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动摇
杜子山仍然瘫坐在椅子上,仿佛被人一下子抽走了精气神。
但俗话说虎死不倒架,杜子山并非寻常人,虽说他败局已定,可也不意味着他就要对官军来人低头。
他微抬起头,看向李青山,语气嘲讽的说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承认:是我输了,你们赢了!”
“可我有些不明白,你们既然赢了,那就痛痛快快的把我这颗人头拿去好了。又何必派你来上我这里耀武扬威呢?”
“难道来戏弄我一番,就那么有意思吗?值得林凡专门派你这样的人冒着被杀的风险来一趟?”
“还是说你们是想要看我得到援军覆灭的消息之后向你们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丑态?那不好意思,你们可算来错地方了,我可没有那样的打算!”
李青山摇头道:“我们是赢了,可也赢得侥幸。所以我此来绝无耀武扬威的意思,更不是来戏弄将军。正如我来时所说,我是来劝降的!”
“呵呵呵,劝降!这难道还不是戏弄吗?”杜子山冷笑。
他指着那个方盒道:“如果这还不算戏弄的话,难道非要等我死了之后,你们把我的脑袋砍下来,也放进这个盒子里,然后送去领赏,又或者干脆挂在城墙上示众,那才叫戏弄吗?”
“将军误会了,我家大人从来都没有加害将军的意思,要不然又何必派我来呢,直接大军攻打不就行了?”李青山解释道。
“强攻虽然会有伤亡,但将军应该知道,我们只要真心想打,想打下来这座营寨是早晚的事。对了,忘了告诉将军,我家大人从别处调取的投石机等攻城器械这两天就会到位,将军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此一来,我军想要攻下大营就更加简单了!”
杜子山不为所动:“既然如此,那就打好了,说那么多干什么!”
对于杜子山的这种态度,李青山也有点头痛:“我说了,我家大人不愿意打,否则也就不会派我来了!”
杜子山并不蠢笨,他反唇相讥道:“不是林凡不想打,是他害怕伤亡吧?我营中还有四千将士,战力犹存,武力拿下大营的伤亡会到他承受不了的地步。所以他才会派你来劝降,想要兵不血刃的拿下大营。”
李青山没有避讳这一点,承认了:“是的,我家大人向来爱兵如子,想要尽量避免兄弟们的损伤。”
“哈哈!”杜子山冷笑出声。
“越是爱兵如子的将领,往往越是会让部下们打一些死仗、硬仗。跟随这样的人,想要不死很难啊!”都到这时候了,他还不忘给林凡上眼药。
李青山正色道:“我等甘之如饴!”
这句话让杜子山收起了话中的嘲讽,他感慨道:“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因为他是拿真心待你们,你们无以为报,能做的就只有拿自己的命去还。”
“纵然他绝不想要你们的命,想让你们好好活着。可他们这样的人,生来就注定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他们不同于那些庸碌之辈,是不可能安于现状,浑噩
度日的。”
“而古往今来,欲成大事者,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他们脚下的路,皆是用累累白骨堆砌铺就。只要他还想做事,只要你们还在追随着他,你们就必然会一个又一个的死去,一直死到所有人都死的干干净净,或者死到所有仗都打完了的那一天,只有这样才能结束。”
“可世间的仗那么多,又岂会有打完的时候!况且就算是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也是见不到的。”
杜子山的话触动了李青山,他回想了一下,从巡检司就开始跟随林凡的人,到现在还活着的,已经是寥寥无几。
不过他虽然觉得杜子山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因为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反而是向杜子山反问道:“那又如何?如果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又会愿意追随哪一种人呢?”
