嘉笑道:“其实许攸之说也不是完全无的放矢,若能擒住陈子归,远可以讨好朝廷,近则威逼刘备,不失为一条好计策,只不过擒住陈子归的可能性太低了而已。”
“那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曹操摇摇头,想了想道:“奉孝,你说我若是现在上书朝廷,请朝廷立即派人去河北担任冀州牧怎么样?”
郭嘉说道:“现在有些过早,袁绍未死,朝廷也不会放心。且朝廷还多有依仗刘备之处,他们也不敢立即过分逼迫刘备,到时候反倒得罪刘备就不好了,此事应当放缓一些。”
“嗯。”
曹操点点头:“那便再等等吧。”
现在向朝廷上书其实是顺应朝廷的意思,同时也是在向朝廷释放善意。
如果刘备真的与洛阳反目,以朝廷现在的实力,还很难与刘备抗衡,所以就必须拉拢其他诸侯。
其中孙坚和曹操就是最好的两个选择,两人加起来兵力也有近十万众,虽不能与刘备抗衡,但别忘记北方幽州的少数民族可是都听刘虞号令。
所以刘备如果马上跟朝廷翻脸的话,孙坚曹操可以护住洛阳,北方游骑南下,双方不可能马上就开战,曹操腾出手来再对付徐州蔡阳和吕布,未尝不能夺取徐州之地,扩大自己的实力。
等到徐州到手,以兖州和徐州加起来四百多万人口的底蕴,还是能够稍微发展发展,扩充一部分兵力,到时候再过个三五年,也许现在的刘备,就是下一个袁绍了。
只不过这一切的基础都建立在刘备会与朝廷反目这件事上,但万一刘备就真的忍辱负重,听从朝廷安排,把冀州拱手让给朝廷呢?
因此曹操也不能立即就上书摆明立场,这样会得罪刘备,还是再忍一忍,观望一下局势再说。
而就在曹操正纠结于未来出路的时候。
远在冀州,刘备大军借着界桥之战的胜利,已经开始趁胜追击,扫荡整个河北!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平阳相会
界桥之战后,袁绍的势力开始全面龟缩,一路败退到魏郡和赵国一带。
从永汉元年(196)到如今永汉三年(199),从袁绍主动出击,再到被动防御,算下来,这场战争也打了整整三年。
双方从开战到现在,大型战斗已经打过七八次,如两次安阳之战,鄃县之战,平原之战,聊城之战,羛阳乡之战,洹水之战,界桥之战,洹水之战等等。
小型战斗更是不计其数,双方伤亡的兵马多达二十万人,涉及的百姓多达百万,耗费粮草钱财无数,造成的损失更是不可估量。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青州和冀州的体量摆在这里,想要短时间内结束战斗,没那么容易,官渡之战后,即便是取得了胜利,曹操也是用了五六年才逐渐将河北蚕食。
不过在陈暮的算计下,他的群狼战术总算是获得了成功,花费了三年时间,从战略防御再到战略反攻,自被人压着打,现在大获全胜,将袁绍几乎生生耗死。
刘备的青州军,鲜于辅的幽州军以及关羽率领的洛阳军,开始大幅进驻冀州,各地郡国县城望风而降,很多地方只需要军队派出少量人马前去交涉,就能够将城池占领。
到了五月初,整个冀州的局势就已经到了一片大好的地步,除了邯郸和半个魏郡以外,其它大部分地方,都已经被三路大军拿下,袁绍势力已经出现全面龟缩。
更重要的是袁绍的军队军心涣散,向青州军投降的,四处逃散的,懒惰懈怠的,不计其数,原本二十五六万大军,在两次安阳之战后就损失了近十万。
后来强征壮丁,又勉强补充到二十万左右,双方兵力还是相差不大,但质量已经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并且在界桥一战,袁绍十万大军所剩无几,除了留在巨鹿的几万新丁以外,就只剩下魏桥,邺城一带的一部分老卒。
这些所有部队林林散散,加起来不过十万之数,在兵力上,刘备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
而且更重要的是袁绍的部队有很大一部分是战斗力低下的新兵,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训练,反观刘备的部队,都是百战精锐,即便最差的鲜于辅部,也都是阎柔柯比能部的精锐之师。
所以到了如今,袁绍才算是真正的大势已去,除非刘备现在就作死称帝,不然的话,袁绍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即便依靠城池死撑,也抵挡不了多久。
五月中旬,魏郡,正是盛夏时节,平阳乡东面的官道之上,浩浩荡荡数万军队向前行进,刘备陈暮张飞骑在马上,四处眺望。
官道两侧田园无数,里面长满了杂草,一望无际的田地,只有极少数靠近村庄的田地有人耕种。远处森林茂密,枝叶葳蕤。隐约还能够看到麋鹿群在期间奔腾,偶尔蹿到曾经的田园上吃草。
由于这三年来青州与冀州之间大战无数,袁绍不得不扩充军队,导致魏郡不少地方的百姓为了逃兵役而背井离乡,大量的青壮劳动力缺失,田地也自然无人耕种。
要知道整个冀州也才六百多万人口,袁绍在最多的时候加上各地郡兵和二线部队能达到三十万总兵力,还有无数后勤、辅兵,号称带甲之士百万,虽然冀州底子厚,但经过数年折腾,也是颓废了不少,不少田园都变得荒芜。
陈暮看着此间地形,看到的是一片平原坦途,便笑着对刘备说道:“此地倒是不错,昔年秦将桓齮与王翦杨端攻打赵国邺城,邺城拿不下来,桓齮便进攻平阳,赵将扈辄来救,却被击败,斩首十万,此战之后,赵国再一次陷入颓势,又有秦国内应郭开除李牧,自此赵国彻底灭亡。”
刘备点点头道:“此处被斩杀了十万赵军,城池早就不复存在,成为了一处乡亭。我记得当年跟随卢师征讨黄巾之时,还曾经看到这里有无数田土,百姓勤劳耕种,一片生机盎然。但现在看起来却是如此荒凉,可见在袁绍的治理之下,冀州百姓过得并不太好。”
“袁绍强取豪夺,强征百姓为丁,引得怨声载道,如当年暴秦征战邯郸一样,秦军不过是为钱而战,赵**民却是保家卫国,同仇敌忾。因而哪怕秦军数十万,亦是在邯郸面前败下阵来,被赵魏楚联军一同击败,死伤二十余万大军。”
陈暮侃侃而谈道:“可见天心民心,若是不顺应民意,不遵从天道,最终也不过是落得灰溜溜失败的下场。正如今日之袁绍一样,同样是战争,大哥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袁绍治下百姓如同水火,焉有不败之理?”
这里的平阳便是秦赵发生平阳之战的地方,位于邺城东面二十余里,四百年的沧桑,城池早就不见了踪迹,连一点遗址都没有留下,唯有一些乡亭还存在,不少村庄都已经破败不堪。
远远地有附近百姓见大军过来,十分惧怕。村庄里的青壮极少,多为上了年纪的长者,等到刘备大军抵达平阳乡亭的时候,那里早就有人在等候着他们。
那是一群老人,刘备已经听前面探路的士兵们说过,是乡亭的三老在此地等候,想要见他一面,祈求一些事情。
刘备到了近前之后,翻身下马,在陈暮张飞许褚沮授等人的簇拥之下,进入了亭舍当中。
几名乡老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拱手要行礼:“刘使君。”
“使不得。”
刘备立即上前握住了他们的手道:“诸位乡亲,我奉朝廷之诏,征讨袁绍,扰乱四方乡邻已经是万有得罪,如何还能当得起大礼?”
嗯,聪明。
陈暮心里夸赞了一句。
这话术挺漂亮。
别看刘备在冀州名望还不错。
但人心都是肤浅的,很多人在被袁绍弄得家破人亡之后,不敢责怪袁绍,反而会责怪刘备。
他们会去想,如果不是你刘备与袁绍打仗,袁绍怎么可能会强征粮草,强征壮丁?
如果不是你刘备进攻冀州,又怎么可能会让袁绍害得我们四处奔波逃跑躲避兵役,害得我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这种想法的人多得是,不是人心丑陋,而是人们看待问题过于浅薄,只会看到表面的因素。
那就是你刘备没进攻冀州之前,我们安居乐业,刘备一来,我们就流离失所。
因此陈暮这才广发檄文,把刘备是奉朝廷的命令攻打袁绍的意思散布出去,让各县城池乡亭百姓都知道。
并且他也三令五申让全军上下都统一口径,必须说他们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把袁绍定性为逆贼,同时还得反咬一口,说资助袁绍的都是逆贼。
如此才能占据道德高地,那些怨恨刘备攻打冀州,导致他们被迫背井离乡的百姓,才会把气撒在袁绍乃至于朝廷身上。
乡老颤颤巍巍上前说道:“刘使君仁义之名,我们早有耳闻,使君奉朝廷之命征讨袁绍,我们也无话可说,但还请使君莫要惊扰地方百姓,我们过得已经很惨了。”
“还望老大人知晓,青州军乃是仁义之师,绝不会动百姓一针一线。”
刘备连忙拍着老者的手道:“此战过后,冀州重新回归朝廷,届时朝廷会分发田地,让各地百姓休养生息,我也会向朝廷上书,若有饥困郡县,免除朝廷赋税,将来也绝不会再燃起战火。”
“能得使君此言,老朽就放心了。”
“还是刘使君仁义啊。”
“我儿为防止强征为丁,逃去了常山国,该叫他回来了。”
诸多乡老得了刘备承诺,一个个高兴不已。
等送走了本地乡老,众人才进来。
刘备坐在亭舍当中对陈暮张飞许褚沮授等亲近之士说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百姓乃是国家根石,若是不能善待百姓,则天下会乱,将来诸位治理地方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唯!”
众人纷纷拱手应是。
在亭舍当中又坐了一会儿,外面忽然有人来报道:“明公,关将军来了。”
“二哥来了?”
张飞大喜道:“我都已经数年没见过他了。”
刘备立即起身道:“走,前去迎接。”
众人浩浩荡荡一行百来人,出了亭舍站在了西面官道上眺望。
就看到一支千人军队正从西往东而来,已不足一里。
关羽大军本来就正在攻打邺城,离此地不远,听闻刘备东来,连忙过来相会。
在队伍最前面的人穿着绿色鹦鹉长袍,脸如重枣,二尺胡须在胸前飘荡,远见刘备,脸色大喜,连忙催促马匹奔驰。
刘备张飞陈暮三人也是催促着马匹疾驰,四人双向奔赴,很快越来越近。
“二弟。”
“二哥!”
“二哥!”
“大哥三弟四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四人到了近前,纷纷翻身下马,搂在一团。
刘备拍着关羽的肩膀,上下打量道:“二弟,数年未见了,壮硕了不少,你在洛阳还好吗?”
关羽笑道:“托大哥洪福,天子还算器重我,现在洛阳军队多由我执掌,又在四弟谋划之下,屡次击败袁军,立下微末功劳,没有给大哥丢脸。”
陈暮含笑道:“二哥自谦了,若非二哥在安阳力战颜良文丑,我们在青州想要抗住袁绍的压力也没那么容易。能战胜袁绍,二哥居功至伟,当然,三哥也不差,若非三哥,我们也破不了袁军。”
张飞原本还有些苦大仇深的脸色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其实几个人也不是在邀功或者谈谁功劳大,只是关羽太傲了,屡次击败袁绍,又看到刘备,忍不住骄傲了一下。
这句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大功劳,有多受刘虞器重,而是告诉刘备,自己在洛阳混得很好,在对战袁绍上没有给刘备丢脸。
只不过光想着让刘备高兴,却忽略了张飞的感受,毕竟张飞一直跟着刘备作战,功劳就没有关羽那么多。
好在陈暮情商高,帮关羽圆了回去,不然张飞可能会闷闷不乐。
“哈哈哈哈。”
刘备真心为兄弟高兴,大笑着说道:“二弟能够立下不世之勋,为兄甚是欣慰,来来来,我们先去亭舍坐坐。”
几人相拥着一起往回走。
周围诸多将领和谋士便跟在他们身后,因为亭舍太小,装不下这么多人,因此刘备就令各将领先去统率自己的部队,亭中就只留下刘关张陈以及沮授牵招许诸关平管亥等人。
事实上张辽高顺臧霸黄忠太史慈他们并不在此地,刘备只带了本部人马,将领只有牵招,还有大小校尉军司马二三十余人,除此之外,又有陈暮帐下的一些主簿、佐吏、功曹,如诸葛亮孔俭姚博黄琦等人。
大军出动,并不是十多万人马一起浩浩荡荡行军,而是有计划有分配任务的行动。
张辽万胜军渡过漳水,配合高顺陷阵军,总计两万人,由田丰做筹划,取斥章列人曲梁等县,过鸡泽乡,南下威逼邯郸。
臧霸与黄忠太史慈三万大军渡过魏桥,北上在斥丘与刘备大军汇合之后,又被陈暮指派荀攸做监军,命令他们继续北上,直取梁期县,切断邺城与邯郸之间的联系。
而关羽那边则只带了关平和管亥,赵云徐晃武安国等将领也都各自有自己的进攻路线。
如赵云原本与关羽一同攻打邺城,关羽走后由他率领部队,徐晃则通过林虑谷的漳水古道进攻涉县,以断袁绍与并州高干之间的联系,武安国则在后方安阳负责督运粮草,配合前线行动。
再加上北面的鲜于辅,可以说是四面八方,总计二十多万大军,将邯郸与邺城团团围困住,即便是太行山当中的高干,也很难对他的舅舅袁绍进行支援。
比较有意思的是,恰好司马懿、司马朗、杨修、陈群等人正好跟着关羽大军在邺城。
此番关羽过来,几人便一同过来要见陈暮,因为地位不高,只是军中记录的文书以及佐吏官员,因此大家伙都只能站在门口。八个人笔挺地立坐一排,大门口左右两边各站四个,正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对方。
第二百三十九章 令人疑惑的策略
陈群和诸葛亮他们是小学同学,按理来说是认识的。只不过诸葛亮他们在小班,和陆议陈凤他们是同班同学,陈群是大班的班长,和崔林一个班,年长诸葛亮他们四五岁,很少和他们玩在一起。
并且从泰山书院毕业之后,陈群就被家人带回了颍川,所以大家并没有一起在泰山学宫读书,又是近十年未见,现在站在一起,互相对视,居然都没有认出彼此来。
两边都看着挺眼熟,就是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沉默了好一会儿,陈群才略微迟疑地说道:“在下陈群,字长文,几位看着眼熟得很,不知......”
“原来是陈群学长,在下诸葛亮,字孔明,这是孔俭,这是姚博,这是黄琦,学长是否还记得,当年我们在泰山书院。”
诸葛亮这才知道对面的居然是当年大班班长陈群,因此按照学宫的习俗,称呼他为学长。
这四个人基本都在17-18岁左右,且只有诸葛亮有自己的字。
古人男子一般是二十岁及冠取字,但也有例外,那就是父母去世得早,必须早当家,所以没到二十岁也可以取字。
四人当中诸葛亮父母双亡,因而早早取字。孔俭姚博黄琦等人家中长辈还在,因此不能算成年,就并没有取字,要等冠礼之后才行。
诸葛亮给他们介绍之后,孔俭几人也是一一拱手行礼。
陈群这才恍然道:“你们是小班的,当年你们不过是五六岁,没想到一眨眼,却是这么大了。”
诸葛亮笑道:“学长离开书院早,当年大班的学长大多去了学宫,我们在书院读了五年,又在学宫中读了五年,今年刚好结业,因而跟随师君在军中做小吏,长长见识。”
“原来是这样。”
陈群努力从记忆里找出那个时候的回忆,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幼年好友崔林,便问道:“你们认识崔林吗?大班的那个崔林,他现在怎么样了?”
