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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玩蛇怪     三国之谋伐txt下载     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地暖经济

    陈暮升了官,从千石北军司马,变成了六百石议郎。

    看上去好像降职了,实际上是升职。

    因为北军司马是军职,按道理来说,等北军回归洛阳后,就得回北军五校担任中层将领。

    但现在成为了议郎,相当于天子顾问,随时能够和天子交流。

    如果这个顾问职务干得不错,提了什么好建议给天子,随随便便一升官,马上就是刺史太守,然后转到中央当九卿。

    以汉灵帝对陈暮的赞赏来看,三十岁之前做九卿,四十岁之前做三公都有可能。

    只是陈暮心里清楚,汉灵帝并不是一个长寿皇帝,五年后天子驾崩,那个时候就是权力真空期,一旦新的掌权者操纵了少帝的权力,那么自己的命运就是交到了别人手里。

    所以陈暮是不可能真的为汉灵帝效力,要不是忽然看到汉灵帝的真性情,又想起了老大哥刘备的嘱托,他还差点把汉灵帝的江山往死里祸害。

    终究是没下这狠手。

    陈暮摇摇头,看着天子高兴的神色,也想起了这天下万民,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后面那句话,那么无数人就会因为他的一句言语而家破人亡,无数人会因为他而死,那就是不知道多少笔血债了。

    良心过得去不去陈暮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老大哥刘备知道的话,说不准就得和他恩断义绝,相处那么久,总归是有感情,还是少干点缺德的事情吧。

    更何况黎民百姓何其无辜,与自己没仇没怨的,何必呢?算了,好人做到底,这天下既然不祸害了,洛阳的灾民也顺便一起救了。

    陈暮想到这里,又对汉灵帝说道:“陛下,除了收税以外,暮还有一策,拯救洛阳灾民。”

    汉灵帝闻言,睁大了眼睛,催促道:“子归还有什么好计策?”

    陈暮想到的是产业复兴和国家宏观调控。

    这一点再过700多年有一个叫范仲淹的猛男做过。

    其实也算是跟罗斯福新政有关系,就是以工代赈,恢复产业结构。

    陈暮对汉灵帝说道:“启奏陛下,暮平日好制作新奇事物,最近天冷,臣想到了一种让室内温暖如春的办法,暮称之为地暖。”

    “地暖?”

    汉灵帝不解道:“这是何物?”

    陈暮就将地暖的构造向汉灵帝解释了一遍。

    北方人应该都知道,水地暖嘛。只是汉朝的工艺不像现代这么方便,地暖也只能做个阉割版。

    房子的两边需要一个锅炉烧水,另外一边则放一个冷凝缸。金属管道埋在房子的地板下,热水通过地板给地面升温,再回到冷凝缸,由于热水和冷水的密度不同,形成虹吸效应循环流动。

    这套设施的优点是可以让房屋保持温度,冬天不会感觉到寒冷。到夏天的时候,锅炉不再烧水,虹吸效应失效,水继续保存在地板下的管道,就能冬暖夏凉。

    缺点是要制作这个地暖几乎是需要把整个房子翻新一遍,而且锅炉还得二十四小时烧水,保证虹吸效应持续存在。

    当然。

    这个缺点在现代是费时费力的事情,但在古代肯定是件好事。

    之前也说了,以工代赈。

    范仲淹是利用佛寺官署仓库等房屋修缮,大兴土木来刺激经济,达到恢复经济流通的目的。

    而陈暮则是利用地暖来做同样的效果,只要汉灵帝下令皇宫中装上地暖,那么全洛阳的官员都会看到,如此无数人效仿,很多房子都会重新翻整。

    如此大兴土木之下,买材料要不要钱?请人工要不要钱?二十四小时烧热水三班倒要不要花钱请人烧?

    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去处,如此一来,那些买在地里发霉的铜钱金银就会被有钱的官僚们挖出来,重新流入市场,刺激市场经济。民众有钱就可以买粮食,可以养家糊口,可以生存下去。

    可以说,一旦这个地暖经济效应在洛阳传开,那么有钱人家家家户户都得翻修房屋,洛阳城外数十万青壮劳动力就有工作,就有钱赚,就不需要朝廷救济。

    对于学经济出身的陈暮来说,这都是必学功课,即便与经济学无关,罗斯福新政也是高中历史必修,刺激经济的道理应该都懂。

    只是汉灵帝哪里懂什么经济,只听说可以让房屋变得温暖,不由大感兴趣,问道:“此物真的有那么神奇?”

    “天子可以试试。”

    陈暮笑着回应:“找一间较小的房屋,让暮亲自改装一番,成功之后,再将宫殿翻新一次,带着朝堂上诸多大臣来体验一番就知道了。”

    汉灵帝很感兴趣,立即下诏道:“好,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让毕岚和宋典协助你,需要什么,吩咐他们便是。”

    毕岚曾经做掖庭令,宋典做钩盾令,两人都有修缮宫殿,建造新奇事物的经历。

    陈暮拱手领命。

    本来这个办法他之前就没有想过要帮汉灵帝弄。

    毕竟他原来是想祸乱天下来着。

    但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

    也不知道是他隐藏的天性没那么糟糕,亦或者是受了老大哥刘备的影响,最终还是化所有遗憾为一声叹息,决定最后再帮这腐朽的汉帝国一把,至少要把洛阳这百万灾民安置好。

    地暖经济一旦启用,这个冬天被冻死的灾民要少九成以上。

    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者,必也圣乎。

    陈暮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圣人行为,但至少这一刻,他选择了这么做。

    之后汉灵帝又问了一些治国方法,陈暮一一作答,一直到傍晚天子才意犹未尽,放他离开。

    张让陪着陈暮出了宫殿,一路上十分高兴,说道:“子归,今天出的办法天子觉得很好。你是有大才之人,不该被埋没,等从鸿都门学结业之后,就去尚书台吧。”

    尚书台别看不如三公九卿官高,但权力极大,有点相当于明朝内阁的意思。明朝内阁大学士只有五品,却实际上拥有接近宰相的权力。

    汉朝的尚书台最高长官尚书令只有千石,可天下往来文书,天子批阅奏折,全都要经过这里。

    汉献帝时,曹操执政,荀彧为尚书令,曹操在外征伐,荀彧常居中持重,以尚书令的官职统领整个朝堂大小事务,可见此官地位之重要。

    从这也能看出,汉灵帝和张让是真心想要培养陈暮。

    可惜。

    最后还是只能道一句可惜。

    如果汉灵帝能活到七老八十,那自然皆大欢喜。

    既然活不到,就只能道一句再见。

    所以听到张让的话,陈暮也是笑着说道:“直接去尚书台也不好,若是张公和天子真想要暮好好为国家效力,就先让我去地方任职,一步步走上来,只有观察过地方生民百态,才能想出更好的治理国家的方针,张公觉得呢?”

    陈暮并没有拒绝,只是说想去地方历练一下,反正就是拖。

    张让哪里知道汉灵帝再过几年人要没了,点点头道:“这样也不错,明年你就可以结业,想要去哪个地方,天子必然可以安排。”

    “青州吧。”

    陈暮想了想:“刚好有一些治理百姓的实验想在地方去做,青州百废待兴,是个好地方。”

    张让叹道:“那我到时与天子去说,子归,你可知朝堂诸公若有你一半的才华,天子又何必需要我等敛财,又何必需要我等背负如此骂名。”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陈暮若有所指,话里有话。

    张让当然不知道他是从史书和如今现实的结合做的回答,欣慰道:“你能如此想,我就很高兴了。”

    出了宫门,两辆马车各自载着人回家。

    陈暮坐在马车上闭目思索。

    今天自己的举动算是彻底打破了原来的计划。

    按照最初的想法,他是打算把汉灵帝的江山破得更破旧一点,这样天下大乱的时候,才会更乱,也才会更容易乱中取胜。

    可惜终究是狠不下心。

    其实对于陈暮来说,他向来都不惧怕什么改变历史,毕竟很早之前就已经想过,聪明的穿越者从来都是一往无前,历史改变了又如何,不如自己创造历史。

    只是今天这一幕,又回想起了老大哥刘备的话语,鬼使神差,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既改变了历史,又能收获官职,何乐而不为。

    在历史上,汉灵帝要求天下田税收10钱。

    现在则只收田税而取消算赋和口赋,那么天下百姓会安生许多,被豪强隐瞒的人口不用说,他们不需要交税。

    即便是自耕农,相比于每年要交的数百钱田税算赋口赋,再加上各种徭役苛捐杂税,一家三口林林总总一年要交数钱,今年只需要交百钱的田税已经很好。

    就算家里地多,几百钱与上千钱比,依旧十分划算。

    因此陈暮改变的历史是拯救了无数黎民百姓,祸害了无数世家利益,如果将来这件事情被掀出去,恐怕陈暮就得被无数世家生吞活剥。

    唯一的好消息是陈暮很聪明的用了温水煮蛙的计策,每年三州三州地要田税。

    如此一来,世家豪强们醒悟过来的时候,陈暮已经在青州立稳脚跟,与老大哥刘备一起占据了一州根基,天下大乱的时候也到了。

    到了那个地步,其实就已经跟什么治国政策没有什么关系,乱世中有兵有钱有粮为王,以一州之地夺天下,兵强马壮,手中磨刀霍霍,难道还怕那些世家豪强打上门去?

    到时谁是刀俎,谁是案板上的肉还不一定呢。

第二十一章 杨赐

    中平元年十二月中旬,洛阳发生了一件事。

    天子准备修缮南宫,大兴土木。

    本来这也没什么,洛阳官员早就习惯了天子的荒唐,往年修西园的时候,耗费数十亿,现在只是修缮一下宫殿,听说只是把木地板换一遍,又花不了几个钱。

    因此就连重新被天子从太学请回来做太仆的前太尉杨赐,都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上书劝诫。

    但让洛阳上下官员没想到的是,这次宫殿修缮,不仅仅是换一遍木地板那么简单。据说在地板下面,还会埋一些东西进去。

    天子神神秘秘地,只是在小朝会上跟三公九卿透露了一番,后来事情从宫里传出去,就有人说是埋了金银,有人说是埋了宝物,还有人说天子打算把传国玉玺藏进地里,以讹传讹,众说纷纭。

    这种情况下,杨赐就不得不进宫去看看天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毕竟随着天子另外一位老师原来的司空张济去世,如今还能以师君的名义管教天子的也就只有他了。

    杨赐的父亲是公元92年出生的杨秉,他的儿子杨彪则在142年出生,相差50年,史书上没有记载杨赐的年龄,但即便取中间平均数值,杨赐今年也已经年近七十了,皓首苍髯,垂垂老矣,身体也大不如前。

    所以天子特许,他进宫时可以乘坐马车。

    正在玉堂殿看地暖设备安装的刘宏听说杨赐进宫,不得不亲自走到宫殿外面去迎接。

    汉朝以孝治天下,这个孝,不仅仅是对父母孝顺,对师长也得尊敬。

    在那个年代要是侮辱别人的父母和师长,读书人可是会拔出腰间的宝剑与人决斗,就算把人杀了,官府和当地百姓也会称赞一句孝顺,天子还得为其加官进爵。

    像董黯、阳球等人就是这么做的官,杀人之后反倒被举为孝廉,根本不存在什么违法。

    刘宏出了宫殿,正看到杨赐下了马车,径直走过去将他搀扶住,略微带了丝丝心疼的语气说道:“师君,天如此寒冷,怎么跑到外面来了。”

    别人他可以不管,但杨赐从他十二岁进宫就是教授他的老师,一直受到他的尊敬,哪怕杨赐在朝堂当面与他据理力争,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他也只敢罢杨赐的官,而不敢像蔡邕一样流放,就可知刘宏心里还是十分尊重这个老师。

    杨赐笑道:“我这个做师长的,还不能来看看陛下这个学生吗?”

    汉灵帝无奈,只得扶着他往宫殿里面走。

    杨赐进去后果然看到玉堂殿正在大兴土木,一块块地木地板被拆除掉,工匠将原来的大殿地面下方的土地挖掘出一层深约二十公分的中空层,看上去的确像是要埋些什么东西。

    因为如果一层地面被挖下去二十公分,直接铺上地板,那么殿内的高度就要比殿外的高度还要低,这样人在进殿的时候会很不舒服,还从来没听说过屋子里的地势要比外面的地势低的,所以必须要用一些填充物,不用土,用什么?

    看到这个场景,杨赐皱起眉头,但他并没有立即指责,也没有质问,而是用平常的语气问道:“天子又在修宫殿吗?”

    刘宏其实猜到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如果现在满朝文武还有人敢和自己据理力争,也就只有帝师杨赐了,但这件事情并不是坏事,按照陈暮的说法,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所以马上回答道:“杨师请看,此是为了洛阳百万百姓。”

    “哦?”

    杨赐不解道:“挖个宫殿也能是为了百姓?”

    “是啊。”

    汉灵帝看到殿内的工匠已经将殿内挖空,在毕岚和宋典的指挥下,一排排的管道开始铺设进去。

    前几日陈暮命令工匠打造出一个小型的地暖设备,在北宫实验的时候可是吓了汉灵帝一跳,他怎么能想得到,那锅炉一烧水,再加入冷水的时候,明明位置高的水管居然会把位置低的锅炉里的水抽走,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术。

    虹吸效应涉及的是物理学气压、水压方面的知识,陈暮就懒得跟汉灵帝解释,但以工代赈属于简单的经济学,这个可以和汉灵帝聊聊。

    所以当陈暮把这个经济学道理讲给汉灵帝听后,他差不多也就懂了为什么一个小小的一旦洛阳城里的有钱人家大兴土木,洛阳的灾民就会有饭吃的缘故。

    其实就是创造工作岗位,不能让那些灾民天天都闲着,得给他们找工作。而且这个政策弄下去,汉灵帝还能大赚一笔。

    汉朝的时候可是盐铁专卖,虽然到了汉和帝时期开放了民营盐铁,但铁矿的产出依旧还在朝廷手里。

    地暖设备需要用到大量的铁管,汉灵帝光卖铁估计都能卖得盆满钵满,再加上烧水要用很多柴火木炭,卖炭翁和樵夫也能赚上一笔。

    虽然这不利于环保,但东汉时期的砍伐树木规模可不像现代,要知道当时随便哪座城市外都是山峦无数,山林中老虎豺狼豹子,甚至南方还有犀牛、大象等野生动物,可见如今的自然环境非常好。

    洛阳四面环山,群山无数,各个山头里老虎豺狼无数,想要造成大规模环境破坏,水土流失,除非陈暮发明出电锯,否则就凭樵夫手里的斧头,砍一天也砍不了几棵。

    更何况,东汉时煤炭已经被开发使用,只是煤里含杂质较多,燃烧会生成有毒的一氧化碳,所以一般是平民百姓使用,有钱人家还是以木炭为主。

    不过锅炉是在房屋外面,就算生成一氧化碳,也流不进室内,因此如果主要消耗是煤炭的话,对环境更不可能造成破坏。

    汉灵帝存心有了点卖弄的意思,当着杨赐的面,洋洋得意地把这个道理讲给他。

    杨赐算是如今朝廷当中硕果仅存的正直大臣,虽然刘宽也算一个,但刘宽为人太忠厚,也太老了,什么都不管,现在也只有杨赐可以跟汉灵帝对对线。

    但听了汉灵帝的解释,杨赐罕见地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批评他铺张浪费,反而沉思许久,点头赞许道:“此法,真乃良策。”

    “如此洛阳灾民有了归宿,朝堂诸公冬天也不会再寒冷,可谓一举两得。”

    汉灵帝笑容满面,对杨赐说道:“到时候等此地暖在玉堂殿安装好,朕就开一次大朝会,让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过来体验一番,到时候还请师君说点好话才是。”

    “这是自然。”

    杨赐点点头:“陛下,不知此物是何人所造?”

    汉灵帝转头对一个小黄门道:“去把陈议郎叫过来。”

    陈暮这个时候正在检查锅炉,看看设备运行有没有问题,在小房子里装小型地暖和在大宫殿中安装大型地暖是两个概念。

    汉朝皇宫面积是故宫的五倍,但其中大部分面积是广场和复道,住房面积反而要比故宫小许多。

    但架不住洛阳皇宫的房子少,南宫和北宫两处宫殿群落加起来,也才50多个宫殿,比故宫八千多间房子差得远。

    所以哪怕实际住宅面积没有故宫那么多,但每一座宫殿都极为恢弘庞大,拿南宫较小的玉堂殿来说,东西长52米,宽28米,室内面积相当于小半个足球场。

    要铺设那么大的场地,需要用到数百根铁管,光烧水的锅炉就得有三米高,要容纳最少七八吨以上的水。

    而且管道也是别出心裁,集齐了数十位洛阳顶尖的铁匠才最终完成了这数百根管道,每根铁管用u型接口连着,利用斜面圆形旋转的原理,把铁管连接上。

    斜面圆形旋转原理听着复杂,其实就是拧螺丝。

    在汉朝这样没有机械工艺,纯手工的年代,要想在铁管两端制造条纹斜面,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

    只需要使用泥范铸造技术,提前制作模具就行。

    包括铁管,也是用模具,将铁水灌入进去,等待冷却凝固就行。

    不要小瞧古人的智慧,连几吨重的铁塔、铁狮子、铁钟都可以用这种技术制作,更别说几十斤重的长条铁管道。

    陈暮检查了四周,烧火做了几次试验,确定锅炉没有损坏的地方。虹吸效应又不需要绝对密封性,只要锅炉不漏水,就能保证设备运行。

    “陈议郎,陛下叫你过去。”

    就在他关闭了锅炉下的炉门时,听到不远处有人来喊。

    陈暮回过头,看到是认识的小黄门,便走过去。

    听到是刘宏叫他,跟着小黄门来到正殿,刘宏在偏殿里屋避风,一行十余人。

    张让赵忠在刘宏身边伺候着,王钧也在,宦官和宫女站着,唯独下首坐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陈暮不认识这人,进去拱手施礼,就听到刘宏介绍道:“师君,此人就是陈暮陈子归。”

    杨赐上下打量了他,只见眼前的人面容俊朗,英姿不凡,双眸中蕴育着灵性。

    陈暮之前是十七岁,如今从家里出来已经一年了,又长高了一些,原来是一米七,现在已经一米七四,等再过两年长到一米七八不是问题。

    看到他的模样,杨赐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一表人才,听说是曲逆侯之后?”

    别看杨赐今年年初被罢官,但作为弘农杨氏之首,杨赐的威望可远比袁隗那样的小人在士人心目当中高得多。

    并且不管是在朝堂、民间,甚至在天子面前,杨赐都极有分量。

    这次被罢官之后,生了一段时间病,又去太学教了一段时间书,年底也是刘宏亲自去太学把他请回来,尊为国三老,可见杨赐的地位。

    听到汉灵帝叫他师君,陈暮立即就意识到这人是谁,马上肃然拱手回答道:“蒲阴陈暮,见过伯献公。”

    “此物是你想的?”

    杨赐问。

    陈暮答道:“只是暮寻常的一个爱好。”

    杨赐又问:“利用此物来拯救洛阳灾民,也是你想的?”

    刘宏在一旁脸色难看,他之前可没说以工代赈的办法是陈暮献的,还想在老师面前卖弄一番,没想到被老师一眼看穿。

    其实杨赐做了刘宏十多年的老师,他什么本事杨赐还不知道?

    这么好的点子刘宏能想得出就鬼来了。

    至于张让赵忠等人,呵呵,若不是杨赐知道天子手里无钱,也的确需要张让赵忠这些人帮天子揽财,杨赐早就拼了命要把这些人处理掉了。

    这些人除了会受贿卖官以外,怎么可能会给出利国利民的建议?

    所以杨赐很快就猜出来,这一切都是陈暮在主导。

    陈暮瞥了眼天子的脸色,虽然不知道天子之前说过什么,但隐隐约约能猜到,所以只是微笑答道:“好叫伯献公知道,暮只是个发明者,提了一点构想而已,大方向上,还是天子补充了细节,都是陛下的功劳。”

    杨赐意外地看了刘宏一眼,刘宏就像是被老师表扬的学生一样,露出得意的表情。

    “很好,比之你先祖曲逆侯,也相差不多,可愿入太学?”

    杨赐这句话,直接让张让赵忠脸色骤变。

    陈暮当初怎么去的鸿都门学?

    还不是截了卢植的胡?

    本来卢植是举荐陈暮去太学,结果张让随手一个举动,就把陈暮的阵容划到了他们宦官一派。

    现在杨赐在做什么?