这句话问的杜子山哑口无言,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他一直保持着瘫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神色黯然。
他不屑于向李青山撒谎隐瞒,但也不想再在刚才那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于是他打算结束与李青山的这次谈话。
他有气无力的向李青山道:“你回去吧,我是不会降的。我本就是朝廷叛将,朝廷对付叛贼的那些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了。”
他自嘲道“我若叛而复降,朝廷也不会放过我,只不过是徒惹人耻笑而已,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李青山斟酌了一下,劝说道:“我家大人知将军当初之所以投降兴王军,是因为将军屡立战功,因此遭上司嫉妒打压,粮草援军被断,不得已而为之。故我家大人愿上书为将军求情,请求朝廷那边…”
“你自己觉得有用吗?”不等李青山说完,杜子山就打断了他。
“京城里的那位皇帝是个什么鸟样我清楚的很,他都眼睛里可揉不得沙子,恨不得把所有敢造他的反、背叛过他的人杀个一干二净。哪里会管你是不是不得已,是不是被逼无奈!”
“不管原因如何,我只要降了,在那位陛下眼里,我就是乱臣贼子,活该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哪里会被宽宥。”
“既然降了是死,不降也是死,与其屈辱而死,何如奋力一搏。吾既投身军伍,就当死于战场之上,而今死得其所,何其快哉!”
他的这番话让李青山心中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李青山先是朝他躬身行了一礼,以表敬佩。
然后才沉声问道:“将军当真不愿降?”
已萌生死志的杜子山笑道:“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意已决,先生就不必再废口舌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李青山用上敬语,可见杜子山对生死是真的已经看开了,也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
李青山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在我来之前,我家大人交代过,如果将军真心不降的话,他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在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杜子山现
在是真的放下了,觉得不管是什么办法,只是听听也没什不好。于是他问道:“哦,是何办法?”
“我家大人的意思是将军若不愿降,还可以走。只要人数在百人之内,官军绝不堵截和追赶。”李青山道。
“等等…等等!”杜子山打断了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抛下大营里的兄弟们,自己逃跑?”李青山的话让杜子山又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或者是自己理解错了李青山的意思?
杜子山不敢置信的看着李青山,等着他的回答。
李青山苦笑了一下:“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了你!”杜子山的怒气再次升腾起来。
“你们赢定了又如何?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以为我还会在乎这个吗?”
他的手甚至已经放在了腰间,按在了佩剑的的剑柄之上,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将军先不要生气,我们也是为了将军好!”李青山想要解释。
“那我就谢过先生的好意了,不过我不需要。来人,送客!”杜子山冷冷的说道。
帐外的亲兵早就不放心杜子山与李青山独处了,听到命令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外边李青山的护卫,剩下的便一拥而入。
亲兵首领指着帐外,向李青山不客气道:“先生,请吧!”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李青山有些焦急的说道。
见李青山不识趣,亲兵首领哪里还会跟他客气,他不耐烦的向手下人挥了挥手。
其他人会意,纷纷上前七手八脚的架住李青山,想要把他硬拖出去。
“事到如今,将军就算不为自己着想,总也要为麾下的兄弟们想想吧?难道将军真的要为一己之私,拉着营里所有兄弟们陪葬吗?”李青山挣扎不过,在马上就要被进来的杜子山亲兵拖出去的时候,他回头向杜子山大声喊道,试图做最后的尝试。
李青山的这句话触动了杜子山,他轻声道:“把他放下来吧!”
在亲兵们放下李青山之后,杜子山示意亲兵们再次下去。
他沉默的看着李青山,等着看他要如何开口。
李青山整理了一下方才挣扎中被弄得凌乱的衣衫,就要说话。
可没想到还没开口,就又被杜子山打断了:“在你开口说话之前,我先告诉你一声。如果你还想说刚才所谓投降或者逃跑都那番话,那我就劝你免开尊口。趁着我现在对你还有着那么点敬意,我会让人恭恭敬敬的把你们送出去,接下来咱们在战场上分生死。”
“若你还是坚持要说,我也不阻拦。可万一一会让我发现你是在耍我的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这里可没有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我那是就只能请你还有门外的那几位一起把命给留在这里了。所以在你开口之前,先好好想想到底还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可不要等到一会后悔了,再说我没给你机会。”
第一百五十一章:答应
李青山清了清嗓子,并借着这个机会先在心中打好了腹稿。
然后他才开口说道:“我理解将军的想法,换作是我在将军的立场上,我也不愿意抛下自己的兄弟们去逃命。大军若是没了主帅,人数再多也是一盘散沙,只能任人宰割。将军若走,就等于是把营里的兄弟们往死里上推。”
听到李青山这样说,杜子山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便知我不会答应,那你刚才为何还要那样说?”
