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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tx程志     盛唐太师txt下载     盛唐太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随扈也是富贵路

    “我性子毛躁,但是三郎你也知道我很实诚!”

    单道真笑了笑道:“你以后就是官身,身边不能没有使唤的人,我手脚也麻力,办事利索……”

    “这怎么成,”杨天保听出单道真的意思,连忙推脱道,“我是把你当兄弟的,怎么能这么糟蹋你!”

    “那你是瞧不上我?”单道真反问道。

    杨天保给单道真拿话堵在那里。

    这个时代贵贱有别,很多人并没有多少平等的概念,单道真虽然与杨天保是好友,兄弟,可是如今杨天保已经勋贵,再继续与杨天保称兄道弟,那就不妥当了。毕竟,勋贵与平民的鸿沟,并不是一个人可以改变的。

    很多网络小说写赘婿,**丝逆袭娶白富美,在古代,特别是唐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就算因为爱情,白富美愿意嫁,无论白富美娘家,还是白美富本人,都会被开除贵籍,直到双方等籍一样。这个代价是非常大的,人家好不容易用了几辈人的拼搏,终于混到勋贵阶层,因为一个女儿会被褫夺掉,这怎么可能接受。如果真有这样所谓执迷不悟的女儿,肯定宁愿掐死,也不愿意让她牵连全族。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杨天保与单道真的身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变成主仆关系,也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便是单道真自己也不会觉得有多少委屈。

    冯少东倒没想到杨天保找他是说这事,有些仓促了,他没什么思想准备,心思复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他本身就是贱籍,连单道真这样的良人都算不上。况且,自从杨天保第一次帮助他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位子,放在杨天保部曲上面。

    作为贱籍出身的冯少东,他更能体会到贱籍的无奈和心酸,特别是贱口,在古代官府统计户口的时候,他们都是被自动忽视的,哪怕某天某地遭遇天灾或者**,官府的登记损失的时候,遇难人口,不会包括贱籍,只包括平民。

    杨天保耐心的劝着单道真道:“三哥,你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兄弟一路从易寨走来,生生死死也多少回了,我拿你一直当兄弟,我想帮你某个出身……”

    单道真苦笑道:“出身哪里是那么容易谋的,我知道以你的关系,想给我弄到衙门里当一个小吏是非常简单的事,可是在衙门时总没有个给撑腰的人在,我的性子又是毛糙,万一再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还不是要给上面一句话就踢出来?”

    杨天保道:“这不是一码事!”

    “大郎,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苏大郎,我们一起长大,知道你的心眼也实诚,如今有了功名在身,我跟着你,前程也坦荡,更何况你总不至于害我,难道说你已经答应了别人?”

    单道真的目光落在冯少东身上。以杨天保的出身,养几个亲随无关痛痒,只是如果是其他跟了杨天保当了亲随,他倒不愿意给杨天保增加负担,一个亲随算是上等仆人,一个月怎么也可以开支两三贯。

    最主要的是,以杨天保六品官身,收四名随扈养做家奴。这倒不是说官员不能养更多的家奴,但是法定的家奴名额只有四人。这四人依例可以免去丁税、徭役以及除田税外的各种加派。

    “这个倒没有……”杨天保都觉得自己说话有些无力,实在找不到好的借口拒绝单道真的这个请求。

    杨天保实在也想不通,哪有好好的良民百姓不在,偏偏给人家当家仆?难道说,在这个时代,莫为牛后,甘为鸡首的观念还没有流行开来?

    冯少东在旁边帮腔道:“我觉得这样倒是不错,轩天下的生意我可以照着他,将来你再去赴任,身边也不能没人照应。要不是轩天下不能没有人看着,也会厚着脸皮请你收我做随扈呢。”

    单道真还真看上这随扈四个法定名额,初看上去,给世袭勋族当家奴免去丁税、徭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还在于免去各种除田税之外的加派。

    单道真落籍在谯州,就是后世的华北平原的东南部,地处濉溪与淮水的交汇后,土地富饶,又绝少旱涝,夏稻秋麦,一亩熟田通常全年能有三石稻麦的收成,一户人家能有六十亩地,即使依例缴足丁税、免役钱、田赋,小日子也能过得相当的宽裕,但是官府的各种加派、税吏的盘剥以及乡里的各种摊派,足以这么一户自耕农家庭活得窘迫。

    若是赶上年成不好,或者遇上官司,或者盗匪,随时都可能给踢到破产的边缘。

    如此以来,大概就能看出给世勋子弟当家奴的好处来了,丁税、徭役虽然只能免一人,但是能帮家里免上附加在田产的各种加派,更不用担心会遭到税吏的盘剥跟刁难。遇到官府有什么减租减捐的好处,自然能优先享受,要是遇上官司,也有个依仗。别看只是一个弘农杨氏的随扈,放在地方,也是属于小吏不敢,乡绅不敢欺的存在,县官不敢管的局面。

    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

    当初周异同仅仅露出一个名头,就把易寨上下吓得草木皆兵,正所谓窥之一斑而知全豹,通过细微枝节,就可以看到现在世勋家族对于地方上的影响。

    搞清楚了单道真的打算,杨天保心里微叹,想想后世那些个争着抢着给领导当秘书、当司机的行为,与眼下又有多少本质的区别?

    唯一的不好处,就是做随扈,与奴仆相同,皆为贱籍,但是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普通乡民良贱之别并不是十分的看重。

    单道真最实在的想法,并不是减免一点钱粮和徭役,最大的心愿是跟着杨天保可以挣一个出身。

    弘农杨氏以经学传家,却以武立身。作为观王房的嫡系子弟,杨天保一旦出仕,肯定是军职,哪怕他现在这个司兵参军也是如此,一旦形势需要或者有较好的机会,杨天保可是要上战场的。

    作为杨天保的随扈,单道真就可以在战场上立功,而且还不用担心杨天保会贪墨他的功劳,随扈虽然是贱籍,不过贱籍从军甚至担任低级军官都没有丝毫的限制。一旦立功受爵,他就可以获得勋爵。

    杨天保嘴里说不收单道真当随扈是怕委屈了他,伤害了兄弟情义,实际上是不想将单道真拖入更凶险的事情中来。

    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观国公府可不是寻常侯府,而是仅次于嗣王、郡王的世袭国公,作为嫡子,杨天保虽然没有机会获得世袭爵位的机会,不过他有机会分家产。

    杨恭仁现在活着倒也无妨,可是他一旦死了,他的名义上的兄长杨思谊和杨思训会如何对他,他还不确定。特别是杨思谊,现如今他对杨天保都是不冷不热,就算是二哥杨思训,也是流于表面。

    如果单道真成成了杨天保的随扈,很可能就会面临他们二人将来的打击,那可都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凶险,但是在单道真看来,杨天保不收他做家奴,那才是真正叫伤害了兄弟情义。

    单道真倒无所谓,要是杨天保满口答应下来,他还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呢。

    不过,杨天保态度坚决的推辞,他反而感觉杨天保够兄弟,够义气。

    杨天保摆摆手道:“此时不忙决定,我已经向县廨告假,过阵子再去赴任,咱们先把轩天下开起来!”

    冯少东皱起眉头道:“老板,你现在是世勋身份,再当着轩天下的东主,就有点不合适了。你想想要把这个轩天下转到谁的名下?”

    杨天保迟疑起来。

    唐朝的政策其实并鼓励商业,在朝廷的各类政策中,对于商贾的评价都很低,这主要是沿袭秦汉以来的抑商思想。

    《孔六贴》记载,禁工商,不得乘马,有市(商)籍者不得官。在《旧唐书食货志》记载,食禄之家,不得与下人争利,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

    而且商人,加税二等。

    杨恭仁送给杨天保的陈园也好,车马店也罢,落的名字,其实就是产权名,而非经营者名,而轩天下,其实是杨天保唯一的名下生意。

    杨天保想了想道:“你去找个时间办一下,把轩天下过到薛瑶的名下!”

    冯少东恍然大悟。

    过在薛瑶名下,那就是将薛瑶收为房中人,只有这样才合理合法。

    ……

    冯少东办事的效率相当快,毕竟杨天保如今已经是长安勋贵的一号人物了,几乎就是一盏茶功夫,新名店契就到了杨天保手中。杨天保拿着契约,晚上的时候,直接交给了薛瑶。

    其实,杨天保并没有多想,只是感觉暂时用轩天下赚点钱,一旦将来瑶瑶师妹嫁人了,可以作为嫁妆送给她。

    可是,薛瑶接到店契的时候,脸上仿佛像涂抹一层胭脂,惊讶的道:“这也太快了吧?”

    杨天保当时就没有反应过来:“也不算快啊”

    薛瑶拿着契约,朝着房里跑去。

    苏凤也道:“时间太紧,啥也没有准备,委屈了瑶瑶!”

第七十四章薛瑶的身世

    杨天保疑惑的望着苏凤道:“什么时间太紧了?”

    苏凤笑道:“你别管了,我来操办,你去前院把罗小五和秀娘、何嫂叫过来!”

    苏凤其实看出杨天保并有意纳薛瑶为妾,不过当杨天保把轩天下过给薛瑶,却不妨碍苏凤借题发挥。

    苏凤前后嫁了三次,都是成了望门寡,如今年龄越来越大,开始担心身后事,无论杨天保,还是薛瑶,都是她长着长大的,她自然愿意让二人结为夫妻。

    只是,随着杨天保惹了事,苏凤担心杨天保保不住,所以不得已,才向杨恭仁表露实情,现在杨天保荫封为世袭勋贵,以他的身份,薛瑶就配不上杨天保了。

    当然,如果杨天保先与薛瑶成亲,杨天保不抛弃发妻,在当下可以称为美谈,只是现在却不可能了,薛瑶只能成杨天保的妾。

    杨天保始终没有适应这个时代。古代虽然流行一夫多妾制度,但是这个制度与平民没有太大关系。

    平民百姓想要纳妾,必须满足两个条件。年满四十岁,且正妻无子。

    古代妻对妾生杀予夺,妾就是男主人的**,没有财产权,没有人身自由,没有平等地位,可以被买卖交换与赠送。

    根据唐李冗所著《独异志》所载,后魏曹彰,性倜傥。偶逢骏马,爱之,其主所惜也。彰曰:“余有美妾可换,唯君所选。”马主因指一妓,彰遂换之。

    就连宋朝有名的大才子苏东坡,也做过拿着爱妾换骏马的事情,不过却酿成了悲剧,苏东坡因乌台诗案,遭到贬黄州,蒋转运使要为苏东坡送行,遇到苏东坡的爱妾春娘,甚为喜欢,提出用骏马交换。

    当时苏东坡直接应允,并且赋诗一首:“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哀懊恨中,只为山行多险阴,故将红粉换追风!”

    只是春娘感觉自己遭受了极大的侮辱,她是一名刚烈的女子,直接撞树而亡,非常可叹。

    此诗出自《名媛诗归》,当然现在不能用过去的眼光去看待这个问题,毕竟那个时候,妾相互赠送属于风流雅事。当然作为大才子苏东坡,因为乌台诗案,差点被大宋朝廷封杀掉,不过,他运气好,当时传说苏轼远谪之时,将家中侍婢送与梁氏友人,不足月而生梁师成,故史家多含糊其词。梁师成自称“苏轼出子”、“苏氏遗体”,也未遭到苏家的否认。据说梁师成顾及兄弟情谊,甚至对家中帐房说:“凡小苏学士用钱,一万贯以下,不必告我,照付就是。”

    如果是娶妻,那么习惯就多了,纳妾则没有那么多讲究,随便找上三朋四友,喝一顿酒,直接洞房就可以了,不需要三媒六聘。

    杨天保渐渐感觉有点不对劲了,罗小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匹红色的绸缎,把杨天保在苏宅的卧室都装扮起来。

    杨天保虽然没的结过婚,也知道红色是喜在的颜色,特别是秀娘把红双喜贴在窗户上的时候,杨天保一切都明白过来了。

    杨天保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秀娘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夫人让办的!”

    杨天保没有理会罗小五夫妇,直接跑向后院,此时苏凤也换了一身大红袍,正在床上坐着收拾一个檀木盒子,盒子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首饰。

    “师父……你什么意思?”杨天保一脸严肃,非常认真的望着苏凤问道:“你为什么给我布置婚房?”

    苏凤淡淡的道:“你不喜欢瑶瑶?”

    “喜欢啊!”杨天保急忙解释道:“可是,我一直当瑶瑶当妹妹……一直拿她当亲妹妹……我没有想过要跟她成亲!”

    “哐啷……”

    一个木盆掉在地上,薛瑶眼睛红红的,蓄满了水雾。

    薛瑶扭头朝着门外跑去,她本来想让来苏凤屋里等待着邻居黄氏给她开脸。

    青涩的少女,脸上都有一层绒毛,所以经常被人叫做黄毛丫头,一旦开脸,中国古方美容法,是去除面部的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的仪式。传统婚俗之一。指婚礼前为新娘修饰梳妆脸面。女子一生只开脸一次,表示已婚。

    通常都是由公婆、丈夫、女儿俱全的妇女进行操作。

    只是听过杨天保说拿她当妹妹,薛瑶实在受不了了。古代的女子其实比后世的女子更早熟,长孙无垢嫁给李世民的时候才十三岁(虚两岁),即使生李承乾的时候才刚刚十三周岁。

    杨天保本想追出去,可是他明白这件事能做主的其实还是只有苏凤。

    杨天保朝着门口大叫道:“瑶瑶,师妹……”

    可惜,薛瑶根本就没有理会他。

    苏凤一脸平静的道:“你不想纳瑶瑶为妾?”

    杨天保道:“不想!”

    苏凤的脸色阴沉起来,不悦道:“瑶瑶配不上你?”

    “不是,师父你误会了!”杨天保解释道:“她太小了!”

    苏凤摇摇头道:“瑶瑶是大业十年生人,已经十六岁了,已经不算小了!只是幼时体弱多病,显得小而已!”

    薛瑶哪怕在其他人家,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看着杨天保仍旧迟疑,苏凤道:“也只是瑶瑶家道中落,否则她若认祖归宗,勉强可以嫁给你!”

    杨天保还真不是嫌弃瑶瑶的出身,只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瑶瑶的身世,还以为瑶瑶是孤儿。

    杨天保道:“瑶瑶也出身豪门?”

    苏凤点点头道:“不算豪门,比不上你们弘农杨氏,但是家世也不算差!”

    人生起起落落,世族门阀其实也是一样。

    出身河东薛氏南祖房,

    只是其祖父薛衍、其父薛轨先后早亡,家中中落。在其祖父时期,家境勉强尚可,还有良田千亩,顶着官宦世家的帽子,只是到了其父薛轨死时,薛瑶家中已经不剩什么了。

    当时薛轨早亡,其妻杜氏携带长子薛礼从襄阳返回河东,遇过洛阳时杜氏病重,而其长子时年刚刚四岁,薛瑶两岁。

    一家病的病,小的小,其家仆罗义方认为薛氏已经倒了,再无中兴的可能,所以他心生歹意,携款潜逃。

    不料,被其忠义家仆薛勇发觉,一番打斗,罗义方被薛勇扭送到官府治罪。

    当时兵荒马乱,官府哪有心情管这些破事,就把罗义方打了一顿。罗义方怀恨在心,就将薛瑶抱走卖掉。

第七十五章不负如来不负卿

    “战功赫赫,所向无敌,望之披靡!”

    “三箭定天山!”

    “神通收辽东,降服高句丽!”

    “脱帽退万敌!”

    ……

    等等,在后世关于薛仁贵的传说实在太多了,这可是一个狠人,猛人、大牛人。杨天保实在想不到,薛礼居然会和虎头虎脑沾上边。

    苏凤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声音有些低沉:“原本,我曾想连着瑶瑶的哥哥一起收养,只是……只是他们的那个家仆薛勇坚决不同意……后来薛勇带着薛礼连夜搬家,不知去向!”

    杨天保点点头,也不能怪薛氏放弃薛瑶,重男轻女的思想哪怕到了二十一世纪,依旧有很多人抱着这个思想。

    弃婴也超过七成都是女婴,造成这种根本的原因,就是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且只有男性后代,才算继承香火。

    薛礼在薛勇眼中,才是继承薛氏的唯一人选,薛瑶则是不那么重要了,在二人无法生存的情况下,只能放弃薛瑶,保住薛礼。

    天下之大,要想藏起来,不让别人找到,其实还是非常容易的。以弘农杨氏的势力之大,还不是被苏凤躲了十几年,更何况苏凤?

    周异同能找到苏凤,其实纯属巧合,如若不是因为秦明,如若不是因为苏凤安稳了好几年,放松了警惕,周异同也不可能找到苏凤。

    苏凤望着杨天保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脸色一沉,喝道:“娶妻娶贤,纳妾纳美,瑶瑶身板模样都不差,哪里配不上你?”