诸葛亮说道:“崔林学长高我们几届,早就已经结业了,因为成绩优异,最开始是在政务司担任佐吏,后来政绩出色,被调去地方担任监察,去年被刘青州举为孝廉,现在已经是东安县令。”
“崔林都已经当县令了吗?”
陈群有些惊讶。
当年崔林的成绩在他之下,没有想到崔林居然扶摇直上,都已经是六百石县令了。
他知道青州是公检法分离,县城当中,有县尉、监察以及律令,仅在县令与县丞之下,分别代表了抓捕权,监察权以及审判权。
公检法分离之后,对县令的权力压缩了不少,但毕竟是一方县城之主,对县尉监察以及律令有领导权,因此官职不算低,只有通过举孝廉或者茂才之后,才能够担任。
听到崔林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城之主,陈群还是颇为感慨。
如果不是当年天下大乱,父亲陈纪从平原相的位置下来之后,不得不跟着父亲回到颍川,兴许他也在学宫,系统地学习那些令人向往的新知识,而不是只能通过师君寄来的一些书籍,管中窥豹,只得一斑。
而更让他感慨的是,若是自己依旧留在书院的话,从学宫毕业之后,应该也早早地结业跟随着师君陈暮了,这样起点会比现在高太多,或许成就不比崔林差。
要知道,他现在也不过是在军中担任主簿书吏,跟诸葛亮他们的职位是一样的,现在年轻的学弟都已经跟他职务差不多,同班同学都已经爬到了他的头上去,这让陈群心中难免有一种落差感。
并且陈群还知道,未来人家的道路肯定要比自己宽敞得多,因为人家有泰山学宫这块金字招牌的结业证书,是泰山学宫出来的弟子。
有了这块金字招牌,至少在青州政坛体系当中,他们肯定可以扶摇直上,比别人升迁速度快得多。
何况陈群也听说过,泰山学宫的结业生就跟当初太学和鸿都门学的结业生一样,刚一毕业,就能够授予一些不错的职位。
而从诸葛亮他们不过是刚刚结业,就能进入军队跟随师君陈暮来看,他们几人应该是最优秀的那一批。
毕竟从学宫毕业的毕业生也分三六九等,能够跟着师君,那必然是最好的几名,否则的话,根本没资格过来。只要有师君扶持,以后他们的未来肯定是一片光明。
反倒是自己出身于颍川陈氏,靠着长辈门荫,加上小时候的关系,才能够进入军中跟随左右。而人家却十七八岁就已经做到了自己这个地步,相比于之下,确实令人唏嘘,也后悔没能够在学宫继续读书。
一时间,看到这群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意气风发的少年们,陈群都有些想要找到师君陈暮,央求他能帮自己开后门,让自己重新回学宫读书的想法。
陈群是后悔没能进入学宫,一旁的司马懿司马朗杨修等人却也是颇为艳羡地看着几人。
泰山学宫,如今早已经成为天下闻名的教育圣地,比之当初的太学和鸿都门学都要兴盛。
这是因为纸张以及印刷术的出现,打破了世家门阀的知识垄断,原本太学和鸿都门学典藏无数,但因为都是竹简或者石刻,导致普通人学习不易,除了那些豪门世家子弟以外,即便是寒门子弟,上升机会都非常少。
而随着泰山学宫的出现,其中典藏了无数从太学与鸿都门学运来的经典书籍,吸引了天下士子前去读书,又有大儒传授经典,广纳人才,使得泰山学宫如今极为昌盛,比之当年的稷下学宫还要繁荣。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虽然也有家传经典研习,但终究是比不过泰山学宫藏书无数,因此对于泰山学宫的学生,司马懿司马朗杨修这些人还是非常羡慕,羡慕他们能有这么好的机会。
实际上最早泰山学宫开课的时候,世家子弟是不屑去的,甚至因为纸张的出现,很多有远见的世家能够见到未来必然会对世家门阀地位进行冲击。
所以很多世家对泰山学宫是抵触的形势,宁愿让子弟继续研习家传书籍,也不愿意去青州摒弃门户之见,学习更多的知识。
但也仅限于此了。
也有人说,陈暮弄出纸张和印刷术,世家门阀必然会发疯一样进行抵制,并且将青州引为仇寇,疯狂进行敌对。
然而我们要知道的是,东汉末年的世家门阀力量本身就不像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时期那么强大,影响力也有限,最厉害的就是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
袁氏在和青州打仗,杨氏则在朝廷支持刘备。
除了袁氏和杨氏以外,其它世家门阀要兵没兵,要权没权,顶多就是有几百上千家族死士而已,就这点实力想动青州?
痴人说梦。
别的不说,曹操得罪的世家还少?
早期曹操是打压世家门阀的,在曹操操纵汉献帝朝政的时候,弘农杨氏有力量与他对抗吗?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就是门阀遇到有兵权的诸侯之间的现状。
因此哪怕天下世家门阀清楚纸张和印刷术会对他们的知识垄断权带来极大的冲击,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因为他们没有十几万大军,仅此而已。
陈群和对面诸葛亮等人问候寒暄了之后,很快就又陷入尴尬的沉默,毕竟陈群读了两年就走了,远不像诸葛亮他们根正苗红,拿书院来攀关系,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陈暮坐在亭舍内,刘备右手下方第三个位置,刚好能够瞥到门外八个人正互相对视,轻笑了一声,等大家都坐下之后,就第一个开口说道:“诸位,灭袁绍之战,就要打响了,但是此战,宜缓不宜急,宜慢不宜快,不能将袁绍逼得太死。”
这就是要为这场战争先定个调子,如果各部门对袁绍穷追猛打,袁绍万一扛不住,很快就覆灭了,那还玩个蛋。刘虞一道命令下来,冀州牧的位置拱手让人,那就是替他人作嫁衣,因此一定不能急。
但刘备不知道原因,因此纳闷道:“四弟,你之前还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怎么今日袁绍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反倒却说宜缓不宜急了?”
“这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陈暮解释道:“袁绍势大,早年如果击败他,一定要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进一步削弱他的实力。而现在袁绍已经是山穷水尽,为了避免他狗急跳墙,给我们造成巨大的损失,就要缓缓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四弟的意思是?”
刘备询问。
陈暮笑道:“我们应该仅仅只是包围袁绍,围而不攻,让他自己军心更加涣散,从而不攻自破。如果急于进攻的话,正如长平之战后,秦国急于破灭赵国,结果在邯郸之战当中损兵折将是一个道理,可能会给我方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了。”
刘备也是带兵多年,当然也懂陈暮的意思,差不多就跟穷寇莫追一样,不由微微点头。
在场诸多将领也觉得有道理,因此都是点头赞同。
唯有沮授目光闪烁。
什么穷寇莫追,什么哀兵必胜,那是指人家军心还有斗志的情况下。
邯郸之战那是因为赵**民举国同心,他们跟秦国是世仇关系,所以面对秦国的穷追猛打,拼死作战,不得已而为之。
先秦时期还没有大一统概念,秦国百姓只认秦国,赵国百姓只认赵国,在这种国家观念的影响下,赵国不管是士兵还是百姓,对秦国没有任何归属感,才会做到哀兵必胜。
而自从秦国大一统之后,到楚汉争霸,天下百姓差不多也该归心,对于大一统有了深刻认识。
项羽被四面楚歌,穷途末路的时候,军心那样涣散,可没有什么哀兵必胜的道理,最后不也是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吗?
现在袁绍连国家都不算,麾下士兵军心涣散,空余十万军队,但也许不过几万精兵就能将他击败,绝对不会因为袁绍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而有什么绝地反击。
所以说陈暮是拿战国时期的道理,来用到我大汉时期的军事战争里去,实际情况跟当时完全不一样,要比的话也应该拿楚汉相争的例子来比,这属于偷换概念,如果真打起来,绝对不会跟邯郸之战一样。
但沮授也知道,陈暮是为了留住袁绍一命,拖延时间,等到刘虞垂死,如果现在就灭了袁绍,刘备上位的机会就十分渺茫,强行上位,必然是跟洛阳作对,天下群起而攻之。
因此他很聪明地闭口不谈,没有点出陈暮言语当中的漏洞。
“公与以为呢?”
陈暮笑吟吟地看着沮授,靠自己一个人忽悠,总归是势单力薄了点,沮授再推波助澜一下,才能够让大家都信服。
沮授便说道:“子归言之有理,昔年韩信背水一战,项羽破釜沉舟,就是因为让将士们感觉到了绝路,不得已拼死一战,死中求生。如果我们继续步步紧逼,袁绍绝望之下,恐玉石俱焚,最佳之策,还是应该缓图之,围而不攻,等城中粮尽,袁军不战自散。”
“这样或许对我们也有好处。”
刘备自行脑补了一下,觉得有道理,便说道:“袁绍的大部分粮草已经被三弟焚烧一空,所剩无几,我军还有存粮一千多万石,后方田土又继续耕种,足可支撑数年之久,与袁绍空耗,也能减少我军损失,不至于损兵折将。”
“正是如此。”
陈暮见他已经被洗脑,马上说道:“大哥,下命令吧。”
刘备点点头:“好,传我将领,对邺城与邯郸围而不攻,缓慢图之。再派人传令给鲜于将军,让他不要攻打邯郸,等与我军汇合之后,再进行商议。”
“唯!”
门口的传令兵得了命令,立即前往各部传达军令。
一行人商议了大事,便嘻嘻哈哈起来。
唯独门外众人,一头雾水。
诸葛亮司马懿陈群杨修等人,脑门上全是问号。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一条很愚蠢的策略,就跟垓下刘邦打败了项羽,却继续追击,放项羽过江东一样。
这个时候不趁胜追击搞死军心涣散的袁绍,难道是要等他恢复过来,重振旗鼓吗?
第二百四十章 一生之敌
看着眼前虚弱的敌人却不立即消灭,确实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刘备关羽张飞等人是战场杀敌的武将出身,带兵打仗可能是一把好手,但对于智慧谋略,却不是很精通。
但司马懿诸葛亮等人本身就十分聪慧,一个个熟读兵书和史料,又怎么会瞧不出区别来?
虽说华夏文明以及很多兵法韬略都出自于春秋战国,可春秋战国时期跟大一统王朝的区别还是太大,很多东西,都不能拿来做比较。
比如眼下,如果刘备继续进攻的话,袁绍十死无生。
因为春秋战国时期很多国战都是因为军民有深厚的国家认同,赵国覆灭之后还在代地顽强抵抗六年,楚国灭亡之后,项羽立楚怀王,楚国故地纷纷响应,就是这个因素。
可到了汉朝以后,老百姓已经普遍接受了汉朝子民这个称呼,朝廷手握大义,袁绍的士兵多是为了参军吃粮吃饷,甚至很大一部分都是被抓来的壮丁。
这些士兵的战斗意志远不能和春秋战国时期那种举国同心相比,因此别说诸葛亮司马懿陈群杨修这些90以上的智慧过人之辈,就连孔俭黄琦姚博这些智力在90以下的二流水准,也能瞧出端倪来。
八个人一脸疑惑,不过他们人微言轻,就连进到里面坐下来议会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说提出意见,因此即便是情商很低,喜欢卖弄自己的杨修,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不敢进去。
刘备下达了命令,各部纷纷开始行动。
关羽回了邺城,朝廷三路大军,总计十万人马,从涉县、武城以及平阳,东西南三个方向将邺城团团围困,只不过按照刘备部署,开始准备后撤约十余里地,不再在城外紧逼。
刘备在阳平见了关羽之后,北上过了漳水和滏水,往梁期而去,梁期县位于邺城北面五十里,邯郸南面三十里,刚好处于两座城池的中间,因此将此地占据之后,就能截断二城之间的联系。
作为战国时期赵国的都城以及魏国的陪都,邯郸与邺城都不是什么小城,汉代的小县城城池一般只有四五米高,有些小城甚至只有三米多高,只有长安和洛阳两座城池的城墙高达十二米,底宽与顶宽都在十五米以上。
而邯郸和邺城是少数接近十米高度的城墙,城池高度约四丈,宽度和顶宽都有五丈,占地面积虽不如长安和洛阳大,但这却是邯郸与邺城的优势。
因为长安和洛阳实在是太大了,光城门就有十多个,反倒是让守军无法面面俱到,没有十几万大军根本守不下来。而邯郸与邺城城池比长安和洛阳小很多,大概五六万军队,就能够轻易守住,因此这两城比长安和洛阳还难打。
刘备听取了陈暮的意见,在夺取了梁期县之后,就继续北上,包围了邯郸,只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兵临城下,而是在外围布置重重包围网,于城池十多里外安营扎寨,防止袁绍狗急跳墙,跟他鱼死网破。
包围圈布置下来之后,邺城与邯郸就成为了一片死寂之地。洛阳十万大军围困邺城,青州十万大军加上鲜于辅的幽州军,围困邯郸,两座城池被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城池外有护城河,城下有道路,河边杨柳依依,刘惠与蒋义渠在城头观望着形势,看到青州军如潮水般退去,二人一直悬着的心情,好歹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是没考虑过到邯郸之后,就立即南下去邺城。
但袁绍病得很厉害,自从界桥之战呕血之后,每日发高烧,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再加上青州追得急,因此不得不留在邯郸。
现在邯郸城内还有三四万人马,但军心涣散,将士们士气很差,如果这个时候刘备趁胜追击,很有可能就攻破城池,所以看到敌人退去,两个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充满疑惑。
“监军,你说青州军为什么撤退了?”
蒋义渠一脸疑惑。
刘惠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有别的考量,这几日他们每天往城内送劝降书信都被我又扔了出去,许是知道我们不会投降,因而准备为攻城做准备吧。”
“会不会围而不攻,打算耗死我们?”
蒋义渠说道。
刘惠道:“有可能。”
蒋义渠感叹道:“城中的粮草不多啊,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与公子谭取得联系。”
刘惠脸色很沉重。
袁绍身体状况堪忧,城内的粮草也不多,主要是来不及,原本在巨鹿赵国各县城还有些存粮,但追兵追得紧,他们只能安排人员南下,粮草没办法立即运输过来。
现在城中的余粮已经不多,仅够大军食用两三个月,即便省着点,撑死三个月城内就得没有粮食。到那个时候,恐怕即便青州军不进攻,他们也只剩下出城投降,或者全部饿死这一条途径了。
就在邯郸城内观望着城外形势的时候,刘备这边大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在外围安营扎寨,除了臧霸部驻扎在梁期以外,牵招部、张飞部、张辽部、高顺部以及鲜于辅部,纷纷在外围铸造起新的营地,将邯郸四面八方全部包围起来。
陈暮自己领了一校人马,位于城池的西方,这里是一片平原,从太行山深处有河流缓缓流淌而出,往邯郸方向而去,河流两岸树木森然茂密,植被繁茂,西北方连绵起伏的太行山脉在远方若隐若现,北面还有不少残垣断壁之类的废墟,也有一些村庄和农田。
因为此地离丛台已经不远,当年丛台就在邯郸城以西,是一片大型宫殿群,是赵武灵王检阅军队与观赏歌舞之地,历经多年战火之后,早就毁于历史当中,现在能够看到的,只隐约能见到曾经留下的一些宫墙院瓦和杨柳岸,晓风残月。
陈暮的营地倚靠丛台而建,丛台原来还剩下了一些宫墙,被他利用起来当作寨墙来用。营地修建了一天,也仅仅只是利用宫墙以及栅栏圈出了一块营地,很多基础设施还没有修建,将士们累了一天,草草竖起帐篷休息,等到明天再开工继续完善整个营地设施。
夜晚时分,皎洁的明月高悬,陈暮的帐篷里一灯如豆。帐篷外士兵不断巡逻,诸葛亮腰间悬挂着令牌,畅通无阻地从自己的帐篷处来到了陈暮的帐篷外,却刚好借着营地里架设的火盆亮光,看到对面也有一名年轻士子缓缓走来。
“仲达兄!”