    在做和张让他们一样的举动。

    偏偏卢植可以动,杨赐却动不得。

    当初杨赐弹劾王甫曹节乐松等汉灵帝宠臣,蔡邕被流放了,杨赐屁事没有。

    就连年初在朝堂上这么和汉灵帝争执,汉灵帝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罢官不能给他定罪,就可以知道杨赐还真可以算是天不怕地不怕。

    宦官的权力来源于皇帝,可杨赐是皇帝的老师,是天子要孝敬和尊敬的人,地位堪比董太后。

    因此终汉灵帝一朝,杨赐也顶多是被罢官无数次。而且每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汉灵帝请回来继续做三公九卿。要是别的大臣敢像他这样的作派,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张让赵忠他们拿他还真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十二章 朝议

    可愿入太学?

    听到这句话,陈暮脸色不变,心中却微怒。

    不是生杨赐的气,而是有些不舒服。

    当初他本来可以去太学读书。

    平平静静混个文凭,转到地方举个孝廉,等待着天下大变即可。

    权宦挥挥手,他就从太学转到了鸿都门学。

    本来这也就算了,谁让世道就是这样,封建制度下,没有权力,就等于没有人权,没人会在乎你的意见。

    但现在人家又跑来问你,要不要回到太学里去?

    自己是商品吗?

    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当然。

    至少人家杨赐会问他意见,这一点上来看,就比张让赵忠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给他换地方要好得多。

    不过陈暮还是有些抵触,平静地回答道:“伯献公,鸿都门学藏书无数,又可以勤习书法绘画,暮觉得,在鸿都馆也挺好。”

    听到他的话,张让赵忠长舒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治国谋略的人才,而且深得天子赏识,可不能被士人拐跑了。

    杨赐倒也不失望,只是轻声道:“人各有志,你喜欢在鸿都馆也可以,不过以后看经书的时候,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我府上询问。”

    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去找他?

    陈暮心中一动,拱手下拜道:“多谢伯献公。”

    这是要收记名弟子。

    东汉老师收徒弟有两种,一种是入室弟子,既是把所有知识倾囊相授,传为衣钵那种。像杨赐张济与汉灵帝就是这种关系,还有孔子三千门徒,真正登堂入室者,只有七十二贤而已。

    二种是大课弟子,也称为门徒。大儒马融收弟子上千人,包括郑玄卢植,这些弟子就是大课弟子,还有卢植收刘备公孙瓒这些人,也属于这种。

    后来公孙瓒还拜过刘宽为师,不像入室弟子那样只拜一人为师,这就是汉末师无常的一种体现。

    如果打个比喻的话,就相当于现在师父与徒弟,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一种是代表了传承,另外一种则是知识的普及。

    所以杨赐这么说,其实就相当于他在讲学的时候,允许陈暮去旁听的记名弟子。

    不过虽然只是普通大课弟子,但杨赐的名气实在太大,得到他的赞赏,很快就能名扬天下,在士人中竖起名望。

    这说明杨赐很欣赏他。

    地暖管道铺设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第一天用来安装管道,第二天上午安装完毕,下午又得铺设地板,数百名经验丰富的工匠忙活,这才将这个工程做完。

    到了第四天,地暖设备正常运行,整个玉堂殿温暖如春,因为铁管并不是直接埋在木板上,上面还铺了一层细沙,这样一百度的开水流过铁管之后,热量传递到细沙上,再传递到木板,蒸腾到房间里,温度就会低很多,大概有五六十度。

    地板温度五六十度,等到热量再挥洒到屋子当中的时候,温度会进一步下降,让整个房子保持在二三十度的常温,如此只要关上门窗,外面即便零下几度,屋内依旧十分温暖,无比舒畅。

    这一日洛阳下起了雪,簌簌的雪花银装素裹,洛阳城仿佛变成了一片白色。城内的人当然不受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冷一些,往年依旧是那么过。

    但城外无数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棚中的灾民百姓就过得十分艰难,很多百姓批着单衣,在四面透风的屋中瑟瑟发抖。

    带着孩子的父母将孩子死死地搂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自己的子女,但不知道多久之后,自己的身体却逐渐变得冰冷起来,被冻死在了这个冬天。

    生命有时候那么脆弱,可又总是那么顽强。

    每个人都像是野草一般活着,冬天枯萎死去,新的生命又取代他们,到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嫩草发出新芽,再努力而又艰难地活下去。

    这一日洛阳大大小小所有的官员本该躲在温暖的家里,等待着这个冬天过去,却忽然听到了天子的诏书。

    天子要开朝议!

    何谓朝议?

    东汉上朝分为两类,一类是常朝,就是固定时间开的朝会。一类是临时开的会议,称为朝议。

    和封建时期其它朝代有些类似,不同之处在于,不管是常朝还是临时朝议,一般只会召见洛阳城内数十名顶层的高官。

    如三公九卿,大将军、太子太傅、执金吾、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重要部门领导人。

    其它中层官员,如三公九卿各部门属官,除非是特别召见,否则是不可能出现在朝议上。

    因为三公九卿都有自己分内的职责,他们自己也会开会议,称为中朝官议。

    大部分事情都在中朝官议上解决,像各州县的法曹吏将州县判决犯人的文书送到洛阳,交由廷尉处理,只有实在处理不了的案件,才会给皇帝判决。

    但这次不同,天子这次是要开大朝议,不仅高官们去,所有中层官员也要去,除开一部分需要值守的官员,如各城门属官、当值的部门属官,有任务外出公干,不在洛阳的官员以外,基本都要去。

    林林总总,从六百石到万石,有数百人之多。

    这还是只算了三公九卿各部门属吏以及一些闲职散官,若是算上所有在洛阳的官员,将会有数千人,只不过一般的宫殿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只有在年初大朝会上才有可能出现,所以去的只是重要部门的实权官员。

    东汉的朝议地点并不固定,要看天子今天住哪里,比如今天天子住北宫,那就在北宫的崇德殿或者德阳殿,如果今天住南宫,一般是在却非殿或者崇德殿。

    是的,你没看错,洛阳南北二宫都有崇德殿。

    不过今天的议事地点却很奇怪,天子居然在西宫的玉堂殿开大朝议,令人费解。

    嘉德门外的广场上,白雪皑皑,数百名官员接到通知,抵达了这里。

    “永年兄,好久不见。”

    “子乔兄,上月我还想去你家拜访,结果听说你去豫州公干,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这几日,才歇息两天,天子就下诏开朝议。”

    “也是,不知道此次是何事,闹那么大的动静,难道是西边打过来了?”

    “哟,鸿卿兄,听说最近又纳了两个妾氏?”

    “唉,城外的灾民太可怜了,我见她们卖身葬父,动了恻隐之心。”

    “伯行兄,这次买了多少奴仆?今年你在扬州买了那么多田地,应该需要不少田奴徒附吧。”

    “不多,也就数百人而已。现在虽然人贱如牲口,但我家财力有限,只能买那么多,不像修元兄是南阳大族,家财万贯,买下奴仆无数。”

    官员们到了广场外后,纷纷聊天闲谈,有的在问今天为什么忽然开朝议,有的在说今年买了多少人口。

    东汉末年世家门阀就已经有了雏形,甚至可以说动西汉开始就有了这样的演变,只是缺乏一个九品中正制来给他们正名而已。

    人口买卖和田地买卖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即便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也敢堂而皇之地明说。

    “天子诏书,进宫上朝!”

    等到上朝的时间一到,赞礼官扬声呐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按照顺序进行排列。

    三公九卿站在最前面,其次是太子太傅、执金吾、太子少傅、将作大匠、御史中丞、尚书令等仅次于三公九卿的高官。

    在他们身后,则是乌压压一片各部门中层官吏。

    将军长史、将军司马,太傅长史、三公长史、御史中丞、尚书令廷尉正、廷尉左监、太中大夫、太子率更令、太子家令、太子仆、太常御、太仆丞、廷尉丞、卫尉丞、宫门司马、掖门司马、宗正丞、少府丞、大司农丞、大鸿胪丞、光禄丞、谒者仆射、执金吾丞等等。

    这些算是中层官员,品秩在千石到秩比千石之间,平日里虽然不经常上朝,却也偶尔会有诏令面见天子。但今天不止这些人,还有很多底层官吏,既是这些中层官员的属官,各自站在自己的上官身后,按照官员的品秩大小依次列队。

    大将军何进站在队伍最前面,听到赞礼官喊话,踩着小碎步第一个走入宫门。汉朝历史上只有两个人可以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一个是萧何,一个是梁冀,以后汉献帝时还要加个曹操。

    何进论起能力比之萧何差百倍,论起权势也比梁冀曹操差百倍,当然没有这个特权,和三公九卿百官一样,都要急步前进,也就相当于一路小跑,在寒风中冷得冻出鼻涕。

    原来在却非殿的时候,只要进了却非门就可以进殿。现在忽然移到了玉堂殿,就得多走两个宫殿,差不多三四百米距离,冷得诸多官员够呛。

    好在过了嘉得殿和兰台,玉堂殿近在咫尺,只是官员们觉得奇怪的是,玉堂殿大门紧闭,并没有打开。

    “奇怪,怎么门关着,难道不是在玉堂殿?”

    “有左右礼曹和宫中宿卫在门口守着,应当是这里无误。”

    “那为何?”

    “你们看,这玉堂殿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别的宫殿上面都挤满了雪,就玉堂殿附近与宫殿顶十分干燥,没有积雪,这难道不奇怪吗?”

    “还真是耶。”

    官员们注意到玉堂殿顶没有任何积雪,一边啧啧称奇,又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继续跟着大队伍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列列脚印。

    何进带着三公九卿走到殿门口,又听到赞礼官一声呐喊:“开门!”

    呼呼呼!

    玉堂殿的大门打开,温暖的空气流出来,带给所有人一丝暖意。

    屋子里,居然温润如春,无比舒畅。

    “进殿!”

    在赞礼官的声音中,诸多官员们踏入殿中。

    只觉得大殿内暖烘烘的,就好像被包裹在了和熙的春光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温暖。

    官员们甚至看到左右站岗的宿卫额头上在冒汗,原本应该穿着厚实的宫女们换上了夏日才穿的留仙裙,外批纱衣,显得轻盈无比。

    虽然满腹疑惑想找人倾诉,但正殿礼仪上谁也不敢说话。

    “拜谒天子!”

    赞礼官又一声喊叫。

    汉灵帝刘宏在数十位小黄门、中常侍、宫女近侍、议郎、侍郎、郎中、羽林簇拥下,从正殿后的偏殿进入殿中。

    他穿着正统的玄色龙袍,外披大红色宽衣,龙袍上半身是黑色,下半身是红色,代表东汉火德继承了西汉开年时候的水德。

    群臣左手压右手,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口中高呼万岁。

    万岁这个词汇春秋战国就有,刘邦开大朝会的时候,每次都是群臣高呼万岁,以此成为了朝会常例。

    “礼毕!”

    赞礼官喊话结束之后,群臣这才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最后手放下,完成了礼仪。

    刘宏说道:“都坐吧。”

    他自己也跪坐在了大殿主坐之上,旁边是张让赵忠乐松陈暮等近侍。

    陈暮观察下方群臣,里面还有一些认识,比如曹操。

    曹操的济南相被刘备抢走了,曹嵩没有帮他活动外出,而是在西园帮他买了个光禄大夫。这可是实打实的光禄勋二千石属官,实权不小,在光禄勋刘宽的身后正襟危坐。

    还有荀和,目前是将军主簿,六百石,坐在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之后,算是比较底层的官员。

    刘表被何进举荐为北军中候,也跟在何进的身后。

    现在北军中的中层官员都被关在监狱里,要等到年底十二月三十号天下大赦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所以北军就由何进领着,目前的北军军官也都是以何进为主。

    卢植也在里面,年中的时候被左丰谗言下狱,皇甫嵩和刘备上书营救,看在冀州黄巾已经被剿灭的份上,汉灵帝让他官复原职,做了之前校勘经文的尚书,隶属于尚书台。

    除了这几个熟人,还有一些则是来洛阳那么久,各方面接触认识的一些官员,像太史令单飏,掌管鸿都馆的国家典藏,在学馆有过接触。

    还有鸿都文学乐松、江览,议郎韩说,尚书张驯,主要还是学术方面,鸿都馆是个图书馆嘛,来的人肯定多是学者。

    不过陈暮知道,这里面肯定还有大量青史有名的人。

    别的不说,袁绍也被何进征辟为属官,目前听说好像是当羽林左监,在这一点上他混得不如曹操,人家曹操早就是两千石,袁绍到现在才六百石,与宿敌相比差了许多。

    但这其实也不能怪袁绍,很多人以为袁绍和袁术是堂兄弟,实际上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且袁绍还比袁术大。

    然而袁绍的母亲是个婢女,袁术的母亲却是袁逢的老婆,是袁逢的嫡次子,两人地位可谓天差地远。

    如此一来,袁术年纪比袁绍小,但却也已经是两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袁绍却是个六百石的羽林左监,还是投靠何进换来的,他的叔父袁隗没有帮过他一次,袁绍也过得挺艰难。

    数百官员们坐好,场内鸦雀无声。

    刘宏笑着说道:“诸卿进殿之后,感觉如何?”

    早就答应做托的太仆杨赐站起来,拱手笑道:“十分温暖,不知陛下是用何办法让殿内如此舒畅。”

    这个问题代表了所有官员的疑问。

    汉朝有钱人过冬一般是准备香炭,随身带个暖炉烧炭,也就是汉朝的暖宝宝。

    可炭火烧得再旺,也不可能让整个大殿都暖和。更何况群臣们感觉暖意是从地下传来,难道天子是将地下挖空,在里面烧火做了火炕?

    火炕这个东西西汉就有,但问题在于那么大的一个宫殿,而且要支撑庞大的殿主体,挖空下面还不得塌了?

    这怎么做得了火炕?

    刘宏大笑道:“此物乃是地暖,是将热水放置于地板之下,诸卿若是有兴趣,不如回家也做一套,花不了多少钱。”

    “还有这等神物?”

    “地暖?当真是好东西,整个房子都充满了暖意。”

    “地板下放热水?不知道安不安全。”

    “没看玉堂殿那么大的宫殿都结结实实吗,肯定是十分安全的。”

    群臣议论纷纷。

    刘宏见目的达到,对左右礼曹使了个颜色,左右礼曹立即拍打了一下铜锣,巨大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闭嘴安静。

    “如果诸卿也想要家里有个地暖过冬,可找毕岚宋典。”

    汉灵帝看了眼毕岚宋典二人。

    这两人是前两年才做的中常侍,资历不深,都只有三十多岁,不像张让赵忠老谋深算,这一次承担了那么大的任务,只觉得荣光满面,站出来骄傲地俯瞰着群臣。

    “就是不知道多少钱,若是价格不贵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一些热水能花多少钱,陛下,我要一套。”

    “我也要一套。”

    官员们纷纷报名,很快订单就达到了上百套之多,等到事情传扬出去,就不止百套了,可能数百上千套都有可能,估计毕岚宋典这个冬天有得忙。

    见地暖设备推销得差不多,刘宏微笑地点点头,又看了眼左右礼曹,铜锣再响,全场肃静。

    “地暖的事情先放下,等朝议结束后再谈。”

    刘宏脸色逐渐严肃起来,高声道:“来说说第二件事情,今年灾荒不断,冀州豫州青州三地黄巾猖獗,百废待兴。我欲从扬州益州荆州三地收每亩百钱田税,用来赈灾冀州豫州青州三地,诸卿以为如何?”

    话说完之后,全场鸦雀无声,百官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幻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年关将至

    “陛下。”

    廷尉正李象不得不站出来反对:“如今天下才刚刚平息,益州扬州荆州也是满目疮痍,需要休养生息,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收税,而且是如此重的重税。”

    汉灵帝不悦道:“缘何是重税,我将取消全国口赋算赋一年,百姓因此而减轻负担,益州扬州荆州三地战乱稍轻,拿出一些钱来补贴其它州不好吗?难道是因为你家在荆州的田地太多,不想交那么多钱?”

    李象是荆州襄阳临沮县人,家族乃是当地望门巨富,在临沮田地无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站出来第一个发声,没办法,朝堂中益州荆州扬州三地的高官不多,三公九卿里也只有三个。

    东汉时期豫州和司隶可谓是朝廷官员的主要来源之一,三公九卿当中,司空张温司徒袁隗是豫州人,大将军何进也是。太尉邓盛,九卿中光禄勋刘宽,太仆杨赐,则是司隶弘农人。

    属于益扬荆三州的九卿,只有卫尉许戫是扬州吴郡,少府黄琬,宗正刘焉是荆州江夏。而这三人当中,许戫在朝中没有什么地位,黄琬为人正直,刘焉不敢得罪天子。

    因此实际上被迫站出来的也只有一些分属三州的中层官员。

    很快侍中董扶,就是劝刘焉去益州当益州牧的那位也站起来说道:“陛下,益州扬州荆州三地战乱虽比之豫州冀州稍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不能再添苛捐杂税。”

    “是啊,陛下,如今全国各地都生灵涂炭,需要休养,此时正应该减免赋税,与民休息,怎么能加重百姓负担呢?请陛下收回成命。”

    “冒然加税,生民艰难,恐怕天下又是狼烟四起,大乱将至,陛下,还请三思呀陛下。”

    “请陛下三思。”

    数十位三地官员纷纷站起来拱手反对。

    汉灵帝冷眼瞧了一遍,嗤笑着问张温袁隗邓盛等人道:“三公觉得如何?难道我用富裕的三州补贴贫穷的三州就是取乱之道吗?”

    张温笑道:“陛下,这怎么能是取乱之道呢,三地百废待兴,正需要朝廷资助,如今朝廷没有钱,益扬荆三州的黄巾根本没有造成多大动乱,藏富于民,正是收田税的时候,取了钱之后,才能赡养更多的百姓,此乃荀子之言:取之与民,用之与民也。”

    “不错。”

    邓盛也点点头:“如果天子取消了口赋和算赋,百姓交的税反而是更少了才对,这哪里是取乱之道,分明是治国良策。”

    “臣觉得此法没有问题。”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包括九卿中的刘宽杨赐崔烈曹嵩等人都赞成。

    不止是他们,其它冀州和豫州等地的官员也纷纷站起来表示同意,呼呼啦啦上百人,气势远比益扬荆三州数十人大得多。

    没办法,东汉时期论文气来说,尤以弘农颍川汝南三地最盛,这三地产的官员也极多,论起数量,益扬荆三州根本没法和他们抗衡。

    而且汉灵帝提的这个主意,三地的官员都会赞成,反正他们又不是益扬荆三州之人,也没有田地产业在那边,收税就收税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更何况收的税还是补贴到自己的州来,傻子才不会愿意。

    至于得罪朝中另外三州之地的大臣?

    不好意思,三公九卿等其它高官当中,你们三地占的比例那么小,怎么和我们豫冀司隶的官员比?

    “既然朝中大多数官员觉得可以,那就这么办,今日朝议就到此,诸卿散朝。”

    汉灵帝顿时就笑了起来。

    陈暮的分化之计果然高明,拉一派打一派,给三地的官员吃甜枣,给另外三地锤大棒,这样一方支持一方反对,人数优寡决定了胜负。

    明年再来一次,天下的田税就完全可以收拢上来,还不用担心所有官员联合在一起对付他,自从当了皇帝以来,被官员们束缚了一次又一次,这一次居然打败了他们,头一次觉得那么爽。

    陈子归之人,当为国士。

    陈子归之策,真乃无双国策也,以后我要大力培养他!

    就在汉灵帝无比高兴于可以收到税的时候,陈暮此时却安静地站在他身边,俯瞰着下方的曹操。

    因为曹操刚才也注意到了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也许是在想,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也许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在不解为什么自己会站在汉灵帝身边。

    但不管怎么样,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对视了足足二十多秒,双方之间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处于一种我瞅你,你也瞅我的境地。

    二十多秒后,曹操最先低下了头,因为天子站起来准备走,他必须起身拱手送行。

    陈暮看着他低头拱手的样子,微微一笑,转身跟着天子离开。

    曹孟德,我们之间未来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希望你能站稳脚跟。

    希望你不要被我拉下太远。

    希望你.....别提前倒在我的算计之下!

    ......

    ......

