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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三股势力

    “摆在侯栩面前的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在洛阳,一种是远远逃跑。如果是后一种,那张公就可以高枕无忧,因为这说明侯栩再也不会回来,除非那些人神通广大到把只想藏的人找出来。”

    陈暮慢慢地研墨,然后执一管簪笔,在一方蔡侯纸上练习书法。不得不说,鸿都门学果然够奢侈,学生平日练习书法,都可以拿到纸张,甚至还有学生偷纸出去卖。

    不过蔡侯纸虽好,但实际上比现代纸张要差得许多。再等个十多年,青州的左伯发明左伯纸的时候,才是开启晋代书法大时代的时候。

    王钧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在纸上临摹大儒蔡邕的《篆执》,是在学蔡邕自创的飞白体,轻笑道:“蔡议郎的才学是极好的,可惜就是不太会做人。人家王智也是好心为他送行,却惹得宾主不欢,现在还被流放。”

    “学问做得好,性格太耿直了点。”

    陈暮随口回应了句。

    张河在旁边阴恻恻地道:“先别管蔡邕的事情,我想问陈司马,如果侯栩没有离开洛阳,又做何解?”

    陈暮停下笔,想了想,说道:“没有离开,就说明他有目的,他一个黄巾道的人能有什么目的?为了扳倒张公?还是想自投罗网?所以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钱,或者和别人做交易,赦免他的死罪。”

    对于黄巾军来说,侯栩手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因为唐周的告密,使得太平道不得不仓促起义,原本准备好的内应计划就泡汤,他们也没办法通过要挟张让得到什么。

    而且现在黄巾起义的势头已经被打得几乎濒临崩溃,张角应该也没心思再利用这些东西做文章。

    所以从黄巾军的角度看,这些东西在侯栩手里,其实就是一叠废纸而已。

    但对于张让以及幕后可能存在的世家党人势力,这些东西却是扳倒张让最好的武器。

    侯栩如果逃出了洛阳,就意味着这些东西他没有任何想要留存的意思。那么张让得不到,幕后的那些人同样得不到。

    只要没有政敌攻击,张让自然可以高枕无忧,找一个假的侯栩去糊弄汉灵帝,事情也就过去了。

    如果侯栩还留在洛阳,就说明他还有别的诉求。

    黄巾起义现在都已经被镇压得七七八八,作为一个马上就要失败的造反集团。侯栩如果还想着待在洛阳当内应,那纯粹是他脑袋有问题。

    所以他既然在,目的自然是为了拿一大笔钱跑路,或者赦免自己的造反死罪。

    无论是其中任何一种,他都不可能接触张让。

    毕竟相比于另外一伙人,只要东西不要命。张让也许是人和东西全都要,命也可能要交代在他手里。

    “赦免死罪是不可能,造反的罪名,就算是张公和赵公都没办法帮他。”

    “那就是为了钱咯。”

    “如果他自己就有钱,藏匿在深山老林里了呢?”

    张河又问。

    陈暮反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人在乱世当中带着大量金银珠宝出门,他会怎么样?”

    张河还在想,王钧就已经帮他抢答:“会死。”

    “不错,会死得很惨。所以侯栩需要一股势力,不管是什么势力,哪怕只是几十名护卫,都可以保证他的生命安全。”

    “那么侯栩要到哪里去找这股势力呢?”张河询问。

    “问得好。”

    陈暮笔尖继续在纸张上龙飞蛇舞,脑子里的思考却一直没有停下,说道:“我听说司隶的黄巾势力只是被株连了千余人?”

    王钧脑子比张河灵活得多,很快反应过来,恍然大悟:“其它州的黄巾闹得这么大,司隶的黄巾不可能只是小打小闹,所以还有很多黄巾信徒我们没有找出来。”

    “是啊。”陈暮笑着说道:“你信不信现在洛阳城外数十万流民当中,顷刻间就能凑出一支数万人的黄巾大军?”

    “我明白了。”

    王钧激动道:“侯栩被张公赶出去后,他要么走,要么留。走了的话,说明他独自一人藏匿了起来,而且还不能带很多的金银细软,肯定也不会带上那批礼单,必然已经被他销毁。如果他留下来的话,就只能去找司隶的黄巾信徒。”

    “是的。”

    陈暮一脸孺子可教。

    作为一个已经体验过汉朝生活的现代人,他深知这个时代的不方便。

    出门在外,要么步行走路,要么使用交通工具。

    南船北马,侯栩想要离开洛阳,就得坐马车,或者自己骑马,这样带上一些财产和私人物品,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是现在是什么年代?

    汉朝的士人想要游学,必须带上佩剑,并且勤习武艺,邀上三五好友,才敢出门远游。

    这还是和平年代。

    而在战乱年代,一个人出门,还带上大笔钱财的话,无疑跟送人头什么区别。

    山匪路霸,败兵暴民,任何一种都足以要人的性命。

    所以如果侯栩从张让那出来后,身上带了钱,并打算离开洛阳的话,就只能带上少数可以藏匿的金银,昼伏夜行,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才有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如果家人也在身边的话,那就更麻烦,一家几口人走荒郊野外,可能会遇到豺狼虎豹,山匪路霸,给家人带来危险。跟着流民走,流民也会变成暴徒,抢夺他的财产食物,欺辱他的妻子,甚至很多州已经开始吃人肉,生命都难以得到保障。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些人手同行来保证自己的安全。比如原来准备在司隶起义,却没有被抓到处死的黄巾信徒。

    可一个人出去和一群人出去是两个概念,一路上吃喝拉撒,光靠侯栩自己的钱肯定不够,靠那些穷得叮当响,不得不起义反抗朝廷的黄巾信徒肯定也不够。

    因此侯栩需要一大笔跑路费和安家费。

    这就有点像后世古惑仔电影里,某个社团成员犯了大案子,需要大笔钱跑路到外地去是一个意思。

    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当然就得打手头上这批掌握张让私通张角证据的礼单的主意。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陈暮去魏郡看了一眼,就立即说要回洛阳的原因。

    因为他猜侯栩大概率还没有走,就算走,也不会离开司隶。

    三人静静地在房间里等待。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张奉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大叠竹简。

    张奉满头大汗,进来就大声说道:“可累死我了,这些名单又不是需要记录的东西,还得一个一个查找询问。忙了我半昼的时间,也只找到了这部分。”

    “是哪部分?”

    陈暮询问。

    “尚书台的出入名单,我是找尚书台当值的几个佐吏和小黄门问出来的,一个个名字官职什么的都写上了,怕是有数百人。还有一部分是党人大赦名单,天子只是下了个命令,实际名录还得去各部门要,我一个个搜寻访问,也不过才问清楚了数百人,太难找了。”

    张奉将数斤重的竹简丢在桌案上,摇摇头。

    天子轻飘飘一句党禁结束,大赦天下党人,党人的禁锢就算是解除了。

    张奉却得跑断腿,四处问人。

    因为光灵帝初年时期的党人名录就有上千,熹平五年,也就是八年前曹鸾上书掀起的最后一次党锢之祸,涉及到党人的亲属后代多达上万,再加上以前涉及到的人,几次党锢之祸波及范围最少数万人。

    这批人如果是直系亲属,就要遭到追捕。如果是旁系亲属,则会被禁锢,不允许为官,不允许去外地。

    所以除了党人的直系亲属以外,朝廷不会花这个力气去搜寻所有涉及到名录。

    毕竟旁系亲属只是不允许当官而已,出仕要查清楚祖上五代以内的亲属状况,一旦查到,就不可能出仕,没必要留存名录,因此这一批旁系亲属最为难查。

    张奉忙了一天,这批人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除了当事人以外,谁也不清楚。

    “那就先从这一批开始看吧。”

    陈暮取来竹简,将属于尚书台那一部分的名录推到王钧面前,说道:“这些你来看。”

    王钧一头雾水:“我看这些有什么用?”

    “皇宫里的人我不熟,只有你熟,这些人我一个不认识,怎么找。”

    陈暮耸耸肩,表达无能为力。

    王钧傻眼道:“那你也该告诉我要找谁吧。”

    陈暮想了想,说:“找那些这个时间点,不应该出现在尚书台的人。那些送公文的就算了,应该与他们无关。”

    王钧费解道:“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直白了当地告诉我不就行了吗?”

    “我来问你,咱们大汉各州郡的文书要上达天听,一般是怎么做?”陈暮询问。

    王钧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由各州郡的奏曹送到洛阳,呈递到尚书台,再由尚书台整理,呈给天子阅览。”

    “如果王允的那份奏折被张公看到,你猜这份奏折能不能到天子那里?”

    陈暮反问。

    这下王钧不说话了,张河倒是说道:“让公肯定会把奏折截取,将王允下狱。”

    一旁的张奉脑子没转过弯来,问道:“既然这样,那王钧你为何劝我阿父主动将那份奏折呈上去?”

    别说王钧陈暮,就连张河都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王允一旦下狱,百官就会闹腾起来,各种弹劾奏折上报,天子一旦知晓,就会觉得让公在欲盖弥彰,反倒坐实了让公私通张角,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捂得住?”

    陈暮点点头:“所以有人就得去一趟尚书台,来保证奏折不会被张公截取。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前脚王兄刚离开尚书台,后脚他们的人进去过。”

    “不对吧,既然截取奏折合了那些人的心意,为什么要保证奏折不被截取呢?不符合正常道理呀。”

    王钧想通了一些关节,他不太明白,既然张让截留王允奏折会加深天子的怀疑,那为什么还要派人去,而且还是保证奏折到天子那里,而不是保证奏折被张让的人截留,太不符合逻辑了。

    陈暮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淡然,缓缓地开口道:“因为百官是百官,背后的人是背后的人。百官想要张公死,而背后的那些人,只是要一个威胁张公的把柄而已。”

    以前党人和官员不分家,因为他们都是士人。现在已经分家了,因为党人遭到了迫害,而官员们,却一个个成了世家。

    之前陈暮也以为他们二者抱团在一起,直到他在魏郡发现了这里面只有党人的影子,而没有官员的影子。

    毕竟如果这一切都是官员在主导,那么在魏郡搜寻侯栩的人,一定是官府的人,而不是一群操着颍川口音不明身份的人士。

    而且自始至终,官员那一边在王允上奏以后,都没有任何动作,哪怕跟着弹劾张让的人,陈暮也怀疑是另外一拨人。

    这说明二者的情报和资源没有共享,目的也完全不一样。

    一切的不同寻常,都说明陈暮面对的并不是一股势力,而是分为明、暗以及藏起来的侯栩,总共三股。

    就是不知道朝堂上的官员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成为了棋子,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太没意思了点。

第七十七章 马

    马汾站在阳渠南岸的街道上,和无数翘首以待的民众一样,都在望着那高高升起的吊桥。

    洛阳外城虽然没有城墙,但其中三面同样被分割开来,西市外是天子后苑,有上林苑、广成苑、平乐苑、显阳苑、西苑、鸿得苑等等,白马寺就处于显阳苑与西苑中间的街道上。

    而南面是普通居民区,虽然也有太学、灵台、明堂之类的官方机构,但洛阳的普通民众,基本都会居住在城南,因此他们要去城东城西两侧的市场,就得通过两侧的护城河,如去西市要经过洛水吊桥,去东市要经过阳渠吊桥。

    每天早上辰时,就是吊桥落下的时候。

    随着嘎吱一声巨响,连接着南城与东城的巨大吊桥缓缓落下,无数要去东市的粟市购买食物的民众排着队伍,陆陆续续走到了桥上,进入了东市。

    东市外围用一圈木质栅栏围拢起来,栅栏上贴着通缉告示,当马汾看到侯栩的名字出现在里面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

    告示下面写的赏金实在太多了,为了找到侯栩,张让出了一百万钱,对于任何一个东汉民众来说,这都是一笔一辈子无法企及的巨款。

    一瞬间的贪心仅仅只是稍纵即逝,因为马汾知道,自己作为司隶原本的黄巾小将,归属于大方渠帅马元义手下,属于朝廷不可能赦免的那一群人。就算自己去举报了侯栩,可能拿不到这笔赏钱,就得被押去刑场。

    而且侯栩带着他们回到洛阳后,就让他们分散藏进了难民当中,采取了以前张角命令他们做内应时候的单线联络方式,马汾自己也是听从另外一位黄巾将领的指示,他自己也没法找到人。

    跟着人流进入东市,马汾在洛阳也待了有些年头,熟门熟路地一路往北,穿过了人潮拥挤的粟市,来到了中东门外的马市。

    一靠近骡马榷场,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各式品种的骏马在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中打着响鼻,栏杆上挂着树皮制成的挂牌,上面用刻刀雕刻了产地及马的雌雄、年齿。马贩子则站在一旁,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吆喝自己马匹的优点。

    战乱年代马的售价也如粮价一样飞涨,特别是像那些有钱的世家豪强,不管是用来组建一支可以抵御贼寇的力量,还是当成运输工具准备带着粮食钱财藏去山里构筑坞堡,马匹都是最好的选择。

    马汾却对这里的马匹没有任何兴趣,因为他也没钱买。司隶黄巾还没开始起义就被扑灭,他们不得不转到地下,生存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其它没必要的消费。

    在市场晃悠了半天,马汾总算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那是一个胡子邋遢,一身酒味的干瘦老头,躺在榷场最里面的角落的一张凉席上,身边还放着一坛酒,虽然满身稻草屑,却依旧有些怡然自乐的味道。

    “这马可有主人?”

    马汾拍着一匹马的马背大声询问。

    榷场里错落分布了数十头驴骡马,就算是马,也只是不值钱的驽马,所以地理位置不太好,这也侧面说明这个榷场的主人只是个普通的小马贩,没有什么太大的实力。

    但整个榷场的人都知道,孙老头虽然喜欢赌,导致他的生意一直做不了太大,可若说起门路,整个东门马市谁不知道他消息灵通路子野?

    毕竟要是你在这一行业待上六十年,你也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翘楚。所以如果有大笔生意,很多人也愿意来找他。

    孙老头正躺在席子上晃悠着二郎腿,听到外面喊话,一咕噜从凉席上爬起来,一路小跑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苞米般的大黄牙,点头哈腰道:“这位客人,看上了哪匹马?”

    马汾平静地问道:“你这里就只有这几匹驽马吗?”

    “客人是想要好货?”

    孙老头眼睛发光,看眼前的人穿着打扮一般,没想到是有大生意上门。

    虽然是战乱年月,各路豪强都想要马匹。但可惜的是洛阳的马没办法出去,外面到处都乱,长途生意没法做,对于马市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孙老头已经很久没有接到什么像样的大单了。

    “我想要五百匹马。”

    五百匹?

    孙老头心里窃喜,脸上却苦着道:“这.....”

    “怎么,很为难吗?”

    “倒不是为难,这五百匹中原马我也得凑,需要一段时间,而且现在马匹价格涨得很快,这定金.....”

    “我不要中原马,我要草原马。”

    “客人莫不是在消遣小老儿吧。”

    孙老头脸色微变。

    汉朝的马分两种,一种是中原马,一种是草原马。

    中原马的产地大多是在益州、司隶两地,比如东汉在益州就有数处马苑,司隶的河内河东二郡也都有牧场。

    这两地产出来的马个头比较小,但耐力极佳,大多用来干活。比如后世云南四川的茶马古道,用来走贸易路线运输商品的马匹,就是云南四川产的中原马。

    而草原马的产地则在雍凉并幽四州,靠近草原边境,这种马长期奔跑驰骋,因此爆发力惊人,跑得极快,成为了战马的主要来源。

    在马市,同样是马,中原马和草原马的价格天差地远。

    因为中原马就是常人所知的驽马,一匹驽马价格在数千钱到万余钱不等,没两年活头的老驽马甚至只需要一两千钱就能买到。

    而一匹战马的价格,根据年龄、雌雄、品种的不同,便宜的数万钱,贵的甚至能达到一两百万钱。

    像赤兔那样的汗血宝马,一匹的价格更有可能在五百万钱以上。

    五百匹驽马好拿,五百匹战马,孙老头哪怕舍弃了老脸,去找门路拿货,光成本就得先垫进去数百万钱。更何况最近朝廷查得紧,几匹还好说,几百匹,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然而马汾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目光阴冷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孙老先生莫不是忘了,前些日子你还信誓旦旦地说有。”

    “前些日子还有?”

    孙老头细细琢磨了这句话,忽然骇然色变,酒劲消了大半,惊恐地道:“你是......”

    这事都过去快半年了,当初发现来订购马匹的大客户就是被朝廷车裂的反贼马元义的时候,一开始孙老头十分害怕,甚至已经做好了带着一家老小逃跑的准备。

    可提心吊胆了一两个月,朝廷没人来抓他,黄巾的人也没有再找过他,事情似乎已经平息,孙老头自己也都快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们竟然还是找上了门来。

    “孙老先生应该记得,我们当初可是给了二百万钱的定金,你这做生意,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马汾目露凶光,咄咄逼问。

    孙老头吱吱唔唔道:“是你们的人后来不过来取马,怎么能说是我言而无信呢。而且这定金交了你们却忽然毁约,这是你们的问题,按照规矩,定金是不退的。”

    “定金的事情好说。”

    马汾低声威胁道:“你卖五百匹战马给我们,有契约为证,你说朝廷若是知道了,会怎么处理你?”

    孙老头脸色骤变:“我也是受了你们的蒙蔽,若早知道你们.....我怎么可能会卖马给你。而且就算你去告发我,你也会死,大家何必鱼死网破?”

    “我怎么可能会死。”

    马汾咧嘴一笑:“我的身份清白,查不到跟他们有任何瓜葛,只是碰巧捡到了一张契约而已,上报给朝廷,有功无过,你说呢?”

    孙老头脸色阴晴不定,浑身开始发抖。

    过了片刻,他才苦笑道:“你到底想怎样,小老儿爱博戏,那笔钱已经输了大半,现在就只剩下三四十万钱,我全给你就是,若是不够,你看这里的东西能抵多少,你都拿去抵债。”

    “我不要钱。”

    马汾平静地道。

    “那你要什么?”

    孙老头如筛糠般抖动,不要钱难道要命?

    “要十匹马。”

    “十匹马?”

    “是。”

    “战马?”