诸葛亮认识他,是司马懿。
司马懿司马朗陈群杨修四个人并不是陈暮麾下的人,他们是洛阳军中的佐吏,不像诸葛亮他们,是陈暮的直系下属,所以本应该跟着关羽走才对。
但陈暮却把司马懿陈群杨修三人留下了,让司马朗回去,因此现在七个人都跟在陈暮身边,充当幕僚佐吏。
陈暮当然用不着他们几个当幕僚,所实际上留下他们,却是有另外的安排。
司马懿比诸葛亮大三岁,今年刚好二十,见诸葛亮也过来了,便笑着回礼道:“原来是孔明,白天的时候,我正有一份公文还想向孔明请教,只是刚好少府让我去处理北面营地休整的事情,倒是耽搁了。”
“请教不敢当,仲达兄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尽快来问我便是。”
诸葛亮谦虚地回应。
因为之前司马懿是跟着关羽,所以关羽军中的事务他是熟悉的,但到了刘备这边,就又得重新熟悉,有些具体数据还得询问诸葛亮孔俭他们,因此大家还是有不少交流,日益熟稔。
“是孔明和仲达吗?进来吧。”
就在这时,帐篷里响起了陈暮的声音,他俩在门口小声说话,没想到被耳尖的陈暮听到了。
门口值守的阿大阿二张龙赵虎便让开道路,放他们进去。
司马懿和诸葛亮互相推辞了一番,鱼贯而入,见到陈暮披了一件单衣,正坐在桌案边全神贯注地看书。
桌案上点了一盏灯,陈暮的脸被灯火照得明亮。
他的皮肤白皙,脸如冠玉,已经32岁的少府卿看着像个23岁的青年,唯有鬓角的一丝白发,却是在告诉世人,时光荏苒,岁月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位高权重而不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师君!”
“少府!”
诸葛亮和司马懿拱手向他行礼。
陈暮把手中的书本合起来,抬起头看着二人道:“坐吧。”
“谢师君(少府)。”
两人道谢之后,便在陈暮左右手边分头坐下。
陈暮看着二人,笑吟吟地道:“深更半夜,你们来我这里做什么?”
诸葛亮和司马懿互相对视一眼,过了片刻,诸葛亮拱手说道:“师君,亮有些疑惑。”
“疑惑为什么我不立即进攻已经军心涣散的袁绍?”
陈暮笑着说道。
司马懿也拱手道:“什么都瞒不过少府卿,懿也是同样疑惑不解。”
陈暮将书本放下,轻轻按在上面,指尖在纸张上缓缓摩擦,轻声说道:“孔明,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仲达,你是我最看好的属下。你们都是我最好的门生,有些话,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有些事情,记在心里,去做就行,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明白吗?”
诸葛亮和司马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看着对方,心底深处顿时有了一种明悟,紧接着几乎同时心中生出一股警惕心来,二人都是如临大敌,目光中带着一丝丝寒意地看着对方。
一个最得意的门生,一个最看好的属下。
这句话里,本身就有更加深层次的含义,那就是陈暮最看重的,就是他们二人。未来陈暮的接班人,很有可能在他们二人当中选出来。
也就意味着,互相之间,两个人因为这句话,瞬间成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让原本刚开始有些融洽的关系,立即变了味。
虽然他们作为聪明人也明白,这是陈暮故意为之,也许是领导的大饼,也许是有别的意思。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关系调子,便在这一瞬间定下,彼此之间,都会视对方为大敌。
“亮(懿)明白。”
二人几乎再次同时拱手说道。
陈暮笑了起来,直说道:“趁胜追击,破灭袁绍,这是谋略。可放过袁绍,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却是政治,这件事情就当交给你们的一个考验,好好想想为什么我要宜缓不宜迟,想通了这一点,再来找我,你们回去吧。”
“唯!”
二人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倒退着出了帐篷。
出来之后,诸葛亮笑着对司马懿道:“仲达兄,你觉得师君所言的政治,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
司马懿摇摇头,他已经确定了将来这个诸葛亮会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然而诸葛亮却望向西南方,喃喃自语道:“我觉得,也许是在朝堂之上吧。”
“朝堂吗?”
司马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淡淡地说:“或许吧。”
“仲达兄,我先告辞了。”
诸葛亮笑着拱手道:“若军中事务有不知道的地方,欢迎来询问我。”
“那就得多麻烦孔明了。”
司马懿也拱手回礼,二人便在这里分道扬镳,想陈暮所说的政治考量。
然而司马懿回去的路上,却是更加觉得细思极恐。
之前还没有瞧出来,没想到这诸葛亮却是如此厉害,自己不知不觉竟落入了下风。
如果诸葛亮出来之后,就立即和他连个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自己估计会看轻他许多,根本不会觉得这种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但人家出来之后落落大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风度不说,还大胆地告诉了自己的猜测,境界上就比他高了一个层次。
至少换做司马懿自己,他其实也隐约猜到了所谓的政治考量,也许就是在朝堂,但绝不会告诉诸葛亮。
而人家却如此坦然,也许是君子之风,也许是认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人家这个态度,就让人很舒服,很难在这一点上挑出毛病来。
泰山学宫最优秀的学生,当真是恐怖呀。
司马懿感慨万千。
但紧接着,司马懿的目光却是更加坚定了起来。
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对手存在,才能够焕发起斗志,只有让少府卿看重,自己未来才能青云直上。
至少。
哪怕前方有这样一个强敌,但他司马懿,绝不认输!
第二百四十一章 错误的道路
政治,是一门学问。
有人说,到底什么是政治?
其实政治很简单,那就是看上位者的利益。
如果符合上位者的利益,那就是政治。
比如岳飞北伐,连战连胜,结果被十二道金牌召回。
每每看到这个历史,后世之人无不扼腕叹息,痛骂秦桧和宋高宗二人奸臣昏君误国。
但这其实就是政治的体现,也是上位者惧怕自己利益受损的典型例子。
岳飞在朱仙镇一战大败金兀术之后,气势如虹,号称要收复汴梁,迎回二圣。
这对于大宋来说,自然是有益于国家利益。但对于宋高宗本人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倒不是宋徽宗和宋钦宗回来这件事对宋高宗是噩耗,而是岳飞连战连捷,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好的坏消息。
因为这意味着岳飞在军中的威望会越来越高,在士兵们心目当中只认岳飞不认皇帝,最终有可能会因此威胁到宋高宗的皇位。
后世很多人说岳飞之所以被杀,是因为提出口号要“迎回二圣”。但实际上,这个口号就是宋高宗战前自己提的,跟岳飞半毛钱关系没有。
岳飞真正被杀的原因,还在于宋王朝又犯了固有的老毛病——猜忌武将。
赵匡胤自己得位不正,所以对手下的那些武将一个个提防得很死。有宋一朝,都是打压武人,提拔士大夫。
似乎打压武将已经成为了宋代皇室不可变的祖宗之法,皇帝亲手将自己的武德阉割。只要有厉害的武将出现,在皇帝和那群文臣眼里,都是眼中钉,肉中刺。
北宋的狄青,南宋的岳飞,就是最好的例子。
像他们这样的人,不管生在其它任何一个朝代,都可以建功立业,可惜偏偏生错了王朝,处在了一个厉害武将是政治错误的时代。
可没有办法。
在宋朝,这就是政治正确。
所以说,政治这门学问,说起来简单,但有的时候很复杂。
因为你得弄清楚朝堂上下的关系,还得摸清楚上位者心里在想什么,在惧怕什么,在担忧什么。
那么现在刘备灭袁绍之战,在过了战略阶段之后,就到了政治较量的阶段。
这个政治较量不是在冀州,也不是在青州,而是在朝堂。
陈暮曾经和沮授他们说过,袁绍覆灭之后,朝廷也该开始猜忌打压刘备,新的冀州牧,肯定会很快到来。
所以他们必须让袁绍晚点死,不能让朝廷在去除袁绍这个心腹大患以后,就要开始对刘备动手,必须要给刘备集团一点准备的时间。
目前整个刘备集团里,除了陈暮看到了这个危机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界桥之后,各路将领就一直嚷嚷着要攻破邯郸邺城,生擒袁绍袁谭送往洛阳。
跟虫豸在一起,怎么可能搞得好政治嘛。
万幸陈暮身边还是有那么一群对政治嗅觉比较敏锐的同伴。
比如沮授,以及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的荀彧。
至于诸葛亮和司马懿,那自然是要培养的下一代,未来的接班人。
当然。
主要是诸葛亮。
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
司马懿脑生反骨,就留给诸葛亮当政治对手,算是一种磨砺。
在东汉末年,打压司马懿,也绝对是一个政治正确。
这两个对手,陈暮是一定会将他们分化的。
一是高明的上司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有一群抱团在一起的聪明手下,二是他们本来就水火不容,需要互相成就才能快速成长。
不然太顺风顺水的话,再聪明的人也有可能会迷失自我,最终犯一些可能出现的错误。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激化他们的矛盾,并不是一件坏事。
第二日,陈暮洗漱起床之后,从帐篷里出来,正准备去巡视一下营地,召集麾下几名将领布置点防守任务,却看到司马懿站在帐篷门口,双手笼在袖子里,精神有些萎靡,似乎一夜未睡。
“仲达。”
陈暮轻笑了一声,司马懿还是有功利心的,历史上他曾经拒绝曹操的征召,那是因为当时局势不明,认为汉室气数未尽。其次是嫌曹操给了个小吏的活,不乐意出仕。
要知道曹操当时是征辟司马懿为上计掾,上计掾是干嘛的?就是负责统计数据的小吏,相当于后世统计局的一个底层公务员。
最离谱的是根据《后汉书》记载,由于上计掾是负责数据的小吏,经常会奉上官的命令弄虚作假,搞假数据做假账,因此在汉桓帝时期,就下令上计掾不允许升迁,一直到三国时期,这个政策才因为魏蜀吴的成立而改变。
所以这个吏员,在汉朝甚至连升迁的资格都没有,你说司马懿嫌弃不嫌弃?
现在就不一样。
司马懿虽然同样认为汉室气数未尽,但刘备集团不像曹操集团那样最开始孱弱,而是非常强大,如今已经战胜了袁绍,雄踞河北大势已成,因此就跟赤壁之战前的曹操一样,完全是可以投奔的。
所以现在面对陈暮,他自然乐意搭上少府卿这个顺风车,试图登堂入室,有一个良好的前程。
见陈暮出来,司马懿连忙拱手说道:“少府卿。”
“进来吧。”
陈暮笑了笑,他知道诸葛亮应该也早就想通了,不过诸葛亮估计在想其中的一些关键细节,相比之下,司马懿就急了一些。
不过也没关系,他刚好需要司马懿去做一些事情,不然也不会把他留下。
虽然这些人未来都是人杰,但跟千年老妖精斗,还是差了一些。
司马懿低着头进了帐篷。
坐下之后,陈暮才淡淡说道:“想通了吗?”
“想通了。”
“问题出在哪?”
“朝廷。”
司马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问题出在朝廷。”
陈暮微笑地点点头:“很好仲达,你确实很聪明,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了。”
司马懿很识趣地没有刨根问底,知道得多的人,如果不在重要位置,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陈暮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去办一件事吧。”
“少府吩咐。”
司马懿恭敬地拱手说道。
陈暮道:“邯郸城里粮草不会太多,过一段时间,我会与卫将军回一趟朝廷觐见天子,你得想办法放一个口子,让外面的粮草送到城里去,明白吗?”
司马懿脸色顿时严肃起来,认真说道:“懿谨遵上令。”
陈暮笑道:“这件事过后,你会因为失职而被关押一段时间,在狱中等等,到时候我会奏请朝廷将你革职送回河内,在家中多看看书,明年局势稳定之后,朝廷就会征召你为郎。”
“多谢少府。”
司马懿心中大喜,拱手应是。
这个情况就是找人背黑锅,跟司马昭让成济杀曹髦一样。区别只是在于一个罪大,一个罪小。
成济杀的毕竟是皇帝,司马昭必须拿成济祭天来平息众怒。司马懿顶多就是失职之罪,怎么处罚一般看上意,如果想明正典刑,那就斩首,如果正常处罚,最多革职。
现在洛阳那边还得倚仗刘备,不敢过分得罪,因此即便是司马懿犯了失职之罪,陈暮再加上他的父亲司马防那边在朝中的关系,想要脱罪还是容易。
更何况其实帮上司背黑锅,往往不是一件坏事。如果这个上司有担当,需要一名心腹手下,被抛出去送了也就送了,只要不是那种彻底没法翻案的大罪,不至于一辈子翻不了身。
司马懿自忖自己的父亲毕竟目前还是河南尹,在洛阳的时候,府上走的勤快,与陈暮交好,而且陈暮已经亲口答应,总归不至于坑他。
所以这个背黑锅的职责,司马懿咬咬牙,愿意担下。虽然有一定风险,但这也是上位最快的途径。
等司马懿出去之后,陈暮眯起了眼睛。
上位者有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充当干黑事的脏手,这种人一般叫做白手套。
他让司马懿来做这个白手套,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至于是什么意思,诸葛亮以后应该会明白。
虽然这样做,司马懿的升迁速度可能会快一点,但有自己压着,未来总不至于出现司马懿走在诸葛亮前面这种事情。
想到这里,陈暮笑了笑,走出营寨去布置营防任务去。
今日一天诸葛亮都没有出现在陈暮面前,他在属于佐吏们的帐篷当中处理公文军务,一直到把今天的手头工作做完,到了晚上,他才来找陈暮。
陈暮也恰好晚间巡营回来,见他过来,便问道:“孔明,如何了?”
诸葛亮点点头道:“亮想明白了。”
“嗯。”
陈暮说道:“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诸葛亮说道:“师君想扶持刘使君为帝,里面的难度,恐怕不小。”
现在陈子归之心,倒没有闹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因为如今刘备和陈暮的人设,就是忠臣。
他俩目前还没有做什么违背朝廷的事情,连挟天子以令诸侯都没有人去想,天下人自然也不存在怀疑他们要搞篡位。
只是像曹操这些人,因为和陈暮认识了很多年,知道他的秉性,所以才与郭嘉猜测,等到刘虞死后,陈暮会想办法扶持刘备这个所谓的“汉室帝胄”登上皇位。
而司马懿则想到的只是朝廷会打压刘备的问题,他认为目前来说,刘备只能当权臣,很难上位,所以并没有去考究刘备会不会篡位的问题。
诸葛亮就不一样,他研习了多年陈暮给他的屠龙术,已经学会了透过现象看本质,他今天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刘备集团故意放水,拖延袁绍死亡时间,以此对抗朝廷的意义在哪里?
刘备如果想当权臣,以他的军事实力,朝廷不可能逼迫他什么,只能以正规的手段来打压他,或者找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而不能无故找他的麻烦。
即便是下饭一个新的冀州牧,在刘备面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到时候冀州的军务,大概率还是要在他手里。
而且刘虞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早日收复冀州,从河间抱一个小皇帝过去,那不是最好?相比于刘虞,一个年幼的小皇帝更好控制。
到那个时候,刘备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入主中央,三公,大将军,乃至于封王,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以皇叔的身份辅佐少帝,岂不是一件人人都夸赞的美谈?
