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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全文阅读

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四弟很忙

    洛阳,鸿都门学。

    王钧急匆匆地走入鸿都馆,当着正在上课的教习的面走入课堂,找到陈暮的位置,径直走过去与他耳语几句。

    “什么!”

    听闻天子下令要把冀州官军大小军官全部捉拿下狱,陈暮脸色大变。

    教授书画的教习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身边数位同学的目光看过来。

    陈暮起身告罪,与王钧疾步走出教室。

    “我知道你与玄德为结义兄弟,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来通知你,你现在必须尽快去找让公,不然玄德危在旦夕。”

    两人匆忙走在鸿都馆的回廊亭中,快步往宫舍外走去,门外停着马车,等候着他们。

    陈暮皱起眉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钧脚下不停,嘴上也不停道:“董卓兵败,他把责任都推到了部下身上,天子震怒,现在也只有让公和忠公二位才能劝住。”

    “我知道了,多谢兄长,此恩情我铭记于心。”

    陈暮真诚感谢。

    王钧摇摇头:“我与玄德老弟一见如故,他亦是我的朋友,我怎么可能不会帮助他呢?”

    “现在张公在何处?”

    “在宫中。”

    “那我如何能见到他?”

    “你随我来就是。”

    两人上了马车,马夫一扬鞭子,马车就向东城驶去。

    严格来说,鸿都馆就属于皇宫范畴。

    而且还是北宫。

    洛阳北宫是皇帝居所,鸿都门就离着汉灵帝居住的西宫仅有一公里而已,直线距离很短。

    问题在于,司马门之后,宫殿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是天子居所,包括皇后居住的长秋宫、天子居住的西宫、天子常去的兰台等地都在左边。而右边是官员办公的地方,如明光殿、却非殿、敬法典、章德殿等地。

    所以要想从南面的司马门进去,是不可能的事情。必须要走东城的复道,绕一圈大的,从朱雀门去苍龙门,走官员正常可以进去的通道才可以。

    但洛阳皇宫有多大?

    总面积是7平方公里,刨除掉内城非皇帝居住区域,也有3.6平方公里,明清时候的故宫也才0.72平方公里,是故宫的五倍。

    因此如果想要从皇宫南城去东城,要走很远的路程,并不是说同在皇宫,就一定会离得很近。

    马车在宽阔的皇朝墙根下的青石板路上飞快奔驰,用了二十多分钟才到苍龙门。

    两人下了马车,陈暮站在苍龙门门口的复道上不允许入内。

    王钧倒不是要带陈暮进去,而是作为鸿都门学的学生,他只能去南宫门外的鸿都馆,除了拥有宫牌,被允许进入皇宫办公的官员以外,普通人不可能进入到皇宫里面。

    除非张让跟他说咱们大汉东厂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让他去一趟永安宫去势,不然的话,擅闯皇宫如同谋逆。

    所以他只能在苍龙门前的复道旁等候,两侧是穿着铠甲的执金吾威风凛凛,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有大队羽林卫巡逻,守卫森严,虎视眈眈警惕地看着他。

    过了片刻,王钧拿着赵忠的宫牌出来,才把陈暮带进去。

    “待会不要四处乱张望,天子正在建德殿欣赏歌舞,让公和忠公侍奉左右,你先去竹殿等候,待会我寻个机会跟让公和忠公说一下,现在诏令还在尚书台,还有机会补救。”

    王钧低声吩咐。

    陈暮脸色严肃,回了一句明白,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天子诏令一旦发出去,肯定没法更改。

    到时候刘关张全被抓起来押回洛阳延尉受审,想搭救出来,要么就得交一大笔钱给汉灵帝,要么就只能等到今年十二月份的天下大赦。

    虽然事后再找张让赵忠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但问题在于刘备的爵位。

    按照汉朝法律,宗室犯罪的话,会被削去爵位。

    陈暮好不容易才帮刘备弄了个亭侯,证明了他汉室宗亲的身份,要是再被踢出皇室族谱,哪怕事后又给补上原来的官职,爵位也不会随便再给。

    所以他必须要在汉灵帝的诏书出洛阳之前,把刘备的名字从诏书上剔除掉。

    自己这个四弟做得不容易呀。

    陈暮心想。

    跪坐在竹殿中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张让才过来。

    “子归,何事?”

    张让从外面进来,神清气爽。

    陈暮帮他解决了汉灵帝的怀疑,证据被销毁,侯栩被延尉审问,没有交代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现在被关在监狱里等候问斩。

    如今又得到天子的信任,张让前段时间的惶恐不安少了许多,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张公,十万火急。”

    陈暮也不废话,起身拱手直截了当道:“董卓兵败,却将罪责推给部下,我兄长无辜受怨,还请张公搭救。”

    “有这等事?”

    张让大惊,今早上他倒也看了董卓的奏折,但没细看就上呈给了天子,没想到董卓为了洗脱自己的过错,居然在奏折里诬陷了卢植原来的部下,其中自然也同样包括了刘备。

    刘备和陈暮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当初帮助刘备录入汉室宗亲,张让和赵忠看在陈暮给的那数百万钱的份上,也是花了大力气。

    陈暮才刚帮了他的大忙,张让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

    但问题是张让已经做过承诺和回报,这次要是再帮忙的话,岂不是属于白帮?没好处的事儿他可不想干。

    想到这里,张让脸色颇为为难道:“按理说子归帮了我的大忙,这事也不是不能办,只是毕竟天子震怒,犹在气头上,诏书已经下达,我要是这个时候去劝的话,怕是讨不了好。”

    陈暮心中冷笑。

    这张让还真是一派商人作风,无利不起早,要是再过个两千年,绝对是个剥削阶级的大资本家、吸血鬼。

    不过虽然比较讨厌他这样的不近人情,但至少很有商人信誉,找他办事肯定能办成。

    陈暮说道:“事成之后,我必奉上百万钱以谢张公。”

    张让大喜:“瞧你这话说的,子归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提什么钱不钱的。这样,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情也顺便办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说罢转身快步出了殿。

    现在天子非常缺钱,张让和赵忠的意义在哪里?

    当然是帮他搂钱。

    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让天子开心,他们还得自己花钱献给天子,所以别看张让是权倾朝野的大宦官,但他也很缺钱,也喜欢钱。

第六章 哥,咱家有后台了

    就在陈暮于洛阳替刘备活动的时候。

    此时冀州广宗城外,皇甫嵩大营,帐篷连绵数里,旌旗招展,军威浩荡。

    豫州黄巾虽然不能说全部平定,但长社一把火后,皇甫嵩威震天下,兵锋锐利得像是一把剑,几乎无人可当。

    董卓兵败曲阳,损兵折将近两万人,原来整个军队有接近五万,现在连三万都不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迫撤离,一路撤往广宗,与皇甫嵩兵合一处。

    董卓虽然兵败,但他麾下的士兵总归来说依旧是北军精锐,加上现在皇甫嵩手里的数万大军,总兵力达到了六万以上,可谓兵强马壮,气势汹汹。

    刘备这个时候正在大营里养伤,曲阳之战,不仅他自己肩头中箭,自己的三弟翼德也多次重创,浑身数处受伤。

    后来营门口一战,虽然打退了黄巾,但伤口迸裂,差点恶化。

    在没有青霉素的年代,在战场上受任何一点伤都有可能致命。一个小小的破伤风就能杀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如果刀上有铁锈,那就更加可怕,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张飞和刘备的运气都还不错,只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两人躺在营帐中休息,张飞闷闷不乐道:“真窝囊,被人打得狼狈逃窜,那董卓真是......”

    还没等他骂出声,刘备就瞪了他一眼:“三弟,噤声。”

    “唉,憋屈。”

    张飞发着牢骚。

    一旁正读春秋的关羽叹了口气:“这次败仗,朝廷肯定会怪罪下来,我们前途未卜呀。”

    刘备也叹道:“要是四弟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我还怪想四弟的。”

    提起陈暮,张飞来了劲,埋怨道:“那天子也不知道想什么,非召四弟去读什么书,这下好了,咱们四兄弟分开了,总觉得不自在。”

    “你呀,叫你平时多读书,连这都懂什么。”

    刘备笑了起来:“四弟读的那是什么?鸿都门学,出来之后就是做县令刺史,没两年就是太守,前途无量,以后没准四弟的官比我们还大呢。”

    “官再大也是我四弟,该敲他脑袋还得敲他脑袋。”

    张飞挥舞了一下粗壮的手臂,不慎牵动了伤口,嘴巴疼得直咧咧,把刘备和关羽都逗乐了。

    这个时候典韦端了盆热水进来,粗着声音说道:“司马,来烫个脚。”

    刘备惊讶道:“这事我自己做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

    典韦咧嘴一笑:“不麻烦。”

    当初在已吾也是一直在深山老林里躲着官府实在是受不了,才出来当兵。

    曾经他以为天下的官员都一样,贪财好色不把士兵的命当人。

    在营寨门口没看到刘备董卓他们,一度十分失望。

    后来才知道刘备只是去后方整顿逃跑的士兵,纠集人马回来救他们,而且还是带着伤,这让他十分感动。

    张飞咧着嘴道:“你这厮怎么就只打了一盆水,咱们一路上那么久的交情,你全忘了?”

    典韦白了他一眼:“你反正也不爱洗澡,给你水也是浪费。”

    “我不爱洗澡?”

    张飞当时就急眼了:“明明你的脚丫子更臭。”

    “哈哈哈。”

    刘备关羽哄堂大笑,这两个糙汉子在一起的确很可爱。

    在典韦的帮助下,刘备坐起身把脚伸进脚盆里,看着典韦,想了想道:“典韦,你没有表字吗?”

    典韦憨厚道:“俺耶耶就是个治皮革的工匠,哪有钱找士人给俺取表字。”

    韦在古语当中有几种意思,一是动物皮毛,二是皮绳,三是皮质的剑鞘,四是治皮革的工匠,除此之外,作为动词和量词还有违背以及围绕的意思。

    不过如果要取人名的话,动词和量词的含义自然不合适,一个是典违背,一个是典绕圈,当然不可能。

    所以只有说明典韦的父亲从事皮革相关行业。

    毕竟之前就说过,春秋时代,人的名字代表地位,单字属于低贱平民,如果典韦只有一个韦字,那么说明他从事皮革行业,是低级手工业者。

    而到了汉朝,表字就代表了地位,没有表字就是平民黔首。典韦在已吾名气虽大,可没有钱,自然没人帮忙取表字。

    刘备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帮你取一个?”

    “好啊。”

    典韦大喜,现在他好歹也是个正规军的曲长,六百石的官员,没有表字显现不出地位来。

    刘备沉思道:“韦.....鞘也,不若叫良弼?”

    韦这个字还真不好取表字,因为是皮革的含义嘛,剑鞘的鞘字,其实也是皮革的意思,原意是用皮质的武器外壳,所以韦字可以通鞘。

    不过刘备还是取了个不错的表字,因为剑鞘是剑的辅助品,皮革也是辅助品,弼字是辅助的意思,因此就有辅佐的含义。

    典韦高兴地连连点头:“良弼好,那我以后就是典良弼!”

    张飞大笑道:“还是大哥有文化,要是俺来取,肯定取个什么典皮革了。”

    众人哄堂大笑,帐篷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正在这个时候,有士兵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司马,出事了。”

    “什么事?”

    刘备洗完了脚,正在用麻布擦干。

    士兵忙道:“天使抵达了大营,皇甫将军喊你过去。”

    “完了,肯定是下罪的诏书来了。”

    张飞皱起眉头。

    刘备叹气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的确打了败仗,就算被剥夺官职也只能认了,去看看吧。”

    他知道自己在朝廷没有后台,像这样的大败仗连他师君卢植都承受不住,更何况他。

    这次怕是十有**要丢官了,可惜了这半年多来的努力。

    四人穿戴好衣服,来到了主营寨。

    就看到原来卢植帐下的其他大小官员也在此,加上董卓的部曲,数十人济济一堂,再加上皇甫嵩这边也有十余大大小小的将领,宽阔的主帅营帐差点挤不下这么多人。

    值得一提的是,曹操此时并不在,之前就说过,他并不归属于皇甫嵩帐下,属于在中央有后台的官员,按照级别一样都算是一路主帅。

    在豫州黄巾破灭后,又被征召回了洛阳,等待新的任命。按照历史发展,他很快就会被任命为济南相。

    而且王允杨奇这些人也不在。

    毕竟当初皇甫嵩在豫州的时候,他们都属于豫州当地的官员,肯定要依附于他帮助他消灭豫州黄巾。

    现在皇甫嵩北上冀州,他们自然不可能离开豫州,跑到不属于他们的地方来。

    刘备看到皇甫嵩坐在上首,董卓惴惴不安地坐在下首,营帐中众人议论纷纷,不知道天使会下达什么旨意。

    在主将位上,一名宦官取出竹简,高声朗诵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东军中郎董卓,天恩浩荡,赐尔高官厚禄,卓却屡败于贼手,实为庸碌之辈,押赴洛阳受审。其余北军大小官员,一律罢职,押回洛阳,皇甫嵩接掌北军。”

    董卓脸色苍白,颤抖道:“尊天子诏书!”

    万幸的是他把北军其他的将领拖下了水,这样大家一起承担罪责,法不责众的情况下,他的罪名就会小很多,不至于闹到要被砍头的地步。

    皇甫嵩站起身,摇摇头叹道:“唉,董仲颖,你也是当年跟随然明公的老将,怎么如此急功近利,折了许多兵马,引得平白大败一场。这次去洛阳,先好好反省一二,等我破了冀州黄巾,自会为你上书求情。”

    董卓心中大怒,他的资历并不比皇甫嵩差,当年也是跟着凉州三明之一的张奂起的家,和皇甫嵩是同一个时代的老将,就因为一场败仗,皇甫嵩反倒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瞧不起谁?

    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也只能表面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拱手道:“多谢皇甫兄。”

    天使带来的卫兵将他押上门外的马车,宗员鲍鸿吴兰王子服种辑伍孚刘备等卢植原来帐下的军官也是面如死灰,虽然这个结果早在预料当中,但当天子诏书下来的时候,还是让他们很难受。

    不过没办法,大汉军纪严明,打了胜仗给奖励,打了败仗就得受罚,就连云台二十八将之首的邓禹都多次因为败仗而丢官,更别说他们。

    天使的卫队将众人赶出营帐,依次被关上了刑车,刘备关羽张飞三人作为中级军官也被抓进去,刘备面容惨淡,之前他就亲眼看到他的师君被抓上囚车,现在又轮到他了。

    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四兄弟虽然自己三人被抓走,但四弟人在洛阳,没有受到牵连,等到了洛阳后,他应该会来看自己兄弟几人,到时候也勉强算是重逢了。

    说起来自五月四弟离开自己后,到现在已经有四个月没见到他,还挺想他的,就是不知道他现在......

    刘备正坐在囚车上胡思乱想着,眼神无意间一扫,忽然瞳孔放大。

    眼前的囚车边,不知何时竟站了个笑吟吟正看他的少年。

    那少年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自己的四弟。

    “这......”

    刘备愕然不已。

    旁边囚车的张飞和关羽反倒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四弟!”

    “大哥二哥三哥,小弟来晚了。”

    陈暮扬声道:“来人,放了我三位兄长!”

    “何人胆敢劫罪囚!”

    天使气冲冲过来,皇甫嵩等豫州过来的将领也出营帐查看情况。

    看到陈暮,皇甫嵩皱起眉头。

    荀和已经给他发了密信,知道自己错怪了陈暮。

    但问题是现在已经得罪,想再次亲近起来,恐怕也难了。

    而且陈暮居然想劫罪囚,当真是胆大妄为,皇甫嵩不由出声喝道:“陈子归,这是天子诏书下令的关押的罪犯,岂容你胡来!”

    “天子诏书!”

    陈暮将手中的竹简高举,说道:“中平元年,汉天子皇帝刘宏诏书:告北军司马刘备,皇弟勇烈果敢,立功无数,迁都亭侯,拜济南相!”

    王钧从一旁走过来,看向那名天使道:“你这厮走得倒是快,我们居然没有赶上你。”

    那名天使也是宦官派系的人,自然认识王钧,愕然道:“既是天子有新的命令,自当放人。”

    原来那日陈暮等张让耽搁了太久的时候,张让去找汉灵帝的时候,尚书台已经把诏书早就发出去,他们没有及时拦截住。

    无奈之下,陈暮又只能找张让,重新让汉灵帝又写了份新的任命诏书,只是这样一来一回,城门都已经关上,他们也只能第二天出发来宣读诏书。

    虽然只差了一天时间,但毕竟慢走一步,所以陈暮和王钧也不得不紧赶慢赶,这才终于追上来,没有把刘备罪名坐实。

    刘关张被放出囚车,走下来的时候,刘备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自己打了败仗,居然没有罪,甚至.....升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看自己的四弟陈暮,就看到他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哥,咱家有后台了。

第七章 弟,咱家没钱了

    “四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备有惊无险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一进入帐篷,就忍不住询问。

    陈暮笑道:“天子明察秋毫,知道大哥有功无过,自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此乃董卓推诿责任,陷害于大哥。”

    董卓把罪责推给卢植的部下,这事儿史书上有没写,陈暮也不是真能掐会算,他自然不清楚。

    但幸好他被迫上了宦官一党的贼船,有王钧帮忙做内应,让他知道了情况。

    而且张让和赵忠重新夺得了天子的宠信,有他俩帮助,想让刘备逃脱罪责,甚至按照陈暮原来与张让约定的那样帮刘备升官,也是情理之中。

    听到是董卓陷害了大家,张飞义愤填膺道:“那该死的董胖子,为了逃脱罪责就把责任推给我们,当真是可恶。”

    关羽冷哼一声:“若是早知道是他,在战场上我就该一刀剁掉他的狗头。”

    刘备笑道:“好了好了,二弟三弟莫生气。那董卓已经被押去洛阳受审,打了如此大的败仗,损兵折将两万人,恐怕不是丢官那么简单,以后应该也不会看到他了。”

    陈暮心道未来要和董胖胖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这厮可是个打不死的蟑螂,这次下狱也屁事没有。除了吕布以外,就没人能要了他的命。

    王钧在一旁笑吟吟地道:“恭喜玄德老弟迁济南相,这可是国相,相当于一地太守,以后就得称为使君了。”

    刘备感觉自己头晕乎乎的,猛地成为一地太守,陡然乍富,像是在做梦。

    但他也知道王钧肯定帮忙出了力气,拱手诚挚感谢道:“多谢王兄,王兄的恩情,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着备的地方,尽管吩咐。”

    张飞睁大了眼睛:“大哥做太守了?”