“我们刚才说的是将军逃走会发生的事,但如果将军不是逃走,而是我们主动放走的呢?”杜子山不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李青山心里也轻松了不少,甚至有胆子卖起了关子。
杜子山不太明白李青山话中的意思,他疑惑问道:“此话何解?”
李青山不敢过分,老实回道:“我家大人愿放将军离去,只要将军走之前交代好,在我军派人前来受降之时不要抵抗就好。我军可以向将军保证,官军在入营之后,绝不会对营中降兵滥行杀戮之事。”
“这样一来,既能成全将军气节,也能保住这全军兄弟性命。对将军来讲,是两全其美的事情。而且只要协议达成,将军大可光明正大的离开大营。有了活路,将军麾下将士也不会多想,更不会对将军心生怨恨,只会感念将军恩德。”
“然后呢?你们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我军大营,用这个去朝廷请功!”杜子山话中暗含讥讽,说破了李青山的小心思。
“没错!将军若是答应下来,对我们来说自然是好事,这一点毋庸讳言。不过我军胜局已定,事到如今,将军能做到也就是尽可能的保全自身和属下。而这个办法,对你我双方来说,都算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李青山并没有隐晦这一点,而是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杜子山沉吟良久,方才说道:“我拿什么相信你?等我出营之后,万一要是你们反悔了,不仅我逃不掉,只怕这满营将士也全都要死在你们的屠刀之下。真要到那时,我岂不是悔之晚矣?”
李青山感应到了杜子山态度的转变,知他对此事不再如最初那般抗拒。只是眼下杜子山对官军能否守约还不太放心,这才会有此问。
于是他连忙趁热打铁道:“将军若是信不过我,可以带着我一起走。等将军什么时候觉得安全了,再放我归营即可。”
杜子山鄙笑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你不过是一个小小书吏,你这条命又能值几个钱?如果林凡真的反悔了,那时我就是杀了你又有何用?用你区区一条命,换取我大军全军覆没,怎么说官军都是赚到了,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林凡会不做?”
李青山笑道:“将军多虑了!我这条命,在别人眼里是不值钱,但在我家大人眼里,我想还是有些份量的。”
“要是林凡真的看重你,就不会让你过来送死了!”杜
子山并不太相信他的话。
李青山轻笑,反问道:“难道不是我家大人看重我,才让我来的吗?”
杜子山又道:“正所谓兵不厌诈,此战林凡若能将我擒杀,报到朝廷便是大功一件。一场大功唾手可得,换作我是林凡,心中也会有所取舍。”
“况他如此年轻就已身居高位,心机手段绝不会差。就算如你所说,他很看重你,不过那又如何?他若欲成大事,容不得他心慈手软。哪怕他再看重你,在事到临头之时,又岂会真的在乎你一个小小书吏是死是活?”
李青山笑着回道:“说了那么多,将军还是不了解我家大人。我刚才就说了,我家大人爱兵如子,他是绝不会派我来送死的。”
“其实不止是我,我家大人与朝廷里的其他官员不同,他从来都很在乎他麾下每个人的死活。所以我家大人绝对不会食言而肥,害手下人送命。如果官军今天真的是要诓骗将军,那将军今天见到的,就不是我了,而是官府其他人派出来的使者。”
听见这话,杜子山再次打量李青山的全身上下。
他见李青山神色泰然,不似作伪,显然是对自己的话极有信心。
杜子山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现在我有些明白你们为何都心甘情愿的为他效死了!”