毕竟只要他不反叛,不犯什么大错误,朝廷就必须哄着他,否则无罪打压一名对朝廷有功,为江山社稷流过血的功臣,别说刘备麾下十几万大军不答应,就算是青州和冀州的百姓,恐怕也不会同意。
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刘备如果想当周公、霍光,完全可以顺着朝廷的意思,快刀斩乱麻,处理掉袁绍之后,就立即前往河间寻找一位章帝子嗣送去洛阳,显然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诸葛亮却发现,刘备,或者说,陈暮根本就没有顺着朝廷意思的打算,拖延袁绍的死期,自然是在借口冀州没有平定,拖延朝廷想要在河间抱取幼年天子的想法。
那为什么师君要这么做呢?
答案显而易见。
是想多拖延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拖到刘虞老死。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很差,普通人能无病无灾活到四十岁,就已经是很大的幸运。
虽然也有些人能活到七老八十,但诸葛亮也听说过,天子的身体不太好,前年和去年冬天都升过大病,差点病死。
也许多拖一年,就能拖到天子驾崩。
到那个时候,陈暮再以冀州尚未平定,国家正处于大乱之中等理由,强行扶持刘备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但里面还是有很多问题,诸葛亮在心里唉叹,想要做这事,没那么简单呀。
“孔明觉得,此事有无可能呢?”
陈暮笑问道。
诸葛亮摇摇头:“难如登天。”
“哦?”
陈暮道:“说来听听?”
诸葛亮想了想道:“有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刘将军并非光武之后,甚至非长沙定王之后,想继承法统,满朝文武不会答应。”
“嗯。”
陈暮点点头:“第二个呢。”
诸葛亮道:“第二个便是师君有些疏忽了,界桥之战后,袁绍只剩下魏郡和赵国,河间从理论上来说,已经回归朝廷的手中,如果朝廷派人前往河间选取子嗣,恐怕......”
“恐怕我的算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是吗?”
陈暮帮他补充道。
诸葛亮没有说话,这已经是他所能够思考到的极限,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朝廷估计很快就有可能在这方面行动。
一是派新的冀州牧,二是去河间抱养皇嗣,因为这是朝廷有正当理由的行动,所以刘备和陈暮根本不可能阻止,除非他们直接反叛。
但反叛的代价却很大,因为刘备集团本身就有很多忠于汉室的人,比如青州泰山学宫里不少老学究老大儒就是如此,一旦刘备公然反叛,后院容易起火。
其次是天下人都知道刘备是忠君仁义的人设,人设崩塌不要紧,天下各路诸侯就有理由和名义联合起来一起对抗他,到时候就又是一场董卓的虎牢关之战,生灵涂炭,江山社稷就更加乱作一团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困局,诸葛亮很担心陈暮会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南下洛阳
帐篷内一灯如豆。
窜动的火苗映照在陈暮平和微笑的脸上,似明似暗。
诸葛亮没有明说,但他能够告诉陈暮两个非常有用的信息,一个是朝廷现在可能会有的举动,二是他自己的态度。
朝廷会有什么举动,陈暮早就已经知道,不出意外地话,下个月回洛阳,就是朝廷对刘备集团图穷匕见的时候,也是朝廷派新冀州牧以及去河间抱养皇嗣的时候。
不过当诸葛亮想通了所有事情的关键,却并没有强烈反对自己这么干的时候,陈暮还是非常地欣慰。
因为这意味着诸葛亮和荀彧一样,是汉室的死忠,而不是汉朝某个皇帝的死忠,只需要天下是大汉的天下,天子姓刘就足矣,不会因为刘备的上位而提出反对意见。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至少不用担心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半天的人才,转头就加入到了刘备集团的反对阵营里去。
沉吟许久,陈暮才缓缓说道:“孔明觉得,最正确的做法应该如何去做?”
诸葛亮想了想,轻声说道:“应该顺应朝廷的旨意,刘使君不仅应主动上书请求朝廷去河间选嗣,甚至当全程参与其中,以刘将军的年纪,新帝登基之后,最少也是大将军之位,待平定天下,扫清寰宇,到时候.......”
“到时候过个十几二十年,等现在朝中的这帮老臣都死得差不多,大哥再在朝中胁迫着幼帝,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把持朝政,最终来一出禅让的戏码?”
陈暮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出来。
诸葛亮默然不语。
他知道这个办法其实也不够好,因为这就是王莽的做法,刘备仁义了一辈子,晚年如果闹这一出,不仅口碑全崩,甚至还有可能造成社稷不稳,江山崩坏,如新朝末年一样,再来一次天下大乱。
但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最好办法,现在强行上位的话,那就是和洛阳闹崩,曹操孙坚刘表这些人全都会联合在一起,乃至于袁术吕布张燕这些人,都会参与进来。
现在刘备已经是全天下最大的诸侯,最大就意味着众矢之的,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所有人看在眼里,随时有可能遭到围攻。
所以先一步一步来,做个权臣,把持住朝政,等扫清天下诸侯之后再上位,阻碍就会小很多。
陈暮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
官渡之战前后为什么曹操能够打得相对顺利一点,没有其他人过来骚扰他?
是因为在那之前他就已经把徐州的陶谦、刘备、吕布、汝南的袁术,南阳的张绣都揍了一遍,周围的诸侯就只剩下刘表和孙策两人。
而刘表和孙策又是世仇关系,双方本来就互相敌对,不打起来就算好的,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
更重要的是,孙策原本想偷袭许都的时候,又被刺客刺杀,孙权年少继位,此时正是孙吴政权内部人心惶惶,根基不稳的时候,这让曹操彻底没有了后顾之忧。
结果就是北方两个大诸侯互相兼并之后,整个黄河南北都被曹操一个人占据,官渡之战后,整个中原地区就再也没有曹操的对手。
而此时却不同。
因为刘备是从青州进攻的冀州,他的地盘目前只有青州,冀州还没有拿下,并没有官渡之战后曹操那么好的基本盘。
现在南方地区全是诸侯,曹操孙坚张燕吕布袁术再加个刘表,联合起来的话,实力不会弱到哪里去。
虽然刘表大概率不会参战,可一旦刘备敢此时反叛朝廷,那么接下来要遇到的对手就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大半个关东地区的诸侯,乃至于整个天下。
想要利用朝廷大义来实现自己野心的人可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北方还有鲜于辅等大量忠诚于刘虞的乌桓人和鲜卑人,一旦游牧民族南下参与战争,北方很有可能一片战火。
所以在诸葛亮看来,即便心中有所求,但也绝对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错,王莽经营了大半辈子,到最后不也落得个一无所得?
如果是刘备的话,经营大半辈子,也许靠着“刘姓”,最终能够成功呢?
这就是诸葛亮的想法。
陈暮笑了笑,已经很不错了,这个建议其实就是王莽和曹操的做法,也是历代权臣的做法,先把持朝政,然后横扫天下,最后一步步加冕。区别只是王莽失败了,曹操成功了而已。
但在陈暮看来,还是太慢了,自己的理想可不是耗费一生在朝廷先勾心斗角大半辈子,然后等到七老八十,一切成熟之后,才能推动大哥上位。
若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谋划岂不是都要落空?什么解决生产,解放劳动力,推动工业革命,都成了无稽之谈。
因此到了最后,他摇摇头道:“孔明,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太慢了。”
“太慢了吗?”
诸葛亮缓缓说道:“可欲速则不达呀。”
陈暮笑了起来:“孔明,你知道吗?这个世间远远不要看表面,一个看上去清廉的人,也许很贪婪。一个看上去很丑陋的人,也许心地很善良。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只要拿捏住别人的心理,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我知道。”
诸葛亮点点头:“这是师君教给我的透过现象看本质,也应该是政治当中的所谓利益交换,但师君......天子的帝位,也能交换吗?”
“当然能。”
陈暮含笑道:“我说过,任何事情,都有价码,而这个价码能不能换到想要的东西,取决于它在你心中的价值,帝位在这世间上能够超越的东西不多,可也绝不是没有,至少对于某些人来说,帝位也许没那么重要。”
“比如呢?”
诸葛亮问。
“爱情,亲情,友情,乃至于琴棋书画,参悟佛法道术,痴迷修仙炼丹。”
陈暮饶有兴趣地说了几个。
华夏历史上有史记载的皇帝有500多个,虽然绝大多数都因为皇帝位置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例子发生无数。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真有些人对当皇帝不感兴趣。
比如喜欢吟诗作对的后赵石弘,被权臣挟持着上位。喜欢琴棋书画的李煜,几个哥哥死光了没办法才赶鸭子上架当皇帝。喜欢当和尚的萧衍,四次出家,次次都得群臣凑钱把他赎回来。
所以说不是任何人都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感兴趣,有的时候人都是被逼的,宋钦宗和宋英宗被迫当皇帝的时候,不也是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没吓尿吗?
只要拿出合适的价码,愿意让出一部分利益,总归是有人愿意把这个皇位让出去,更何况现在的大汉,还是这么个烂摊子。
诸葛亮想了想,指了指上面说道:“师君是打算从朝臣下手,还是从......那位下手?”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陈暮对他说道:“朝廷上的争端,现在还不是你该插手的时候。下个月我要去一趟洛阳,到时候你去一趟怀县,处理一下后方粮草的事情,这里的公务就交给文谡与司马懿处理。”
文谡之前是刘备的骑将,相当于军司马,在陈固乡之战立下功劳,抓住了袁尚和审配,已经被升为校尉,管理一校人马,此时正好是陈暮手下的这五千人的主将。陈暮走后,他就会让司马懿跟文谡来处理给袁绍粮草的事情。
诸葛亮点点头,他还没有去过司隶,虽然只是去一趟怀县,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看看洛阳,看看大汉帝都的雄伟。
给诸葛亮分派了任务,防止他在营中给司马懿捣乱,陈暮便让诸葛亮出去了。
等他走后,陈暮才开始写奏折。
这是一份准备让刘备递上去的折子,内容早就想好了,再润润色。里面其实也没什么太多的意思,就是刘备希望朝廷能够尽早派出冀州牧,同时向天子上书,如今河间已经收复,祈求天子去河间抱养章帝子嗣云云。
无非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东西,虽然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到位。不然故意那么拖拖拉拉,满朝文武和天下人不是傻子,恐怕早就会怀疑刘备有二心,从而坏他的名声。
奏折写好之后,又过了几日,军情司的探子从河间回来了,前些年交代的事情,探子已经做得差不多,这次回来是汇报一下情况。
得知那边的户籍资料,该隐匿的人员都已经做好,陈暮交代,让他们注意口风,不要泄露出去。
按理来说,这种脏活应该灭口,但去做的这几人都是陈暮自己家族的人,也就是族叔陈猛那一批人,陈暮是他们的族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事情,自然也应该烂在肚子里,不可能说出去,因此陈暮就没有那么做。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等到五月下旬,刘备也终于启程前往洛阳。
两千玄甲重骑,加上五千刘备本部士兵,正式南下,到邺城的时候,再叫上关羽,刘关张陈四人再聚首,前往司隶。
此时整个魏郡和赵国全是士兵,洛阳军加上青州军,再加上鲜于辅的幽州军,二十余万大军,将二郡国围得水泄不通,源源不断的粮草、军械、辎重在从洛阳以及青州方向往这边运送,沿途进进出出,全是岗哨和巡逻值守的卫士。
进入了河内郡之后,就又是另外一幅景象,赵云在河内采取了韩浩的策略,实行屯田制。白波军、黑山军以及俘虏的冀州军全成为了屯田对象,近四十多万耕种人口,让原本凋零的河内日益生机勃勃。
虽然因为河内是前线的因素,洛阳在人口和粮草基地更加侧重于河南以及颍川等地,但在本身已经有那么庞大人口基础的情况下,再如何侧重南方,河内郡的发展也不会太差。
除了安阳荡阴等前线以外,其它各县城土地都得到了充分利用。再加上战乱后遗留下来的河内百姓及世家,总人口维持在六十多万,还是相当不错。
从进入河内开始,刘备就兴致勃勃地四处观望,他上次来洛阳还是七八年前从长安回来讨伐王芬的时候。
那个时候整个洛阳三郡弘农、河内、河南总人口才六十多万,相比于三个郡国巅峰时期的二百多万的人口,现在好歹恢复了不少,已经有一百余万人,整个河内都是一片盎然之景。
“当年我们从长安回来讨伐王芬,这河内郡是一片狼藉,没想到数年之后,居然又恢复到了如今这般模样,看来赵云在河内做得很不错啊。”
队伍路过河内治所怀县,看到怀县郊外无数农田已经收割,新的一轮种植又将开始,刘备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关羽抚须道:“前些年还是过得很苦,万事开头难,当时我们在前线抵挡吕布的进攻殊为不易,好在王芬死后,袁绍猜忌吕布,将他逼走,不然的话,那个时候恐怕河内不会太平。”
“嗯。”
陈暮点头道:“吕布为人骁勇善战,又得王芬助力,给予大量并州骑兵。上党太守张杨虽然曾经与他敌对,但二人在这段时间却是引以为友,二人如果合力的话,以当时的河内发展,确实难以抵挡,多亏了袁绍为我们除了一大敌呀。”
其实倒不是关羽加上赵云对付不了吕布,而是当时的洛阳确实很艰难,总人口才六十万,士兵数量不过两万多人。
且当时候正是一片惨淡的时候,六十多万人口大部分都是从长安逃回来的难民,要土地没土地,要粮食没粮食,全靠青州接济才能勉强过冬,根本不能给朝廷缴纳一分赋税。
那两年洛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支撑得非常艰难。吕布自己麾下就有两万士兵,再加上张杨的人马,士兵数量就比洛阳多一倍。
关羽和赵云数次跟他交手,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在环境最差的时候,还曾经差点被吕布赶出河内,洛阳朝廷甚至一度都考虑过放弃河内郡,退守孟津与小平津渡口,将河内郡拱手让给王芬。
好在王芬去世,袁绍猜忌吕布,各种拖延粮草,打压吕布,导致吕布无心进攻洛阳,让洛阳撑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一直到这六十万人口逐渐安顿,开始繁衍生息,能够自力更生,逐渐可以向朝廷缴纳税收的时候,洛阳的情况才好一些。再加上关羽赵云屡次打击黑山军,将白波军与黑山军俘虏来耕作田地,日子才一天比一天好。
可以说,河内能够维持下来,洛阳朝廷的艰难维系,袁绍的助攻,再加上关羽赵云的不懈努力,少其中任何一个,都没法做到现在的局面。
“对了,吕布现在怎么样了?”
刘备忽然想起了他,笑着说道:“听闻他已经跑到了淮北去了?”