    关羽也觉得像是在做梦,恍惚道:“这是真的吗?”

    陈暮笑道:“自然是真的。”

    汉朝的郡国分为侯国与王国,侯国就是列侯,比如张让赵忠他们就被封为列侯,拥有自己的侯国,还有陈暮祖先陈平的曲逆侯也是列侯之一,现在的蒲阴县原来的曲逆县就属于陈平的封地。

    但侯国和王国一样,诸侯和国王都没有治理权力,地方政治经济大权全在国相手里,其中侯国的封地是一县之地,所以国相是千石,相当于洛阳令这样的上县县令。而王国则是一郡之地,国相品秩为二千石,相当于地方太守。

    汉朝的官职品秩由上到下,是万石、秩中二千石、两千石、千石、六百石、四百三百二百一百这么划分下来。当然,中间还有几个秩比两千石之类的职务,但属于副手级别,到了那个层次很容易跳过。

    刘备的官职现在是北军司马,属于中央北军系列的千石中层武官。汉朝文武不分家,武官也可以当地方长官。所以按正常逻辑来说,千石升两千石,属于正常的升迁,并不算跳跃。

    问题在于,从品秩上是正常升迁。但按照资历来讲,从武将到地方长官,需要一个过渡期,这个过渡期就是刺史或者中央其它一些重要的六百石官职。

    像董卓在十多年前跟着张奂征战羌胡的时候,就是张奂的千石军司马,他升到两千石的河东太守,先担任了六百石的郎中,然后又当了六百石的并州刺史,最后才做了河东太守。

    还有孙坚今年跟着朱儁南征北战,封为千石别部司马,过两年又拜为六百石的议郎,然后才能成为长沙太守。

    由此可见,千石升两千石绝没有那么容易,要么先做刺史,或者担任中散大夫、谏议大夫、议郎等中央六百石的职务,熬了资历才能往上升迁。

    刘备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打完黄巾以后,朝廷会拜他为刺史议郎郎中中散大夫一类的官职,再过两年,就可以当太守了。

    而现在,在张让的帮助下,直接跳过了这个程序,算是走了一次捷径。

    这就是有后台的好处。

    而且让陈暮没有想到的是,张让居然帮刘备弄到了济南相。

    因为当时按照约定,陈暮是请求张让,希望能帮自己的大哥弄一个相对富庶的地方做一地太守,并没有强求一定是在哪个地方。

    毕竟太守是一郡长官,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是说你想要哪个地方,就能给你弄到。

    一来很多郡太守都是给汉灵帝交了钱的,做买卖得诚信,既然卖给了你,你又没犯错,当然不能随意就处置。

    二来很多郡的太守就是他们宦官派系的人,张让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坑位让出来给刘备。

    所以这种事情,就只能看运气。

    运气好,弄个好可以的地方,运气差,就只能跑到交州蛮荒地当太守。

    不过刘备属于爱笑的男孩子运气不会太差的那种。

    刚好济南国原来的国相被黄巾杀了,现在还没有派人,张让做了个顺手人情,把这个位置给了他。

    济南相,原本该是曹操要做的位置。

    这里属于青州,也就是后世的山东地域,在战国是齐国。这里物产丰富,又靠近海边,同时也是青州黄巾的发源地之一。

    当年曹操能够收拢青州黄巾,他担任过的济南相这个职位功不可没。

    因此这个地方是相当不错,离刘备的老家幽州也不算远。

    原则意义上,以刘备今年24岁的年纪,几乎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最少也得30岁再说。

    但一来刘备的功劳足够,在冀州跟随着卢植打南征北战,击杀数名黄巾将领,破城无数,还差点生擒张角。

    二来张让欠了陈暮一个大人情,怎么样也得把这人情债还上。

    所以原本打算等冀州黄巾平定之后,再把升迁的命令发下去,算是还上陈暮帮他的情谊,没想到刚好这次要救刘备,张让顺便就给他把官升了。

    只是张让做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帮我解决麻烦,那我帮你升官。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

    至于救人的事儿,当然得按钱算。

    想起自己还得给张让一百万钱,陈暮就拍了拍脑袋,对刘备说道:“对了大哥,钱呢。”

    刘备纳闷道:“钱?什么钱?”

    陈暮皱眉道:“我临行前不是把所有的钱交予你保管的吗?”

    “啊...这.....”

    刘备吱吱唔唔,吞吞吐吐,左顾而言他道:“啊,四弟,你匆匆回来,是准备不去读书了吗?”

    “书还是要读的,可能明年就会结业,会乡举孝廉,然后做个刺史.....”

    陈暮见他表情奇怪,预感到不妙,脸色微变道:“大哥,你不会把钱都花完了吧。”

    “没有!”

    刘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叫道:“怎么可能呢。”

    “那还有多少?”

    “这个.....”

    刘备眨巴眨巴眼睛,比出了一个一字。

    “一千万?”

    陈暮庆幸,还好剩了不少。

    刘备摇摇头。

    陈暮脸色发黑:“一百万?”

    刘备又摇摇头。

    陈暮差点昏过去:“十万?”

    刘备咧嘴一笑:“一万。”

    弟,咱家没钱了呀。

第八章 我们是兄弟

    陈暮做梦都想不到他辛辛苦苦攒的数千万钱就这么没了。

    要知道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徐州巨富糜竺是一州的大富豪,资产也就数亿。普通的一县首富,资产大概也就在数千万钱到一亿之间。

    张飞虽然不是涿县首富,但他家是涿县数代积累的豪强,祖传了大量田产土地,全卖掉也才一两千万钱。

    虽说汉灵帝一道修宫钱的命令就敛财百亿,但那是他搜刮了全国的民脂民膏,各地所有的州郡县共同集资来养他这一只蛀虫,并不是说汉末的五铢钱就一文不值。

    所以陈暮之前攒下的那笔钱,可以说的一笔巨款。如果拿到朝廷去买官的话,足以让一个毫无官职的人,差不多也能买到太守的职位。

    那么之前陈暮到底攒了多少钱?

    总共约有两千万钱。

    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呢?

    很简单,张飞卖掉的祖产,在支出各种各样的开销之后,剩了约有一千多万。然后一路行军打仗,在各郡县城当中搜刮黄巾的财产,这些都是战利品,属于正常收入。

    按照陈暮的设想,如果黄巾之乱后,朝廷如果黑暗,刘备凭借着军功依旧没法获得太高的职务,那么他会利用这笔钱做一些打算。

    万一运气比较好,刘备混了个不错的官职,那么这些钱也留着有用,以后还能招兵买马,做起家资金。

    所有的一切都规划好了,每一步都在算计当中。

    陈暮唯一没算计到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大哥不知道是散财童子转世,还是天生的穷鬼附身,怎么偏生得留不住钱财在身上。

    两千多万钱短短三四个月能花到只剩下一万,就算是每天往路上扔钱,没事就蹦迪跳舞搂着小姑娘接着奏乐接着舞,也得一年半年才能扔完吧。

    这么多钱你都能花完,真tn的是个人才。

    陈暮无奈。

    果然,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亘古不变的老话,不管在哪都是至理名言。

    见他无语沉默,刘备讪笑道:“四弟,冀州百姓真的太惨了,很多人饿死在路边,连尸骨都没有人收敛,没有吃的,他们只能吃草根,吃树皮,甚至吃泥土,为兄实在不忍心。”

    我能怎么说呢?

    陈暮摆摆手:“无妨,这些钱大哥有处置的权力。”

    刘备以为他生气了,上来搂着陈暮可怜兮兮地认错道:“四弟,别恼了,钱都花完了,再气伤了身体也无用。”

    关羽也上来劝道:“四弟,我们跟随大哥建功立业,不就是因为大哥怀有仁义之心吗?冀州灾民朝不保夕,生灵有倒悬之急,大哥这么做是对的呀,你不要埋怨他。”

    张飞是无所谓了,就没有说话。

    王钧在旁边抽搐了一下嘴角,能体会到陈暮的难处。

    刘备又真挚道歉:“子归,是为兄的不对,以后为兄再也不敢了。”

    嗯,等你下次有钱了肯定还敢。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救济灾民乃是仁义之举,我怎么可能因为大哥施以仁德而怨恨呢?”

    “不生气就好。”

    刘备拉着陈暮坐下,四处看看,笑着说道:“本来军中不该饮酒,但今日痛快,都是自家兄弟,何不饮几杯?”

    张飞张大了嘴巴:“大哥,军中还有酒?你不是说没了吗?你又骗俺。”

    刘备白了他一眼:“你都伤成这样,还喝什么酒。就算今日开饮,你也只许小酌一杯,不许多喝。”

    “这这这这这......”张飞那环眼瞪得老大,豹子头的脑袋上充满了问号。

    众人大笑。

    刘备只是伤了右后背,伤势不算重。张飞就惨了,因为膀大腰圆,体积和面积都比常人宽一倍,陈暮站在他身边像是小鸡仔似的,结果上了城墙就被几十把长矛招呼。

    要不是张飞武艺惊人,当时就得被捅成马蜂窝。但身上还是多处挂彩,之前又为了营救典韦胡志胡勇等人,伤口迸裂,到现在还没好。

    古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喝酒以后伤势会加重,而且不容易止血,但的确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受伤都会禁酒。

    其实陈暮是知道的,喝酒后加速了血液循环,血液流动快,伤口自然止不住血。

    所以哪怕张飞嚷嚷着要多喝几杯,刘备和陈暮都把他强行镇压住。

    众人又叫上典韦胡志等低层军官,二十多人闹哄哄地出去。

    是刘备特意把他们赶出去,军中都是糙汉子,陈暮是他们的四弟还能混迹一起,王钧就不行,人家是宫里的宦官,强行与他们在一起喝酒总归是不自在。

    而且不止是王钧,关羽张飞他们也不自在。

    地位不一样,在一张酒桌上,如果有一个人地位特别高的话,其他人都会觉得很拘束。

    所以几个人喝了两杯,刘备就找了个借口让把关羽张飞赶走。

    这也能看出刘备会做人的地方,既不能伤了兄弟们的心,也不至于让王钧不舒服,刘备王钧陈暮三人继续坐下饮酒畅谈。

    三个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每个人的脸上都像是戴了一副面具,谁也看不清楚面具下藏着什么。

    夜晚时分,凌厉的北方呼啸。已是接近九月下旬,北方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在没有全球变暖的今日,塞北的草原或许已经下起雪来。

    枯黄的草蒂被碾落进了尘泥里,等待着来年春天发芽。安顿好王钧之后,陈暮披上了外套,缓缓走出营寨,看到满天的点点繁星。

    一轮皎洁朦胧雾纱的月高高地悬挂在天上。

    陈暮看着那月痴痴出神。

    来到这个世界有些年头了,从当初的不知所措,再到现在的如鱼得水。

    故乡的一切都好像变得越来越虚幻,记忆里的很多东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自己也好像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世界。

    可每次在月明的夜晚,不知怎么地,总是能想起两千年后的家。

    想起自己的父母。

    秋风起,思念家乡的鲈鱼,张翰回了家乡。

    陈暮却回不去了。

    永远地回不去。

    有人说,既来之则安之。

    但离开了家,离开了自己熟知的环境,你才会知道什么是陌生,什么是孤独。

    这种全世界都只有一个人的空旷感,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你的神经。

    远处关羽张飞典韦他们还在喝酒,大声笑着。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不相同,陈暮只觉得他们有些吵闹。

    自己好像与他们格格不入,名为兄弟,实为陌生人,总是站在另外的一个世界看他们。

    仰头看着天空,月光如水一般洒下来。

    泪水从脸颊划过。

    老爸,老妈,我好想你们。

    ......

    ......

    第二天,陈暮就要和王钧一起回洛阳。

    他还欠着张让一百万钱的豁口。

    这事他没有告诉刘备,他会自己想办法解决。

    送别的时候,刘备也要去济南赴任,显得意气风发。

    陈暮还挺羡慕他,至少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有人在为他负重前行,就这样傻乎乎的挺好。

    “四弟,此去一别,它日一定要来济南找我。”

    清晨时分,四兄弟骑马在了平原上,在林间纵马奔驰,抒发着心中的喜悦。

    来到一处山崖上,俯瞰着远方,刘备只觉得大好河山,好不自在。

    陈暮平静地说道:“我会去找大哥的。”

    张飞哈哈大笑道:“等四弟明年结了业,我们就一起在济南逍遥快活。”

    陈暮笑着说道:“大哥此去之后,到了地方,一定要先安抚好百姓,四处观察地方政务,妥善处理官场关系。”

    刘备点点头:“我明白,若有贪官污吏,我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鸡泽的沮授是个人才,挺不错的,他之前就是县令,也举了茂才,大哥不如征辟他为县令。”

    陈暮又举荐了沮授。

    沮授一直在袁绍进冀州前都不算发迹,因为他的县令之职没做了之后,在家乡蛰伏了一段时间,直到做了韩馥冀州牧的时候,才被征辟为别驾,现在正赋闲的时候。

    刘备之前也跟沮授见过面,虽然也就一面之缘,不过听说宗员原本是想把张角派出去的骑兵阻拦,是沮授劝阻了他,这说明沮授确有才干,于是点头道:“嗯,广宗离鸡泽不远,我干脆先去找他,再去济南。”

    “还有到了地方后一定要好好应对地方流寇、山匪贼人,济南并不靠海,但却是黄河的出海口,乃是土地肥硕之地,如果有黄巾贼的话,尽量招抚屯田,还有与当地豪强.......”

    陈暮一口气说了许多治理地方的办法,他知道自己不在身边,刘备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但总归是觉得不放心,各种事情都要叮嘱一二。

    “四弟。”

    “嗯?”

    “好好读书,早点回家。”

    刘备一直耐心地听他讲完,才认真地说道。

    陈暮一愣,轻声道:“知道了。”

    “是啊,洛阳那破地方有什么好的,我们在身边才是家!”

    “早点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张飞哈哈大笑。

    关羽眯着眼,抚须微笑。

    刘备扫视了关张,最后又看向陈暮,缓缓开口:“有时候,大哥也恨。”

    “大哥?”

    关张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刘备苦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一路能走到今天,全赖二弟三弟万夫不当之勇,全赖四弟出谋划策,助我平步青云。”

    “所以大哥有时也很恨,不是生谁的气,而是恼怒自己无能。”

    “恨我既没有万贯家财让自己的兄弟拥有千亩良田百簇奴仆,也没有万人之上的权力让自己的兄弟达官显宦衣锦还乡。”

    “那时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有这个想法,我发达以后,不是兄弟们一样发达了吗?”

    “但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我要的是不这些。”

    “我希望我能够靠自己的努力与你们一起分享,我希望我们共同进步共同起势,我希望我可以和我的兄弟永远都在一起。”

    “我不要什么有钱有势,也不要什么高官厚禄。我可以不要一切,但唯独不能失去你们。”

    刘备看着他们,发自肺腑地说道:“因为你们是我的兄弟!”

    “大哥!”

    关张的眼泪落下来,紧紧地握住了刘备的手。

    刘备的目光看着陈暮。

    陈暮看向他真诚的眼神,眼眸中,似乎有一缕叫做期盼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感觉到了无尽的暖意。

    原本以为只是过客,费尽心机桃园结义,也只不过是为了攫取一点政治资本而已。

    可叵测的心机,又怎么能敌得过真挚的感情。

    有那么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刘关张不离不弃,终生相守,也明白了为什么世人都说宁学桃园三结义,不学瓦岗一炉香的原因。

    陈暮把手伸过去,就好像结拜那一天一样,笑中带泪,真诚地说道:“大哥!”

    四人哈哈大笑。

    因为,我们是兄弟!

第九章 规划

    洛阳离冀州不算遥远,算直线距离的话,广宗到洛阳,其实也就是400公里。

    但陈暮还是不喜欢东汉慢吞吞的交通,一路跋山涉水,每天坐马车,也只能走三四十公里,回洛阳要花十多天,时间全浪费在赶路上。

    趁着这段时间,陈暮一直在思考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济南是得到了,肯定要休养生息,发展根据地是没错的。

    这算是运气还可以,张让没有把自己老大哥刘备弄到交州去当太守。

    毕竟按照陈暮最初的考虑,如果真正要争霸天下,当然得从中原开始,而不是什么关中川蜀东吴。

    以前也偶尔看过一些论调,什么占据关中,学秦朝和唐朝出关夺取天下。但实际上来看,却是扯淡之极,完全不着调。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关陇雍州这两年是真的多灾多难,地震、饥荒、大旱、瘟疫,在董卓把洛阳人口迁往长安之前,雍州总人口也不过两三百万人,就算加上川蜀,四五百万人口顶天。

    反观中原区域,冀州、幽州、青州、徐州、豫州、并州、司隶总人口突破两千万,即便汉末大变故,人口大幅度减少,中原地带也有千万以上的人口。

    在东汉人口迁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除了董卓把洛阳的人口迁走以外,就只剩下徐州人口大逃亡,往北面幽州和南面扬州跑。

    都是因为曹操屠徐州干的好事,不过徐州人口虽然锐减,但实际上也就是东吴的扬州增加了几十万人口而已,大方向上,中原地带依旧没有特别大的人口迁徙。

    所以中原的人口最多,毋庸置疑。

    古代打仗打得是什么?

    钱、粮草和人。

    人口越多的那一方,就占据着绝对的主动。

    占据关中争夺天下,的确是个好法子,秦朝和唐朝就是这么成功的。

    不过首先得看什么时候。

    秦朝和唐朝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们内部稳定,而外部混乱。如此占据主动,可以步步蚕食。

    而东汉的情况很特殊,董卓乱政之后,关中就被西凉军阀占据,包括李傕郭汜马腾韩遂等十几股军阀势力,个个都拥有西凉骑兵。

    这十几股军阀势力内部同样混乱不堪,就算你再厉害,兵仙韩信转世,要想处理这些强悍的西凉军阀,没个三五年功夫肯定不可能。甚至一旦把他们逼急了,合起伙来一起进攻,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要想保持像秦朝和唐朝那样的内部稳定,几乎无法实现。

    而等到你平定了西凉军阀,一统雍凉二州的时候,回过头你就会发现,曹操已经占领了中原地区,夺得了汉朝最富庶、人口最多的领地,这样再算上孙权的东吴,和原来历史上的三国构架就没什么区别。

    然后三国再打个几十年,最终曹魏靠着人多,慢慢蚕食掉了另外两国,紧接着司马懿来个高平陵之变,三家归晋,五胡乱华就接踵而至,继续保持着这段屈辱的汉人历史。

    所以要想改变命运,最正确,也是最靠谱的方式,就是夺得中原。这才是一个谋士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狗苟蝇营,龟缩在巴蜀和东吴被动挨打。

    现在陈暮已经成功了第一步,帮助刘备夺得了济南一小块地盘,这样至少在董卓乱政的时候,他能够拉起一支队伍,讨伐董卓,找董胖胖刷一波声望,然后顺势再拿下青州,至少就有了起家的资本。

    等到陈暮从鸿都门学毕业,他也同样会想办法调到青州去,如果能捞个青州刺史的话就挺不错,这样在大义上,青州就归属于刘备集团,彻底有了一块可以休养生息的地方。

    拥有一州之地,就是夺得天下的资本!