李青山向他拱手道:“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方的条件和诚意相信将军也全都看到了。具体要如何选择,我想将军心中自有考量。”
见到杜子山还在犹豫不决,李青山再道:“将军要是实在信不过我,不妨想一下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今年实岁尚不足二十,在官场上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如果他今日言而无信,捉拿甚至杀害将军以及这满营将士。固然他这次能胜,可却因此坏了名声,以后又有谁还会相信他,这对我家大人以后在官场上和战场上的路都是不利的。我家大人前途似锦,又岂会如此行事?那何异于自毁前程?”
“而姑且就算他真的这样做了,这对于将军自然是天大的坏事。可凭心而论,将军此战本就已无取胜之可能,若是将军不愿答应我们的条件,一直打到最后又能如何?不也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吗?”
“一方面是必然要死,一方面是最差的结果才是如此,将军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等李青山把他的话说完,杜子山自嘲一笑:“说到底,林凡就是认为不值得为我坏了他的名声,我说的没错吧?”
李青山话里的意思其实就是这样,但这要是把实话说出来,那可就太伤人了。所以李青山只是看着他,并没有接他的话。
这里面的事情杜子山也明白,毕竟话好说不好听,所以他也就不逼着李青山表态,免得两个人都难堪。
沉吟良久,杜子山终于说道:“你们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你们一定要同意,否则此事就此作罢!”
听到这话,李青山精神一振,谈了这么久,杜子山总算是松了口了。他道: “将军请讲,在下洗耳恭听!不过答应与否,还是要等在下听过将军的条件之后才能决定。”
杜子山道: “我能带走的人要增加到两百个,除了一百亲兵之外,我还要把军中的大小将领领走。”
李青山有些为难,军中要是没了各级将领,那就如同一个人被抽干了全身的骨血,成了一盘散沙,还谈何战力。
“这就不必了吧?他们能在将军手下任事,我想他们也一定都是人才。我家大人一向唯才是举,定然能因才施用,不会埋没了他们的才能。何况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条出路,将军又何须非要带走他们呢?”
杜子山也理解他的想法和难处,解释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也信得过林凡的人品。年纪轻轻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他自己的本事之外,我相信他或许还有不小的背景,背后有着某位或者某几位大人物。”
“可我信不过朝廷,林凡他在你我眼中算是大人物,可在朝廷里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地方官员而已,连所谓封疆大吏都算不上。朝廷里有太多的人压在他的上面,今天他答应的事,递上去就可能被随意的一个人推翻。说到底也就还是那一句话,很多事他说了不算!”
“大军投降之后,收编也好,遣散也罢。朝廷不会太过追究那些降兵,他们也还有一条活路。但对那些将领们来说可就未必了,在朝廷看来,他们昨日投敌造反,今日叛而复降,那明日一旦他们对朝廷不满,就能再降而复叛。”
“对于这样的人,如果你是朝廷那边的人,你会如何做?恐怕也是将他们除掉以绝后患吧!”
“诚然林凡是真的会对他们不计前嫌,重用他们;也有可能利用他的关系背景保住他们。但他们都是跟随我的老人了,一起出生入死多年,他们的生死我赌不起,也不敢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是我把他们全都带走,避免林凡和我日后都陷入两难的处境,所以此事绝不可更改。”
然后为了缓和一些气氛,他又调笑道:“当然,如果以后他真到了有说了就能算的那一天,不要说是把他们留下来,就是想让我投降于他,也不是不可能。”
杜子山解释的很清楚,语气虽不显得郑重,但李青山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那种不容商量的坚定。
沉默片刻,李青山答应道:“好!既然在来之前,我家大人给了我行事之权,我今天就斗胆答应了将军这个要求。将军与各位将士的情义感人至深,只希望将军与各位日后也不要辜负了今日的这份情分。”
杜子山闻言神色也轻松了许多,就如同卸下了心中的千斤重担。
他诚挚的向李青山笑道:“多谢!”