    杨天保道:“我只是怕委屈了瑶瑶!”

    听到杨天保的这话,苏凤的脸色缓和一些。

    ……

    薛瑶与杨天保的感情,其实早已超出了普通师兄妹的感情,自从薛瑶记事以来,她已习惯了杨天保为她挡风避雨,当初苏凤刚刚抵达易寨,为了易寨的事情,她需要跑西跑东,对于易寨来说,杨天保和薛瑶都是外来户。

    易寨的那群孩子经常嘲笑薛瑶,当时的薛瑶可不像现在这么模样俊俏,她当时由于营养不良,头发枯黄,仿佛一颗豆芽菜。

    整个寨子的孩子都不愿意跟瑶瑶玩,反而骂她是野孩子,没有妈妈。

    当时薛瑶记得她非常无助,曾经有一个陈四娘女孩子愿意跟薛瑶玩,结果周围的孩子们大笑叫道:“她和野孩子玩,我们以后不要理他。”

    不知哪个熊孩子大叫一声,其他小朋友立刻都站远了一点,好像薛瑶和陈四娘身上带着瘟疫一样。

    薛瑶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有些委屈的蠕动了一下嘴唇,眼睛里泪珠已经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可能哭出来一样。

    陈四娘说道:“别理他们,我们玩我们的。”

    薛瑶这才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谁知,那熊孩子又喊了起来:“野孩子才和野孩子一起玩,打他们。”

    众孩子拿着泥巴和石子向薛瑶和陈四娘她们两个砸来。

    薛瑶也不知道是被打得疼了,立刻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哭了起来:“我不是野孩子!我不是野孩子!”

    陈四娘也被她的姐姐叫走,只剩下薛瑶一个人,在那里非常无助。

    她几乎声嘶力竭的喊:“妈妈会回来的,我不是野孩子!”

    一名熊孩子跑上来一把把薛瑶推翻在地上,嘴里大叫道:“你就是野孩子,没妈妈的野孩子!”

    “我不是……”半躺在草地上的薛瑶还在痛哭。

    薛瑶当时想到死,可是最关键的时候,杨天保出现了,他用后背拦住被熊孩子们砸过来的泥巴和石子。

    杨天保将瑶瑶搂在怀中,在那一刻,薛瑶感觉杨天保的怀胸,非常温暖。

    憨厚的杨天保跟他们理论,只是那些熊孩子不依不挠道:“她就是野孩子,你和她玩你也是野孩子,我不仅要打她,还要打你呢!”

    杨天保毕竟比薛瑶大,对付那些熊孩子两三个还行,再多了杨天保也打不过。

    那个时候,杨天保还不会武,但是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杨天保总会对她说:“瑶瑶,别怕,有我!”

    薛瑶整个童年,都是在杨天保的庇护下,尽管杨天保经常被他们群殴得鼻青脸肿,可是杨天保总能把那些欺负她的孩子打得痛哭流涕。

    在薛瑶心中,大师兄就是她头顶的天。

    无论遇到刮风下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总有大师兄在她身边。

    望着铜镜里那张带着泪痕的脸,薛瑶感觉自己的天要塌了。

    “大师兄不要自己?”

    薛瑶感觉心中一阵迷茫,怎么该怎么办?

    薛瑶茫然的起身。

    “大师兄,不要瑶瑶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个时候,那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何嫂带着邻居黄氏进来,黄氏是一个有富的人,她有公公婆婆俱在,丈夫祖祖辈辈都是铁匠,她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已经十四岁,可以跟着丈夫帮忙打铁,日子过来更舒坦了。

    黄氏笑道:“薛娘子,过来奴给你绞面!”

    薛瑶不知道哪里来的气,一下将桌案上的胭脂水粉拂到地上,她气愤的起身,拿着她的佩剑,朝着门外走去。

    刚刚走到拱门,就看着杨天保靠在拱门前,一脸希翼。

    薛瑶呛啷一声拔起手中的剑,她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指着杨天保道:“大师兄,你要不要我?”

    杨天保哑然失笑。

    薛瑶眼眸上像蒙了一层水雾,她仿佛要哭出来了。

    杨天保道:“你还小,我不能娶你!”

    薛瑶摇摇头,大声说道:“人家哪里小了!”

    杨天保看着薛瑶快要爆发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将当初为了救苏凤,与杨恭仁交换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果不告诉薛瑶,恐怕她会自暴自弃。

    薛瑶道:“我又不要嫁给你,给做妾还不行吗?”

    杨天保苦笑道:“我只怕委屈你了,你现在还小,不知道做妾有多苦,瑶瑶,你听话,将来大师兄给你找一个好人家!”

    “妾“字为会意字。从辛,从女。甲骨文字形上面是古代刑刀,表示有罪,受刑;下面是“女“字。合而表示有罪的女子。本义是女奴。“妾“在先秦和秦汉时是指女奴,由于在奴隶制度下,男性主人往往和女奴发生性关系,甚至使女奴的专属于男主人的性行为对象,于是妾的词义开始改变。又称姨太、陪房、偏房、侧室、妾侍,亦有小老婆的俗称,以及如夫人的雅称。

    无论如何文雅,都改变不了妾身地位低下的现实。其实古言小说净是胡扯,像琼瑶小三想上位,其实根本就做不到。一旦为妾,终身为妾,根本就不可能被扶正。而且正妻的地位是受法律保护的。

    一旦勋贵灭妻宠妾,那么爵位会被褫夺,官员的话,仕途也就到头了。就是在门阀之中,也会被整个天下所不容。

    所以说,宠妾灭妻根本就不可能出现。

    影视剧中都是为了误导观众,

    古代废后的例子不没有,汉武帝废陈皇后立卫子夫、光武帝废郭皇后立阴丽华、唐高宗废王皇后立武则天等等,他们都是随便废皇后的吗?那是要费很大劲儿的,只要皇后不犯什么大错,皇帝也不好意思主动废后。

    “我不要!”

    薛瑶含羞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你身边就好!”

    杨天保道:“你这是何苦呢?”

    “你说过,会保护我一辈子!”薛瑶道:“你难道,想毁诺?”

    杨天保心中苦笑不已,他是知道薛瑶的哥哥,薛仁贵可是大器晚成,而且还中兴了河东薛氏南祖房,他三十九岁才升任云泉府果毅都尉,相当于现在的军分区司令,不过唐朝有三百六十七个军府,其实军分区最多相当于现在地区级。

    关键是薛仁贵后期左骁卫大将军,幽州都督,如果让薛仁贵得知自己纳他的亲妹妹为妾,他会不会记恨?

    其实,杨天保不怕薛仁贵,怕的是薛瑶受委屈。

    他无法决定将来他的妻子是谁,万一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她就可以利用自己正妻的身份,随便找个理由,弄死瑶瑶。

    这才是杨天保最顾虑的事情,妻妾有别,正妻杀死妾室,最多罚钱。

    能和弘农杨氏结亲的人家,肯定是高门,岂会在乎区区十数贯钱?

    薛瑶突然横剑放在脖颈上道:“我就再问最后一句,你要不要我!”

    杨天保心中一紧,急忙上前道:“瑶瑶,别做傻事!”

    薛瑶后退一步,一脸决绝!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出现,在杨天保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薛瑶只感觉胳膊一麻,她手中的青锋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薛瑶正准备去捡地上的剑,杨天保抢先一步,将青锋剑扣在手中。

    薛瑶嚎嚎大哭着朝苏凤跑去。

    杨天保这才发现苏凤头上的珠钗掉了一颗珍珠。

    “师父……大师兄不要……瑶瑶,你可得给我做……主!”

    薛瑶一边大哭,一边偷偷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杨天保的神色。

    苏凤板着脸道:“大郎……”

    杨天保心中暗叹:“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七十六章武二娘的眼泪

    天色微亮,杨天保在睡梦中醒来,他昨晚一顿折腾,跟着冯少东、单道真、裴旭等人喝了很多酒,最后断片了。

    薛瑶的小脸贴在杨天保的胸口上,睡得非常甜蜜。

    杨天保望着薛瑶小俏脸,忍不住吻了下去。

    薛瑶似乎醒了,只是因为脸皮太薄,并不敢睁开眼睛,她脸的因为娇羞,已经红成了红苹果。

    当然,杨天保也不点破。他抚摸着薛瑶的小脸,无意间看着床单上的一朵血迹,心中一阵怜惜。

    杨天保轻轻起身,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轩天下需要开门营业,不过这座轩天下酒楼,和陈园一样,名义上不属于杨天保,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不过,长安城大部分世族门阀,应该得到了音讯。唐朝不重视商业,轻贱商贾,所以世族门阀名下只有商铺,经营权从来没有人会挂在自己名下。

    趁着杨天保穿衣服的功夫,薛瑶实在装不下去了,她挣扎着起身,低着头服侍杨天保更衣,她像小妻子一样,缓缓给准备洗脸色和青盐。

    简单吃过早餐,杨天保吩咐罗小五,在苏宅购买两个丫鬟,以供薛瑶和苏凤使唤,同时,也让罗小五和陈应去清算一下蓝田玉山的田庄。

    毕竟,那里也是他的地。

    一辆马车,前后各四名青衣仆从,沿着街道缓缓前行。

    马车上并没有幕帘,许久不曾出门的武二娘武元华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探头朝外面张望了,以武元华的身高,坐在里面还真不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她看到远处的街道上,不时有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在扫地,尽管街道上已经比应国公府的院子还干净。

    一辆辆撒水车,在前面洒水,后面跟着的人打扫着卫生,将地面上的落叶,垃圾全部清扫干净。

    “呸!”

    一名路人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一名城管马上跑过去。

    “站住,随地吐痰,罚款一钱!”

    “啥!”

    “罚钱,说你呢,交不交?”

    那名路人看着城管手中的水火棍亮起来,想了想最终还是掏出一文钱。

    路边一排排青植,绿油油的长势喜人,还有几名同样黑色劲装的汉子,拿着巨大的剪刀修剪着绿植。

    望着完全于应国公府不一样的环境,武元华感觉有些好奇。

    应国公府的马车挽马,突然噗嗤噗嗤的拉屎。

    武二娘皱起眉头,就在这时,又是一名城管跑过来,拦住马车道:“站住!”

    一名青衣随从大大咧咧的指着马车上的武氏云纹道:“你看清楚,这是应国公府的马车!”

    “一二三四五……五五二十五钱!”

    又外一名随从上前不忿道:“想钱想疯了,赶紧的,把路让开!”

    城管并不理会应国公府随从的威胁,伸手道:“拿钱!”

    后来的这名随从扬起脚,朝着城管踢去。

    那名城管不闪不避,指着自己的身子道:“别给你主家惹祸。”

    “惹你娘……”

    扑通一声,那名城管被随从踢中腰部,摔倒在地上,城管没有吭声,赶紧拿着竹哨放在嘴里大吹起来。

    “呜呜……”

    随着乌拉拉的竹哨声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也响了起来。

    原本散步的各地的城管开始向这里汇聚,不一会儿,足足二十多名城管将马车团团围住。

    那名凶狠的随从顿时害怕起来。

    卫生罚款其实是城管的主要进项之一,当然这些事情,城管们经常做。遇到勋贵的车辆,一样不放过,平民百姓可养不起马车。

    周围好事的百姓纷纷探出脑袋,等着看好戏。

    一旦这个时候,城管们下手可狠了,他们从来不怕打架,别看城管大队分为六个队,平时也有竟争,可是一旦对外的时候,他们六个队一百多号人都能全部集合起来。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准备动手的时候,里面的武元华笑道:“把钱给他们!”

    随从无奈,别看武元华年龄小,可是仆从们还真不敢怠慢她,毕竟高门的女子将来都是维系家族联姻。

    武士彟出身低贱不假,可是武元华再怎么着也是国公之女,将来嫁人也一家会是官宦人家。

    随从无奈的掏出二十五文钱,扔在地上。

    众城管勃然大怒,纷纷喝道:“捡起来,打发叫花呢子?”

    随从无奈,只将弯腰捡起钱,数给那名挨打的城管。

    城管道:“你打我了,还要赔钱!”

    随从一看对方人多势众,远处武侯卫也躲在人群后面看好戏,他们知道此时难办了,没有办法只能认怂。

    最后,赔钱了事。

    马车继续前行。

    武元华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反而兴致勃勃的道:“多亏了他拨钱,招募人手,这才南城打理得干干净净!”

    小翠随着武元华的话道:“他真了不起!”

    武元华笑道:“刚刚那些人都是他的人吧!”

    “应该是!”

    “看样子不错,很能打!”武元华笑嘻嘻的道:“你没赵六子都怂了!”

    马车行进杀鸡巷,武元华惊讶的发现整个巷子居然全部用白灰刷了一遍墙,一片雪白,看着非常舒服,别管各家各户的房子有多破,他们外墙全部都是一片雪白,而且平整。

    小翠道:“二娘子,奴婢打听了,南城原来可脏了,表公子刚刚让人打理的时候,清出来的垃圾都堆成山了。然后他又做了很多垃圾桶摆放在路边,如果要扔垃圾只能扔进桶里,乱扔的就罚钱。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习惯,还是乱扔,被他狠狠的罚了几次才算改过来,现在嘛,大家都喜欢上了这种整洁干净的环境,不用监督了,谁敢再乱扔垃圾肯定会被大家骂得无地自容的。”

    武元华看着苏宅的匾额,皱起眉头:“怎么是苏宅?”

    小翠道:“当初表公子被收养的人家姓苏,表公子叫苏建武,现在认祖归宗了,偶尔在这边住!”

    武元华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去叫门吧!”

    小翠上前轻轻叩门,不一会儿罗小五从里面打开门,望着这辆陌生的马车问道:“你们是……”

    武元华从马车上踩着一个凳子下来,她拍拍肥嘟嘟的小手道:“禀告公子贵客到访!”

    当听到有贵客到访的消息时,杨天保刚刚吃完饭,听着贵客到访,杨天保急忙将最后一口胡饼塞进自己嘴里。

    杨天保快步来到门口,望着一身碧绿色襦裙的小人儿,特别是武元华那张带着明显婴儿肥的小脸,显得特别可爱。

    她的眼睛非常大,睫毛也很长,一看眼睛就知道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你是……贵客?”

    杨天保疑惑望着武元华。

    武元华朝着杨天保微微一福,笑道:“二娘拜见三表哥!”

    杨天保狐疑的望着武元华,有点不知所措。弘农杨氏是大户人家,能叫他表哥的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没有一百,至少也有八十。

    比如吴王李恪,如果跟杨广之女杨妃论起辈份,他也算是李恪的表哥。

    武元华看着杨天保,眼睛一闭一张,小嘴一抿,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杨天保最怕女人在她面前痛哭,面对武元华的眼泪,他更加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刚刚挽成妇人发鬓的薛瑶,来到武元华身前,看着武元华大哭,急忙将武元华抱在怀里,劝慰道:“小妹妹,莫哭莫哭!”

    武元华一边哽咽,一边说道:“表哥,二娘苦啊……”

    好在,武元华的表述非常清晰,她一边哭,一边向杨天保介绍她的身份,她是观王杨雄之弟杨达的外孙女,同时也是杨恭仁的外甥女,也是他的表妹。

    杨天保恍然大悟。

    原来是历史上的一代女皇,怪不得如此年龄,就智几若妖。

    武元华一边痛哭,一边痛诉武元爽和武元庆兄弟的禽兽行为,还露出自己的胳膊与小腿,上面还有斑驳的伤痕。

    杨天保若是不知道武二娘就是后来的武则天,他真的就相信了。

第七十七章扯虎皮拉大旗

    观国公府与应国公府有亲戚关系,始安侯杨则更是武二娘的亲舅舅,杨则的儿子杨思哲更是武二娘的嫡亲表哥,他们的关系更近一层。

    但是,武元华武娘压根并没有像找他们借势,不是愿意,而是因为她的外祖父杨达一系,早已沿落了,始安侯杨则一辈子始终没有登上四品高官的位置,而且为人和善,他的表哥杨思哲也是一个老好人。

    武二娘不忍心让杨思哲这个表哥介入自己的家事之中。

    更何况,武士彟再如何不受长安勋贵待见,不讨喜,总是长安勋贵中的一员,更代表着太原开国十七国公之一。他们可以看不起武士彟这个应国公,其他人却不行。

    这就像平时一个官员再如何四面皆敌,被排挤的无法生存,但是绝对不允许一个平民伤害他,这代表着阶级问题。

    一般人想插手应国公府的家事,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事情,因为这是世袭勋贵的潜规则,也是底线。

    在武二娘眼中,她这个长在民间的表哥,可能不会太清楚勋贵阶层的门道,同样也是因为性格极为冲动,好打抱不平,或者可以利用。

    杨天保望着眼前这个嚎嚎大哭的武二娘,此时反而非常平静,她哭得非常真实,眼泪鼻涕横流,只是缺乏了感情。

    到底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心智还不够成熟,杨天保刻意表现得极为冷静和平谈,渐渐的她已经开始慌乱,眼睛乱转,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杨天保道:“你想我怎么办?把你大哥打死吗?”