    “五匹战马,五匹驽马。”

    “好,这好办。”

    孙老头舒了一口气,说道:“十匹马我还是能弄到,如此就一言为定,客人明日来取即可。”

    马汾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起来,阴冷地说道:“老先生,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不然德安里独柳巷第三栋宅子,你的一家老小,命可留不住。”

    这番话听得孙老头汗如雨下,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那张契约?”

    “明日给你。”

    说罢马汾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孙老头惴惴不安。

    其实一开始他也想过报官,看能不能获得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可人老了都怕死,给反贼售卖武器装备是同等的谋逆死罪,按照株连的下场,要夷灭三族。

    孙老头不敢赌官府会不会放自己一条老命。

    更何况五匹普通战马和五匹普通驽马,价格在二十万钱左右,二十万钱买自己一条命,这个要求不过分。

    而且现在人家还掌握着自己一家老小的命,想起自己的儿孙,孙老头就更加不敢起小心思。

    现在他只祈求马汾言而有信,马给他之后,把契约还给他,双方再无瓜葛。

第七十八章 如狼似虎

    当陈暮看到吴伉的时候,他正被关在洛阳北城监狱的地牢里,地牢暗无天日,他的眼睛却透明光亮,仿佛一束光照射进来,让人只能看见里面的纯净和无暇。

    这是一个很好的宦官,按照吴伉的资料来看,此人博学通达,虽是宦官,却并不与张让赵忠等人结交,平日里也不参与政事,每日托病要么在住处研究佛法,要么就去城西的白马寺休闲养生,看得出来,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陈暮让人打开牢房,走了进去。

    吴伉盘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只是平静地微笑,并没有开口。

    “听说你很会算命?”

    陈暮说道。

    吴伉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只是看得书多了,学了一点而已。”

    “那你算算,今天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陈暮又问。

    吴伉想了想,回答道:“风角之术,只能定吉凶,也算不了术者。”

    “那算算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陈暮换了个方式。

    “也许是因为我一个数年没在宫中行走的人,忽然去了一趟尚书台吧。”

    吴伉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一丝狡辩的意图。

    “聪明。”

    陈暮笑了起来:“那你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吗?”

    吴伉摇摇头:“不说。”

    “真不说?”

    “打死真不说。”

    “好,那就不说了吧。”

    陈暮转身出门。

    吴伉也不阻止,依旧平静地看着他离去。

    走出了监狱,张河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就这么算了?”

    陈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人家不说你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拷问。”

    张河比划了一下手势:“洛阳监狱的狱史个个都是拷问的高手,肯定能问出话来。”

    陈暮笑着摇摇头:“你想多了,他这样的人,一旦决定不松口,是绝对不会透露半点,如果逼得狠,你信不信他立即死给你看?”

    没骨气的宦官很多,比如张让赵忠,个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大坏蛋。虽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汉灵帝这厮本身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敛财连江山都不顾。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批人同样助长了汉灵帝的贪婪。

    如果皇宫里的宦官个个都是像吴伉一样的人,朝廷上下的官员个个都是像陈蕃李膺那样的名士,汉灵帝再贪婪也得收敛一些,大汉天下自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归根到底,封建制度害死人嘛。

    张河隐隐觉得陈暮的话似乎有所讽刺,略微哑口无言,憋了点内伤,片刻后才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白马寺。”

    “白马寺?去哪儿做什么?”

    “当然是问吴伉最近有没有和人交流,问谁是他的朋友。”

    “你是说有人指示吴伉去了尚书台?”

    “先去问问吧。”

    陈暮从北宫出来,坐上了宫门口的马车,王钧和他关系比较好,所以同乘一辆,张河就跟张奉在后面那辆马车里。

    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往城西而去。

    马车上,王钧低声说道:“吴伉人不错,以前还帮我卜过吉凶,这事会牵连到他吗?”

    陈暮笑着问道:“你想帮他?”

    王钧连忙摆手否认:“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兄长的事就是我的事,他是生是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兄长放心,这个忙我帮定了。”

    陈暮拍着胸脯保证,也许是受到了他那大哥刘备的影响,那日看了洛阳凄惨的景象后,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了当初在广年被教育过的经历。

    以前他总觉得其他人的事情跟自己无关,做好自己的事情,能在乱世苟全性命,就万事大吉了,谈什么恩泽天下拯救苍生,那是诸葛亮和刘备他们要做的事情。

    但现在看多了死亡,特别是在看到皇甫嵩那种漠视人命,拿同类的尸体筑京观那么令人惊悚的事情之后。

    陈暮就忽然觉得,生而为人,还是善良一点比较好。

    更何况既然不涉及自己的利益,又能得到王钧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那就多谢贤弟了。”

    王钧谈不上有多高兴,因为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无缘无故就成了陈暮帮他忙了,这人情债背得就莫名其妙。

    为了怕王钧醒悟过来,陈暮很快又转移话题:“对了,你知道吴伉在皇宫里和谁关系最好吗?”

    王钧的思路被陈暮带走了,想了想说道:“吴伉性格孤僻,看上去和谁的关系都不错,但实际上大家好像有种距离感,真要说得上关系最好,似乎也就只有中常侍吕强和他私交甚笃。”

    “吕强?”

    “是啊,吕常侍一直和让公他们不和,因此虽为常侍,但与我们关系都不太好,听说他结交了不少名士。”

    “哦。”

    陈暮脑子里快速思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派系。

    就好像朝廷很多官员有些会抱紧宦官的大腿,有些保持中立,还有些为了帮助党人,连官都可以弃之不要一样。

    宦官集团同样不是铁板一块,汉灵帝身边有十多个中常侍,其中十个就是人们所知的十常侍。

    这十个人肯定是大奸大恶,与汉灵帝狼狈为奸,坏事做了不少。

    但还有别的中常侍不想与他们为伍,吕强就是比较正直的一个。因为从皇甫嵩那联想到了党人这一特殊团体,陈暮还特意查阅过资料。

    他发现今年年初黄巾之乱起的时候,包括皇甫嵩、吕强在内,中央足有数十位大臣上书建议赦免党人。

    虽然跟中央政府数千名官吏比起来,这是个很小的数字,一点都不起眼。但无疑说明这些人应该就是党人在朝中的势力,之前跟着王允一起弹劾张让的人,也大多是这批人。

    另外,陈暮还隐约记得《后汉书·宦官列传》里记载,今年年末,吕强就会因为得罪张让赵忠被诬陷,从而被逼自杀。

    看来这里面有故事。

    如何找到吴伉的朋友一点都不难,吴伉肯定以为他和白马寺的和尚关系那么好,所以会为他保密。

    这一点上吴伉有这个自信,因为与他交好的和尚同样有着强硬的骨头。

    但可惜的是吴伉少算了一层,白马寺的大和尚不像他一样孤家寡人,没有妻子亲人,没有要牵挂的东西。

    陈暮拿着张让的宫牌,威胁他们要将和尚赶出大汉,不允许他们在大汉传播佛法。

    在迦叶摩腾和竺法兰来东汉的时候,因为佛法的理念与统治阶层的理念不符合,所以汉朝的佛教一直受到打压,天子甚至明令禁止汉人出家为僧。

    因此东汉的和尚过得很苦,名义上甚至他们不算是和尚,只是在寺庙里修行的居士,勉强维持着佛教的体面。

    在佛教如此艰难的环境下陈暮还要断绝了他们的法统,就像是在刨绝户坟一样令人发指。但正因为如此,才能让和尚动摇。于是在出卖朋友与断绝法统之间,白马寺的那位大和尚最终选择了出卖朋友。

    等陈暮走出去的时候,隐约能听到寺里传来其他和尚们的哭声,那位和尚死了,他失去了道义,所以自杀了。这嚎啕的哭声像是诅咒一样,盘绕在了陈暮头顶。

    又是一笔无辜的血债。

    陈暮干脆就没有坐马车,骑上马在洛阳西市奔驰,直奔向昌明里,像是要逃离这片土地。

    ......

    ......

    “陈子归?”

    “嗯,他今天上午逼死了白马寺的王明法师。”

    “张让还真是找了条好鹰犬。”

    “曲逆侯之后,真有他先祖的风范。”

    “查到哪了?”

    “徐瀚,李昭他们都被抓了。”

    “那就快查到我们身上了,钱凑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

    兴盛里的一家酒楼里,赵恭惊讶于陈暮的做事手段,狠辣而又果决。

    游侠们还说祸不及家人,他却总拿别人家人开刀,哪怕他们组织再严密,再小心,也架不住这种如狼似虎的追踪。

    荀和却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不择手段的人很多,他以前不是,现在也变成了这样,人都是会变的,所以只是平静地说道:“尽快安排交易吧。”

    “那这陈暮怎么处理?”

    “我来对付他。”

    荀和戴上了一顶斗笠,脸埋在阴影里,走出了酒楼,往东城而去。

    他原本以为会用不到这些人,但可惜的是他遇到了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对手,那他也只能同样选择不按套路出牌了。

第七十九章 局势明朗

    侯栩的确没有走。

    他虽然说不上绝顶聪明,但做了那么多年内应,该有的一些反侦察素养还是有。

    从张让府中被赶出来后,侯栩第一件事,当然是想去找张角。

    于是他联络了一批人,准备一起共赴冀州。

    但还没走出司隶,就听说了张角连战连败,被打得溃不成军,卢植已经收复了半个冀州。

    这种情况下再去投奔张角是不可能了,侯栩只能先去魏郡把自己的家人接走,然后准备南下去豫州。

    因为当时候豫州的黄巾正如火如荼,将皇甫嵩围困在长社,气焰凶悍,大有一举进攻司隶,横扫洛阳的势头。

    结果才刚走到阳城,就听说了长社大败。如此一来,包括侯栩在内,这一批黄巾无比惶恐,只觉得前路黯淡,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司隶冀州豫州三地转来转去,身上的钱也用得差不多,无奈侯栩只能回洛阳。

    为什么回洛阳?

    因为洛阳他最熟悉。

    古代交通不方便,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辈子待的土地,就是赖以生存的家乡,也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

    侯栩短暂的四十多年生涯当中,前面二十多年是待在家乡安阳,后面十多年待在司隶。

    现在身上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可去,惶惶不可终日,侯栩自然会下意识留在他最熟悉的地方。并且他本身也已经有了主意,需要一大笔钱才能带着人逃遁得更远。

    侯栩的打算分为三步,第一步,找到需要这批东西的买家,谈好一个合适的价格,然后出手。第二步,带着钱离开洛阳。第三步,有了钱以后,就逃得远远地,去交州或者益州避祸。

    现在他开始准备走第一步。

    如何找到买家也很简单,侯栩在张让府邸待了那么多年,谁是宦官集团的敌人,他就去找谁。哪怕有些人不敢接这份礼,只要消息传出去,就总归有人找上门来。

    反正他在洛阳盘根错节经营这么多年,那些可以牺牲掉的普通太平道信徒无数,他只需要这些信徒去传递消息即可。

    如果有回信的话,就按照约定用太平道的密语写在某些指定地方,即便这些人被抓了也无所谓,立即切断联系就行,也追查不到他身上。

    所以当第一步开始走的时候,就非常顺利,双方洽谈好了细节,已经确定交易。

    马汾带着几个人从马市将需要的马牵出来,侯栩坐在远处的茶摊边,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事情是他吩咐下去的,但他却采取了单线联络,稍微乔装打扮后,反而侦查起自己手下的情况。倒不是怀疑马汾,而是害怕马汾暴露,毕竟他要想带自己的家人逃离洛阳,马匹必不可少。

    一直等到马汾将马匹一路从马市运出去,确定他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后,侯栩才对自己的弟弟说道:“去和安里,带上那批东西。”

    这年头,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也没什么人能信任的了。

    ......

    ......

    这个时候,陈暮正在家里练习绘画。

    来洛阳已经有几天时间了,别的没什么长进,书法绘画倒是进步不少。

    没办法,鸿都门学教七经的比较较少,因为汉灵帝喜欢书法和绘画,所以教艺术类的课程反倒更多。

    至于追查的事情,现在就交给张河他们在做。

    这个时代不乏聪明人,但信息传递手段不发达,没有电话、没有无线电、没有电脑,人们想要传递信息,就只能依靠人与人之间的接触。

    所以只要能够找出一条线索,就很容易顺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

    查到了吴伉这条线,就去查他在白马寺经常会面的几个朋友。按照张奉收集起来的党人名录去一个一个地抓。

    反正人已经被他顺藤摸瓜查了出来,拷问的事情,就交给张河他们处理就行。

    这些党人也的确有硬骨头,有好几个咬牙什么都不说,可惜的是,家人永远是他们的软肋,稍稍一威胁,就把知道的和该交代的全说了。

    这种方法卑鄙是卑鄙了点,但的确有效,而且陈暮也没有感到任何羞愧,毕竟他对于自己的定位,就是李儒和贾诩。

    “查到了。”

    张河急匆匆地回来,进门就说道:“荀昱的儿子荀和,还有赵彦的儿子赵恭。赵彦原本不在党人名单里,是他自己要求与李膺一起赴死,所以名录里找不到赵恭,他现在担任洛阳北部尉,统领北城贼曹掾。”

    洛阳北部尉?

    陈暮算是知道党人是怎么和侯栩联系上的了。

    六部尉归属于洛阳令下,相当于洛阳市六个分局局长,跟刘备那个安喜县尉职权差不多,统领贼曹掾,属于基层官差衙役类型,这种阶层能够接触很多底层民众。

    恰好信奉黄巾道的人大多也是底层百姓,打听这种消息,是他们这样基层官吏最擅长的事情,双方自然轻易能联络上。

    “就只查到这点东西?”

    陈暮停下了手中的画笔,皱起眉头。

    如果后面的党人只有这点力量,那未免也差劲了点。

    张河又道:“这两个包括我们抓到的徐瀚、李昭等人在内,总共有十余人是核心组织者。其余涉及的朝廷官员还有太中大夫何邵、太仆丞杨旦、大行令许密、博士祭酒严彪、中散大夫周仲,谏议大夫余夔、议郎卫琳等。”

    “都是跟党人有密切相关的人。”

    陈暮点点头。

    何邵出身陈郡何氏,他的堂兄何衡就是被宦官陷害的党人。子孙后代当中,有何夔何曾等人,特别是何夔,算是陈郡何氏的奠基者。

    还有杨旦许密严彪这些人,要么是兄弟曾经被朝廷列为朋党,要么是父辈被宦官陷害,难怪这群人要联合在一起。

    不过这些官员的职位都不高,就只有何邵的太中大夫作为光禄勋副手勉强是中枢官员,其余人都在千石到六百石之间徘徊,算不上朝廷核心人物。

    陈暮是不信后面没有大官在主导这一切,不过能找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这还是他通过吴伉抽丝剥茧寻出来的,要是一般人,没有那样缜密的思维逻辑和洞察力,连这些人都寻不出来。

    张河继续道:“除此之外,我们还从抓到的士人那得到一个消息。荀和通过杨旦从许多士人那里筹集了大量金银布帛钱币,总数约达到300万钱。其中弘农杨家就出了200万,这笔钱莫非就是用来交易那份礼单?”

    “杨家还真舍得下本,看来没少推波助澜。”

    陈暮想起了那位汝南太守杨奇,弘农杨氏是现在堪比汝南袁氏的顶尖大家族,家里的财产不可估量。

    曹操在汉朝中央朝廷不过是个二流家族,父亲曹嵩买官花一亿,后来资助他起兵又不知道花了多少,杨家比曹家富裕数倍,200万钱不过是小意思而已。

    “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张河已经佩服起陈暮来,先通过敌人的动机分析出宫里有内鬼,再通过内鬼再顺藤摸瓜,把幕后搞事的人身份查清楚,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当然是去找荀和赵恭。”

    听到张河的话,陈暮毫不犹豫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和张奉了。”

    “交给我?”

    张河诧异道:“那你去哪?”

    “我去马市。”

    陈暮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面,准备出门。

    “去马市做什么?”

    一直在旁边看他画画的王钧也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陈暮神秘一笑:“当然是去抓人。”

    抓人?

    上马市抓谁去?

    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陈暮是王钧举荐,张让也把全权交给了他,他的命令,大家自然也得听。

    于是两边分头行动,张河张奉带着张让的宫牌,准备去找城门尉和洛阳令,让他们调动人手,去把荀和与赵恭找出来。

    陈暮则和王钧骑着马一路往马市而去。

第八十章 仓库

    为什么去马市?

    这就涉及到一个正常现代人应该都能想到的问题。

    在没有身份信息全面录入网络的年代,有人犯了罪,如果要逃跑的话,会怎么选择?

    火车站、汽车站、机场。

    如果自己有车,就会走国道或者高速公路。

    所以九十年代到两千年时代,很多警察在追捕犯人的时候,这些客运集散地都是严密把控的区域。特别是汽车站,因为汽车站很少查身份证。

    那么古代通缉犯逃跑又要去哪?

    一个人去深山老林?