第一百五十二章:出路
“大人,大人,成了!”一个陪同李青山去往贼营的亲兵不顾外面人的阻拦,急冲冲掀帐进来,跪在地上激动的向林凡禀报。
林凡大喜过望,连忙起身离案,向那人问道:“此言当真?”
亲兵细细回禀:“回大人,贼将杜子山已经答应让贼军向我军投降,但他自己则不愿意投降,会带领军中将领以及一些亲兵离去。李先生让我先回来报信,并说在他们离营一个时辰之后,我大军就可以前往贼营受降。”
以往李青山虽在营中得林凡看重,但他到底没有上过几次战场,不像安宁他们一直冲杀在前,有足够的军功傍身。他更多的还是在军中处理一些文书之类的事务,这让他难以积攒出足够的威望。而且营中将士大部分都是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也看不惯他平常那股文绉绉的作风。
所以营中将士对李青山的尊重,往往只是停留在表面上,内心里对他不说轻视,也多有不以为意。
而经此一事,亲兵口中这次称呼的这声‘先生’可谓是真心实意,恐怕他们也是第一次敬佩那个中年文士。
总之,有了这桩功劳,李青山也算终于是在林凡麾下站稳了脚跟,不用像以前一样担心随时会被他人取代自己的地位。
按捺下心中的欣喜之情,林凡也难掩有一丝遗憾,问道:“杜子山本人不降?”
在得到了亲兵肯定的回复之后,他叹了一声道:“算了,此人虽有才华,我心甚喜之。但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林凡又问道:“李先生他们呢?既然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他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这!”亲兵有些吞吞吐吐。
“快说!”林凡心中担忧,于是催促道。
亲兵只好说道:“杜子山并不相信咱们,害怕官军会言而无信。为了让他们放心,李先生自愿留下为质,暂时无法归营。”
没见到李青山回来,林凡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可能,因此也不太意外这个结果。
但他还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杜子山毕竟是在战场上厮混过多年的,他信不过我也是人之常情,他要是对此全无戒心和防备,那才让人意外。”
说完这些,他又朝亲兵道:“你说的这些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亲兵听令,自行离开,下去歇息去了。
此时在贼营这边,杜子山与李青山一行两百余人骑马出营。
行出数里,杜子山勒马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已在远处的大营。
他沉默的望着大营,驻足良久,才再次黯然上路,策马前行。
就在杜子山他们离营一个时辰之后,林凡亲率官军大部进入贼军大营,接收营中贼兵投降。
由于杜子山在走之前已经交代过了,贼营中剩余的兵马都已经提前知道了官军要来的这个消息,因此他们没有对官军的到来感到吃惊,更没有试图进行抵抗。
他们只是在懊丧和失落中配合官军的行动。整个过程无波无澜,官军很快就接管了营中的防务,并在收走了降兵们手中的兵器之后,把降兵们集中看管了起来。
等营中忙完这些,杜子山他们已经到了数十里之外了。到了这里,官军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杜子山一路上都兴致不高,他再次勒住缰绳,对李青山开口说道:“有劳先生一路相送,剩下的路还是我们自己走吧,就不劳烦先生了!”
李青山拱手道:“将军,剩下的路还很长,将军一路走好!”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杜子山明白李青山的好意,他指着数里外遥遥跟随又不敢近前的的十余骑官军斥候。
他知道,那是林凡派来接应和保护李青山的。
“就凭他们,现在可救不了你。而我们杀了你之后,就可逃之夭夭,那时身处几十里外的林凡可拿我没办法。”
李青山也笑道:“将军信任我们,才会答应我们的条件。而我之所以敢跟着将军出来,也是信得过将军。我深信以将军为人,不会如此行事,我家大人更是如此。”
杜子山这时像是已经从兵败的失意中走了出来,他哈哈大笑,十分洒脱道:“世间知我者,林凡与先生也!”