    “打……打死?”

    武二娘一愣,她停止哽咽,抹着眼泪道:“要杀了他?”

    “嗯!”

    杨天保装着非常认真的道:“欺我杨氏,唯有一死!”

    杨天保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远处的单道真使着一个眼色。

    单道真毕竟是多年兄弟,彼此非常了解,默契实足。他捋起袖子,伸出拳头,故意狠狠的道:“我这就去办!”

    说着,单道真指了指冯少东,冯少东恍然大悟,习惯性的将那柄狗腿刀拔出来道:“我去把武大郎剁碎了喂狗!”

    单道真与冯少东装模作样的朝着门口走去。

    杨天保仔细观察着武二娘的反应。

    武二娘一脸纠结,她小心翼翼的把玩着手指,虽然极力掩饰,不过却显得非常紧张。

    她试着问道:“不打死行……行不行?”

    杨天保故意一脸凝重,摇摇头道:“不行,不杀此獠,难解某心头之恨。必须杀……”

    薛瑶大急,不过扭头看着杨天保给她挤眉弄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武二娘的头盯着地面,小腿绷紧,缓缓后退,仿佛非常害怕的样子。

    杨天保笑了。

    人之初,性本善。

    武二娘还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小丫头。

    武二娘缓缓回头,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单道真和冯少东二人已经走到门口,单道真拿着锋利的马槊,一脸凶狠的样子。

    冯少东也是如此,还装模作样的朝着单道真道:“二哥,等会你不用动手,杀鸡岂能用牛刀?到时候我自己来就行了……”

    武二娘纠结良久,一脸挣扎道:“能不能……”

    杨天保摆摆手,单道真和冯少东停在门口,静等武二娘的下文。

    武二娘咬咬牙,仿佛做了极大的决心道:“能不能不在应国公府里杀?”

    杨天保点点头道:“可以!”

    武二娘仿佛松了口气道:“我怕娘会伤心,她就是一个软性子,见不得血,你们可以在应国公府,制造一个意外!”

    说到这里,武二娘仿佛也是豁出去了的样子。

    “他们怎么也是应国公子,代表着世袭勋贵的颜面,肯定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人杀了,朝廷肯定会问罪的,他们两个每个月都会去道政坊刘记酒楼喝酒……也会去靖恭坊打马球,他们两个骑术很差劲,对骑术很差!”

    武二娘板着脸,非常认真的道:“找两匹疯马,给他们骑,他们掉下马摔死了……官府也查不出来!”

    听着武二娘的话,杨天保目瞪口呆。

    如果武二娘年龄再大点,有如此想法不足为奇,关键是她才六岁,心思居然如此缜密。

    薛瑶不解的望着武二娘道:“他们可是你的兄长,虽然只是异母兄,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武二娘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像一个小大人一样,伸手两只小胳膊道:“我就是太小,没有力气,否则真想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

    说到这里,武二娘望着杨天保道:“三哥,你会帮我吗?”

    杨天保有点尴尬的道:“你就这么希望他们死?”

    “原本想打他们一顿!”武二娘歪着小脑袋道:“只是我太小,打不过他们,三哥倒是提醒了我,不一定打……”

    武二娘突然闭口不再言语,她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起来,随着目光转动,她仿佛看到了很多可以制造意外亡故的事情。她在脑袋里幻想着,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喝得醉醺醺的,醉步踉跄,他们突然打翻屋里的油灯,瞬间被火海吞噬。

    武二娘急忙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要杀人,不需要借杨天保,自己一样可以。

    人越多,越容易漏出马脚。

    杨天保望着武二娘的背影,急忙上前抓住她的小手道:“你不让我帮你报仇了?”

    武二娘目光闪烁着,连连摇摇头:“我是小孩子,瞎说的,我和两位兄长没仇……三哥,再会……”

    说着武二娘挣扎着想要逃离杨天保的魔掌。

    杨天保望着武二娘道:“真的不需要?”

    武二娘更加坚定的道:“不需要,不需要……”

    杨天保虽然不相信,可是却没有太过在意。

    ……

    杨天保一直不习惯这个年代闻鸡而起的生活,每日总要蒙头睡到天光大亮才起床洗漱、练刀,然后再处理每日的杂务。

    八月十九日这天,头遍鸡打鸣后,窗纸外才透出微明的青光,杨天保在睡梦中就听见薛瑶在轻声唤他。

    杨天保欠起身子望着薛瑶道:“什么时辰了?”

    “鸡打头遍鸣了,快到卯时了”薛瑶端着燃着豆大火苗的烛台走过来,放在杨天保床边的角凳上,说道,“郎君该起床了,今天可是你新官上任第一天。”

    杨天保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在去万年县履职之前还要先到兵部衙门应卯。

    司兵参军,属于掌管兵器的官员,隶属兵部库部司与各州县两重管理,就类似于后世财政局规上级财政厅和市政府双重管辖。

    这时代可没有早九晚五的作息时惯,且不说乡下人绝大多会闻鸡而起,店铺、作坊里的掌柜、伙计也都要在天亮之前准备齐当开门迎客,官吏也需要在卯时到衙门报到,换成后世的计时法,就是要在清晨七点之前去衙门官署点名报到。

    虽说意识到这点,只是卡在脑子里的睡意却难消去,杨天保伸手要去拿衣裤差点将角凳上的烛台碰掉。

    “郎君,等会儿去兵部衙门要穿公服了,总不能午后再回换衣衫”

    薛瑶想伺候杨天保穿衣服,看着他打着赤膊,有些放不开,转身将整整齐齐叠放在三角边桌上的公服捧在手里,先看着杨天保坐在床边将内面的袄衫穿好,才将绿色公服递给他,

    看他穿衣服笨手笨脚的,又忍不住上去替他整理领襟。

    杨天保洗漱过,在院子里练了一回刀,等天光稍亮一些能看清院子角落里的景物,才用过早餐,与单道真骑马前往兵部衙门。

    杨天保刚刚来到兵部衙门,赶凑巧兵部尚书李靖也在扈从的护送下来到衙门口,李靖正值落马。

    杨天保赶紧上前见礼。

    李靖自然是认识杨天保的,他看到杨天保一身公服,非常正式的样子,还以为杨天保调到兵部来了。

    李靖虽然是兵部尚书,他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北击突厥,其他衙门里的杂务,他根本懒得理会,别说兵部的七八品小官,少数也有上百人,他还真认不全。

    李靖热情的道:“你跟我一同去,我先忙完手中的事,过一阵子有事与你商谈!”

    杨天保躬身道:“敢不从命!”

    按道理说,杨天保作为万年县司兵参军,其实只是一名从七品的官员,这还占着万年是超级上县的优势,如果是其他县,根本就不会设立司兵参军这个官职,唯有州一级,才有司兵参军这个职务。

    所谓扯着虎皮拉大旗,杨天保与李靖一前一后进入兵部衙门正堂,众官员参拜李靖之后,杨天保这才一本正经的朝着李靖道:“大司马,属臣先去库部司报备!”

    李靖道:“速去速回!”

    随着李靖的话音刚刚落,众兵部司官吏们都是人精,一看李靖与杨天保熟识,纷纷侧目,开始分析杨天保与李靖的关系。

    不过这也省事了。

    杨天保需要向库部郎中报备,拿着库部司开出的凭信,就可以直接上任,即使上任,也不能直接履行职事,需有个见习、职事考核的过程,周期可长可短,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都可能无法正式就职。

    可是库部司郎中哪敢阻挠杨天保,直接免了杨天保的实习期,直接履职。

第七十八章新官上任

    “职下杨思慎听从杨郎中吩咐!”

    杨天保朝着库部郎中杨弘礼躬身作揖道。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同僚之间不就是商议着将事情做好?”杨弘礼过来揽过杨天保的肩膀,说道:“要说吩咐,我们一道去听侯尚书有什么吩咐!”

    杨天保一愣,疑惑的问道:“侯尚书,侯君集?”

    杨天保思来想去,做过兵部尚书的除了房玄龄,李靖,姓侯的尚书应该只有侯君集了。侯君集作为玄武门十一功臣,要资历也有资历,要李世民的信任也有信任,最关键他也有能力。

    现在已经到了八月,距离倾国之战并没多久了,李靖肯定不能坐阵长安,而兵部肯定也不能没有尚书。

    杨弘礼朝着门外瞧了瞧,打着禁声的手势:“三郎,你与侯尚书有仇?”

    杨天保恍然大悟,在这个时代,可不能直呼其名。他赶紧连连摇头。

    杨弘礼上下打量着杨天保道:“三郎啊,当心祸从口出!”

    杨弘礼的目光让杨天保有点发毛,或者看出了杨天保的紧张,杨弘礼笑道:“不必紧张,我们是一家人!”

    杨弘礼是杨素的幼弟杨岳之子,他一直与杨玄感不和,在杨玄感之乱时,曾上书密奏:“杨玄感必为乱”,后来杨玄感被诉,作为杨玄感的亲叔,按说也在被诛之列,只不过杨弘礼不仅仅被赦免,反而一路官运亨通。

    郎中,在影视剧中也泛指医生,主要是因为唐朝末年,官职泛滥,连乡下一个土财主都可以捐员外郎。

    不过,在唐初,郎中却是实打实的高级官员,除了宰相、尚书、侍郎,接下来就是郎中了。

    接着杨弘礼将他的出身和门第向杨天保介绍一番,并且给杨天保办理报备。

    虽然扯了李靖的这张虎皮当大旗,但是杨天保也深知,该打点的,必须打点,绝对不能省。

    杨天保不着痕迹的掏出一张金色的卡片,轻轻放在杨弘礼的脚下,指着这个金色的卡片道:“杨郎中,你的会员卡已经掉了!”

    杨弘礼微微一笑,这其实就是官场中送礼习惯性的套路,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笑了笑:“大可不必!”

    只是捡起这张卡片,杨弘礼原本以为杨天保会送他一块金叶子,看着这张卡片式的金片,至少价值几十贯。

    只是入手之后这才发现,这个所谓的金叶子,其实只是非常薄的一层金箔,仿佛是中空的,重不及一两。

    上面雕刻着陈园,黄金会员六个篆字。

    杨天保笑着解释道:“这是陈园的黄金会员卡,价值两百贯,整个长安拥有的不足百人,但凭这张会员卡,可以拥有陈园八折消费,消费积分可以抵现金,最重要的是,这是身份的象征,在没有位置的时候,黄金会员拥有优先权!”

    陈园的生意其实一直不算好,主要是地理位置太差,现在还不是中唐,长安城的人口远远没有饱和,南六城,其实消费能力不强,关键是喝花酒,主要还是要去平康坊,这里拥有官营的教坊司,拥有一流的歌姬和乐师,也拥有最豪华的功能性设施,最重要的是,周围都是达官贵人。

    杨天保非常清楚,后世的会员制度的好处。会员制度能够长期套牢客户,在会员优惠条件的吸引下刺激消费,虽然会小幅度降低利润,但能够大幅度提高销售量。

    就像在后世,轩天下私房菜采取的会员制度,只要是轩天下会员,但凡轩天下任何一家饭店用餐,都会在原价基础上便宜百分之五,免费停车,免费洗车,所有消费积分可以抵消一部分现金使用。

    十二个月内,消费九千九百九十九块,可以自动升级为白银会员,拥有白银会员卡则可以享受九折优惠。

    如果十二个月内消费达到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元,则可以升级为黄金会员,享受八折优惠,

    还可以采取抽奖、兑换等方式刺激顾客消费。

    杨天保为了刺激陈园的营业额,几乎照搬了轩下天的会员制度,他这次上任,按照官职大小,送出了七张黄金会员,三十三份白银会员,以及许诺出去了一百五十多张青铜,随后奉上。

    别看黄金会员里面有两百贯存款,白银也有一百贯存款,青铜也有五十贯,其实这点虚存的钱,只能抵挡陈园的酒水,至于姑娘们的赏钱,是不可以抵的,在那里面消费,一旦养成习惯,别说两百贯,就算两千贯也打不住。

    等杨天保忙完报备,等待李靖李大将军召见的时候,发现李靖此时与侯君集正在交结兵部事宜。

    等着李靖与侯君集交接完,李靖这才有空得见杨天保。

    其实,李靖也没有特别重要的要事,只是让杨天保抽空去武器监,指点一下工匠对于四轮车的工作。垃圾车载重量有限,所以对于转向轮磨损也不是太差,可是木车弩毕竟是木车弩,换上四轮以后,虽然可以解决了行进中随时可以击发的问题,却容易出现故障。

    等李靖与杨天保交代完毕,这时,杨弘礼亲自亲点了一队武卒,护送着杨天保去亲仁坊县廨赴任。

    杨天保自然理解杨弘礼的好意,这是他用实际行动告诫万年县令,原治书侍御史权万纪,杨天保是有后台的人,最好不要给他小鞋穿。

    杨弘礼陪着杨天保面见万县县令,县丞、以及司户、司法、司礼等各职司参军,算是混了一场脸熟。

    到了中午时分,杨弘礼亲自出钱,让人在万鹤楼订了两桌丰盛的菜肴,送到县廨,充作工作餐,算是请众人吃了一顿饭。

    直到第一通净街鼓响起,杨弘礼这才起身告辞,整个县廨大小官员全部起身相送。

    其实,万年县令与库部郎中都是五品官,不过县令只是地方官,而且还是天下脚下的县令,所以实权远不比其他县令,只是享受了高品阶而已。不过,万年县却享受了中等级别州的待遇。

    随着杨弘礼的帮扶,却让杨天保省了很多曲折,不过满天陪笑,却让杨天保感觉疲惫不堪,跟着司兵书吏何守义的带领下,杨天保来到位于中庭左边的第一个院落。

    唐朝正式沿袭三省六部,州设六司,既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县设六房,算是垂直管理,不过一般县,没有六司参军,只有万年、长安、太原、河南、晋阳、洛阳、奉先七县享受这个待遇。

    何守义当了九年的仓吏,原本为了当上这个万县司兵参军,他也算是倾尽家财,花了足足上千贯打点。

    司兵参军,其实也是一个肥缺。掌握着万年县十六座兵器仓库,只要是兵器都有损耗,钢铁会生绣、弓弦也会蛀虫,只要稍稍做一点手脚,就可以吃得满嘴流油。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花钱白花了,上面垂直给他空降一个司兵参军。何守义一肚子怨气,可敢怒不敢言,毕竟他的家底有限,这上千贯打点,他也从中弄了好多钱出来。

    要知道,几乎数得着的家族,他们手中都有制式兵器,比如铠甲,比如横刀、甚至弓弩,朝廷一直防备着这些家族,自然不会拨给他们制式兵刃,这些兵刃怎么来的,其实是人所共知的秘密。

    面对足中足一百多号丞、仓令、仓吏、书吏、书办、班头等属员,其实司兵参军还下辖了仓卒,就是负责看守仓库的兵丁,当然只局限仓库内部,外部防卫工作由武侯担任。

    杨天保拱手说道:“今后某就要与诸位同舟共济了,我初来乍到,对兵曹之务不甚熟悉,大家都先按照老规矩各司其职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逃不脱,你们也兜不下,今日天时已晚,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

    说罢,杨天保也不管太阳正悬在半空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就径直朝县廨高门走去。

    县廨距离观国公府只有一条坊街相隔,这些人并不清楚这个新来的年轻上司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些个仓吏、班头都摸不准新来上司的脾气,也不多声,听新上司说一切照旧,便跟着后面回去。

    杨天保走出县廨,朝着单道真道:“二哥,辛苦你一趟,去安德坊一趟,找到梁三宝,让他从城管大队抽……三十个人,明天一大早来亲仁坊候命!”

    单道真发现杨天保有些不对劲,他张了张嘴,他已经当了杨天保的扈从,上下尊卑有别,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自然不能问。

    单道真躬身道:“卑下遵命!”

    杨天保独自返回观国公府,康伯正在前院拿着一根小木棍,逗着着一条毛发卷着的小犬,这只小犬非常可爱,毛发雪白,眼睛非常大,而且非常温顺。杨天保对狗并不太了解,不过看着这只狗的样子,应该类似于后世的西施犬。

    康伯笑道:“三郎回来了,令公正在后院等你!”

    杨天保微微一愣,道:“等我?”