    那是去喂老虎。

    毕竟这个时代的豺狼野兽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县城旁边的小山里没准都有好几只。

    而且藏去山中,没有食物,根本也躲不了多久。

    因此就需要马匹和钱。

    马匹用来当脚力,钱用来做消费,保证自己不会饿死。

    像张俭当年被追捕的时候,如果不是一路上无数人帮助,可谓望门投止,他根本就逃不到塞外。

    即便如此,因为收留他而死的人就多达数十人,因为帮助他而家破人亡的多达数百户,导致郡县都凋零,就可以知道在古代一个人逃避追捕有多困难。

    张让赵忠的权势比之当年的候览还要大,如果真让他们下狠心发动全国的力量追捕侯栩,没有钱财没有马匹,侯栩连司隶都跑不出去。

    所以现在侯栩找党人要钱,陈暮猜测,他一定会想办法拿到马匹。

    于是他就找了张让,让他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去马市寻了个大马商,探听一些消息。

    以张让的权势找几个大马商还是非常容易,通过这些人,陈暮自然而然就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比如在半年前,马市的老商贩孙老头接到了一笔大单,这单子在业内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因为那位客人大手笔,居然要五百匹战马。

    战马在幽州、并州、雍州和凉州四地的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但运到了洛阳价格就成倍的往上涨。

    毕竟古代运输成本极大,离原产地越远,价格自然也会越高。

    因此五百匹战马的价格能达到两千多万钱,是一笔相当大的生意。

    孙老头为了这笔单,找了好几个大马商一起联合,才总算是凑齐了这批货。

    结果约定好三月份拿货,那位客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别人不知道,孙老头却知道。

    因为二月份黄巾起义爆发了,孙老头见过马元义,通过车裂时候贴出的告示画像认出了他。

    其他马商不认识马元义,当然就不知道孙老头接的单是黄巾军的单子。

    这件事情一直是孙老头的秘密,对谁都没说过。

    但在行业内,虽然大家不知道那位大手笔的客人是谁,可有人买马付了定金没来取货这个消息却有很多人都知道,不算隐秘。

    陈暮正是通过这一点,猜测孙老头就是给司隶黄巾提供战马的供货商。

    因为他知道,原本张角是打算三月份起义,结果叛徒唐周告密,司隶黄巾被一网打尽,导致他不得不提前了一个月造反,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没人去取马的原因。

    因此他派出了**等人,这几天一直蹲守在马市,监视着孙老头。

    侯栩虽然狡猾,也在利用马汾看看有没有人已经注意到了这条线。但陈暮比他更狡猾,早在马汾找到孙老头的时候,**就已经在了,远远地观察,早早地记下了马汾的样貌。

    也许有人会问,马市这么多人出来问价格,如何确定马汾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道理也很简单,正常的顾客怎么会让老板脸色数次变幻,而且两人交流的时间,也完全不像普通顾客在询问商品的模样,因为马汾甚至连挑选货物的姿势动作都没有摆,一直。

    所以侯栩在马市观察情况的时候,**他们却已经在马市外围的出入口蹲点,并没有出现在马市里面。

    当然。

    侯栩本人在马市里,这一点是陈暮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直接动手抓人了,哪需要费那么大功夫。

    但没办法,人的行为是无法控制的,包括陈暮的举动,也都是通过一些细节观察,从而得出一些结论,并且采取行动,并不是就说明他已经掌控了所有局面。

    “司马。”

    离马市数十丈外的酒铺里,**他们正在与几个大汉喝酒玩樗蒲,樗蒲是汉代类似于飞行棋的游戏,民间十分常见,深得广大人民群众喜欢。

    看到陈暮过来,**急忙站起身,恭敬地道:“已经查清楚了。”

    陈暮扫了眼那几个大汉,虽然看到他和王钧的时候都是一脸拘谨地站在一旁,但通过他们腰间佩戴的刀剑,不难看出都是些凶人。

    这些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是洛阳的游侠儿,按照后世的理解,就是当地帮派份子,俗称东汉古惑仔。

    洛阳是东汉帝国首都,人口达到百万,三教九流,什么都有。

    张让赵忠的党羽虽然占据了半个城市的实权部门,但对于这些底层势力基本不怎么看重,平日里干地下脏活都是给门下的宾客去处理。

    豪强蓄养死士早在汉末就是风俗,比如刺杀孙策的许贡三门客就是其中最为典型的代表人物。

    张让自己没蓄养,可他的手下蓄养了。

    毕竟对于张让来说,他的地位实在太高了,几乎相当于半个皇帝。所以家里除了看家护院的士兵以外,不可能养普通游侠小喽啰,最差也是头领级别。

    比如张河看似只是个地位低下的监奴,但却与洛阳地下很多游侠关系很好,有这方面的资源提供。

    陈暮很清楚,跟踪这样的差事,官面上的人出马容易走漏风声,连六部尉都有他们的人,谁知道城门校里有没有。而**他们对洛阳又不熟悉,所以找当地的地头蛇最稳当。

    “人在哪?”

    “去了城东粟市仓库。”

    **回答道:“彭兄弟的人分了几班交接,一路跟过去了,确定他进了其中一间货栈。”

    陈暮四下扫视了一圈,向老板问道:“老板,你们酒铺有无后院?”

    “有,客官里面请。”

    酒铺老板早就看出陈暮隐隐是这群人的头领,连忙上来点头哈腰。

    东汉时期的酒铺其实就是街边小店,卖的都是廉价秫酒或者果酒,会提供几个小桌在店铺外面。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年当垆卖酒,就是这个模样。

    马市附近马粪味重,因此地价便宜,在这里开的酒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店,谈不上保密,陈暮才要一个里间。

    说是里间,其实就是老板平时自己吃饭的地方,属于前后院,里面住人,外面开店。

    陈暮王钧**以及游侠首领彭岑来到里院,老板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上了两瓶酒,很识趣地离开了。

    彭岑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低,主动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酒。

    陈暮向他点头致谢,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舆图摆在桌子上,就看到那图上标志着洛阳外城大大小小的所有地图标识,虽然画得笼统,但地理位置极为清晰。

    王钧惊讶道:“这是外城的舆图?”

    “嗯。”

    陈暮点点头,不管是在任何一个朝代,京城的舆图都是一个王朝绝密中的绝密,甚至有一些朝代在修建好皇宫之后,就把工匠全部杀掉,只有皇室自己收藏了舆图,几乎不可能外泄。

    不过洛阳不同,洛阳的外城没有任何城墙阻碍,核心区域是内城。甚至可以说,内城才是原本的洛阳皇城,因为这座城市建立本身就没有考虑普通民众的生存意义。

    按照刘秀的设想,一开始他是打算只是让洛阳成为一个对天下发号施令的地方,只有政治意义而没有经济和文化上的意义,所以才只修了一个皇宫。

    东汉初的时候,洛阳人口不到十万人,经过80年的发展,到永元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00年的时候,达到了51万人口,又经过八十年时间,到如今,已经超过了一百万。

    发展起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中央的官员也需要吃喝拉撒,也需要享受生活,全国各地的东西运送到了首都,人口也随之迁徙流动,慢慢经济繁荣起来。百姓依附于内城外就逐渐形成了外城,最后也就演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所以说实际上洛阳外城原本就不应该存在,董卓为什么要迁都?还不是因为洛阳除了内城皇宫以外几乎无险可守,一旦被围住,就插翅难飞,不得不西迁长安。

    因此天子对于外城舆图并不是很在意,甚至这份舆图本身就不是应该被收录起来的绝密,而是放在洛阳县衙,有权力的官员都可以拿到。

    陈暮摊开舆图,对彭岑说道:“彭壮士,具体位置在何处?”

    这份舆图中间部分是空白的,因为这部分是内城,彭岑的目光直接扫过粟市,食指点在了鸿池上方某处:“这一处,东市粮库货栈丁十二仓,进去后一直未见动静,已有约一刻钟。”

    “东市粮库是何人在管理?”

    “太仓令丞。”

    “带我去找他。”

    “唯!”

    彭岑恭敬回应。

    太仓令丞是大司农属官,秩三百石,掌管京城粮食仓库。

    粟市就是洛阳最大的粮食交易市场,原本这里是洛阳官署仓库地,后来变成粮市。而旁边的官署仓库,自然也慢慢变成了粮商们租借来存放货物的场地。

    古代的仓库一边都建在水源地附近,因为仓库容易失火,所以离粟市最近的鸿池,自然就是粮仓的首选之地。

    鸿池离洛阳内城最近的耗门有二十汉里,但离粟市也就五六汉里,相当于现代2公里左右。而马市则在粟市的正北面,离粟市也只有一公里,众人骑马过去,五六分钟就能抵达。

    不过越靠近粟市,人流量就越多。毕竟灾荒年代,最重要的就是粮食,不管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有钱的没钱的,都得吃饭活着,因此这里每天能发生很多次骚乱。

    彭岑是附近地头蛇,带着众人走小巷,很快就到了鸿池北面,粟市南面的粮仓官署。

    陈暮沿途仔细观察,发现这里是成片的弄巷,地势多洼下湿,仓库货栈连绵,约有数百个大仓库,纵横交错起来,犹如一个大迷宫,如果在这里要追一个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第八十一章 埋伏

    太仓令丞虽是大司农的属吏,但毕竟只是个小官,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张让哪止官大一级?不说他的权势,单他中常侍的品秩就是两千石,仅仅只在三公九卿之下而已。

    所以当陈暮拿着张让的腰牌,找到这个管理粟市仓库的小吏时,在他的带领下,很轻易地来到了货栈丁十二仓对面的粮仓的楼上,通过方形小孔观察。

    丁十二货栈是一所压檐木制建筑,长五十步,宽四十五步,近乎方形,只有一个入口,四面有通风窗,但特别小,不容成人通行。

    “这个货栈是何人何时租借?”

    陈暮问太仓令。

    太仓令快速翻阅了账本,片刻后回应道:“是今年年初一位冀州商人租借,说是用来储备陈粮,租了整整一年。”

    那行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是太平道租的。

    太平道在全国八州同时起义,唯有司隶黄巾因为唐周的背叛而被一网打尽。看来他们前期做了大量准备工作,包括粮草武器马匹,可惜没有来得及用上,只能说时也命也。

    不过司隶黄巾还是给侯栩留下了一些遗产,比如马匹订单,比如货栈仓库。这些东西的租借手续肯定是匿名的,没有被查出来,侯栩正好可以拿来用。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陈暮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查到这里,这得益于穿越之前因为兴趣爱好而研究的推理刑侦技术,而且五百匹战马,就算是平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吃下,豪强地主再有钱,也不会特意花费这么多,除了用来造反,想不出其它用途。

    “人是何时进去的?”

    陈暮又问。

    一旁的彭岑回答道:“隅中二刻左右进去,现在接近隅中四刻。”

    汉朝一刻差不多14分钟,隅中二刻就是上午9点半,现在应该是10点左右,这意味着马汾和那几个牵马的人已经进去了半个小时。

    “这里面还有其它通道吗?”

    “绝无。”

    彭岑答道:“每一个货仓都有栅栏围住,人可以翻越过去,马怎么可能越过栅栏。”

    “嗯。”

    陈暮点点头:“可有他人进出?”

    “并无。”

    彭岑摇摇头。

    货仓人流量不大,除了租借各仓库的老板在拿货的时候,就只剩下每个货仓的看守人员。

    彭岑是地头蛇,像这样的仓库看守工作,他的手下也会接,毕竟仓库无人看守,会有偷盗的事情发生。

    而且如果不雇佣地头蛇帮忙照应,那么偷盗的人,就可能不是小偷了,自古以来游侠儿们的生存方式,向来都是如此。

    听到从张河那里发来的详细指令后,就找了一位相熟的粮商,借用了他的货仓。

    一般的货仓分上下两层,这样更容易堆积货物。二楼都会有通风口,所以只需要在二楼通风口向外面观察,就可以将附近所有通道监控。

    丁十二仓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毕竟现在处于饥荒时期,粮食运量大,因此每天都会有大批粮食运进来或者运出去。

    但彭岑的人可以确定,除了之前牵马的人以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人进出过,已经有两刻钟不见动静。

    一旁的**低声道:“司马,动手吧,正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不急,再等等。”

    陈暮摇摇头,侯栩既然能被派来做内应,就肯定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做事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

    如果是陈暮来做,肯定会做障眼法。比如分数批人取马,各取一匹分散离开。或者头天马汾去,第二天换人。如此鱼目混珠,很大概率能轻易骗过追踪的人。

    不过这么玩也太高级了一点,也就无间道才那么夸张。现实生活中稍微有点反侦查意识就算了不得,一个汉朝人有这智商,陈暮甘拜下风。

    货栈附近拴着许多牲口,马嘶骡鸣,搬运货物的苦力来往,好不热闹。

    又等了约一刻钟,丁十二仓货栈门口忽然来了十多个人,警惕地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在注意这边之后,这才开门进去。

    “黄巾的人?”

    王钧隐隐看到他们人人都佩戴了刀剑,汉朝百姓是允许佩刀剑的,但没人会在城市中带着刀剑四处乱逛。

    **说道:“司马,现在可以动手了吗?”

    陈暮想了想,道:“继续等。”

    过了片刻,五人骑马出了货栈,往别的地方奔驰而去。

    其余十多人牵着另外五匹马走了出来。

    “两路人马?追哪一路?”

    **皱起眉头,货仓的马路非常宽敞,因为需要给运送货物的马车提供通道,人家纵马而去,不好追呀。

    “那一路不用管,跟着这一路就行。”

    陈暮思索道:“前面五匹是战马,耐力不佳,不可能被选为逃跑来用。”

    他虽然是冀州人,但蒲阴位于中山国的幽冀边境,与雁门郡接壤,北面就是鲜卑人,因此这一带的人与幽州人一样,都擅长马术。

    陈暮会骑马,而且马术不错,自然也能看出战马和驽马的区别。

    战马体型较大,肌肉曲线流畅。驽马体型较小,马腿比战马纤细许多,而背部则会宽大一些。这样的体型不善奔跑,但耐力极佳,可以连续走很久。

    “好。”

    **带着人下了楼,原本他们属于正规军,清一色应该是小札甲配环首刀。

    不过为了方便行动,全都换上粗布麻衣,扮成普通平民。

    一行十余人,悄悄地跟上了后面那批人马。

    ......

    ......

    当陈暮这边追踪侯栩逃跑用的交通工具时,那边张河与张奉却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张河看着和安里门口挂着的木制牌坊,不由皱起眉头。

    和安里是西城最南的区域,已经接近谷水,按照后世的话来讲就属于郊区中的郊区,附近草木旺盛,人烟不多,虽然洛阳人满为患,但这里毕竟是外城范畴,难民不允许入内。

    他们之所以能追到这里,是发动了全城的力量。张让赵忠在洛阳可以算是只手遮天,想找一个人,并不困难。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捉住的士人那里问清楚他们提供的钱币去向,300万钱不是一个小数目,士人们没那么财大气粗全都是金银,一半以上都是五铢钱,需要用马车来运,这对于追踪来说太方便了。

    除此之外还通过北部尉就行,赵恭虽然是北部尉的首领,可上司的顶头上司下令,底下的公牙自然没法违抗命令。

    只用了一个时辰,赵恭的动向就送到了张河面前,张奉虽然只是个平庸之人,但张河作为张让的得力监奴,速来狠辣又有急智,立即带着人马往和安里赶。

    根据从士人与公牙们那里得到的线索,荀和告诉自己朋党内部的人,今天傍晚日入他们就会进行交易。而北部尉的公牙则是提供了消息,说是他们的校尉带着几个贼曹吏去了和安里要捉拿一帮贼人,之前还有人在南城见过他。

    今天傍晚日入,就是他们交易的时候。现在才刚到晡时,离他们交易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当抵达和安里的时候,张河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带着人马掠过十字街,钻进曲巷,分与里坊一侧宅院附近藏匿。

    虽然和安里算半个废坊,但依旧有人居住,而且他也暂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能先安排人手,进去查探一番再做计较。

    里坊中静悄悄的,和安里离城区太远了,地理位置相当于河边滩岸,与城区离了七八公里之远,四周鸦雀无声,偶尔也有几个住户穿梭而过,大抵也不过是门可罗雀,连做买卖的人都极少。

    探访的人回来,根据里坊中新鲜的车辙印,张河判断的确有大量的马车进出,看来得到的情报没有错。

    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张河激动起来,如果能一次性就把侯栩和他手中的东西,以及幕后使坏的党人一网打尽,那不仅让公地位稳固,他也能立下泼天功劳了。

    “走!”

    张河一招手,吩咐一旁的中都官带人进去。

    中都官是司隶校尉的佐吏,目前的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属于宦官派系里的中坚力量。

    虽然张忠现在正随着朱儁在击破宛城的黄巾,但他的直属士兵还留了一些人马,张让自然能调动他的属下。

    很多人以为司隶校尉不重要,但事实上西汉时期的司隶校尉的确地位较低。可到了东汉,职权逐渐上升,到如今甚至接近九卿的地位。

    在职能上说是只有检察权,但实际上已经有了兵权在手。像前些年汉恒帝诛杀梁冀的时候,就是派司隶校尉张彪率兵围困梁冀住宅,将他杀死。

    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出现,张河当然不会用六部尉的人,用自己的力量放心得多。

    一列列士兵陆续进入,他们头戴铁胄,身披墨色铁甲,手持擘张弩,腰悬环首刀。

    相比于普通正规军装备,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武器也更加强悍。特别是擘张弩,是汉朝唯一的单人弩,直到唐时出现角弓弩才将其取代。

    有这支队伍在手,张河自信可以将侯栩与幕后党人势力一网打尽。

    士兵缓缓进入和安里,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萦绕在每个人心里。张河按照地上的车辙印,追踪到了里坊深处的一个小巷中。

    “分散警戒。”

    中都官凭敏锐的直觉感觉到不对劲。

    就算和安里再少人烟,四周也太安静了些,感觉像是走入了一个荒山坟地。

    “咻!”

    就在此时,平静刹那间被打破,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中都官大骇道:“不好,有埋伏。”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巷中左右两侧的宅院围墙上冒出无数人影,张弓就射。

    嗖嗖嗖的箭雨打在铁甲上叮叮当当,但士兵们的铁甲并非全面覆盖,脖子、手臂、大腿纷纷中箭,虽然他们也立即进行还击,但弩箭的弊端就是射速问题。

    为什么弩一直到宋朝才开始发展,哪怕到唐代弩箭依旧没有取代弓箭,就相当于火绳枪和燧发枪一样,有本质的区别。

    士兵还击只射了一轮,勉强算是阻挡了敌人的攻势,就不得不转头往巷子外面逃跑。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铁甲保护的张河早就被射成了刺猬,只剩下数十名士兵以及在外围带着另外一对士兵进行包围防止逃跑的张奉还活着。

第八十二章 计中计

    侯栩此时正在和安里南侧的雒水边上,他与荀和选择的交易地点根本不是在和安里,而是雒水河畔。

    东汉的官方钱币是五铢钱,金银虽然也是钱币,可产量极低。所以民间交易,大部分还是以五铢钱为主,丝缣绢帛为副,但即便三分之一用丝绸抵押,两百万五铢钱有多少?