陈暮笑道:“大哥怎么想起他了。”
刘备道:“此人之勇武,确实非同一般,可惜不能为国家所用。”
陈暮想了想道:“大哥若是惜才,将来替天子征讨四方的时候,派人将他劝降便是,这并州大地,多的是广阔的疆土让他驰骋。”
“嗯。”
刘备点点头:“正该如此。”
一行人到了怀县门口,远远地见到了前来迎接的人。
尚书令钟繇举着诏书,代天子来迎接刘备!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试探
钟繇之前就一直在怀县处理粮草运转的事物,这次刘关张陈四人回洛阳,刘虞那边不能没有表示,因此下诏书过来,表示安抚与慰问。
其实就是一封简单的关切信,一边赞誉刘备是汉室忠臣,一边称刘虞等满朝大臣都在洛阳翘首以盼等他。
但陈暮还是能够从诏书当中听出了一丝急切,因为里面有一句以图尽快覆灭袁绍。
看来洛阳那边已经确实在做一些准备工作了,只等袁绍一死,或者说,哪怕是袁绍没有死,他们也要开始行动。
这次刘备回去,自己在路上得准备找个时间和他摊牌才行。
钟繇在城门口迎接,除了怀县大小一干官员以外,还有一名年约四十余岁的官员,腰间悬挂着官印,官印被包裹着看不出颜色,但系着官印的绳子是青涩。
《汉书·百官公卿表上》:“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银印青绶,光禄大夫无。钟繇这个尚书令不过是千石,腰间配的是铜印黑绶。也就是说,这是一位秩比两千石以上的大员。
陈暮猜测这应该是朝廷派过来迎接他们的官员,毕竟钟繇之前就一直在怀县,刘虞那边派人过来宣旨,面对一位卫将军、青州牧和一位少府卿,怎么样也该派一位足够分量的官员才对,两千石迎接分量也够。
“这是侍中董昭,字公仁,奉天子诏令,前来迎接二位。”
钟繇介绍道。
董昭拱手道:“昭见过卫将军,少府卿。”
“原来是侍中。”
刘备回礼。
陈暮心中一动,原来是他。
董昭历史上因为劝说张杨迎刘协,先拜为骑都尉,然后再拜为议郎。
骑都尉是秩比两千石,但这是个临时职务,有需要就任命,没需要就被撤了,所以拜为议郎就变成正式职务。
后来投奔曹操之后,曹操与他相见甚欢,立即就升他为河南尹,正式成为两千石大员。
但如今董昭从袁绍那逃出来之后,前往洛阳,按理来说,没有帮助刘协的功勋,应该不会升为秩比两千石的侍中才对。
不过他在冀州的时候,就跟荀和他们走得很近,后来回了洛阳,就充当党人与洛阳联系的桥梁,再加上钟繇与之交好,因此实际上他的作用就是充当党人与朝廷的中间人身份。
目前董昭的政治方向还不是很确定,但以历史上他作为曹魏开国功勋的身份,估计也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何况他本人既然留在洛阳,没有去曹操那,也值得深思。
毕竟董昭的弟弟董访,现在可是曹操的一名重要将领。
陈暮在袁绍那边都有那么多间谍,在曹操那边怎么可能会没有?目前曹操整个内部情况都被他摸得通透,包括许攸投奔曹操的事情他也已经知道,只是具体他们在谋划什么,不得而知而已。
董昭没有去投奔曹操,反而利用自己在冀州与党人之间的关系做起了朝廷与党人之间的联络人,显然他自己本心还是愿意留在朝廷,在朝廷当中总归是要比地方强得多。
一行人说说笑笑着进了城,军队就留在城外驻扎,来到县衙府邸之后,钟繇设宴款待众人,除了董昭以外,还有一名天使,也就是刘虞唯一的一名常侍。
刘虞当政的时候,已经是董卓乱政之后的事情,洛阳皇宫原来的宫女和宦官全都被迁往长安,后来公卿回来,长安的宫女宦官也都回来了,只是少了大半,之后刘虞给了安置费,又驱散了大部分的人回家,只留了少数。
从袁绍入宫杀十常侍,再到董卓乱政,再到长安之变,几次动荡之后,原本数千宦官宫女就已经凋零了大半,到长安之时,只剩下几百人,刘虞驱散九成,偌大的一个皇宫,现在只有二十多名宫女宦官。
这些人感恩于刘虞宽厚的恩情,而且人数又少,导致军情司很难打入进去,因此军情司在守卫皇宫的羽林卫和虎贲军里有探子,在宫女宦官当中却没有人,使得一行人都不敢过于随意说话。
一直等到宴会结束,天色已晚,钟繇安排众人休息,陈暮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一个独栋屋中,片刻之后,钟繇带着董昭前来拜访。
“尚书令,侍中。”
陈暮很有礼貌地请他们进来,钟繇上他的贼船是因为自己一路帮他保驾护航,从一名小小尚书郎被自己举荐为尚书令,董昭的升迁与自己无关,又跟党人关系匪浅,所以他也没有过于亲近,等他挑明态度再说。
二人进到屋内,席地而坐。等陈暮坐在主位上,钟繇才开口说道:“少府卿,公仁素来仰慕少府卿已久,因而我才带他来拜访引荐,希望少府卿不要责怪。”
陈暮笑道:“哪里的话,尚书令与侍中来见,我求之不得尔。如今天下大乱,正需要侍中这样的忠直之臣来匡扶汉室,你们说是吗?”
“自然,自然。”
钟繇附和着笑了笑。
董昭见气氛不错,同样笑了笑应道:“少府过誉了。”
陈暮便道:“侍中,此时方值四方扰攘,诸侯遍地,朝廷势微,不知侍中有何见教?”
董昭立即肃然道:“乱世出英雄也,应当有一强力之人,于危难中崛起,如光武一般,横扫寰宇,肃清贼寇,重定江山,方能够扶持朝廷,拯救万民百姓!”
“哦?”
陈暮就道:“那这般英雄,又在何处?”
董昭道:“便在眼前。”
“我?”
“卫将军与少府是也。”
“哈哈哈哈。”
陈暮大笑道:“侍中说笑了,我与大哥不过是粗鄙之姿,又如何能如侍中所言,横扫寰宇,重定江山呢?”
董昭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便在心中盘算了片刻,想想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最早是希望钟繇帮忙引荐刘备,看看刘备的才能,像他们这样的谋士,往往喜欢通过看一名君主的能力和品性来决定是否投奔。
如郭嘉看了眼袁绍之后,失望地摇摇头,然后转投曹操。
董昭明白,现在朝中势力,表面上看是一帮老臣把持,但那帮老头子一个个七老八十了,最年轻的都六十多岁,能活几年都是未知数,跟着他们,哪有未来?
因此必须提前下注,找一个未来能够把持得住朝政的人。像十常侍之乱前,袁绍他们投资的是大将军何进一样。
董昭下注的对象,自然是如今已经把袁绍打得找不着北的刘备,他之前与钟繇交好,就已经知道,钟繇是刘备集团放在朝廷当里的人。
事实上不止钟繇,朝廷的少壮派,大多数都出身于青州集团。
如杨修陈群司马朗等青年派系,以及钟繇这些壮年派系,这些人把持了朝廷当中三公九卿的一些副职,千石以下的官位,盘根错节,有党人后裔,有颍川团体,也有泰山学宫弟子。
当初董卓之乱后,整个朝堂的势力都被打得稀碎。陈暮帮助朝廷补充了大量中低级官员,这些官员都是青州派系,已经形成规模,尾大不掉。
甚至很多高官的子嗣,都是这个派系的人,乃至于不少高官都在把自己的子侄往这个派系里送,导致青州集团在朝中的势力非常大,再加上关羽赵云多年经营,军队当中,也多是他们的死忠。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未来谁才是朝廷的秉政者。
只不过钟繇知道,刘备城府没那么深,后面的操盘手都是陈暮在做,因此与其带董昭去见刘备,还不如先带他见陈暮,只有陈暮认可之后,他董昭才能够加入青州集团这个团伙......哦不,团队。
在听到陈暮的试探之后,董昭就明白,是该自己缴纳投名状的时候,沉吟许久,缓缓说道:“卫将军与少府虽出身于微末,然有胸怀宇宙之机,征讨董卓,营救朝廷,立有不世之勋,如今又破袁绍,河北之地已在握手中,自当能横扫寰宇,重定江山。”
陈暮却道:“可是我听闻朝廷最近有风声传出,说是有官员请奏上折,要天子召我大哥入京担任太尉,河北与青州,要重新选派州牧,二十万大军,应当由朝廷派去的将领掌管,不知道这事是真还是假?侍中听闻过此事吗?”
董昭笑道:“少府说的是光禄大夫的事吧,此言一出,满朝皆为反对,光禄大夫也已经被革职,这一点少府倒是无需担忧。只是这里面,或许有天子以及公卿们的意思。”
“那以侍中之见,我大哥应当如何应之呢?”
陈暮问道。
董昭沉吟道:“当明奏之,暗拒之。”
“哦?”
陈暮追问:“此言何解?”
董昭继续道:“卫将军可上奏朝廷,自请罪也。然冀州之事,尚未了结,袁绍仍有十余万大军,待冀州祸乱重启,朝廷自然还是要重用卫将军。”
嗯,袁世凯的玩法。
陈暮点点头:“侍中之言,倒是有理。我已书写奏折,打算让我大哥向朝廷启奏,请朝廷派遣新的冀州牧,再从河间选嗣以便继承大统。”
董昭一时疑惑,纳闷道:“卫将军为何如此?若是这样,岂不是将新得的河北拱手让人?”
陈暮淡淡地道:“我大哥乃是仁杰之辈,一生报效国家,绝不会计较个人得失尔。朝廷虽有猜忌之心,但我兄弟四人矢志不渝,忠心不改,自当剖腹明志,向天下人证明,谁才是忠心耿耿之人。”
“原来如此。”
董昭心中快速思索,就没有说过的话。正所谓交浅言深乃是大忌,他还没有加入刘备集团,并且也没有得到信任,对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朝廷的卧底,所以话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倒很正常。
三人又闲聊了一阵,陈暮便以天色渐晚为借口送客。钟繇与董昭出了院子,在回去的路上,钟繇问道:“公仁,见了少府卿,以为如何?”
“英杰也。”
董昭忍不住夸赞道:“少府卿言语之间,毫无破绽,一招以退为进,若我效忠的是朝廷,如实上奏给天子,恐怕天子也会赞一句忠心耿耿。”
“难道公仁以为,少府卿对朝廷不忠否?”
钟繇询问。
二人在洛阳也有些交情,有的时候话也可以说满一点,不像跟陈暮说的时候,即便再如何夸赞刘备集团,二人也得互相谦逊以及做足表面功夫。
董昭说道:“我以明奏之,暗拒之的策略献计,若真如少府所言,要将军队和权力交还给朝廷,少府恐怕早就呵斥,如今却是听之任之,暗地里的意思,何尝又不是在抗拒朝廷呢?我甚至怀疑,袁绍至今未灭,恐怕都是少府的拖延之计也。”
“嗯。”
钟繇点点头,二人互相对视,忽然都笑了起来。
朝廷那边先不管,但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又怎么会看不出青州围困魏郡,却只围困不进攻,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
只不过人家刘备也有冠冕堂皇的借口,所以不管是朝廷还是天下人,都没有办法去指责他而已。
现在朝廷上下不少人都认为刘备未来肯定能把持朝政,包括董昭看到陈暮已经在策划让刘备上书向天子请求去河间抱养幼嗣的想法,忍不住感叹道:“少府的目光还是长远呀,让卫将军上书去河间抱嗣,未来这大将军之位,恐怕是跑不掉了。”
“我大汉所有大将军之位,一般都是外戚担任,以宗室的身份担任大将军,却是少见。不过非常之时,只能行非常之法嘛。当年淮阴侯立下无数功勋,被高祖立为大将军,便是明证。”
钟繇补充了一句。
他们也算是默认了将来刘备应该会以权臣的身份担任大将军,然后操持朝政。
事实上不止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走历史上曹操的那个路线,把持朝政,慢慢图谋才是正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刘虞一死刘备就想继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人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因此才有很多人想加入刘备集团,看中的就是刘备的年龄和他立下的功勋足以让他将来入主朝廷之后,很快会成为一代霍光般的权臣。
如果现在大家都知道陈暮的想法,或许早就唯恐避之不及,不敢再投到刘备集团的门下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洛阳的意图(感谢歆帅帅大佬的盟主打赏)
第二日后,刘备抵达了小平津渡口。
其实四个人并不是都去洛阳,前线还需要大将坐镇,关羽和张飞只是送他们到河内。
因为魏郡离洛阳不过二百余里,因此送到黄河边上,二人就准备回去。
由于天色已晚,他们在河对面的河阳县住宿了一晚上,陈暮与三个兄弟喝酒饮宴,便准备要把自己做的事情跟刘备说一说。
正是六月盛夏,晚风吹过黄河,溅起波澜涟漪,滔滔不绝的河流奔腾,天空无数鸟群飞舞,两岸野花争奇斗艳,远远能眺望到河对岸的邙山,晚间的雾将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色里,宛如一张绝美的水墨画卷。
离着河滩约数公里处有一片湿地,正好位于河阳县的南面。这处别院就修建在此间,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以及成群结队的野鸭游弋,后院有个凉亭,就着晚风,兄弟几人正把酒言欢。
夕阳西下,晚霞卷着暮鸦染红了半边天空,绚烂的火烧云在天边如光波流转。陈暮提起酒壶,给三个兄长倒上酒,边倒边说道:“来,大哥二哥三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张飞盯着那快要盛满的酒杯,哈喇子都快流到下巴,等陈暮倒好之后,第一个举起来道:“喝!”
“喝!”
四人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
他们喝得黍酒,也就是黄米酒,夏天喝烈酒伤身,所以陈暮发明的蒸馏高度酒在冬天很受欢迎。夏天的话,除了北方游牧民族以外,大部分汉人还是愿意喝低度的黍酒、秫酒或者杜康酒。
一口干了之后,刘备擦了擦嘴角,担忧地对陈暮说道:“四弟,天子之前几次诏书,都让我们尽快将袁绍攻灭。此次回洛阳,我担心天子会申饬我等剿灭袁绍不力呀。”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如今的天子为人宽厚,终究是比不得当年康帝权势。且现在天下大乱,天子还有很多要倚仗大哥的地方,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陈暮知道应该是朝廷里最近的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毕竟关羽久在洛阳,在朝中也不是没有耳目,因此出言宽慰了两句。
东汉最后一个有权力的皇帝就是汉康帝,也就是历史上的汉灵帝,卢植董卓说下狱就下狱,张温皇甫嵩朱儁这帮人说革职就革职。早年的羌乱,后来的黄巾之乱,都可以说是他平定的。
刘虞跟他比起来,差得太远。现在刘备还没有明面上跟朝廷唱反调,即便不立即进攻袁绍,也是有理有据,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如果朝廷对刘备下手,除了是自毁城墙以外,反而是逼反了刘备,让刘备有借口推翻朝廷。
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朝廷都不会对刘备动手,但暗地里的打压肯定不会少。
关羽便皱起眉头说道:“话是如此,可我有一名老部下现在就在洛阳军中担任城门司马,他前些日子给我来信,称尚书台那边对我们兄弟几人的弹劾如雪片般飞来,说我们拥兵自重,已有反意。”
“什么?”
张飞听了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我们为朝廷流血流汗,拼死拼活,他们就这样对待有功之臣吗?我以前还以为伯安公是宗室长者,令人尊敬,当年在幽州之时,我也是听他的宽厚仁德长大的,却不知道当了皇帝之后,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三弟稍安勿躁,天子又没有明确说要惩戒我们,只不过是尚书台有弹劾我们的奏折而已。周公还曾经因为恐惧流言蜚语避居东国,如今我们手握大权,被朝廷一些人忌惮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刘备倒是没有把怨气撒在皇帝头上,反而帮刘虞辩解了两句。
陈暮摇摇头道:“恐怕这里面不仅是那些朝中臣子的意思,天子的态度,也是值得玩味的。”
“四弟的意思是?”
刘备皱起眉头。
“这背后,恐怕就有天子的指使。”
陈暮说道:“不然那些大臣,有什么胆子和面目敢来指责大哥?别忘记,当年若不是我们,他们都得死在长安!”
刘备脸色的愁容就更加深了,举起酒杯,望向远方,喃喃自语道:“难道要我在攻破袁绍,解甲归田之后,他们才能够安心吗?”
“解甲归田?”