    陈暮在心里盘算。

    其实他觉得最好的地方是徐州,一来富庶,二来兵源也不错。虽然是四战之地,到处都要打仗,但总得来说还是优于青州。

    不过这种事情他没法像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样选座位,之前也说过,天下太守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都是交了钱赴任的,汉灵帝不可能在人家没有过错的情况下无故罢免,只能在有空缺的前提下张让帮他弄个稍微好点的地方。

    所以退而求其次,青州也不是不可以。

    最主要的是,青州的地理位置很有意思,西面是兖州,北面是冀州,南面是徐州。其中兖州和冀州都只有一小块地方接壤,其它大片区域都像是凸出去的一个角,临近海滨。

    一旦发生战事,直接冲突顶多就是袁绍或者曹操,陶谦肯定不可能主动来找麻烦。而就算袁绍和曹操来搞事,守住东莞郡和济南郡即可,别的地方他们根本打不进来。

    因此实际上如果占据青州,那么陶谦就会吸引大部分火力,相当于一面盾牌。没准等到曹操打徐州的时候,还能再演一出三让徐州的戏码。

    到时候有了青徐二州的人口和兵马,即便是曹操和袁绍,恐怕也得饮恨。

    想到这里,陈暮点点头,还得做点其它事情才行。

    ......

    ......

    刘备送别了陈暮之后,就打算带着浩浩荡荡的大部队开始往济南赴任。

    在军队时,他可以领军粮,现在单独出来了,总算是知道了没钱的坏处,因为他马上就要养不起那么多人马了。

    好在临行前,陈暮留下了办法,那就是让他继续赖在皇甫嵩这里,再多等个一两月再去赴任。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陈暮要这么做,不过刘备也没有那么多钱养一万多人,只能找到皇甫嵩,说是愿意留下来帮他。

    听到刘备要留下,皇甫嵩自然是乐意的,谁不喜欢自己的兵马越多越好,更何况刘关张猛得跟个鬼一样。

    十多天后。

    中平元年十月初,皇甫嵩攻破广宗,杀死数万黄巾兵,五万人投河而死,此时张角已经病死,被皇甫嵩剖棺戳尸,传首京师。

    十月中旬,巨鹿郡被皇甫嵩攻破,张燕弃城逃走,遁入黑山。

    十一月,下曲阳被攻破,皇甫嵩杀死张宝,杀十余万黄巾,将十余万尸骨筑成京观,震惊天下。

    轰轰烈烈持续了大半年的黄巾起义,就此落下帷幕。

    刘备也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陈暮要让他留下来的原因,广宗城破之后,不仅大量粮草物资可以取,还能获得无数战利品,如此一来,又可以大发战争横财。

    于是刘备带着钱和人马,欢欢喜喜地去赴任。

    也许有人奇怪,为什么他可以带那么多人。

    因为真正属于朝廷的军队,只有刘备那五百被编入北军的士兵,其余士兵,都只能算是私人队伍。

    汉末豪强豢养奴仆并不算秘密,很多北方有钱人在黄巾之乱后,大量招募青壮,自己修建坞堡,像许褚就是如此。

    而且刘备的这些人,都是他在冀州四处散财,施以仁义,自愿投奔他的人,其中甚至还有大量老弱妇孺,并不算一支真正的军队。

    按照陈暮的规划,以后都要去青州开垦田地,用来补充青州人口的。

    如此,刘备顺利地带着人去赴任了。

第十章 天子

    东都洛阳,鸿都馆。

    鸿都门学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书院,准确来说,是一个图书馆。

    这里汇聚了天下无数典籍,其中就包括许多大儒注释的经典,陈暮这个时候,就在鸿都馆中阅览书籍。

    手中的竹简是马融注释的《论语》,作为当代大儒,马融的影响力极大,卢植郑玄等人都是他的弟子,可谓桃李满天下,这个时期读他的书籍几乎是一种常态。

    陈暮细细品读,置身千年前,出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像这样的书籍,是很难静下心来如今有了这样的大环境,再嘻嘻研读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一种别样的领悟。

    “子归,你看我这一手连环马如何?”身后的传来一个声音,是陈暮在鸿都门学的同窗。

    东汉经学昌盛,但鸿都门学却颇有点另辟蹊径的意思,专教学生书法和绘画,经学反倒很少。因此学生每日的课程十分枯燥,一直到象棋传进来后,改变了这一情况。

    鸿都馆中数人席地而坐,两两对弈,主要是象棋杀伐较快,而且变化多端,考验棋力,一会儿就能杀完一盘。不像当今的主流棋种围棋,太慢了点。

    陈暮撇过头去看了眼,点点头:“嗯,不错。”

    那人用连环马把另外一位同窗将死了,虽说鸿都门学招揽的学生都是寒门,但也算是读书人,领悟棋术还是很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相当厉害,不过他们还是不敢和陈暮下,和他下棋真的太难了。

    看了一会儿书,馆中不时响起的棋子打在棋盘上的声音的确很难让人安静,陈暮便放下书本走出馆里,来到外面的回廊凉亭下,找来了几张蔡侯纸,慢慢研磨,准备写几个字。

    这也算是他每天的习惯,毕竟在这里读书,不像在太学里那样研究经学,书法和绘画是主要。要想早点结业,首先是要书法和画技过关才行。

    天子酷爱书法和绘画,每年到结业的时候,都是他做主考官,陈暮想要早点离开洛阳去济南,就得在这方面下功夫。

    墨研得差不多,陈暮执一管簪笔,开始在纸上练习书法。

    汉朝人不像东晋人对书法极其热爱,但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汉灵帝很喜欢书法,曾经征集过数百书法名家举行书法大赛。

    尤其喜欢汉末书法大家师宜官,最为被汉灵帝推崇,但师宜官不喜欢出仕,于是就召了师宜官的弟子梁鹄入鸿都门学,毕业后就授予高官厚禄,可见汉灵帝对书法有对酷爱。

    陈暮现在临摹的是张芝的草书,他小时候倒是练过书法,那个时候书法课还是很正规的小学生日常课程,可惜他早就忘得差不多。

    不过学习的天才就是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专心致志地把需要的知识学好,当现在陈暮需要把书法捡回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的书法一定能够重新步入正规。

    短短几个月时间,水平突飞猛进,已经有了一些形体上的改进。甚至隐隐想起了小时候临摹的楷书和其它书帖时,还能有一些独特的创新。

    “东汉的人想要出名当名士,首先就得经学做得好,书法绘画和诗词都是小道。未来还有那么几年时间,要想为大哥招揽更多的人才,就得把我的名气打出去,将来在济南开书院,传播物理化学知识。”

    “就是可惜我大学读的不是物理化学数学系,读的是经济学,回去后只能好好辅佐大哥搞点经济,发展工商业,没法做点技术上的进步。好在初中高中水平应该是够的,暂时先教着。”

    “所以我得想办法打进东汉的名士圈子,有了博学的名望才能像司马徽一样广纳学生,不然的话就算你开书院,想要招读过书的士子太难,除非教平民子弟。”

    陈暮用楷书将张芝的《八月帖》写了一遍,虽未得楷书之神,但已经有八分之形,若再勤加练习,未尝不能得其精华。

    不过陈暮肯定是做不了楷书之祖,因为现在已经有了楷书,是如今主流书法之一。而且钟繇今年都33岁了,楷书的造诣比陈暮高得多,现在正在大力推广这门书法,所以陈暮只能练习,没法发明。

    将这张书帖放到一旁,又重新开始第二张书写。陈暮脑子里却是在思索怎么继续为自己大哥的事业添砖加瓦,其实教平民子弟读书也不是不可以,但首先得要有钱。

    平民子弟早当家,家里贫穷者,五六岁七八岁就得出来干活。就算推行免费教育,家里的父母都不肯,因为会让一个家庭缺少一个重要的劳动力。

    即便是在两千年后的现代世界,义务教育大力推行的今天,农村人只让孩子念完初中就回家务农的人比比皆是,更遑论汉朝。

    所以要想按照陈暮的想法,将自己所学的初中高中物理化知识传递出去,只能招有钱人家的孩子上学。

    这些人家里不缺钱,自然可以把孩子送去读书。但也不是说开个书院就能收有钱人家的学生,你要是没有名气,谁会理你?因此陈暮首先就得把自己的名气打出去,在东汉的名士圈里混起来。

    这是他最初的计划之一。

    可惜被皇甫嵩毁于一旦,逼得他靠近了宦官集团。

    当然。

    这倒也不是个大事,陈暮也有手段应对,洗掉宦官集团出身的污点,现在就可以布局慢慢弄就是。

    关键还是打铁要自身硬,没有过硬的学识本领,还是担不起名士这个名头。

    “看来是得找荀和,先与颍川文人集团接触一下才行。”

    陈暮又打上了荀和的主意。

    正思索间,稍微一个不留神,一滴墨水从笔尖坠落,打在纸上浸透过去,将马上就要写好的一张书帖尽毁。

    身后蓦传来一个声音,心疼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笔都拿不稳,好好的书帖没了。”

    陈暮回过一看,看到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普通青年,一身黑色常服,脸色略微苍白,伸出手快速将他UU小说的那张蔡侯纸抽过来,看着纸上的字惋惜不已。

    在青年身边,站着鸿都门学的教习,侍中祭酒乐松,还有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陈暮之前随王钧见过,是赵忠。

    那这个青年人的身份就不用猜了,除了汉灵帝还能是谁?

    汉灵帝来鸿都门学倒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不仅经常召学子入宫考校书法,还常常来这里视察。

    只是陈暮刚进来时书法不入流,自然不能得到召见,而汉灵帝来的时候,都是大有排场,所以只能远观,没法近看,像今天这样私下见面,倒是第一次。

    “拜见天子。”

    陈暮拱手敬礼,汉朝有跪拜礼,不过那是在天子朝会时的正式礼节,称为顿首。私下就没那么多规矩,拱拱手就行。

    刘宏也不意外陈暮能认出他,轻点下颌道:“你是学馆的学生?”

    鸿都门学有千名学子,他自然不可能全认识。

    “学生陈暮,字子归。”

    “陈暮?这个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陛下,长社.....”

    一旁的赵忠提醒道。

    刘宏恍然大悟,长社那一把火名动天下的陈暮?

    提起陈暮他就心里有点来气,他办鸿都门学是为了让学生学习书法绘画,结果陈暮来了以后,象棋风靡,很多学生都对书法绘画不感兴趣了。

    实际上书法绘画本来就不会让人感兴趣,这是个特别枯燥的事情,除非无比热爱,不然很难让人专心致志。

    所以来这里读书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为了毕业后能当官来的,真热爱的没几个。

    这也是为什么象棋会忽然风靡的缘故,毕竟比写字画画有意思多了。

    “陈暮,你可知罪?”

    刘宏忽然起了少年心性,板起脸道。

    陈暮一头雾水,拱手问道:“暮何罪之有?”

    “你带来象棋,败坏学馆风气,难道不是罪过吗?”

    刘宏理直气壮道。

    陈暮无辜道:“天子此言差矣,弈棋之道,乃益智之术也。正如如今名士多喜围棋一样,象棋也是如此。学馆学生每日练习书法,有时过于僵硬,容易钻进牛角尖,弈棋后更容易豁然开朗,更助阵书法绘画养成。”

    刘宏惊讶道:“还有此等说法?”

    “当然。”

    陈暮笑道:“若是天子不信,可对弈几把。”

    刘宏想了想,最近老听到学生们在玩象棋,本来他还挺不开心。

    不过他这个人喜欢书法绘画和诗词歌赋,本身对于围棋也挺喜欢,毕竟棋类一道很有趣,在鸿都门学也开设了围棋课,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制止象棋风靡的原因。

    但不禁止不代表喜欢,对于新鲜事物刘宏还是保持着抵触心心理,听到陈暮邀请他下象棋,其实就是学会象棋的玩法,他本能想拒绝。

    只是迟疑片刻,他又点点头道:“我倒要看看这象棋到底有多厉害。”

    听到天子的话,乐松麻溜小跑去拿棋盘。

    说起来乐松也算是有才的人,工书画极佳,因此得到汉灵帝宠信,包括西园也是他怂恿的。

    而且在黄巾之乱前还上书说张角可能要反,结果被封谞等张角内应压下去了,事后汉灵帝因为他的先见之明给予了丰厚赏赐。这样的人充满了矛盾,既聪明又谄媚。

    过了片刻,棋盘拿过来,陈暮和刘宏相对而坐,开始对弈。

    说是对弈,其实也就是先教刘宏怎么玩象棋,边下边教学,一会儿的功夫,刘宏就学了个七七八八,算是明白了基础知识,正式对弈。

    陈暮没有让子,每次都是很快就把刘宏将死,毕竟刘宏不是个傻子会被人愚弄,让棋会适得其反,没必要。

    几把之后,陈暮说道:“天子觉得如何?”

    刘宏扔下棋子,叹道:“的确精妙,一步算十几步,步步算计,步步惊险。”

    如果陈暮这个时候想当天子宠臣是个很好的机会,趁机说什么治国就像下棋,敛财通棋术一类的屁话,再利用自己的经济学知识卖弄一番,估计进宫去取代张让的地位也不远了。

    可惜刘宏是个短命天子,而且东汉这个烂摊子要是前些年还有治理的可能,现在就算了,陈暮笑而不语,刘宏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的人正在想着颠覆他的江山。

    “说起来那皇甫嵩也是沾了你的光,我还把他封为乡侯,朕真是错看了人,陈子归,你的才学不错,可愿意举茂才?”

    刘宏欣赏地看向陈暮。

    陈暮心头一动,倒不是欣喜于忽然被举为茂才,而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平静道:“皇甫将军一举扫平黄巾之乱,威震天下,恩泽四海,民间威望甚高,这都赖于天子慧眼识珠,怎么会是天子看错人了呢?”

    “唔。”

    刘宏不置可否,站起身,不知所谓地说了句:“威震天下,恩泽四海......在民间威望甚高。呵,朕知道了。”

    说罢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陈暮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露出微笑,自己可是用一个茂才给皇甫嵩挖了一个坑。

    不过这个茂才倒无所谓,反正从鸿都门学结业后,张让答应就给他弄个孝廉或者茂才,这两个东西并不是说一定要去当地找郡守刺史向中央推荐,反是三公九卿都有举孝廉茂才的权力。

    所以傍上张让的大腿,要这个头衔还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今天运气不错,刚好遇上汉灵帝来鸿都门学视察,随手布个局。

    现在眼看就要到中平二年,第二个坑也该挖了,趁着这个时候,自己也该结交一下那些颍川名士,先慢慢打入他们的圈子。

    荀彧和荀攸现在应该都二十多岁了,还未出仕。

    荀和虽然聪明,但勉强还算是个忠厚人,现在跟了何进,应该会感念自己的帮助。

    利用他的话,可以先跟荀家接触一下,还有郭嘉。

    就是不知道这些人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洛阳的名士倒是有很多,可惜沽名钓誉者也无数,跟他们打交道是在浪费时间。

    果然,还是颍川这个地方离谱。汉末的颍川相当于明清时期的两浙,是著名的文风最盛之所,很多士人游学第一站就是这里,如果能在这里扬名,离名满天下也不远了。

    陈暮站在亭中,背负着双手,眼眸中闪烁着光。

    郭嘉荀彧荀攸,老曹,对不起了。

第十一章 正义的伙伴陈子归

    时值十一月,洛阳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荀和打了一把伞出门去。

    今天有个党人在洛阳的会议,商量的是最近吕强的事情。

    因为党人得罪了张让,而吕强又是党人的伙伴,为人正直,经常劝谏天子清明政治,引得张让赵忠不满,被他们构陷下狱。

    在解除党禁上,吕强是下了大力气。而且他与自己的父辈们交往甚笃,关系密切,不可不救。

    众人相约在王章的府邸见面,王章是八厨之一,党锢之祸解除之后,与李膺的侄子李度一样,出仕为少府卿,少府黄琬,就是他们党人在洛阳最大的根基后援。

    荀和在脑中快速思索,如今党人的力量还是过于孱弱,他虽然带着一部分党人投靠了何进,使得张让忌惮没有报复,但党人依旧没有起复。

    事实上党人内部也不算团结,毕竟读书人嘛,不像愚民那样容易被煽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意愿,有些人过惯了一辈子逃亡的生活,只想安定下来,不愿意出仕,也不愿意再做什么计较,只想安安静静地安度晚年,或者收几个学生把自己的学识传下去。

    像八及中硕果仅存的张俭,哪怕他名气很大,很多人希望他能重出江湖,出仕为官,也频频被他婉拒,即便是九卿之一的高位,也再难以打动他。

    所以今天过来的人当中有少府卿王章,少府卿李度,郎中蕃向,大将军府掾王匡,大将军府掾刘表,侍御史胡母班,骑都尉张邈,议郎王芬,包括荀和自己在内,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党人,算是党人里的中坚力量。

    毕竟这种事情按照他们的习惯,其实就是一起商量开个会,然后大家一起联名向汉灵帝上书请求释放吕强,没有官职的党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因此可以算是一次在洛阳有官职在身的党人内部会议。

    其中名气最大的不是八及之一的刘表,也不是八厨之五的王章蕃向胡母班张邈王芬五人,而是少府卿李度和将军府主簿荀和。

    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三君的名望毫无争议,在三君之下,则以八俊之首的李膺与八俊之次的荀昱为天下表率。

    如今三君八俊八顾皆已经去世,八及中也只有张俭和刘表还在。但实际上刘表在八及中只能排在末尾,论起名望,在士人中远不及三君八俊。

    至于八厨,八厨的意思是“能以财救人者”,意思是慷慨解囊的人,顶多是急公好义,有品德。但说起学识,就差了许多。

    所以作为八俊之一李膺的侄子,荀昱的儿子,李度与荀和才是党人里的中坚力量,同时也是组织者之一。

    众人陆陆续续来到了王章的宅邸,王章一一出门迎接,很快大厅里众人坐满。

    王章跪坐在主位上,环视一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道:“诸公,张让赵忠此国贼也,如今吕公都遭了他们的毒手,今日召集众人,便是要一同上书,请天子诛杀张让赵忠,救出吕公,还世间一个郎朗公道。”

    后来担任冀州刺史,并策划废掉汉灵帝,拥护合肥侯为皇帝的议郎王芬点点头,说道:“天子无道,皆因有国贼在身边,若能清楚他们,有吕公陪伴,我等在朝堂,必能拯救江山百姓。”

    “不错,此等国贼,应天下共讨之,应世人皆诛之。一旦我们发起上书,朝廷诸公也必然紧随其后,到时候天下群起响应,天子恐怕也不会再庇护这等奸贼。”

    “当初党锢解禁,吕公出力甚多。现在也该是我们为吕公赴死的时候,哪怕撞个头破血流,我等亦是无怨无悔,今日就在此联名如何?”