    对于逃难到东都洛阳的百姓来说,今年是最艰难的一年。

    本来就已经很凄惨,隆冬十二月,却开始下雪。

    这个雪天,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洛阳无数的灾民在哀叹着老天的不公,哀叹着朝廷诸公的不作为。

    然而两天之后,洛阳城外的灾民营中,却忽然变得热闹。

    大批的城门尉士兵入驻进灾民营,开始大规模施粥,并且挑选精壮,说是官府雇佣。

    虽然不知道雇佣他们要做什么事情,但既然管饭还给工钱,没有人不愿意。

    很快,各个招人站排起了长队,不仅青壮,老弱妇孺都要。

    青壮可以做体力活,老弱可以烧锅炉倒热水,妇女则可以做饭干一些简单的粗活。

    毕竟装地暖也不是个简单的工程,汉灵帝的玉堂殿已经是南宫中最小的宫殿,装上地暖,光人工成本就得数百人。

    首先是挖地板,进行房屋改造。需要几百力士共同协作,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那么大的面积施工。

    其次是管道制作,要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工匠来制作铁管,最后组装,拼接,铺地板。

    汉灵帝要求工程迅速,所以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能完成。但短时间内全城数百户有钱人家要装地暖,光那有安装经验的数百人猴年马月才能装得完。

    如此一来,汉灵帝牵头招人,很快就募集了数万劳动力,开始进行全城性的大规模土方改造,家家户户开始安装地暖。

    而且随着地暖逐渐普及,已经不仅限于官员,有钱的富豪家也会安装,这样从百户到千户,再到数千接近万户。

    工人们每天都有活干,工地热火朝天,家家户户蒸腾起热气,每间房都无比温暖,房顶上的积雪在热气的作用下化去。从高空俯瞰洛阳,有地暖的家和没地暖的家黑白相间,层次分明,像是驱散了整个洛阳的寒意。

    大兴土木之下,除了城外的灾民有了生计以外,还带动了大批附属产业。樵夫和卖炭翁的生意好了起来,洛阳市场上的木材商品供不应求,同时又刺激了其它商业发展,盘活了整个洛阳经济。

    一时间,即将年关的洛阳,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本该是一场更大的灾难才对。

    一念之差没有选择杀死无数黎民,而选择拯救苍生百姓的陈暮,此时却并不在皇宫跟着汉灵帝,他正在一户人家当中。

    “恭喜兄长走出樊笼,又高升一步,可喜可贺。”

    陈暮端着酒杯,轻抿一口。

    赵琳苦笑道:“此番还多亏子归奔走,不然的话......”

    “这个要谢相衡兄。”

    陈暮指了指王钧,王钧字相衡。

    王钧微笑不说话,只是默默举起了酒杯。

    赵琳马上敬了他一杯,一饮而尽。

    作为光禄勋的属官,按道理来说,赵琳不该被抓走,毕竟他不属于北军系统,不是军队的人。

    但谁让他没有后台呢?

    天子诏书一下,北军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被抓去监狱,就只有刘关张被陈暮救走。

    倒不是陈暮不想救,而是系统不同。

    找张让花了一百万钱才把刘关张救出来,是因为大家都知道四人是结拜兄弟,汉朝人讲孝道也讲义气,救自己的兄弟无可厚非。

    但陈暮跟赵琳没有什么明面上关系,赵琳作为光禄勋的属官,要救也是刘宽来,他没有任何资格也没有话语权。

    若是花钱救赵琳,少不得惹人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一旦倒卖军械的事情被发现,那不仅刘关张陈四人倒霉,还得加上卢植赵琳以及几位收贿赂的军需官。

    所以陈暮只能等到现在,趁着逐渐获得了天子与张让的信任,才能让王钧把人捞出来。

    赵琳也算因祸得福,这次出狱之后,就被刘宽提拔为光禄仆射。

    还是六百石。

    但实际上赵琳在去北军之前,只是个秩三百石的光禄勋佐吏郎中,负责光禄勋系统上下的一些文书传递。

    被派去北军中做主簿属于外出公干,领了个高配六百石的虚职,打完仗回来依旧是个小郎中。

    而升为光禄仆射后,就是实职六百石,隶属光禄丞的直属下级,负责光禄勋与其它部门的事物对接,有一些不小的权力。

    三人痛饮一杯之后,陈暮放下酒杯,四处环视了一圈。

    这里是赵琳在洛阳外城租的房子,房屋挺宽敞,是个两进出的宅院,但实际上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最南的和安里,离内城距离七八公里之远,算是洛阳居民的贫民窟,所以租金非常便宜。

    赵琳每天去上班,如果不骑马的话,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得一个时辰。有点类似于在河北买房子,在首都上班的意思。

    很难想象一个官员会住在这种地方。

    不过看着院子里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带着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一同玩耍时,陈暮大抵也明白了缘故。

    跟当初猜的没错,赵琳如今一家七口人,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对儿女。

    赵琳的弟弟今年十六岁了,在外面找了个活干,勉强补贴家用。

    他的父亲在前年关中闹旱灾的时候生病去世,家里供赵琳读书就不易,一下断了经济来源,生活一下子没有了着落。

    无奈之下,赵琳在守孝时间结束之后,售卖原来微博的家产,举家来洛阳谋生路,之前也只是个三百石的小官,俸禄很少,自然只能住郊区的房子。

    赵琳今年实际年龄其实才27岁,但压在他身上的大山太重,看起来像是30多岁。他的母亲才40多岁,但满头白发,像是个60多岁的老太太。

    之前陈暮其实就来过他家一次,还帮忙接济过赵琳的家人,老太太认识他,从里屋把一盆炖肉端出来,是听说陈暮和王钧要来,她临时吩咐媳妇用家里所有的钱买的。

    “伯母。”

    “大人。”

    看到老太太出来,陈暮和王钧连忙见礼。

    《后汉书》记载,天子,王公,世家,豪杰,长者,有德者,成年人,少数民族头领,父母叔伯皆称为大人。

    普通人去朋友家见朋友的父母,可以统称朋友父母为大人,或者称老伯、伯母都可以。

    所以大人这个称呼也并不是说专指自己的父母或者像清朝那样是个官都这么称呼,在汉朝只要是比自己年长的人,也可以这么喊。

    老太太慈眉善目,略微局促地说道:“你们坐,你们坐,还有一些菜,招待不周。”

    “哪里哪里。”

    等老太太进去,两人又坐下。

    三个人在一个桌案上用一张大的席子,没办法,赵琳家就只有这一张饭桌。

    陈暮看着苦着脸的赵琳,笑着说道:“伯瑜兄,年关将近你有何打算?”

    赵琳叹气道:“还能有何打算,趁着休沐,与我二弟去找些活做吧。这次我被关进狱中,多亏了兄弟接济,不然的话......唉。”

    “洛阳鱼龙混杂,也不是个长久之地,伯瑜兄不如将家人迁往青州我兄长治下安定,如此也是为了兄长家人安全考虑。”

    陈暮劝说赵琳举家搬往济南,其实古代为官,很少会把父母妻儿带在身边,毕竟离家太远了,受不了奔波。

    赵琳是没办法,家中就这么几个人,需要考虑生计问题。

    听到陈暮的劝说,赵琳犹豫不已。他和刘关张陈四人关系已经极好,把家人托付给他们也不错,而且刘备已经是一地太守,想要赡养自己的家人非常简单。

    但一来老母年岁已大,二来骨肉分离,实在不忍,于是摇摇头道:“算了,谢过贤弟的好意,母亲年纪大了,还是不要奔波为好。”

    陈暮笑道:“年关将至,鸿都馆放假了,我正好要去济南找大哥,大哥派人来接我,拢共也不过五六百里,十余天的路程,沿途有护卫相送。不过也看伯瑜兄,若是不忍家人分别,那便算了,我也只是给个建议。”

    “我再考虑考虑吧。”

    赵琳没有直接拒绝,他打算今晚上问问母亲和妻子的意见。

    王钧若有所思道:“子归,不知道玄德那边还缺不缺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整日游手好闲,原来好不容易帮他弄了个县尉,他嫌官小不就,我父母为他十分发愁。”

    陈暮看向王钧,王钧是赵忠的人,不太好挖,只是他和刘备也欠王钧不少人情,想了想说道:“青州百废待兴,到处都缺县令一类的中级官员,只要相衡兄找赵公活动一下,应该可以调去济南做县令。”

    王钧大喜:“那就说定了。”

    陈暮微笑不语。

    他现在已经处于布局阶段,此次去济南,就是打算开始主持策划一个情报组织。

    虽然古代通信不发达,情报传递的有效性和时效性极差。

    比如你的间谍探测到某某人准备攻打你,当情报传递出去的时候,人家可能已经出发了好几天,马上就要抵达你的地盘了,那么这种情报其实意义不大。

    但有些没意义,不代表所有的情报全都无价值。官渡之战曹操要不是从许攸那里得到情报,他能奇袭了乌巢?

    所以看待事物不要一味全盘否决,它能够存在,就一定有存在的道理。

第二十四章 别怕

    赵琳还是没有答应让自己的家人跟着陈暮去济南。

    意料之中的事情。

    赵琳是陈暮打算组建情报部门想要吸纳的人才,但这些目前只是设想,绝不可能现在就提出来。

    所以只是五年内布的一个局而已,时间很充裕,未来天下大变再说。

    第二日,洛阳城中就有一驾马车驶出,典韦带着二十余名士兵护卫,缓缓向着东城外驶去。

    沿途热火朝天,东市的粟市像是一夜之间热闹了数倍不止,地暖设施盘活了洛阳经济,大量的灾民有了工作,手中有了钱,同样也会带动其它产业。

    置办新衣,购买粮食,改善居住环境。汉灵帝特意加大了成本,以此来补贴人工,这样能给予灾民更多的钱养家糊口。

    这项政策好的地方就在于,汉灵帝并不是把工匠和人员给了官员们就不管了,而是每一个家里要安装地暖的人都必须找到毕岚和宋典,然后由毕岚和宋典负责统筹制造。

    如此一来,工程就在汉灵帝手里,成本多少,要花多少钱,一概是他说了算。人员雇佣,也是他雇佣,这样就少了中间那一层盘剥,钱能直接到灾民手里。

    而有钱人家和官员家安装了地暖后,唯一需要的就是雇佣人员烧火,购买煤炭、木炭、柴火等。

    不过东汉庄园经济,世家官僚集团哪个不是家中奴仆无数,佣人满屋。所以除了购买人口以外,真雇佣人干活的却很少,产生不了多少效应。

    只是即便如此,洛阳成百上千户家中安装地暖,光需要用到的青壮工人就能达到十万人之多,有些人家甚至干脆趁着这个机会翻新房屋,大兴土木,带动更多的经济。

    全城的铁匠被少府和将作大匠的官员统筹起来,加班加点地制造铁管。由于汉灵帝掌握着铁矿出产,铁的原料产出依旧在他手里,大规模用铁的情况下,汉灵帝自己也是赚得盆满钵满,西园的钱币堆积如山。

    保守估计,一户百平方的房子要一套地暖成本大概在数万钱以上,像汉灵帝玉堂殿那样的数千平方的房子,则要数百万近千万钱,材料费人工费林林总总,光直接流经毕岚宋典手上的钱,就多达数亿。

    不要觉得这不可能,受限于挖采技术落后,东汉的铁没那么廉价,一把三尺四寸的熟铁剑价格在600钱,一根铁管需要用到的材料比一把熟铁剑多数倍不止,重达数十斤,成本最少在千钱以上,而铺满一间房子要数十到数百根铁管不止。

    汉灵帝的玉堂殿数千平方米,也不过只是将外殿铺满,如果将整个玉堂殿铺满,需要数千根铁管,光铁的材料成本就非常大,更别说其它成本,人工,木材,翻新房屋,都要用钱。

    但对于官僚世家集团来说,数万钱到数十万钱不过是小钱而已,朝廷中的顶尖世家哪个不是资产数十亿?曹家不过是个二流家族,花一亿买太尉眼都不眨。

    而且洛阳也集中了无数巨富,像张飞这样资产千万钱的涿县土豪,在洛阳连号都排不上,顶多算是个中产阶级,就可以知道洛阳土豪们的消费能力。

    如此一来,通过地暖铺设,带动的直接经济就能达到数亿,间接经济数十亿,让整个洛阳都仿佛处于一片勃勃生机之中。

    马车缓缓地从人流中穿梭而过,周围嘈杂的声音不断涌来。

    陈暮本该一策害死百万人,让这世道更乱,却最终一策救活了百万人,他不知道这么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但他不后悔这么做,因为后悔是这个世界赛最没有意义的情绪。

    做都做了,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灾民在他的身边来来往往,他们有的衣衫褴褛,有的面黄肌瘦,每个人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手里或是拎着米袋,或是提了布匹。

    新年到了,不至于空手而归。

    汉人是向来都在逆境中无比坚韧的一个民族,千百年来,不管遭受怎样的经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们就不会放弃希望。

    祖祖辈辈,繁衍生息,任何遭难都打倒不了他们,像是一根根不屈的野草,无论被践踏多少次,等春天到来的时候,都会顽强地从土里钻出来,仰望着春天的朝阳,展望着美好的未来。

    年关将至,过个好年。

    ......

    ......

    马车驶离洛阳,没人知道,这辆车里的人,是将他们从水火中拯救出来的人。

    洛阳到济南的距离并不算近,五百多公里,换算成汉朝的里,就是大概一千二百里,并不算一个特别短的路程。

    车辆行驶速度每小时大概四五公里,其实也就比人步行稍微快一点点,每天行程在10个小时以上,差不多每天的路程就是四五十公里,约十一二天就能到济南。

    不过这只是理论时间,毕竟汉朝的道路不太好走,而且年月不太平,路上很容易遇到事情耽搁,所以实际上应该在十五天之内可以到达,刚好到济南的时候,就差不多是过年的时候了。

    其实这个时间也不是不能加快。

    陈暮会骑马,蒲阴是在中山国,那里靠近北方草原,如果选择用战马全速疾驰的话,估计也就三四天,但那样做成本会比较大,中途要换马,在不用那么急的情况下,还是老老实实慢走就行。

    刘备把典韦派过来当护卫,之所以确定这次要去济南过年,是到了年底,各州郡都要把文件传给中央,做一些事物上的收尾工作。

    这属于年底的考察制度,看看刘备这个太守做得称不称职。

    趁着这个机会,刘备每次来都会写信,陈暮也会回信,这样来往交流,反而十分频繁。

    陈暮也把他回去的路线给了刘备。

    从司隶出来后,到穿过魏郡和阳平郡,抵达平原郡后,继续向东走,就能抵达济南郡的历城县,也就是后世的济南市,刘备会在那里等他。

    魏郡和阳平郡的治安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毕竟冀州已经被皇甫嵩平定,剩下的就是安定,治理民生。

    一路上各郡处于修养阶段,不过毕竟是冬天,北方下起了鹅毛大雪,沿途家家户户炊烟少得可怜,很多乡村里的人家房屋破败,人烟稀少。

    大灾之后,民生已经十分凋零,可能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到第六日,车队穿过了魏郡,抵达了阳平郡的元城。

    陈暮正在马车里看书。

    这次出来,从鸿都馆借了不少书籍在路上看,反正也没事做,纯当打发时间。

    马车经过他改装过,趁着他可以指挥宋典毕岚的时候,让工匠帮忙制作了大量弹簧安装在车上做避震器。

    其实古代也有避震器,叫做“伏兔”,但总归是不如弹簧好用。马车上装一块木板,木板上固定大量弹簧,再将车厢和木板连接起来,有点类似于床垫,避震效果比“伏兔”强很多。

    车辆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陈暮以为是到了饭点该休息找地方吃饭了,于是掀开车窗帘,问典韦道:“良弼,是到县城了吗?”

    典韦笑呵呵地道:“到了,议郎,快下车吧。”

    陈暮在车窗里看了眼外面,这里是个小山坡上,明显不是县城。

    典韦在搞什么?

    陈暮拉上窗帘,心中胡思乱想。

    这厮不会是张闿吧。

    不对啊,《三国志》里记载典韦忠心耿耿来着,不是张闿那样的小人。

    但这地方不是县城,而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

    典韦把他带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暮越想越觉得这个举动太匪夷所思了,不由得握紧了腰间天子赐的学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语气道:“良弼,我还不饿,你们先去吃东西吧。”

    “议郎,这可由不得你。”

    典韦掀开车帘,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就伸了进来。

    陈暮骇然无比,典韦这浓眉大眼的真叛变了?

    手中想拔剑,但车内太狭窄,被他放了太多书籍,一时间居然伸展不开,拔不出剑。

    典韦脸上抑制不住兴奋的笑容,大手如铁钳一般将陈暮的肩膀抓住。

    陈暮大叫道:“典韦,你想做什么,来人,来人!”

    但典韦不为所动,将他直接从车里环抱了出来,像是抓了只小鸡仔。

    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陈暮这一刻无比恐惧。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强迫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典韦,你想要什么?我没带什么钱出来,你这么做没意义,你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弄。”

    典韦不说话,耳边隐隐能听到周围士兵们窃笑的声音。

    陈暮只觉得自己被典韦抗在了肩膀上,眼睛被蒙上了布条,不知道他会被带去哪,不知道到底谁会抓他。

    他很害怕,心中恐惧到颤栗,牙齿在发抖,这一刻陈暮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典韦!你到底想怎么样,是谁指使你的!”

    陈暮的声音已经越来越控制不住。

    他太在乎自己的命了,以至于本来应该可以理智一些,现在居然隐隐有些歇斯底里。

    典韦还是不说话,像是在扛着他往山上爬,陈暮想挣扎,无奈力气实在太小,典韦只用一只手扛着,另外一只手甚至都不需要用到,就能轻易将他制服。

    “典韦,你把我放下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谈。”

    “你听我说,能不能回答一句。”

    “你要考虑清楚......我大哥不会放过你的。”

    陈暮心中已经绝望,难道典韦是要把自己从山上扔下去,来个毁尸灭迹。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栽在这里?

    明明那么小心,明明这么在乎自己的小命。

    果然,身边的人没一个可以信任的。

    史书也不能信,因为典韦是叛徒,他不是忠臣。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在哪,我好想你们,多么希望你们在我身边。

    这一刻,陈暮无比怀念待在三兄弟旁边的安全感。

    几分钟后,典韦站在了原地。

    陈暮越来越慌张,自己真的要被丢下山摔死了吗?

    还这么年轻,未来还有无数的事业要做。

    自己,真的不想死。

    在这一刻,他万念俱灰,多么希望有人来救自己,一边死命挣扎,一边大喊道:“大哥,救我!”

    “别怕。”

    一个温柔的嗓音在陈暮身旁响起。

    眼罩被摘下来,陈暮看到在那山坡顶上,刘备关羽张飞牵着马,站在悬崖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第二十五章 哥几个,走着

    隆冬十二月的魏郡素裹妖娆,白茫茫的雪覆盖了大地。

    呼啸的朔风吹拂,山坡上的小树林被吹得簌簌作响,积雪雾凇被吹落,溅起洋洋洒洒的雪花。

    虽然雪早就已经停了,午后的阳光照射下来,却给人带来不了丝毫的暖意。

    刘备穿着一身浅青色长袍,外面套了件加厚极品貂绒小马甲,背负着双山立于山坡上。

    关羽则是一身绿色长袍,袖口和脖颈处绣上黄色虎裘。

    张飞更直接,用熊皮做了件衣服。

    配合他那虎背熊腰的模样,仿佛一只老熊昂然挺立,给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三人都含笑看着陈暮。

    陈暮在这一刻先是愕然愣住,转而间,脸色冷下来。

    刚才他真的是吓死了,真的,就差一点点,尿都快吓出来。

    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他差点以为典韦真叛变了,以为自己要死了。

    “四弟!”

    张飞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吓了一跳。”

    陈暮冷着脸不说话。

    张飞挠挠头:“咋地,生气了,这么大个男人,怎么小心眼呢,这不是给你惊喜吗?”

    这哪是惊喜,纯粹是惊吓!

    陈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色愠怒,心中十分不高兴。

    刘备以为他真生气了,连忙走过来抓住他的手,嘻嘻哈哈地道:“四弟,不要生气,是我的主意,想着让你高兴高兴,没想到吓到你了,为兄给你赔不是。”

    “哼!”

    陈暮冷哼一声,双手背负,面向远方不看他们三人。

    这下刘关张急了,纷纷围拢过来。

    “四弟,俺错了,其实是俺的主意,不该吓你,你别生气了吧。”

    “四弟,消消火,二哥给你带了礼物。”

    “子归,不要生气了嘛。”

    三人将他团团围住,两边各拉一个,张飞环住了他的脖子,嘻嘻哈哈,一起哄他开心逗乐。

    陈暮左右为男,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这三人怎么跟三小孩似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冷嘲热讽道:“我生什么气,哪里敢跟三位称兄道弟,瞧你们一个个,穿貂披虎,生活过得多好。”

    严格来说,刘关张三人只是与他做了个恶作剧而已,就好像初中高中时的损友开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一开始是被吓一跳,缓过来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以陈暮的城府,不至于为这点事情生气。

    他真正生气的原因,是看到刘关张个个都穿着貂皮虎皮熊皮大衣。

    这种衣服在汉朝有多贵?