随后他敛住笑意:“今日就此别过,希望来日我们要是有缘再见,是友非敌!若是真有此日,到时定然要与先生把酒言欢,共叙今日之情。”
李青山应道:“我也盼着有那么一天,希望那天能早些到来。”
话题一转,李青山又道:“时候不早了,在下就不耽误将军行程了。将军保重,在下告辞!”
他拨转马头,带着那些跟他一起出来的亲兵护卫缓缓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回还。
远处的官军游骑见到李青山他们与杜子山等人分离,也知道事情已经了结。
游骑们害怕杜子山会出尔反尔,对李青山他们不利,所以不再在远处等候,赶忙迎了上来。
与自己人汇合之后,李青山转身望向杜子山等一行人,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到,他大声高呼道:“天下之大,山高水阔,有的是将军伸展拳脚之处。将军今日虽败,可也能借此机会脱得藩篱,得自由之身,不再受人拘束。来日若得机会,将军便可一展胸中所学,这对将军来言,未尝不是一件幸事。故此将军大可不必忧虑今日之败,绸缪来日才是关键。在下在这里先祝将军能早日东山再起、更胜今朝了。将军珍重,在下就此别过!”
说完,他便向杜子山等人作揖而别。
杜子山在马上作揖还礼,也高声回道:“那就承蒙先生吉言了!”
“哈哈哈!”李青山难得如一般武夫那样爽朗大笑。他向杜子山等人挥手作别,带领众人策马远去。
等到李青山一行人在视野中消失不见,杜子山的副将才上前问道:“将军,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什么?”
杜子山心里已有了一定的主意,但他并没有直
接把他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回头向众人问询道:“大家都说说吧,你们都有什么打算?”
一人开口疑问道:“要不咱们回陈州?”
杜子山摇头道:“兴王已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陈州守不住的。咱们现在回去,就是送死,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答应那些官军条件的原因。若非如此,那个林凡虽说眼下在局面上占优,可咱们实力尚存,他想要吃掉咱们,哪有那么容易?”
“只是经过这一战,咱们的南下之路就被官军彻底被堵死了。要是再拖下去,就算咱们能在林凡手里坚持下来也于事无补。只要中原道的官军打下陈州城,等他们腾出手来,到时候肯定要过来收拾咱们,那才是死无丧身之地。”
“这一仗咱们是打不下去的,不想死就只能另想办法。正好林凡也不想让自己的军队在这一战中折损过多,所以才会起了劝降的心思。而与其让兄弟们陷入必死之局,还不如利用林凡想要保存实力的心思,跟他谈一些条件。这样咱们既能脱身而出,也能保下全军将士的性命。”
说到这里,杜子山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他顿了一下,才又苦笑着说道:“我想我的这个心思,那个林凡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有那么大的把握,派一个什么都敢答应的心腹来劝降。果然,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他们这些人都是跟着杜子山数年的老人了,大部分人都是在杜子山还在官军中当官的时候就在他的麾下了。
因此他们这些人对于陈州和所谓兴王军并没有什么归属感,不回去就不回去了,他们也没觉得如何,最多也就心疼一下留在陈州城里的那些财产。
但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总不至于为了那点东西就回去送死吧?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再说了,只要人还活着,想要挣钱,办法多的是。
既然陈州回不去,于是又有人问道:“陈州回不去,那总不能投降官军吧?”
杜子山还是摇头道:“要是能降,我早就带着你们降了!”
“虽然从我手中掌握的那些消息来看,林凡为人还算不错,也不是嗜杀之人。因此营中的将士们在投降之后,总归还是有一条活路在。”
“可咱们不比普通士兵,都是在兴王军中有官职的。林凡能保得住他们,可却未必能保得住咱们。更何况咱们本就是朝廷叛将,如今再降,那流传出去的,就是滚滚骂名啊!”
“当然,要只是这样,降也就降了,骂名什么的还能有命重要?”