    简单的数学题,一铢等于0.65克,两百万五铢钱就是一千万铢,0.65乘以一千万,相当于6500公斤,也就是6.5吨。这么重的重量,光用双辕牛车拉,都得拉个十多车。而且牛车速度缓慢,招摇过市,想不引起人注意都难。

    因此侯栩很清楚,他想要带这批钱离开,靠慢悠悠的马车牛车肯定是行不通的,必须要走水运,得打洛阳附近几条河道的主意。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想过在城里交易,而是选择了外围的雒水边。和安里就在南城雒水边上,这里人烟稀少,离城市较远,而且河滩两岸植物杂草茂密,方便船只隐藏,也不容易暴露。

    选择这个地方,是经过他许久慎重考虑的结果。

    这次跟着他一起走的有两百多个兄弟,加上他们的家人,浩浩荡荡五六百人,在这乱世只要不遇到上千人的大股匪徒,还是拥有一定自保能力,有钱之后,就可以找个地方结寨而居了。

    下午晡时三刻,到了约定的时间。

    夏风吹拂着河滩边的芦苇荡,雒水滔滔滚滚地流淌,赵恭带着数十人赶着牛车缓缓而来,慢吞吞地靠近河边,在离河滩约十多丈的地方停下。

    侯栩注意到牛车的车轮在靠近河滩的时候几乎深陷泥里,说明里面的确有东西,不是钱就是石头。

    不过这至少说明可能有钱。

    数十名黄巾站在河边,身后是十多条船,双方人数相差不多,虽然没有形成对峙,但隐隐都是互相戒备。

    “哪位是侯先生?”

    赵恭扬声问了一句。

    一个中年男人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我是。”

    “钱已经带到,东西在哪里?”

    赵恭又问。

    “在此。”

    那男人又指了指身后的船,示意东西都在船上。

    张角贿赂张让的礼金可不少,价值接近千万,光写礼单的竹简就有数十斤,每一份都按了张让的列侯侯印。

    当初侯栩并没有把东西放在张让府邸,而是藏在了另外的地方,就是为了等司隶黄巾起势的时候,利用这些东西逼迫张让做内应。

    那时侯栩都算计好了,他确定张让一定会答应。毕竟只要黄巾一起,东西呈到汉灵帝面前,就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奥利给也是奥利给,张让不可能不做出选择。

    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司隶黄巾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如此一来,这些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毕竟你拿去威胁张让,没有了司隶黄巾外在的支持,张让完全可以把你抓起来,将证据销毁。

    因此这份东西的实质意义,自然也就只剩下拿去卖给张让的政敌,来换取自己安身立命的资本。

    赵恭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小船上放着一摞竹简,便问道:“可否勘验?”

    “自无不可,不过我们也要先看看钱。”

    男人回应了一句。

    赵恭点点头,让开一步,示意男人过来检查。

    中年男子不疑有他,和两个人一起过来,牛车上装着木质大槽,上面用麻布盖着,绳子捆起来。

    男子走过去掀开麻布,看到了木槽里堆积如山的钱币,都是货真价实的五铢钱。

    “很好。”

    男子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让赵恭去检查竹简。

    赵恭带着几个人靠近船边,翻阅物品。

    就看到小船里的竹简摞成一小叠,每一份竹简都用绳子捆好,上面都盖了鲜红的印章。

    确定了张让侯印的真假,赵恭大声道:“不错,东西也没有问题。”

    那边的男人说道:“既然如此,交易吧。”

    “当然。”

    赵恭缓缓向他走去,笑了起来,等两个靠近,他骤然大喝道:“动手。”

    几乎是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变故陡生。

    不远处他们来的河滩上方,倏地冒出数百人影,向这边围拢。

    赵恭拔出腰间的刀,夹在了那个男人的脖子上。

    蹭蹭蹭蹭!

    两边所有人都把武器拔出。

    只是黄巾这边由于男人被挟持,不敢有所动作。

    男人脸色大变,喝问道:“这是何意?”

    “侯先生,钱,你的朋友可以拿走,但你和东西,都必须留下。”

    赵恭快速蹿到男人身后,用手将他脖子勒住,将他控制。

    汉灵帝有多宠信张让?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他,朝廷上下弹劾张让的奏折能摆满一个屋子,可他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就可以知道想扳倒他有多难。

    光凭这些东西,虽然是实质铁证,但荀和依旧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做到这一步。

    所以人证、物证他全都要,不仅东西要拿,人,他也要带走。

    听到赵恭的话,男人却笑了起来,低声道:“赵部尉,我兄长早就猜到你们有这一手,你看看那边。”

    赵恭皱起眉头,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远处芦苇荡里,冒出百人伏兵。

    同时河面上飘来一叶扁舟,舟上站立着一个男人。

    那人扬声道:“赵部尉,放了我弟弟吧,不然东西你就别拿走了。”

    在男人身边还有一条小船,上面用麻布盖着,船上的人将麻布掀开,露出一大叠竹简。

    之前给赵恭看的竹简是真的,但只是一小部分。

    一份竹简顶多写几百个字,张让分数批总共送了价值近千万的礼金名录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点点记录,侯栩早就做了两手准备,让他弟弟代替他去交易。

    赵恭脸色微微发白,这个局面是他万没有想到的,关键是荀和不在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竟有些骑虎难下。

    “赵部尉,做人得言而有信,切莫食言而肥呀。”

    侯栩见他摇摆不定,高声喊道:“若是你再不放了内弟,我就将这些东西一把火烧掉,到时候谁也拿不到。”

    “这......”

    犹豫片刻,赵恭只得把刀放下,忿忿道:“算你厉害。”

    “多谢赵部尉。”

    侯栩向他一拱手,挥手示意旁边的船划过去。

    侯栩的弟弟恢复人生自由,向赵恭笑了笑,对岸边的人说道:“搬钱。”

    牛车上面的木槽是可以拆卸的,黄巾众人将木槽直接抬起来,七八个人才能抬起一个木槽,如蚂蚁搬家,往船上运。

    过了一会儿,装着竹简的船只也靠岸过来。侯栩没在身边,而且敌人也有伏兵,赵恭再动手也就没了意义,只得算是不情不愿地完成了交易,勉强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赵部尉,后会有期。”

    远处江上的侯栩见交易完成,再一拱手,两侧芦苇边的黄巾纷纷将隐藏好的船只取出来,坐上船只离开。

    赵恭脸色发苦,荀和是让他东西和人全拿,现在人跑了,怎么向他交代。

第八十三章 计中计中计

    陈暮知道,张河肯定能找到荀和,这毋庸置疑。因为汉代的货物运输实在太好追踪了一点。三百万钱不是个小数目,如果用牛车拉,需要二十多车,就算一部分换成等价物品,最少也要十多车。

    这些车辆进出入城市,都要登记在册。内城外城每天都有大量公牙巡逻,各里坊也有坊丁巡检,还有城门尉士兵驻岗,稍微一问,就知道车辆去了哪。

    但陈暮不信张河从士人们嘴里问出来的消息百分百是真话。

    他要是荀和,当听说张让已经派人出来追查侯栩以及那批东西的下落时,一定不可能放真消息出来。

    比如侯栩给出了交易时间和交易地点在某时某处,那么陈暮就会进行篡改。

    毕竟车辆去了哪里可以查,可越往城外走,就越不好查线索。到时候打时间差就行,提前把车辆运出去,再放出假消息,必然能转移敌人视线,拖延时间。

    所以从一开始陈暮就没有去考虑荀和那条线,而是盯在了马汾身上。因为他很清楚,他的目的不是荀和,是侯栩。

    侯栩要走,只有陆路和水陆两条线。

    如今天下水系资料,都记录在班固所著的《汉书·地理志》里,至于后来享誉盛名的《水经注》,还得等三百多年。

    《汉书·地理志》的记载虽不详细,但已经能让人脑海中有了一个清晰的概念。

    在隋唐京杭大运河开通之前,北方船运一直不发达。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北方的水系大多是由西向东,一路流经豫州冀州两地,再流入渤海或者黄海,几乎很少有由北向南的河流,即便少数几条支流,也顶多到淮水,还是得东去。

    这意味着在汉朝的北方走水路,其实走不了多远,也不如陆路快。而且走水路目标太大,沿途很容易被发现,陈暮是不信侯栩会真的打算走水路。

    通过**那边的反馈,也的确证明了他的猜想,那批人拉着驽马,一路沿着阳渠往东去,靠近了鸿池。

    夏秋交际之时正是草木旺盛之际,鸿池边蓬蒿如海,芦苇荡深如丛林。

    彭岑的人与**一路跟随,最终发现他们在鸿池北岸将驽马套上了马车。远远的看到这一幕,陈暮说道:“去把他们抓起来,记得留活口。”

    **早就想大展身手,拱手说道:“唯!”

    一旁的彭岑立功心切,也道:“陈司马,我要不要也去?”

    “都去吧。”

    陈暮点点头,人多点稳一些。

    对方大概有十多个人,自己这边加上军中带出来的护卫和彭岑的人,多达四五十,应该可以搞定。

    **与彭岑带着人手隐藏于鸿池边的芦苇荡里,缓缓靠近。

    等到了河滩岸边,离着约不到数丈距离的时候,**骤然拔刀,默不作声地冲了出去。

    身后数名军中悍勇之士与数十名依附于张河的游侠儿同时杀了出来。

    “不好,有埋伏。”

    那边的人大骇,慌忙丢下马车逃窜。

    战斗结束得很快,十多个人被杀了几个,余下地都被抓了起来。

    这个时候,侯栩正顺江而下。

    洛阳南城的雒水自西向东流淌,而洛阳的护城河就是从雒水、瀍水、涧水等河流截取,到城东就会汇入鸿池,鸿池继续向东,最后又流入雒水。

    所以侯栩从雒水乘船顺水漂流的话,就会抵达鸿池下游,两条河流交汇在一起,根本不需要特意去其它地方。

    陈暮猜得没错,侯栩的确没有打算硬走水路。

    在北方走水路妄图逃避追捕,就跟在海里试图靠游泳去躲避鲨鱼的追击一样愚蠢。

    所以侯栩的撤退路线也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就是安排那一二百余黄巾士兵与他们的家属乘坐船只离开,第二手则是安排自己的家属和少量心腹走陆路南下。

    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走水路的那一批人可以吸引朝廷的视线,毕竟他们也没有大型楼船,只找了些渔舟小船,光船只就得二十多艘,浩浩荡荡那么多人,沿途还得经过许多城镇州郡县,想不引起人关注都难。

    而等到走水路的那批人吸引了朝廷注意力之后,侯栩就可以带着数十心腹,走陆路避开官道,不走县城,专走乡野小路,这样既能保证安全,又能完美地躲过朝廷的追捕,可谓一举两得。

    完成了交易,侯栩意气风发,他知道张让的人也在找他。可做内应这么多年,侯栩明白,自己能活下来,靠的都是一份小心和一份谨慎。

    连与他有过接洽的党人势力都没有抓住他,侯栩并不觉得就凭张让手底下那群酒囊饭袋能把他带回去。

    雒水滚滚流淌,数十艘小舟缓缓靠近了鸿池东岸。

    这里是他与手下约定的地方。

    走水路的这批黄巾都不是傻子,不会白白看着侯栩带着钱离开。

    所以侯栩必须有个托词,他借假要去接弟弟家属的名义,会让自己的弟弟带着一部分布帛金银等方便携带的财产与数十心腹在岸边等待。

    五匹驽马是用来拉马车用的,五匹战马则是用来给几名心腹做武力用,沿途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等自己的弟弟带着钱财和自己的家人离开之后,他就与这批黄巾带着不宜携带的铜钱继续顺河南下,再找个地方脱身,如此一来,顺利摆脱了累赘,并且完成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谋。

    有了一个大部队做掩护,他就不信朝廷还能抓到他。

    可惜他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陈暮。

    陈暮追踪的方式独特,不管你计谋再深,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捏住了你的逃跑路线,就可以以逸待劳,把人找到。

    侯栩靠近江边,远处停了数辆马车,隐约能看到十余人影。

    “奇怪。”

    看到这一幕,侯栩纳闷。

    自己过来了,家人怎么还待在马车里?

    而且看自己手下那群人的样子,似乎隐隐有些不对劲。

    大部分的人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个心腹脸色苍白,神情变幻。

    不对!

    侯栩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对身后的人大喊道:“走!”

    船只止住了靠岸的趋势,众人不知所措,但侯栩是司隶黄巾仅次于马元义的大头领,有很高的威望,因此在他下令之后,初期些许骚乱,马上止住,准备调转船头离开。

    但在此时,河岸的芦苇荡里传出了一个声音:“侯先生,看看他是谁?”

    侯栩转过身去,瞧见芦苇荡里钻出数十人影,一狐眼的白面儒生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在儒生身边,有人扼住了一个少年的喉咙,不远处还有一对母女,同样被人控制住。

    这是侯栩的妻子女儿。

    侯栩在算计荀和,荀和在算计陈暮,而陈暮,则早早地抓住了侯栩的小尾巴。

第八十四章 计中计中计中计

    “未请教。”

    侯栩苦笑一声,他以为已经万无一失,没想到自己家被人抄了。

    陈暮拱手敬礼:“蒲阴陈暮。”

    “曲逆侯?”

    “暮的先祖。”

    “哦。”

    侯栩点点头:“你是张让的人?”

    陈暮想了想,含笑不语。

    他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在东汉跟着宦官一条道走到黑,那是自绝前路。

    曹操当年在兖州为什么杀了那么多名士,导致与陈宫反目成仇?

    还不是因为他宦官家庭出身,身份不干净,惹人非议?

    结果杀完之后一看,各个世家全都对他避而远之,无奈之下才发了招贤令。

    这里人多眼杂,承认的话名声就会臭,否认的话,张让那边就会有意见,所以沉默不语,以后再解释,就有回旋的余地。

    “张让倒是找了条好狗。”

    侯栩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说话便有点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思。

    陈暮也不生气,微笑着回答:“你是谋逆的太平道,我是官军,官兵捉贼,天经地义。”

    “你到底想怎么样。”

    侯栩脸色严厉起来。

    “你留下,其他人包括你的亲属,都可以走。”

    陈暮说道。

    侯栩冷笑一声:“我留下有活路?”

    “应该......大概......”

    陈暮装作沉思装,吊足了胃口最后才说道:“是没有。”

    “那我凭什么跟你走?”

    “好问题。”

    陈暮回头对**道:“先杀一个。”

    **手起刀落,将侯栩派来保护他亲属的一名心腹砍死。

    人头落地,血流入了河水里。

    侯栩与身后数百黄巾都脸色骤变。

    遇到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主,没人心里不怵。

    虽然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杀官造反起义的逆贼。

    但如果有活路的话,谁不想继续活下去?

    “我觉得,牺牲你一个人,救活了几百人,这笔买卖,应该很划算吧。”

    陈暮笑嘻嘻地说道。

    这就属于道德绑架了,没人想死,所以牺牲你一个,能救活我们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做一下牺牲呢?

    他这话说完,身后数百人的目光都变了,原本侯栩是仅次于马元义的大方首领,可现在司隶黄巾还没起义就破灭,侯栩的威望没有马元义高,自然服不了众。

    侯栩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此人玩弄心术太厉害了,不过寥寥几句,就将自己的队伍直接弄得涣散,再让他继续说下去,怕是自己身后的部众就要被他说动,直接将自己抓起来,扭送过去。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奔马的声音,五名战将骑着战马,身后跟着数十人。

    侯栩大喜,这是他安排保护家人的心腹,这些战马也是马汾取来的,是他最后的手段,有了这些人马,心里顿时就有了底气,冷然喝道:“就凭你这几十人?我们这有数百人,拼着我家破人亡,也要把你挫骨扬灰!”

    “我好怕啊,好多人哦。”

    陈暮一脸害怕的表情,像是一只小白兔一般惊慌失措,惶恐不安。

    侯栩虽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陈暮的表情很害怕,可语气却十分的平淡,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继续喊道:“既然怕了,就把我的人放了,我自当放你一条生路。”

    “呵呵。”

    陈暮笑了起来,拍了拍手。

    嗖嗖嗖嗖!

    河岸边的蓬蒿草丛当中站起无数弓箭手,弯弓搭箭,指向河岸边的黄巾伏兵与河面停泊的船只。

    在把人抓住后,陈暮就已经派了人回城里叫人。用张让的宫牌把城门尉的士兵召来,就是等在这里埋伏侯栩,这个后手算计得他没有任何逃跑的余地。

    陈暮甚至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道:“还好我的人也不少。”

    所有人都骇然无比,原本抛弃岸上的人,直接不管侯栩的家属和那些被抓住的同伴,不是不能跑。

    现在一瞬之间,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想跑都跑不成了,船只飘动哪有箭快。

    侯栩在看到弓箭手的那一刹那,就知道什么都完了,一下仿佛苍老了二十岁,苦笑着摇摇头:“你赢了,我跟你走。”

    其实当陈暮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已经不妙。

    因为官府既然找到了他的踪迹,那么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要被各州郡县追杀。哪怕他今天逃走,携家带口再加上数百余人部众,目标太大,根本跑不过汉朝天下公文的通缉。

    个人武力强悍如朱安世,都逃不过举国之力的罗网,更何况侯栩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强大的武力,也没有如张俭那样望门投止的名声,结局也只有被抓一条路。

    所以侯栩看到之前派出去的人手回来,顶多也就是尝试负隅顽抗,想着先跑了再说。没想到人家也有后手,根本就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这才像话嘛。”

    陈暮笑了笑,说道:“我这个人不太喜欢伤及无辜,也不太喜欢造杀孽,你一个人过来吧,等我把你绑了,你的人都可以离去,包括你的家人和亲属。”

    侯栩无语道:“不太喜欢造杀孽?我听说长社的时候,有个叫陈暮的一把火烧了数十万人,死伤数万?难道是重名?”

    “那都是夸大其词了。”

    陈暮咳嗽一声,这打脸来得真快。

    “你厉害。”

    侯栩转过头对自己的弟弟说道:“二弟,照顾好你嫂子和一对侄儿,全都托付给你了。”

    “大哥!”