    “去吧,莫让令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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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邸抄上的秘密

    不可否认,杨天保对杨恭仁这个父亲,还带着浓浓的疏离。

    其实,杨天保也清楚,不是杨恭仁太冷漠,也不是他心中没有父亲这个概念,主要还是因为杨天保内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味道,简单的形容这就是矫情。

    他的父亲杨恭仁是一个典型的高富帅,拥有放眼整个天下数得着的家世,也拥着有曾经无限的辉煌。

    中书令,这是隋唐时代中央政令最高机构,而且是首席宰相,作为曾经的中书令,杨恭仁执政的三年时间内,唐朝正是李建成与李世民斗争最为激烈的三年,直到李世民接替杨恭仁担任了两年过渡期的中书令。

    正所谓虎老威风在,哪怕杨恭仁现在几乎不理政务,闭门不出,他身上依旧带着浓浓的上位者气势,即使平常冷不丁的看杨天保一眼,他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杨天保与观国公府的人相处的并不融洽,事实上他除了和康伯偶尔聊上几句,其他人甚少交谈。

    观国公府对于杨天保来说有点格格不入,杨恭仁对他来说,其实也非常陌生。

    更甚至于,直到现在他与杨恭仁根本就没有开开心心的聊过天,也没有敞开心扉交过心,一切都带着疏离,带着隔阂,带着说不出来来的陌生感。

    其实,杨天保并非一个不善长沟通交流的人,他在后世是一个私房菜连锁店的老板,更是一个从切菜工做起来的白手起家的人,每天迎来送往,那是他的强项,甚至可以说,只要见过一面的客人,杨天保可以留下印象,只要去过他店里三五次的客人,他可以不用记录,直接说出对方的喜好,以及忌口,甚至可以在人群中认出对方。

    就连当初在当大堂经理时,他用自己的积蓄和房子作为抵押,拿到钱盘下第一家店的时候,原来的店主都说,杨天保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他的天赋实在太高了。

    可是,整个观国公府他能叫上名字的人不足十个,如果找几个年岁差不多的人,他甚至连他的大哥杨思谊都认不出来。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情况?

    杨天保一边朝着后院走着,一边思考。

    这太不正常了。

    别说直系血亲父子,哪怕邻居之间也不会这样陌生。

    杨天保苦苦的思索着,就在经过洗尘院时,里面传来女孩子的娇笑声,观国公府专门负责端茶递水的小丫鬟,年龄都不大,莫约十四五岁,个个模样周正,身材曼妙,不过到底是小女孩,非常活泼。

    杨天保还在想谁在里面嬉闹,院门就给人从里面撞开,一个穿着粉绿袄衫、绣花襦裙的婢女从里面冲出来,直往他怀里撞过去。

    杨天保并没有让这名丫鬟撞到他身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旦真撞他了,府里的管事会用家规处罚这名小丫鬟,一顿皮肉之苦肯定是少不了的,甚至会饿上三五天。

    杨天保急忙搭着婢女的肩上一拨,小丫鬟在院门前打了旋,身体摆晃了两下,竟然站住了;他也顺势袖手站在一边,好像他刚刚根本就没有碰到这丫鬟似的。

    “啊!”年龄尚幼的小丫鬟见自己差点撞到人,捂嘴惊呼了一声,漂亮的小脸涨得通红,惊羞的要逃走。

    只不过,她经过极短的挣扎,扑通一声跪在杨天保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望着这名小丫鬟,杨天保原本纠结想不通的事情,瞬间居然想通了。

    他知道为什么面对杨恭仁的时候,自己局促不安,甚至遮遮掩掩,小丫鬟自知犯了错,本想求情,又怕引来其他人的注意。

    他和这名小丫鬟的境地何尝不是一样?

    他本想跟杨恭仁搞好父子关系,只是担心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太过在意了,以杨恭仁的权势,如果杨天保可以搞定他,讨到他的欢心,他想要什么,肯定会有什么,比如权势、财富,还有地位,甚至是一辈子。

    可是,哪怕杨恭仁是他的父亲,杨天保同样放不下自己心中可怜的自尊心。

    就在杨天保浮想联翩的时候,一名中年青衫男子来到杨天保面前,笑道:“三郎,令公等你用膳呢!”

    杨天保这才回过神,笑道:“好!”

    沿着甬道前行,杨天保惊讶的望着角楼,观国公府的角楼上都点亮了烛火,那种烛火类似于一口铁锅,点燃后亮如明月,不仅各个院落,甚至将亲仁坊坊道这边也照得纤毫毕呈。仅仅一夜的灯油,足够寻常人一年的吃喝拉撒。

    来到后院的时候,杨恭仁正准备用餐,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羊蹄、糖醋莲藕、蟹黄羹、银耳羹等十多道菜肴。

    杨天保看着菜肴微微皱起眉头,这些菜肴几乎全部都是高蛋白,高胆固醇的食物,杨恭仁拿着筷子夹起一块羊蹄筋肉正准备往嘴里送。

    “且慢!”

    杨恭仁闻言一愣,不解的望着杨天保道:“为何?”

    杨天保急忙出声道:“你不能吃这个……这些食物胆固醇过高!”

    杨天保的目光落在杨恭仁脸上,发现在灯光的照耀下,他的眼皮上长得一颗小肿疮,这种小肿疮表面光滑,呈黄色。其实这就是身体胆固醇过高非常严重的表现。

    可是看着杨恭仁的食谱,几乎全部都是胆固醇过高的食物。

    这时,康伯笑道:“三郎还学过医术?”

    杨天保摇摇头道:“没有,不过阿爹现在胆固醇过高,必须少吃高胆固醇的食物!”

    杨恭仁问道:“什么是胆固醇?”

    杨天保道:“阿爹是不是时常腿肚子抽筋?”

    杨恭仁拍了拍腿道:“半个时辰前还抽了呢!”

    “有没有头晕?”

    “头痛?”

    “失眠?”

    杨恭仁对于自己的身体,多少有点了解,杨天保所说的问题,杨恭仁这些症状,全部都有。

    康伯看着杨恭仁的神色,就知道杨天保全部说对,他急忙问道:“令公有什么病?”

    杨天保哪里懂什么病理,不过他却知道杨恭仁的生活水平太好了,典型的营养过剩,就皱起眉头道:“暂时先食疗,慢慢想办法,康伯留意一些神医孙思邈,找到他以后,无论花多大代价,让他过来给阿爹治病!”

    提到孙思邈,康伯不敢大意。

    杨恭仁道:“我没病!难道连吃顿饭都吃不了了吗?”

    “饭可以吃,但是却不能随便吃!”

    杨天保仿佛忘记了杨恭仁就是他的父亲,开始了后世的忽悠模式,忽悠杨恭仁关于养生的理念。

    杨天保本身口才就不错,事实上,作为一个老板,口才就是先天条件,或者结巴不善言辞的人可以成为老板,但是绝对无法忽悠成功的。

    杨天保通过一顿饭的时间,成功与杨恭仁消除了隔阂,父子二人聊了足足一个时辰,杨天保甚至连杨恭仁以后半年的食谱都确定了下来。

    不过,让杨天保比较郁闷的是,杨恭仁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及他叫杨天保过来有什么事,杨天保也没有问,反正像杨恭仁这样的老狐狸,最喜欢装深沉。

    直到杨天保打着哈欠的时候,准备向杨恭仁告退,杨恭仁转而望着杨天保道:“最近的邸抄看了吗?”

    杨天保终于松了口气,杨恭仁到底还是开始了戏肉部分,他有点无语,至于这样嘛,弄这些弯弯绕,实在太累了。

    杨天保诚恳的点点头道:“没有!”

    邸抄,中国古代抄发皇帝谕旨、臣僚奏议和有关政治情报的抄本。说是报纸其实和后世的报纸还有着明显的区别。邸抄只是抄写,没有主观观点和引导倾向,但是报纸则不同了,上面的东西,真真假假,如同雾里看花,不带脑子其实是看不了报纸的,毕竟汉语文化博大精深。

    据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某天报纸标题美国股市震荡暴跌0.42%,再看另外一版本,深指小幅受挫-5.36%。

    杨恭仁恨铁不成钢的道:“以后多看看邸抄!”

    说着,杨恭仁道:“这是昨天代州都督张公谨上书,你过来看看!”

    杨天保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道:臣代州都督张公瑾上奏:突厥有六可取之状:颉利纵欲逞暴,诛忠良,昵奸佞,一也;诸部皆叛,二也;突厥诸部,皆得罪,无所容,三也;塞北霜早,糇粮乏绝,四也;疏其族类,信任诸胡,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华人入地,所在啸聚,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

    杨天保这才想起白天时,李靖与侯君集在兵部衙门交接政务,他恍然大悟道:“要动手了?”

    杨恭仁满意的点点头道:“宫里传出消息,李靖将以中书令、兵部尚书参预朝政,定襄道行军总管,李世绩为通漠道行军总管,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

    杨恭仁的目光落在杨天保身上,缓缓道:“你现在为万年司兵参军,对新职事可以定计?”

    其实,杨恭仁自然清楚万年县司兵参军辖下十六座军械库里面的猫腻。生怕杨天保新官上任三把火,李世民的计划给打乱了。

    一旦破坏了李世民的计划,杀了杨天保倒不至于,只是以后的仕途,恐怕就止步于此了。

第八十章把天捅个窟窿

    是肥肉谁都想吃,有利益谁都想要。

    其实不用杨恭仁提醒,杨天保也可以猜测得到万年县的十六座军械仓库是什么样子。

    大唐自立国以来,几乎无年不战,仅仅损失十万人马以上的战争就多达两次,损失数万人马的战争多达数次,当然,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制式横刀随处可见,制式甲胄和制式弓弩世族门阀哪家没有预留一部分以备不测?

    万年县十六座军械仓库要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会相信。

    杨恭仁唉声叹气道:“朝中分党、党内分派、派里分系,这本是官场上的常态。虽然说太子党早已烟消云散,但是如今,朝内按地域划分,有山东党,楚党,还有关陇同道,弘农杨氏自某退相位以来,大不如从前,师道返仕途时间也短,本没有资格自成一系,怎奈何关陇上下对师道扶持有加、亲切和蔼,此时,势态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弘农杨氏本来就是关西第一豪门,不过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朝廷对弘农杨氏的打压一直不断,不过,李唐与弘农杨氏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李世民与山东世族门阀关系不和睦,反而依仗弘农杨氏很多,所以李世民把杨师道从灵州调回朝中,委任为吏部侍郎。

    杨师道作为杨恭仁的幼弟,本身问题很多,他是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他虽然精通书法,能诗善赋,却缺点也非常突出,说穿了就是自恃甚高,而且没有城府。

    如果杨恭仁可以做主,他甚至不愿意让杨师道出仕,照着杨师道如此锋芒毕露,四面树敌,杨氏关西第一望族的地位,很可能不保。

    而且杨恭仁看得更远,这次东突厥遭遇旱灾,牛羊马匹损失惨重,实力大减,李靖带兵有方,又极擅长制造机会,所以东突厥的胜面很小。一旦李靖这次大功归来,作为主管军械的参军,杨天保也会分润一部分战功,哪怕他没有一点,以杨师道的为人,绝对会在叙功的时候,给杨天保一个大功。

    身在官场,并非官越大越是好事,如果没有底蕴,是做不稳这个官职的,比如李世民的心腹校检吏部尚书,参预朝政戴胄,他现在是代理吏部尚书,但是对于吏部的掌握,他还远不如杨师道,更别说可以在吏部如臂指使了。

    仓库的猫腻,将来战争结束,肯定会清算,杨天保这个司兵参军虽然脱不了干系,不过他不是主要责任人,问责的话,也问不到杨天保的头上,反而可以功过相抵。

    只要错过一次大兴叙功的机会,杨天保再想升职,需要熬上三五年,尽管仕途受挫,却可以避免杨天保少年得志,目空一切,反而是好事。

    正所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而同样,官场不是锋芒毕露,而是圆滑通透。

    只有经历过错折,杨天保才能成熟。

    现在杨恭仕的身体不如从前,可以说时日无多,能够看着杨天保从莽撞变得成熟,杨恭仁就知足了。

    杨恭仕道:“师道为吏部副贰,弘礼为兵部副三,思训为左卫将军,长安、万年遍布我们弘农杨氏的门生故吏,官位就这么多,我们弘农杨氏七国公,十九侯,焉能不遭人嫉恨?”

    “这自家人拆台还真几把快!”杨天保吐了一句脏话,没有什么士人的斯文,反而义愤填膺。

    杨天保还真有点中二少年,他最看不管的就是贪官污吏,更看不管蛀虫,他原本打算新官上任,厘清兵曹的蛀虫。

    杨恭仁的老脸一红,朝廷对杨氏的防范和戒备,不是他想装作看不见就真的不存在。如果他有一个好身体,自然还有时间可以为杨天保铺路。

    只是,他的身体自己清楚,最重要的是杨氏的风光背后,也有着深深的隐忧,杨恭仁只是装作没有想到这点,继续说正题:“这一次,你即使不会再获实质的晋升,加轻车都尉勋衔或文武散阶授赏也应该有的,看上去没有什么实惠,但是确实有了朝廷大员的资格……另外,军械仓库这个盖子底下牵扯太多,你最好不要轻动,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杨天保除了叹气还能有什么表情?

    杨恭仁并没有防备杨师道即将要取代他,但是他不防备,不代表杨师道不防备他。当初,杨师道要把杨天保弄到吏部去,当时还真怕杨天保脑袋一热去吏部,一旦进了吏部,杨天保就会绑上杨师道的战车,那么杨天保肯定会成为一颗棋子。

    杨恭仁非常难得的将他赴任后清算仓储账目的利弊分析清楚,得知十六座军械仓库已经养活了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些人从造假账,仓库造假,以及部队虚高损耗,一柄制式的横刀可以卖到九百钱,而一石粮食才五十钱,一柄横刀倒腾出去,就相当于十六亩田地一年的收成。

    制式弩机一万六千钱到两万八千钱不等,一具弩机,至少是三十多亩地一年的收成,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这里面的油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哪怕没有开始查账,杨天保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些硕鼠肯定是分摊风险,利益雨露均沾,仅仅腐蚀了各级官府,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背景实在太大了。

    就连杨恭仁都感觉有些棘手,杨天保也有些失眠了。

    一夜无梦,几乎没有怎么睡觉的杨天保简单洗漱之后,稍为吃点东西,就前往万年县廨。

    刚刚出了观国公府,此时梁三宝、沈从文、刘威风等带着三十名城管,人人拿着一根水火棍,早已严阵以待。

    杨天保朝着一身露水的众城管,微微一笑道:“今天跟我去县廨!”

    众城管跟随杨天保朝着兵曹大院走去。

    昨天匆匆来了一趟,杨天保其实并没有看清兵曹大院到底怎么样,这其实就像一个四合院,进门就是司阍房,穿过司阍房,是一个拥有十数丈方圆院子。堂屋分成两部分,三分之二,莫约六间房屋的大厅是司兵厅,也就像一个会议室一样功能的主厅,不过这里却没有什么案几,只是空荡荡,作为训话用的。

    另外三分之一,只有三间房屋则是杨天保这个司兵参军的公房,左右两厢则是兵曹丞、吏、仓令、仓吏的公事房,也有班头的公事房。

    杨天保进入司兵厅,看着地面上有一滩水迹,明显可以看出这是一只茶杯摔在地上,清扫后的痕迹。由于现在唐朝流行的茶,与后世的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此时的茶汤,用葱姜蒜以及羊油各种香料煮成的东西,成糊糊状态,所以哪怕清扫也有痕迹。

    望着地上的痕迹,杨天保满脸冷笑道:“看来有人并不高兴我们过来……”

    单道真冷眼望着司兵厅里的一名书吏。

    那名书吏怯怯后退几步,他不敢正视杨天保的目光,不过他感觉到了,杨天保恐怕不是容易糊弄的主。

    何守义急忙进来,杨天保望着何守义道:“倒是可惜了,不高兴那也只能忍着吧!”

    何守义看着杨天保的目光落处,就知道杨天保发现了端倪,急忙解释道:“下面的杂役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已经开革出去了!”

    杨天保对于何守义的话,自然不相信的,开革的杂役估计又是一个用来背锅的临时工。

    其他仓吏、班头遵昨天杨天保的吩咐,各司其职去了,这边也怕触了新上司霉头,何守义是躲不过去,过来小心伺候,他也怕杨天保胡乱来一气,把这个三把火烧到他的头上。

    何守义向杨天保介绍着兵曹衙门的职责和编制,整个万年县拥有十六座军械仓库,分别储藏着横刀、长枪、戈、矛、斧、钺、钩、叉、弓、弩、盾等军械,除了各仓库的仓令、仓吏、书办等属员,还有仓吏卒、杂役工匠等八百余人,分另属于四个校尉管理。

    初步了解了兵曹衙门的职务和编制,杨天保打断了何守义的介绍,直接了当的道:“你随我点视各仓房……”

    何守义见杨天保提出来要巡视各仓,心想这个年轻的上司看来不好伺候,反正这些天大家都不会懈怠,也不怕杨天保搞突袭能看多大的问题来,说道:“待职下去取仓账册,便领杨兵佐进去点视。”

    杨天保趁着何守义取账册的时候,朝着梁三宝道:“知道陈应在哪吗?”