“但京城的那位陛下,对叛徒一向是毫不容情。像你我这样的,投降之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押送京师明正典刑。要是运气不好,恐怕就会被凌迟处死。嘿嘿嘿!到时候,千刀万剐之下,你想速死都难。”
杜子山的一番话说的众人不寒而栗,直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众人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于是纷纷说道:“将军,你就直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刁难
杜子山想了一下:“现在中原道是回不去了,但淮南道也待不住。要不然林凡肯定不会放过咱们,会想办法把咱们全部吃掉。为今之计,就只有去山东道!”
知道众人可能有人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他向大家解释道:“山东道民风彪悍,有尚武之风。在那里,哪怕是普通百姓,也是极好的兵源。”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山东自古多响马。每逢乱世,山东道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盗匪,与朝廷对抗。历朝历代以来,都是如此。”
“而近些年来,山东道虽说大小山头不少,却都是小打小闹,没什么成气候的。而这种情况,也正是咱们的机会。”
他扫视众人:“这次咱们是败了,但我还有你们。只要你们都还在,那我就不算一败涂地。”
“你们都是带过兵的人,有了你们,咱们很快就可以再拉出一支几千人的军队出来,甚至人数可以更多。到那时,不管是谁,都奈何不了咱们了!”
“就是这下就苦了你们,从今往后,就都要跟着我落草为寇了!”
既然杜子山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又指出了下一步的出路,众人也就放心了。
副将笑骂道:“去他娘的,老子们反贼都当过了,还在乎是不是要当土匪?只要让我们跟着将军,你说去哪咱就去哪!”
“就是,去他娘的。既然将军说去山东,那咱们就去山东,我们到哪都跟着将军!”众人也都附和道。
杜子山心里有些感动,不知不觉间就湿了眼角。
他收敛情绪,向众人轻笑道:“那你们就做好跟着我吃苦的准备吧,到时候谁要是后悔了,可别怪我今天没提醒你们。往后谁要是到我面前抱怨,那我可就要踢你的屁股了!”
“哈哈哈!”杜子山难得的一句玩笑话逗的众人一起大笑。
不提杜子山带着手下的将领们赶赴山东,寻求出路。这时候,林凡这边也忙的不可开交。
这一战林凡麾下申州各营损伤不小,急需补充人手,否则会对战力造成较大影响。
等李青山回到大营之后,林凡就让他负责对降兵的筛选之事。
在李青山的组织下,官军开始对大营里的降兵们进行登记造册,又从中择其最精锐的补入申州各营,补足人员缺损。
尤其是几百匹战马和近四百人的骑兵,更是被林凡打包全收,将他们全都纳入到自己的麾下。
而他的这种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光州军兵和地方官府的不满。
光州军兵这边还好说,毕竟他们也暂归林凡节制,没有敢于林凡争抢的底气。
再说他们是见识过申州各营的厉害的,也明白申州方面为了维持战力,对于兵源的补充一定极为重视。
而且光州的将领为了吃空饷,他们对于补充兵力并不是那么热切。所以在林凡让出一部分军功给他们之后,他们便任由申州方面先去选人。
其实在张奇等人看来,申州各营先把精锐挑走也不一定是坏事。
精锐们往往心高气傲,而这也就意味着难缠。如果将那些精锐编入光州各营,万一他们以后要是因为被克扣粮饷对
上司不满闹将起来,光州方面未必镇的住。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申州那边直接把那些难缠鬼都给挑走。那对光州方面来说,反倒是省心了。
他们这边只要稍微补充一些好欺负的,让军队看起来有个样子,外表看上去能唬人就挺好。