    侯栩的弟弟抱着他眼泪直流,兄弟情谊感人至深。

    侯栩却是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将小船划到岸边,昂首阔步走到陈暮面前,说道:“我来了,放人吧。”

    “绑上,放人。”

    陈暮挥了挥手,身边的人过去将侯栩五花大绑,控制在了手里。

    身后蓬蒿草丛中的伏兵将搭好的弓箭下垂,但却没有收弓,依旧警惕地看着下面的人,一旦发现不对,立即可以射箭。

    侯栩的家人和心腹都被放下,他的妻子儿女哭喊,被侯栩的弟弟强行带上了船。

    等船只驶向江心,缓缓开始离开的时候,侯栩狐疑问道:“曲逆侯之后应该不会言而无信,等事后再派人追杀吧。”

    陈暮笑着说道:“把你抓住就行,抓你的家人和你的手下又没什么利益,懒得费这功夫。”

    其实也有利益,船上还有三百万钱呢。

    不过现在也不算缺钱,而且以后应该也不会缺钱,为了这点钱得个言而无信的名头,没必要这么做。

第八十五章 养寇自重(求推荐票,求打赏)

    侯栩的人被放走,陈暮带着侯栩准备回去。

    城门校尉徐彬是张让的人,与陈暮并排一起走,露出讨好的笑容说:“陈司马,此番出兵,我可是违背了每日值守命令,你看......”

    陈暮笑着回应:“徐校尉的功绩,我自当禀报给让公,我想,这抗命之事,应当可以理解。”

    徐彬大喜:“那就多谢司马了。”

    “小事一桩,徐校尉。”

    二人正交谈间,远处忽有人骑马奔来,神色慌张,焦急万分。

    陈暮认出来,那人是张让府邸的一个守卫统领。

    “陈司马,不好了。”

    那人隔着老远就大喊,举止无措,像是出了大事。

    等到了近前,陈暮平静地道:“出了何事?”

    “张监事,他死了。”

    那人满头大汗地回应。

    张河是张让的监奴首领,其实就是管家一类的角色,汉朝称之为监事,意思是监管家中事务的意思。

    他的死对于别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对于张让来说,肯定是件天大的大事。

    因为张河为人机警聪明,深得张让信任,经常会问他主意,是他的得力干将。

    包括这次张让命令张河跟着陈暮,说是协助,其实也是让自己信任的人去监视他的意味更浓一点。

    现在突然死了,张让还不知道会如何雷霆大怒。

    “怎么回事?”

    陈暮脸色一沉。

    张河死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不死自己怎么忽悠张让?

    表面却满是一脸沉痛,紧锁眉头,问那人道:“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那人哭丧着脸:“张监事追捕荀和赵恭,被人伏击,人马死伤惨重,唯有少郎跑了出来。等少郎叫了人马,贼人已经跑了,只找到了张监事的尸首。”

    东汉称自己主人家的公子不叫少爷,一般叫少郎或者郎君,张让是太监没有儿子,只有个养子张奉,少郎指的就是他。

    陈暮表情肃穆道:“张监事虽死,万幸侯栩已经抓到了,还是先回张公府邸吧。”

    “唯。”

    那人唯命是从。

    众人浩浩荡荡回城,先回到了东城粮仓。

    之前出来的时候王钧是一起过来的,但王钧马术不佳,只会慢悠悠地骑,而追赶敌人就得快马,王钧跟不上,自然只能在这边等。

    听到张河死的消息,王钧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好在又听闻抓到了侯栩,至少算是完成了任务,心里总算有个安慰。

    只是现在也不是寒暄的时候,二人汇合在一起,赶到了张让的府邸。

    进门之后,他们就看到外面的庭院中摆了张席子,上面用布盖住,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看来就是张河了。

    张让坐在大厅里,深锁眉头。

    张河并不是宦官,而是他的族侄,平日张让对他非常信任。

    现在族侄忽然死了,对张让是个不小的打击。

    “让公,节哀。”

    “节哀。”

    陈暮和王钧进去,向张让拱手安慰。

    张让叹了口气,说道:“坐吧,是这孩子福薄,怨不得谁。”

    二人席地而坐,王钧说道:“让公虽失了张河,但万幸的是子归抓住了侯栩,解了让公的心病。”

    “哦?”

    张让眼睛一亮,问道:“在何处?”

    陈暮答道:“已押入洛阳监狱。”

    洛阳监狱是东汉唯二的诏狱,原本还有魏郡诏狱和巨鹿诏狱,后来被光武帝裁撤,就只剩下洛阳狱和延尉狱。

    诏狱虽然行使监狱的职能,但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人和高官犯人,守卫远比普通监狱森严许多。

    按照《后汉书·百官志五》记载,洛阳监狱由司隶校尉、河南尹、洛阳令共同管理,三方职权覆盖,光各自派去的狱丞、狱吏、牢监就有一百余人,狱外还有大量狱卒把守,严密程度可见一斑。

    像侯栩这样仅次于马元义的大反贼,足够有资格被关入诏狱了。

    听到侯栩被抓进洛阳监狱,张让放心不少,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去一趟吧。”

    去这一趟做什么?

    无外乎威胁侯栩面见天子之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只要将这次天子的疑虑打消掉,那么他张让,又会是那个在大汉呼风唤雨的大宦官。

    然而王钧却尴尬道:“让公,人虽说是抓到了,可那批东西却流落了出去,落到了一些对您心怀不轨之人手里。”

    张让大惊失色:“什么?为什么你们抓到了侯栩,却没有拿到那批东西?”

    陈暮解释道:“张公,侯栩将东西卖给了党人。我们得到消息,兵分两路,我去抓侯栩,张河去追党人。可能是他轻敌大意,带少了人手,中了埋伏身死,东西自然也拿不回来。”

    “党人?”

    张让十分费解道:“我与党人素无仇怨,今年皇甫嵩上书要求解除党禁,天子问我是否应允,我还帮了他们一把,他们怎么可能如此待我?”

    为什么这么对你?

    心里没数?

    陈暮心中冷笑。

    张让的确和党人没什么仇怨,因为第一次党锢之祸是汉恒帝时候的大宦官侯览赵津干的,那个时候张让还只是个卑微的小黄门,站在候览等人面前如喽啰,根本没有话语权。

    后来汉灵帝即位,发生了第二次党锢之祸,而这次的罪魁祸首则是王甫和曹节,张让此时虽然已经发迹,升常侍,可依旧只是王甫曹节的跟班,没有获得权力。

    而最后一次八年前因为曹鸾而发生的党锢之祸,仍然是曹节做的好事,跟张让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是党人恨上他,张让岂不是比背锅侠还冤?

    但事实上张让还是没弄明白党人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他们和现在的朝廷官吏一样,原本都是朝廷的官吏。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为人正直,作风硬朗,敢于和黑恶势力做斗争。

    比如第一次党锢之祸的起因,就是侯览赵津的党羽无视法律为非作歹,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朝廷官吏不畏权贵,处置了这批人,得罪了宦官集团。

    包括八俊之首的李膺,也是处死了宦官党羽,得罪了他们,造成了党锢的开始。

    而现在朝廷上下的官吏虽然也有这样正直的人,但因为受到迫害,少了许多。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哪怕心里正义,也不敢表现出来。

    其他的大部分官吏则是庸庸碌碌,靠交钱买官度日。甚至连张温这样素有清名的两朝元老,在汉灵帝将他迁为司空的时候,还找他要了升官钱,就可想而知现在的朝廷政治有多黑暗。

    党人求的是政治清明,他们才不管你以前有没有帮过他们,只要你这个掌权的大宦官和侯览赵津王甫曹节等人一样玩弄权术,祸乱朝政,他们一样就要弄死你。

    所以张让虽然跟党人们没仇,可政治目标上却天然对立,不找你张让的麻烦,难道去找天子的麻烦?

    毕竟现在的思想就是这样,天子都是贤明的,为君者都是好的。只是一时受到宦官蒙蔽,做出了错误的举动而已。

    只要他们能够清君侧,把宦官全都弄死,他们就能辅佐天子治理国家,劝阻天子走向正规,那么从此政治清明,海晏河清,天下大吉。

    从形式上来看,东汉末年的党人和宦官之争,颇有点像明末东林党和宦官之争。可惜的是人家东汉的党人是货真价实的君子,道德水准极高,而明末东林党人嘛......

    “党人这么做,无非是想与张公谈条件而已。他们才刚刚被赦免,一无政治积累,二无官场人脉,想要入仕,举步维艰。”

    陈暮装模作样地分析道:“如今有个天大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怎么可能会错过。”

    听了他的话,张让冷笑一声:“居然想要挟我,就怕他们没那么长命。我立即吩咐下去,让中都官、城门校、洛阳府衙所有兵马出动,将这些人抓回来。”

    陈暮忙道:“张公,不可。”

    “为何?”

    张让不解。

    陈暮说道:“他们既然敢有此番动作,就说明早就想好了打算。你即便抓了人,把人杀了,东西还是找不到,过两天如果证据摆在天子桌案前。到时候你这番举动,无疑是坐实了欲盖弥彰,到时加上证据两相佐证,天子必然大怒,怀疑张公私通张角确凿,引来祸端。”

    张让细细思索,感觉陈暮说的有道理。

    因为东西在党人手里,党禁才刚刚解除,无缘无故又抓捕党人,这不是为了销毁证据是什么?

    天子不是傻瓜,他爱财,但江山和权力都没了,上哪敛财去?

    所以为非作歹可以,祸乱朝政也可以。

    但要颠覆他的江山,汉灵帝才不管你是不是他最爱的太监,就算是他亲爹,肯定也会砍了。

    想到这里,张让点点头:“子归说的是,我差点误了大事。”

    陈暮笑道:“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既然有诉求,那就好好和他们谈就是。只要东西拿到后,或者张公打消了天子的疑虑,重新揽上大权,那么小小党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俱。”

    “就怕他们贪得无厌。”

    张让说出自己的担忧。

    陈暮自信满满地道:“我去与他们谈就是,必然会谈妥,不至于让张公太为难。”

    张让大喜:“那就全托付给子归了。”

    “不过谈判这种事情需要诚意,请张公下令把抓来的党人释放,让他们把谈判的消息带回去。”

    “这些事情你自己全权处理,不用询问我。子归做事,我是一万个信任。”

    “唯!”

    陈暮恭敬领命。

第八十六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万字大章,求推荐票)

    出了张让府邸,与王钧走在街头。

    王钧皱着眉头说道:“真要与那些党人做交易?”

    “唉,只能这样了。”

    陈暮叹了口气,装作无能为力的样子。

    “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东西没在他们手里还好说,现在投鼠忌器,什么法子都不灵了。”

    “可惜,这件事情本来能妥善处理好。都怪张河张奉立功心切。”

    “无妨,如果能和他们聊下去就有回旋的余地,再看看吧。”

    陈暮一边和王钧聊着,一边在心里冷笑。

    侯栩与荀和都很聪明,但古人的局限性导致了他们依旧玩不过陈暮这个现代人。

    如果真想人和东西一起要,陈暮也不是没有办法。

    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原因很简单。

    当一个人有求于你的时候,就是他最软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索要报酬和利益,就是很轻易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原本以刘备四兄弟的军功,四个人想要身居高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孙坚南征北战多年,打黄巾,平凉州,战长沙,从184年一直打到187年,花了三年时间,才最终得了个长沙太守,而且还是荆州南部偏远地区的地方长官,就可以看出想要一步登天,有多艰难。

    因此陈暮要想攫取更多的利益,首先就得让张让明白,陈暮不可取代,也不可失去,一定要花大力气笼络,给予高官厚禄,要什么就给什么才行。

    这就是明末边关将领的玩法,俗称养寇自重。

    乱世有兵的人才是王,孙坚在讨董卓的时候带了几万人北上,一路上可以随便找理由杀刺史和沿途的太守,就可以知道到那个时候,秩序已经崩溃,没有兵马,就是待宰的羔羊。

    可兵的来源是什么?

    是地盘,是粮草,是金钱。

    没有地盘粮草和钱,哪怕你位比三公都没有任何意义。

    董卓进京之后,杀的朝廷高官不知多少,难道是因为他长得胖才能杀?还不是因为他有兵。

    刘备的.asxs.太低,想升官,自然得另辟蹊径。

    原本陈暮是不考虑走宦官路线,毕竟这路子是双刃剑,有点剑走偏锋的意思,容易伤敌也容易伤己。

    但这世间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却会被人推入同一条河流。

    既然走不掉,那就只好全都算计一把,也不枉来洛阳走这一遭。

    ......

    陈暮与王钧去释放了党人。

    放了人,就是在向他们传达善意。

    包括吴伉在内,除了白马寺的大和尚自杀了以外,党人什么力量都没有损失。

    当这些人回去将陈暮希望谈判的消息传达给荀和的时候,荀和已经将那一批关键证据转移,自己在家里等待着张让的爪牙上门。

    听到这个消息,一开始荀和还比较惊讶,他觉得以宦官的秉性,当知道幕后是他们的时候,一定会暴跳如雷。

    荀和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抓走然后被拷问致死的准备,多年逃亡生涯,早就不惧生死。

    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也就无所谓了,大不了与宦官们鱼死网破。

    然而他没想到,宦官集团居然没有对他出手,而是告诉他,张让的爪牙,最近声名鹊起的陈暮陈子归,即将亲自拜访他的府邸,与他有事相商。

    荀和与赵恭坐在自家厅堂里,两人对饮一杯,赵恭放下杯子,疑惑不解道:“张让这是在玩哪一出?”

    这个消息还是赵恭给荀和带过来的,荀和摇摇头:“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赵恭脸色凝重:“那陈子归,怕是来者不善。”

    “兵来将挡就是。”

    荀和冷笑一声,那陈子归早听说过,是张让一手提拔出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千石官吏,而且调去了鸿都门学进修,虽然武将转文职还得迈几个坎,但无疑说明张让的看重。

    未来这个陈暮怕是要走入汉庭的权力中心,站在世界的顶点。

    可那又怎么样。

    父辈们和宦官派系做了一辈子斗争,他荀和也不是什么孬种,要是怕死的话,岂不是愧对了自己父亲八俊的名声?

    二人闲谈了许久,天色渐晚,一直到傍晚时分,门口守着的贼曹进来向赵恭禀报:“部尉,人来了。”

    当陈暮出现在巷口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里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宦官与党人的争端,早在王允上奏折,很多人跟着他一起弹劾张让赵忠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端倪。

    朝堂上的诸公,有些人看出了眉目,有些人甚至自己就是幕后推手,大部分人虽庸庸碌碌,但也隐隐察觉到了风云变色,猜测到朝堂出了大事。

    陈暮的一举一动,都在很多有心人的眼里。

    马车缓缓地驶入巷子里,停在了荀和家门口,陈暮下了马车,完全不怕两侧巷子会不会冒出无数弓箭手。

    荀和敢杀张河,是因为埋伏地点是在和安里的深巷,和安里本来就是人迹罕至,深巷里更加不可能存在别人。就算张让知道是他干的,没有实际证据,也抓不到把柄。

    当然。

    张让也从不需要实质证据,冒着天下大不韪干的坏事又不是一件两件,真不讲道理,大不了再发动一次党锢之祸。

    但张让现在正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当口,汉灵帝对他起了疑心,就意味着地位不稳。再加上荀和把东西拿到,张让自己反倒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如此一来,自然投鼠忌器,也只能吃了张河一死的哑巴亏。

    而现在陈暮是在闹市街头,在洛阳城内行凶无异于造反,荀和要是敢动手,立即就能震惊朝野。不仅是朝堂上,连民间都会知道这事,荀和怎么可能会做这么自掘坟墓的事情。

    “这里就是荀和住的地方,党人大赦之后,他将家人送回了颍川,独自一人来洛阳,在这里租了一套房子。”

    王钧扫了眼四周,徐彬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保护他们的安全,但联想到张河的下场,王钧依旧有些心中戚戚,摇摇头道:“党人们还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道这里藏了多少杀手。”

    “光天化日,他们不敢行凶的。”

    陈暮瞥了他一眼,王钧这小子是被迫害妄想症了吧,埋伏左右刀斧手摔杯为号那得是撕破脸皮才会做的事情,连项羽都没有干,荀和怎么会这么蠢?

    “就怕万一嘛。”

    王钧想了想,问道:“就这么上门吗?”

    陈暮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奇怪地看向王钧:“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请他们去洛阳监狱再谈会比较合适。”

    王钧对于党人这个天然敌对集团充满了恶意。

    嘎吱一声,门开了。

    站在陈暮眼前的是一个中年儒生,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故事,似乎总是压抑着一股愁意,见到陈暮,微微点头,露了个笑容,也不说话,只是把门打开示意他们进去。

    陈暮向他也轻点颔首,毫不慌张地迈过门槛进入到院内,浑然无视不远处一名脸色凶悍男子投射过来杀人般的目光。

    小院并不大,堂屋前有棵硕大的柏树,沿着青石板十多米外就是厅堂。有点像是后世某岛国的房子,木质围墙夯土地面,落叶挤满了庭院,厅堂的屋檐下就是光滑的木地板,下雨天坐在上面看身前雨滴落下的时候,一定浸入心脾,非常舒服。

    荀和把门关上,转身对陈暮说道:“久闻大名,今日有幸相见。”

    陈暮也说道:“伯脩公之名望,我亦万分钦佩。今能见到先生,如见伯脩公当年之风范,暮也是三生有幸。”

    “呵呵。”

    荀和笑了笑,伸出右手指向厅堂:“请。”

    赵恭目光凶厉,冷漠地看着他们。

    四人进入屋里,相对坐下。

    荀和咳嗽了一声,缓缓开口:“陈先生忽然造访,不知有何事请教?”

    “不敢说请教。”

    陈暮看了眼王钧与赵恭,说道:“荀先生之妙计,暮实属佩服,只是在洛阳城内动武,如同造反,荀先生有些过了吧。”

    赵恭脸色微变,凶相毕露。

    荀和却轻笑道:“陈先生在说些什么,和怎么听不明白?”

    “也是,四个人在场,的确有些话不方便说。”

    陈暮对王钧拱手说道:“王兄不如先回避,如此有些话才好明白来说。”

    这就是要创造私密谈话空间了。

    王钧自然也懂,宫里的龌龊事无数,没人会在人多的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

    私下两人说,就算有什么涉及到大逆不道的言论,出来之后没有第三个人作证,一个死不认账就行。

    所以王钧也明白这一点,知道单人对峙比较好,点点头:“那我出去了。”

    荀和想了想,对赵恭也说道:“子谦,你也去吧。”

    “公舒?”