    “自然理当如此!”

    众人群情激愤,当场就准备书写奏折,上报给天子,要求诛杀张让赵忠,释放吕强。

    唯独荀和苦笑道:“诸公先勿激动,且听和一言。”

    王章皱眉道:“公舒有何话要说。”

    其实对于王章这些人,是埋怨荀和的。

    本来荀和与幕后一批士人成功地截取到了张让勾结张角的证据,任何皇帝都不会允许自己身边的人和反贼勾结,所以有那份礼单在手,扳倒张让指日可待。

    没想到荀和居然最后放弃,甘愿把那批礼单交出去,这种百年难遇的机会就这样失去,无怪乎这次大家心里不满,哪怕叫上荀和,也仅仅只是看在他父亲的面上。

    荀和摇摇头:“上书请求天子释放吕公还可以,但请诸公千万不要再请诛杀张让赵忠,此乃惹祸上身之举,恐怕会掀起再一次党锢。”

    王芬勃然大怒,指着荀和喝道:“荀和,你畏惧了,你害怕了,你忘了你的父亲伯脩公是如何与元礼公一起慷慨赴死的吗?你忘了当年我辈士人是如何与阉人奋勇拼搏,如何不惧生死的吗?”

    荀和被他指责怯懦也十分不满,起身喝道:“王文祖,我若是害怕就不会选择去截取张让那份礼单,我若是害怕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你们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味用头去撞,只会撞得个头破血流,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方法,而不是莽撞,三思而后行,圣人之书你白读了吗?”

    “荀公舒!”

    王芬同样站起来与他怒目相视。

    众人怕他们吵起来,只能纷纷劝说,将两人拉着坐下,刘表蕃向和李度拉住荀和,张邈胡母班和王匡拉住王芬,勉强算是将他们劝住。

    为了怕内部再出现分歧,刘表赶忙转移话题道:“既然公舒不赞同我等弹劾张让,必然另有妙计,不妨说出来听听?”

    荀和想了想道:“为今之计,只能去找一个人。”

    “谁?”

    “陈子归。”

    “呵。”

    王芬嗤笑道:“便是投靠阉人,败坏我士人名气的曲逆侯之后?与他先祖的无耻当真是一般无二,找他去帮忙?岂不是和与虎谋皮无异?”

    荀和不悦道:“王文祖,曲逆侯也是辅佐高祖平定天下的智谋之士,何必如此轻辱。”

    王芬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荀和又道:“不瞒诸公,我之所以放弃用张让勾结张角的证据来诛杀张角,就是陈子归帮我分析利弊,让我明白诛杀张让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才让我自愿放弃,我也是为了在座诸公。”

    “为了我等?”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荀和又叹道:“我想问诸公一个问题,张让诛杀之后,又该如何?”

    王章毫不犹豫道:“自然政治清明,天下太平。”

    荀和嗤笑一声:“伯仪兄也是声名在外的八厨之一,怎么如此天真。别忘了,赵忠还在,其他常侍还在。除非能一次性将所有朋比为奸的常侍解决,不然,仅仅只扳倒一个张让,能有何用?”

    “这......”

    众人陷入了沉思,荀和说的有道理,如今十二中常侍,有十个都是祸国殃民的奸贼,唯有中常侍吕强稍微好些,张让没了,赵忠还在,赵忠没了,还有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等,想除恶殆尽,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即便扳倒张让,也无法动摇阉人的根基,反而是一场祸害。到时候残余的阉人党羽赵忠等人施加报复,又是一场党锢祸起,我等在座的诸公将无一幸免,到时候江山黎民百姓又将遭到祸乱,难道这是大家所看到的吗?”

    荀和高声质问,掷地有声。

    厅中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侍御史胡母班哀声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荀和说道:“要想救吕公,可以去找陈子归问问法子。要想现在扳倒朋比为奸的十常侍,我们还需要等待时机。”

    郎中蕃向皱眉道:“听闻那陈子归是张让门客,为虎作伥,岂会帮助我等?”

    荀和摇头道:“非也,那陈子归乃忠厚之人,实则是皇甫义真莽撞,害得他被王允杨奇构陷,不得已才被迫寻求自保。此次若非他鼎力相助,恐怕张让早就已经开始报复我等。”

    “哦?还有这事?”

    众人好奇。

    荀和就把陈暮在冀州战场获得了卢植举荐本来是入太学,张让赵忠为了拉拢他就把他弄去鸿都门学,结果让皇甫嵩误以为他是宦官的人,从而打压的事情说了一遍。

    众人听得连连叹息,好好一个经世之才就这样被皇甫嵩逼去了宦官一党,皇甫嵩战场立下不世之功,怎么在人情世故上如此愚笨呢?

    “这事是义真糊涂。”

    李度比较尴尬,因为当初皇甫嵩陷害陈暮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现在知道真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表叹道:“看来陈子归的确人在张让门下,心却是向着我等士人,就是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良策救吕公。”

    荀和思索道:“陈子归乃智谋之士,而且他现在表面是投靠张让之人,在张让面前有话语权,应当是有办法。只是今天之事,还请诸公保密,若是让张让得知陈子归暗中相助我等,恐他会遭张让毒手。”

    “如果他真的心有正义的话,自当如此。”

    “公舒把我等看成何人,死都尚且不惧,怎么会出卖自己人。”

    “今日之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宣扬出去。”

    众人纷纷保证,不会出卖陈暮。

    王芬虽然知道荀和一片良苦用心,又知道陈暮身在阉营心在党,但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于无法诛灭宦官,他的性格火爆,要不然也不会干出谋逆废立汉灵帝之事,于是愤然说道:“张让赵忠窃取神器,构陷忠良,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荀和皱眉道:“我不是说了吗?静待时机,今日之事,皆因天子贪财,即便扳倒张让也于事无补,我们应当耐心等待,到合适时机之日,则上诛阉宦,下安黎民,而不是自乱阵脚,授柄予敌。”

    “那何时才是时机?”

    “这.....”

    荀和一时语塞。

    难道告诉他们,陈暮说过天子即将在五年后死掉?

    这么富有冲击力的话语,他也不敢保证会不会传出去,那样的话,很容易酿成更大的祸患。

    迟疑片刻,荀和说道:“陈子归擅长图谶之术,早有预言,诸公耐心等待即可。”

    王芬冷笑一声:“你开口闭口三句不离陈子归,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荀和不理他,继续说道:“陈子归说他夜观天象,西北破军星高悬,今年西北必有战事起。又见黄色大星坠落,说是明年有德高望重之辈去世,他怀疑是伯献公。所以我们只需静待他预言是否成真,即可知道他说的时机到底正不正确。”

    东汉人搞图谶堪舆术相当痴迷,很多经学家就是有名的图谶学家,到了晋朝玄学之风更甚,甚至有“穷学经,富修玄”的说法。

    当时出名的术士很多,比如对刘焉说益州有天子之气,弄得刘焉上书改刺史为州牧的董扶。比如预言曹丕死亡时间的朱建平,还有怂恿王芬废汉灵帝拥合肥侯的襄楷。

    其实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以王芬一个冀州刺史就想策划废立皇帝,那是多么滑稽而又可笑的事情。但偏偏术士一说,王芬就信了,的确是当时的人对于图谶术有着超乎执着的迷信,对预知未来的能力充满了敬畏的结果。

    不过荀和虽然说陈暮会图谶术,可以预知未来,王芬却嗤之以鼻,毕竟当时出名的术士哪个不是有诸多传奇色彩在身,哪个不是多次预言才令人信服,凭他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有天人之功力?

    因此王芬摇头道:“荀公舒,你也是当今名士,还是伯脩公之子,怎能如此糊涂。那陈子归我也听说过,不过是个十七岁的黄口小儿,乳臭未干,怎么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荀和点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所以我也并未全部相信他的话。但既然他说西北有战事要起,诸公不若静观之,今年年底之前,自见分晓。”

    “这倒也是,这陈子归若是说百年之后,我等皆会死,我肯定要对他报以老拳,打烂他的门牙。不过既然说西北有战事这种难以预料的事情,确是可以拿来分辨一二。”

    “此话也不妥,这几年西北虽平了不少,但摩擦不断,胡羌时有反叛之心,若偶尔的一次小冲突也算的话,那该怎么说?”

    “既然说是战事,肯定是大规模兴起刀兵,小股动乱自然不算。”

    众人议论纷纷。

    随着凉州三明陆续去世,西北这几年羌胡叛乱的事情也时有发生,像董卓就是以平定羌胡叛乱而逐渐得到升迁。

    不过都是小股碰撞,几百数千人的规模,声势不算浩大。

    这种战事,肯定不能算数。

    荀和说道:“自当如此,若是小股动乱,肯定不能算数。”

    王芬问道:“若是今年没有大乱该如何?”

    荀和毫不犹豫道:“这就说明陈子归胡说八道,实则确为阉人鹰爪,我就算一死,也要将其诛杀。”

    “好。”

    王芬点点头:“那我等就先上书营救吕公,至于弹劾阉宦之事,年底再说。”

    “不用年底了。”

    正在此时,洛阳北部尉的赵恭急急奔进来,他已经在外面听了一会儿,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不解道:“为何?”

    赵恭环视一圈,平静地道:“刚刚凉州来的消息,北宫伯玉韩遂边章宋扬等人反了,聚众十余万,杀死了金城太守陈懿。”

    众人互相对视,鸦雀无声。

    荀和眼睛里像是有了光,比出了大拇指,想起了当初陈暮跟他分析的天下大势,兴奋地道:“陈子归真乃当世鬼才也,有了他,吕公有救了,我等士人有救了,天下也有救了。”

第十二章 太史慈

    荀和是在兴奋陈暮的预言成了真。

    这说明什么?

    说明如果假如杨赐明年也死了的话,那么天子活不过五年,也有可能是真的。

    虽然杨赐在当年士人中声望甚高,也算是朝中少数正直的大臣。

    但他已经七十多岁,生老病死人之常态。

    所以荀和虽然惋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天命。

    上天要你死,你就必须得死,谁也无法违抗昊天老爷。

    荀和很清楚,既然西北发生动乱,明年杨赐又真的死了的话,那么他就得早做打算。

    正如陈暮所言,党人们的对手并不是宦官,而是皇帝。

    唇亡齿寒的故事就是在告诉世人,当一个国家的国君目光短浅,贪恋钱财的时候,那么这个国家离灭亡也就不远了。

    党人其实并不在乎当今皇帝是谁坐,就好像王芬会策划废立天子一样,他们在乎的是政治得到清明。

    因此假如现在的天子死了,换一个年幼的天子上位,他们反而会很高兴。

    因为这说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每个人都有了新的奔头。

    所以如果筹划得当的话,按照陈暮所说,学陈蕃窦武,率领精兵进宫除掉宦官,那么这天下立即就会海晏河清,重新走上正轨。

    这就是荀和想要看到的景象。

    厅中众人同样惊讶于陈暮算得如此精准,王章抚须说道:“看来这陈子归确有能耐。”

    刘表也道:“既然如此,这陈子归似乎可以信任,公舒便去问问,看他有何法子救下吕公。若是他能将吕公救下,我等必然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那诸公今日暂且回去,上书之事待我询问一下那陈子归再说。”

    荀和提议。

    “公舒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谋定而后动,确实应当如此。”

    “那我们过两日再聚。”

    众人觉得荀和说得有道理,现在与其去和宦官碰个头破血流,还不如找个时机静观其变。

    党人们是不怕死,但那么多年追捕,也该静一静心,有点耐性。

    如果陈暮那边确实有好办法,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

    ......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写信。

    在上上个月于广宗分别之后,又有两个月与老大哥刘备没有联系了,老大哥送来了一份信,陈暮得写回信。

    东汉时期想寄信可不容易,虽然有驿站,十里一亭,五里一邮。亭也担当着驿站的作用,各州郡县往来公文,都由各衙门的奏曹吏输送。

    但实际上驿站只有在送重要公文,上面盖上各州郡县的长官印章之后才可以使用,再加上现在乱世,很多地方的驿站亭舍都已经荒废,沿途山匪路霸无数,从济南千里迢迢送一份信到洛阳来,代价会非常大。

    不过刘备倒不是滥用职权,特意用他国相印章送信,而是他在济南四处处置贪官污吏,将这些人抓起来,审问罪行,然后上报给尚书台,顺便就给在洛阳读书的陈暮写封信。

    内容其实也就是表达了思念之情,期盼陈暮早点去济南找他。另外也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他已经把母亲接到了济南,还准备娶一房妻子。

    信中言语间透露着一种欣欣向荣的喜悦,毕竟年纪轻轻做到了一方封疆大吏,掌管一郡事物,的确算是青年得志,比他年近三十,还在当一个安喜县尉要强百倍。

    陈暮在回信中首先是恭喜自己马上就有大嫂了,然后又老生常谈地嘱咐大哥好好地治理地方,安抚百姓,不要忘记当初想要挽救黎民苍生的初心,最重要的是少听点音乐,少看点歌舞,多做点实事。

    不过刘备在信中说起老母,陈暮也忽然想起自己还在蒲阴的宗族,从今年年初出来,到现在已经年尾,接近一年没有给家中一封信,也不知道蒲阴陈氏有没有在黄巾中受损。

    于是他又提笔再写了一封家书,在给刘备的回信当中写明希望他到时候帮忙将自己的家书送到蒲阴去,反正济南离蒲阴也不算太远,大概300多公里。

    写完信件后,陈暮将信件放在一旁等墨迹晾干。鸿都门学是汉灵帝大力扶持的地方,在搞艺术方面汉灵帝是真的不吝啬,里面的文具都是上品,纸墨笔砚一应齐全。没办法,鸿都门学主要搞的方向就是工笔书画,也没听说过谁在竹简上练字画画的。

    等待晾干的时间,陈暮开始上下打量这个送信的人,就看到他体貌修长,面容青涩稚嫩,下巴却长满了胡须,一双手臂极长,虽然不像演义里描述刘备那样双手过膝那么夸张,但也相差不了多远。

    这个人就是今年十八岁的太史慈,青州东莱郡人,原本历史上应该是东莱郡的奏曹吏,不过陈暮曾经向刘备提起过,刘备到了济南后,又听说东莱太史慈在当地小有名声,于是向他发起了邀请,辟他为济南太守府的属吏。

    见陈暮在上下打量他,太史慈觉得莫名其妙,纳闷道:“司马,慈哪里不对劲吗?”

    “并无不对劲。”

    陈暮笑了笑,将已经晾干的蔡侯纸卷上,交给他道:“子义,好好保管,务必要亲手交给我大哥。”

    太史慈小心地将信件收进信囊,拍着胸脯道:“司马放心,我必然安全送予使君。”

    两人正谈话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陈暮租的房子是王钧帮忙找的,就在南城离鸿都馆很近,不过一般人不知道他家在哪,很少有人会来找他,也不知道是谁忽然登门造访。

    “谁?”

    陈暮走出去先询问一声,万一是什么歹人呢?洛阳城现在的治安可不太好,城外还有那么多流民,每天都有流民进入外城偷盗的事情发生。

    “陈司马,我是张毕。”

    张毕是张让府邸的监奴,也是张让宗族之人,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后来董卓发达之后,也是把整个宗族带去了长安,还在长安建造了奢华的宅邸郿坞,让自己的宗族家人居住。

    所以张让府邸中倒是有不少人是他宗族之人,依附于他。

    听到是张毕,陈暮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除了张毕以外,还有几个张让宅邸的护卫与一架马车。

    张毕拱手说道:“司马,让公请你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哦。”

    陈暮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太史慈说道:“子义,你先去吧。”

    太史慈心中疑惑,让公?

    这洛阳城中唯一能被这么称呼的,应该也就只有张让。

    难道明公的弟弟与张让有勾连?

    太史慈满腹疑虑,但现在肯定不能当场问,于是面色不改,拱手回应道:“那慈就先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陈暮略微皱眉,希望太史慈不会在大哥面前乱说话。

第十三章 宦官之友陈子归

    张让青帻束发,戴竹制卷梁冠,披单襦,躺在大厅主坐后的木塌上,脸上涂满了厚厚一层白粉,手里把玩一串东海珍珠串成的手链。

    见到陈暮进来,微点下颌,示意他坐下。

    “让公相召,是有何事?”

    陈暮开口询问。

    有点奇怪为什么张让忽然找他,难道是来催债的?不应该呀,才打了欠条,说好一年之内还的呢?

    虽然很多人以为陈暮投靠了宦官,但实际上张让也仅仅只是把他调到了鸿都门学,并没有帮他升官,也没有在他的府邸中担任任何职务。

    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既不是主仆,也不是主宾,更像是利益纠葛而已,或者说,一个债主,一个是欠债的人。

    张让叹道:“有些烦心事,需要请教一下子归。”

    “嗯。”

    陈暮安坐着,静等张让说事。

    张让坐直了身,将手链丢在桌案上,叹气道:“党人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心中那口气咽不下去,子归可有办法教我?”

    他还是想替张河报仇。

    但现在荀和带着党人投靠了何进,包括王匡刘表等有数人在大将军府任职,哪怕现在大将军的权力被汉灵帝死死压住,没有太多的实权。

    可大将军就是大将军,何皇后在宫里的地位可是无比稳固,深得汉灵帝宠信呢,张让哪里敢真的与何进撕破脸皮?

    一想到自己为心爱的族侄报仇之日遥遥无期,张让心中就隐隐作痛,十分地不爽。

    毕竟这也事关他在宗族内部的脸面,他张让丢不起这个人。

    陈暮想了想,答道:“此事还真不太好办。”

    张让也猜到这个结果,倒也不失望,摇摇头:“罢了,以后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

    陈暮却笑道:“虽然不太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

    “哦?”