    梁三宝道:“知道,他昨夜留宿陈园,这个点,应该没起!”

    杨天保笑道:“你给把他找来!”

    杨天保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姑息,必须公事公办,哪怕把天捅个窟窿,哪怕在长安城成为全城公敌,这种事情他要做,必须清查十六座军械库的账目,一定要把蛀虫给揪出来!

    何守义拿着帐册过来时,杨天保望着何守议账薄上的字笑道:“那么,咱们第一站就左卫仓!”

第八十一章贞观朝第一大案

    万年兵曹的属吏们,在面对杨天保的时候,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脸上都表现得十分的恭敬、温顺,至少维持了一个表面上的和谐。

    杨天保即使不用看,在那些低眉弄眼的属吏中,肯定有不少怨毒的目光射向了他的后背。

    无论是哀求也好,威胁也罢,杨天保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他不管贪腐是不是出自本意,总之绝对不能让军械亏空的黑锅落在自己头上。

    杨天保其实也想清楚了,杨恭仁未必就是害怕,可能是对自己的保护吧,当然也有可能,弘农杨氏在里面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原本,杨天保以为左卫仓会在城外,或者城内的某个角落,然而他实在没有想到,左卫仓居然在皇城内,靠近延喜门的地方,他早就调阅过详细的资料,左卫仓长六十步、宽约三十三步,高两丈的砖石垣墙围在里面。

    在坚固高大的砖石垣墙外侧、东西北三面还另筑一道矮土墙,土墙与垣墙之间留下狭窄的空间,作为供更夫通过的更道,也是巡道。

    经过查验鱼符,杨天保成功进入左卫仓,只是他带着的城管却被挡在垣墙之外,包括单道真也被挡在二道墙之外,扈从是没有资格跟着杨天保进入左卫仓的,这点没有任何情面可以讲。

    不过进入仓库之后,杨天保发现左卫仓别有洞天,巨大的仓库只有一个大门,这种大门类似于城门一样,外层包裹着铜皮,厚约一尺,如果没有钥匙,要破开这样坚固的大门,肯定要费上一番手脚。

    仓库内部中间是一条宽约三丈的巨大甬道,左右两边排满了兵刃架,一百只枪杆为一捆,用葛布条包裹着,旁边则摆放着密密麻麻的枪刃,这些枪刃上还泛着湛蓝色的金属光泽。

    一捆捆像甘蔗一样的枪杆,从墙边一直排了到甬道边,有粗略至少有数千捆,

    杨天保原本以为左卫仓就是专供左卫替换兵刃的军械仓库,谁知道居然有如此多的长枪,右边则是长矛。

    古冷兵器中,长枪算是最廉价的武器,威力自然要低上不少,因为枪杆带着巨大的弹性,特别是面对重盾兵的时候,破甲能力不强,次者则是长矛,以硬木为杆,以直带为主,破甲威力更大,当然造价也更高。

    左卫仓令长孙耕向杨天保介绍道:“回禀兵佐,此间共计枪七万九千三百杆,矛三万两千一百只!弓,十万又一万三千张,弓弦二十万又四千五百根。”

    杨天保来到箭镞的放置区,几乎惊呆了,密密麻麻摆放着狼牙箭、羊头箭(传说中的三棱箭)、木箭、一枪三剑箭、三叉箭、木羽等几十种箭,完全可以满足唐军制式弓弩的需求。

    杨天保翻看着账目,他对于这古代的繁杂记账方式,其实深恶痛绝,不过要想从中发现问题,却也简单,他随便挑选了木羽箭的一种,自贞观元年开始,出七次,共计三十二万七千三百只,入十三次,共计二百一十七万只,结余三百五十万只。

    杨天保仔细对照了一遍账目,发现居然与实物一点出入都没有。

    不过,杨天保在无意间回头,却发现长孙耕非常紧张,他的额头已经出现细密的汗珠。

    杨天保转身望着长孙耕笑道:“你很热?”

    长孙耕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差点撞到杨天保身上。直到他的脑袋距离杨天保不足一尺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

    长孙耕急忙解释道:“职下不热,只是此间有些气闷!”

    杨天保更加确定这里面有猫腻。他望着长孙耕道:“你告诉我这里有多少只矛?”

    长孙耕额头的汗更多了,他结结巴巴的道:“三万两千一百只!”

    “是嘛?”

    杨天保陡然声音抬高八度,冷声喝道:“到底多少!”

    说着杨天保朝着存放长矛的地方走去:“左右何在,给我点检矛杆!”

    ……

    武昌郡公府邸,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四进宅子,如果以平民身份相论,可以称得上豪宅,可是要按戴胄这个代理吏部尚书的身份,这座宅子实在太寒酸了。

    别说宰相,就算是朝中的四五品官员,哪家不是五进七进的宅子?占地数亩,至一百多亩不等?

    只是戴胄的家庭非常简单,他没有儿子,只是从他的长兄戴仲孙那里要了一个儿子戴至德,过继为嗣子。

    所谓的嗣子,就是在中国封建宗法家族制度下。男子无子者可以选定同宗辈分相当的男性为嗣子,以传宗接代、承继祖业,此即为立嗣或“过继”。承继人称为嗣子或“过继子”,立嗣人称为嗣父母或“过继父母”。嗣子与嗣父母之间发生拟制血亲关系。嗣子取得嫡子的法律地位,有继承宗祧、继承遗产的权利。

    戴胄好不容易混了大半辈子,混到代理吏部尚书、参预朝政,封爵武昌郡公,可是要是因为没有儿子世袭他的爵位,朝廷会因无子绝嗣为由,废除武昌郡公爵,那样相州戴氏就真亏大了。

    此时,戴胄与戴至德父子二人坐在餐厅里用餐,饭菜极为简单,一碟盐黄豆,一碟醋芹,一壶浊酒,外加两碗用杂粟所蒸的饭。

    说实话,戴至德对于戴胄府上的饭菜,很难下咽。除了饭食之外,另外每餐一汤,汤上飘着几叶菜,没有丁点油星,几乎没有什么咸味。

    这样的饭食,别说堂堂宰相,就是殷实的百姓之家,也不会如此艰苦。不过,戴至德并没有吭什么声,戴胄不舍得花钱,省下的钱最好全部留给自己,将来他要是承袭了戴胄的武昌郡公爵位,那就天天吃肉,用羊油泡饭吃……

    戴胄看着戴至德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皱起眉头,对戴胄一番语重心长的说教。

    直到这一餐总算吃完了,戴至德心中暗暗想着:“最好你不要回来,明天去望江楼吃大餐!”

    就在戴至德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戴胄突然道:“至德,你似乎有话想说?”

    戴至德肯定有话,他忍着戴胄很久了,可是看着那武昌郡公的爵,再不满也只能忍着,最终他突然想起杨天保被戴胄借故委任为司兵参军,成为捅破天的关键性人物。

    于是,戴至德非常气愤的道:“是的,至德非常不清楚阿爹为何逮着傻子往死里坑!”

    戴胄所做的一切,对于戴至德而言不算秘密,至少戴胄也有意培养戴至德。比如让杨天保治理南六坊,主要是因为南六坊是长安城世族门阀蓄养死士的地方,别看那些穷困潦倒的百姓,其实很多都是各大家族蓄养的死士,戴胄使用不光彩的手段,利用杨天保的冲动,清理南六坊街道卫生为明,实际上就是逼着各大家族的死士不甘受辱,群起而攻,戴胄就可以利用这次事件,把这些死士该抓的抓,该判的判刑。

    只是,戴胄毕竟不是世族门阀,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死士的用意,除非家主启用他们,否则他们是不会主动暴露身份的,他们的亲人是假的,子女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哪怕姓名也是假的。

    结果杨天保三下五除二把南六坊搞定了,很多大家族的死士摇身一变,成了南六坊的城管。

    此时的戴胄仿佛吃了一颗苍蝇一样的恶心。

    这次借着机会,给杨天保委任为司兵参军,就是让杨天保去掀盖子。

    戴胄看得非常清楚,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天保如果会同意杨恭仁打算,装聋作哑,他就不是杨天保了。

    戴胄高深莫测的笑道:“傻孩子,杨三郎可不傻,他难道不知道揭盖子之后会遇到什么后果吗?他非常清楚,但是他肯定会做!杨天保不傻,他知道他得罪的人越多,对于他而言,他越安全!”

    几名杂役进来,围着一捆一捆的矛杆开始数数。

    杨天保的眼睛仔细观察着长孙耕,长孙耕反而不紧张,杨天保这才疑惑起来,账目没有问题,唯一的解释,那就是仓库有问题。

    杨天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指着众小吏道:“你们,把这些矛杆从这里,移到对面!”

    长孙耕紧张的道:“杨兵佐,不用如此麻烦吧,你看这一排三十捆,每捆五十杆,数起来非常方便……”

    不等长孙耕说完,杨天保沉声喝道:“搬,快!”

    众杂役无奈只能搬着成捆的朝着一边的空地走去,看着搬离后的空地上,几乎没有积灰,杨天保仿佛明白了。

    望着账目上的最近一次入库记录,贞观三年三月上旬,距离现在已经快半年的时间了,按道理这些矛杆下应该有不少积灰。

    只是眼下地上却一点积灰都没有,唯一的解释,这些仓库里的长矛应该是最近几天刚刚搬来的。

    就在这些杂役搬出足足数十捆的时候,杨天保发现地面上的积灰越来越多,而且这些杂役搬动的时候,更加轻松。

    “且慢!”

    杨天保走到一名杂役身前,拔出镔铁横刀一刀劈断上面包裹的葛布条,五十杆矛杆哗啦一下散落在地上,除了少数一部分正常,最里面的矛杆居然全部都是用与矛杆粗细一致的短木杆充数的,仔细看这些木棍应该是从腐朽的矛杆上锯断的,每一根仅仅五六寸长。

    这样以来,外层以正常的矛杆,上下则用短矛杆杂着撑起空间,然后用葛布包裹起来。

    杨天保将刀架在长孙耕的脖子,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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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想独善其身门都没有

    长孙耕一脸纠结,原本他是非常害怕的,杨天保仿佛是一柄悬在他头上的剑。

    可是,当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刻,他反而不怕了。

    天塌下来压大家,他只是一个仓吏,从九品,已经没有比他更小的官了,再小只能算吏。

    长孙耕一脸凶狠的瞪着杨天保道:“事就这么个事,你看着办吧!”

    这是十六座军衔仓库的唯一一座,位于皇城内,虽然号称左卫仓,其实并非传供左卫军,而是左右卫以及元随禁军的换装工作。这些军械,其实应该归十六卫管,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划归万年县管理。

    看着长孙耕有恃无恐的样子,杨天保微微一愣:“怎么还想杀人灭口?”

    长孙耕冷笑道:“杨兵佐,做人要识实务,为了区区六七十贯的俸禄,把命丢了值不值!”

    唐朝官员的俸禄一般由禄米、人力、职田、月杂给、常规实物待遇和特殊实物待遇几部分组成。

    以杨天保这个级别的官员相当于北京东城区武装部长,正处级官员为例,每年禄米七十五石,职田三百五十亩,杂役四人,每日发常食料四盘(细米一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一升四合,酒六两半,羊肉四两,酱一合,醋一合,瓜一颗,盐、豉、葱、姜、葵、韭之类各有差。

    共计大概约合每月五千三百文;每日可享受免费工作午餐,每年元正冬至各赐绢一匹、金银器、杂彩不等(包括夫人),依据品级国家配发至少五种不同场合的服装(包括全套衣帽鞋带配饰);本人或祖父母、父母亡故,给营墓夫十二人役使十天,按品级配给丧葬所需一应器物,赠绢、布、绵等,粟百石。遇有特殊情况,还有赏赐。

    一般官吏每三年考核一次,业绩突出者可加俸禄,反之则减扣。

    如果折算成人民币的话,他的年收入约合二十七万。这个数字其实真不高,他一年的收入仅相当宋朝同等官员的一个月的俸禄。

    杨天保淡淡的笑道:“你威胁我?”

    长孙耕笑而不语,随着他的手一挥。仓外进来十数名精悍的武卒拿着兵刃将杨天保包围起来。

    长孙耕道:“擅杀上官这个罪名不小,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从武德元年到现在,万年县换了九任司兵参军,知道什么原因吗?”

    杨天保一愣,像司兵参军这样的官职,一任就是三年,唐朝立国才十三年,最多可以换四任司兵参军,当然不排除司兵参军可以升职,不满任期可以升调,但是九任司兵参军却有点夸张了。

    望着这十几名武卒,杨天保一点儿也不在意,他拿着横刀,指着长孙耕道:“你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想来也不是长孙氏什么重要的人物,我的身份相信你也知道,不要以为长孙皇后可以护得住你……”

    长孙耕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长孙皇后是长孙皇后,她肯定不会知法犯法,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喽喽,长孙这个姓氏,还是家父追随长孙大将军赐的,我本姓胡……我自然惹不起弘农杨氏观国公府的三公子!”

    杨天保道:“知道就好!”

    长孙耕撇撇嘴不以为然的道:“就算齐国公(长孙无忌赵国公是后来封爵)也不能擅自杀害观国公府的三公子……只不过呢……可以有意外啊!”

    杨天保假装不知,故意装作疑惑的问道:“什么意外?”

    长孙耕不假思索的道:“郑彪子……”

    那名红脸的悍卒点点头道:“卑下在!”

    长孙耕道:“郑彪子有一个妹妹,被我强纳为妾,被我凌辱而死,他非常不忿,借故寻仇,无意间错杀观国公府的三公子……他自知难逃一死,以状自首!”

    郑彪子一脸纠结。

    长孙耕接着笑道:“郑彪子,你与你的儿子刚刚满三岁,位于魏州老家,放心吧,他们以后无忧,你只要不乱说话,我和我身后的贵人,会保他一个前程!”

    郑彪子重重的点点头道:“妥了!”

    “啪啪啪……”

    杨天保还刀入鞘,伸手鼓起掌来:“精彩,精彩……真是精彩!那么,你们怎么还不动手?”

    长孙耕接着一脸苦笑道:“当然,这个结局,对于一般人有用,对于观国公府……肯定没有用,再完美的证据,只能骗骗无知小儿,肯定瞒不住关西第一豪门,由我们给三公子偿命,想来也可以糊弄过去……”

    杨天保一脸冷笑道:“命只有一条,死了可没有了,你们只是棋子,永远上不了台面,你敢拼命,敢舍得一身刮,不过,我敢保证,你们全部断子绝孙,一个不留,如果杨氏的人这么好杀,早就没有我们杨氏什么事了!”

    “杨兵佐,咱们打个商量!”长孙耕笑道:“你也是明白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宫,丢了三万多柄横刀,四千七百张弩,还有一万六七千支矛、三千余套铁甲,这么一大批东西,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出去?”

    杨天保微微一愣,他说的倒是实情,这么一批装备,用马车运输,至少也有数百辆车,如果说一两柄横刀或者几柄戈矛,偷出去还有点可能,这么多军械,想偷运出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系列蛀虫身后的能量惊人。

    就像玄武门之变,李世民可以把秦王府护军偷偷的弄进玄武门内,依靠的绝对不是一个常何,常何只是玄武门屯卫中郎将,正四品武官,而且他只能挡一班,另外他甚至无法确定他何时当值。

    就算他当时伏击李建成成功,李渊要想隔绝李世民其实非常容易,最显而易见的是当时左卫大将军刘弘基与李世民达成了协议,背叛了李渊?左右卫三万元随禁军集体装聋作哑。

    杨天保浮想联翩的时候,长孙耕笑道:“怎么样?杨兵佐,知道怕了吗?只要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有你的好处,一文都不会少!”

    杨天保仿佛真的认命了,直接说道:“能把这些军械运出皇城,背景肯定不一般,这样的人我也惹不起!”

    “知道就好!”

    长孙耕道:“千里做官只为财,杨天保的身份在那里放着,你的好处,不用问肯定不会少,如果杨兵佐害怕承担责任,大可利用你身后的人,把你调出这个坑,我们还会给你奉上一笔丰厚的封口费,放心吧,只要没疯,没有人愿意与弘农杨氏为敌!”

    “不对……”

    杨天保疑惑的说道:“你说的不对!”