    毫不夸张的说,普通猎户要是能猎到一只完好无损的雪貂,那不仅几年都不愁吃喝,甚至还有余钱能再买上十余亩良田,过上富农的美好日子。

    现代皮草之所以价格便宜,是因为有养殖行业。

    而封建时期则全靠运气,貂就不用多说,经验丰富的老猎户都难抓到这种狡猾的畜生。

    至于熊和虎,东汉这玩意儿漫山遍野都是。

    毕竟现代四五十年代新中国时期,还有百虎围村的事件,就可以知道老虎和熊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少。

    若不是工业时代到来,使得自然环境越来越恶劣,也许你只要出城,就能看到老虎。

    熊和虎这种畜生可不是靠一个滑铲就能解决的问题,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扑上去与老虎熊决斗,唯一的结果就是滑铲滑进老虎的肚子,让老虎饱餐一顿。

    所以每次猎杀熊皮和虎皮,经常会让猎人们死伤惨重,只有到了灾年,实在是活不下去,猎户们才会去打他们的主意,否则有多远躲多远。

    普通人能有一条羊皮做的衣服就很不错了,纯色无杂质,且毛色柔顺的极品貂皮大衣就算是达官贵人都不一定穿得了。

    不是买不起,是有价无市,很难弄到。

    只有汉灵帝这个皇帝,才能因为有天下供奉的珍藏而拥有一些珍贵的皮料。

    事实上不止是东汉,一直到明清时商品经济发达的时候,貂皮狐皮虎皮熊皮之类的皮毛依旧属于高价值物品。

    清朝规定,文官必须三品以上,武官必须二品以上才可以穿貂,就可想而知这东西的珍贵。

    陈暮看到他们三个个都穿貂披虎,立即就意识到他们三可能堕落腐化了。

    虽然也有可能是打猎得来,但他们才去济南两个多月,平常猎人几年都不一定能猎到一只貂,更别说短时间内连续猎到雪貂老虎黑熊。

    他们倒好,虎皮熊皮都整上了,怎能不让陈暮怀疑他们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从而用不法的手段得来的东西。

    如果真的是那样,陈暮得气死。

    在书信中千叮咛万嘱咐,让刘备不要贪图享受,要好好打理政务,结果眨眼间就穿貂戴皮。

    电视剧里还是在东吴演戏,为了麻痹孙权,才接着奏乐接着舞。

    而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吗?

    难怪阿斗扶不起,老子是这样,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陈暮这个时候气极。

    刘备愕然:“四弟不会以为我在济南贪腐享受去了吧?”

    “难道不是?”

    陈暮冷笑一声:“光三位身上的衣服,恐怕就得价值数百金吧。”

    “哈哈哈哈哈。”

    刘关张三人面面相觑,转而同时捧腹大笑。

    就连一旁的典韦也乐了起来。

    陈暮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但他知道刘备会给他个解释,也不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笑。

    等四人笑完,张飞才捧腹乐不可支地说道:“四弟,这你可误会我了,你可知青州盛产靛蓝、茜草、地黄、栎实、橡实等染草,当地人有用猫毛羊毛织成裘衣,再以染色的习惯,这些都是猫毛和羊毛。”

    “子归,你可误会我等了,哈哈哈哈。”

    “不过我等身上的皮毛虽是假的,送你的这件礼物却是真的。”

    关羽说完,从旁边的马上取来一个盒子。

    陈暮脸色尴尬。

    他知道自己误会他们了。

    东汉染织水平极为发达,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各种印染品历经两千年洗练,也是栩栩如生,没有褪色。

    貂衣虎皮价格昂贵,当时的有钱人不是买不起,而是买不到。所以冬天就会将羊毛和猫毛进行染色穿在身上,冒充貂皮狐皮。

    这种事情别说在古代,就算是现代都屡见不鲜。区别是古代这么做一来保暖,二来为了面子。现代这么做,是以次充好,用低廉的猫皮来卖貂皮的价格,是黑心商贩。

    陈暮不好意思地说道:“三位兄长,是我的不是,我还以为......”

    “诶,子归能这么想,我很欣慰,这说明子归还是为了我等好,希翼我们不要贪图享受,冀许我们能做好个好官为黎民百姓做一些事实。”

    刘备摆摆手,认真地说道:“只是还希望以后四弟不要与我们产生误会,要信任你的三位兄长并不是这样的人。太史子义回来还跟我说起,你与张让结交,兄长也没生气,因为我知道,四弟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难怪人家后来能成为开国之君,光论心胸气度,刘备何止强陈暮十倍。

    太史慈的确把陈暮与张让结交的事情告诉了刘备,但刘备也没有立即怒气冲冲地质问,他相信自己的兄弟。

    在这一点上,陈暮差得远。

    陈暮不由苦笑道:“这事本来也是打算到济南后跟兄长说的,其实倒也不是跟张让结交,而是在鸿都馆认识了天子,我献了一策,拯救了天下万民。”

    “哦?”

    刘备瞪大了眼睛,问道:“我弟居然拯救天下万民,是何良策?”

    关羽也好奇看了过来。

    陈暮就把收税之策和地暖经济效应简单地说了一下。

    典韦也在旁边帮腔道:“使君,俺可以作证,到洛阳接议郎的时候,城外许多百姓都有事做,那什子地暖确实活人无数。”

    听了他的话,刘备无比欣慰,赞许道:“不愧是我四弟,已经深得我的仁义之风。”

    陈暮翻了个白眼,老大哥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关羽把盒子递过来,笑道:“四弟,刚刚好,此物就当奖励你为天下万民。”

    陈暮接过去,将盒子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里面躺着一袭洁白如雪的狐裘长衣,轻如薄纱,柔顺丝滑。

    “这是......”

    这触感摸起来,绝不是羊毛或者猫毛。

    刘备轻笑道:“今年下雪,上月三弟外出打猎,猎到了这只雪狐,济南无数巨富要花重金购买,最贵的已经出到了百金,我都没有卖。”

    像赤兔马那种汗血宝马能卖五百万钱,因为这种马可遇不可求,为天下极品。

    这雪狐皮虽然没有赤兔马那么贵,但也属于最顶级的奢侈品,与汗血马一样可遇不可求。

    若是献给天子,汉灵帝没准一高兴,赏个乡侯,明年官职还能往上动一动,提到中央朝堂做大官。

    “小小一只雪狐而已,算不得什么。”

    张飞一脸骄傲,站在一旁昂起头,似乎在等陈暮的夸奖。

    陈暮哭笑不得,对张飞说道:“多谢三哥。”

    “快披上试试。”

    刘备催促道。

    陈暮只得把狐裘披上,三兄弟看过来。

    只见这是个俊美到极致的少年,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眼若狐媚,披上狐裘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便如狡黠的雪狐,充满了灵动与智慧。

    三人看待了,即便平日稳重的关羽,也是夸赞道:“可惜四弟是个男子,若是女子,恐怕要倾倒众生。”

    张飞取笑道:“若是那什么魏安釐王看见了四弟,早就不要那个龙阳君了。”

    “没想到三弟还知道龙阳君。”

    刘备也乐呵打趣。

    包括典韦在内,四人大笑不止,取笑陈暮男生女相。

    陈暮无奈,自己这身皮囊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陈平就是男生女相,乱世之中长得这么好看的文弱书生要是被好男色的坏人遇上,那还不如当场自尽来得舒服。

    这也算是为什么他会就近去找刘关张的缘故,有这三个猛男保护,至少他不仅能够保证生命安全,还能保证自己的美色安全。

    虽然都说蜀汉一群基,只要不是真基就行。

    “对了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不在济南等我,怎么忽然来了元城?”

    陈暮不接询问。

    提起这个,刘备一拍旁边的马儿,说道:“年关将至,怎么能不回家呢?我们兄弟决定陪你去一趟蒲阴,拜见家中大人。”

    “那伯母那边......”

    陈暮犹豫,回蒲阴也不是不可以,毕竟离家都一年了,该回去看看。

    只是刘备不是说已经把老母接去济南了吗?

    就把老妈丢在济南不管了?

    刘备笑道:“无妨,我之前不是说为你娶了一名嫂嫂吗?家中有她照顾,毋须担心。此次不仅是去蒲阴,还要陪二弟去趟河东,他想把家乡的妻子带去济南。”

    “原来如此。”

    陈暮点点头。

    关羽结婚很早,17岁就结婚,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关平。

    这在古代并不罕见,甚至属于常态。

    反倒是刘备24岁还没讨老婆,才属于大龄未婚男青年,相当于后世30多岁了还在打光棍。

    所以关羽是四兄弟中唯一有家室的人,不过现在又加上一个刘备。

    陈暮和张飞还打着光棍。

    “哈哈哈,咱们四兄弟好久没有纵马了,不如比一比。”

    张飞大笑着翻身上马,招呼刘关陈三人。

    刘备豪气顿生,也爬上马背,大笑道:“走!”

    “哥,几个,走着!”

    陈暮同样骑上了为他准备的马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四人一起在冀州纵马驰骋的日子。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他们三个在驰骋杀敌,自己在边缘ob。

    但偶尔一次比赛赛马,也是充满了兄弟间的乐趣。

    哥,几个,走着!

第二十六章 仁义之名传河北

    雪地之上,四匹战马狂奔。

    典韦并没有跟着他们去蒲阴,而是就地解散,各回各家。

    新年到了,典韦也要回家过年,陪伴父母。

    反正兖州与冀州离得也不远,陈留就在阳平郡下方,从元城到已吾,横竖也就两百多公里而已。

    等过完年后,典韦就打算将家人迁往济南,安安心心在刘备帐下做事。

    兄弟四人纵马狂奔,跑了一刻钟,最终停下来歇息马力。

    最终是刘备第一,张飞第二,关羽第三陈暮第四。

    四人停下后,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战马的速度是快,不过那是不计较马匹死活下狂奔,才能达到三四十公里每小时。

    为了不让战马累死,他们得让马匹休息一下,不能持续奔行。

    一路骑马慢跑,保持约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三个多时辰后,应该是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四人已经到了元城北面的馆陶县。

    县城不大,只有一条主街道,连通着东西二门,正是冬季,城内并不热闹,街上来来往往的百姓稀疏可怜。

    四人找了家旅店,下马歇息一下,进店吃点东西,解解疲惫,同时也得安排给马匹喂养草料黄豆。

    “今年这场大雪不知道又要冻死多少人。”

    刘备感叹了一句。

    陈暮怕他又开始忧国忧民,便转移话题道:“对了大哥,济南相做得如何?治下百姓是否安定。”

    刘备还没说话,张飞就乐道:“可惜了四弟你不在,大哥到济南后,先是处理了一批贪官污吏,然后保境安民,四处击贼,杀了数千人,威震整个济南呐。”

    关羽也抚须说道:“大哥上任之后,每日处理政务忙到深夜,解决各地纠纷,我与三弟也是四处带兵打仗,攻伐山贼。以前不做官的时候不知道当官辛苦,做了官才发现到处都是事情,这一地民生的责任压在肩头,重于泰山呐。”

    黄巾之乱不仅给了古老腐朽的汉帝国沉重一击,同时也给各地州郡带来了无数祸乱。不管是打着黄巾名义还是黄巾余孽,四处作乱,危害地方。

    刘备去了济南两个月,做的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击贼安民,前后打了数仗,将数股在济南占山为王,浑水摸鱼的贼寇全部打败。

    再加上整顿官吏,申饬地方长官,将济南七七八八的贪官污吏清空,一时间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现在到了年尾,刘备也算是抽出了一点时间休沐,郡内的事情就交由沮授和刘备在济南招募的几位青州名士来处理,自己则跑出来陪陈暮回蒲阴。

    其实这一趟也不仅仅是陪二弟四弟回家看看,同时也是自己衣锦还乡。刘备的母亲去了济南,但娄桑刘氏还在,刘备小时候就丧父,能够长大多靠了宗族赡养,特别是族叔刘元起,他也得回去报恩。

    不过虽然在两个月内做了不少事情,刘备还是不太满意,说道:“可惜现在是冬季,民生还是十分穷困,我四处击贼,收敛的粮草钱币很少,还是不能惠及整个济南一郡百姓,最后还是整顿贪官污吏,没收他们的家产,才勉强维持,看能不能帮扶一郡百姓撑到明年开春。”

    “坚持到开春肯定没问题,实在不行就去找那群豪强“借!”,那帮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怀疑上次暗杀大哥的那十余名刺客,就是他们派来的。”

    张飞恶狠狠地说道。

    刘备瞪了他一眼:“三弟,不是说了这事别提吗?”

    陈暮愕然道:“刺客,什么刺客?”

    “这......”

    张飞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

    之前刘备也跟他说过,让他们别和陈暮说,因为陈暮在洛阳读书,免得他担心,无心学业。

    不过现在既然说漏了嘴,也就无妨了,刘备苦笑道:“上月出城打猎,我带着二弟三弟良弼子义,未带扈从,结果遇到十余名刺客,被我们杀了,现在还未查出来是谁干的。”

    关羽摇摇头:“那群人用的是弓箭,好在大哥和那太史慈箭术惊人,再加上典韦那小子一手飞斧,将他们一一射杀,不然的话,我等恐怕危矣。”

    好家伙,连刘关张典太史这五个人凑一起都敢刺杀,也是嫌命长。

    陈暮脸色铁青,说道:“这帮人好大的胆子,如此蔑视朝廷法度,等明年年初我去济南,必查出来为大哥报仇。”

    东汉庄园经济,有钱的世家豪族隐瞒人口,蓄养死士并不是什么秘密。像许贡三门客就是典型的代表,用弓箭将小霸王孙策给刺杀。

    在《三国志》里,关于派刺客杀仇人的事情屡见不鲜,袁术干过,袁绍干过,曹操干过,刘备在平原的时候也被刺客刺杀。

    当时暗杀成风,一言不合就派死士甚至亲自上马去刺杀的事情也不少,并不新鲜。

    问题在于,刘备可不像孙策的时候已经到了汉朝末年,朝廷被董卓掌控,汉庭统治力极其低下的时期。

    如今法治没有崩坏,朝廷的权威依旧存在。

    刘备身为当朝天子刘宏任命的一地太守,一郡的最高长官,位高权重。

    有人敢刺杀他,就相当于蔑视朝廷,蔑视法治。要是被抓住,跟造反无疑,立即就会被诛灭一门。

    只能说,那幕后主使者还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听到陈暮的话,刘备笑着摆摆手:“无妨的,反正我也没事,子归还是安心读书,早日结业回来,我等兄弟四人能够一直在一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陈暮还准备说点什么,店家刚好将菜端了上来,无奈只好把要说得话咽回肚子里。

    张飞大喊道:“今日好宴,怎么能无酒,店家上酒来,先来两大坛。”

    “来咯。”

    柜台里的掌柜一声长音,端上来了两坛当地黄酒。

    四人正准备开酒饮宴。

    掌柜的盯着刘备一动不动出神,苦思冥想。

    刘备见他送了酒也不走,站旁边发呆,纳闷道:“店家,还有事吗?”

    掌柜的看了他许久,愣在原地,被刘备出言惊醒,满是歉意道:“失礼了,只是觉得壮士十分眼熟,敢请教壮士姓名。”

    虽然不太明白掌柜的为什么问他名字,刘备出于礼貌,还是回答道:“在下刘备,字玄德。”

    刘备刘玄德?

    掌柜的大惊道:“可是北军司马刘备?”

    刘备惊讶道:“店家认识我?”

    扑通!

    掌柜的直接跪下来,磕头道:“我李通终于见到恩人了。”

    刘备吓了一跳,噌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连忙去扶:“店家使不得,快快请起。”

    古者《周礼》之仪,头拜地为稽首,也就是磕头跪拜礼。

    这个礼仪是很隆重的礼,《周礼》中写的是“拜中之重,臣拜君之拜”,是仅次于九拜之中的顿首礼的存在。

    即便是天子,也只有在大型朝会,比如一年一次的大朝会上才会用到。

    平时的时候,唯有父母、师长可以跪。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可不是清朝见个芝麻大小的官就下跪的时候。

    所以店家突然给刘备稽首磕头跪拜,差点没把刘备吓得从位置上弹跳起来,慌忙去搀扶。

    掌柜的老泪纵横,颤抖地说道:“年初的时候,黄巾贼起,我带着宗族家人逃离阳平。路上遇到黄巾贼寇,是将军带了人马杀散贼人,若不是将军,我等妻儿宗族俱已被杀害。”

    原来是这样。

    刘备恍然,六月份的时候,卢植已经兵围了广宗,将张角团团围住。

    趁着这个时机,卢植派他扫清周边郡县的小股黄巾势力,防止张角纠集更多的人马,算是有一定战略目的。

    当时沿途受到兵灾影响的灾民无数,百姓拖家带口逃离,路有饿死者,生民凋零,刘备看了十分不忍心,把所有的钱财都用来救济百姓,虽然几千万钱花下去杯水车薪,但同样也是活人无数,救了不少人。

    “刘玄德,你是刘玄德!”

    刘备还未说话,店中就有其他食客陡然站起来,纷纷惊呼。

    这寒冬腊月,旅店生意一般,但也有那么几桌客人,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听到刘备的名字,更是一窝蜂簇拥。

    “真的是刘将军,我有一同乡本来差点饿死,就是刘将军救的。不行,我得立即去通知他。”

    “刘将军之仁义,真乃当世英雄也。”

    “如今整个河北都在传唱刘将军,光拿咱们阳平郡,据说就有数千人受了他的恩惠。”

    人们议论纷纷,将刘关张陈四人围住,像是看明星一样。

    刘备无奈,站起来劝道:“诸位,我等也只是普通人,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待会我等还要赶路,大家还是继续吃饭吧。”

    有人说道:“刘将军活我馆陶百姓无数,仁义君子也,这顿饭我请,大家谁也不要跟我抢。”

    “我请才是,还请刘将军今晚睡在我家,也算是聊表我等馆陶人的心意。”

    “不行不行,刘将军救过我之宗族妻儿,怎么能让他付钱呢。”

    包括掌柜的李通在内,众人纷纷要帮他买单。

    别觉得这事不可思议。

    汉朝重孝、重信、重诺、重仁、重义。

    当初张俭抨击宦官,名传天下,被朝廷追杀,四处东躲西藏。

    然而他只要走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会收留他,可谓望门投止,天下闻名。

    刘备的名气也随着他散尽财产,救活冀州南部无数百姓而闻名。毫不夸张的说,他一路往北到中山国,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路上一分钱都不用花,多的是人愿意为他买单。

    这就是名望的好处。

    陈暮在一旁含笑不语。

    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因为就是他的手笔。

    当初在得知刘备散尽家财之后,虽然有些沮丧四兄弟又变成穷光蛋了,但他作为谋士,第一时间想的当然不是惋惜,而是在考虑如何让这笔钱花得有效果,不至于白给出去。

    于是在刘备上任济南,招揽到沮授之后,他就私信给沮授,让他发动鸡泽宗族,在冀州为刘备造势。

    这个时候毕竟不是信息时代,消息传播方式主要是人传人,想传播名望十分艰难。

    可一旦被传扬出去,说容易也容易,因为古代信息不发达,一条消息给予普通人的冲击力度会很大,更加容易被人记住。

    反观后世的互联网时代,通过网络,每天都有无数新闻传递给人们,互联网的记忆短暂,各种信息人们见怪不怪,热度一过,一地鸡毛蒜皮,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所以相比于现代,古时候的名望反倒更加真实。

    刘备本身就名望基础,被他救助过的人散落在冀州各地,已经小范围有一定影响力。

    等到冀州安定下来之后,沮授便有组织地发力,声名自然发酵开来,后劲十足,刘备在济南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名望早就在冀州四处传播,被冀州百姓铭记于心,十分敬佩。

    看到馆陶当地百姓争相要为他付钱买单,刘备也是一脸懵逼,与关羽张飞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吵吵嚷嚷,更多的人听到消息,拥挤过来。

    “刘将军何在?”

    “恩人,我要见恩人。”

    “就在这旅馆当中。”

    “恩人在哪里?”