    张让大喜:“子归有何良策?”

    陈暮说道:“党人所恃者,无外乎内依附于大将军,外有皇甫嵩做策应,只要解决了两个问题,党人之事则轻易解决。”

    张让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确是如此,只不过皇甫嵩如今威望甚高,我却拿他毫无办法。”

    陈暮笑道:“让公拿他无法,天子还拿他无法吗?”

    “子归是何意?”

    张让不解。

    陈暮将双手缩在袖中,缓缓地道:“让公怎么看皇甫嵩?”

    提起皇甫嵩,张让愤恨道:“此贼可恶至极,上月居然弹劾我,害得我被天子臭骂了一顿。”

    呵,宦官就是宦官,除了只想着取悦皇帝以外,就不能有点政治头脑吗?

    陈暮轻笑道:“皇甫嵩的确可恶,他不仅平定了黄巾,威震天下,还铸造了十余万人的京观,使得海内一片称颂,在民间朝野之威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张让皱起眉头,脸色略有不愉地看着陈暮说道:“子归,你说他可恶,怎么听你的意思,反倒对他一片称赞之意?”

    “让公还不明白吗?”

    陈暮低声说道:“皇甫嵩轻易就解决了百万黄巾,你说若是他起兵造反,当之如何?天子心中,难道不对他忌惮?”

    “你是说......”

    张让恍然大悟,惊喜道:“功高盖主?”

    “不错。”

    陈暮点点头:“皇甫嵩手里掌握着整个北军,还有数万三河将士,总兵力达到七八万。他手里的兵马可都是精锐,远非黄巾乌合之众相比,有如此多的力量握在他一个人手里,天子怎么可能会放心?”

    张让霍得一下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走来走去,迟疑道:“话虽如此说,但我也不知道天子到底是何想法,万一天子还指望他平定叛乱,我岂不是担上构陷的罪名?”

    陈暮心道你丫构陷的还少吗?要不是你会敛财,汉灵帝死命护着你,你丫恐怕早就被朝堂上的诸公用唾沫水淹死了。

    “天子是何想法,让公一试便知。”

    陈暮又出了个主意。

    “如何试?”

    “让公可以让御史台随便找个理由弹劾皇甫嵩,看天子反应,若是置之不理,没有将弹劾的奏折留下,则说明皇甫嵩不好轻动。若不动声色地将奏折保留,或者面露大喜,则说明天子的确心中忌惮,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皇甫嵩罢黜。”

    “为何?”

    张让不太明白。

    陈暮说道:“天子对弹劾的奏折置之不理,说明他还要用到皇甫嵩,所以这份弹劾的奏折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不动声色或者大喜,就说明这份奏折他要留下来,秋后算账,来用做处置皇甫嵩的理由。”

    张让也不算太笨,毕竟能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肯定不是善茬,稍微一点拨,也就明白了缘故,点点头道:“子归说的确有道理,那我便先试探一番。”

    陈暮含笑不语。

    皇甫嵩当初坑过他一次,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张让想了想,又道:“皇甫嵩这边既然可以解决,那大将军那边又该如何处理?你知道的,最主要的阻力并不来源于皇甫嵩,皇后地位稳固,我恐怕不好与大将军作对。”

    陈暮说道:“大将军的事情也好办,而且还是件大喜事,若是可以成功的话,不仅让公地位更上一层,还能解决一项让公的烦心事。”

    “哦?”

    张让好奇道:“是何喜事?”

    陈暮问道:“不知让公觉得令少郎奉如何?”

    提起自己的养子张让就来气,摇头道:“吾儿奉是我兄长之子,性格喜动不喜静,虽无大恶,却经常在洛阳城内胡作非为,我实为头疼。”

    陈暮笑道:“让公,令郎之所以顽劣,是因为还未成家,若是成家了,自然会改变性子。”

    这个时候正在洛阳城里带着家奴四处浪荡闲逛的张奉忽然打了个喷嚏。

    心中纳闷,但亦是不解,挠挠头,又继续瞎晃悠当街溜子。

    张让思索道:“也的确该为这小子找一房媳妇,帮他安安心。我也是到了该抱孙子的年纪,得有个后人养老送终才行。”

    虽然侍奉的是少年天子,但张让其实是汉恒帝时就已经进宫,今年都快50岁了,早就有抱孙子的想法。

    陈暮半开玩笑地说道:“刚好有一桩良媒,若是能成,让公可得给我赏赐大礼才行。”

    “何家的良媒?”张让问道。

    “正是何家的媒。”

    陈暮回答。

    张让:“???”

    他问的何,是何处的何,意思是哪家的好闺女。

    陈暮还以为他知道是何进家的呢。

    见张让一头雾水,陈暮稍一思索就知道自己会错意,解释道:“乃大将军何进家的媒,如今大将军年不过三十,皇后也才二十四五,家中还有个最小的妹妹,已是亭亭而立,不是最好的良媒吗?”

    与大将军结亲?

    张让立马在脑袋里飞速转起来。

    何进的确还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七岁,自己的样子张奉也不过二十岁,两人年纪相仿,的确可以婚配。

    如果能够让张奉娶了何进的妹妹,那么自己就与何家便是亲戚,与何皇后也搭上了线。

    别看宦官派系在外人看来好像牢不可破,但实际上十常侍中也有派系区分。

    比如张让和赵忠依附于天子皇帝,夏恽和段珪依附于董太后,郭胜由于和何皇后是同乡,还曾经帮助过皇后入掖庭,所以依附何皇后,是后宫的大长秋。

    如果张让能与何进结亲的话,那么就能与皇后搭上关系,如此张让在宫里的地位就愈加稳固,的确是一件很大的喜事。

    问题在于人家何进答不答应,毕竟这几年双方隐隐有些对立,不少世家弟子站在了何进那一边,何进也在往世家靠拢,在朝堂上大将军一派虽然与宦官一派谈不上死敌,但至少不算和睦。

    何进会答应这门亲事?

    想到此,张让摇摇头:“这事恐怕不好办。”

    陈暮笑道:“只要张公愿意,这事也不是不能办成。”

    “真的?”张让惊喜。

    “自然。”

    陈暮点点头:“大将军现在的地位其实也很尴尬,若是让公愿意与他结亲,再由我去游说,十有**可以成。”

    张让又有顾虑道:“就怕被拒绝,白失了颜面。”

    陈暮微笑着拱手道:“无妨,可以让暮先去探探口风,口风不对,则避口不谈即可,不会传出去。若能与大将军结亲,不仅让公在宫中地位更上一层,党人之事,碍于亲家颜面,大将军恐怕也会不便插手,此乃一举两得之计也,让公何不一试?”

    张让一想也对,只是探探口风,又不是正大光明去府上提亲,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自然不会丢面子,于是大喜道:“好好好,若是此事能成,子归大功一件,那一百万钱,就算了,我再赠大礼一份。”

    “今日天色已晚,就不便去打扰大将军,明日一早,我就去拜访大将军府,为让公修桥铺路,穿针引线。”

    陈暮站起身,拱手告辞道:“让公,那我就告辞,允我先回去准备一番说辞,明日即可见分晓。”

    “嗯。”

    张让含笑点头道:“我静等子归的好消息。”

    陈暮转身出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让感叹。

    这陈子归还真是个人才,乖巧听话,而且又能为他出谋划策,替自己解决烦心事。

    看来自己当初随手将他调入鸿都门学,果然没有错。

    这样的人才,要大力培养才行。

    嗯。

    等他明年从鸿都门学结业,就调入朝中先做议郎或者郎中,再过两年调去尚书台,取代了梁鹄,将他留在身边,以后就能随时为自己出力了。

第十四章 意在荀攸

    洛阳城南城,临北巷,荀和的宅子里,外面瓢泼大雨还在下,十一月的洛阳冷得像是在冰库里。

    别看洛阳四面环山,北接太行王屋,西临崤山伏牛,但属于盆地结构,东面没有什么阻拦,一旦东北方向降温刮东北朔风的话,那洛阳同样也会跟着降温,特别是在全球未变暖的汉代。

    荀和家里放着烤炉,他现在已经被何进辟为将军府掾主簿,三公、大将军、骠骑将军等少数几个万石高官拥有自己开辟中朝的权力,称为开府仪同三司。

    作为大将军的主簿,荀和在理论上是将军府的三号人物,仅次于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但实际权力,得看何进的地位。

    可惜何进既不是霍光也不是粱翼,现在中央权力都掌握在宦官手里,准确来说,应该是掌握在汉灵帝手里。即便他贵为大将军,按照地位来说还在三公之上,整日也不得装聋作哑,不敢于宦官抗衡。

    “这风每天这么吹,下一场雨,反倒更舒服些,不然也太刺骨了点。”

    烤炉上烫了一壶酒,蒸腾的热气直冒,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屋檐下的木廊上,溅射进了门口,木地板湿漉漉的。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阴云密布,风雨哗哗作响,打得木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陈暮盘膝坐在炉前,脚上盖着毛毯,脑子里却是在想,整天这么跪坐着真费腿,是时候发明凳子了。

    荀和给陈暮倒了一杯酒,笑着说道:“你每日在鸿都馆写字练画,也会觉得冷?”

    “鸿都馆都是书籍,又邻近宫门,最忌讳炭火,所以馆内不允许有火。这凛冬若是不关上门窗,里面像是在冰天雪地里,怎么不冷?”

    陈暮搓了搓手,冬天写字练画最惨,手都冻出冻疮,本来还算白皙细嫩的手背龟裂开,变得粗糙无比。

    今天回家后就发现了门缝里塞的一张小纸片,赵恭来找他,没看到人,就留了信件。

    不知道荀和找他来有什么事情。

    但这种事情也不用猜,吕强被下狱轰动朝野,就算在鸿都馆都能知道消息。

    毕竟吕强是常侍中唯一清正廉明的好宦官,满朝上下很多官员都钦佩他的为人,同时他也是劝汉灵帝开党禁的主力,若不是他,党人还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荀和大抵就是为吕强而来。

    “天冷就得饮酒。”

    荀和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两人笑着轻抿了一口温酒,陈暮放下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北宫伯玉反了。”

    “反了。”

    荀和点点头:“还逼迫了两位凉州名士。”

    “动静不小吧。”

    “挺大的,聚众十余万。”

    “我之图谶术如何?”

    “神鬼莫测。”

    “呵呵。”

    陈暮笑了笑,装模作样道:“老夫掐指一算,你今天来找我应该是为了吕常侍。”

    荀和无奈道:“这还用算?”

    “这件事可不太好办。”

    陈暮摸着下巴,倒也不是不能办,关键是他拉拢党人,是想以后党人替他扬名。

    自己已经帮了他们一次,没有好处的事情谁费尽心思去干?

    而且皇甫嵩和王允之事让他对党人不至于有太多好感,这些人当中真有气节的人只是少数而已,大部分都是世家之流只顾自己利益。

    毕竟真有那济世救人的想法,洛阳城外每天还有无数人饿死呢,也没看到这些人出了多少力,帮助了多少灾民。

    洛阳上的三公九卿哪个不是家财万贯,曹操家花得起一亿买三公,崔家也花得起五千万,其他像杨氏和袁氏,都是资产数十亿的富豪,买个几十万石粮食帮灾民渡过这个冬天并非难事。

    但除了少部分人开粥放粮以外,也就汉灵帝还算勉勉强强有点良心,用他卖官鬻爵的钱掏出来养灾民,但汉灵帝那吝啬性子怎么会不心疼,前两天还听王钧抱怨天子整日在愁缺钱的事情,就可以看出那些所谓士人的真正秉性。

    “能想到办法吗?”

    荀和很干脆地说道:“什么条件你可以随便开,只要我们能办到。”

    陈暮感受到下巴上已经长出了青涩的胡须,笑了起来:“说话是一门艺术,一番言语讲得好,是可以改变很多事情的。要想改变张让和天子的想法,我倒是姑且可以试试。不过如果能拿一笔钱出来就更好了,天子爱财嘛。”

    荀和脸色略微尴尬,他哪有什么钱,现在全靠自己的堂弟接济,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我真的没有钱,上次从侯栩那买的那批东西,还是从诸多友人那里借的钱,实在无钱了。”

    八厨个个都是有钱人,毕竟八厨的名声就是慷慨解囊来的,没有钱怎么慷慨嘛。不过上次已经拿了一笔钱,而且荀和还把那批价值两百万的礼单送还了张让,党人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没有捡到芝麻还丢了西瓜,现在怎么掏得出钱来。

    “要是没钱的话,那我得另想办法,这样你可就得欠我一个大人情。”陈暮斟酌着用句,缓缓开口问道:“我兄长如今在济南当国相,现在正需要有用的官吏,你荀家是有累世家学的望族,你这一支有几人?”

    荀和目光闪烁,这是打算要用人来换取帮助。他这一支来源于神君荀淑兄长一脉,名气不如虽然荀淑那一脉大,也不像自己那八个堂叔有八龙之称,但光一个荀昱就举世闻名。

    要知道荀昱的名气可是与李膺齐名,在八俊之中是仅次于李膺的存在,如果按照这个排名的话,那就是天下名望之中排行第五,可谓声名显赫。

    荀昱的子孙后代目前就只有荀和在世,而荀彝荀衢都是荀和叔父荀昙的儿子,是自己的堂兄弟,目前他这一支代理族长就是荀衢,包括自己的儿子,已经过世的荀彝的儿子,加上荀衢的儿子,都算在他这一支里。

    细算起来,包括自己在内,应该有七人。

    荀和缓缓吐了一口气,淡淡地道:“陈子归,你是让我这一支迁往济南?”

    陈暮笑着点点头:“不错。”

    “我荀家世代居住于颍川,故土难离,此事恐怕不好办。”

    荀和摇头拒绝。

    先不说如今族中大小事务都在自己堂弟荀衢手里,单说即便是他有这个权力,也不愿意这么做。

    荀家世居颍川,乃当地最有名望的宗族,田产阡陌无数,家学典藏也无数,这些都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财富,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些远离家乡去其它地方?

    更何况现在这个年月一地太守也不安稳,随时都有可能调去其它地方或者被罢黜,一旦陈暮的兄长失去权力,那他荀家如何自处?

    这是一个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的问题,所以荀和根本就没有一点要考虑的打算。

    陈暮却说道:“其实也不用那么急,只是让你家人去一两个出仕就行,我听说你的堂侄荀攸今年已经27岁,还未出仕,不如就他如何?”

    很多人以为荀攸和荀彧的关系很近,实际上他们的关系已经远,追溯起来,要往上追五代,也就是到神君荀淑的父亲,八俊之次荀昱的祖父,才能算一个祖宗。

    所以实际上荀攸和荀彧是两支族人,荀彧那一边算是主宗,荀攸这一支则算是分支,论起远近亲疏,荀和才是荀攸的亲堂叔父。

    听到陈暮只要求让荀攸一个人出仕,荀和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我要修书一封,回去问问我那堂弟荀衢和堂侄荀攸的意见,今日恐怕难以给你答复。”

    “嗯,还得尽快,我看吕公熬不过十二月。”

    陈暮点点头,得个荀攸就不错了,他也没想着荀家叔侄一锅端,荀和现在已经上了他的套,将来天下大乱的时候,总归是该能看清楚谁才是归宿。

    一直以来,陈暮也不害怕改变什么历史轨迹。因为有一条历史轨迹是他不可能改变的,那就是汉灵帝会死。

    他一旦死,外戚集团和宦官集团的矛盾就百分百会爆发,毕竟这事关谁能掌控少帝。

    何进就算与张让关系亲密,也不可能不关心自己外甥的帝位。

    更何况宦官集团可是密谋要打算把刘辩废掉,转立刘协为皇帝,这才是何进与宦官冲突的根源。

    因此即便后来董卓进不进京,都无关于天下一定会大乱这个事实,区别只是在于到了那个地步,谁会掌控权力而已。

    一旦何进和宦官同归于尽,那么中央权力就会空出来,不管是董卓上位还是刘备上位,其实结局都是一样的。

    只是相比之下,董卓无比暴戾,会引得天下群起而攻,刘备则能捞个好名声。

    事实上到了那一步,陈暮肯定不会阻止董卓收拢何进何苗以及西园兵马,等到董卓兵强马壮之际,刘备与他碰一碰,再兵败狼狈逃出洛阳,那个结局才算完美。

    毕竟汉献帝也是个烫手山芋,在董卓曹操手里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到了刘备手里,那刘备肯定顶多做个霍光,没办法做个篡位的王莽。

    所以到时候陈暮必然会策划导致刘备失败,这算是改变了历史,也不算改变历史。

    因为他需要到那种程度大汉才会破灭,破而后立,即便会死无数的人,也总比继续当个裱糊匠粉饰着腐朽的王朝要强得多。

    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

    这世间,可不止汉帝国一个王朝,辅佐君王征伐寰宇,谋夺天下,才是我辈谋士应该做的本份。

第十五章 替天子背锅

    当张让缓缓走下马车的时候,旁边立即就有一名小黄门给他打上了竹簦。

    迎面冷风扑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洛阳宫殿修得是庞大无比,可一旦到了冬天,就变得十分寒冷。

    特别是像这样阴雨连绵的时候,嗖嗖的冷风加上潮湿的空气,像是能把人的骨头冻化了。

    沿着北面玄武门外的复道进去,迎面是庞大的汉白玉阶梯,拾阶而上,张让在脑中快速地思索。

    作为一名宦官,包括名声、财富,很多时候其实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为这些东西都不能给予他权势。

    如何取悦帝王,受到帝王的宠信才是头等大事。

    君不见王甫当年权势如何滔天,一旦被帝王所厌恶,则很快就被阳球所杀,连尸体都被弃于道路两旁任野狗啃吃,晚景何等凄惨。

    即便不为了自己,也为了宗族家人,张让也不得不在取悦帝王这一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他已经回不了头。

    所以张让很清楚,天子的麻烦就是他的麻烦,他的用处,就是在于帮助天子解决麻烦。

    如果皇甫嵩真的已经成为了天子的心腹大患的话,那么.......

    张让的目光闪烁,一路穿堂过殿,来到了崇德殿。

    沿途一路巡逻的宿卫看到他,都给他让路。宫女宦官看到他,纷纷弯腰鞠躬,在这皇宫之中,他张让是仅次于天子太后皇后之下的第四人!