    假象是主观认为的,事实是客观存在的。

    举个例子,假如你面前有个坑,你闭上眼睛,看不到了,认为它不存在,这就是假象。

    如果你还往前走,掉下去了,说明这个坑是客观存在的,这就是事实。

    现在这个仓库的猫腻已经出来了,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杨天保思来想去,感觉问题没有那么复杂,左卫仓位于皇宫之内,运输肯定不便,上下打点倒是可以,关键是李世民上台以后,已经将左武卫大将军换成了秦琼。

    以秦琼的为人,他绝对不会与这些蛀虫助纣为虐。

    那么这些装备是如何运出去的?

    突然,杨天保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矛柄上面,这些矛柄全部都是用锯锯断的,而仓库内却没有一丝锯末。

    只要是锯末,由于飞扬性大,特别是这些地砖缝隙里,肯定会遗留一部分,可是些地砖缝隙清清楚楚,没有一丝锯末的残留。

    杨天保突然笑了:“差点被你们骗了,我知道你们怎么把这些军械运出去了!”

    “哦!怎么运出去的?”长孙耕冷冷的笑道:“我倒想听听杨兵佐有什么高见!”

    “你们根本就没有把这些军械运出去!”杨天保指着满仓库的军械道:“你们只是买通了点检的小吏,每次入库,其实都是虚数,真正的军械早已卖掉了,我说的对吧?”

    “本想留你一命,你知道的太多了!”

    长孙耕的脸色一变,他朝着郑彪子喊道:“动手!”

    就在这时,杨天保抢先一步,拔出镔铁横刀,朝着长孙耕扑来。

    郑彪子扬刀劈向杨天保,只是他的身子猛然一震,一口鲜血喷出来,他茫然的低头一看,他的胸前探出一只一尺余长的槊刃,槊刃上正潺潺的流着鲜血。

    杨天保一把抓住长孙耕,将横刀横在他脖颈上:“就你们这群歪瓜梨枣,还想办我?”

    此时,单道真挥舞着刀槊,指东打击,将十数名悍卒打得人仰马翻。

    杨天保朝着单道真道:“谢了!”

    长孙耕脸色白纸。

    一大队元随禁军蜂拥而入,将这些悍卒纷纷捆绑起来。

    真相和假象其实只是一层窗户纸,杨天保敢捅这层窗户纸,自然不会被戴胄白白利用,他肯定也拖戴胄下水。

    他想独善其身,门都没有。

    ps:今天就四更吧,老程的四更,每章都是三千字+,四更就是一万二,如果是两k党,就是六更。

第八十三章关西第一豪门的底气

    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很容易被人习惯性的忽略。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武德九年,玄武门。李世民也利用了灯下黑这一点,李渊想不到李世民会胆大包天,会在玄武门动手,李建成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李元吉也没有想到,所以,他们一败涂地丢了自己的性命。

    当初,杨天保要查账的时候,把所有的账册翻看了一遍,其他十五座军械仓库,基本都上都被查过,特别是贞观元年,魏玄成以御史大夫和时任尚书右丞的戴胄联合清查军械仓库,但是并不有查出问题,却把当时司兵参军的王利给调任幽州兵曹司军。

    万年司兵参军正是正七品,而幽州兵曹参军却是从六上阶,算是整整升了两级。而十六座军械仓库,唯一一座没有被查过的只有左卫仓。

    自从李唐立国以来,位于皇城内部的左卫仓从来没有人查过,十三年来,一次清查都没有。

    当年,最大规模出事。

    还是武德七年,时任比部郎中的长孙无忌查出李建成私自调出通化仓的八千套制式甲胄以及兵刃。

    当时,时任庆州都督杨文干,原李建成的心腹,这货胆大妄为,居然倒卖军械与梁师都,比部郎中长孙无忌发现杨文干部军械数目不对,要清查杨文干。李建成不想杨文干被查,就调军械给杨文干填补这个窟窿。

    不过这是一个局,直接酿成杨文干造反,李建成的太子险些被废,不过李世民做得太过了,李渊不是傻子,开始有意削弱李世民的兵权,从而把太子之争从暗处转向明面。

    这是一个火山,也是一个无底洞。无论魏征也好,戴胄也好,他们当初都发现了兵曹仓库的猫腻,只是引而不发,直到杨天保这个傻小子出现。

    由杨天保这个傻子去揭盖子,好处非常多,杨恭仁这个老狐狸,绝对不会坐视杨天保身陷其中,更不允许杨天保这个三儿子被人灭口。

    杨天保在进入左卫仓的时候,单道真被留在外面,杨天保就感觉不对劲了。随扈,就是心腹中的心腹,除了上朝、哪怕为将节堂重点,扈从也是可以随着将军进入的。

    更何况,杨天保只是一个司兵参军,带着单道真一个扈从原本并没有什么。当时仓卒不让单道真进入,杨天保就给单道真使了一个眼色,让单道真去找戴胄。

    戴胄也不敢随便牺牲杨天保,他身边也一直暗中跟随着他的扈从谢戈达,

    他杨天保的身份,就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身在局中,很多人都是棋子,但是杨天保却是那么容易被牺牲掉的,万年军械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关西第一豪门就算不参与,至少也是知情人。

    杨天保原本可以不做,只是他绝对无法坐视此事不理。在后世他看过太多肮脏的交易和手段,但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别无选择,现在他有这个能力,自然不会同流合污。

    钱,他不缺。尽管不是太多,但是来得干干净净,堂堂正正。

    军队是国家的守护神,他们为国家流血流汗,杨天保绝对不会让他们再流泪,贪污还可以忍,拿劣等次品,充当制式装备发放到将士们手中,这是要他们的命,这是在犯罪,绝对不能忍。

    戴胄胡子上还沾着饭粒,显然来得非常匆忙。

    不等戴胄说话,杨天保拿着镔铁横刀,挑起弓弦,除了上面一层,下面居然全是麻绳。

    戴胄的脸色非常难看。

    在《周礼·考工记》里就有符合“周礼”的弓的做法,里面对于弦的材料是这样描述的:

    “凡相筋,欲小简而长,大结而泽。小简而长,大结而泽,则其为兽必剽,以为弓,则岂异于其兽,筋欲敝之敝。”大意是,凡是选择筋,要小筋成条并且长,(筋端的)结要大而润泽。小筋成条而长,(筋端的)结大而润泽,有这种筋的野兽一定跑得比谁都快,用(它的筋)制作弓,(射出的箭)难道不就和这用作材料的野兽一样跑得快了吗?筋要捶打得熟而又熟。

    制作弓弦凡牛脊梁每只生筋一方条,约重三十两,杀取晒干,复浸水中,析破如苎麻丝.胡虏无蚕丝,弓弦处皆纠合此物为之。

    一头牛才能做一条弓弦,要么就是鹿筋,非常难得,所以弓弩的价格非常昂贵,普通士兵的制式弓箭,一张约二十余贯。

    其中的价值可想而知,这甚至比铁更加贵重,唐朝民间不禁兵器,但是却禁弓弩,普通用鱼胶和麻绳绞合而成的弓弦,威力非常相对较弱,破甲能力更差。

    杨天保一脸冷笑道:“数数这里有几根真弦,多少残次品,多少麻绳伪劣品?”

    戴胄的脸阴沉如水,如果不是他涵养好,当时就该发作了。

    杨天保又用刀挑开里面的横刀,随便拿出一柄,用手一弹随手扔在地上道:“薄铁片子!”

    戴胄和杨天保快速审查了左卫仓库,这座看似可以武装五万余军队的大型军械仓库,实际装备不足三分之一,超过三分之二都是伪装而成的。

    杨天保和陈应对照着原来的账薄,经过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对账,整理出详细的数据,然后又用了五天时间将来所有军械盘查一遍,结果非常惊人,三万套明光铠甲,将近十万柄横刀,六万余张弓,还有戈矛,足足可以武装十数万军队的装备不易而飞。

    从民部拨款采买,武器监生产制造环节,再到运输、仓库,这一系列流程的硕鼠,渐渐浮出水面,从原材料以次充好,再到各仓储存,形成了一条龙贪污巨案。

    李世民接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命令戴胄、魏征以及侯君集他们严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抄家的抄家,该夷族的夷族。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大理寺天牢,以及刑部大牢人满为患,哭声震天。

    而杨天保则轻闲了下来,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可以做的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司兵参军。

    ……

    观国公府,书房中。

    在灯光的照耀下,杨恭仁的脸人的老人斑,更加的明显。他望着杨天保道:“把天捅个窟窿,你现在满意了?以今上的心性,他肯定大杀四方,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一路哭,总好过一路哭!”杨天保毫不示弱的望着杨恭仁凌厉的目光,侃侃而谈道:“阿爹,你也是带过兵的大将军,如果这样伪劣的兵器和装备,送到你的部下手中,你能让他们拿着这些兵刃上战场吗?戈矛用的木杆,只要稍稍一用力就用碎裂,横刀全部都是薄铁片子,别说砍人,砍木头都砍不动,拿这样的装备上战场,是他们送死……你于心何忍?”

    “这样的军械自然不会送到军中!”杨恭仁道:“自从立国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开始在做,却从来没有露过马脚!现在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想要捞钱,方法有很多!”

    比如,刘武周之乱。

    刘武周之乱,短短半年席卷整个河东,太原失陷、晋阳失陷,包括晋阳仓,太原仓,超过十万人马的军械,一扫而空。

    当然,刘武周造反,并不是他们主导的,说穿了只是李渊与当时太原元勋之间的第一次利益冲突,河东世族门阀就是用刘武周的行为来威胁李渊,他们可以支持李渊,同样也可以支持刘武周。

    所以,武德二年,整个河东失陷,次年双方达成合解,刘武周被作为棋子抛弃,李世民率军不费吹灰之力,轻松收回河东。

    再者就是刘黑闼之乱,他比刘武周更猛,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吞并河北、山东三十九州,把包括相州、魏州、易州、保州、云州等军事重点丢得一干二净,这帮蛀虫顺势而为,又丢了十数万军队的装备。

    近几年来,一直没有可以威胁朝廷的势力,他们没有办法借机生事,不过在杨恭仁想来,他们最终无非是放一把火,制造一场意外,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你一直都知道?”

    杨天保好奇的道:“那你怎么不查?”

    “我为什么要查?”杨恭仁起身,颤颤巍巍的拍着杨天保的肩膀道,语重心长的道:“傻孩子,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遭人嫉恨的,别以为咱们弘农杨氏可以只手遮天。”

    杨天保很想反驳,一时间找不到话语。

    杨恭仁淡淡的笑道:“脸是自己的,面子是别人给的,你这次揭开这层窗户纸,断了很多人的生路……”

    不等杨恭仁说完,杨天保急忙道:“把我交出去,我不怕……”

    杨恭仁满不在乎的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弘农杨氏是关西第一豪门,就算他们李氏在关中这片地方,也要仰仗我们杨氏的鼻息,放心吧,没有事的”

    杨恭仁此时身上气势陡然加俱,他现在不再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反而如同一头猛虎,杀气腾腾……

第八十四章多抄几家

    杨天保到底还是被杨恭仁劝走了,杨天保其实也想走,他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因为他的冲动,或者说他的嫉恶如仇,给弘农杨氏带来极大的被动。

    听杨恭仁的意思,这一条线,养活了太多的蛀虫,也带来了极多的利益,这些利益不是小数字,而是天文数字。

    大唐的国库收入,除了负担官员的俸禄,剩下的都用来养活兵了。唐朝的军队其实没有俸禄的,他们的俸禄,主要是田地。朝廷唯一的负担就是将士们的食用和武器装备。

    现在武器装备上玩这一套,他们能弄到的钱实在太多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至少数百万贯,有可能还不止。

    就在杨天保走后,康伯如同影子一般,不着痕迹的走进杨恭仁的书房内。

    “令公!”

    杨恭仁微微一笑道:“你见过他们了吗?”

    康伯点点头道:“他们的怨气很大,夔国公说要让你给他一个交待!”

    夔国公就是现唐朝辅国大将军、卫尉卿刘弘基。刘弘基算是唐朝勋贵里的一个极品,可以说是传说中的极品。他少年任侠,亡命江湖,在李渊密谋起兵时,他带着自己招募的两千余兵马投奔李渊,成为李渊的心腹之一。

    特别是在李渊起事初期,像密谋王威、高君雅事件中,他是操刀手,不过,他作为大将军一生屡次随军征战,不过屡战屡败,作为开国元勋,他是最无能的一个,因为无能,无法威胁李渊和李氏朝廷,反而深受李渊宠信。

    作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他最大的功绩,就是卖了李渊,将太极宫拱手让给了李世民,不过,他和杨恭仁一样,虽然退居二线,却享受着正二品官职,正一品勋爵,典型的位高权轻。

    杨恭仁不以然的道:“刘弘基算是什么东西?他凭什么要我给他交待?他也配?”

    康伯笑道:“令公,他也只是说点气话!不用跟他一般见识!”

    康伯知道,杨恭仁并没有吹牛,刘弘基和杨恭仁不一样,他在朝中并不有根基,杨恭仁想要办他,其实很容易。或者李世民会看在玄武门之变时,刘弘基的功劳上饶他不死,但是,刘弘基却保不住他的后代,他的刘氏一门。

    不过,到底是军方大佬,有一些的人脉和基础,现在杨思训正在左卫担任将军,他和杨恭仁不一样,杨恭仁是一路杀出来的,而杨思训这个左卫将军是太平将军,他手底下既没有过硬的功勋,也没有太强硬的手段,如果刘弘基想搞贵,杨思训这个左卫将军做不稳。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不比谁杀,真要是闹得下不来台,他可以设个局,把杨思训装进去,挖个坑埋了。

    杨恭仁点点头道:“他可以倚老卖老,但是不能在我面前……刘仁实的屁股也不干净,你把关于刘仁实的东西交给他,他知道怎么做!”

    杨恭仁比刘弘基更直接,刘仁实是刘弘基的嫡长子,也是国公爵位的未来继承人,他其实并不是贪赃枉法,这点把柄很容易洗净漂白,可是刘仁实犯的错,他一辈子洗不清。

    刘弘基成为左卫大将军时,刘仁实刚刚加冠,跟杨天保的年龄也差不多,他年轻气盛,倚仗着刘弘基的势力,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他与长孙顺德的嫡长子长孙嘉兴,长孙嘉庆经常打马球,长孙氏是鲜卑族贵族,人家马上功夫是天生的,刘仁实时常输,输红了眼就开始使用诡计,他让人暗算长孙嘉兴的坐骑,结果长孙嘉兴坠落骏马,左腿摔断,成了瘸子。

    长孙嘉庆反而成了长孙顺德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长孙顺德也不允许长孙嘉兴这个瘸子当薛国公继承人。

    这是刘弘基的死穴,一旦让长孙顺德得知刘仁实毁了他的继承人,长孙顺德不拼命才是怪事,关键是长孙顺德是长孙无忌和长孙无垢的亲叔叔,无论关系背景,还是实力,刘弘基也惹不起,长孙顺德可以轻易玩死刘弘基。

    杨恭仁又望着康伯道:“还有其他人想要讨说法吗?”

    康伯想了想道:“应该还有,只是他们只是在利用刘弘基,其他人肯定不满!”

    杨恭仁想了想道:“改天给我约一下王叔玠,我请他吃饭!”

    康伯想来也是,杨恭仁毕竟已经不在位了,虽然可以对朝政有影响,说到底还是不如王珪这个实权宰相,更何况太原王氏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一旦杨天保可以娶王珪的女儿,那么杨天保的位置才能算是稳了。

    康伯迟疑了一下,沉吟道:“令公,三郎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兵曹就是一个泥沼,现在……”

    不等康伯说完,杨恭仁笑道:“你是想让我把他调走?”

    “这个孩子太苦了,能调多远就多远吧,实在不行调到一个偏远州郡!”康伯道:“只要在外面待几年,再回来一切就大不同了!”

    “哈哈……”

    杨恭仁摇摇头道:“你想差了,三郎做的这件事,是今上最想做的,他早就看不惯他们那帮贪得无厌的人了,其实就算三郎不错,还会有其他人来做!”

    ……

    大安宫。

    李渊望着面前的黄金鸡腿,感觉索然无味。事实上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用多了会烦,吃多了会腻,哪怕朝夕相处的夫妻,一旦时间长了也会产生熟悉的陌生感。

    更何况黄金炸鸡,其实就是一种垃圾快餐。

    李渊气愤的将黄金炸鸡腿拂落桌案下,朝着众宫娥宦官道:“不吃了,不吃了,朕要吃烤全羊!”

    尹德妃像哄孩子一样哄着李渊道:“太上皇,臣妾这就去吩咐御膳房……”

    “不用,就在这大安宫殿里烤!”李渊大呼小叫的道:“朕要亲自动手!”