    门外数十被刘备救助过的人想进来,还加上数百围观群众,很快小小的旅店外变得十分热闹。

    不止是百姓,当地的官府也惊动了,馆陶宋县令与县中大小官员赶来。

    宋县令越众而出,走入店中,四下巡视道:“哪位是刘使君。”

    县令可不像乡民那么闭塞,早就知道刘备已经做了济南相,听闻一郡太守路过此地,不管是有没有名望,他都得要过来看看。

    刘备眼见事情闹得好像越来越大,连当地官府都惊动,只得站出来道:“我是。”

    “真的是刘使君。”

    宋县令哈哈大笑道:“使君仁义之名传河北,今天到我馆陶,令我馆陶庆幸生辉。请让我代替馆陶百姓,尽地主之谊,来我县衙歇息。”

    刘备只觉得头疼不已,第一次因为名气太大而烦恼,不由苦笑道:“好叫县令知道,马上就要年关了,我今日是路过馆陶,要回幽州过年。恐赶不上回家乡面见宗族亲人,吃完饭之后,还得连夜赶路,不能耽搁了。”

    “这......”

    宋县令听到刘备的难处,迟疑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请让我与满城百姓送使君一程。使君先吃饭,我们就在一旁等着。”

    刘关张陈四人大眼瞪小眼,几百人围观他们吃饭,真是坐立难安。

    不过没办法,谁让刘备现在名气大呢。

    四人无奈,硬着头皮坐下,在众人的围观中,如坐针毡地匆匆扒拉两口饭,碗中的酒顿时就不香了,如同嚼蜡般快速应付了两口。

    “店家,多少钱。”

    刘备随意吃了两口,见自己三位老弟也没胃口,掏出钱来付账,想着尽快走人。

    没想到他钱还没掏出来,就被众人摁住。

    “使君,使不得,这顿饭我请。”

    “还是我来,我家有钱。”

    “你家有钱又怎么样?若能请刘使君这样的大善人吃一顿饭,我家在乡邻中必然脸上有光,我来请。”

    “这顿饭不要钱,我怎么能收将军的钱呢?”

    众人为了这顿饭钱,差点打起来。

    陈暮连忙凑过去对刘备说道:“大哥,快说点什么,不然今天我们休想走出馆陶。”

    刘备硬着头皮喊道:“大家听我说,吃饭给钱天经地义,不能因为我曾经帮助过别人,而搞特殊,要一视同仁.......”

    “刘使君仁义无双,既然不能在馆陶多待些时日,怎么能不让我们尽地主之谊。”

    “是啊,要是我娘知道今天错过使君,会骂我不义。”

    “我曾经被使君救过,这顿饭不请,恐怕同乡人戳我的脊梁骨。”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众人的话语淹没。

    眼看大家还在为这顿饭钱争抢,大家纷纷掏出钱来要给掌柜的李通,但李通死活不收,各种银子钱币掉了一地,无人拾取。

    陈暮灵机一动,大喊道:“诸位听我说,我是刘使君之弟,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听到他是刘备的弟弟,大家慢慢安静下来,都看着他。

    陈暮笑着说道:“我大哥刘备在冀州活人无数,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果是往日,我大哥也必然会成全大家义气,多留在馆陶两日。但现在年关将至,要回去过年,孝奉亲族,没有办法。所以我有一策,既能成全大家之义,也不耽误时间。”

    “什么办法,请说。”

    宋县令拱手说道。

    陈暮想了想,道:“这一顿饭,应约数百钱。门外人潮如海,差点被踏破店家门槛,就可知人数不少。既然大家都是馆陶百姓,代表了馆陶欢迎我大哥。不若每人出一钱给予店家,一来成全诸君义气,二来不让店家和我大哥难做,诸位以为如何?”

    每人出一钱?

    众人互相对视,过了片刻,纷纷高呼道:“好,那就这么办。”

    大家都觉得可以,宋县令和掌柜的李通最后也答应了。

    没办法,李通虽然很想给恩人面单,但不收钱的话,那就是在拒绝馆陶当地百姓向刘备表达谢意,这可是在家乡要被戳脊梁骨的事情,他不得不同意。

    吃完饭后,刘关张陈四人一边向四周拱手,一边往店外走。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他路过的时候,每个人都自觉分开,微微弯腰低头,向刘备表达敬意。

    汉人崇拜品德高尚的人,哪怕这里数百人只有小部分接受过刘备的恩惠,但人与人之间本就有联系。或是亲属,或是同族,或是同乡,只要有这样的联系,那么就形成了我的同乡亲属同族收到刘备的恩惠,这样的人我得尊敬这种思想。

    出了店门,牵上马匹,馆陶大街上数百人簇拥着刘关张陈,一路送到了北门外。

    等四人上了马之后,宋县令站在队伍最前面,拱手弯腰行礼:“恭送使君!”

    “恭送使君!”

    数百人同时弯腰行礼,场面蔚为壮观。

    在这一刻,即便是陈暮,都感觉到了汉朝这种敬佩仁义君子的思想观念有多震撼。

    这里大多数百姓或许不认识字,但感恩与重义之心,早已经深入骨髓,铭记在人心里。因为他们知道,谁才是对他们好的人!

第二十七章 父母

    逃也似地离开馆陶,等奔马到了官道尽头,已经看不到身后还矗立在城门口遥望的馆陶百姓,刘备这才勒住奔马,对关张陈苦笑说道:“没想到我在冀州名气这么大。”

    关羽笑道:“大哥名望满冀州,都是因为大哥慷慨解囊,救助百姓所致,此乃名望所归也。”

    陈暮笑着说:“这说明大哥之仁义,感动冀州百姓。这沿途一路,只要打着大哥的名号,恐怕我们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用愁。”

    张飞瞪大了眼睛:“那咱们一路上都不用花钱咯,想喝什么酒就有什么酒。”

    “诶,翼德。”

    刘备白了张飞一眼:“如今冀州百姓皆苦,我等怎么能凭白收百姓馈赠呢。这与搜刮民脂民膏的宦官何异,以后过各地郡县,千万不要再提起我的名字,就喊我大哥便行,不要让百姓听到。”

    “白给的东西都不要.......”

    张飞嘀咕了一句。

    陈暮微笑不语。

    汉末能到今天这个份,与桓帝灵帝自己作死有很大关系。

    历史学家钱穆先生就曾经说过,汉末割据的枭雄,其实就是曾经忠于汉室的天下各州名士。

    而把这些名士推向割裂汉朝的罪魁祸首,就是汉桓帝和汉灵帝两代帝王。

    东汉的党人论起节操和品德比明末的东林党强之百倍不止,因为党人真的是心向汉室,全身心投入,为了国家和百姓做出奉献。

    比如三君八俊等人,无一不是道德楷模。凉州三明中除了段熲人品低劣以外,张奂和皇甫规也都是党人的好伙伴,虽然张奂晚节不保,被宦官欺骗......

    只是不管怎么样,东汉党人从事迹和道德品质上来说,几乎都没有什么黑点。有人说他们也是世家官僚利益集团的代表,但当时世家利益集团还没有完全诞生,这一点上也无从说起。

    而桓帝灵帝数次党锢打压,捕杀党人,造成当时的士人对汉朝心灰意冷,以至于早在二十年前,就有了“天下大乱,汉家将亡”的言论。

    甚至这一论调,逐渐变成了士人的主流观念。

    直接或者间接造成了董卓之乱后,士人开始自己创业割据地方,或者当谋士辅佐他人创业的这一个结果。

    如此过了二十年,到如今大多数的士人们已经对汉室没有了几十年前的忠诚。开始变得自私自利,不再想着为国家效力,专注于发展自己的家族。

    这就是魏晋门阀制度的由来,也是为什么会有王允这样的门阀世家诞生的主要原因。

    因为士人抛弃大国家,转而开始为自己谋私利。

    虽然汉灵帝后来开放了党禁,并且在熹平六年,也就是公元177年下罪已诏,大量惩治贪官污吏,减免天下赋税,要求群臣陈述治国之策,算是短时间内有了一点明君的气象。

    但不知道是被税收不上来还是很快被宦官们怂恿着贪图享受去了,没过两年汉灵帝就开始大肆搜刮私财,与汉桓帝的昏庸如出一辙,甚至变本加厉。

    如此一来,士人们就彻底绝望了,对于汉室江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主流思想观念里,有了那种希望山河破灭的想法。

    这也是为什么刘备明明已经拿到了徐州,成为一州州牧,拥有地盘兵粮,却无人投奔的缘故。

    因为刘备打的是汉室宗亲,匡扶汉室的名义,这样搞下去,哪怕刘备拉起山头,实际上最后还是个新的东汉,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士人早已经对汉朝绝望,自然不希望再出来一个光武帝继续延续汉祚。

    所以一开始,刘备这个汉室宗亲的头衔,就给不了他任何好处,甚至是拖了他不少后腿。

    这次刘备在济南,招揽当地名士,除了个沮授以外,也就寥寥几人为他效力。刘表在荆州,刘焉在益州,刘虞在幽州,三人都没混出什么名堂,甚至刘虞还被公孙瓒给杀了,就可想而知后来汉室的号召力有多薄弱。

    因此深谙其中原委的陈暮,早就没有抱什么能够大肆招揽人才的想法,而是转而开始发展中下层,善待百姓,为刘备在百姓和豪杰中攫取名声。

    事实上历史里的刘备也是这么做的,陈暮只是把这段历程更加提前了一步而已。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天下,终归是百姓的天下。

    刘关张陈四人继续北上。

    北方的朔风席卷而来,像是无数幽魂在悲泣。

    如今黄巾之乱勉强算是平定了,冀州就好像一夜之间变得空旷起来,数百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有新坟,白布挂在路边。

    初冬的雪覆盖了一片,大地白茫茫,将一切血泪都遮掩进了泥土里。

    如今皇甫嵩被调去了长安,冀州刺史王芬接任,王芬到任之后,将汉灵帝给他的赈灾款拨下去,救济冀州各地灾民,勉强让百姓能够撑过这个冬天。

    只是大乱虽平,小乱却没有止住。太行山以东的华北平原上,各地丘陵、乡野、沼泽、湖泊中隐藏的盗匪无数。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北上,也遭遇了几股山贼的攻击,仗着刘关张悍勇,这才有惊无险。

    不过也是因为华北平原很难产生大规模的匪徒,张角的残余势力都不得不跑到太行山里躲了起来,号为黑山军,聚众十余万人,暂时与朝廷并没有发生战事。

    平原上的贼寇基本都是少部分实在活不下去的百姓聚集在一起劫掠而已,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连武器都凑不齐,并没有什么战斗力。

    刘备遇到小股的数十人,凭借关张之勇,击退即可。如果遇到数百人,就去当地县城找官府,要来人马,再回头击溃。

    以他在冀州如今的威望,可谓是站在县城当中,振臂一呼,半个县城的人都有可能听从他号令。

    反而是更多的盗匪听到他的名字,立即就纳头便拜,要跟着他做他的扈从。

    这就是名望带来的好处。

    只是现在刘备不是在济南,也不是在行军打仗,带不了那么多人。有遇到想投靠的,便分发了路费,让他们去济南,待明年他回济南的时候再做安顿。

    如此一来,一行四人西天取经,等到从冀州南部的阳平郡,抵达冀州北部的中山国时,不仅刘关张带的盘缠用尽,还劝降了数千人去济南。

    这是陈暮哭笑不得,没有想到的事情。

    七八天后,中山国。

    卢奴县去望都的官道上,四匹马缓缓前行,一株还未完全枯萎的野草在雪化之后,迫不及待地钻出泥土里,吮吸着新鲜的空气,被马蹄碾入泥土后,又缓缓地伸直了腰,顽强地迎向天空。

    陈暮垂着首,坐在马上,颠簸的马匹并不稳,但他就好像睡着了,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安静地听着耳边刮来的东风轻轻地呼啸。

    身上这件狐裘衣经历了风霜,雪一般的色彩暗淡了许多。

    “四弟,马上就要到望都了,过了望都就是蒲阴,你的父亲和母亲一定在思念着你。”

    刘备拍了拍陈暮的肩膀,略微激动地说道。

    连续七八天的赶路,风尘仆仆,在精神上的确让人十分疲惫。

    但马上就要到家,就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到了蒲阴,离涿县也不远了。

    刘备和张飞尤为兴奋。

    现在回去,可就是真正的衣锦还乡,少不得令乡人称赞。

    “四弟,振作一下,老伯伯母还在家里等你。”

    关羽见陈暮因为每日赶路,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为他加油鼓劲。

    陈暮耷拉着眼皮子,像是刚刚苏醒过来,迟缓的思维逐渐变得活络,眼眸中又多了一份生气。

    我的父亲母亲?

    隐约似乎又想起了那个老实巴交,总是蹲在门口上望着对门自家田地发呆,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父亲。

    还有那个总是充满了活力,可以因为邻居家的羊吃了自家豆苗一片叶,就站在门口插腰撒泼与邻居家的大婶对骂一个下午的母亲。

    “是啊,我的耶耶和娘亲还在家里。”

    陈暮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刚刚疲惫的精气神一扫而空,眼睛变得十分明亮。

    刘备笑着问道:“不知大人是何等英明睿智,能培养出子归这样的天才人物,相比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吧。”

    我爹饱读诗书?

    那个憨厚的老农吗?

    陈暮眼神逐渐迷离起来,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作为一名从小长在高楼大厦,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孩子,陈暮的童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浓厚的乡土气息。

    穿越过来自带的书卷气质与冷静的性格,也总是让他与自己这个汉朝的农民家庭像是脱了一节。

    这是一种没有共同生活养成的格格不入,也是一种没有多年养育诞生出来的隔阂与陌生。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陈暮也只是表面尊敬,内心里十分抗拒,不愿意承认他们。

    就好像原来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忽然有人告诉他,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现在你亲生的父母要把你带回去一样。

    在陈暮看来,哪怕你的原生家庭很有钱,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并不是抛弃了你,而是你被人拐走了,现在他们想用钱来弥补你,可只要是个有感情的人,就一定会抗拒的吧。

    什么穿越后就待穿越后的父母如亲生父母,这样的人要么是脑子有病,要么就是真正的漠视感情。

    人不是动物,人有自己的情感。

    陈暮来到这个世界自私自利,只是因为没有人能让他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自己。

    但在另外一个世界,他心中依旧有他的牵挂。

    至于这一世的父母......

    陈暮眼眸中的笑意更加浓郁。

    的确,一开始他是不承认,也不太喜欢他们。

    但不知不觉间,还是有了一些改观。

    总归是记得去年年末自己要走的时候,母亲哭着死活不愿意,父亲虽然蹲在门口,默默无言。

    他们是陈平的后代,可他们给不了陈暮任何帮助。

    他们没有钱,没有权。

    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一辈子都在争着那一点家长里短,鸡毛蒜皮。

    可他们又好像待自己极好。

    走的那天是个阴天,母亲的脸也像是外面的天气一样阴冷,生他的气,不理他。

    但最后在他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的时,将家里唯一下蛋的母鸡杀了,哭肿了眼睛,又怕眼泪落进鸡汤里,仰着头伸直手把那盆鸡端出来。

    馋嘴的弟弟妹妹想偷吃,被她一扫帚打走。

    父亲走出来送了他二里地,那时也像现在这样是寒冬,北方还很冷,汉子单薄的身躯打着寒颤,临行前擤了下鼻涕,将鞋子脱下,从鞋底扣扣索索掏出十多文钱。

    那是他攒了一辈子藏起来的私房钱,上面还带了点味。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藏的,汉子也不怕脚咯得慌,全都一股脑儿推给了陈暮。

    出来时娘给了几十文,爹也给了十多文,等出了家乡蒲阴县,他才发现自己的背囊里还有几十文。

    一百多枚五铢钱,这是他们能给的全部。

    从那一刻开始,陈暮就在想。

    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但世间父母对孩子付出的爱,却一定相同。

    来到汉朝有些年头了,那一世的父母,我想你们。

    这一世的父母,我也想你们。

第二十八章 我回来了

    蒲阴县安顺乡陈家村。

    曲逆侯的爵位被除掉,但陈平的家族,却繁衍生息。

    很多人以为陈平的后代到第四代陈何就绝嗣了。

    实际上陈平又不止一个儿子,仅仅只是他大儿子陈买那一系继承侯爵而已。

    不仅陈平有子孙,他的儿子也会繁衍,如此到第四代的时候,陈家在曲逆县已经开枝散叶,成了名门望族。

    只是到了陈何那一代,汉武帝酎金夺爵之后,陈氏宗族就彻底没落,沦为普通平民,泯然众人。

    这些人当中,一部分人自谋生路,一部分人结为宗族,耕耘乡土,扎根在了乡野。

    安顺乡的陈家村后人,就是陈平的孙子,陈买的次子陈悝的后代。

    陈悝虽然没有继承陈买的曲逆侯爵位,但与当时的曲逆侯陈恢是同母一胞的亲兄弟,陈恢帮他在城外的乡里弄了许多田地,让他的后人可以有块栖身之所。

    于是几百年繁衍下来,陈悝的后人遍布安顺乡,尤以陈家村为核心,这里是宗族祠堂所在,陈悝的后人基本都居住于此。

    此时陈家村,冬日北风萧瑟,田间阡陌上的枯黄的野草随风飘荡,农田里长满了野草,无人耕作。

    黄巾之乱起的时候,正是春天播种的时候。结果幽州和冀州各地出现了民乱,蒲阴县虽然起义规模不大,很快就被当地豪强与官府联合起来镇压,但还是造成了不小的动荡。

    春耕没有及时地播下,本来转而耕作其它作物也还来得及。结果没想到北方的草原也出了乱子,鲜卑南下,绕过太行山,闯入幽州劫掠,威胁中山国。

    中山国国相张纯,征募壮丁,强迫他们服从徭役,前往中山国北部的灵丘县广昌县等地“守徼乘塞”,抵御南下的鲜卑部族。

    汉律规定,五十六岁以下成年人必须服两年正卒军役,虽然一般来说,只要服了正卒之后,以后就不需要服兵役。但遇边防紧急,官府有需要的时候,仍然要服从征调入伍,不得抗拒。

    陈家村经过三百多年繁衍,从第一代的陈悝发展到如今,已经有村民三四百人,青壮一二百人。一道征兵令下来,其中大半的青壮都被强行征调走。

    正是春耕的时候,一半的劳动力就这么没了,剩下妇孺老弱在坚持留守,日子过得有多艰难就可想而知。

    然而灾祸往往都不会只来一次,村里人好不容易挺过了这艰难的一年,年末的时候,去守徼乘塞的人回来了,可去了一百多人,回来的只有二三十人,一大半都死在了边疆,永眠他乡。

    陈家村家家户户挂上了素缟白布,每天都有哀嚎哭声震动乡野,北来的朔风吹拂,宛如地狱的幽魂在随风凄厉地哭嚎。

    村子西面的一户人家当中,一名中年汉子单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家里走出来。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拿着个盒子。

    悍妇从家里追出来,红着眼睛,对那汉子咆哮道:“陈青,你若敢去,就别回这个家了,死在外边。”

    一辈子老实巴交的汉子罕见地回头对悍妇吼道:“妇人家懂什么,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附近邻居家的村民一个个从自家屋里出来,每个人都红着眼,呆呆地看着他们。

    悍妇眼泪下来了,哭嚎道:“你这死没良心的东西,俺是在心疼这些钱吗?那张家人都说了,他们要的是俺们村的几百亩良田,你这一去,命都要没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还不如死了算了。”

    村民们越聚越多,谁也没有说话。

    当初太守征募壮丁,抓走了村里大半的劳动力,逼迫他们去边疆劳役。一年之后,陈家村回来的人寥寥无几。

    村里劳动力短缺之后,近半的田地没法打理。其中还有一些家庭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剩下的老弱不得不售卖田地,以此艰难度日。

    县里官府和地方豪强张家,就以陈家村人口不足,不需要那么多田地为借口,联合起来,半买半逼迫,要把这些田地买走。

    若是价格合适,也不是不能商量,毕竟现在村子里人少了,留下那么多田地,确实没办法打理。

    然而他们不仅要把所有的田地买走,给出的价格,也不足正常年份的五分之一。

    这怎么能行?