    “天子正盛怒。”

    张让抵达崇德殿外,门口的宿卫就立即低声相告。

    张让点点头,宫中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包括天子平日在何处,什么时候需要他,都能够随时出现。

    宦官也不是天天跟在天子身边,他们也有自己的职责和任务要做。

    比如中常侍,就得负责处理尚书台的文书,将这些东西挑选出来交给天子批阅,有点明朝时候司礼监的味道。

    快步进了崇德殿,还在殿外就已经听到天子的怒吼:“这也要钱那也要钱,朕这个天子上哪去弄那么多钱来,那些流民往哪里赶?尔等是打算再闹一次黄巾之灾?”

    张让看到朝中几个大臣站在一边,为首的是司徒张温,光禄勋刘宽,少府黄琬,如果说朝中还有人关心洛阳的灾民,大抵也就这几个人了。

    其他像司徒袁隗,大鸿胪曹嵩等人,没人会在乎城外那群贱民的生死。其实天子也不在乎,但谁让他是天子?

    哪怕再心疼钱,他也得出钱养着城外的流民。不然上百万的灾民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很快就会掀起第二场黄巾之乱。

    到时候受灾的可就不是冀州豫州,而是洛阳天子脚下,刘宏可不希望洛阳出什么事情。

    见到张让进来,刘宏勉强收敛了怒意,喝道:“尔等先出去,朕再想想办法。”

    张温刘宽黄琬等人无奈退下。

    他们算是朝中少数清廉之士,像张温每年得给汉灵帝交买官钱,自己还得凑钱交上去才能保住自己的官位,就可以知道他们也不算富裕。

    如今马上就要到冬天,洛阳城外还有近百万灾民嗷嗷待哺,就算把他们卖了也帮不了多少灾民,只能来找汉灵帝要钱。

    但现在的问题是天子家也没有余财,汉灵帝才打了仗,西园的钱每天都在源源不断地流出去买粮食救济灾民,可是杯水车薪,眼看西北又有战事要打,如今自己都愁眉苦脸,刘宏能怎么办,天子也很绝望啊。

    “陛下。”

    张让等大臣们走后才进来,向着汉灵帝拱手一礼。

    “坐吧。”

    刘宏点点头,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木塌上,整个人顿时松懈了许多,唯有在张让赵忠这样的亲信宦官面前,他才能展现出轻松的神色。

    张让跪坐在一旁,另外一边服侍的赵忠向他使了个眼色,往桌案上的一堆竹简瞥了眼,张让会意,微微点头。

    “唉,到处都在用钱,黄巾刚刚平定,西边那边又不太平。”

    刘宏从桌案上取出一份竹简,对张让晃了晃:“外面打仗的也没个省心的,董卓才刚刚兵败不久,御史台就有人弹劾皇甫嵩连战无功,耗费钱粮。朕这个天子,当得还不如一个平头百姓来得舒坦。”

    说皇甫嵩连战无功就有点扯,人家才平定了黄巾之乱,现在正在做冀州牧,安保黎民,声势正旺,哪来的连战无功。

    不过耗费钱财是真的,如今冀州也是一个烂摊子,民生凋零,百废待兴,不仅无法再给中央财政提供税收,还得由中央补贴粮草钱财过去,让汉灵帝最近算是快愁白了头。

    早些年赚的钱让他大兴土木到处修宫殿建花园,吃喝玩乐好不痛快,现在忽然一下子要那么大笔钱的时候,他反倒一下子掏不出来了。

    张让看到天子对这份奏折的态度,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双手笼在袖子里,躬着腰说道:“陛下,冀州如今算是平定,剩下的就只需要安抚黎民即可,何不召回皇甫嵩,将他的一半兵马留在洛阳,让他带另一半人马去长安抵御羌人?”

    召皇甫嵩去长安?

    刘宏眯起眼睛,卢植带去冀州的北军如今也在皇甫嵩手里,朱儁那边反倒只有小股兵马,总数也就一两万人。

    除掉幽凉并三州的边境戍守部队,皇甫嵩手上握着大汉内部地区一半以上的精锐力量,如果他要是造反的话,洛阳甚至没有太多的兵马可以防守。

    现在西北那边陡然出了大乱子,刚好让何进出一趟洛阳,名正言顺地先将北军接管下来,再把皇甫嵩派去长安,这样既可以分掉皇甫嵩手中的力量,又能把这个烫手山芋先丢去关中,之后再慢慢处理他兵权的问题。

    这倒是个妙招,张让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好主意。”

    刘宏紧锁的眉头顿时舒展下来,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

    张让在一旁陪着笑脸说道:“我听说张角霍乱冀州,破家灭宅,收敛了无数金银珠宝。皇甫嵩一战平定张角,必然缴获无数,不如命他将钱财上交国库,以弥补国库空虚。”

    《后汉书》记载皇甫嵩之所以被贬,说是张让向他索贿五千万钱,皇甫嵩不给,于是张让赵忠联手向汉灵帝进谗言,将他贬官。

    实际上张让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当初何皇后毒杀王美人,张让赵忠等十常侍一起凑钱,才凑了一千万给汉灵帝消怒气,就可以知道张让这些人本身也没什么钱。

    别人用来买官贿赂,还不都是要供给汉灵帝?

    比如曹嵩花一亿钱买太尉,名义上是贿赂宦官,可这一亿钱能落到张让赵忠他们手里就鬼来了。

    所以真正贪婪的一直只有汉灵帝一人而已,他们这些常侍,只是帮他捞钱的工具。

    正如陈暮之前对荀和分析的那样,扳倒一个张让什么用都没有,只要汉灵帝还在想着不断捞钱,还在贪图享受,那么党人幻想的政治清明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听了张让的建议,刘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皇甫嵩攻杀张角,必然缴获无数,你去让他拿钱来。”

    张让脸色不悲不喜,低头拱手道:“唯!”

    天子让皇甫嵩拿钱在道义上肯定不行,这世上哪有皇帝命令臣子上交钱财的道理。

    所以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张让赵忠他们这样背锅侠的作用。

    以张让的名义去要钱,就方便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张让赵忠被无数人唾骂,却总是屹立不倒的原因。

    因为他们是在替天子背锅。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替皇帝背锅更好的事情呢?

    和珅看了估计都得直呼内行。

第十六章 有内鬼

    东汉的外戚论起权势,无梁冀出其右。

    就算是窦宪也得靠边站。

    无它,敢杀死皇帝的外戚就只有跋扈将军梁冀一人。

    梁冀在的时候即便是汉桓帝也不得不做了十二年傀儡,就可想而知他的权势有多大。

    在梁冀死后,他原来的府邸梁冀园,自此就变成了外戚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位置是在西城显阳苑旁边,离着白马寺不算太远。

    陈暮其实不太愿意来白马寺,算起来白马寺还有笔血债在他头上。

    若是酒肉和尚,死了也就死了,偏偏汉朝的和尚都是真心求佛的得道高僧,死一个对佛教打击也大。

    对于宗教,陈暮并没有一杆子打死的意思。

    佛也是劝人向善的,只是人为曲解了,和尚贪婪,并不代表教义坏,看待问题也得辩证地看嘛。

    马车缓缓停在大将军府,外面还在下雨,陈暮下了马车,抬头看向这府邸。

    梁冀当年大兴土木,建了这梁冀园,论起面积,比汉灵帝的西园也小不了多少,光外面的围墙,怕就有一里之长,真正的高门大院。

    打着竹簦来到门前敲了敲门,过了片刻就有卫士开门,那人上下打量了眼陈暮,问道:“何人?”

    “北军司马陈暮求见大将军。”陈暮拱拱手。

    那人仔细想了想北军司马的品秩,然后露出轻蔑的笑容:“你一个小小的北军司马,也敢求见大将军?知道每日想求见大将军的人有多少吗?”

    瞧那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就差来一句叉出去了。

    “当然知道。”

    陈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可我是代表中常侍张让张公与大将军商谈一些事情,难道张公都进不了大将军的门吗?”

    “张......张公。”

    开门的人显然吃惊不小,态度瞬间软化,期期艾艾道:“我......我先去禀报大将军。”

    其实陈暮并不喜欢拿别人的名头去狐假虎威,毕竟他与宦官派系纠葛太深不是一件好事。双方继续保持互相利用的关系就挺好,没必要非得让全天下人知道他投靠了张让。

    但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本身地位不高的情况下想要去认识一个地位极高的人,除了像王钧替他引荐了张让以外,就只能用另外一位大人物的名头来当桥梁。

    反正他与张让之间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倒是与荀和他们这些党人的关系属于地下交情,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布,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找荀和的缘故。

    过了片刻开门的人回来,恭恭敬敬地请陈暮进去。

    梁冀园雕梁画栋,比之张让的宅邸可是豪华得多,光占地面积就有数倍以上,一路园林水榭,碧荫参天,杂花生树,重重锦绣屏障,不远处则是琼楼玉宇,回廊环绕,亭台楼阁错落分布,宛如人间仙境。

    何进作为大将军,按照职责来说,是统领天下兵马。虽然何进没有实权,但大将军府依旧有大量的士兵守卫,庭院回廊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彰显大将军威厉。

    一直走到主殿大厅,陈暮走进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高位上,左右两边各有门下宾客,分别是荀和刘表王匡等人。

    “北军司马陈暮,拜见大将军!”

    陈暮走到大殿里,向着高位上的何进拱手一礼。

    何进是屠户家出身,哪怕已经做官有九年,但今年才坐上大将军,平日谨小慎微,知道陈暮是张让的人,点点头道:“张公派你来,是有何事?”

    陈暮笑着说道:“是有一桩喜事,张公听闻大将军家中有佳人未嫁,恰好张公之子未娶,二人郎才女貌,正是良配。所以张公特遣暮来府邸,说愿与大将军结连理,合秦晋之好,不知大将军是否愿意。”

    张让要与自己结亲?

    何进心中一惊,转而狂喜。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别看他现在是大将军,但实权都捏在汉灵帝手里。

    名义上掌管天下兵马,实际上他连皇宫宿卫、执金吾、羽林卫、北军、司隶校尉部、城门尉等洛阳兵马全都调不动。

    因为这些兵马的上官都是天子的亲信,比如司隶校尉张忠是董太后姐姐的儿子,也就是汉灵帝的表兄。城门尉则在董太后兄长的儿子董重,宿卫执金吾和羽林卫就更不用多说,掌握在宦官手里,全都是汉灵帝的人。

    他这个大将军属于汉灵帝妻子那个派系,跟汉灵帝的娘家人在朝堂上反倒有点争权的意思。上朝的时候跟泥塑菩萨没什么区别,要是能够和张让结亲的话,说不准就有可能改变这种现状。

    毕竟他之所以现在与世家党人混迹在一起,就是因为在朝中掌握不到实权,无奈之下,不得已才向他们靠拢,借此得到朝堂上世家官员们的力量支持。

    但这种喜悦几乎很快转瞬即逝,因为他才刚接纳了党人,党人与宦官是死敌,如果他同意这门亲事,党人会怎么想?

    恐怕党人很快就会离他而去。

    何进冷静下来,士人掌握喉舌,他要想名声好听,就必须跟士人关系亲近。荀和的父亲荀昱举世有名,刘表也是八及之一,他好不容易得到这些人,可不想失去。

    迟疑片刻,何进摇摇头:“感谢张公美意,只是......”

    还未等他说出拒绝的理由,荀和忽然说道:“大将军,此等好事,为何要拒绝呢?”

    何进:“???”

    荀和的话有些把他整懵。

    你们党人跟宦官不是死敌吗?

    难道就不怕我跟宦官联合在一起?

    “是啊大将军,现在朝堂上如一滩死水,大将军进退维谷,若能与张让结亲,必然能打破僵局。”

    刘表也是进言劝说。

    何进有点糊涂了。

    心道他知道荀和跟刘表是为了他好。

    但问题是他作为大将军跟宦官一派结亲的话,这个局面难道不应该是党人最害怕看见的吗?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不带怕的?

    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好?

    何进感动之余,又怕在陈暮面前说真心话被他告诉张让,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得含糊其辞道:“额,二位说得有道理,那请陈司马回去跟张公说一下,我考虑考虑。”

    陈暮微笑着告退。

    等他走后,何进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公舒景升,我本待要拒绝,为何相劝?”

    荀和笑道:“与张让结亲,对将军百利而无一害也,何必拒绝呢?”

    “话虽如此......”

    何进欲言又止。

    荀和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大将军放心,即便大将军与张让结亲,我等也不会弃将军而去。”

    “委屈公舒了。”

    何进十分感动,党人不愧都是挚诚君子,为了他的利益,连自身的政治立场都不顾。

    当真是......感人肺腑。

    而就在何进感动的时候,荀和却看向门外,陈暮早已经远去,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陈子归,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吕公的事情,拜托给你了。

第十七章 荀攸

    陈暮帮张让结亲何进,当然不是在布什么局。

    这对于他来说,除了能抵消了那一百万欠的债以外,其实也没什么好处。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稳住张让,别让他那么快对党人动手。

    毕竟之前没结亲之前,张让要是想撕破脸皮真搞他们,何进也拦不住。

    现在结亲了,如果何进继续维护着党人,碍于亲家颜面,张让反倒不好下手。

    这些人可都是他留着以后为自己扬名用的,要是张让再发动一次党锢,把荀和这些人杀了,那陈暮的名声可真就臭了,没人帮他洗白了。

    所以党人不可以出事,也不能出事。

    处理掉这个问题后,陈暮坐上马车回了鸿都馆,继续读书。

    吕强的事情,他也没太大把握办成。不过他是知道该怎么去做,成不成,就得看天子和张让的心情。

    任何事情都有做事的方法,陈暮懂得这些方法,知道该怎么运用,成功率就能大大提升。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算是一个平稳的过渡期。

    到十二月,天气更冷了。

    天下大势缤纷杂乱,除了西北的羌乱以外,大汉各地都不安生,起义造反之人多如牛毛,腐朽的汉王朝,像是已经来到了江河日暮里。

    陈暮这段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书画看经书,张让府邸这段时间反倒无比热闹,张奉娶了何进最小的妹妹,作为大汉王朝权力顶上的两个人,他们的结亲自然会被很多人关注。

    不仅是张让何进希望看到这一幕,就连汉灵帝也希望他们能成为亲家。因为汉灵帝还在幻想着何进能够醒悟过来,吸取一下前面几代帝王宦官与外戚不合而导致的政治动荡的经验,多和宦官亲近亲近,两方携手一起来拥护他这个皇帝。

    可惜汉灵帝还是不懂,如果他在的时候,外戚和宦官和睦相处这个场景他肯定能够看到。可一旦他死了,那么何进也不会再允许宦官把持着少年天子,到时候双方必然会有一场大战。

    这无关于个人恩怨,纯粹是大势所趋,无法改变。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何进与宦官结亲之后,给他带来的好处也显而易见,很快天子就将左右羽林军给了他,北军回归洛阳之后,也归属了何进统率。

    如此一来,何进手里总算是有了兵权,算是开始得到了天子的信任,手上终于有了权力。

    而在这场纷纷扰扰中,陈暮也见到了这位青年。

    二十七岁的荀攸。

    荀攸比荀彧还要大六岁,但如果按照辈分,他还得叫荀彧一声远方堂叔。

    大家族嘛,年纪和辈分相差大,是很正常的事情。

    荀攸面容清矍,长相老成,二十七岁像是三十七岁,唯有一双眼眸闪闪发光,像是能洞穿一切。

    他算是陈暮那么久以来接触到的第二个三国顶尖谋士,第一个是沮授,现在正在济南,被自己的老大哥刘备任命做了一方代理县令。

    荀攸一个人登门拜访,见到陈暮,拱手施礼道:“攸拜见陈司马。”

    “荀攸?”

    陈暮上下打量,这可是曹操的“谋主”,为他平定天下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没有荀攸,曹操想要一统北方要艰难数倍。

    “正是。”

    荀攸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平静地应答。

    陈暮笑了笑,让开门道:“请进。”

    他的家环境就比荀和的房子差很多,毕竟荀和的房子是在外城,他的房子是在内城,内城寸土寸金,租个房子就不容易,哪还能想着环境好坏。

    荀攸四下打量,屋内的院子很小,只有小片杂草丛生的泥地,顺着中间一条能同行的道路进到屋内,屋内的环境就好很多。

    木质地板干干净净,进门是玄关,脱下鞋子后就能看到进门是客厅,客厅中央摆了张很大的桌子,上面都是蔡侯纸写的书画,旁边放置着烤炉,驱散了屋中冰冷的寒气。

    客厅右手边则是个大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籍竹简,书架下还有一张长桌,桌后是一把奇怪的胡凳。

    汉朝有凳子,名叫胡凳,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但实际上就是个小马扎。而陈暮的凳子则是正儿八经宋朝才会出现的太师椅,上头还铺了一层羊毛皮摊来保证舒适度,也难怪荀攸觉得奇怪。

    “这是我命工匠打造的凳子,长时间跪坐着身体血液不流动,会让人身体孱弱。”陈暮见他盯着那太师椅出神,笑着出声解释。

    荀攸随口赞了句:“确实是巧夺天工,没想到陈司马对工具器械还很有见解。”

    汉朝对于发明创造可不像清朝那么抵触,诸葛亮发明诸葛连弩木牛流马,马钧也曾经改进投石车,改进诸葛连弩,发明过很多东西,为世人称道,可见当时大家对于搞发明并不贬低为什么奇技淫巧。

    陈暮见他像是并太重视的样子,就说道:“公达不如坐上去试试?”

    荀攸虽然不太重视,但也好奇,便欣然应道:“那攸失礼了。”

    说着走过去径直坐上了太师椅,荀攸静坐一会儿,只觉得柔软舒适,远比每日跪坐着要舒服许多,而且还有个靠背,累了还能伸伸懒腰,不由得感叹道:“这胡凳当真是好用,可惜也只能在家中用。”

    人人都知道胡凳坐着舒服,可没人会去别人家坐凳子,都是席地跪坐。没办法,汉朝礼法传自周礼,跪坐是周礼中很正式的礼仪,在家中坐凳子还没事,出去坐凳子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这种情况一直要到晋朝灭亡,五胡乱华之后,礼仪崩坏,隋唐时期,周礼才彻底被打破,胡凳之类的椅子也慢慢被世人接受,终于结束长达两千年的跪坐正统礼法。

    所以荀攸也只能感叹,这么舒服的椅子只能在家里坐,出门去外面和人谈事,或者登门拜访,还是得忍着长达许久的跪坐。

    陈暮笑着说道:“我与荀和先生也算是好友,公达是荀和先生之侄,在我这里就不用太拘束,坐椅子挺好。”

    说罢又从里间卧室又取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向着荀攸招招手,示意两人围着烤炉就坐。

    荀攸无语,明明眼前的人看着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比自己小十岁有余,为何眨眼间就跟自己的堂叔平辈了,自己反倒莫名其妙降了个辈分,占自己便宜?