    尹德妃无奈,只得让人准备,就这样,在大安宫的宫殿内,一阵忙活,可是大安殿又不是厨房,也没有专门的排烟设施,时间不长,整个宫殿内就烟雾缭绕。

    可是李渊却非常开心,兴奋的望着羊油滋啦滋啦的滴在火堆上,剧烈燃烧着,李渊一边刷着蜂蜜,一边道:“朕烤全羊绝对是天下一绝!”

    就在这时,一名内侍匆忙跑过来禀告道:“太上皇,陛下来了。”

    李世民从远处大步流星走来。

    李渊没有理会李世民,反而不耐烦的道:“这是属狗的,鼻子倒是尖,喂着味就来了……”

    恐怕这也是李渊敢如此说李世民,李世民听到这话也没有反驳。

    他在李渊身边,挨着李渊坐下,拿起刀子准备割肉。

    李渊摆手道:“这点小事,二郎你就不要管了。如今大军北伐,朝中事务繁忙,杜如晦还重病卧床,你还是回显德殿吧!”

    李世民微微一愣,李渊都已经放在大安宫了,平时不见什么人过来,然而,李渊的消息依旧非常灵通。不过李世民现在也不担心了,十六卫大将军都是他的人,李渊再怎么样厉害,还不可能再次复辟。

    李世民笑道:“阿爹,我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杜如晦重病的事情。”

    李渊点头道:“政事堂缺不得人,你有何打算?”

    李世民沉吟道:“我想动一动三省的宰相位置,打算让萧瑀、陈叔达这些个老臣,回政事堂共参国政,不知阿爹有何建议。”

    李渊皱起眉头道:“启用萧瑀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道?”

    李世民想了想道:“儿子只是和萧瑀、陈叔达两位老相国,试探了一下口气,还没和房玄龄、魏征商议。”

    李渊笑着摇头道:“二郎,这事情你做得不对,用人不能光看资历。”

    李世民凝眉,认真的听着。

    李渊得意的道:“萧瑀这个人不坏,但是脾气太过傲慢,与同僚处不好关系,萧瑀做御史大夫这个得罪人的差事还行,执掌尚书省,非出岔子不可……”

    李世民点点头。

    李渊接着道:“还有一个人,宇文士及,这个人是个顺风倒,遇事少坚持,这种人,做中书令还行,放到门下省做侍中,怕是什么都守不住。”

    李世民低头揣测话语。

    李渊拍拍李世民的肩膀道:“二郎,不能老想着用那些听话的大臣,做皇帝,须做不得快意事!”

    看着李世民沉默不语,李渊瞥了一眼李世民,淡淡的道:“还有,当皇帝,不要动不动就耍弄权手,都不是傻子,你玩给谁看?”

    李世民恍然大悟,肯定是这段时间因为兵曹仓库的时候,有人跑来给李渊求情了。

    事实上,对于兵曹仓库这件事,李世民也是知情人,而且得知道的时间非常早,只所以引而不发,只是这里面牵扯实在太大,当然那个时候,他还做得不够稳。

    如今李渊已经向他妥协,军权全面掌握了,最关键的是他必须要找回场子,与突厥颉利可汗开战。

    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说穿了就是打经济。李世民的国库早被颉利给他抽空了,可是十万大军一动,每天人吃马嚼,这可不是小数字。

    这个时候,引发兵曹仓库贪腐案,李世民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捞钱。

    这些人都是巨贪,抓一个足够养活一支军队,抄一家就够打一场战争,就算不够,再多抄两家!这次涉案巨贪,足足数十家,别说打一场北伐战争,就算是顺道把吐谷浑和高昌收拾了也足够到。

    李世民正准备解释。

    李渊道:“阿爹知道你需要钱,你要了钱,就没有必要要他们的命,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世民躬身道:“儿子知道了!”

    李渊伸手一指后宫道:“这次你得了不少钱,你这几个妹妹,马上要谈婚论嫁了,你可不得小气。”

    李世民的脸瞬间大变,他不悦道:“阿爹,你这是趁火打劫!”

    “对,跟你学的!”李渊道:“长兄如父,我现在可是穷光蛋,天下人可都看着你呢,你随便吧,只要你不嫌丢脸,我无所谓。”

    李世民非常无奈,跟李渊玩计谋,他还嫩了一点。

    李渊把他吃得死死的,李世民能不要脸吗?

    答案是肯定的,这个脸他必须要,无论多困难,他必须克服困难。

    或许,李世民只能赢他一次,那也够了!

    ps:老程的故事节奏有点慢,希望大家谅解。

第八十五章意外频发的应国公府

    杨天保发现在整个万年兵曹,他几乎成了狗不理包子,哪怕再想巴结他的下属,也对他敬而远之。

    没有办法,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杨天保这是杂了众人的饭碗,他们虽然明面上对杨天保怎么样,只能采取这样的无声的抗议。

    最近几天依旧是人心惶惶,不是这家被抄家,就是哪家被籍没家产,流配三千里。而且这个三千里以长安为起点计算的,几乎一股脑儿向甘州、肃州、沙州、瓜州等州发配。

    每每在街上,都可以看到撕心裂肺的嚎叫,引人泣下。

    什么事都怕养成习惯,杨天保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所以也见怪不怪了。

    对于县廨里的公食,也就是集体食堂,杨天保是看不上的,虽然距离观国公府一街之隔,按说杨天保也可以回家吃饭,不过,他们家里最近气氛不对。

    要对就奇怪了,杨天保这下算是惹了众怒,杨恭仁跟在杨天保后面给他擦屁股,对于那些对杨天保充满敌视的家族,杨恭仁或是威胁,或是弥补,总之采取很多手段,把众怒缓缓平息。

    无形中,这不仅牵扯了杨恭仁极大的精力,同时还向外界表达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杨天保非常重视这个小儿子。

    杨思谊这下坐蜡了,他是长子没错,关键是他的儿子杨嘉宾却不算是嫡长孙,反而杨思训的儿子杨嘉本比他儿子大三个月,算是长孙。一旦惹杨恭仁不满意,他可是可以把观国公的爵位传给长孙的。

    整个观国公府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杨天保自然不愿意回家吃饭。

    刚刚快点饭点,杨天保把手中的《独异志》放在案几上,这算是古代最早期的鬼怪小说,写得很是文雅,看着非常费劲,没有后世的网络小说好看。

    杨天保起身,朝着打着哈欠的单道真道:“二哥,找个地方我们去吃饭!”

    外出吃饭,还有一个好处,可以打发时间,路上来回耽误一个时辰,吃饭半个时辰,整个下午就可以混过去了。

    反正,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忙着应对三司会审兵曹仓库一案,反而没有人关注杨天保这个司兵参军。

    单道真笑道:“我这几天没事到处转转,还真发现一个好去出,兵佐可以去看看!”

    “什么好出去?”杨天保这几天当值就是与小说打交道,关键是这个时代的书太深奥,杨天保的古文言文底子,相当薄弱,看起来非常吃力,比如什么《左传》、《春秋》之类,杨天保宁愿看小说。

    “去了一看就知道。”单道真故作神秘,带着杨天保出了县廨,绕过县衙往一条窄巷子深处钻去,穿过坊市巷子竟然是平康坊。

    平康坊是长安城的红灯区,这一点杨天保是知道的,整个一个坊,全部都是青楼或者暗娼,这家店铺仅仅挨着太学后面的小巷子。

    如果没有杨天保带路,估计他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看着门口,挂着一个宋记两个字的幌子,应该是一座食铺,也是最寻常见的酒饭铺子,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茶酒店果真普通,厅堂里摆了几张桌子,东北角近厨房有两间拿布帘子隔开来的隔间,布帘子也只是遮住门洞的上半截。

    杨天保随单道真一道进入这个酒饭铺子,一名挽着妇人发鬓的女子出声笑道:“单二哥来了!”

    杨天保打量着这名少妇,这少妇穿着蓝印花布当面料的襦裙,腰间系着围裙,微微一收,身体匀称合度,大约二十一二岁,白嫩的秀气脸蛋竟是十分的妩媚,黑鸦似的乌丝绾成偏头髻,插着一支梅花银钗,站在油腻腻的茶酒店门洞里,婷婷而立,竟不觉得这女子身上有多少烟火气。

    杨天保心知道:“这个酒饭铺子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就是这名宋娘子了,粗布衣裳也难掩她的妩媚之姿,难怪单道真会留连此处,古往今来,男儿好美色都不是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常理。”

    单道真与杨天保来到大厅里的一张桌子上随便坐下来,店里还有十数名客人。

    宋娘子一走三扭的来到单道真身前,道:“单二哥,还是老菜式?”

    单道真仔细的盯着宋娘子的脸,非常有侵略性的目光,在宋娘子身上肆无忌惮的扫视着:“那个……今天把你们店里拿手的好菜都上来,再上一壶西域来的葡萄酿,他有钱!”

    杨天保观察着单道真,感觉他有些大不相同。

    特别是宋娘子朝着厨房方向,单道真一直盯着宋娘子的背影看着,那份稀罕劲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直到宋娘子消失不见,杨天保伸手在单道真面前晃了晃,良久,单道真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少给我打哑谜!”杨天保没好气的道:“你不是喜欢人家顾暖之吗?我正准备给她赎身,给你成个家呢!”

    以单道真的身份,其实很尴尬。单雄信在隋唐时期,绝对是算一号英雄人物,一杆马槊闯出了赫赫威名,不过他的出身不高,特别是在郑国王世充那里混出来的大将军和爵位,李唐朝廷根本就不承认。

    特别是现在,单道真连良人身份都没有了,只能算部曲,在部曲这个级别,只比奴婢高一点点,想娶良家妇女,都没有可能了。

    虽然顾暖之是贱籍,在陈园里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的,娶妻也凑合。更何况顾暖之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果不是家族遭难,也轮不到单道真娶她。

    “哎……”

    单道真长长的叹了口气,一脸心酸与无奈。

    杨天保更加好奇的道:“怎么了?”

    “砰!”

    单道真没好气的道:“都怪陈应!”

    “呃……”

    杨天保不解的问道:“和陈应有关系?”

    单道真点点头。

    单道真的性子放在后世妥妥的的钢铁直男,根本就不会追女孩子,更何况顾暖之精通人情世故,又擅长长袖善舞,三言两语,就把单道真的底探得一干二净。

    单道真的身份和性子,自然不会放在顾暖之的眼中,她如果想上岸,也需要找那种年老多金的人,为啥不是年少多金呢?年少多金,夫妻关系还没有融洽,万一碰到一个毒妇,有可能把她挖个坑埋了,她死了也是白死。

    而陈应却符合顾暖之的择偶标准,成熟稳重,知道疼人,能言善辩,手里还有钱。第一天认识,第二天滚床单,不得不佩服陈应的手段。

    单道真这货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悲愤异常,如果陈应不是杨天保的账房先生,单道真想砸死他。

    不过,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已经无可奈何。

    越说越伤心,单道真这个堂堂七尺男儿,不禁眼睛红了,差点哭出来。

    杨天保自己这个时候劝他没用,等宋娘子端着酒过来,他就说道:“算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陈应这事做得不地道,回头我帮你把场找回来!”

    单道真委屈极了:“大郎,你说陈应那有什么好?瘦了吧唧,说不定哪天嗝屁了,到头来她还是空欢喜一场,关键是……”

    “是啥?”

    杨天保有点八卦起来。

    单道真压低声音道:“陈应那玩意不行,上次我见他去撒尿,他湿了一鞋……”

    “噗嗤……”

    杨天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单道真不解气的道:“你说顾暖之跟了他,以后能有好日子过?那玩意不行,岂不是受活寡?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告诉顾姑娘,不得让她上当!”

    杨天保有点无语。

    就在这时,宋娘子端着一般卤香羊肉过来,单道真的眼睛顿时又直了,他的目光落在宋娘子身上,再也挪不开。

    杨天保拿着筷子夹起一块羊肉,味道非常普通,虽然不算难吃,却没有特色。不过,单道真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杨天保不能不点破,宋娘子明显是妇人发鬓,这是已经嫁过人的妇人,不是青楼的女子,贸然调戏人家,可是要犯法的。

    更何况,大唐律法还有和宗族法规冲突的地方。七出之条可是在汉代就形成的规矩,一旦犯了这种俗规,打死官府都不会管的。

    他可不能任由单道真跳进火坑。

    正当杨天保想要提醒单道真的时候,单道真仿佛知道杨天保想说什么,直接道:“这个宋娘子刚刚嫁进宋家一年,男人就死了,她一个人带着仨孩子,日子过得艰难!”

    “我去!”杨天保实在忍不住的道:“你喜欢这个寡妇!”

    单道真一本正经的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看她可怜,能帮衬就帮衬一点!”

    杨天保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感觉得我傻吗?”

    单道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原来有点,现在好多了!”

    “好你大爷!”杨天保恨不得一拳砸开单道真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浆糊。

    就在这时,隔壁桌上有两名青衫男子,大着舌头聊天。

    看着这两名青衫男子,头戴软脚幞头,应该是士子,不过由于衣着寒酸,特别是膝盖上还带着补丁,显然经济条件不太好。

    那名袖子上掉线的男子道:“哎,最近应国公府可是流年不利,灾祸连连!”

    听到应国公府的时候,杨天保微微一愣。

    那名袖子上掉线的男子接着道:“就在前天晚上,应国公府左厢房走水,烧了十七八间屋子,侥幸没有大事,损失不少财货,就在昨天应国公府的大公子武元庆坐着马车出行,突然车轴断了,武大郎摔掉两颗牙……今天武二郎武元爽上茅房,又掉粪坑里了!”

    杨天保的脑袋里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机灵的武二娘武元华。

    杨天保此时甚至可以肯定,应国公府的这些意外,肯定和她有关,如果再让武元华大几岁,说不定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会被她玩死。

    事实上,杨天保并不清楚的是,历史上武二娘成为皇后,李治的身体不好,她掌握权力之后,先后流放武元庆与武元爽,他们兄弟二人双双客死异乡。

    正所谓种什么花,结什么果。

    他们兄弟二人对武二娘太无情,武二娘报复他们理所应当。

    杨天保感觉此时可以趁机薅羊毛,反正武氏兄弟就是冤大头,对付他们,又能讨好小表妹,又可以弄点小钱钱,何乐而不为呢?

    杨天保压低声音道:“单二哥,等会你去街上转转,帮我找个骗子!”

    “骗子,对愿意骗人,能骗人的大骗子!”杨天保郑重的道:“我有大用!”

    ps:对于本书,已经这样了,只能靠更新维持了。老程尽力,上架当天,雪儿格格万赏,炸锅皮皮虾四万赏,共五更,老程明天开始补更。

第八十六章暗夜惊魂

    应国公府,绣楼内。武元华武妹妹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用她的小肥手支掌着自己的下巴,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武元华非常苦恼,她的年龄太小,虽然跟着娘亲学了一点字,基本上看不懂什么太深奥的书,她已经想破了脑袋,放火、制造机关、锯车轴……

    能想的已经想了,能做的已经做了,关键是武元庆和武元爽还没有被她整死。

    这让武妹妹非常郁闷。

    “二娘,吃饭了!”

    “不想吃!”

    “多少吃点!”

    “放哪吧!”武妹妹依旧一脸不爽的样子。

    丫鬟小翠正准备转身离开,武妹妹凶巴巴的望着小翠道:“你敢告诉我娘,我就把你嫁给陈老头的儿子!”

    小翠吓得花容失色,差点瘫坐在地上。

    陈老头是应国公府的司阍,他的儿子脸上头上长满恶心的白斑或红斑,非常吓人,小翠特别怕他,一听说让他嫁给陈老头的儿子,小翠绝对吓疯。

    小翠摇摇头道:“我不说!”

    “乖!”武妹妹指着小翠道:“这饭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把这些吃光,没有知道。”

    小翠眼含着眼泪,一边吃饭,一边可怜兮兮的望着武二娘。

    好不容易吃完饭,武二娘说道:“你去偷偷听听他们怎么说!”

    武二娘知道,无论做什么事情,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年龄小,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小翠自然不敢不听从武二娘的命令,别看她年龄小,心可黑着呢。最近几天,她做的什么事情,别人不知情,小翠却知道。

    为了锯断马车的车轴,她用了足足前后三四天时间,趁人不注意先锯车轴,由于车夫要负责车辆的安全,他们每次用车之前还会检查马车的车轮、车轴以及车辕等部位,武二娘先将车轴锯断三分之二,然后又用油脂混合着锯末,塞进锯缝里,避免被车夫发现。

    胆大心细,而且心够狠,这是小翠对武二娘的直观评价,武二娘说要把她嫁给陈老头的儿子,这绝对不是威胁。

    武二娘真敢做得出来,当然,除非她不听话。

    当小翠来到前厅的时候,只见管家武猛正拿着截木头朝武元爽走去。

    距离武元爽还有五六步,武元爽厌恶的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道:“这是什么,这么臭?”