陈暮冷笑道:“我们死得更快。”
刘备默然不语。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没有了兵权,他们几兄弟什么都不是,随便派一群刺客就能要他们的命。
“四弟,你到底是何意?”
关羽忍不住问道。
陈暮却看向刘备,说道:“大哥应该也猜到了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回洛阳。”
“你说说吧。”
刘备说道。
陈暮图穷匕见,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大哥应该明白,朝廷兵马不多,他们有的只有大义。青州兵马以及洛阳兵马,多是我们的人,拥众近二十万,二哥三哥,若你们是皇帝,是朝廷大臣,担不担忧我们造反?”
关羽不悦道:“大哥一心为汉,自己就是大汉宗室,怎么可能会造反?”
“我们兄弟知道,朝廷知道吗?”
陈暮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人心隔肚皮,白起是怎么死的?李牧又是怎么死的?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素来被中央朝廷忌惮是常有的事情,功高盖主,自古都是如此。如果我所料不差,朝廷恐怕已经在商量如何对付我们,这次传出的风声,便是一个开始。”
刘备忍不住问道:“四弟以为,朝廷会怎么对付我们?”
“三步!”
陈暮竖起手指头:“一,催促我们尽快铲除袁绍,袁绍一死,朝廷必然会派人前往冀州担任州牧,而且是德高望重的大臣,不排除是我那师兄杨彪,如今朝廷当中,也就只有他稍微年轻一些。”
“二,袁绍破灭之后,朝廷应该很快会让大哥南下讨伐河南江东等地的诸侯,乃至于关中和川蜀,哪里偏远,就让大哥去哪里,慢慢消减大哥的影响力以及咱们的兵力。”
“三,最重要的是洛阳的兵权,之前天子已经让钱塘侯取代过一次,只是钱塘侯病死让朝廷措手不及。等到袁绍死后,就是朝廷收回二哥兵权之时!”
这里面并没有去河间抱小幼嗣的策略,因为这并不算打压刘备的一个计策,相反,如果没有打压成功,反倒会让刘备成为一名权臣。
毕竟刘虞已经六十多岁了,他和那位皇后基本已经没有了生育能力,活不了几年的情况下,给一个手握二十万大军的朝中重臣留下一个年幼的小皇帝是个什么概念。
别说朝中那些人老成精的大人,就算是泰山书院的一个孩童都明白会是什么结果。
到时候必然是刘备上位,大将军之位跑不掉。不要以为大将军只有外戚能当,韩信和袁绍都当过。甚至到最后黄袍加身,如王莽篡位一样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刘备经营几十年,说不好真的能成功。
毕竟刘备姓“刘”,是汉孝康帝亲自录入族谱里的刘邦子孙,即便是篡位,也比王莽那个姓王的外戚要名正言顺得多,总归是天下人多的是只要皇帝姓刘就无所谓的大汉拥趸。
听到陈暮的分析,刘备端着酒杯,沉默着没有说话。两撇胡子微微抖动,显然是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觉得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可能,没有了兵权,他什么都不是。
“朝廷.......真的会这样对我们吗?”
关羽声音有些颤抖。
陈暮叹气道:“二哥,你熟读史书,也该明白,手握重兵,如何不会被朝廷忌惮。当初朝廷善待我们,是因为需要用到我们,可如果河北平定,朝廷必然不敢让河北落在我们手中,当年世祖便是得河北而得天下,我们费尽心思剿灭袁绍,到头来不过是鸟尽弓藏而已。”
众人沉默不语。
就连一向认为刘虞待他很好的刘备,此时都没有说话。
因为他确实察觉到了危机。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还有句话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果刘虞真的全心全意信任刘备,刘备投桃报李也不是不行。
但他也明白,最近朝廷风声变动,里面未尝没有三公九卿以及那位皇帝的影子。
能做到开国皇帝的都不傻,刘备的政治嗅觉或许没有陈暮那样敏锐,然而这两年刘虞越来越忌惮他也是一个事实。
不然的话,为什么朝中弹劾他们几兄弟的奏折如雪片一般多?显然是后面有组织有预谋的准备。
这其实也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你手握大权是为了拯救汉室江山。
可权力越大,兵马越多,就要被朝廷那些上位者忌惮。如果你放下手中的权力,把兵马全都交出去,不仅江山保不住,连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得以保全。
正如曹操在铜雀台横槊赋诗之时曾言:如国家无我一人,真不知将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有人见我权重,妄加猜度,疑我有异心,此大谬也!
然而欲使我交出兵权,封侯归国,实不可行,诚恐为奸徒所害。我败则国家倾危,天下必定大乱!我岂能慕虚名而招大祸?
此番苦心,诸公未必能知啊!
人到了这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现在刘备就切身感觉到了这一点。
朝廷有风言风语,天子诏书不断催促他尽快消灭袁绍,大汉天下还有无数心怀叵测的诸侯,盗匪遍地。
冀州牧的位置他不贪图,他怕的是真如陈暮所料的那样,一旦冀州回归朝廷,朝廷就会很快派他南下与其他诸侯硬拼,仓促之间如果准备时间不够,恐怕征讨南方没那么容易。
在这一瞬间,如果刘备知道历史上的曹操经历的话,或许也会感叹一句垂死病中惊坐起,曹操竟是我自己。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相信片面之词的人,听到陈暮的分析之后,便对陈暮说道:“四弟,朝中虽有风声,但毕竟已经被天子和诸多公卿压了下去,你又如何觉得,天子一定会打压我等呢?”
陈暮笑道:“如果大哥不信,到了朝中,拜会天子之时,天子必然会与大哥商讨国家大事。到时候大哥猜猜,天子会与大哥聊些什么?”
刘备沉声道:“莫不是要收我兵权?”
“那倒没那么快。”
陈暮说道:“此行我们只是回京述职,袁绍还未灭,朝廷也不敢立即对我们动手,但必然会为接下来的打算开始做铺垫,如遴选帝嗣,而且我料他们中意的帝嗣绝不是幼年天子,恐怕会在少年或者成年的章帝子嗣中选择。”
“还有呢?”
刘备又问。
“还有就是洛阳的兵权。”
陈暮分析道:“关中已经收回,但那边还不稳,朝廷那帮大臣不傻的话,肯定是想办法把二哥调去关中。”
“调去关中?”
刘备与关羽都是心中一凛。
关中现在虽然已经收回,但因为战乱得太久,可以说是百姓凋零,生灵涂炭,去了那里,确实难以有所作为。
而陈暮却是想起了皇甫嵩,当年皇甫嵩平定黄巾之后,手握数万北军精锐,整个洛阳的兵权都在他手里,汉孝康帝就采取了自己的建议,把皇甫嵩调去关中,兵不血刃地就除了他的兵权。
朝廷的人如果不蠢的话,恐怕也会依样画葫芦,想办法把关羽送去关中。到时候洛阳大部分兵权就会回国朝廷手中,这样加上幽州的鲜于辅,朝廷就能拥有一部分兵力。
实际上这次回洛阳,并不是刘备陈暮主动申请,而是界桥之战后,刘虞就数次下诏书催促他们立即剿灭袁绍,刘备几次上书说明原因,刘虞就下诏让他们回一趟洛阳亲自跟他说,因此才有现在的情况。
然而刘备人在冀州,但军情司也不是瞎子。洛阳那边朝堂上的风声还是传了出去,或许这本身就是刘虞杨彪这些老家伙故意为之,放出风声让刘备惶恐,给予他压力。
这样等到一行人抵达洛阳之后,刘虞出面有人做黑脸有人做白脸,连哄带骗,再加上大义以及道德绑架,没准真的能把关羽弄走夺了洛阳兵权。
陈暮知道,这应该就是洛阳那边,当前阶段,最真实的想法!也是图穷匕见,最后的意图!
第二百四十五章 封王
第二日,关张在黄河渡口与刘陈送别。
夏风吹拂着河岸蓬蒿飘动,远处野鸭野鸥在河流附近的沼泽当中起落,更远的地方有百姓在田间耕作。
河畔乌压压数千人,因为朝廷派来的天使在身边,不便多说话,因此刘备只是对关张叮嘱道:“二弟三弟,袁绍虽元气大伤,但尤有反扑之力,多听公与元浩公达他们的话,切莫鲁莽行事。”
“我知道的。”
“放心吧大哥,袁绍若是敢来,我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关羽和张飞一个个都拍着胸脯保证。
刘备扫了眼旁边低眉顺目的天使,笑了笑,拍着二人的手道:“小心些,我不日就会回冀州,到时候咱们奋起努力,彻底将袁绍铲平。”
“明白。”
“好!”
“嗯,那我与四弟便去了。”
等关张说完之后,刘备此时才转过身,走上了渡河的船只,陈暮则上给了关羽一个眼神,两人都微微点头之后,这才离去。
岸上众人眺望,船只在波涛的河水当中飘荡,载着刘备陈暮许褚以及百来名护卫回洛阳去。
按照惯例,除非朝廷征召,军队是不能去洛阳的。所以这次带的五千兵马,只不过是关张随行带的护卫士兵,到了洛阳之后,他们就只能各自带着几十名亲卫前行。
虽然有许褚在,但如果朝廷想要弄死刘备,还是非常简单。之前陈暮分析朝廷已经在袁绍大势已去之后会忌惮刘备,刘备也问过这个问题。
上层权力斗争还是非常可怕,他怕自己一进宫,立即就是左右五百刀斧手,跟当年何进一样,被乱刀砍死在宫门前。
不过陈暮倒是笑着让他不要担心这种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朝廷这帮老臣全是疯子,不然的话,把刘备和自己弄死在皇宫里,那是取死之道,关羽和张飞会发疯般杀向洛阳。
因此这个情况属实是杞人忧天,那帮老家伙是汉室死忠,不是一帮反社会人格,真把刘备弄死,就像赤壁之战把曹操弄死一样,天下会更乱。
所以陈暮劝他放心大胆地去洛阳就行。
而就在刘备陈暮正渡河往小平津渡口去的时候,此时的洛阳,皇宫当中,已经六十多岁,胡子和头发灰白相间,满脸褶皱,穿着天子龙袍的刘虞,正在与几名大臣在后殿开小会。
如今已经是永汉三年,公元199年,曾经与刘虞一同回洛阳的这帮老臣已经所剩无几,张喜、淳于嘉、韩融、马日磾、赵谦、朱儁等相继病死。
还有一些大臣也久病辞官,如赵岐去年年末就偶感风寒,已经九十岁高龄,确实不宜继续在朝堂上,还有陈群的父亲陈纪,已经因病回了颍川,历史上就在下个月会病逝。
老臣们相继去世,剩余的人缅怀的同时,难免不让人感觉到那种日薄西山之景。
如今整个朝堂上,少壮派大部分都投向刘备,甚至也有一部分老臣亦倾向于他。如司马懿的父亲司马防,陈群的父亲陈纪以及历史上曾构陷孔融,持节册封曹操为魏公的郗虑等等。
现在还跟刘虞一条心的老臣已经不多,仅剩下司徒赵温,司空杨彪,光禄勋种拂,大司农士孙瑞,廷尉鲁旭,卫尉周忠,以及恒典、王邑、徐璆、田邠、张义等人。
前者是长安时期就已经是朝廷重臣的三公九卿,后者则是在长安时期的一些重臣,比如王邑曾经是离石县令,后来调任河东太守,如今有入朝为官。
徐璆之前是汝南太守,刘虞回洛阳之后,就召回朝廷。张义在长安时期做过短时间的大司农,田邠也做过少府,历史上都死于李郭之乱。
由于现在历史改变,不少老臣都没有死在李郭之乱,多活了四五年,因此在陈暮迎满朝公卿回洛阳之后,都跟了过来。
但时过境迁,当年跟着陈暮回来的老臣约有三四十人,再加上一些中下层官员,总计有一百多人的班底,现在却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五个,那些中下层官员更是大量投奔刘备集团,人才损失严重。
老臣们即便是加上他们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门生、子侄,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人,与大量占据中下层官吏的数百人的少壮派比起来,杯水车薪,根本没办法抗衡。
要么说历史上曹操时期为了给曹丕上位扫清障碍的时候,弄死皇后皇子以及这样的汉室老臣几乎没什么阻碍呢?
整个朝堂上下,除了少部分老臣以外,大多数都被曹操的人把持,自然无济于事。
由于这两年又有老臣病死或者病退,三公九卿的位置出现了空缺,原来朱儁是太尉,现在杨彪迁为太尉,赵温改为司徒,种拂老头子也已经七十多了,身体不好,但强撑着担任司空。
卫尉周忠还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太尉,因此本来是要迁太常的,但因为他比较尊敬士孙瑞的为人,所以大力举荐士孙瑞,士孙瑞便成为了九卿之首太常。
刘虞让周忠担任光禄勋,廷尉鲁旭迁为太仆,王邑为大司农,宗正刘艾不变,大鸿胪为徐璆,卫尉田邠,廷尉张义,这样再加上少府陈暮,三公九卿,好歹勉强凑了一个班子。
不过最核心的,还是从长安回来互相扶持的那几名老人,杨彪、赵温、种拂再加上士孙瑞。
士孙瑞跟他们比起来,还差来一个辈分,之前还曾经只是淳于嘉王允等人策划除去董卓时的执行者。但现在也已经五十多,在朱儁马日磾等人去世之后,已经开始进入最高决策群里。
四人以及刘虞,目前是老臣派最核心的五个人,刘虞穿着天子服跪坐在主位上,右手边依次坐着太尉杨彪,司徒赵温,左手边则孙司空种拂,太常士孙瑞。
几人当中,最年轻的是士孙瑞,刚满五十不久。其次是杨彪,五十七岁,赵温六十二岁,刘虞六十三岁,种拂七十一岁。
在后世这些人也就到刚刚退休的年纪,但在汉代,可以说黄土已经埋来半边身子,随时都会病死。
去岁和前岁的冬天,因为体质越来越弱,刘虞和种拂都生病了,刘虞还好一点,种拂到现在才康复没多久,偶尔小声剧烈咳嗽几句,白花花的胡子乱颤,都要担心他会不会随时病倒下来。
刘虞左右看看,缓缓开口说道:“卫将军和少府马上就要进京了,此事,确定要这么做吗?”
杨彪苦笑道:“陛下,不得不为之尔。”
“唉。”
另外几人都叹了口气。
关于这件事情,他们之前就已经开来很多次会讨论了,可是不管是天子还是几人,都一直犹豫不决。
哪怕之前闹过上书弹奏的风波,但其实也就是确定敲打敲打一下而已,并不敢真闹大。
说到底,一是现在朝廷手里没太多的兵力,手中没兵权底气不足。二是他们这些人,都欠刘备的,真要夺刘备的权,难免有忘恩负义的嫌疑。
当年董卓之乱,他们这些人全都被掳去长安。袁绍等关东军诸侯纷纷离开,只有刘备孙坚曹操等少数人继续追击,最终通过数次战争,再加上内部策反吕布,杀死董卓,勉强将满朝公卿救回去。
到洛阳之后,整个洛阳都是一穷二白,原本沃野千里的洛阳盆地无数土地无人耕种,千里孤坟遍地,堂堂一个大汉帝国首都,曾经人口百万,现在却只有不到万人,凄惨又可怜。
同样是刘备陈暮他们帮原本洛阳百姓回归家乡,迁移黔首,奉养公卿,还派遣士兵保护洛阳,帮助朝廷将秩序建起来,可以说没有刘备他们,现在他们尸体都凉了。
按理来说,一个破落的朝廷,遇到刘备这样的忠臣,怎么样也该感恩戴德才对。
像唐朝安史之乱后,李亨碰上李光弼和郭子仪,简直是烧了高香,两个都封郡王,恨不得把这两个祖宗给供起来。
然而等安史之乱平定之后看朝廷对二人的态度也该明白,为什么刘虞他们也要着手削刘备兵权的问题。
依旧是封建王朝的通病,乱世的时候可以重用你,等太平一点了,权力必须收归中央。
你一个地方军头,还掌握着极大的权力,朝廷怎么可能不会忌惮?