    “无妨,你去吧。”

    “哼。”

    赵恭冷哼一声,看着陈暮道:“若你敢对公舒不利,我必杀汝。”

    说罢起身快步出门。

    陈暮也只是笑了笑,没有生气。

    等院中清静下来,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世界仿佛安静了。

    这时已是傍晚,屋外天色暗淡,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空。接近九月的秋风抚动,吹得庭院的树叶哗哗作响。

    王钧和赵恭出去,屋里就只剩下陈暮和荀和两个人。

    荀和微笑着说道:“他们都出去了,有什么话,请说。”

    陈暮点点头:“我是来与先生商量大事的。”

    “何事?”

    “请先生归还了张让的那批礼单。”

    “呵呵,我若是不还呢?”

    “张让与党人素无仇怨,先生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他蛊惑天子,祸乱朝政,我辈正义之士自当挺身而出,悍然抨击!”

    荀和冷笑起来。

    他付出了这么大代价拿这批东西,就是为了扳倒张让,凭什么要还出去?

    陈暮认真道:“荀先生,我也是士人,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哦?”

    荀和故作不解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陈暮一脸苦笑道:“我还不是被皇甫嵩和王允给坑了,本来是战场立了功,卢植卢先生将我推荐入太学,结果张让想拉拢我,将我弄去鸿都门学,我本来可以拒绝,但没想到皇甫嵩和王允不问青红皂白,陷害于我,我才不得已奋起反抗。”

    “还有这等事?”

    荀和狐疑。

    “千真万确,我什么都没干,还帮着皇甫嵩灭了豫州黄巾,结果转眼皇甫嵩和王允就陷害我,在王允上的奏折里加了我宗族名录,连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当真令人心寒。”

    陈暮摇摇头,这事皇甫嵩和王允做的真不地道,你们就算听说了自己是张让的人,好歹也过来问问,中门对狙当场对峙都行,何必玩阴的呢?

    听了他的话,荀和脸色微微动容,拍着额头道:“这皇甫义真跟王子师还真是......”

    真是坑爹。

    平白无故给党人树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强敌,差点让他的计划翻车,这不是猪队友是什么?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荀和摇摇头道:“都回不了头了吧。”

    陈暮却摇摇头笑道:“非也非也,正是时候。”

    “此话怎讲?”

    荀和诧异问道。

    陈暮严肃说道:“暮想问先生,你觉得这大汉天下如何?”

    荀和想起这么多年流浪生涯,遍历人间辛酸苦辣,若不是背后有大家族伸出援手,怕是早就遭遇不测,不由发自肺腑感叹道:“哀民生艰呐。”

    陈暮点点头:“不错,此番黄巾之事,便是明证。天下已经大乱,百姓水生火热,生灵有倒悬之急。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天子昏庸不堪,张让这厮虽然可恶,但罪魁祸首还是天子。天子敛财成性,不顾万民生死,卖官鬻爵,流放了正直的官员,让一些卑劣之徒窃取了高位。这些人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四处压榨百姓,巧取豪夺,致使国困民疲,民生凋零,酿造了今年的黄巾之事。朝野上下很多人都说,这一切都是宦官们的错,可宦官的权力来自何处?还不是来自皇权?背后是天子在撑腰。所以今日就算除掉张让,明日还会有王让李让宋让继续替天子为非作歹,荀先生岂不闻楚王好细腰,宫中多有饿死者?所以除掉张让,治标不治本也。”

    东汉灭亡其实有很多原因,比如天灾**,外战不断,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聚集到一起,全让汉灵帝一个人背锅肯定有失公允。别的不说单说他的前任汉恒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卖官鬻爵就是从汉恒帝开始,严重打击了朝廷的公信力以及官员的权威。

    但不可否认的是,汉灵帝依旧是个昏君。如果他励精图治,好好治理这破乱不堪的江山,东汉再延续百年寿命也不是不行,可惜的是这厮比他的前任汉恒帝还过分,为了敛财什么事都能做,完全不顾百姓死活。

    所以即便是把张让弄死,事情的根源汉灵帝只要还在,那么问题就依旧得不到解决。万一张让的下一个继承者比张让还要过分,最终损害的,仍然是这个国家和万民。

    “这......”

    荀和皱起了眉头,这个道理他自己也知道,奈何身为士人,忠君爱国是本份,对朝廷再如何不满,他也不敢于皇权做斗争。

    “所以荀先生应该明白,你今日扳倒了张让,其实对你,对党人,对这个国家一点好处都没有。”

    陈暮继续劝道:“还不如与张让修好,帮他渡过这次危机。如此张让必然感恩戴德,大肆提拔党人,党人复出之后,便可以赶走那些压榨百姓的贪官污吏,好生治理天下,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

    荀和皱起眉头,不满道:“你是让我投靠阉宦?”

    “当然不是。”

    陈暮笑了起来:“我是想告诉先生,当年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打败,为了复仇,甘愿俯身做夫差的奴仆,日夜服侍,甚至尝粪以表忠心,才感动吴王被放归越国,从此卧薪尝胆,秣马厉兵,最后灭了吴国报仇雪恨。如今天子虽昏聩,但长子辩已年方八岁,聪颖有加,智慧过人。若有朝一日天子遭遇不测,皇子辩继位为帝,则新帝自有新气象。此时若是像先生这样的士人已经崛起,占据了朝堂官位,那么可以正如勾践服侍吴王一样,带着天下仁人志士,进宫诛灭宦官,辅佐少帝治理天下,教授少帝为君之道,自此国安民乐,万世太平,岂不美哉?”

    荀和摇摇头:“天子正当壮年,怎会遭遇不测?”

    陈暮反问道:“荀先生可知我在长社是如何击败的黄巾?”

    荀和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借来了东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我祖上传下图谶秘术,这是皇甫嵩知道的事情,我今年多次观察紫微帝星,推算天命,天子即将命不久矣,五年之内,必龙驭归天而去。此时先生假装与张让友好,虚与委蛇,壮大自己,待当今天子离去,皇子辩继位,则万事可平矣。”

    荀和蹭地一下站起来,愕然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此乃天命,怎会有假?”

    陈暮装作不悦。

    荀和背负着手在厅堂走了个来回,蓦然回首问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假,若听你一番胡说,我就将东西交出去,张让明日就拿我等士人开刀,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先生不信?”

    “不信!”

    陈暮自信一笑:“我有三策,可让先生信服。”

    “你说。”

    “第一,我最近夜观天象,发现西北破军星高悬,这说明再过一两个月,西北便有刀兵起,边疆会有大事发生。”

    陈暮仔细在脑中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后汉书》记载,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二,去岁我观天象,看到有黄色光芒的大星落下,这说明有德高望重之士要死。我推测之后,发现只有伯献公符合条件,明年伯献怕是......”

    “伯献公......”

    荀和脸色动容,伯献公就是杨赐,作为如今朝堂上硕果仅存的正义之士,杨赐在士人里的威望极高,很多名士都是他的弟子,庇护了不少党人,他如果死了的话,对于士人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巨大的地震。

    “第三策呢?”

    荀和又问。

    陈暮答道:“第三策便是大将军何进,何进新立为大将军,威望和权势都不够,在朝堂的话语权也不足。但有皇后撑腰,地位还算稳固。此时若先生依附何进,让何进去与张让说和,我再去游说张让,让他的儿子张奉娶了何进的妹妹为妻,如此他们成了一家人,张让也会看在何进的面子上不为难先生与党人。”

    事实上何进之所以对宦官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甚至到最后也只是想杀一个蹇硕,而没有考虑把宦官集团全部诛灭,就是因为他本身与宦官集团就有很深的交集。

    比如何进有两个妹妹,一个是何皇后,一个是后来嫁给了张让的儿子张奉。

    另外何皇后前两年毒杀了汉献帝刘协的生母王美人,汉灵帝震怒,差点把何皇后废掉,还是张让等人劝解,又集资了一千万钱给了汉灵帝,这才让汉灵帝消了怒,没有废掉何皇后。所以张让对何进有恩,这也是为什么何进只想杀蹇硕,而对于杀张让等人总是犹豫不决的原因。

    现在何皇后地位比较稳固,外有何进,内则与张让等宦官极为交好,如果荀和等士人把威胁张让的东西交出来,并且全都倒向何进,那么看在何进的面子上,再加上陈暮的游说,张让大抵不会秋后算账,再拿党人开刀。

    “何进的话......”

    荀和在脑中细细思索,何进虽为大将军,但毕竟是屠户出身,在士人眼里地位极低,党禁解除后,何进倒是想征辟一些人去他的中朝,可惜都没有人应辟,投靠他的话,还颇有些掉身价的意味。

    不过对于荀和来说,其实投靠何进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相比于臭名昭著的宦官一党,何进至少还没有什么太大劣迹,与他为伍,总好过与宦官为伍强得多。

    想了许久,荀和还是摇摇头:“你说的这些还是过于虚幻,鬼神天象之说,我虽敬畏,但却避而远之,说些实际点的吧。”

    陈暮笑道:“那就说点实际的,最近朝中多人弹劾张让,恐怕也是你们在试探天子底线吧。”

    荀和先是顰眉,又舒展开来,眼前的人太聪明了,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便索性大方承认道:“不错,的确是在试探。若天子有松动迹象,那些张角赠与张让的礼单,便是压垮张让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试探出了什么?”

    陈暮一摊手:“连皇甫嵩都亲自下场,前两天弹劾张让的宅邸逾矩,天子依旧没有有所表示。这说明天子还在犹豫,我若是张让,只需要继续帮天子敛财,淡化此事的影响,再过一段时间,天子就会把这事忘记,你把东西交上去,最终也只是落得个张钧的下场而已。”

    荀和沉默不语,这的确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连日来他推动朝中与党人还有密切联系的官员,上奏弹劾张让。奏折如雪片一样飞到了明光殿,可天子却把所有奏折压下不表,这里面的意思,恐怕有点耐人寻味。

    陈暮继续说道:“所以还是那句话,你拿到东西,只是代表了一种扳倒张让的可能性。扳倒了张让,于事无补,还有赵忠,还有郭胜,还有其他宦官,只要天子不死,张让多的是人可以取代。如果没有扳倒他,那就是将张让彻底得罪,恐怕又是一场腥风雪雨,张让的报复,也许就不止是几千颗人头那么简单,到时候斩草除根,党人没一个能活下去。因此我奉劝先生,做人不能太耿直,有的时候该隐忍的时候,还是得隐忍一番,当年韩信若是忍不了胯下之辱,与人决斗,又怎么会有今天这大汉数百年国祚。听我一句劝,将东西交出来,与何进张让结好,让他们帮助党人复出,一步步让党人走向朝堂,占据高位。”

    “如此静待时机,等到天子归天而去,少帝登基之时,先生依附于何进乘风而起,那便是党人真正复起之日。到时先生治国之才则尽可施展,将来青史留名,那便是无异于昭宣中兴的功绩。而且还可以为党锢翻案,为伯脩公等人讨回一个公道。”

    陈暮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荀和下意识去幻想那个场景,不由欣然向往,但理智还是告诉他要冷静,沉思说道:“你说的对,一切根源还是在于当今天子的问题。但张让把持着洛阳大部分兵马,就算天子离去,少帝登基,我又如何诛杀宦官?”

    陈暮笑了起来:“荀先生忘了,皇甫嵩卢植和朱儁可还在呢,而且我兄长刘备为汉室宗亲,常思报效国家,等待天变之日,荀先生可以向何进进言,召集他们的兵马同入洛阳,有这么多忠君爱国之士,带着人马,难道还不怕诛灭不了宦官?先生可以怀疑我,莫非皇甫嵩卢植等人的忠心也怀疑?”

    “这......”

    荀和瞪大了眼睛,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皇甫嵩在大汉军中威望极高,又是党人亲密伙伴,如果真的如当年窦武等人一样准备兵谏的话,有皇甫嵩在,这成功率似乎极高。

    这么一看,陈暮说的似乎没错,如果天子真的会早死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复制窦武的办法,劝何进召集兵马来洛阳。

    毕竟当年窦武他们之所以失败,是运气不好刚好碰上张奂回京,张奂被宦官蒙蔽,才造成那次兵谏失败。而这次做好准备,有皇甫嵩的数万大军做外援,再加上卢植朱儁和刘备等人的兵马,那就必然万无一失了。

    想到这里,荀和也有些心动。

    因为陈暮说得很明白。

    第一,你扳倒张让,其实依旧无法达成党人求政治清明的结果,只要汉灵帝还在,那么政治就一定会黑暗。

    第二,如果没有扳倒张让,那他们这些人的谋划就会付诸东流,党人将再次堕入深不见底的地狱。

    这两个问题摆在荀和面前,十分的严峻。

    而陈暮不仅提出了问题,还给出了解决的方法。

    那就是先与宦官集团虚与委蛇,壮大自己,等到汉灵帝死的时候,就召集人马,诛杀宦官。

    方案的可行性极高,毕竟窦武试过,虽然没有成功,但只是窦武的运气太差了而已,并不是说办法不可行。

    荀和沉思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说劝何进召集兵马来洛阳,可之前又说游说张让的儿子娶何进的妹妹,如此他们是一家人,何进会同意?”

    陈暮摇摇头:“荀先生,我以为你应该是明白的。如果皇子辩登基为敌,那么何进就是天子的亲舅舅,你说作为亲舅舅,他会忍着让自己的外甥被宦官操纵权术,而眼睁睁地看着皇权落在宦官手里吗?大汉数百年来那么多例子,不用我一一来列举吧。”

    就跟党人与宦官天然敌对一样,外戚和宦官同样如此。纵观东汉二百年历史,外戚和宦官的权力斗争就没有停过。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对皇权的争夺而已,谁能战胜对方,谁就能夺得皇权,粱翼如此,窦武也是如此。

    所以别看何进与张让他们交集很深,在诛杀宦官这事上犹犹豫豫,但犹豫完之后,还是得下定决定这么做。因为他不这么做的话,刘辩的权力就还是在张让他们手里,何进怎么可能会忍得住?

    “嗯,我知道了。”

    过了片刻,荀和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长舒了一口气,问道:“我想知道,陈先生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的什么?”

    如果说陈暮是为了大汉天下,为了黎民百姓苍生,这话他是半句都不会信。

    陈暮认真回答道:“荀先生,我之前说过,我也是士人。皇甫嵩和王允虽然陷害我,败我的名声。但我心中依旧怀着的是对士人身份的认同,我做这些,便是为了将来不得一个宦官党羽的名声,为了青史留名,为了流芳百世,不知先生信不信与否?”

    “我信!”

    荀和点点头,世上的人无数,有些人为了权,有些人为了钱,而对于他们这些士人来说,真正喜欢的是名。

    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足够让任何士人为之心动,为之狂热。

    “荀先生是同意了?”

    陈暮问。

    荀和摇头道:“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嗯。”

    陈暮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聊了快一个时辰,便说道:“那请荀先生好好考虑考虑吧,暮便不打扰了,告辞。”

    “不送。”

    荀和坐在原地,倒不是他不想送,外面那么多人盯着,他送陈暮出门,会对外界产生令人误会的信息。

    陈暮走出厅堂,来到了庭院。

    天色暗淡,银白色的月光洒落下来,将院中的柏树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陈暮站在这阴影下,身上满是斑驳的月光,回头看了眼荀和。

    荀和依旧坐在厅堂,脸色变幻,苦思冥想。

    呵。

    陈暮轻笑一声,转身出门。

    等解决了这事后,他就会建议张让向汉灵帝进谗言,向天下每亩收取10钱的修宫钱,再加剧一下汉朝的灭亡速度。

    到时候汉灵帝一死,天下大乱,就是刘备进京的时候,也是与董胖子扳手腕的时候。

    当然。

    刘备那点实力肯定打不过董卓,所以到时候陈暮会谋划一番,替刘备捞取足够的声望和政治积累,等董卓正式掌权,祸乱宫廷的时候,就是宣檄文发矫诏,号召天下义军共讨董卓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刘备的声望必然能到达天下的顶点,将来争霸,对他的好处就是无限大。

    翻手为云覆手雨。

    这腐朽的大汉天下陈暮要灭,刘备他要扶持,名声和权力,他全都要!

    在他眼中,这天下,不过是棋盘。众生,不过是棋子。

    只是这天下,不知谁有资格与自己对弈呢?

    月光下,陈暮的背影越拉越长。

    站在阴影里,低着头,出门看到王钧站在马车前等他,陈暮露出了人畜无害的微笑,宛如春风一般和熙。

第一章 董卓兵败(求订阅)

    中平元年九月,冀州。

    初秋时节,凌厉的朔风呼啸而来,像是要席卷四海八荒,大地一片苍莽。

    宽阔的曲阳城高有三丈,巍峨树立在平原之上,远方连绵的野草在风中摇曳,卷动着冰冷的肃杀之气。

    城池之外,旷野大地尽头有一条淡淡的黑线在蠕动,地面仿佛在震动,数万大军乌压压一片,缓缓前行,浩浩荡荡,无数旌旗招展,宛如一朵恐怖的黑云向着曲阳压来。

    董卓骑在马上,神色冷漠而又充满了暴戾,眼眸之中杀气四溢,恶狠狠地盯着远处的城池,像是如同一条饿狼般要将它吞下。

    这将是他最后的一次进攻,因为他听说朝廷已经不耐烦,皇甫嵩马上就要过来接替他的位置。

    以胜军之将被替换和败军之将被替换是两个概念。

    卢植现在还被关押着,要不是皇甫嵩替他上书求情,没准早就被朝廷问斩了。

    从六月末决定出发来曲阳,到九月初已经有两个多月,张宝聚拢巨鹿河间等地黄巾十余万人,据城而守,他的西凉铁骑几乎无用武之地。

    而原本卢植留下的军队则战意极差,攻城之时,经常是稍有伤亡就自行溃败,让董卓吃尽苦头。

    这一次他决不允许士兵再撤退!

    “攻城!”

    董卓凶厉地扫了眼自己后方的步兵方阵,手中的宝剑高举,放声尖啸。

    最前排的士兵推着用来抵挡箭矢的冲车和木幔缓缓向前,成群结队的步兵跟在后面,等待云梯架好。

    曲阳城楼上箭矢如雨般洒落,钉在了冲车和木幔上方的挡板上,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声音。

    士兵推着一列列井阑、扛着一架架云梯躲在冲车与木幔之后,靠近城墙,云梯快速架好,数万大军如滚滚洪流,卷起惊涛骇浪,向着城墙轰鸣拍去。

    无数箭支嗖嗖嗖地如雨点般砸下,云梯架到了城墙上,井阑上的官军弓手也同时向城里射箭,压制敌人的火力。刀盾手举着盾牌,在各营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如蚂蚁般向上攀登。

    董卓举剑督战,高喊道:“第一个上城墙者,赏百金,后撤者,斩!”