    不过他也的确挺喜欢太师椅的舒适,就搬了过来,两人围着烤炉对面而坐,这种谈话方式十分新鲜,令荀攸反倒倍感不适。

    “陈先生,攸这次前来,是从叔父那里听说了你的事迹,特来讨教。”

    荀攸拱拱手,坐在椅子上行礼,确实觉得奇怪。

    陈暮笑了笑:“公达请说。”

    荀攸沉吟道:“我听说,在长社一战中,陈先生向上天借来了风?”

    “不错。”

    陈暮点点头。

    荀攸问道:“这世间真有鬼神?”

    陈暮想了想,如果这个世界的确是正常的三国历史世界,而自己的穿越又是符合科学如虫洞脑电波之类的解释,那么应该是没有鬼神的,于是说道:“应当是无的,只是鬼神之说,保存个敬畏之心即可,莫太在意。”

    “既然如此,陈先生又是任何借来的风?”荀攸好奇。

    陈暮回答道:“世间虽无鬼神,却有天地大道。风霜雪雨,有它的自然之理,如雨的来源是地上的水经过太阳的烘烤,升腾于天空,被云雾吸收,等酝酿到一定程度,自然会落下。风也是如此,乃是空气流动的现象,只要掌握了它的规律,也就能够得知它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

    荀攸愕然道:“还有这等说法?”

    “是的。”

    陈暮平静地回答。

    这些都是初中高中地理知识,陈暮到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走的理科,不过作为学霸,这些文科知识也并没有全都还给老师。更何况这应该属于常识,正常人都知道。

    荀攸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哑然道:“可是最近天冷,洛阳已经有半月都是阴日,哪有朗朗晴天,怎么会蒸腾水气呢?”

    陈暮认真地答道:“洛阳之所以下雨,是风把积攒了水气的云吹过来导致。”

    洛阳是个盆地结构,冀州方向刮来的东北风携带了大量从黄海渤海里升腾的水气,遇到盆地结构被山地形阻挡,上下气流对冲,形成地形雨,这种情况最出名的就是四川盆地。

    荀攸摇摇头:“匪夷所思,攸还是不信。”

    陈暮笑道:“要想证明也简单,平日煮水,水气是不是凝结于壶盖上,等水气冷凝之后,变成了水珠,是不是就落下来了?”

    荀攸睁大了眼睛:“这......”

    陈暮指着身前的烤炉道:“这天地就像是一个壶,太阳就像是这个烤炉,壶中的水被太阳烤灼蒸发,就相当于壶里的水煮开沸腾是一个道理。生活中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规律。人们不了解它,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荀攸思索了许久,才点头道:“听陈先生一席话语,比之读十年经书还要管用,攸还有个问题想问。”

    “请说。”

    “先生有何妙法可以救吕公?”

    荀攸好奇。

    他从堂叔荀和那也听说了陈暮表面投靠宦官,实际上心向党人,但张让赵忠对吕强恨之入骨,陈暮真的能救他吗?

    陈暮想了想,问道:“公达,你知道该如何诋毁一个人吗?”

    荀攸摇摇头:“不知。”

    陈暮微笑道:“想要诋毁一个人非常简单,分为四步。”

    “哪四步?”

    “第一步:要对这个人表示完全的支持;第二步:列举他的全部优点,尤其那些让他不称职的,并大肆褒扬到矫枉过正的地步;第三步:把他的观点扁平化,给它们贴标签;第四步:列出他的所有缺点,但要用为他开脱的口气。”

    “这.....攸不太明白。”

    “比如我是张让,想要陷害吕强。那么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很傻地直接诬陷他的宗族家人贪污,而是一边对他的正直清廉表达赞赏,一边对天子说:吕强是个正直忠诚的好人,不贪财,不受贿,常与士人结交,与朝中大臣关系极好,每日读《霍光传》,是个虔诚的信道者,这样的人天子应该重用。当然,虽然他经常上书冒犯天子,直言顶撞,还劝谏天子不要走桓帝的老路,但我相信这都是为了天子好,都是在为天子着想。”

    陈暮笑眯眯地看向荀攸:“你猜天子听到这番话会怎么想?”

    荀攸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番话里表面上是在肯定吕强的为人,但实际上笑里藏刀,隐藏着无穷杀意。

    天子敛财,你不贪财受贿,那我要你做什么?

    常于士人结交,与朝中大臣关系极好?

    内官与外官勾结欺瞒我这个天子?

    读《霍光传》?

    什么意思?

    想学霍光废立皇帝?

    虔诚的信道者?

    黄巾之乱才刚过,难道与太平道勾结?

    再加上直言顶撞,上书冒犯,这番话说给天子听,别说天子会重用,不杀了吕强都算好的。

    荀攸看着陈暮笑眯眯的模样,只觉得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气,寒毛倒竖,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敬畏的情绪。

    难道这世上真有类祖之说?

    陈暮何止是陈平子孙,就算是陈平转世,荀攸在这一刻也信了。

第十八章 我曾一言而祸乱天下!

    心理学上有一个标签效应和心理暗示的说法。

    在现代流行语中,也有一个词汇叫捧杀。

    毁掉一个人,其实就这么简单。

    那么如何拯救一个人呢?

    反过来做就行。

    人之所以排斥异类,是因为他们觉得异类和自己不相融。

    为什么后世某岛国学校中盛行霸凌主义和小团队主义?

    就是因为他们本能排斥他人,一旦你与他人容纳不进去,就会受到排挤。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同流合污,以及古代官场清官难做的缘故。

    现在天子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

    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等等宦官团体。

    吕强虽然也是宦官,但就好像油不可能融于水一样,因为不够变态而与他们格格不入,自然要遭到打压。

    但假如吕强并没有表现得那么正直,有他的缺点,有他不好的地方呢?

    那么也容易被张让等人接受,毕竟大家都是宦官嘛。

    所以陈暮的办法,其实就是跑去找张让赵忠,让他们相信吕强跟他们是同类人,告诉他们,你们二者都木有蛋蛋,都是宦官,应该同病相怜,有共同的利益,不应该闹矛盾。

    当然。

    这只是打个比喻。

    不过不管是标签效应还是心理暗示,其实都是只能起辅助作用。

    如果张让赵忠铁了心要杀吕强,那用任何办法都行不通,所以陈暮也只能试一试,看张让赵忠是不是真的要杀他。

    只是吕强在历史上是自杀的,也足够说明他为人比较刚直,和田丰的性格有点相似,刚而犯上。

    假如张让经过陈暮的游说,改变了主意,但吕强宁死不屈,不愿意出来后与张让等人虚与委蛇,非要自杀的话,那就怪不得陈暮了。

    反正事情他做了,最终的结果是不是如荀和他们所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没有百分百成功的策略。

    送走了荀攸,陈暮出门准备去找张让。

    他要开始下一步策略了。

    ......

    ......

    张让现在并不在宅邸,在皇宫中。

    不过他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汉灵帝下旨让各郡县上供一部分资金抵达了洛阳,这笔钱叫做“导行费”,他要去收拢起来,送到西园去。

    一直忙活到中午,张让才算得了空闲,回家吃顿饭,听到陈暮来访,立即召他进来。

    “子归,来得正好,一起坐下吃午食。”

    张让招呼他过来。

    汉朝人一般只吃两顿,既上午9点左右吃朝食,下午5点左右吃晚食。但那是普通平民,有钱人当然吃三顿,顿顿管饱饭菜还不重样。

    张让桌子上不仅有鹿脯、牛肉、獐肉,甚至还有熊掌和雁肉,桌上还缤纷摆放着水果,奢华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张让也没丧心病狂到一个人吃那么多,除了他以外,还有养子张奉和儿媳何氏。

    陈暮笑着摇摇头:“我吃过了,张公。”

    “哦,那真可惜。”

    张让其实还蛮想拉拢陈暮的,在心里是准备计划好将他作为尚书台的备选人,毕竟这年头声名狼藉的宦官想找个聪明人给自己效力不容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陈暮上他这走动也不勤快,平时要么不就是自己找他有事,要么就是他找自己有事,私下也不多多“交流”,见了面也十分客气,真是奇怪。

    陈暮在外面大厅等着,一直到张让吃完饭出来,才站起来又拱手施礼。

    张让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边就坐,一边问道:“子归,平日你天天在学馆读书,也不往我这来,怎么今天忽然过来了?”

    陈暮笑道:“是找张公有些事情。”

    “我就知道。”

    张让笑着摇摇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上次帮陈暮结拜大哥刘备升官可是废了老大力气,别看从别部司马迁国相只是千石升两千石,但别部司马属于战时临时设的虚职,想要成为实职,少不得要做几年议郎中散大夫等顾问职才能迁上去。

    要不是陈暮帮张让解决了那个天大的麻烦,按照西园出售的官职价格表,陈暮最少要花一千多万钱才能弄到这个国相,而且不是一时半会,需要一步步买官,才能拿到。

    所以张让为了报恩情,也是下了功夫的。就是不知道这次陈暮找他有什么麻烦,如果麻烦大的话,那还是要收钱,交情归交情,一码归一码嘛。

    陈暮说道:“其实不是我的事情,而是让公和天子的事情。”

    “我和天子的事情?”

    张让十分纳闷,不解问道:“是何事?”

    陈暮说道:“第一件事情是天子手里无钱的问题,第二件事情是中常侍吕强的问题。”

    “吕强?”

    张让好奇道:“关他什么事情。”

    《后汉书·吕强传》中,陷害诬告吕强的人其实是赵忠夏恽等人,并没有张让。

    因为在吕强这个问题上,张让其实是属于模棱两可的态度,既觉得吕强做得不应该,但也没有想把吕强置于死地的意思。

    原因很简单。

    张让并没有贪污过,他的钱都是正大光明收贿赂来的,从不敢拿天子的一分银子。

    而十常侍中,赵忠夏恽宋典毕岚四人则都有过贪污**的行为。

    赵忠曾经做过大长秋,贪污过皇后长秋宫的钱。

    夏恽宋典毕岚三人则做过掖庭令、钩盾令、御府令,贪污过宫中采买、园林修缮、制衣洗补等费用。

    看过《红楼梦》的都知道,给皇家做采买制造到底有多赚钱,特别是掖庭令还负责整个皇宫采办的账簿,蒙蔽天子上下其手搞贪污**要多简单有多简单。

    所以当吕强前不久上书,希望天子诛杀身边的贪污份子时,十常侍中赵忠夏恽宋典毕岚是最害怕的四人,陷害吕强的也是他们。

    张让虽然觉得吕强这次做得有点过分,这些事情明明是我们宦官内部问题,何必要捅到天子那去。

    但又觉得大家都是宦官,没必要闹到这步田地。

    当年王甫被阳球杀死,死在路边任野狗啃食,曹节兔死狐悲,一人进宫面见汉灵帝陈述要害,才终止了阳球继续迫害宦官的行动。最终在张让曹节等人的努力下,诛杀了阳球,为王甫报仇。

    他们这些宦官本就是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没有了下半身,对于钱财女色权势也看轻很多,明明应该抱团取暖,相互支持。又何必同室操戈,自相残杀呢?

    基于这个缘故,张让一直没有参与到赵忠他们这次行动里,既没有对吕强落井下石,也没有打算去帮助他。

    陈暮虽然在鸿都馆读书,但对朝堂的消息很灵通,自然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心中打了腹稿,准备了一手感情牌,陈述利弊道:“张公,我是觉得吕强这件事情对诸位常侍不妥。”

    “有何不妥?”张让反问。

    “吕强也是中常侍,常侍们向来都是一体,哪怕内部有分歧,也不应该到自相残杀的境地。”

    “可是吕强与士人勾结,还上书要陛下惩戒我等,明明是他先不义。”

    “张公且看,如今吕常侍落难,朝堂上下可有人为他求情。可见在士人心中,根本就没有把吕常侍当过自己人,说不得还在心中窃喜诸位常侍在狗咬狗。”

    “这话从何说起?吕强难道不是士人那一派的吗?”

    张让不明就里。

    陈暮认真说道:“难道张公还不明白那些所谓士人吗?一个个虚伪至极,表面与你关系极好,实际上不过是利用你而已,根本没有把你当朋友。”

    “当初我在豫州与王允也算点头之交,素无怨恨,为了将我从豫州调走,分润功劳,眨眼间就在背后捅我的刀子。”

    “所以在我看来,吕常侍必然也是被士人蒙蔽,以为与他们结交可以获得清名,实际上在士人们眼中,只要是宦官,哪有好坏之分,皆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更何况依暮之见,吕常侍忽然上书,背后必然也是张公之政敌在作祟。如果他们能利用吕常侍扳倒赵常侍,他们当然很开心。就算没有扳倒,对张公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打击。”

    张让想不通里面的问题,纳闷道:“对我有何打击?”

    陈暮笑道:“张公想一想,吕常侍一旦被赵常侍他们迫害死,宫中其它黄门常侍会如何作想。吕常侍与诸公只是政见不合而已,可不管怎么样,他依旧是宫中常侍,是与张公等人一样的人。”

    “如果只是政见不合,张公大可以上书天子将吕常侍罢黜,让他去做宫中一个闲职,不要再担任常侍即可。”

    “可现在,就因为吕常侍没有任何指名道姓的上书,就将他迫害致死。那么其它常侍会怎么想?他们也会感到害怕,也会想着抱团自保,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诸常侍顷刻间会分崩离析,相互攻讦,张公以为这样的局面是好是坏?”

    历史上汉末的时候,宫中的宦官的确有一些是好人,比如吕强吴伉丁肃徐衍郭耽李巡赵祐等,与士人关系也好,向来不争名夺利。

    但何进死后,袁绍带人进宫诛杀宦官,不管好坏,全部屠戮一空,就可以知道在士人眼里,宦官于猪狗无异。

    包括吕强在内,在很多人眼中是清廉正直宦官的代表。但下狱之后,想要上书营救者也不过寥寥几个还算正直的党人而已。

    朝中那些自诩忠正之人,无不畏惧赵忠权势,不敢营救。连现任司徒袁隗,都因为赵忠的一句警告,而不许袁绍再去外面结交各路豪杰。

    就可以看出朝堂上下那些尸位素餐的世家士人对宦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无非就是你有权势的时候拼命巴结,没有权势的时候还不如路边一条野狗。

    陈暮陈述利弊,就是在告诉张让,在士人眼里,你们什么都不是。告诉他,在士人眼中,你们都是一伙的,并没有好坏之分。

    其实也就是把吕强的阵营换了一下,算是偷换概念。

    因为在这之前,张让他们以为吕强是站在士人那一边的,是他们宦官当中的叛徒。

    但陈暮却跟他说,不管吕强心里怎么想,他始终是个宦官,是与他们身份一样的常侍,那么在本质上,他们应该才是一边的人,只不过吕强被蒙蔽了而已。

    这么一个心理暗示,其实就是符合如何将一个人捧杀的反面,如何将一个人拉入某个阵容当中,以此来换取同阵营中的人帮助。

    毕竟再怎么排斥,身份生理以及心理的认同感,还是会让张让觉得吕强是和他们一类人——都没有g2。

    听到陈暮的话,张让幡然醒悟,说道:“子归说的言之有理,赵忠差点铸成大错,我这就去劝天子,释放吕强。”

    陈暮微笑着说道:“张公别急,我刚才不是说,还有一件事情吗?”

    张让这才想起来,陈暮说会帮天子和他解决没钱的问题。

    人都是惯性思维,当连续说两个问题的时候,第一个问题会出现记忆模糊,从而很容易忽略,重点反倒会放在第二个问题上。

    这也是陈暮的一个小手段,先帮荀和解决他们的问题,再说另外一件事,这样循序渐进,才好做打算。

    “洛阳如今有百万灾民,各州四处都在打仗伸手要钱,天子手中的确无钱。”

    张让思索道:“这件事情,你莫非有什么好主意?”

    陈暮点点头:“自然。”

    “是何主意?”

    “征税。”

    “征税?”

    张让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吧,现在各州都乱成一团,哪还有税可收。”

    陈暮却笑道:“正是收税的好时机。”

    “此话怎讲?”

    张让瞪大了眼睛,现在全国上下都堪称一片废墟,百姓民生凋零,哀鸿遍野。

    就算汉灵帝和张让再贪婪,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收税了,怕再这样下去,立即就掀起第二场黄巾之乱。

    陈暮脑中却细细思索着东汉的庄园经济,摇头说道:“张公知道,现在全国大部分的田地掌握在哪些人的手里吗?”

    “哪些人.......”

    张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宗族就是大地主,这次黄巾之乱后,大量农民失地,他的宗族在颍川阳翟当地大肆收拢田地和人口,当起了地主老财。

    一想到自己宗族手中圈的那些地,张让便颇有些尴尬地道:“应当是一些大宗族手里吧。”

    陈暮点点头:“不错,如今天下大乱,世家宗族必然大量低价买入田地,隐瞒人口做田奴徒附,来供养他们这些士族。由于人口都被他们隐瞒,国家收的口赋和算赋就少了许多,上交的却只是微薄的田税,天子手中无钱,与这其中不无关系。”

    东汉的税收非常低,三十抽一。但人口税才是大头,称之为口赋和算赋。普通成年人每年要交上百钱的算赋,小孩则要交20钱的口赋。除此之外,徭役也很繁重,想要免除徭役,同样要交税。

    而从西汉开始,汉朝就涌现出了庄园经济。所谓庄园经济,就是地主买入土地,然后收拢流民帮地主打工,但却不把这些人口上报,隐瞒人口。

    如此一来,国家收的田税非常少,而从人头税上也拿不到多少钱,税收自然也就提不上来。

    这一点和明清也挺像,只不过明清时期这种情况摆在了明面上。读书人中举之后,有了士级阶层免税的特权,农民就带着田地找他们投献,这样就不用交税,如此恶性循环,与汉朝一样,同样形成了土地兼并的结果。

    东汉桓帝时人口还有五千万,到三国时人口居然只有一千六百万,就算战争瘟疫饥荒,也不可能死那么多人。

    所以其中最少一半以上的人口,基本都是利用这种庄园经济隐瞒了下来。通过这个现象,其实就可以看出大地主们到底多富有,晋朝的时候,为什么能出现那么多世家的原因了。

    “既然如此的话,那又如何再征税呢?”

    张让不懂经济,开口询问。

    “很简单。”

    陈暮笑着说道:“增加田税,今年到处灾难不断,从贫穷的百姓手中肯定是收不到税。所以我认为,可以从世家手中取一部分钱出来。现在田税极低,把持大量土地的世家宗族根本不用交多少钱,肥了自己,瘦了天子,这是从天子手中抢钱。因此只要增加田税,就可以从世家大族手中再把钱夺过来。”

    把钱从世家大族中夺过来?