    “二郎请看,这上面!”

    “滚一边去!”武元爽可没有什么涵养,对待管家依旧没有好态度。

    武猛也知道武家两位公子是什么驴脾气,对于武元爽的恶劣态度并不以为然的解释道:“二郎,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做局!”

    尽管这截木板上面沾满黄白之物,可是在断口处明显是锯过的痕迹,非常显眼。

    武元爽一拍案几道:“府里有内鬼?”

    武猛正准备拍拍武元爽的马屁,结果武元爽指着武猛骂道:“你个老东西,怎么做事的?还不快把内鬼抓出来?”

    武猛这下被噎住了,其实各个家族互派暗间和细作,是非常常见的事情,哪怕发现了谁是内鬼,一般都不声张,就算铲除内鬼了,人家还会再派,或者收买,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特别是武府,对于下人和仆从向来苛刻,被人收买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以说这个府里很多人都会被收买走,武氏没有底蕴,又是以商贾起家,向来功利。

    这个传统还影响了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他们是用得着你的时候,是你爷,用不着的时候,你就是垃圾,能扫多远就扫多远。

    原本武猛很想告诉武元爽非常,有下人看着武二娘了。

    国公府的茅房有十几个,而武二娘的绣楼与武元爽居住的东暖阁相距差不多二三百步,从前武二娘都不会进东暖阁的茅房。

    不过,武元爽既然不识好歹,武猛也没有给自己找事,如果让武元爽真知道是武二娘在暗中搞鬼,绝对没有武二娘的好果子吃。

    愤怒的武元爽杀了武二娘或者不敢,打她一顿绝对有可能。

    ……

    杨天保与单道真用完餐,二人离开这座宋记酒食铺子。就在杨天保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感觉有一些不适应,仿佛如芒在背。

    他陡然间回头,整个酒食铺子却一如既往,非常平常。

    杨天保以为自己有些神经质了,也没有放在心上,结果就在杨天保走后,宋记靠近厨房的那个隔间里走出一名年轻人,这名年轻人望着杨天保的背景,一脸怨毒。

    杨天保背后没有长眼,并没有看到这名年轻人,他回到县廨的时候,感觉睡意上涌,作为兵曹之长,杨天保拥有独立的公房,宽大的软榻,有点像后世东北的火炕,不过这种软榻并非通暖气,只是一张小床而已。

    杨天保躺在上面,有点伸不开腿,也没有凳子,这让杨天保非常不舒服,不过条件有限,杨天保感觉应该让人给他打造一张可以折叠的床,放在公房内就可以舒服的睡觉了。

    一觉睡到下午,杨天保醒来,几乎快到下值的时间了,他伸伸懒腰,叫上单道真骑着骏马朝着升平坊的轩天下走去。

    好一阵子没有看自己的生意,杨天保有点不放心。

    就在坊道前进的时候,杨天保又有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他回头看到远处有一名头戴着斗笠的男子向前走去,男子手中拿着一柄长剑,身边还有四五名扈从。

    杨天保没有在意,继续前行。当进入升平坊坊门的时候,杨天保无意间发现这五名男子也出现在他身后。

    杨天保可以肯定自己见过的人,绝对会有印象,这五名男子装扮又特殊,生怕别人不知道的样子,此时已经日落,净街鼓也开始响起,日头不毒,没有必须戴着斗笠。

    从亲仁坊到升平坊隔了三个坊,差不多有五公里的样子,他骑着马用尽管速度不快,一刻钟的样子,可是这五个人居然还能跟着?

    杨天保心中嘀咕起来:“不会这么巧吧?”

    杨天保向单道真努努嘴。

    单道真悄无声息的朝着后面看了看,却发现除了寻常一些行人,并无异常。

    当杨天保和单道真来到轩天下的时候,轩天下里面已经熙熙攘攘,上了不少客人。杨天保和单道真传过大堂,走向中庭的时候,杨天保无意间回头,他看着靠近窗边的一桌客人。

    五个人,五个斗笠。

    单道真皱起了眉头道:“怎么回事?江湖人?”

    “不太像!”杨天保摇摇头道:“他们没有江湖人的那种洒脱和不羁,有可能……”

    在中庭里,单道真缓缓转身正准备朝那五人走去。

    杨天保摇摇头道:“算了,来者是客,并不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单道真冷冷的望着杨天保:“你心里没点数?”

    杨天保颇为无语。

    因为兵曹仓军械案,杨天保得罪了太多了,可以说遍布长安,到处是仇家。李世民因为兵曹仓案,抄了几十家,从兵部到各卫,撸了很多人的乌纱帽,有些人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杨天保笑了笑,不以为然的道:“不怕,在外面还不好说,在这里,是我们的地头,玩死他们!”

    杨天保朝着冯少东摆摆手。

    冯少东躬身道:“郎君,有何吩咐?”

    杨天保伸手一指:“咦……”

    单道真脸色微微一变,那五名剑客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杨天保道:“有点意思,少东,把家伙准备好,弄不好有一场恶战!”

    冯少东有些不解道:“郎君,谁还敢!”

    杨天保苦笑道:“不要以为自己牛逼,在长安城比弘农杨氏牛逼的人物多了去了,弄不好咱们这家店都装不下,小心无大过!”

    牛欢喜、文斌等人拿着战棍过来。

    杨天保摇摇头道:“这个江湖打斗,咱们这一次是要拼命的!”

    牛欢喜不以为然的道:“拼就拼吧,谁怕谁!”

    杨天保道:“说得好,要的就是这个范,进走吃酒!”

    轩天下采取的是后世的菜式,炒菜有炒菜的风味,不过唯一可惜的是,现在很多调料没有,这让杨天保也是无奈。

    吃着糯米莲藕,喝着葡萄酒,杨天保感觉颇为舒适,不过随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让杨天保感觉越来越紧张。

    轩天下不是客店,没有客房,只是酒食铺子,所以到上亥时三刻,店里已经没有人了。服务员无精打彩的收拾着卫生,杨天保暗暗嘀咕:“难道是虚惊一场?”

    杨天保自然是可以在轩天下住下,半夜杨天保起来起夜,感觉外面有人影晃动,他联想起白天的五个怪异的人,就沉声喝道:“谁……”

    “是啊,少东!”冯少东从外面走过来。

    杨天保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冯少东道:“刚刚过子时鼓!”

    杨天保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冯少东尴尬的笑了笑道:“喝多了,起夜!”

    杨天保松了口气道:“一样,赶紧去睡吧!”

    杨天保走向厕所,结果没有到厕所门口,就闻到一股呕吐物的酸臭味,想来有客人喝多了,吐在厕所里,这个厕所并非后世的冲水马桶,所以异味很难消除。

    杨天保反而不进去了,再闻着那个味道,他也反胃了,弄不好会吐出来。

    杨天保朝着庭的灌木丛走去,这是杨天保特意让人种植的绿植,他过去解开裤子开水防水。

    “哗啦……”

    “下流胚!”

    随着一声女声娇喝,一道寒光自下而上刺来。

    杨天保来不及系腰带,侧身翻过拔起插在泥地上的腰刀就往身后撩去,也管不了对方是女非男,这世代也非没有女刺客的存在,刚才她那一刀也是直冲自己的命根子而来。

    ps:不好意思,今天周末,跟朋友出去一趟,回来有点晚!

第八十七章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杨天保非常怀念后世带着松紧带的裤子,此时他双手握刀,裤子自然落下来,双腿给落下的裤子缠住,只有旋身屈足箕地还击。

    对方也许是太激愤,竟然不借杨天保双腿给落下裤子缠住的劣势从侧面攻击,举刀就怒劈过来。

    “当啷”

    杨天保举刀格击,那名女刺穿没有想到杨天保手中的是镔铁横刀,而且杨天保身大力沉,一刀居然削断女刺客足足一尺刀刃。

    不过,裤子到底太过碍事。杨天保将刀收回,伸手准备提起裤子。

    没有想到女刺客居然再次用断刃攻来,这一切依旧朝着下三落,专门朝着杨天保的命根子招呼。

    “还有完没完了?”杨天保也没有惯着这名女刺客,他单手执刀,格挡开女刺客手中的刀,右手卯足了劲,朝着那名女刺客的小腹击去。

    “砰!”

    那女刺客的终究没有想到杨天保的拳头会如此力沉,吃痛连退开数步,一脚踏空直往中庭滚落,也恰是如此,杨天保接下来的一刀只来得及削掉她的一片黑衣。

    原本,杨天保早已准备着对付那五名刺客,所以牛欢喜、文斌、单道真等人都是带着兵刃睡觉,这边打斗声响起,他们闻声而起。

    女刺客听着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不再犹豫,朝着墙头扑去。

    轩天下的墙头并不高,莫约一丈二尺,不需要太高的功夫,哪怕有后世跑酷的实力,足可以轻松翻跃而去。

    女刺客刚刚翻上墙头,转身凶狠的望着杨天保道:“算你走运,下次必取你狗”

    “命”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单道真用马槊扫了下来。

    牛欢喜不等这名女刺客爬起来,直接来一个大熊抱,将女刺客抱得结实。女刺客显然也不好对付,她用力挣扎,发现无法挣脱牛欢喜的胳膊,将脑袋猛朝牛欢喜的面部撞去。

    “噗嗤”

    牛欢喜的鼻子被女刺客撞得骨折,鲜血直喷,牛欢喜吃痛,双手劲一松,女刺客挣脱牛欢喜的怀抱,朝着门口冲去。

    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裴胖子一手拿着烧鸡,一手拿着酒壶,目瞪口呆的望着女刺客。

    女刺客来开门以后,来不及直接一头撞向裴胖子,如果是一个瘦子,比如陈应,很可能被这名女刺客撞飞,只是这是裴旭,他的吨位至少是女刺客的三倍。

    “咚!”

    裴旭哎呦的痛叫起来,那名女刺客倒飞在地上,她一个鲤鱼打挺,刚刚起身,文斌直接扑上去,用身体压着女刺客,接着南城十三英们,七手八脚将女刺客摁倒在地上,拿着绳子捆起来。

    灯火打过来,杨天保上前揭开女刺客的面巾,上下打量着女刺客。

    这名女子乌发遮脸,露出来的颈脖子给灯火照耀得细滑柔腻,左手胳膊给杨天保一刀削掉一块肉,鲜血顺着胳膊直往下滴。

    杨天保伸手将她的头发捋开,拿手将她脸上的泥土抹掉一些,待看清这女人的脸才微微一怔,心想:“这他娘的是来行刺的,还是怕自己找不到婆家送货上门来的?”

    这名女刺客被捆住了,依旧一副凶巴巴的目光瞪着杨天保。

    杨天保看她瘸着腿,似滚下墙头的时伤了脚,才细看她乌衣与右肩上一片湿痕,血也溅不过去,这夜里露水还没有起来,杨天保闭着眼睛也能想到她身上因何而湿,可怜他还自己憋着半泡尿,还有些许尿裤子上了。

    裴旭看着女刺客被抓住了,这才松了口气道:“你们这么多人,连一个娘们也收拾不掉,要不是我来得巧,她早就跑了!”

    “你给我闭嘴!”

    杨天保感觉今天过得实在太诡异,他感觉到不对劲,到头来是一个丫头片子来对付他,而且这名丫头的功夫不弱,只是巧合而已,真给杨天保正面对决的机会,他一个人足可以满办她。

    关于是这个女刺客趁着他撒尿的时候动手,他被裤子裹住了腿,一身功夫使不出来,万一被这名女刺客得手了,杨天保绝对会亏死。

    杨天保望着裴旭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还说呢?”

    裴旭不满的道:“我听说你来了轩天下,以为你只是看看,肯定要去陈园,我就和陈应一边喝酒一边等你,没想到这个时候,你还不来,我就过来了”

    杨天保指着大堂道:“想喝继续,我先办正事!”

    裴旭看着女刺客的脸庞,眼睛都直了:“不要下狠手,这个妞给我”

    “给你妹!”

    杨天保没好气的道:“你有几个脑袋?没看到差点把我都结果了吗?”

    裴旭一脸邪恶的目光道:“我最喜欢骑烈马!”

    “那也得你有命骑!”

    文斌将女刺客掉落的刀递给杨天保。

    杨天保接过来看了看,两尺多长的狭脊刀,柄是银柄,十分的精致,拿来护身还差不多,拿来行刺还真要趁人不备、刺入要害才行,心里想:“这女刺客会不会本意只是来刺探、给尿到头上才愤起出刀的?”

    杨天保看了看女刺客的伤口,伤口不深,不过一直流血也是麻烦事。

    他让人找来一条白布,用开水烫了烫,这才给女刺客裹上伤口,暂时止住了血。

    “你是谁?为何要来刺杀我?”杨天保托起女刺客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心里默念:“千万不到提尿尿那档子事!”

    “呸。”那女刺客朝杨天保啐了一口,闭着眼睛不说话。

    杨天保抹掉脸上碎沫,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吩咐道:“将她关起来。过了明天她还嘴硬,就送她去万年县廨,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谋杀朝廷命官,罪同造反”

    只是,杨天保失望了,他根本就没有看到女刺客眼中的恐惧之色,反而一脸愤恨。

    “散了散了!”

    杨天保打着哈欠道:“我明天还要上班!”

    杨天保返回卧室中睡觉,正当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杨天保闭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

    单道真在门外道:“五更天!”

    “还早,再让我睡会!”杨天保不耐烦的道。

    单道真道:“大郎,你还是起来看看吧!”

    杨天保摸索的起身,他本身就是合衣而眠,倒也省事。

    打开卧室门,陡然看着外面红光通天,杨天保惊讶的道:“天都亮了?”

    单道真没有说话,直接拉着杨天保登上中庭的三层角楼,通过木梯爬上角楼的天窗,这是整个轩天下的制高点,可以将四周一览无余。

    只见外面的街道上,出现密密麻麻大汉,他们拿着火把,带着兵刃,却一言不发。

    杨天保反应过来:“那名女刺客引来的?”

    “应该是!”

    单道真道:“搞不懂他们什么意思!”

    “哼!”杨天保不以为然的道:“能有什么意思,虚张声势,有心救人,无胆抢人,他们想等天亮就让他们等着吧!对了,让牛欢喜这个傻大胆出去一趟,告诉他们,咱们抓了一个行刺万年司兵参军的刺客,明天天亮送到衙门里,让他们看着办!”

    单道真道:“就怕他们狗急跳墙!”

    “跳个屁!”杨天保想起那惊魂一刀,忍不住一身冷汗,如果当时反应半上一拍,他这辈子就完了,如果一个男人被砍成太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杨天保道:“我这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攒下的恶名,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把人要回去。跟我比人多,让城管大队还有潘康他们的人都过来,少说也有四五百口子,吓死他们!”

    就在这时,裴旭晃晃悠悠的来到杨天保面前道:“你什么时候惹了马帮的人!”

    “马帮?”

    杨天保不解的道:“什么马帮?”

    裴旭解释道:“这个马帮相传是越国公杨素麾下部将罗方所建,罗方本是杨素麾下部将,在杨玄感之乱时,他因为母丁忧守丧,所以远在甘州,后来杨玄感全家被诛,罗方再也没有回来赴任,就带着一帮旧部,以西域走货为生。罗方因为武功高强,而且有仇必报,擅长辨别方向,他带领麾下走商,从来没有迷失过方向,渐渐的在西域商道上树立了口碑。而沿途沙盗向来不敢朝他动手,一旦他的商队被劫,方圆三百里之内的沙盗,都在他报复范围之内,所过之处,绝无生还。你怎么会惹上他?”

    看着裴旭有些恐惧的样子,杨天保神色凝重起来道:“我没惹他,要真是他的人,他怎么不敢抢人?咱们这里才几个人,他们只要冲进来,咱们连半柱香都支撑不住!”

    裴旭摇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吧!”

    单道真摇摇头道:“不对,或者是顾忌!”

    “顾忌?”杨天保道:“他们顾忌什么?”

    “民不与官斗!”单道真道:“我记得令公曾在凉州担任凉州大总管,这才三四年,凉州是上都督府,辖十四个州,他们想走商根本绕不开凉州都督府!”

    :终于写出来了,六千二两百,大家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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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文治天下,虚心纳谏,厉行节约,劝课农桑,国泰民安。渭水之耻如鲠在喉,励精图治,卧薪尝胆,威加四边。仗义每多屠狗辈,位卑也能擎天!太师,辅弼国君,掌佐天子,理阴阳,经邦弘化,治国兴邦。这是一个草根到太子太师的传奇故事,小人物的逆袭。书群:617604339盛唐太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唐太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唐太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