郭子仪被罢官,李光弼不敢入朝,都是明证。
就连岳飞狄青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都被中央朝廷那么迫害,更何况刘备这样的刘姓宗室。
还是那句话,屁股决定了脑袋。
如果刘备是光武帝刘秀的后代,或许他们还不会那么忌惮,甚至还会考虑把天子之位交到他的手上。
毕竟只要是光武一脉,这乱世本就能者居之,谁当皇帝不是当?
汉桓帝和汉康帝不就是这样上位的嘛?
但可惜他是中山王刘胜的子孙,不是光武帝刘秀的子孙,这是刘备唯一的硬伤。
所以朝廷这帮大臣,自然就得为汉室江山做考虑,刘虞已经六十多岁,又没有儿子,活不了几年。
正如后世经典电影《黑社会》里,大d要搞新和联胜,立即就会被所有人针对一样。
刘虞杨彪他们希望的是延续刘秀的江山,而不是想再弄出一个新汉朝来。
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刘虞他们在袁绍覆灭之后,开始着手要准备削刘备兵权的根本原因。
河北是最富庶,人口最多的州。青州现在的发展也很好,坐拥这两大州,再加上朝廷握有大义,收复了冀州,平定天下就是迟早的事情。
他们怕如果继续放任刘备,等刘备拿下冀州,以青州加冀州的底子,迟早有一天会继续强大,到时候中央的位置就非常尴尬。
兵马全是刘备的,朝廷没有兵权就没有话语权,再加上朝廷内部也有很多人支持他,刘备想要篡位,可谓易如反掌。
那时刘秀的汉朝就会终结在他们手中,到时候死来有何面目去见刘秀?所以他们也必须不得不为之。
几个人互相对视,皆是面露苦涩,刘备有恩于他们,也从未反叛,还一直在匡扶汉室。
现在却要削刘备的兵权,属实是恩将仇报,史书也不知道该怎么写他们。
唯有刘虞长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玄德一直是忠心于朝廷的,朝廷这么待他,有愧于他呀。此事过后,我想封他为王,他三个兄弟,都封为侯,世袭罔替,你们觉得如何?”
杨彪沉吟道:“玄德出身其实不太好,虽是景帝阁下苗裔,但毕竟已过了十七代。祖上到玄德曾祖,也仅是济川亭侯,传到他那一代,已与黔首百姓无异,想要封王爵,非天子近亲族裔不可,有些困难呀。”
“不过他的功勋却是很大。”
种拂缓缓说道:“高祖曾定白马之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本意是非皇室宗亲,不能封王,非有军功者,不能封侯。玄德亲族确实与光武帝阁下相去甚远,但总归是姓刘,又被康帝录入族谱当中,勉强已算做皇室宗亲,再加上平定袁绍,夺回河北的功勋,封王的话,倒也可以。”
“我觉得不行。”
士孙瑞摇摇头道:“封王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刘玄德与陛下以及几位先帝都非近嗣,按照我大汉惯例,非天子近亲不能封王,若是封王的话,恐怕惹人非议,我觉得一个大将军或者太傅之职足以。”
赵温想来想说道:“陛下给刘玄德封王,应该也有别的考虑,是在安抚刘备吧。刘备虽是宗室苗裔,但毕竟山野出身,能得王位已是感恩戴德,恐怕也不会计较兵权的事。”
“朕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们欲图关羽在洛阳的十万兵马,给予玄德王位安抚,不至于让他怨恨。”
刘虞说道。
“但祖制不太好违背呀。”
“乱世之中,用非常之典嘛。何况玄德乃是宗室子嗣,也不算违背白马之盟。”
“我觉得最多给予大将军之位足以,没必要封王。”
“还是封王好。”
几人议论纷纷,没有一个统一意见。
之前说过,汉代不是说你是刘邦后裔就算宗室,而应该要看你有没有被录入皇室族谱里,一旦被录入进去,至少都是一个亭侯。
可以说,录入皇室族谱和没有被录入皇室族谱,就是成为宗室的一个分水岭。
比如刘备的曾祖父刘慧,就是济川亭侯,所以刘慧可以算是汉朝宗室,但到了刘慧的儿子刘雄那一代,也就是刘备的爷爷,已经没有封爵,就意味着没有被录入宗室,不算皇亲国戚。
而且就算你被录入宗室里,想要封王也不容易。除了曹操那个厚脸皮的敢自封魏王以外,其他的王,都必须是皇帝的近亲,比如亲兄弟,堂兄弟等这样的关系才可以。
所以哪怕是刘备已经被汉康帝刘宏亲自录入了族谱里,按理来说,也只能是当臣子一样按部就班升官,再怎么了不起,给个大将军或者太傅,就是极限。
封王的话,除非刘备是刘虞的亲侄子或者刘宏的亲兄弟堂兄弟之类的关系,否则的话,难如登天。
然而刘虞觉得对刘备亏欠太大,所以就提出来封王这个建议。
杨彪士孙瑞觉得不太行,提出反对。
种拂赵温觉得以刘备的功绩,或许勉强可以,也算是同意。
而且最重要的是,封王可以安抚刘备的情绪。
他们是打算夺取刘备在洛阳的军队,十万大军,换一个王爵,算是利益交换,这个买卖怎么想都不算亏本。
这样四个大臣当中,2票反对,2票同意,就等作为天子的刘虞拍板决定。
刘虞思来想去,沉吟许久,才做出最后的决断。
“玄德为国尽力,匡扶汉室于危难之际,又是宗室,理当封王!”
第二百四十六章 其心可诛
过了黄河之后,就到了平县。
作为洛阳北面的两大最重要的关隘之一,小平津渡口便在平县以北。
渡口一般选在较为平坦开阔的河滩上,船只缓缓靠岸,岸边天子派来的仪仗队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
为首之人是太中大夫孔融以及河南尹司马防,朝廷之所以派他们主要是因为二人与青州的关系都还不错,让他们来迎接算是一种表达善意的方式。
当年董卓派孔融去当东海相,想利用他给刘备捣乱,结果去了后被陈暮利用孔融的好友蔡邕等人将他拖住,虽然没有去北海上任,但孔融在青州被刘备礼遇,好吃好喝地供着,双方没有交恶。
最重要的是孔融对在偏远地方当地方官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回到天子身边侍奉天子。后来陈暮帮忙向朝廷举荐他回洛阳,算是帮了他的大忙,因此里面有一定的恩情在。
至于司马防,他人老成精,判断将来刘备会把持朝政,所以早早地把两个儿子放到陈暮这里做准备,在洛阳的时候就经常往陈暮府上拜访,在朝中也经常帮刘备集团说话,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盟友。
二人走到近前,孔融昂首挺胸,鼻孔翘着,对刘备说道:“卫将军,你虽权重,但面对天子,不可失了礼仪,天子派我等仪仗前来迎接,便是代表了陛下,见了我们,为何还不行礼呀?”
刘备一头雾水,心说就算行礼,也该正式一点,好歹把仪仗亮出来,把诏书宣读一下,然后再行礼不迟。哪有刚见面,大家伙才凑到边上,都还没有寒暄两句就立即行礼的?
不过见他这么说,刘备也是立即拱手行礼道:“备见过二位天使。”
司马防白了孔融一眼,取出诏书,等刘备跪下准备接旨的时候宣读道:“永汉三年,汉天子刘虞诏书:玄德子归忠君爱国,乃国之栋梁,朕心慰之。特遣司空仪仗护送,使持节,加羽葆、鼓吹!”
“多谢陛下天恩,臣万死不辞!”
刘备大喜过望,磕头接旨。这对于臣子来说,可以说是最大的恩赐。
所谓的使持节,就是拿根代表天子的符节以为凭证,一般作为出使的象征,但也有作为皇帝恩赐的作用。
比如杨赐死的时候,就有汉孝康帝刘宏命侍御史持节送葬,还有苏武牧羊的故事里,也有汉武帝派遣苏武以中郎将身份持汉节送扣留在汉的匈奴使者回去的典故。
因此持节要么是出使某个国家或者代表天子巡视地方的官员使用,要么就是皇帝下令让持节的官员护送某个重要人物去某个地方。
刘备这里便是第二种情况,刘虞让孔融和司马防持节护送刘备和陈暮到洛阳以示恩宠。
至于加羽葆和鼓吹就不用多说,刘备小时候还曾经说过要羽葆盖车呢,羽葆是帝王仪仗上用鸟羽毛联缀为饰的华盖,理论上来说,只有天子能用,但天子可以赐给公卿使用。
比如汉孝康帝刘宏在平乐观举行阅兵仪式的时候,刘宏用的是大羽葆,旁边的何进就用小羽葆,还有让公卿出使地方的时候,也会赐羽葆盖车,表示皇恩浩荡。
所以说刘备现在的待遇,规格算是比较高的了。
之所以说是算比较高的,是因为还有更高的规格。如王仪卤簿,公卿相迎,乘六乘传等等。
但这些规格可以说是汉朝最高级别,王仪卤簿是天子亲卫仪仗,公卿相迎是派三公九卿亲自迎接,六乘传是六辆由四马驾车而组成的车队。
即便是周亚夫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也只是乘六乘传。
刘备连袁绍都没有平定,派个司空仪仗加两个中高层官员来迎接就不错了,也没有什么超标的车辆规格,是普通的诸侯仪仗,有车十四辆,骑士四十九人,还有乐队鼓吹迎接,加上随行奴仆,总计一百余人。
最前头的那辆马车由四匹马拉着,其它的车都是两匹马,刘备与陈暮都是侯爵,登上了这辆马车,并排列坐,最前面的孔融和司马防就持着天子节杖,骑马为他们开路。
在乐队们的鼓吹声当中,在左右骑士的护卫之下,马车夫催促马匹行进,上面有一把华盖伞的马车缓缓行驶,向着洛阳的方向而去。
坐在马车上,刘备注意到孔融时不时目光就投射过来,死死地盯着他,不由如坐针毡,左右看看,见四下应该听不到他的话,便对身边的陈暮悄声道:“四弟,我们什么时候得罪过孔文举了?”
“大哥此话怎讲?”
陈暮笑问道。
刘备说道:“四弟没感觉他有些奇怪吗?”
“是有些奇怪。”
陈暮摇摇头道:“不过大哥也无须在意。”
“为何?”
“大哥入了朝就知道了。”
“哦。”
听到陈暮的回答,刘备稍微放心了些,四弟不会无的放矢,观望一下再说。
穿过邙山之后,很快就到了洛阳城北。
此时已经接近晌午,按理来说如果从北面进城的话,应该是过縠水自谷门进入东明街。
然后顺着东明街一路往南,过太仓武库、濯龙园、永安宫、北宫、步广里、永和里,最后自北屯门或者玄武门进入南宫。
但北宫的谷门和夏门在董卓火烧洛阳的时候就没了,或者说,大半个北宫都被董卓焚毁,即便是南宫,也是后来刘备派人扑灭,不然的话整个洛阳都毁于一旦。
所以现在的洛阳早就不复当年繁华,刘虞也没有钱来修缮宫室。北宫算是荒废,已是一片残垣断壁,因此车队不得不绕道自縠水南下,绕道上东门。
上东门、中东门以及耗门就是东城三大城门,城外便是洛阳东市,东市也遭到战火,但商业依旧需要运转,洛阳重建之后,东市再次兴盛。
虽比不得当年繁华,但如今也是人声鼎沸。车队浩浩荡荡到了上东门外大街,百姓见到车队,连忙避让,好奇地看着大队马车路过。
“竟然是司空仪仗,还有持节护送,洛阳好多年没看到这种盛况了,这是哪位大人物出使归来了?莫非是司空颖伯公?”
“陛下派大臣出使外地诸侯的话,消息怎么可能会不传出去?而且颖伯公根本没有出洛阳,前些日子还听说因为身体不好而没有去上朝,这也不像是谁出使归来了呀。”
“你们这都不知道吗?这是卫将军刘备刘玄德回洛阳了,天子特遣太中大夫孔文举、河南尹司马建公来迎,车队一大早就出了上东门往小平津去了。”
“竟然是卫将军来了,卫将军可是对我等有大恩呀,当年若不是他,我与家人都得死在长安。不行,我也必须去通知我父母过来迎接。”
百姓们议论纷纷,天子脚下的百姓见多识广,见惯了达官贵人出行,只看马车数量和护卫人数就能瞧出是什么规格的仪仗。
因为是司空依仗,所以有人猜测是司空种拂被皇帝派到外地出使回来了。
但很快就被其他人辟谣,当知道具体情况的人透露消息之后,几乎瞬间点爆了百姓们的热情,纷纷呼朋唤友过来观看。
这跟当年刘备对冀州百姓施舍不一样,当年冀州百姓得到刘备恩惠的人极少,毕竟冀州是黄巾之乱的重灾区,遭殃人数何止百万,他当时不过几千万钱,哪里帮得过来?
而洛阳百姓则不同,董卓迁移洛阳百姓导致洛阳十室九空,大量百姓在长安无家可归,无地可种,粮食不足乃至于引发人吃人的惨剧,丁口锐减无数。
如果不是刘备继续进攻关中,怜惜百姓,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迁移回来,恐怕整个长安关中平原上尽是森森白骨。
因此冀州百姓记刘备恩情,只能说比较虚,因为绝大多数冀州百姓都没有体会到刘备的仁义。而洛阳百姓则是亲身体会,所以在听说多年未来过洛阳的刘备居然来了,顿时无数人闻风而动。
很快,大街小巷挤满了来看刘备的人。
有人喊着“卫将军在何处?卫将军在何处?”“若不是卫将军,小人的尸骸都已经曝于荒野了,我要见见卫将军。”“前面那个四马驾车的肯定是卫将军,只有诸侯才能坐四驾马车!”“快过去看看。”
一时间,很多百姓都蜂拥着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车队围住,甚至有不少百姓纷纷跑到了马车前面,将道路阻塞住,然后跪地磕头大喊着刘备的职务。
见到周围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山人海,乃至于已经闹到了封堵道路的地步,护送仪仗队顿时怒了起来。他们的职责就是把刘备护送到城里去,现在百姓阻拦道路,就是让他们失职,这还得了?
为首的一名执金吾骑在马上,将手中的长戟向前一指,对着越来越近的百姓们怒喝道:“止步,退后,再敢往前挤,杀无赦!”
“再敢往前挤,杀无赦!”
护送的卫士们也跟着他们的队长一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百姓,同时发出怒喝,将已经靠近的百姓镇住。
一时间百姓愣住,前面的也不敢靠近,后面的远远瞧着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
眼看在场近千百姓不知所措,更远的地方还有人呼朋唤友正在过来,附近的房院中不少人在观看着街道上的情况,有越来越多,陈暮连忙对刘备说道:“大哥,该你出面了。”
刘备心领神会,立即从马车上站起来,走下马去,解开牵引车辆的一匹马的绳子,在没有马鞍和马镫的情况下,一个漂亮的翻身,轻松跳上了马背。
骑没有马鞍的马匹是一件技术活,好在刘备出身幽州燕地,马术厉害,轻松可以驾驭,他双腿紧紧夹着马腹,白马缓缓来到前面。
就看到刘备对那执金吾道:“士兵的武器应该对准的是敌人,而不是自己的百姓,把武器放下吧。”
“可是卫将军,他们.......”