    张让的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算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奥秘。

    汉朝主要税收是人口税,战乱之后,人口被有钱的豪强宗族收敛走,土地也被他们低价买走,这样人口税朝廷就收不到,全落在豪强口袋里。

    但根本问题还在于土地上,所以只要把田税提上去,那么实际上这些钱还是会回到国家手中,这样就又能提供正常税收。

    想通了这个关节,张让兴奋不已,喜出望外道:“子归之话,当真令我茅塞顿开,拨云见日。如此一来,我们就不用收百姓的钱,只需要收世家宗族的钱即可,天子也马上就有钱了。”

    张让才不管世家豪门的利益,他本来就是宦官,又不需要站在士族的立场去考虑问题。虽然这事也事关他自己宗族土地,问题是他宗族的那点土地相比于天下的世家宗族把持的土地而言,九牛一毛都不如。

    因此他自己出点钱,牺牲的是天下士族的利益,关他一个宦官什么事情。

    反正宦官只需要讨好天子就行,谁在乎那群硕鼠?

    “子归,走,跟我进宫。”

    张让霍地从桌案后站起来,无比高兴。

    陈暮在一旁微笑不语。

    事实上很多人以为东汉灭亡跟十常侍横征暴敛有关系,但真正了解汉朝的经济结构你就会发现,十常侍怂恿汉灵帝收田税,还真不会对平民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田税本来就不是汉朝税收的大头,田产都掌握在士族豪强手中,就算征收田税,受损的也就是那些士族豪强而已。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中平二年,也就是明年张让、赵忠等人劝汉灵帝下令收天下田地税每亩十钱的时候,汉朝没有发生第二次大规模起义活动的原因。

    因为田税已经跟百姓没什么关系了,自耕农在第一次黄巾起义之后就减少了无数,收税也收不到他们头上。

    只是陈暮深知,这么做必然是动了官僚士族世家等阶级的利益,蛋糕就那么一块,他们从百姓手中夺过来,凭什么又要让天子夺走?

    就好像明朝时候皇帝收不到江南的田税,开不了海禁是一个道理。

    所以一旦等到汉灵帝驾崩,没有成年继位者的时候,这大汉江山分崩离析的时候,也不远了。

    看着张让欢欣鼓舞的样子,陈暮也微笑着,双手拱在袖子里,低着头,踩着小碎步缓缓跟在张让的身后准备进宫。

    外面的天气依旧阴云密布,抬头看了眼天空,陈暮扬起了嘴角。

    一言而祸乱天下。

    这大汉的江山,太老了,已经老到腐朽。

    所以这个汉朝的名头,就由老大哥刘备来继承。

    而一个崭新的盛世,就由他来创造!

    这才不负大丈夫之志!

第十九章 也曾一言而拯救黎民!

    中平元年十二月,汉帝国洛阳皇宫里,来了一位客人。

    陈暮来皇宫的次数不算少,几乎天天来。

    因为鸿都馆也算是皇宫的范畴,只不过活动范围受到了限制而已。

    但深入到西宫天子寝宫,还是第一次。

    张让踩着小碎步带着陈暮穿行各处大大小小的宫殿,一路来到了宣德殿,他知道天子正在这里欣赏歌舞。

    进入殿中,两侧编钟弹奏,箜篌响动,古筝齐鸣。舞女纵情跳跃,一派歌舞升平。

    汉灵帝是非常喜欢享受的天子,建造西园,大修宫殿。

    哪怕外面兵荒马乱,山河破碎,各州郡县灾情如雪片一样飞入尚书台,也得等他享受了再说。

    看到张让进来,刘宏笑着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之前赵忠已经向他禀报过,各州郡县的“导行费”已经收入了西园,虽然今年比往年少了许多,但至少算是充实了国库,又有钱了。

    张让连忙拱手弯腰,对身后的陈暮也招招手,两个人猫着腰踩着小碎步进去,这就是见天子的礼仪,必须用趋步。

    刘宏其实看到了陈暮,虽然不知道张让忽然叫他过来有什么事情,但也知道是正事,就转头对身边的乐舞官道:“先撤了吧。”

    “唯。”

    乐舞宫弯腰鞠躬,倒退着带领众多乐师和舞女退出殿内。

    等人都走了,刘宏的身边就只剩下几个小黄门服侍,赵忠也不在这里,他正在尚书台那边处理文书。

    现在的汉灵帝跟明朝的天启皇帝没什么区别,张让赵忠就是他的魏忠贤,每日也不需要处理太多政务,诸多常侍们会帮他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东汉皇帝一般只有四个中常侍,而汉灵帝有十二个的缘故。

    “陛下。”

    张让靠近过去,老脸笑得像菊花一样灿烂,脸上的白粉簌簌地掉。

    刘宏点点头:“辛苦让公了。”

    “皆是为天子效力。”

    张让微笑着回应,对于宦官来说,最大的褒奖,就是天子的肯定。

    刘宏看了眼一旁垂首弯腰的陈暮,说道:“你们先坐下吧。让公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张让与陈暮在汉灵帝的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坐定之后,张让才眉飞色舞地说道:“陛下,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希望陛下赦免吕强。”

    “赦免吕强?”

    刘宏皱眉:“赵忠不是说吕强宗族在外地为官,四处贪污吗?”

    张让回答道:“就算有,也是吕强宗族之人,与他无关。吕强向来奉公职守,并无过错,贸然下狱,恐天下人耻笑天子识人不明。即便他有问题,也该暗中调查,不该如此大张旗鼓。”

    “这倒也是。”

    刘宏也知道吕强为人,点点头,对身边的一个小黄门道:“去下诏,放了吕强。”

    等小黄门领命走后,刘宏又说道:“第二件事呢?”

    张让笑道:“第二件事才是大事,陈子归进言,找到我说有办法弄钱了。”

    “哦?”

    刘宏大喜,问道:“是何妙计?”

    他正头疼缺钱的问题呢。

    张让于是就将陈暮的说辞说了一遍,将现在全国的税收情况进行了汇报。

    汉朝有一点比明朝好,那就是士大夫也得交税。

    明朝是完全不交,士大夫光明正大地享受交税豁免权,这样交税的重担就全在自耕农身上,一旦苛捐杂税过多,自耕农破产,田地就会跑到士大夫名下。

    如此反复,恶性循环,造成朝廷无税可收。

    而汉朝则没有交税豁免权,只是田税交得极少,一旦把田税比例提上来,其实就是跟正常的收税没什么两样。

    所以陈暮的方法,就是人头税的另外一种形式,堪称当下最好的国策。

    只是听到张让的叙述,刘宏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倒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而是在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从12岁登基为帝,到现在已经16年之久,当了这么多年皇帝,不至于连这点政治头脑都没有。

    收田税确实能充盈国库,但遇到的阻力也必然难以想象地大,触痛全天下官僚世家阶级的蛋糕,相当于和天下的士大夫为敌,就算是刘宏手中掌握着实权,不像前几任皇帝是梁冀的傀儡,也得三思而后行。

    “此事......”

    沉吟许久,刘宏还是摇摇头:“不行,一旦诏书下达,全天下的豪强都会反对,到时候整个朝堂都会乱成一团,还是想想别的办法。马上就要十二月,大赦天下,就又有一笔赎买钱,先用这笔钱撑着,只要洛阳不出乱子,明年再说。”

    张让叹气道:“也是,洛阳的灾民实在太多了,西园的钱入不敷出,每日救济灾民。这个冬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幸好现在还算稳定,只是偶有小规模骚乱,撑到明年春耕,就会好很多吧。”

    历史就像是被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世人从史书上读过,便只看到了汉灵帝的贪婪无度,昏聩平庸,却看不到天下的税收已经极少。只看到了他卖官鬻爵,横征暴敛,却看不到他在黄巾之乱时怎么把钱全部拿出来,看不到他在如何勉强维持着破烂的江山。

    汉灵帝也喜欢享受,也喜欢过奢华的生活。

    所以他在以往有钱的时候,就会修西园,修宫殿,大兴土木,开宫中市场,敛天下奇珍异宝,收无数宫女嫔妃,花钱如流水。

    但连年灾难,加上兵荒马乱,洛阳在短短一年之内,从司隶周边的雍州豫州冀州等地,就陆陆续续聚集了百万灾民,有些是因为家乡受了天灾,有些是因为黄巾之乱的**,洛阳的人口相比于前几年,多了足足一倍。

    这些人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婴儿一样嗷嗷待哺,每天都要吃无数的粮食。汉灵帝太清楚,若是不满足他们,只需要有心人的一次煽动,就有可能酿造出一次比黄巾之乱还要大的灾祸。

    作为大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洛阳不能乱,也不可以乱。汉灵帝即便是再昏庸无能,也知道必须要赈济灾民。

    所以他只能牵头大量购置粮食,每日开粥厂救济。

    可打仗和救灾就像是两个无底洞,历年积累的财富全砸在里面,现在西园已经入不敷出,汉灵帝到了无比缺钱的时候。

    但正因为此,他才更清楚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再动豪强官僚集团的利益,不然的话,民乱和地方豪强乱一起,王朝离覆灭也不远了。

    陈暮在一旁静静地观看汉灵帝的反应。

    发现汉灵帝居然清楚这个计策的后果之后,心中也是感叹。

    果然,汉朝的皇帝只有昏,而没有一个庸的。

    汉灵帝在史书上评价如此低,那是因为写史书的人不是他。

    如果汉灵帝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忽略做这件事情的后果,那少不得要被陈暮看轻许多。

    但没想到他的政治头脑居然如此清醒,知道得罪官僚世家集团会有多严重。

    事实上这个后果在400多年后的隋朝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隋炀帝本来有望成为千古一帝,可惜他在与世家的争夺中失败了,最后让李世民摘了桃子。

    听到这里,陈暮也知道是该他站出来的时候,坐在座位上拱手弯腰说道:“陛下。”

    汉灵帝知道他要发言,点点头:“嗯,你说,朕听着。”

    能想到这个国策已经很了不起,足够汉灵帝给予陈暮一些说话的权力和尊重。

    “世家豪强者,国之蛀虫也,这些人贪污了国家的税收,自己一边拿着高官厚禄,一边搜刮民脂民膏,最终的结果只会让国家越来越穷,百姓也越来越穷。”

    陈暮认真分析,陈述利弊:“国家虽然已经努力在赡养百姓,但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洛阳每日都有无数人饥寒交迫而死,再这样下去,洛阳将尸骨遍地,饿殍满山。可天下人不会想到国家的难处,而只会觉得是国家不管他们。到时候恶名就由国家背,清名就全归了他们,青史几笔,真假谁知。”

    东汉到晋朝,国家就是对皇帝的称呼,就好像唐朝称呼皇帝为圣人,宋朝称呼皇帝为官家是一个道理。

    汉灵帝不悦道:“刚才朕说的你还不明白吗?”

    “国家是担心那些豪强作乱?”

    陈暮笑着说道:“这个问题要想解决很容易。”

    “哦?”

    汉灵帝顿时来了兴趣,问道:“计将安出?”

    陈暮回答道:“国家可以下令,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灾情不算严重的地方,每州所有田亩上税百钱,以用来救济洛阳、冀州、豫州等受灾严重的区域。”

    “这是何解?”

    汉灵帝不明白。

    “此乃分化之计也,如果一次性让全天下的田地交税,则全天下的豪强就会反弹,如此大汉江山危矣。若只让益州荆州扬州三地出钱,则其它州不仅不会作乱,反而拍手称快,特别是洛阳冀州豫州等地灾民,必然蒙恩被德,对国家感激涕零,如此除了三地豪强以外,全天下都会称赞天子仁义。”

    “等到明年,冀州豫州徐州等地情况好转,国家再让这三地交税,说是要帮助凉州幽州并州交州抵御胡人蛮人。那么凉州幽州并州交州四地的人和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人都不会闹腾什么,因为一方是得了好处,另外一方则会幸灾乐祸于他们也倒霉了。”

    “到最后国家再让凉州幽州并州交州四地再交税,也就没有什么阻力可言了。”

    陈暮说到最后,脸上的笑容已经抑制不住。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别人倒霉,而自己没有倒霉更高兴的事情?

    正如那位德国牧师马丁.尼莫拉的那句名言一样,起初汉灵帝让益荆扬三州的人交田税时,其它州的人都不会为他们说话,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后来汉灵帝又找了另外三州又交税的时候,其它州包括益荆扬三州只会幸灾乐祸,因为大家一起倒霉了。

    直到最后全天下的豪强官僚都交过了一次税,他们就会面面相觑,发现自己上了天子的恶当,但这个时候,已经再也没有人会为他们说话。

    这个策略可远比汉灵帝明年实施的全国所有田亩上税10钱高明得多,拉一派打一派,合纵连横,苏秦张仪看了估计都得直呼内行。

    听到他的计策,汉灵帝睁大了眼睛,脸色转而狂喜,跳起来高兴地说道:“这计......甚秒,子归真乃吾之子房也,高祖得张良韩信陈平而得天下,我有子归,何愁江山不靖,海内不宁?”

    张让在一旁拱手笑道:“恭喜天子,贺喜天子。有陈子归之妙计,不仅能解决宫中缺钱的问题,还能解决各地灾民,这个冬天死的人将会少无数,真乃圣人之功。”

    “下诏,陈子归升为议郎,赐宫中行走。”

    汉灵帝无比兴奋,背着手来回走动。

    陈暮只是拱手笑。

    这个计策的确好,堪称国策中的国策。

    然而汉灵帝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个计策里面却有个很大的陷阱。

    那就是目前汉朝的主流经济体系固然是庄园经济,但自耕农的小农经济体系依旧存在。

    而且人头税可是没有被减免的,一旦这道命令发下去,那么全天下没有因为黄巾之乱而破产的自耕农将会彻底破产,对于剩余的平民百姓来说,堪称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到了那个地步,也许等不到汉灵帝死的那一天,天下造反的起义军将会如蝗虫一样起来。再加上汉灵帝大肆收田亩税得罪了世家官僚,一旦到了墙倒众人推的地步,那结果估计比之隋朝末年还要可怕。

    也许真正的乱世,根本不需要等到董卓进京,再过个两三年,大汉天下就已经是烽烟遍地,一片狼藉了吧。

    陈暮脸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是已经在幻想着几年之后,如何带着自己的老大哥刘备夺取天下的事情。

    只是下一刻,陈暮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因为他看到天子流泪。

    张让也在流泪。

    “朕不是昏君,也不是无道之帝,朕可以拯救万民,可以再造这山河。陈子归,当今之世,满朝蠹虫,唯汝国士尔。”

    汉灵帝喜极而泣,仰望着殿顶,喃喃自语。

    他知道吕强清廉正直不用,是因为吕强只会劝他,却无法给他解决实际问题。

    他知道党人刚正不阿却要党禁,是因为党人要限制他身边的宦官权力。

    他重用张让赵忠,是因为张让赵忠可以帮他收到钱。

    没有钱,他哪来的兵马去平叛?

    没有钱,他哪来的粮食赈灾?

    所以汉灵帝很清楚,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人做不了任何实事。那些能做实事的人,却只能被骂成国之奸贼。

    可是这天下除了宦官以外,他还能信任谁?

    税收不上来,国库没有钱。

    卖官鬻爵不是他开的先河,宫中开市也没有祸害过天下。

    所以汉灵帝不是真的昏庸,他也想治理好这江山,可江山却不让他治理,除了纵情声乐犬马,他还能怎么办?

    如今上天给了他一个可以像晁错一般的国士,汉灵帝忽然就觉得有了希望,他可以振作起来,可以重新治理好这满是满目疮痍的国家。

    看到汉灵帝的宏大志愿,陈暮不由苦笑。

    刻板印象和史书害死人,他以为汉灵帝真像史书里写得那样荒唐,没想到史书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谁知道汉灵帝还有这样的念头。

    只从史书上来看,哪个不骂他是昏君。

    可是现在看,分明是个有志青年,心中依旧有理想。

    乱而不损曰“灵”,或许荒唐是荒唐了点,但也没有那么差。

    《后汉书·本纪·孝灵帝纪》记载上除了宫中开市、驾驴车以狗为官以外,什么开摞泳馆,让宫女与狗.....之类的事情,都是野史胡编乱造,当不得真。

    而且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中平元年的时候洛阳人口已经黄巾之乱而达到两百多万,这其中有一半是受了兵灾或者其它灾难的灾民,如果不是汉灵帝这个天子养着,洛阳的豪强世家会这么好心出钱养人?

    要是这些灾民大批死亡的话,董卓迁长安的时候,洛阳哪有数百万人口给他迁?

    所以汉灵帝从这一点上来看,至少汉灵帝并没有人们口碑中的那么糟糕。

    陈暮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自己那位老大哥刘备。

    乱世中的理想主义者,既让人觉得天真,又让人觉得傻。

    可不正因为这种天真和傻,才让人感受到那股赤子诚心吗?

    可惜呀。

    汉灵帝也就只剩下五年不到的命,在没有现代医疗基础的情况下,这是陈暮不可能逆天改命的事情。

    不然的话,就凭现在汉灵帝的这番话,也足够感动陈暮当场就愿意和他干了。

    可惜呀,可惜。

    陈暮心中哀叹着摇摇头,再抬起头的时候,原本冷厉的目光已经软了许多,剩下的,就只有一丝感动,一丝平静,和一丝释怀。

    “愚兄衷心地希望你将来做的官职比兄大,对百姓施以的仁义比兄多,品德比兄更加高尚。”

    “先贤曾经说过:“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连尧舜都难以做到的品质,这是我向往德行。正所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在树立自己的仁义之心时,也能帮助他人树立;在思考自己的时候,凡事也能够推己及人,为他人着想。”

    “这就是我对四弟你的期盼呀。”

    脑中又回想起了当初老大哥刘备在广平教育自己的话,又想起了皇甫嵩冷酷无情用汉人铸造京观的景象。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很累,特别是古代,大人物的一句话,就能轻易定平民的生死。

    作为封建制度下的百姓,已经够苦了,又何必再折磨他们呢?

    生而为人,还是应该善良一些。

    想到这里,陈暮叹息了一声,站起来拱手道:“陛下,除了田税以外,还得取消口赋和算赋。如此一来,豪强隐瞒的人口就没有意义,百姓也不需要交额外的税收,如此才能江山稳固。”

    算了。

    这天下百姓我就不祸害了,还是祸害那些世家豪强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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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