    蒲阴县曾经是陈平的封地,整个一县的田地,都是陈平的。

    陈恢给陈悝的田,都是城东上好的良田,在后世属于华北平原的粮食产区,价值不菲,是陈家村的赖以为生的根本。

    这些田地若是被人低价买走,那陈家村的村民,以后的生存就再也没有着落,要么只能去依附于豪强做田奴徒附,要么背井离乡,去其它地方重新开垦田地。

    这两个选择,不管是哪一个,结局都不会有多美好。

    那个叫陈青的汉子是不幸的,去的时候完好无损,回来的时候断了根胳膊,伤了一条腿。

    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至少能回来,总归比那些没有回来的人强得多。

    前些日子从外地回来了书信,说是家中出去闯荡的大儿子有了出息,做了个六百石的小官,捎回来一些钱。

    汉子就想着把这些钱送给张家和县令,求求情,看能不能让他们放过陈家村一马。

    但村里人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往年陈家村的青壮二百余人,浩浩荡荡,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即便是地方豪强,也不敢窥探他们的田地。

    可如今青壮伤亡过半,就算没死的,也大多带了伤,能够聚集的力量,不足二三十人。

    与那些奴仆成百上千的当地豪强比起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更遑论这其中还有官府介入,县令在暗中威胁。

    村中的族老似乎已经认命了,在迁移他乡,还是投身于张家做奴仆这件事上争论了几天,一直都没有结果。

    只有这个叫陈青的汉子,似乎还没有认输,还想尽自己最后一份努力。

    汉子脚一瘸一拐,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稳健。

    少年一步一回头,他在看母亲的反应。

    “陈青,你给俺回来。”

    悍妇还在嚎哭,奔跑着出来想拉住汉子,同时对周围的村民大喊道:“周围家的,你们就这么看着让陈青去死吗?你们应该知道的,他去了的话,肯定会被张家人打死。”

    她的身后,还跟着个懵懂无知**岁的小丫头。

    “走开。”

    汉子死命想将悍妇甩开,在妇人面前听话了一辈子,他头一次那么固执。

    不是他不爱妻子,而是他知道自己有一定要这么做的理由。

    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土地,他想留给儿子,留给孙子,让子子孙孙都能够活下去。

    这是一个农民一生的期盼,也是一个农民最后的底线。

    汉民族的农民,一辈子也就这么个淳朴的念头。

    如果把这些田地丢了的话,死了之后,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祖宗?

    “阿青,算了吧,我们斗不过张家人。”

    “是啊,这已经不是钱的事情,张家人就是想要我们的土地而已,再多的钱都没有用。”

    “我的丈夫死在了外地,连尸骨都没有带回来。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孩儿,为了孩子,再苦再累也要活下去。卖身当奴又如何,总归是有口饭吃,不要去送死,阿青。”

    周围的邻居虽然一个个也是戴着白色头巾,哭红了眼睛,却依旧强忍着悲痛上来劝。

    连族老们都已经认命,更何况是她们。

    卖身为奴是很惨,因为当了豪强的奴仆,就相当于你死了,户籍上再也没有你这个人,主人家想如何羞辱你,就如何羞辱你,就算被杀了,也不过像是杀了一头牲畜,没有任何人权。

    可那又如何,总归是条活命的办法。

    汉民族自古以来的坚韧便是如此,像野草一样活着,再如何屈辱憋屈,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都愿意去忍耐。

    活着,就有希望。

    就连一位族老也站出来劝说:“阿青,我知道你是为村里人好。宁愿散尽家财,也想保住村里的土地。但这点钱太少了,杯水车薪。如果我们不答应,他们就会继续征调我们,村里还会死人,死很多人,阿青,放弃吧。”

    往日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汉子只是憨厚的笑笑,对族老说道:“三叔,我就去试试,要是张家不愿意,我就去县令那看看,实在不行会回来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真的就只是去试试。”

    “唉,带几个人陪你一起去吧。”

    族老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清楚汉子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说是去试试,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善了,若是闹僵起来,惹恼了张家和县令,他这条命怕是......

    “不用了。”

    汉子蛮横地将妇人挣开,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少年矗立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汉子低喝道:“阿志,过来。”

    叫陈志的少年不得不继续托着钱箱,跟在父亲的身后,慢慢离开了家门。

    妇人知道劝不住汉子,冰寒的天里跪伏在冰冷的地上,哭天抢地,周围的妇人有上去帮忙劝的,有默然不语的,有跟着落泪的。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要去试一试。不管是那一刻诞生的勇气,还是被逼得无可奈何。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可能的话......

    如果真的能把田地留下来,牺牲一个人,也不是不值得。

    至少在陈家村的人眼里,陈青会是个英雄。

    哪怕他曾经籍籍无名,哪怕他在村里懦弱了一辈子.......

    呼啸的北风还在吹拂,妇人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抱着满脸脏兮兮的小丫头。

    哭累了,旁边的人也都劝累了,各自回了家。

    生活总归是还要过下去。

    她红着眼睛,眼泪流干,哭不出来,于是只是痴痴地望着远方。

    屋后传来了马蹄声,却转移不了她的视线。

    她呆呆地看着远处村口的方向,期待着有一个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回来。

    哪怕走得再慢,哪怕再缺条腿,只要还活着,就什么都好。

    身后,一个温暖的嗓音响起来。

    “娘,我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辱人父母者,杀之!

    “娘,我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妇人机械般的扭过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眉目清秀,男生女相,里间穿着青色曲裾长袍,外面套了件白色银狐裘衣,皱着眉头,正看着自己。

    模样......怎么隐隐有些像自家外出一年的暮儿?

    只是变化实在太大,面容更加清秀好看,个子也更高,穿着那么华丽,妇人不敢认。

    “你是......”

    妇人迟疑,试探道:“暮儿?”

    小丫头也瞪大了眼睛,清脆地问道:“是大哥吗?”

    陈暮皱起眉头,看到自己的娘浑身脏兮兮的,眼睛哭肿了,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情绪上去搀扶,沉声道:“娘,谁欺负你了。”

    妇人这才醒悟过来,真的是自己的大儿子回来了,又惊又喜,眼泪止不住地簌簌往下落,大喊道:“暮儿,真的是你。快,快去县城救你爹,我拦不住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耶耶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

    陈暮急忙安抚了自己的母亲,然而妇人好似是悲喜交加之下冲了魂,看到他竟是一下子仿佛瘫软,一时间口不能言,说不出话来。

    小丫头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

    周围的邻居听到动静,也纷纷走出来查看情况。

    看到是离家外出一年的陈青大儿子回来,也是七嘴八舌,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陈暮还没说话,身后的刘关张差点没气死。

    “还有王法吗?强抢村民田地,逼迫良家子为奴,如此视我大汉律法为无物,当真是胆大包天。”

    昭烈帝那暴脾气,当时就怒发冲冠,对陈暮恶狠狠地说道:“四弟,走!”

    “四弟,杀奔县城去,俺要屠了那张家和县令满门。”

    张飞也是气得不行,虽然听说那豪强也姓张,没准上溯几百年跟他还有点亲戚,但再近的亲戚,这一次也得大开杀戒了。

    关羽虽然没有说话,却本来通红的脸色变得铁青,握紧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眼睛眯起来。

    关公不睁眼,睁眼要杀人!

    陈暮也不废话,向周围的邻居拱手一礼道:“请各位叔伯婶姨照顾好我娘。”

    “他们去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应该的,但你去了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救回你耶耶就行。”

    “是啊,那张家和县令咱们可惹不起。”

    众人过来帮助陈暮把他娘搀扶住,七嘴八舌劝说陈暮只要把人救回来便行,不要和豪强县令起了冲突。

    陈暮默不作声,只是将马拉过来,翻身上马,全速催动马力,开始往县城赶。

    四匹骏马奔驰如飞,这个时候也不管惜不惜马了。

    安顺乡离县城不远,也就那么两三公里距离,骏马狂奔之下,也就那么五六分钟时间。

    远远的城门口站岗的士兵看到奔马袭来,有年轻的士兵执着长矛想上去将人喝止住,却被年老的士兵拉住,低喝道:“不要命了。”

    “城内禁止纵马。”年轻的士兵还想争辩一句。

    “你看不到那几人身上都穿着什么衣服吗?都是达官显贵,拦他们你是不是想死?”

    老兵一巴掌拍在年轻士兵的头上,同时对城门口进城的百姓大声呵斥驱散:“大家都让一让,散开,全给我散开听到没有!”

    陈暮紧绷着脸,纵马一骑当先冲进城内。

    以前也来过蒲阴城,他知道县衙在哪,进入大街主干道后,一路驰骋,好在如今是冬日,大街上并不热闹,不至于弄得鸡飞狗跳。

    县衙位于城西,两个值守的门下督盗贼兵丁百无聊呀地站在门口,忽然只觉得地面震动,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四匹高头大马狂奔而来,直扑衙门,看那排山倒海的架势,像是要将县衙踩踏为齑粉。

    “止马!”

    兵丁举起手中的长矛,对准四人大喝。

    陈暮勒住马绳,在衙门口停下,冷漠地对二人说道:“陈家村的村民在哪里?”

    说他的父亲这两人肯定不认识,但说陈家村村民,他们应该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想拒绝回答。

    但看四人穿着华丽,腰间鼓鼓囊囊,像是佩戴了官印,感觉不太好惹,便说道:“是那个陈家村的瘸子?跪在衙门前半个时辰,县令说不见,便一瘸一拐地跟他儿子走了。”

    啪!

    马鞭甩下来,抽打在他的脸上。

    张飞怒目而视,大声呵斥道:“侮辱我老伯,信不信杀了你?”

    两个门下督盗贼兵丁连连后退,向来都是他们欺负百姓,哪有人欺负他们?

    吃痛之下,又怕两人打不过四人,捂着脸跑回了衙门里大喊大叫,要纠集人手回来报复。

    张飞勃然大怒,拿着丈八点钢矛要进去杀人。

    陈暮赶忙止住了他:“三哥,先找到我耶耶要紧,回头再找这县令算账。”

    “对,找老伯要紧。”

    张飞含恨收了钢矛,恶狠狠地瞪了县衙一眼,勒马转头。

    陈暮也回头看了眼这个县衙大门。

    我父亲瘸了?

    还让我父亲下跪?

    很好。

    这个仇我记下了。

    陈暮忍着仇恨,调转马头离开。

    豪强张家在蒲阴人尽皆知,张家在城里有房子,但整个宗族都住在城外的坞堡里。

    汉末时期黄巾之乱后,坞堡大行其道,北方豪强为了自保,无不纷纷铸造堡垒,聚集奴仆族人以自守,张家人同样如此。

    西城外的官道边,张家庄园。

    庄园建筑规模宏大,占地面积近百亩,以坞堡形式建立。外围建有约一丈五尺高的围墙,四角一端各有一处二丈多高的角楼,上面有人站岗放哨,居高临下,警惕地看着每一个过路人。

    四人骑着马来到大门口,陈暮脸色铁青,但还是强忍着对刘关张低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待会先别冲动,等找到我耶耶再说。”

    刘备摸了摸腰间的双股剑,点点头:“我知道。”

    “若是老伯受了什么委屈,我必屠杀了这张家。”张飞脸上的青筋暴跳,已经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

    关羽没有说话,但他不说话,就是最好的回应。

    四人到门前的时候早就被角楼上的人注意到,指着他们大喝道:“尔等是何人?”

    “叫你们家主人出来。”

    陈暮语气生硬地命令。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见我主人?”

    角楼上的人毫不客气地回应。

    “婢子!”

    陈暮举起腰间的官印大声呵斥:“睁大汝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官印为龟钮铜印,腰间配墨丝黑绶三采。

    这是官员的象征。

    六百石的官吏在中央洛阳只能算芝麻大点的小官,毕竟天子脚下,王公贵族无数。

    但在地上郡县,却已经是与县令同等级的存在。

    没想到那角楼上的张氏族人嗤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六百石官,也敢来我张家撒野?”

    虽然语气已经不似刚才那么放肆,但轻蔑的态度依旧十足。

    “那这个够不够?”

    刘备眯着眼睛,把自己腰间的官印取出来亮相。

    他的官职是济南相,两千石,官印本来也应该是两千石银制龟钮印。

    但他是列侯,被录入皇室族谱,所以上面的颜色是金色。

    明晃晃的金子在阳光下发亮,闪瞎了人狗眼。

    角楼上的人愣了片刻,然后手忙脚乱地爬下去,往庄园里面跑,向主人去报信去了。

    刘关张陈四人就这样坐在马上,矗立于张家庄园门前静静等待。

    谁也没有说话,气氛逐渐压抑,另外几个角楼上的人隐隐能感觉到到来者不善,可那金色的官印,却仿佛一座山压在他们头顶,令他们不敢作声。

    片刻后,嘎吱一声。

    大门打开。

    一个中年男人带着数名奴仆急急忙忙走出来,见到刘备,拱手施礼:“鄙人张湖见过大人,不知道是哪位列侯驾临蒲阴?”

    之所以知道是列侯,是因为汉朝的金印只有万石官员以及列侯才有。

    能够拥有金印的官员,只有三公和大将军。

    九卿的官印都是银的。

    三公和大将军几乎不可能跑到这小小的蒲阴来,所以张家豪强主人猜测应该是某位过路的列侯。

    难道是右北平太守刘政?

    那刘政是中山简王刘焉的后代,因素有才干,被录入宗室封为亭侯,领右北平太守,只是看年纪似乎不太像,太年轻了些。

    “我是济南相刘备。”

    刘备平静地说道。

    还未等张湖说话,陈暮淡淡地道:“我兄长要回幽州探亲,路过此地,想找你家借宿歇息,不知方便与否?”

    列侯要在自己家借宿?

    张湖大喜:“自无不可,贵宾快请进来。”

    四人下马进门。

    陈暮走进院子,装作随口问道:“对了,刚才见一瘸腿汉子和一个少年来了你家,不知人在何处呀?”

    张湖纳闷道:“贵宾找那瘸腿汉子做什么?”

    “哦,无事。”

    确定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可能在张庄,陈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平静说道:“那汉子落了些东西,被我捡到了,想归还给他。”

    张湖嗤笑道:“一个乡野贱民而已,诸位贵客又何须理他。”

    刘备将手摸向腰间的双股剑,关羽握紧了青龙偃月刀,张飞眼神中的凶厉之色像是能杀人。

    陈暮眼眸中不动声色地闪过一丝杀意,缓缓开口:“诶,张家主人怎么能如此说。我大哥素有仁义之名,捡到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归还,你这般做岂不是陷我大哥于无义?你把那人叫出来,我们当面还给他。”

    “这......”

    张湖迟疑,没想到来的贵客如此有道德品质,捡到了人家的东西要还给人家,只是那瘸腿汉子......

    “难道张家主人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等可是亲眼见那汉子进的庄园。”

    陈暮用言语逼问。

    张湖无奈之下,只得道:“那汉子是我张家奴仆,因为犯了事情被打了一顿,现在关在地牢里,贵客还是不要去见他了,东西交予给我,我来转达便是。”

    刘关张三人已经压抑不住火气,唯独陈暮知道,现在还不能动手,自己父亲在人家手里,可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伤害到父亲。

    想了想,陈暮说道:“既然是张家奴仆,东西交予你也无可厚非,只是东西贵重,还是得亲自见一面才放心。”

    张湖有点不悦,这是在怀疑他的人品。不过很快又想到陈家父子来的时候,带了不少钱财。

    莫非是还有什么贵重物品不慎落下,被这四位贵客捡到?

    一时间张湖有些贪婪。

    想起反正那陈家父子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口不能言,让他们见一面又何妨?

    于是对身边的奴仆说道:“去把陈家父子带出来。”

    四人被请进厅堂就坐。

    张湖察言观色,有点纳闷于四人的脸色怎么都不好看,但陈暮编造了谎言,也想着一个乡野村夫能与一地太守列侯有何关系?

    若是一地太守也算不得什么,毕竟他的族亲张纯可就是中山国本地太守,外地太守能奈他何。

    关键人家还是列侯,身份尊贵,总不能与一个村夫扯上联系。

    想到此,张湖放心不少。

    过了片刻,奴仆将两个浑身血污的人带进来,丢在地上。

    关羽张飞二人噌一下站起来,急忙过去搀扶。

    张湖不解道:“二位贵客这是.......”

    还未等他话说完,刘备拔剑而起,一剑柄拍在了他脑门,含怒暴喝道:“贼子安敢!”

    张湖一下子被拍倒在地上。

    陈暮只是默默地抽出了宝剑,瞄准了地上张湖的脖子。

    “主人!”

    周围的奴仆惊愕大喊。

    张湖被打得头晕脑胀,再清醒过来时,眼前只见宝剑袭来,吓得魂飞魄散,哭喊道:“客人,这是做什么,莫要如此,有话好说!”

    噗嗤!

    天子赐的宝剑第一次穿入了人的身体里,刺穿了颈部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陈暮脸上!

    辱人父母者,杀之!

第三十章 群情激愤

    脸上的血温热。

    腥味扑鼻。

    这是陈暮第一次杀人。

    他并非没有为杀人做好心理准备。

    生逢乱世,命贱如草,要想不被杀,怎么能没有杀人之心?

    但他原本以为第一次杀人自己肯定会吓得腿软。

    只是当锋利的宝剑刺进人的身体时,那种柔软的触感传递过来,像是竹签挑起了一块肉那么简单。

    没想到杀人这道坎在心理上并不难跨过去,也许是乱世看多了,也许是穿越太久同化了。

    至少对于陈暮来说,他现在只觉得张湖肯定很痛,不过无所谓了,只要自己不痛就行,敌人痛不痛的,也就那么回事。

    张湖的挣扎仅仅只是一瞬,颈部大动脉被刺穿,片刻后就咽气。

    门外的张家奴仆都吓傻了,主人就这么死了?

    “他们杀了主人,报仇!”

    “可人家是列侯。”

    “列侯也不能随意杀人吧。”

    “先去禀告给少郎和诸位宗老叔伯。”

    门外的人一哄而散,跑去叫人。

    关羽张飞一个扶着陈青,一个扶着陈志。

    刘备脸色冷厉道:“四弟,不如屠了这张家满门。”

    汉朝侮辱别人父母是重罪,阳球是渔阳郡人,郡里有位官员侮辱他的母亲,阳球便纠结了几十位少年杀了那官员和官员全家。

    要知道他杀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官员。

    结果不仅不算犯法,甚至还因此名声大噪,举为孝廉,从此步入仕途,最后诛杀大宦官王甫。

    连官员都因为侮辱别人父母而被杀全家,更何况没有官职的豪强。

    陈暮如果愿意,完全可以屠戮了整个张氏宗族!

    然而陈暮冷静地摇摇头,说道:“先把我父和我弟弟带回去,他们现在需要医治,安顿了他们再回来报复!”

    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一身血污,没少遭到殴打。一个之前就受过伤,伤势还未痊愈,一个仅仅只是个少年,怎么能够忍得了这般拷打?

    为了怕他们有什么意外,必须先把人带出去再说。更何况哪怕关张万人敌之勇,带着两个拖油瓶也的确不好战斗。

    刘备点点头:“好,二弟三弟,我们走。”

    陈暮快步过去从关羽手中接过自己父亲,浑身遍体鳞伤,但还有气,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将父亲背在背上,与三兄弟一起冲出宅院。

    “何人敢来我张家行凶!”

    呼啦啦从外面冲出来数十护院,为首的是几名张家族人。

    刘备也不废话,喝道:“杀出去!”

    陈暮左手扶着自己老爹,右手拉着自己老弟,刘关张怒喝一声杀上去,很快与敌人缠斗在一起,这种战斗他的确帮不了什么忙。

    不过也不用帮什么忙,刘关张之勇即便是在正规军中都是砍瓜切菜,更何况这种乡勇民夫,毫无战斗力可言。

    顷刻间数十护院就被杀了七八人,余下的见到三人悍勇,吓得连滚带爬,再也不敢靠近。

    在刘关张的护送下,陈暮带着老爹和弟弟成功跑到了前门院口。

    大门紧闭,四周角楼上的人弯弓搭箭,又将他们逼回了庭院里的围墙后面。

    近身战斗谁也不怕,但敌人有弓箭。

    张飞低声道:“大哥二哥四弟,我去将角楼上的人击杀。”

    “三弟小心,我来掩护。”

    刘备嘱咐一声。

    张飞点点头,从侧面的院子翻墙出去,绕到左右角楼后方,一个健步就开始往上爬。

    庄园外的角楼总共有四个,大门口左右两边的围墙中段各一个,远处围墙末端的角落各一个。

    张飞找到那个是围墙最右边末端的那个,贴着右边围墙走角楼上的人根本看不到。

    见到张飞行动,刘备在门口闪身一晃,嗖嗖四支箭射来,全都射空了。

    虽然武力不如关张,但刘备十分敏捷,身形矫健,在箭支射来之前就已经闪回了门内,帮助张飞吸引注意力。

    角楼高二丈,就是四点六米,张飞自己个头就有一米八多,爬上去也就那么几秒钟的事情。

    楼上的人听到了动静,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豹头环眼的汉子已经冒头。

    张飞从角楼的梯上钻出,咧嘴一笑,毛茸茸的大手伸来,将那人一把抓住,用力一拉,将他摔了下去。

    庄丁一声惨叫,从四米高的地方摔下去不至于送命,但也是摔得七荤八素,失去了战力。

    “大哥接着!”