    连绵悠长的号角齐鸣,战鼓轰隆隆的作响,在他的身边三千西凉铁骑如影随形,静静地列于阵后,他们全身覆盖着黑色甲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魂,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城墙上滚石檑木砸下,大袋大袋的石灰粉倾倒,木盾可以抵挡箭支,却挡不住滚石檑木和石灰,顷刻间就有数百人被砸落,很多人的眼睛里不慎落入石灰粉,顿时感觉到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去。

    箭镞声、喊杀声、哀嚎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些士兵看到这一幕肝胆俱裂,不敢再攀爬云梯,还有些士兵只敢躲在后面呐喊助威,冲车撞在城门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城门却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在黄巾的反击中,往城墙上冲的士兵成排成排地倒下,足有数里长的城墙上,箭矢乱飞,血花迸溅,官军人头攒动,依附着大型攻城器械,缓慢地向城墙攀爬。

    可黄巾的人实在太多了,城墙上不断探出一丈长的长矛向下刺,各种重物不要钱似地往下扔,除了井阑上的弓手能反击以外,很多官军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被城上的人打下去,如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巨鹿太守郭典看到无数士兵用命在试图冲上城楼,却一次次地被打下,不由心急如焚,对董卓劝道:“将军,敌人据城而守,这样打下去士兵伤亡太大了,还是围城吧。”

    上个月郭典就提议过,曲阳城里有十多万黄巾兵,守城力量充沛。但十多万人每天的粮草消耗极大,只要董卓有点耐心,对曲阳围而不攻,断了黄巾粮道,不出两三个月,城里的黄巾士兵就会因饥饿而逃出城,曲阳城到时必然沦陷。

    但董卓立功心切,强行命令士兵进攻,都打了两月了,城里的黄巾兵未见失败的迹象,反倒是官军已经人困马疲,若不是畏惧于这三千西凉骑兵组成的督战队,北军恐怕早就已经消磨怠工,不愿出战了。

    董卓恶狠狠地看了眼郭典,大喝道:“卢植就是因为懈战而被朝廷撤换,你是想让我也跟他一个下场吗?”

    “将军!”

    “不用在说。”

    听到董卓坚决的回应,郭典无奈,小孩子才问对错,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利弊。

    围而不攻的打法肯定是对的,可那又怎么样?

    董卓要的是速战速决,要的是立即就有成效。如果不能马上拿出成绩,朝廷不会体谅前方将领的难处,被关押在洛阳监狱的卢植,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战争还在打!

    孟震的先锋军虽然以悍不畏死著称,但短短一个时辰不到,损失就已经达到了七八百人,伤亡堪称惨烈,孟震脸色铁青,心疼得浑身直哆嗦。

    回头看了眼远处还在举剑高声喊着冲杀的董卓,孟震一咬牙,拔出环首刀带着剩下的队伍向着城楼发起冲锋。

    初秋九月自塞外来的朔风刮在人的脸颊上,犹如刀子割脸般生疼。卢植留下的数万北军精锐早就疲惫,从三月自洛阳出发,已经打了半年的仗,没人再继续想打下去。

    但身后三千西凉骑兵的督战队刀锋闪烁着冷厉的寒芒,董卓已经下了死命令,这次攻击一旦跟以往一样败退,西凉骑兵绝不留情,必然斩杀逃兵!

    “杀!”

    刘备左手举着盾牌,一边如猿猴般向梯子上攀登,一边高声狂喊。

    箭雨如骤,或是从他身边如流星飞过,或是射在巨大的木盾上,盾牌上钉满了箭支。

    刘备并不想打这一仗。

    广宗的黄巾随着自己师君卢植的连日打击,已经少了许多,只有七八万人马,攻城器械也造得差不多,明明可以继续围攻广宗。董卓却为了在短时间内有所成绩,非跑到曲阳来。

    而且为了加快速度,董卓命令士兵强行军,没有携带那些完成得差不多的攻城器械,结果到了曲阳才发现,曲阳的兵马比广宗还多,官军变得骑虎难下了。

    刘备原本聚拢了一万多乌合之众,士气极低,连日战斗损失不少,再让他们上去,徒增伤亡而已。

    可董卓逼得紧,不上也得上。

    幸好自己四弟陈暮在被朝廷征召回洛阳之前,将原来的精锐全都让三弟张飞带了回来,还附赠了一位猛将典韦,不然的话,再没有士兵继续上去打,董卓恐怕会暴怒。

    虽然刘备有了亭侯爵位,董卓资格处置他,可上报朝廷一个懈怠军事跑不掉,到时候爵位要是被削的话,他哪来的脸面去见涿郡父老?

    “大哥小心!”

    正在此时,一块巨大的滚石向着刘备砸来,不远处的关羽连忙大声提醒。

    刘备慌忙间无法躲避,只得纵身一跃,跳下云梯。

    咔嚓一声,巨石将云梯砸断,连带着云梯正蚁附刘备上梯的部众同样砸倒一片,哀嚎声不绝。

    在下面帮忙固定云梯的典韦见主将有难,连忙过去将刘备接住,二人在地上滚了个圈,旁边的关羽本来都快登到了城墙上,看到这一幕不得不单手举着盾牌阻挡箭矢,另外一只手扶着云梯快速往下爬。

    攻城战包括张飞在内,武器都没法携带,关羽张飞只能用普通的环首刀,使用起来十分不顺手。之前张飞就带着死士冲上过城墙一次,被敌人的长矛逼了回来,受了伤,现在还在修养。

    “大哥,怎么样。”关羽的盾牌上扎满了箭支,幸好他力气大,用的盾牌也大,遮住了全身大部分地方,不至于被箭矢击伤。

    典韦将刘备扶起来,周围数名亲兵立即举起盾牌,将刘备团团护住,就看到他的后背上挂着一支箭,插进了后背肩膀的位置,箭头深入,末端羽翼还在随风飘动。

    “无妨,先撤!”

    刘备龇牙咧嘴,这一箭是他跳云梯的时候被人射的,运气还不错,只射到了肩膀处,而且可能是黄巾弓手已经射了一段时间,力气用得差不多,所以力道不是很大,只是箭头进去,皮肉伤而已,没有伤到骨头。

    不过即便如此,他作为北军司马,冲锋的中级军官,也不能再继续作战了,有了这个理由,相信董卓也不会强行命令他继续往城墙上去冲。

    刘备的北军部曲缓缓撤退,攻城的数千人死伤惨重,损失了接近千人,一个个相互搀扶,撤离这一段城墙。

    远处督战的董卓看到这一幕,大怒道:“刘备怎么回事!”

    督战官回来报信:“将军,刘司马在登城的时候被箭矢射中了,他的部曲把他抢了回来。”

    “死了没有?”

    “应该没有。”

    “那就让他的部众继续进攻,谁也不许后退!”

    董卓露出豺狼般凶厉的神色。

    这一战事关他的前途安危,他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传来兵将董卓的命令下达到了刘备那边。

    刘备这个时候正被典韦和关羽扶着回去,听到命令,勃然大怒。他的精锐部曲总共也才三千多人,死伤近千,连他自己都受了伤,董老贼怎么可以如此不近人情?

    但大汉官军等级森严,上下尊卑,刘备虽然有心想骂董卓几句,也只能作罢,暗恨对关羽道:“二弟,下令士兵,继续进攻!”

    关羽心疼士兵,劝道:“大哥,不能再打了,再打的话,咱们从幽州出来的老兵全没了。”

    典韦也说道:“司马,的确不能打了,我们的伤亡太大了。”

    刘备何尝不知道不能这么打下去?

    攻城战大多是以多打少,《孙子兵法》云:十倍围之五倍攻之,还没见过几万人围着十几万人的城池打的,就算官军个个精锐,野外鏖战不怕,但城池攻守本就不平衡,更何况人少?

    “唉!”

    刘备叹了一口气,正不知道该怎么办间。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忽然悲恸喊道:“孟司马阵亡了。”

    “孟震死了?”

    刘备浑身一颤,他原本做中郎的时候就在孟震麾下,与孟震关系极好,他居然阵亡了?

    “周司马也阵亡了。”

    “何司马重伤。”

    “逃吧。”

    “再不跑没命了。”

    “走!”

    官军冲杀了一个多时辰,早就精疲力尽,如今又有数位中层将领阵亡,给官军极大的打击,士气大跌,纷纷转头逃跑。

    在没有鸣金的情况下,士兵们自发后撤,如潮水般退去,没人再愿意承受更大的伤亡。

    董卓大怒,举着宝剑厉声喝道:“不许退!都给我继续攻城!”

    没有人听他的。

    卢植率领的北军自三月出发,到现在九月,已经打了半年仗,伤亡很大,士兵都已经厌倦了战争,士气十分低落。

    “后退者斩!”

    董卓暴怒之下,高举宝剑,策马狂奔,三千骑西凉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银河的洪水,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如天崩地裂,如惊涛拍岸,向着前方漫卷而去。

    他居然要用自己的骑兵来阻拦溃败的阵型。

    不远处的刘备骇然色变,大喊着:“董卓疯了,他真的疯了!”

    两股洪流轰然撞在了一起。

    西凉铁骑如虎入羊群般扎进了官军溃逃的残阵,锋利的长矛像扎稻草一般洞穿了士兵们的身体,董卓砍倒了一名溃兵,帅字大旗高高悬挂,骑在马上扬声怒喝道:“谁也不许跑,跑者一律按逃兵论处!”

    只是一刹那,数百名最先逃跑的士兵便被西凉铁骑的环首斩马刀砍翻在地,闪烁着寒光的兵刃上沾满了同胞的血线,所有人都吞咽了口水,再也无法挪动第二步。

    就在此时,曲阳城上的张宝看到这一幕,大喜过望,大喊道:“官军内讧了,全军出击,给我杀出去!”

    “杀!”

    连日来的守城战早就赶到无尽憋屈,城墙上无数黄巾士兵高举武器呐喊,城门打开,黄色的头带卷成一股洪流,向着城外的官军席卷而去。

    官军早就没有了战心,现在只是勉强被西凉骑军摄住,但当十余万黄巾倾巢而出的时候,就是压倒他们最后的稻草。

    所有人都哭爹喊娘地逃跑,开始了第二轮溃败,无论董卓如何呐喊,也阻止不了他们逃亡。

    荒野朔风呼啸,鲜血染红了大地,溃败,也就变成了一场屠杀。

第二章 营寨鏖战(求订阅)

    董卓本来有机会挽回颓势,如果他能在黄巾出城追击的时候,带着三千西凉铁骑反戈一击,没准可以带领着溃败的官军反杀进城里。

    毕竟官军虽败,并不是他们战力不行,而是人少打人多,又是攻城战,导致他们不愿意做这样无谓的伤亡。

    但董卓暴怒之下,命令西凉骑兵对自己的阵型发动冲锋,导致西凉骑兵深陷自己人的泥潭。

    如此一来,他再想组织攻势已经来不及,身边逃跑的士兵无法让西凉骑兵组成冲锋的阵列。再加上黄巾追兵已经靠近,想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已经很难了。

    所以当董卓发现黄巾杀出了城,大吼着命令士兵不许逃跑,原地留下反击的时候,他已经连自己手下的西凉骑兵都没法控制住。

    “给我回来,列阵,杀敌!”

    董卓还在咆哮。

    战场上一片兵荒马乱,官军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兵败如山倒,个人的力量在溃败的大军当中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见到这一幕,董卓的部将徐荣苦苦劝道:“将军,走吧,士兵已无战心,还是收拢残兵,来日再战。”

    董卓浑身都在发抖,他不是在激动,而是在害怕,他怕已经没有来日再战的机会。

    可是强令攻城后,伤亡太大,损失了数位素有威望的中层军官,大量基层士兵也伤亡极大。

    卢植给他留下的三万多人,加上他自己带来的一万多人,总共四万多人马,连日攻城已经折损接近一万,现在毫无功绩,甚至眼看就要打败仗,朝廷不会放过他。

    “走!”

    但此时黄巾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周围的士兵也越来越少,董卓就算再恨,也只能咬牙忍住。

    远处的刘备被护卫七手八脚地抬着跑,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鲜血不断从伤口溢出来,他的脸色发白,感觉自己的右肩膀使不出力气。

    “大哥,你感觉如何?”关羽不时回头去看后方的追兵,他们有马,不过攻城战马匹没有用,所以全放在了营寨里。

    “敌人追兵到哪了?”

    刘备忍着疼痛询问。

    “一箭外。”

    “先回营寨,准备反攻。”

    “可是你的伤势。”

    “不能跑,二弟,你必须带领士兵结寨防御,如果大败的话,朝廷会怪罪下来。”

    “明白。”

    关羽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他们四兄弟的官位来之不易,全靠战场舍身忘死的拼杀才有了今日,如果这一仗打成溃败,连营寨都守不下来,董卓虽然占主要责任,但他们这些军中将领也得受罚。

    荒野上的人潮像是草原上被驱赶的羊群般亡命奔跑,尘土飞扬,凌厉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漫天的沙土。

    官军攻城一个多时辰,死伤惨重,体力也消耗极大。明明离营寨不过二三里地,他们却感觉像是很远很远。万幸的是黄巾军人数太多,城门狭窄,没办法一次性通过十多万大军,因此张宝的追击速度也不算太快。

    等到官军跑回营寨的时候,黄巾军的大部队离着营寨还有一箭的距离,勉勉强强足够董卓收拢士兵,将营寨的大门关上,等待黄巾军的攻击。

    张宝骑在马上,他知道此时正是进攻的好时候,趁着官军疲于奔命,自己人马士气正旺,说不好就可以将董卓尽数歼灭,于是高举长槊,没有任何犹豫地大喝道:“杀!”

    “杀!”

    身后数万黄巾健儿轰然回应,声如洪雷,从高空俯瞰,十余万的黄色头巾组成的海洋如倾泻的黄河泛滥,滚滚铁流瞬时越过了张宝继续向前冲锋,汹涌澎湃地像是要吞噬前方所有的一切。

    董卓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营寨的望台上,大喊着:“弓箭手呢,弓箭手在哪里?”

    副将宗员留守大营,他万没想到官军气势汹汹地攻城居然打成了溃败,根本没有做好准备,急匆匆跑过来道:“董将军,现在士兵溃散,弓箭手还没有集齐。”

    “那就把人全都叫上来,给我守住大营!”董卓吃人般的目光朝着宗员咆哮,吐沫星子都快喷到宗员的脸上。

    宗员也是老将,和卢植打的时候连番胜仗,在军中备受尊敬。结果换了董卓,不仅对他毫无敬意,甚至还打了败仗,让宗员无比气愤,差点发作。

    但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再不整顿士兵,这里的人谁都别想活,宗员冷冷看了董卓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下了望台去召集士兵防守。

    万幸的是营中还有数千士兵留守,这些士兵休息充沛,并没有体力不足方面的问题,被宗员与各校尉快速集结,急匆匆赶到了营寨后方的台阶上,用来抵御黄巾的攻击。

    他们人才刚上来,乌压压的黄巾士兵如潮水般涌来。营寨不比城楼,木质的栅栏高不过一丈二,大概三米多,人站在下面用兵器往上面探,就能碰到栅栏顶。而且论起栅栏的厚度和坚固,也比城墙差了不止十倍。

    当黄巾士兵的第一波冲锋狠狠地撞在营寨大门与两侧栅栏上的时候,像是洪水撞在了三峡两侧的悬崖墙壁上,轰隆一声,整个营门居然都在摇晃,仿佛暴风雨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翻。

    营寨内侧的台楼连接着栅栏,栅栏在晃动,上面的官军甚至都有些站不稳,连武器都拿不住。但强烈的求生欲还是促使着官军反击,每个人都明白,营寨一倒,无人生还!

    刘备忍着伤痛靠近营门,被典韦搀扶着来到望台上,对董卓说道:“将军,此时新败,士兵士气不高,请将军派西凉骑兵从后营出去,偷袭敌人侧翼,以振军心。”

    旁边的徐荣眼睛一亮,进言道:“将军,刘玄德说得有理,我愿带兵马出营。”

    刘备又道:“军中还有数千骑兵,与西凉骑兵合近八千,野外鏖战有骑兵就有反败为胜的余地。这一仗若是能打好,将军不仅能一扫我军颓势,还能趁势反攻,彻底将曲阳攻破。如此我们就不是溃败,而是诈败反攻了。”

    董卓此时正处于暴怒状态,又急又气,听到刘备和徐荣的话,也是逐渐恢复了冷静,细细思索,刘备说的的确有道理,连连点头:“好,徐荣,我派你率领全营骑兵出城,分左右两翼包抄!”

    这就是骑兵阵型经典的钳形攻势,当几千年后德意志第三帝国最擅长用这一招的时候,早在几千年前,草原上的匈奴人和汉帝国的铁骑就已经使用过无数次。

    后营大门打开,原来卢植留下的五千骑兵和董卓的三千西凉铁骑兵合一处,八千骑兵浩浩荡荡,左右分散开去。

    左边是徐荣领着三千西凉铁骑,右边是伍孚领着五千越骑,铁蹄奔腾,大地在震动,天地间仿佛只有成千上万匹健马同时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在战栗、在颤抖。

    野外鏖战,骑兵为王!

    官军虽然败了,可骑兵犹在。

    关羽坐在马上只觉得胸中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灼热了他的双眸。

    打攻城战自己的青龙偃月刀带不了,马匹带不了,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样,浑身都不自在,充满了憋屈感。

    但回到马上的那一刻,他就觉得自己一身的力气又可以施展出来。

    双眸微眯,双腿紧夹马腹,握紧长刀,向前奔涌。

    可惜三弟受伤未在!

    轰隆!

    此时正面战场,营门终于不堪重负,被黄巾推倒在地。

    “杀!”

    黄色的海浪翻滚,嘶吼着向营寨里冲去。

    门口的官军败退,典韦铁塔般的身躯越众而出,手持短戟,长声怒吼道:“已吾典韦在此,谁敢上来送死!”