执金吾还想说什么,但在刘备凌厉的眼神注视下,他只好无奈地道:“收戟!”
训练有素的卫士们立即把对准百姓的长戟收了回来。
刘备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只是履行你的职责,只是万民在前,即便是失职,我相信天子也不会责怪于你。”
“多谢卫将军。”
有刘备这句话,那执金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刘备面子大,朝中权势滔天,天子就算责怪,有卫将军背书也不会怪到他头上去。
安抚了卫队之后刘备才坐在马背上环视一圈,因为在马上坐得比较高,在场乌压压人山人海看得比较清楚,所以他看了一圈之后,才笑着说道:“诸位!”
“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他才刚开口,人群当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很快山呼海啸一样,随着更多的人跪下磕头感恩,前面的人如排山倒海一样纷纷开始下跪。
这个场景可比当年在馆陶时数百百姓拱手相送壮观得多,毕竟情况不同,当年他救助冀州百姓不多,而洛阳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他从长安救回来的,光刘备亲自施粥就有多次,自然差别很大。
看到这个情况,刘备只好翻身下马,前去搀扶,可他一个人能搀扶起几个人?万般无奈,等了片刻,众人欢呼声越来越低的时候,才重新回到马背上高声道:“大家起来吧。”
“大家快起来吧,先听我说两句。”
反复劝说数次之后,前面的百姓才陆陆续续从地上起来。
人都是从众的,刘备喊话超过五十米以外基本就听不到了,但后面的人见前面的起来,也纷纷站起身。
一直到人潮恢复,刘备才继续说道:“诸位,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这里也确实有很多人因我而活,甚至很多人都是被我从长安带回的洛阳。但我要告诉大家,我并不是要大家感恩于我,才施以援手。《尚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万民是大汉根基,我救万民,乃是救大汉江山也,诸位不必感恩于我,因为诸位便是大汉,有百姓才有这大汉天下,因而诸位不如常念国家,心怀社稷,才不负国家所托。有诸位存在,今后大汉天下,方能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江山稳固,万世太平!”
前面的观众纷纷发出呐喊,后面的人虽听不到,但前面的人喊,他们也跟着喊。
一时间再次山呼海啸起来,人群当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音。
百姓闹腾了许久,刘备好言相劝,最终才让前面挡路的百姓让开一条道路,放车队离去。
刘备见已经成功劝说百姓,满意地调转马头回去,当他路过孔融身边的时候,却看到孔融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刘备心中一凛,但并没有发作,而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回到了车队当中,马车继续前进,一切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万民的注视下,车队缓缓驶入上东门,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第二百四十七章 骂孔融
“四弟,这孔文举到底什么意思,你确定我们没有得罪过他?”
刘备低声询问。
“怎么了?”
“他刚才说我收买人心,其心可诛。”
“说得这么难听?”
陈暮皱起眉头,倒是没想到孔融情商这么低,不过一想到他跟边让祢衡这些人是好朋友,倒也释然。
孔融、边让、祢衡、许攸,这四个在汉末属于出了名的作死小能手。
“是啊,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备询问。
“立场问题,不是私人原因。”
“立场问题?”
与陈暮在一起久了,刘备也学会一些新的词汇。
他曾经听过陈暮分析过黄巾起义的原因,知道了所谓的阶级对立的情况。
阶级不同,大家代表的立场也就不同,自然形成天然对立面。
可问题是刘备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他与孔融有什么阶级对立的,讲道理,大家不都是官吗?
只是现在已经进入了洛阳城,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些话也不好问,刘备只好暂时把想问的咽进肚子里,想着以后再找机会询问。
车队浩浩荡荡从上东门进入,进了城后,就到了上东街,北面是永安宫,南面就是永和里与步广里,不过只能说曾经是,因为现在也都是没有修好的残垣断壁。
永和里与步广里都是曾经洛阳城的达官贵人们居住地,现在勉强修复了一些,永安宫则已经彻底烧毁,毕竟如今大汉没有太后,不需要它的存在。
自东明街南下,到了苍龙门,车队在宫门口停下,孔融司马防刘备陈暮四人进入其中,来到了苍龙门内的竹殿等候。
“玄德,子归,我们先去向天子禀报。”
司马防对他们说。
正常情况下,大臣觐见皇帝,应有宦官或者宫女通报,天子许可之后,再引领去见天子。
比如陈暮当年每次去见康帝,都是由宫女或者大宦官们带领,有时候是张让,有时候是赵忠,更多时候是王钧。
但刘虞这天子当得应该算是汉朝历史上最穷酸的天子,皇宫破破烂烂,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宫女宦官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个,宫中仅限的那点生气,就只有守卫皇宫的那点羽林卫和虎贲军了。
孔融皮笑肉不笑地对司马防说道:“建公你去吧,我留在这里陪卫将军与少府。”
“这.......”
司马防皱起眉,但又不好说什么,便道:“那好吧。”
转身出了竹殿去崇德殿通报去。
等他走后,孔融斜着眼睛看着刘备和陈暮,对他们说道:“刘玄德,陈子归。”
“哦?”
陈暮故作不知道:“文举兄有何见教?”
不要以为孔融年龄很大,他出生于永兴元年,也就是153年,就比刘备大7岁,比陈暮大14岁,所以不管论地位还是年龄,大家都可以平辈交往。
孔融冷笑道:“我是问问玄德,昔晋国遭赵魏韩三家分晋,齐国被田氏代姜,前汉又有王莽弄权,这是因为何故?”
“额......”
刘备看了看陈暮,迟疑说道:“这皆是因为主弱而臣强之故也。”
孔融又道:“不错,太康失国,后羿代夏;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此般又是何故?”
“此皆是君主不明,贤臣不得已而为之。”
刘备又答。
孔融便道:“玄德以为,当今天子何如?”
“贤明若圣,仁德勤政。”
“既然如此,那为何天子政令出不了洛阳,德行不能施加于天下?”
“这是因为王室不静,诸侯欲规不轨所致。”
“天下诸侯桀逆放恣,多行僣伪,天子有讨伐诸侯不臣之心,玄德以为,陛下能否顺应天命,让大汉再归一统?”
“陛下仁爱百姓,宽厚守道,自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下人自然愿意为大汉赴汤蹈火。”
刘备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天子贤明,却无兵马征讨贼寇,诏令所达之处,无一响应,这是何道理?”
说到最后,孔融已是图穷匕见,对刘备说道:“我常听闻玄德在青州之时,自比周公霍光,言谈间说要中兴汉室,然则麾下兵马二十万,有六年未上朝觐见天子陛下,于青州如国中之国,莫不是要拟仪社稷,图谋不轨?”
“孔文举!”
陈暮眼见他引经据典,开始给老大哥下套,立即冷笑呵斥道:“我忍你很久了,你是不是想说我大哥鼎立青州,要学赵魏韩三家分晋,学田氏王莽代姜篡汉啊!”
孔融伶牙俐齿,立即说道:“我可没这般说过,陈子归,这是你自己的妄加猜测,枉状构罪之说尔。”
陈暮就说道:“那为何问我兄要拟仪社稷,图谋不轨?言谈之间,句句不离古之贰臣,难道这不是你自己的妄加猜测,枉状构罪之说吗?”
“你!”
孔融想说点什么反驳,但又不好反驳,于是就道:“天子贤明,政令却出不了朝堂。玄德坐拥大军二十万,六年不进洛阳朝见陛下,此人臣乎?我疑之虑之,有何不可?”
陈暮立即说道:“歪风邪道之说也,陛下亲自下诏,令我大哥坐镇青州,剿灭叛贼袁绍,这数年间,我们与冀州大战小战不知凡几,若非大哥亲自领军与袁绍决一死战,哪有今日能收复河北?照孔大夫之意,我大哥回洛阳,由孔大夫去上阵杀敌吗?”
“是啊,孔大夫若有这般拳拳报国之意,我倒是可以成全,不如来我青州自小卒做起,数万人上阵冲杀,我可让大夫做马前之卒。”
刘备也揶揄道:“若是大夫不幸战死沙场,吾必然会亲自吊唁。”
“你!”
孔融被刘备气了个半死,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暮却不给他整理思路的机会,而是开继续说道:“我知道文举兄想说什么,无非是皇室孱弱而外臣强大。那我倒是想问问文举兄,我兄可有过郊祀天地,拟斥乘舆等僭越之举?”
“没有!”
孔融回了句。
“我兄可有过目无法纪,不遵上令?”
“没有!”
“我兄可有过不供职贡,不上表称臣之事?”
“没有!”
“那有过称王篡位,不服皇命之说?”
“没有。”
“什么都没有,你便说我兄拟仪社稷,图谋不轨?”
陈暮冷笑起来,向着皇宫的方向拱手说道:“天子就在宫中,不若待会我们上表天子,看天子评判是你在构陷诬告,还是我兄如你孔文举所言在图谋不轨?”
孔融狡辩道:“玄德自比周公霍光,此二人在天子贤明之后就将权归于陛下,如今玄德也说陛下仁政爱民,勤持国政,玄德既是忠君之臣,将权归于圣上,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陈暮鼓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道:“昔年周公与霍光正是天下承平,海内安宁之时,权归于上,乃创太平盛世,此时天下大乱,海内叛贼遍地,郡郡作帝,县县为王,西蜀有刘璋号称天子,南有刘表袁术僭越不服王化,此难道是太平之世吗?”
孔融就说道:“正是如此,才更应该归权于上,陛下奉天命而征讨四方,若兵马归了朝廷,又有冀州幽州青州服从王命,南方与关中西蜀之地,很快便能平定。”
“笑话。”
陈暮顿时乐了起来:“朝廷不将兵马让善战之将率领,难道让你去统领几十万兵马?”
孔融道:“可差上将取而代之。”
“那谁是上将?”
陈暮冷笑道:“你去当?”
孔融倨傲道:“我不擅长领军,不过这大汉天下,自有善战之辈。”
“笑话,这能征善战之辈你说有就有?”
陈暮冷然道:“昔年赵王令赵括取代廉颇,致使长平之战大败。又令赵葱取代李牧,致使赵国灭亡。燕王让骑劫取代乐毅,致使伐齐之战功败垂成。赵之郭开,齐之后胜,恐怕便是今日之孔融吧!”
“你!”
孔融大怒,被喷得头皮发麻,恼羞成怒之下,想要去摸腰间的剑砍人,结果摸了空才想起来皇宫内不准佩剑,在苍龙门门口就被解剑了,于是挥拳要打。
他那战斗力估计能打过陈暮,但别忘记刘备可在旁边,刘备也聪明,冲过去护住陈暮,受了孔融一拳之后,才抬腿一脚重踹,将孔融踹飞,殿内外虎贲军士兵看到这一幕,连忙冲进来将双方隔开。
孔融气不过,嚷嚷着要和陈暮单挑,可如狼似虎的虎贲军又怎么可能让他在皇宫内惹事,因此七八个人像抬轿子一样给他抬了出去,等他被抬到殿外还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不怪孔融那么气,主要也是陈暮嘴太损。将孔融比做郭开和后胜,这两人什么玩意儿?一个把赵国坑死,一个把齐国坑死,被司马迁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奸逆之臣。
孔融向来都是自诩为国之栋梁,陈暮把他跟这两个人比,将他比成葬送国家的贰臣贼子,简直是把他的尊严和信仰摁在地上踩,怎么不让他暴怒?
等孔融被抬走之后,陈暮还啐了一口道:“呸,就这点水平也在我面前引经据典旁证博引,我还没开始呢就急眼了,废物一个。”
刘备在一旁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四弟居然如此儒雅随和,以前倒是没想到他骂人还这么厉害。
不过刘备却是不知道,陈暮大招还没放呢。
诸葛亮骂王朗的时候,先证明刘备的季汉政权的正统性,然后再开始人身攻击,把王朗给骂死。
陈暮则是先证明了孔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刘备要造反,然后说孔融的举动是在陷害国家栋梁,把他比喻为奸臣,这还仅仅只是个开胃菜,正准备学诸葛亮开始人身攻击,孔融就不行了。
这水平真是.......又菜又爱玩说的就是这种人。
等陈暮鄙夷过后,刘备才说道:“四弟,我也算是明白了。这孔融是看我手握重兵,想要我交出兵权,封侯归国吧。”
“嗯,这就是所谓的立场问题。”
陈暮解释道:“大哥也应该清楚,我们青州军自青州而始,将士们只认兄弟四人而不认朝廷陛下,那些自诩为大汉忠良之臣的人,必然会猜忌我们,害怕我们自恃大军而篡夺皇位,大哥看着吧,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只要我们挪窝,多的是人从背后攻讦。”
刘备担忧道:“这莫非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和公卿们没那么蠢。”
陈暮摇摇头道:“这孔融就是一个腐儒之辈,空读了那么多书,什么才能都没有。若是陛下和公卿们,必然不会像孔融这般只会摇唇舞舌嘤嘤狂吠,自然会有帝王权谋之术来解决。或是分化取之,或是以大义压之,或是以利益诱之。大哥得小心一些,千万不要上套。”
“嗯,我明白了。”
刘备长舒了一口气,他在朝堂的时候不多,对于朝堂上的阴谋诡谲不似陈暮那样深深洞悉。
不过不擅长权谋不代表他不明白里面的套路,曾经也做过一段河南尹,知道朝堂上暗地里的刀光剑影不比战场上的风险小,因此打定主意,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能给敌人抓住把柄,找到攻击他的机会。
事实上他的担心其实是多余的,因为孔融搞事,是他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刘虞等公卿指使,毕竟孔融的行为,几乎相当于撕破脸皮下场亲自来对线,天子公卿不至于这样。
但正如陈暮所说,一名手握重兵的权臣,跟这些所谓的保皇派老臣之间,肯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如韩信一样,因为手握大权一直被刘邦忌惮,然后各种套路,利用陈平的计策将他骗出来抓住之后,才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刘备现在也是如此,兵马二十万,朝廷弱而地方诸侯强,双方立场天然对立,想要解决的话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刘备放弃兵权,把所有的兵权和青州冀州的赋税财政人事大权全交给皇帝,老老实实地去当他的好臣子,一旦朝廷有人要害他,向皇帝进谗言,只需一道诏令,就能让他家破人亡。
二嘛......自然是篡位。
否则的话,只要刘备还在一天,这种攻击就必不可少。
只不过目前刘虞不可能那么愚蠢地挑战刘备的底线,会一步步来慢慢弄而已。
所以双方斗法,就看谁棋高一招了。
正在此时,司马防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对刘备陈暮说道:“玄德,子归,陛下召见。”
“嗯。”
二人便出了竹殿跟着他往崇德殿去。
路上司马防对他们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人说那孔文举行事无状,没有冒犯到二位吧。”
陈暮说道:“无妨,不过是一口无遮拦的宵小之辈尔。”
“那就好。”
司马防也不喜欢孔融这样恃才傲物,喜欢到处喷别人的人,点点头道:“子归,不若当着陛下状告他一番,我为你作证。”
陈暮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看着司马防,赞许道:“司马公当真是忠厚之人,那就依司马公之言了。”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
司马防也乐了起来,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不言之中。
刘备还以为单纯只是状告孔融,没有去多想,毕竟在皇宫内打架,本来就不是件小事,够孔融喝一壶的。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崇德殿门口,大门缓缓打开,宦官唱赞之后,三人进入其中。
刘虞高坐天子之位,左右杨彪、种拂、赵温、士孙瑞、周忠、鲁旭、刘艾、王邑、徐璆、田邠、张义等三公九卿就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
刘备陈暮深呼一口气,小碎步走到殿中央,跪下双手高举,然后向下磕头趴伏喊道:“臣刘备(陈暮),叩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