    张飞将藏在角楼上的弓箭和箭囊往里院的围墙里丢去,自己一缩头,躲进了角楼里。

    嗖嗖的箭矢从另外一侧的角楼射来,全被角楼拦板挡住。

    刘备跑过去捡起了弓箭,以里院围墙做掩护,趁着外面剩余的三个角楼的人都在警惕张飞的时候,一箭又将一人射死。

    现在已经处理掉了两个,还剩下两个。

    “不冒头了。”

    关羽探出头去观察,发现敌人缩在角楼里不敢冒头。

    刘备的箭术在《三国志》里可是有记载的,弓马娴熟,可以在马上一边骑马一边搭弓射箭,箭术十分了得,远非常人能比。

    这百发百中的一箭已经将角楼里的人吓破了胆,只敢趴在角楼里,用很小的视野观察,不敢再出来。

    “三弟,他们不敢冒头了,杀过去。”

    刘备故意大喊。

    角楼上的人吓得把弓箭丢下来,连连喊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走!”

    刘备见他们丢下武器,立即冲出去。

    张家庄园不小,但外围前院的人肯定不多,刚刚已经被杀散了一批,等他们从后面叫来人,被数百人团团围住就不好冲杀出去了。

    之前他们四人进门时的马匹被栓在前院的院子里,张飞取了马匹过来,四人在大门口汇合。

    大门被关上,取下门栓一脚踹开,四人冲出大门,将人扶上马匹要走。

    正在此时,身后追兵杀出。

    数百人拿着武器,从庄园里跑出来,纷纷呼喊着贼人休走。

    典韦当年在襄邑杀人,也是被几百人围攻。

    现在有关张之勇都不逊色于典韦,甚至隐隐还要比典韦稍强,这些人更加不放在眼里。

    “大哥四弟先走,我与三弟断后!”

    关羽横刀立马,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在地上一顿,眯起了眼睛,浓浓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刘备和陈暮都知道,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关键是先救治伤者。

    因此也不废话,带上陈青陈志,拍马便走。

    二人疾驰,身后喊杀声与兵刃交接声震天,关张已经和敌人交上了手。

    不过刘备和陈暮也不担心他们,两名万人敌的猛将十几万人的混战都能杀个七进七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至于在这儿阴沟里翻船,实在不行上马跑便是。

    刘备搀扶着陈青,陈暮抱着陈志,因为怕动了他们的伤口,不敢跑太快,纵马走了一二里地,快到蒲阴城门口的时候,前方乌压压出来数十人。

    这些人都是蒲阴县门下贼曹,门下督盗贼的兵丁,县令听闻有狂徒大闹县衙门口,殴打兵吏,勃然大怒,派人出来追杀四人。

    “就是这些狂徒,抓住他们!”

    之前被张飞一鞭子抽在脸上的兵丁指着刘备陈暮放声大叫。

    城门口守卫的兵卒也看了过来,包括进出城的百姓,也都纷纷为之侧目,很快就聚拢了数百人。

    “谁敢动我陈家族人!”

    便在这个时候,一名身上还缠着绷带的壮汉带着十余名青壮越众而出,手中高举武器,纷纷呼喊以壮声势。

    陈暮认识他,是陈家村最为悍勇的一位族叔,名唤陈猛,在乡里素以勇猛胆烈著称。

    陈家村之所以没有被大豪强欺负,他的悍勇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今年陈家村的村壮死伤惨重,陈猛虽然在乡里强悍,但武力顶天了也不过四五十,远不及关张一百多的武力值,无法一个人撑起整个宗族门面。

    而且这次出征鲜卑,他身负重伤,一直躺在家中休养,所以面对豪强的欺压,他也没有法子。

    但这次听说族兄陈青要去为村人讨个公道,想起在战场上族兄为了救他被人砍断了一条胳膊,陈猛哪怕伤势再重,也是悍然从床上爬起来,纠集十余个健壮的村民,赶来救援。

    蒲阴县县令越众而出,鄙夷地看了眼陈猛,喝道:“陈猛,你族人枉法犯上,罪大恶极,你陈家村若敢包庇,信不信调动大军,诛灭你一族?”

    “谁敢诛灭陈氏一族?”

    刘备怒目而视,将腰间的龟钮金印托举而起,朗声道:“某乃济南相,楼桑亭侯刘备刘玄德,你一个小小的县令,安敢放肆?”

    “刘备?”

    “是那个名传河北,仁义无双的刘玄德?”

    “真的是他!”

    城门口聚集的百姓议论纷纷。

    中山国也是冀州,虽在冀州北部,但当地百姓早就听说了刘备的名望。

    可以说,刘备如今在冀州,家家闻名,万人瞩目。

    “这......金龟印......”

    县令被这金灿灿的官印吓了一跳。

    大汉律令,千石以下为铜印,千石到两千石为银印,万石和列侯为金印,而天子、皇后、太后、诸侯王的印章则是玉印。

    先不谈一地太守已经是掌控一地官民生死的顶级官员,单说这列侯金印,也如一座山般压向这县令。

    蒲阴县令不得不拱手施礼:“蒲阴令白给,见过上官。”

    “既知我名,还不散开?”

    刘备瞪着他。

    白县令正准备让路,便在此时,远处大队人马杀来。

    关张且战且退,杀死数十人。

    但敌人实在太多,张家乃是蒲阴首屈一指的豪强,家中奴仆虽然不像徐州巨富糜竺那样上万,但也有一两千人,张家主人被杀,当然不能如此善罢甘休。

    关张也只能边打边撤,已经靠近城门口,不到一里地。

    看到是张家,白县令大呼道:“光天化日,怎可行凶,诸位还不去帮忙!”

    “我看谁敢!”

    陈暮暴喝一声,将剑拔出来,看着城门口的百姓大声说道:“我父亲是本地乡农,平日在家务农,从不惹是生非。那张家豪强勾结县令,夺我家产,还欺辱我父,将我父亲和弟弟殴打成此般模样,我想问诸君,辱人父母者,当之如何?”

    城门口的百姓听到热闹纷纷涌出来,古代一个县城人口在数千到数万人不等,蒲阴并不是大县,县城内的人口不到万人,其余人都分散在各个乡亭,所以城门口的人越聚越多,也仅仅只有一千多人而已。

    但这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百姓们听到刘备的名字,十分敬佩,又听到陈暮道出原委,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陈猛带来的陈家村人有个比较机灵的,当时候就振臂一呼,大喊道:“当杀之!”

    “对,当杀之!”

    “那县令和豪强平日欺压乡邻,我早就看不惯了。”

    “这等贪官污吏与地方恶霸,就该杀了为民除害才是。”

    所有的百姓都被煽动,声音震耳欲聋,将县令的脸色都吓得无比苍白。

    “诸君还在等什么,助我与刘使君一臂之力,将其杀之!”

    陈暮恶狠狠地瞪着县令,像是要将他吞吃。

    “你们干什么,都给我回来!”

    白县令正待要呵斥百姓,结果一看身边的兵丁都跑了,好悬差点没气死,再一看身后,百姓们摩拳擦掌,凶相毕露,向着他围拢过来,不由大骇道:“尔等做什么?我乃朝廷命官......”

    还没等他说完,上千百姓就已经将他围在当中,报以一顿老拳殴打,生死不知。

    这边处理了白县令,陈暮也是松了口气。

    “侄子,我兄长如何?”

    陈猛带着十余青壮过来,关心问道。

    陈暮和刘备翻身下马,将陈青和陈志交给族人,说道:“猛叔,先送我父亲和弟弟去城内寻医师医治。”

    “好。”

    陈猛招呼两个村壮背着陈青陈志去城内找医师。

    陈暮看到关张骑着马已经过来,再看自家宗族十余人手上都有武器,父亲和弟弟送走,没了拖累,正好大干一场,于是高呼道:“乡亲们,我为父报仇,朝廷也得判我无罪,还会嘉奖诸君之大义。今日杀了那县令尤不解恨,何不再除掉那蒲阴恶霸张氏!”

    “正待如此!”

    “杀了那恶霸张家!”

    “只恨我等手中没有兵器。”

    百姓们群情激愤,要一鼓作气杀向张家,只是没有兵器。

    陈暮大声道:“无妨,我与三位兄长和族人们冲锋在前,先杀一批人,乡亲们跟在身后以壮声势即可!”

    “好,冲啊!”

    当下,陈暮把自己的马让给了族叔陈猛,刘关张陈四名悍勇之士骑着马向着张家恶奴冲去,身后第二批人是十余名带了武器的陈氏族人,最后那批则是千余乌压压的蒲阴当地百姓。

    群情愤怒,便如排山倒海,像是要将前方的数百张家奴仆碾为齑粉。

第三十一章 先发制人

    张家奴仆人数也不少,但他们只是跟着张家宗族的人一窝蜂往前冲。

    数百打两个还有胆色,等冲到城门口,再看人家上千人冲来,顿时吓得四散而逃。

    这年头给人做奴仆,还不是实在活不下去,没有办法。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行,让他们去拼命?对不起,还没有忠心到这个份上。

    很快原地就只剩下几十个张家宗族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眼看对面上千人涌来,再不跑更待何时?

    刘关张陈四人一路砍杀,戳死砍倒数人,带领着蒲阴乡亲杀奔张家庄园。

    庄园里一片混乱,张氏宗族平日欺压乡邻,作威作福,向来都是他们欺负人,哪遇到这种事情。

    一时间宅内乱作一团,张家族人收拾细软,纷纷逃跑。

    跑得快的还留了命,跑得慢的就被蒲阴乡民杀进来,乱刀砍死。

    往日的仇恨全都算上总账,在刘关张陈的带领下,乡民们杀进庄园,屠戮了豪强张家满门。

    这种行为按道理来说,应该属于暴民行径。

    但在东汉,只会被人称道。

    连新时代初期,都有打土豪分田地,审判地方恶霸的正义行为,更别说在古代。

    平日里乡民摄于豪强威慑,不敢反抗。

    可只要给他们一个合适的理由,过去遭受的林林总总苦难,一股脑全都会发泄出来。

    好在刘备尚有理智,制止了乡民残杀无辜,吩咐民众将所有张家宗族的人全部捆绑起来,押赴城内受审。

    上千人抓了张家宗族的人浩浩荡荡回城。

    回城之后,在关张的带领下,乡民们又冲进县衙,抓了为虎作伥的县尉、县丞等人。

    总共上百人,全都五花大绑,一个个灰头土脸,十分狼狈。

    听闻豪强张家和蒲阴大小官员被抓,满城百姓数千人都出来围观,城门外的空地上,聚集了无数百姓。

    刘备夺了蒲阴县令印,号令蒲阴县的兵丁维持秩序,一个个审问。

    “张霸,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罪不可恕,杀了!”

    “张彪,强抢民女,殴杀一名乡邻,杀!”

    “张恺,肆意凌辱县人,强取豪夺.......”

    在蒲阴当地百姓纷纷指认之下,一个个为非作歹的恶霸豪绅官吏现出原型,当场受到审判。

    百姓苦这些地主豪强久矣,纷纷拍手称快,弄得当地另外几家豪强瑟瑟发抖。

    有欺辱过乡邻的,已经开始收拾行礼准备跑路,没有欺凌过百姓的,不断庆幸自己没干过坏事,要不然受审的就是他们。

    杀了一批人又放了一批无罪的,热热闹闹一下午,到了最后,刘备宣布要把张家和县令强取豪夺来的田地分给穷苦百姓,气氛顿时到达**。

    而就在刘备惩治地主豪绅贪官污吏的时候,陈暮已经奔赴医馆。

    “我父亲如何?”

    进门之后,陈暮焦急询问。

    陈猛在门外等着,见到他,摇摇头:“医师正在治疗,形势有些不乐观。”

    “猛叔,去烧一些沸水来。”陈暮吩咐。

    陈猛愣了一下,看到陈暮脸色凝重,似乎在用命令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心里嘀咕了声这小子凭什么命令自己这个族叔?

    不过考虑到陈暮现在心情不太好,陈猛也就没有多做计较,跑去医馆后院,找了医馆的人帮忙烧水。

    陈暮推门进了房间里,只觉得一股药味扑鼻而来,一名中年医者正在忙碌。

    “出去!”

    医者听见动静,狠狠地瞪了陈暮一眼。

    陈暮知道自己打扰到人家医生,不过还是坚持把门关上,站在门内拱手说道:“伤者是我的父亲和弟弟,我来是想请问医者,包扎伤口的布带是否有用沸水杀菌。”

    医者愣了一下,道:“你也懂医术?”

    “不懂,但略知一些伤口感染的知识,如果不杀灭细菌病毒,很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

    陈暮恭敬回答。

    对于医生他十分尊敬,因为他初中时得过重病,被父母送去医院,主治大夫人很好,做了两场手术,术后悉心照顾才把他从死神手里拉回来。

    “细菌病毒是何物,我不知道。不过谯县人华佗倒是说过和你一样的话,说是布带上有邪风,用沸水煮后可除。”

    医者点点头:“我已经为你父亲兄弟清理了伤口,正准备上药包扎,既然你一定要沸水煮过的布带,那就出去命我的小童取来。”

    “诺!”

    陈暮应了一声。

    唯是接受命令,诺则是“知道了”的意思。

    这二者的含义,相当于现在“是”与“好的”这两句回答。

    前者是地位低的人回应,后者是地位相同或者地位较高的人回应地位较低的人。

    出去取了布条,来到后院,陈猛正和医馆的医童煮开水。

    “侄儿,我兄如何?”

    陈猛见他过来,开口询问。

    陈暮脸色稍微舒缓一些,回答道:“医者已经清理了伤口,都是外伤,应该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

    陈猛点点头。

    不过说是这么说,陈暮心里还是堵上了一片阴霾。

    汉代的医术不比现代,现代医疗发达,五脏六腑有什么毛病,也能检查得出,进行针对性治疗。

    而古代的医术则顶多能治疗外伤,有个头疼脑热,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就只能喝草药来碰运气,像肺结核这样的病,几乎是绝症,无药可医。

    如果父亲和弟弟只是外伤就还好,修养一段日子就行。

    怕就怕在他们被打出了内伤,五脏六腑任何一个出问题,都是要命的事情。

    所以陈暮现在谈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得继续观察情况。只希望父亲和弟弟能够吉人自有天相,可以挺过这一关就好。

    煮好了包扎用的布条,陈暮给医师送了过去。

    医师已经用煮过的毛巾擦拭了创口,将伤口清理干净,涂抹上草药汁,布条送过来之后,一圈一圈地缠绕上,打好结,当成绷带固定住草药。

    陈青陈志父子还在昏迷中,但当绷带紧紧勒住他们伤口的时候,还是痛得不停呻吟,看得陈暮心里不是滋味。

    虽然谈不上心如刀绞,可这一世的父亲弟弟被打成这样,他依旧扼制不住心中的愤怒。

    这还是因为自己得了势,有了社会地位。

    若是普通乡民,恐怕就算被张家豪强的人打死,也无处伸冤吧。

    陈暮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出了医馆,带了几个陈家村村壮,直奔县衙,找到了主簿房。

    在主簿房中寻了空白竹简和毛笔,愤而洋洋洒洒数百字,写下奏折,将这事上书,并且弹劾中山国相张纯,纵容远房分支族人,为祸地方百姓。

    这手弹劾,不算恶人先告状,因为恶人不是他,是张纯。

    张纯是渔阳人,中山国的蒲阴张氏是他本家宗族的远房分支,他做中山国相之后,收了蒲阴张氏好处无数。

    这一点在之前拷问张家人的时候就已经问得明明白白,蒲阴张氏之所以越发嚣张,原因也是因为张纯纵容庇护,再加上蒲阴张氏欺辱百姓,掠夺田产,都会给张纯孝敬一份,使得张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来都无视百姓受苦。

    得知幕后保护伞是他,陈暮怎么能心中不满,立即上书先发制人,要将官司打到汉灵帝那里去。

    当天夜里,一骑就奔出蒲阴,往冀州治所邺城而去。

第三十二章 仁义无双刘玄德,忠孝两全陈子归

    “砰!”

    中山国治所的卢奴县。

    国相府。

    年近四十的张纯将桌案推开,勃然大怒,对左右属吏道:“给我点齐兵马,杀奔蒲阴。”

    “使君,千万不能动怒啊使君。”

    中山国长史马扶劝说道:“那刘玄德乃是汉室宗亲,天子诏书亲口称之为皇弟,除了天子和宗正以外,谁也无法处理。我们动他一根毫毛,都是犯上作乱的死罪。”

    中山国是一个封国,国相就是太守,而长史则是郡丞。名义上长史是太守的下属,实际上是两个系统。

    太守可以自己招募属吏,但这些属吏并非朝廷任命,发的俸禄也由太守自己给。而长史则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拥有单独向朝廷上奏的权力,二者相当于县令与县丞,一主一副,并非名义上的上下级。

    听到长史的劝说,张纯勉强冷静下来,但余怒未消,咆哮道:“他刘玄德不过是青州济南相,居然管到我中山国来了,这哪是越境,分明是越州,难道要我忍气吞声吗?”

    马扶犹豫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向朝廷上奏,参他刘玄德一本。越境管辖乃是大罪,朝廷不会因为他是列侯而开这个先例,必然会治罪予他。”

    “长史说得对。”

    曹掾王政说道:“现在是他们理亏,我们动手就变成我们理亏,使君应当向朝廷上奏才是。”

    “这......”

    张纯思来想去,觉得两人说得有道理,最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若他只是个寻常太守,我必然派兵捉拿,既然是个列侯,本相也确实管不到他头上,五官掾何在。”

    五官掾出来道:“卑在。”

    “速写奏折,发至洛阳和邺城冀州刺史府。”

    “唯!”

    五官掾领命而去。

    这种奏折一般要写两份,一份给天子,一份给刺史。

    刺史虽然没有管辖地方的权力,但有监督太守的指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可以过问,所以张纯也得给王芬说一下这件事情,相当于打个招呼。

    不过张纯哪里知道,王芬是党人,与荀和等人关系密切,而荀和又暗中与陈暮结交,双方早就有交情。

    所以他这份奏折过去,肯定落不到什么好处。

    王政想了想,又说道:“使君,奏折发上去,人也得控制起来。不然他们跑了怎么办?所以务必要将他们困在中山国,等到朝廷政令下来,立即就可以捉拿下狱,等待朝廷的囚车来。”

    张纯大喜,说道:“正该如此,那便先派兵马去蒲阴县,也不抓人,只是跟着他们,不允许他们出中山国,等到天子诏书抵达后,再把他们抓起来!”

    涉及到列侯,当地官员是没法处理的。一般情况下,列侯犯法,要先由天子下诏书,再配合宗正的宗人府手令,先削了罪人的爵位,再押赴洛阳,由宗正和延尉一起审理。

    刘备不仅是一国国相,还是列侯,按地位比张纯还高。在没有朝廷定罪之前,张纯敢动他一根汗毛,那都是以下犯上的死罪,所以他也不敢现在就动手抓人。

    然而张纯不知道的是,此时陈暮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令快马直奔邺城,提前一步将奏折先给了王芬。

    王芬接到信件,考虑到陈暮和党人的关系,就立即帮他转递上去,送往洛阳。

    几天之后,洛阳尚书台就接到了这份从邺城来的奏折。

    今天恰好是王钧当值,宦官们把持尚书台,相当于明朝太监把持司礼监一样,都有整理各地奏折,阅览文件的权力。

    当初宦官王甫候览把持朝政,就把弹劾他们的奏折全都藏起来,根本不给天子看。

    王钧将所有奏折分门别类,按照事情的大小统一进行整理,等看到冀州送来的奏折时,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竹简正面上盖着济南相大红官印的奏折。

    济南相?

    那不是好兄弟刘玄德吗?

    济南明明在青州,怎么变成从冀州发来的奏折了?

    王钧一头雾水,就把那份奏折取出来,打开之后扫了一眼,当时就气怒发冲冠,拿着奏折急匆匆地往玉堂殿而去。

    因为皇宫的宫殿实在太大,要给这么大的宫殿装地暖花费的成本太高,所以目前为止,也就玉堂殿有地暖,天子便几乎常住玉堂殿。

    解决了洛阳灾民问题,汉灵帝一下子轻松不少,有了钱之后又恢复了自我,每日奏歌跳舞,十分享受。

    王钧低眉顺目地进去,看到天子正躺在木塌上,怀中抱着何皇后,两人你侬我侬。

    虽然场面不至于不堪入目,但也是洒了一地狗粮。好在这里要么都是没有g2的太监,要么都是跳舞的宫女,倒不至于被这冰冷的狗粮泼在脸上。

    张让赵忠服侍左右,赵忠先看到王钧,见他从大殿边缘弯着腰小步过来,便冲他摆摆手,示意让他不要过来打扰天子雅兴。

    王钧自然也明白,便站在一旁等候,没有过来。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快到中午饭点,舞跳尽了,音乐弹完了,宫女和乐师都撤下去,汉灵帝准备带着何皇后去吃饭的时候,王钧才敢上前。

    “陛下!”