    刘备的数千精锐聚集在他身后,齐齐怒吼:“嚯!”

    肃杀之气汹涌澎湃。

    黄巾士兵的攻势几乎没有得到任何阻拦,毫不犹豫地向着他们杀来。

    典韦脚下摆着数十把短斧,待黄巾士兵接近,浑身虬结的肌肉紧绷,拎起一把一个回旋投掷,短斧似流星划过夜空,尾翼闪烁着冰冷的寒光,重重地砸在一名黄巾兵身上,将他砸地吐血倒飞。

    这人还算幸运,只是被斧柄砸中,至少不会死。但另外一个人就没那么运气好,斧头在他身上打了个旋儿,斧刃飞驰划过旁边一人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将他割喉!

    第一把飞斧扔出去,第二把接踵而至,斧头似雨点般砸落,顷刻间就击杀了数十名黄巾。但敌人实在太多了,眨眼间营门就失守,无数黄巾士兵像是汹涌的潮水般向着典韦冲来。

    典韦拿起一对短戟,怒吼着杀过去。最前面的黄巾士兵数把大刀劈来,就看到典韦身子一缩,躲开其中几刀,双戟架住迎面的刀锋,用尽力气,反推回去。

    前面的黄巾兵被推得连连后退,身后倒了一排。但两侧的长槊又紧接着刺来,已经成为老兵的胡志与他的二儿子胡勇连忙刺矛,帮典韦架住。

    典韦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一个飞扑,宛如一只老罴冲阵,竟是硬生生将数名黄巾士兵给撞飞出去。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典韦与三千多名刘备部曲死死地顶住了营寨中门,帮助官军后方溃败的士兵尽快恢复阵列,完成整顿。

    而此时,营寨多处栅栏被破坏推倒,像是大坝出现了无数豁口,再也阻挡不了洪水,黄色的海洋即将把整个官军营寨淹没。

    西凉铁骑与越骑兵,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营外左右两侧。

    徐荣和伍孚几乎同时挥舞手中的武器,高声大喊:“冲锋!”

    轰隆隆!

    左右两侧的黄巾士兵骇然地看向远处。

    数千骑兵排成一列,暴躁的铁蹄滚动着尘沙,卷起漫天烟雾,轰鸣着向他们冲来。

    骑兵一旦有了开阔的地形,就仿佛推土机一般,横扫一切!

第三章 舍命拼杀(求订阅)

    营寨东西两侧连绵数里,这是一个极好的距离,足够骑兵发起冲锋。

    此时营寨大门破损,栅栏被推倒,四处都有豁口,十余万黄巾源源不断地冲入,乌压压人头攒动,全都拥挤在一起,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肆意泛滥。

    但轰鸣雷声,也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两侧的黄巾骇然色变,只见远处一道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黄巾军阵席卷过来,心惊胆战的黄巾贼们惊恐地发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骑兵!”

    黄巾阵营中一片骚乱,无数人撕心裂肺地呐喊,但十多万的大军人数实在太多了,如广袤无边的森林,一眼望不到头,只有两侧和稍近一些的黄巾看到,再远一些的中心地带,根本看不清楚情况,依旧拥挤着要往官军营寨里冲。

    咚咚咚咚!

    奔驰的战马在朔风中的马鬃飞扬,铁蹄像是要踏裂大地,第一排的骑兵斜握着长槊,最先冲入黄巾阵型当中。

    轰的一声。

    第一排铁骑和黄巾贼兵阵狠狠相撞,锋利的长矛像是切豆腐一般刺穿了黄巾贼的身体,然后又刺进第二排黄巾贼的身体,更多的黄巾贼却被汹涌而来的战马一头撞飞,在空中往后抛跌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

    黄巾贼兵立刻阵脚大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撞得七零八落,纷纷往中央地带拥挤。两侧像是有两堵结实的铜墙铁壁,向着他们合拢,不断地挤压黄巾军的生存空间。

    前面的人被击杀,后面的人被挤得水泄不通,还没等缓过神来,后续的骑兵已经挥舞着沉重的斩马刀接踵而至,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组合成一个个锋利的箭矢冲阵,就像锋利的手术刀将混乱不堪的黄巾贼们切割成无数零乱的小块,血腥的屠杀开始了.....

    关羽挥舞着长刀,仿佛有一轮银月划过虚空,每一刀都带走不止一人的性命。十六公斤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里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全身披挂的铠甲也遮掩不住他迸起的臂膀肌肉,那虎背熊腰,像是一名死神收割着生命。

    连续砍翻了十余名黄巾士兵,远处一骑马的黄巾将领拍马杀来,长刀纵横,顷刻间就已经斩杀了两名越骑兵。

    冰寒的杀机从关羽的眼眸中划过,纵马拖刀便向着那人杀去。

    管亥隐隐感受到危机,霍然转头,一名全身裹在漆黑铁甲里的大胡子将领鬼魅般向他冲来,冷冽的眸子里透出令人窒息的杀机,雪亮的长刀已经高悬半空。

    “杀!”

    管亥夷然无惧,拍马舞刀迎上前去,战马交错间,两柄长刀毫无花巧地磕在一起,噌的一声,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音,令人牙齿都在打颤。

    只这一刀,管亥便感到胸口一窒,如遭千斤锤击,手臂酸软再也捏不紧刀柄,咣当一声,长刀已经掉落在地。

    战马带着惯性继续往前冲刺,管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穿透了敌军骑阵。

    “你是何人?”

    关羽略微惊讶,这一刀他用了十成力气,居然没有把那黄巾将领一刀劈死,足以见得此人非同常人。

    管亥喘着粗气,心中震撼,自己勇冠三军,居然仅仅一刀自己的武器都被人嗑飞,那红脸的大胡子当真是恐怖,听到他的问话,连忙从马上又取出备用的斩马刀,大喝道:“某乃乐安管亥是也!”

    “再来一战!”

    关羽随手挥刀,将身边的敌人扫开,清出一条道路,纵马再向管亥杀去。

    管亥虽被关羽的强悍摄住,但亦是悍勇之辈,怒吼一声,拍马舞刀继续向关羽杀来。他刚才没想到关羽的力气那么大,所以没用全力,现在知道底细,不敢轻敌,发挥出十二成的实力两人鏖战在一起。

    这边关羽与管亥大战,那边徐荣和伍孚的骑兵仿佛是螃蟹的钳子,狠狠地将冲入黄巾洪流当中,将正源源不断往营寨冲的阵型拦腰掐断,极大地缓解了营寨中的压力。

    十余万人马实在太多了,浩瀚如海,如果没有骑兵的话,这股力量全部涌入营寨里,就算是用脚踩,都能把官军营寨踏平。

    八千骑兵在人海当中足以发挥出强悍的力量,毕竟他们并不需要直接面对那么多人马,从侧翼进攻的话,正面遇到的阻力甚至没有一万人。很快两边骑兵就杀了个对穿,像是梳子从头上筛过去,把中间一段的黄巾兵犁了一遍。

    虽然也有数百倒霉蛋被乱刀乱枪搠下马去,很快被踩死在了茫茫人海里,不过骑兵依旧发挥了巨大作用,因为这个时候营寨中惊慌失措的官军已经被各层军官安抚住,再次组织动员了起来。

    “兄弟们,官军杀贼,天经地义,但现在我们输了,贼人已经杀到了我们门口,他们现在拿着大刀,要砍我们的脑袋,你们说,答不答应?”

    “不答应!”

    “对,贼人很多,所以跑是死,不跑也是死。但我们的战力比贼人强十倍,百倍。他们龟缩在城里,我们没法打他们。现在他们出来了,你们说怎么办?”

    “杀!”

    数万官军重新被组织起来,鲍鸿吴兰王子服种辑刘备等各级中高层将领纷纷鼓舞士气,官军开始恢复战斗力。

    此时冲进营寨的数万黄巾被典韦带着数千士兵如中流砥柱般死死阻拦。

    但饶是典韦步战能力比张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旧感觉到自己在人海当中的渺小。

    一名勇将再是悍勇,以一敌五,敌十,甚至敌二十就已经是极限,想要以一敌百,敌千,敌万,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体力再变态,也总要消耗一空的时候。

    万幸的是营门口地形不算宽阔,黄巾兵没有远程武器,每次近身攻击的人只有十几人,否则典韦就不是累得气喘如牛,而是早被偷袭扎死。

    可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地减少,数千人的队伍只剩下一千多人,四周到处都是尸体,血液粘稠得脚踩在地上像是要黏住。

    黄巾将他们团团围住,典韦和胡志胡勇等人喘着粗气,刀刃上满是豁口和鲜血,他们已经没多少力气挥舞了。

    “典曲长,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胡志年近四十,力气比之年轻人差得多,两腿都在发抖,但他并没有害怕,自从跟了刘司马,得到他的恩惠之后,自己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只希望自己大儿子和二儿子能活下去。

    典韦还年轻,不太想死,略微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打仗这么难,我就不入伍参军了,当官的都跑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些人去送命。”

    他加入刘备的队伍才不到一个月,和刘备的关系不算亲密,看到刘备与董卓等当官的人撤离,心中带了丝丝怨气。

    胡志皱眉道:“刘司马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哼。”

    典韦哼了声,不再说话。

    身边的敌人步步紧逼,胡志咧嘴一笑:“好了,别气了,典曲长,留着力气再多杀两个敌人,等埋骨青山,咱们那么多兄弟陪你作伴呢,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

    “哈哈哈,老子这条命是刘司马给的,早就想还给他了,死了又何妨,司马会为我们报仇的。”

    “对,咱们去了地里,也有诸多兄弟作伴,不孤单!”

    剩下的千余人豪情壮志,他们当中有的是从幽州跟随了刘备,有的是罗市贼,有的是在别处被俘虏编入进来,还有的是刘备清剿各地小股黄巾时收留的青壮,受了他的恩惠,早就愿意把性命交付给了他,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一条命而已。

    典韦被说得也有些惭愧,男子汉大丈夫,既然当兵入伍,就得不怕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做什么,再说了刘备的确受了伤,关羽还在外面血战呢,他被人围攻死了又如何,战场上哪有不牺牲的?

    想到这里,典韦豪迈大笑道:“是我不该乱想,兄弟们说的是,今天无它,唯一死耳!”

    “杀!”

    众人不退反进,竟是向着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发起了进攻。

    但毕竟敌我力量悬殊,很快周围的人一个一个倒下,人越来越少,从千余人,逐渐变到只有几百人。

    “杀!”

    就在此时,冲天的杀声呐喊传来。

    一个赤着上身,打着绷带的男人骑在马上,高举双股剑,怒发冲冠道:“黄巾贼,休伤我兄弟!”

    他的身后,数万官军重振旗鼓,向着营寨门口冲杀而来。

    张飞浑身同样打着绷带,古代并没有绷带这个词汇,但军中大夫都会用麻布或者细布涂抹药物后包扎伤口,所以张飞整个人像是木乃伊。

    前些天他攻上了城墙,但寡不敌众,身上遭了数个创口,现在还没恢复。

    然而听闻典韦被围,哪怕浑身疼痛,也是翻身上马来救!

    “涿郡张翼德在此,谁敢伤我弟兄!”

    张飞虽受伤,但嗓门依旧恐怖,声如洪雷,单人冲阵瞬间挑翻了四五人。

    “刘司马和张司马来救我们了。”

    “我就知道刘司马不会抛下我们自己逃跑。”

    “兄弟们,杀!”

    残存的士兵精神为之一振,鼓起余勇继续战斗。

    典韦惊讶地看着这两个伤员,为了救他们,悍不畏死地冲锋在前。

    难怪刘备的队伍战力如此强悍,有这样爱惜士卒的长官,士兵们怎么会不用命拼杀?

第四章 推诿

    张宝没有想到官军的反攻来得如此迅猛。

    仅仅不到半个时辰,他们的攻势就被阻拦住,骑兵给的压力非常大,再加上官兵反扑,战局一时间陷入了胶着。

    营寨门口成了拉锯战的中心,官军骑兵骚扰,导致黄巾的后续部队难以继续发动潮水般的攻势,而攻入营寨的士兵没有了后援加上官军的猛攻而节节败退,已经在往营寨外面撤退。

    双方像是冲入了绞肉机里,不管是黄巾士兵还是官军都一个一个地倒下。门口处刘备张飞典韦虽然浑身遭创,旧伤血流如注,可悍勇难挡,黄巾再也打不进去。

    “不行,不能这么打下去,他们的骑兵是个大麻烦,还是得先撤回城里再说。”

    张宝看到双方的士兵成排成排的倒下,官军营寨门口的尸体堆积如山,两边进入了惨烈的拉锯战,知道不能再打下去。

    他的性格原本是非常冲动的,但这次他是受了大哥张角的嘱托把分散在冀州各地所有黄巾聚集起来,前往广宗救援,身上背负着任务,心中也挂念着兄长安危,强迫张宝逼得他恢复冷静。

    现在打下去,官军会被歼灭,但自己的力量肯定也会受到巨大的损伤。

    他手底下的黄巾已经是冀州最后的力量,因为原来的小股黄巾被卢植派去的军队歼灭,其他大部分人像张燕在巨鹿抵抗官军,张角在广宗,剩余的力量都在他手里。

    想到这里,张宝对传令兵说道:“鸣金收兵!”

    左右将领十分纳闷,不解为什么要退兵,纷纷劝道:“地公将军,官军虽然组织力量反抗,但体力和士气都已经到达极限,何不趁势将他们歼灭。”

    “收兵!”

    张宝语气坚定,他又何尝不知道汉军体力和士气都不在巅峰,毕竟在城下打了败仗,又狂奔二里跑回营寨,而他们很多士兵都在城里休息,体力完胜,拉锯战再打下去,自己的胜算很大。

    但同时张宝也知道如果继续硬打的话,就成了血肉磨盘般的拉锯死战,官军会因为人少兵疲被消灭,可自己的伤亡同样会很大。

    现在广宗那边的压力也不小,皇甫嵩已经率领豫州官军北上,将张角团团围住,自己的大哥危在旦夕,张宝并不想在这里和冀州官军斗个死活,他想保存力量去救援广宗。

    “将军!”

    “不用劝了,收兵。”

    张宝摇摇头:“这一战已经把官军打残,我们的任务是南下救援我兄长,别再和他们继续纠缠下去。”

    “这......好吧。”

    涉及到张角的安危,众将士也只得作罢,开始鸣金收兵。

    叮叮当当的锣鼓敲响,黄巾士兵缓缓撤退。

    管亥大口喘息,汗如雨下。

    刚刚。

    就在刚刚。

    他差一点死了。

    若不是福如心至地低头一躲,他的头颅就有可能高高地飞起来。

    那红脸汉子不仅力气大得惊人,武艺也十分可怕。

    听到耳边传来的鸣金声,管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松了一大口气,对关羽喊道:“红脸汉子,今日罢战,来日再战。”

    说罢勒马就走。

    来日鬼还会跟他打。

    关羽正手痒得很,出道以来,还是第一个有人能跟他大战数十回合不死的,正欲衔尾追杀,然而此时身后的官军营寨中也出现鸣金声,无奈只得放弃,勒马回营。

    双方士兵如潮水般褪去,休战罢军,各自回去修养。

    战后统计,官军这场战斗走散数千人,死伤万人,总计折损了近两万人马。

    黄巾那边也损失不少,官军的第一波反扑就让他们死伤数千人,加起来也伤亡一两万。

    不过他们毕竟人多,又打了胜仗,士气正旺,第二天就纠结起部队,浩浩荡荡四处出兵劫掠。

    十余万大军每日消耗的食物实在太多,张宝也快撑不下去了。

    现在趁着这个机会,官军躲在营寨里不出来,他立即去劫掠四方城池,抢夺粮草物资,休整武器装备,准备再过一些日子南下前往广宗救援张角。

    官军这边打了败仗,士气低落,虽然有骑兵虎视眈眈,但没有步兵策应,骑兵也不敢去追击出城劫掠的黄巾贼,怕深陷泥潭,因此董卓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四处骚扰各地郡县,畏惧不战。

    董卓帅帐。

    李傕郭汜张济樊稠李蒙王方徐荣段煨胡轸杨整修牛辅董越等人济济一堂。

    后来为人所知的吕布李儒贾诩并不在这里。

    事实上董卓早期的班底全是西凉人,都是跟着他当年打羌胡时候的那批人马。而吕布是并州人,现在跟着丁原,李儒则是汉朝官员,要等董卓乱政时才会投靠他。

    至于贾诩......贾诩虽然也是西凉人,和这里很多人是同乡,但现在人在凉州,要等明年才会加入董卓的部队。

    所以董卓帅帐大小将领十多个,但能够称为谋士者没有一人。

    “哼!”

    董卓冷哼一声:“此番败仗,朝廷必然问罪我等,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回答。

    砰!

    董卓拍了桌子,怒道:“怎么?没人拿得出个主意?平时你们不是挺有办法的吗?”

    “这.....”

    胡轸是董卓最早的班底之一,不像李傕郭汜等人是前两年才加入,地位还在众将之上,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将军,此番大败罪责虽难免,却也是将士们不用命,不如上奏朝廷,弹劾卢植以及他留下的人马。”

    董卓的女婿牛辅也算是有些话语权,同样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攻城,明明有数次机会可以登上城墙,结果每次都是北军的人先行撤退。我看分明是他们畏敌不前,不敢死战。”

    “哦?”

    董卓立即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甩锅!

    打了败仗得找理由啊,刚好卢植的罪名就是畏战不前,还有什么比卢植带出来的人马全都不敢死战更好的借口?

    想到这里,董卓心领神会,点点头:“不错,都是卢植与他的兵马不敢死战,非我之罪也。”

    说罢立即命令军中文书佐吏帮他写一份奏折,弹劾宗员鲍鸿吴兰等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刘备。

    数日之后,迫于张宝兵威,董卓不得不带着剩余的军队南下,往广宗而去,与皇甫嵩汇合在一起。

    等到九月中旬的时候,董卓的奏折也到了洛阳,听到大败的消息,天子大怒,罢董卓官职,押赴洛阳延尉受审,其余军中大小官吏,同样关押起来,军队则尽归皇甫嵩节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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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