    王钧过来跪伏在汉灵帝面前。

    汉灵帝见到他,笑着说道:“相衡怎么来了,你今天不是在尚书台当值吗?”

    由于王钧会做人,不与张让赵忠等人争功,且帮助天子引荐陈暮,立了大功劳。因此前两日就被汉灵帝升为了中常侍,封了列侯,地位已经不在十常侍之下。

    “禀天子,是从冀州发来的奏折。陈议郎与济南相刘备一起回乡准备过年,没想到陈议郎家乡豪官吏强欺辱了他的父母。”

    王钧避重就轻,丝毫不提陈暮已经把人杀了的事情。

    这算是小技巧,先把陈暮摆在弱势的地位,让天子先入为主,这样才能减轻杀官的罪责。

    毕竟是杀了官员,王钧也不知道天子会怎么处理。

    “还有这等事情?”

    汉灵帝大怒道:“把奏折拿过来。”

    王钧把奏折呈递上去。

    汉灵帝快速扫了一眼,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愤怒慢慢减下去,脸色逐渐变得犹豫。

    陈暮怎么把人给杀了,而且还是杀了官员,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陛下是不知该如何处置吗?”

    张让在一旁也扫到了奏折内容,见到汉灵帝犹豫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刘宏叹气道:“陈子归一怒之下已经把当地官员杀了,他杀豪强还不算什么,杀了官吏,这可是朝廷任命的县令,怎么能说杀就杀了呢?”

    张让笑着说道:“陛下莫非是忘了董黯与阳球?”

    董黯与阳球?

    刘宏想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这俩都是因为杀死侮辱自己母亲的人而获得的嘉奖,董黯是汉和帝时候的事情,阳球是汉桓帝时候的事,距离现在都几十年了,他一时半会差点没想起来。

    “对,侮辱父母愤而杀之,此乃天下至孝也。”

    汉灵帝一拍脑门,大笑道:“有董黯和阳球的先例在,百官也不会说什么,下诏书,举陈暮为孝廉,让王芬再给他个茂才,以为嘉奖,再在全天下各州郡县张榜,将此事宣扬。还有我那皇弟刘玄德,为兄弟报仇,此乃义也,应当一同上榜,使二人忠孝仁义之名传扬海内,昭然千秋。”

    举孝廉和举茂才并不冲突,当时很多人都渴望先举孝廉再举茂才,这样升官速度犹如坐火箭。比如杨赐的儿子杨彪,就是先孝廉再茂才,因此二者同时出现并不奇怪。这也是汉灵帝为以后陈暮来中央当高官做准备,这样提升上来,才不会惹人非议。

    “陛下,陈子归还弹劾中山国太守张纯纵容亲族欺压百姓。”

    王钧又大胆地提醒了一句。

    汉灵帝想了想,便说道:“那就下旨申饬一番。”

    “唯!”

    王钧领命而去。

    张纯一定想不到,陈暮在朝廷的根基可谓上达天听。

    就算刘备确实越境,理亏在先。但汉灵帝连理由都给他找好了,为了兄弟义气的行为,根本不算什么,不仅不能处罚,还要大力嘉奖。

第三十三章 一世人,四兄弟

    张纯的奏折是第二天到的洛阳,结果被汉灵帝扔了出去,被小黄门捡走丢去了地暖锅炉里当柴火烧了,连看都懒得看。

    而就在汉灵帝对这件事做出处理的时候,冀州蒲阴县的安顺乡里,傍晚时分,陈暮与刘备关羽张飞四人正在村口的空地上烧了木柴烤火。

    火堆上还烤了两只硕大肥妹的野兔,兔兔外焦里嫩,油脂遍布全身,滴到柴火上滋滋作响。

    目前两只兔兔的家属情绪稳定,因为兔子窝被一锅端了,另外几只小兔子准备先养着,等长大一些再考虑是红烧还是清蒸。

    “那些苍蝇正是烦人,大过年的也不清净。大哥,照俺说,不如让俺带人去把那群狗腿子一顿好打,驱逐赶走,整天在俺面前晃来晃去,烦死人了。”

    张飞闻着烤兔的香味,又瞅了眼不远处安营扎寨,监视陈家村的五百正规军人马,一点胃口都没了。

    刘备笑道:“别管他们,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

    “看着碍眼。”

    张飞龇牙咧嘴,斜着眼看着那帮人目露凶光。

    陈家村也组织起了村壮数十人,都有武器在身边,各自点上火堆,守在村口,在陈暮的指挥下,晚上安排了明哨暗桩数人,警惕地看着那帮士兵。

    虽然张纯派来的官军人数不少,而且训练有素,战斗力远不是张家豪强那些可以相比。

    但刘关张三人之悍勇就已是当世无人可匹敌,再加上刘备刚刚将田地分给蒲阴县百姓,威望正盛的时候,去县城振臂一呼,恐怕呼呼啦啦立即就能拉出数千人马,将这些士兵屠戮一空。

    不过双方也只是对峙,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

    毕竟只是杀贪官污吏地主恶霸还有理由,杀这些士兵就毫无道理。

    他们只是在村外驻扎,监视众人,又没有动手,如果刘备召集人马攻打他们,理亏的就变成了刘备,到时候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要么亡命天涯,要么被抓去洛阳受审,没第三条路可选。

    “大兄,娘说让几位兄长早点回去休息。”

    叫陈凤的小丫头六七岁,完美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水灵灵可爱至极,瞪着大眼睛从村里跑出来,脆生生地对几位兄长喊道。

    “父亲和阿志怎么样了?”

    陈暮摸着小丫头脑袋,将她拦在怀里,一年不见阿凤,个子似乎稍微高了些,洗干净脸后似乎也白了少许。

    陈凤声音低了下来,拧着衣角:“爹刚服了药,额头还有些发烫,现在才躺下。二哥已经能下地了,只是不能快走,说身上疼。”

    “我知道了。”

    陈暮脸色微微发白,身上发烫就是身体免疫系统在升温杀病毒,看来伤口还是感染了。

    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一旦伤口发炎感染,那就意味着死亡率极高,除了靠自身免疫系统硬抗过去以外,没有任何办法。

    “四弟,你没事吧。”

    刘备看他脸色不对劲,关心地问了一句。

    陈暮摸着妹妹的小脑袋,勉强露了个笑容:“没事。”

    “怎么了?”

    关羽和张飞也凑了过来。

    陈暮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只是在担心耶耶的身体。”

    跟他们说病毒说细菌,无异于天方夜谭。

    刘备沉吟道:“我听说沛国有个神医叫华佗,医术精湛,也许他能有办法。”

    “这人海茫茫,上哪里去找他。而且张纯不会放我们出中山国。”

    陈暮含恨扫了眼远处驻扎的士兵,如果自己的父亲有意外,他一定会学董黯,拿张纯的人头去祭奠。

    “我去吧。”

    刘备站起来,长舒一口气道:“我现在大小也算是个列侯,在天子下达罪令诏书之前,那张纯动不得我。”

    “大哥,我们陪你去。”

    关羽和张飞也站起来。

    刘备摇头道:“你们就跟着四弟就行,防止那张纯乱来。”

    陈暮苦笑道:“算了大哥,沛国离得太远,等找到华佗,也是一两月后的事情,如果耶耶真的出事的话,也坚持不到华佗来。”

    沛国在兖州,虽然兖州就在冀州南面,与冀州领土接壤,但中山国位于冀州北部,而沛国位于兖州中部。

    根据后世的地理位置,一个是在河北完县,一个在枣庄沛县,两地离了六百多公里,这还是新时代有高速公路,如果是在东汉,一路走过去可能要一千五百里以上的路程,来回都得一个多月,更别说还得找人。

    而且据说华佗时常在全国各地行医问诊,有时候会去青州,有时候会去豫州,有时候会去扬州,最远的甚至能去交州。

    因为交州此时虽然蛇虫鼠蚁无数,毒瘴弥漫,可谓不毛之地,但岭南产草药,所以很多医者与采药人都会去那边寻访药草。

    如果华佗此时恰好人在外地,那么刘备这一趟完全就是白跑,纯粹是浪费时间。

    刘备劝道:“总要试试,要有希望才是。”

    陈暮坚持道:“若是距离近,我肯定会拼着与张纯战一场也要把华佗带来。可离着上千里路程,这一趟无非是白跑,没有意义,而且现在还不知道天子会怎么处理我们的事情,如果现在离开中山国,恐有人说兄长畏罪潜逃,会连累到大哥。”

    刘备不悦:“四弟说的哪里的话,你父便如我父,就算天子下了诏书,大不了也是押往洛阳,罪责我一力承担。”

    陈暮张了张嘴巴,想说些宽慰的话,脸上的神色最终也只能无奈化为满怀歉意的苦涩:“对不起,大哥,是我冲动,连累你了。早知道只是将那张家人和白县令痛殴一顿即可,不应该闹出人命。只是见我父亲惨状那一刻,我失去了理智。”

    “四弟,你说这些做什么。”

    刘备露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语气温和地说道:“你我兄弟,四人一体。你之父便是我之父,哪分什么彼此。大不了丢官弃爵就是,只要咱们兄弟在一起,就算是做白丁我也心甘情愿。”

    张飞大笑道:“大哥说的是,若那皇帝如此不近人情,枉顾狗官和恶霸欺压百姓的事实,那这鸟官还做的有什么意思,不如回乡种地,咱们兄弟也能逍遥自在。”

    关羽眯着眼,将手中的酒壶拧开痛饮一口,擦了擦嘴巴说道:“三弟说的不错,若大哥被治罪,我必然劫了囚车,与大哥三弟四弟一起弃官隐姓埋名便是,反正这种日子我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早就习惯了。”

    “这官,不做也罢!”

    刘关张三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仰天大笑。

    陈暮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目光闪烁,抿着嘴抬头仰望傍晚绚烂晚霞的夜空。

    太史公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无情又何止是帝王家,为了家产手足可以自相残杀,为了权力骨肉可以同室操戈。

    不管是前车之鉴的曹丕曹植,还是后车之师的李世民李建成,都向世人证明了在权力与**面前,亲情手足什么都不是。

    他曾经不信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能纯粹到那般亲密无间的地步,以为世人相交,无非就是利益纠葛,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双方各取所需罢了,哪有什么真正的情谊。

    原本便是人之常态,又何必去期望能有一段真心可以交往的感情?

    现在他信了。

    那一年桃花盛开,把酒欢笑。

    那一拜皇天后土,以为明证。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一世人,四兄弟。

    人生若能如此,又何必再谓言有它求?

第三十四章 祭祀

    刘备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启程去兖州,不过陈暮还是将他劝下。

    眼看就要过年了,新年时候就不要再去奔波劳累。

    汉民族对于思想的情节尤为重要,除夕、元旦、寒食是汉朝三大最重要的节日。

    新年气象,没有鞭炮,没有春联,没有饺子,也没有什么热闹气氛。

    今年不管是对于陈家村来说,还是对于整个大汉王朝来说,都是十分艰难的一年,战乱频繁,灾祸不断。

    但生活总要过下去。

    陈家村死在异地它乡的村人近百,埋骨远方,如果没有家人祭奠,最终也不过是成为孤魂野鬼而已。

    不管是为了现在还活着的人,亦或者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人们都得振作起来。

    除夕那天大早,在族老们的带领下,村里人就开始忙碌。

    刘关张三人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就听到唢呐锣鼓铜钲齐鸣,吵得人睡不着觉。

    “怎么这么吵啊。”

    张飞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刘备和关羽已经在穿衣服了,四弟陈暮并不在床上。

    四兄弟经常抵足而眠,这张床也是两张大床并凑起来的,并不拥挤。

    刘备套上换洗的长袍,对张飞说道:“翼德,四弟族中要祭祖,祭拜村中死去的亡魂,一起过去看看吧。”

    “哦。”

    张飞伸了个懒腰,又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地躺了一会儿,才从床上爬起来。

    三人穿戴整齐洗漱一番,出了堂屋站在院子往外观看,就看到村里数百人,比之平日里的人还有多,家家户户都穿着素衣,站在祠堂门口,肃穆而立。

    锣鼓声震天地响,正是寒冬腊月,虽然最近这几日没有下雪,北方的朔风依旧呼啸而来,似是亡魂哭泣。

    陈暮的母亲方氏是个矮个子妇人,在大儿外出未归,夫君被征调服役的时候,瘦小的肩膀挑起了整个家的房梁,一边养育子女,一边做着繁重的农务,生活没有压垮她的脊梁。

    一直注意自家情况的方氏远远地见刘关张从自家出来,一路小跑从祠堂方向赶回来,大声招呼道:“三位大侄起来了,吵到你们了吗?”

    刘备连忙摆手:“伯母,我等刚好起来,并不觉得吵闹。”

    方氏热情地招手:“那正是时候,准备开饭了,族老招呼三位贵客过去就坐。”

    “去哪儿坐?”

    “跟我来。”

    方氏带着他们往祠堂方向去。

    陈家村别的建筑都十分老旧,唯独这祠堂常有人打扫翻修,保持得相当完整。

    这是西汉时期陈家的祖先陈悝修的,前后三进出的大祠堂,光内部的广场就占地半亩,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祭拜。

    汉朝的除夕是祭拜祖先的日子,蒲阴陈氏尤以陈家村的祠堂为核心,散落各地乡镇的陈氏族人全都要回来,熙熙攘攘一千多人,将整个祠堂都挤满,里面站不住脚才不得不站在屋外。

    作为一地国相,又是列侯的身份,刘备可谓是陈家村最大的贵客临门。乡有三老,陈家村的村长陈老太爷就是乡老之一,年八十有二,在乡里德高望重。

    当方氏把刘关张带过去的时候,老头与数位族老在族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出来迎接。

    “老大人安好。”

    刘备赶忙迎过去,将老人搀扶住。

    汉朝以孝治天下,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天子平民,遇到老人都要表达尊敬。

    老头抓着刘备的手笑呵呵地说道:“使君远道而来,陈家村未能隆重接待,让老夫羞愧难当。快快进来,请上座。”

    祠堂内正厅摆满了列祖列宗的灵位,旁边副厅则是宴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桌案,村里有辈分的长者坐于席间,中辈与晚辈则列于中席和末席,按照次序排列。

    为表示对郡守高官的尊敬,刘关张的座位在最上首,也就是主位,下方左右两侧分列了次席,再下面才是族长族老等陪同人员坐的位置。

    刘备注意到陈暮作为晚辈只能坐在末席,便摆手说道:“今日这里没有使君,只有晚辈。我与子归乃是刎颈之交,子归之长辈便是我之长辈,还请老大人上坐,我与子归同席便可。”

    “这可如何使得。”

    陈老太爷瞪大了眼睛,想拉住刘备。

    刘备却反而搀扶着老头往主坐上去,半推半扶地笑道:“长者为先,此乃敬老也。”

    老头七老八十,那里拗得过刘备,被推上了主坐,只得坐下。

    陈暮正坐在泱泱人堆里,旁边是自家老二陈志,父亲陈青还躺在病床上休养,女人是不准上席的,小妹和老娘就只能在外面站着吃饭。

    虽然是陋习,但陈暮暂时也无力改变。因为这不仅仅是在与陈家村的族规对抗,是在与整个汉朝天下的制度对抗。

    男尊女卑自母系社会结束之后,就已经成为了当代主流思想观念。即便男女平等,也得等到新时代到来,女子能够顶起半边天的时候,才有那个可能。

    所以目前陈暮只能安于现状,等待将来有一日革鼎山河,拥有改变一切力量的时候,再做新的计较。

    陈暮垂着首,脑子里正在想着下一步计划,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三个壮汉将他团团围住,搂着他的脖子,嘻嘻哈哈坐下。

    “大哥二哥三哥怎么坐这里来了。”

    陈暮翻起了白眼。

    这兄弟三人就没一个正经时候。

    张飞揽着他的脖子,钢针似的络腮胡蹭在他脸上,刺得挺疼,笑嘻嘻地道:“在上面坐着老不自在,还是跟四弟一起坐着舒坦。”

    关羽抚须笑道:“正是如此。”

    刘备摸了摸陈志的脑袋,吩咐道:“小弟,去拿酒来。”

    陈志年轻有朝气,受了皮外伤没过几天就活蹦乱跳,得了老大哥命令,欢快地回了句“得令”,蹦蹦跳跳地跑出去拿酒。

    看着他轻快的模样,四人哈哈大笑。

    片刻后村里的女人开始端上饭菜,一叠一叠的饭菜放在桌案上,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直到所有的饭菜端上来,陈老太爷才站起来,举着酒杯,环视一圈,用悠长的声音轻唱:“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祭我以族子魂魄兮,冥凌浃行而路途迢迢。此酒,敬我陈氏族人安魂入土,青山长眠!”

    “敬我族人!”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着酒杯,倒在地上。

    老太爷又拿起第二杯,再次唱诵道:“哀哀祖先,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瓶之罄矣,维罍之耻。此酒,敬我陈氏父母先祖,望列祖列宗护佑!让我陈氏连绵昌盛,万代不绝。”

    “敬我先祖!”

    陈家族人齐齐呐喊,第二杯又倒在地上。

    老太爷取了第三杯,望向刘关张陈四人,大声道:“我陈氏栖息蒲阴已有数百年,每日辛勤劳作,从不与它族结怨,也从不仗势欺人,惹是生非。可县令豪强欺我族人孱弱,欺我族战士去为国上疆场,要夺我祖地,占我良田。幸赖祖宗庇佑,我陈家有麒麟儿陈暮,与结拜三位人中龙凤为兄长,赶走了豪强,杀死了县令,为我等报血海深仇。第三杯,敬我陈家麒麟子,敬三位人中之龙凤!”

    “敬陈家麒麟子,敬人中之龙凤!”

    陈家族人数百男子齐齐将酒杯对准了刘关张陈四人,端酒弯腰行礼,弄得四人受宠若惊,也连忙端酒回礼。

    这一杯酒当然不是倒在地上,鞠躬行礼之后,众人一口饮下,便敬酒结束。

    老太爷将酒杯放下,扬手长声道:“坐!”

    族人们坐下,等老太爷开始动筷子,他们才开始正式就餐。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安安静静,只有咀嚼的声音。

    刘备颇为羡慕,低声对陈暮说道:“四弟家中族规严谨,礼仪齐全,扶老携幼,真是羡煞旁人。”

    陈暮苦笑道:“这是先祖定下的陋习陋规,整得怪麻烦的,辛苦三位兄长了。”

    关羽笑道:“这如何是陋习陋规,乃是合乎礼仪的人伦大道,古者《春秋》大义,礼者,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若无礼仪,又如何为人?”

    “要我说呀......”

    张飞才起了个头,就因为嗓门太大而惹得旁人纷纷侧目看过来,不由得缩了缩脑袋,对周围人报以歉意的笑容。

    没办法,哪怕他已经压低了嗓子,但实力不允许呀,一说话就跟打雷似的,这种庄严肃穆的情况下,反而如洪钟大吕,随便发点动静就能满屋听到。

    四人便不再说话了,安静吃饭。

    厅堂里除了碗筷和酒杯之声,就连周围人咀嚼食物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让人不得不细嚼慢咽,不敢吃太快。

    过了约四五分钟,祠堂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声音震动如雷,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侧目看去。

    “刚才是谁在那敲锣打鼓的,吵死个人了!”

    数十名**冲了进来,耀武扬威,哪怕数百人看着他们,也丝毫不惧,恶狠狠地对众人说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们狗眼,让你们管事的出来,谁让他敲锣打鼓的。”

    这些士兵都是张纯派来监视刘关张陈的,本来这几日一直相安无事,今早上陈氏祭祖,锣鼓声音震天,弄得这些人没睡好,士兵们怨声载道。

    起床气加上新年都没法过年,这些士兵一怒之下就穿戴好武器盔甲,跑上门来找茬闹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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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谋伐介绍:
这是一个现代人,与刘关张桃园结义,为他们做谋划的故事。PS:本书大部分遵照史实,人物性格会发生变化,并不依赖演义。不过会少量截取演义的精华,比如青龙偃月刀之类的武器等等,不影响历史。三国之谋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谋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谋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