相对光州军兵而言,光州地方官府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在面对地方官府的时候,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林凡的官职不顶用了。光州知州和同知都比他官大,他一个外州的通判,可吓不住当地的那些官吏。
还有就是这次虽然打了个不小的胜仗,但申州各营一样要忍受地方文官们的轻视和怠慢。
地方文官们对武官的那份趾高气扬,让陈方舒这样的好脾气都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林凡有举人功名和通判的身份,恐怕就连他也少不了要受这份窝囊气。
不过申州方面毕竟是客军,又是前来救援光州的。所以地方官府虽是对他们有偏见,但比起光州军兵来说,态度上还是好了许多。
地方官府对林凡最不满的地方,还是觉得他吃相太难看。
林凡不仅要走了贼营里所有的骑兵和马匹,还让人几乎把营中任何用的上的军械以及粮草给养,全都划到了自己这边。
这么大的一块肉,光州上下都盯着呢。林凡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肉全都塞进自己嘴里,连口汤都不给他们留,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因此在战时一直未露面的光州官府,等战事一结束便大摇大摆的派人来到了大营。美其名曰:接收降兵和清点物资。
按照本朝旧例,地方官府是有这个权力的。但光州地方这次干的事,就有些不地道了。
因为在官军第一次与杜子山交锋之后,林凡就已经派张奇押送了不少战俘交给光州地方官府。
安宁他们也是如此,他们同样把伏击贼军援兵一战中获得的两千降兵交给了地方。
固然这是因为营中不方便管理这么多降兵所致。
但从某方面来说,让地方官府看管降兵,也等于是让地方参与到这次的战事中来,这可以说是林凡白送给地方官府的一笔军功。
既不用自己冒着风险上阵杀敌,又能白得一大笔军功。光州城里的那些文官老爷们自然不会拒绝,他们收的是心安理得。
可如今战事完结,地方官府却并不满意已经得到的那些好处,还想要从林凡手中再分一杯羹。
光州城派来的官员们虽然对申州方面不像对张奇他们那样颐指气使,但却也少不了处处为难。
关于这一点,李青山他们这些军中书吏最有体会。
在对各种物资的清点过程中中,地方官员们总能找出各种理由来一次次的驳回书吏们的清查结果。不是这里的清单对不上,就是那里的账簿有问题,需要打回重理。
而这其中大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得小事,根本无关大局。
更何况这里面的许多问题,本来就是正常的损耗,甚至都算不上是问题。
可地方官员们偏偏就是拿住不放,口中满是一些“国家大事,
岂能儿戏”一类的冠冕堂皇的话,逼着李青山他们回去重新清查和整理。
可这些琐事都不大,却偏偏处理起来极为麻烦。很多时候,李青山他们都要把已经解决好的那些问题再推到重来,费心费力不说,做的更是无用功。
就这样几次三番之后,在新递上去的清单又一次被驳回之后,李青山的头都要气的炸了。
他抱着被打回的清单和账册,到主帅营帐里去找到林凡。
李青山气道:“大人,他们这也太过分了吧!如此吹毛求疵,耗时费力不说,关键是白白耽误大家的时间,你是他们这不是折腾人吗?书吏们现在都有了怨言了,大人要是再不想办法,我可就压不住了!”
林凡抬头望了眼正在揉眉心的李青山,见他满脸愁苦,看来是被折腾的不轻。
轻笑一声,林凡说道:“把你怀里的那些东西给我看一下?”
李青山有些不明所以,但见林凡要,还是把东西递给了他,同时说道:“这不是我们不愿意干活,而是我们已经前前后后查了好几遍了,里面没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在很小的地方可能有些细微的出入。这要是再重新查一边,那大家今天夜里就都别想睡觉了!”。
接过这些清单账册,林凡只是随意的掀开翻了几页,然后只见他拿起一旁的毛笔,在账册上抹去了几行。
然后他便又合上账册,并随手把它丢还给李青山:“好了,你再把这个拿给他们就可以了!”
“这就好了?”见林凡这么快就弄好了,这让李青山有些犯嘀咕。
这不是他不相信林凡,而是自家大人实在是显得太过轻描淡写了。
翻开账册,李青山找到林凡刚才改动的那一页。当他看到被林凡抹去的那些内容时,他神情一震,吃惊道:“这是!”
这账册里面的所有东西,他都已经前后清查过好几遍了,他清楚的记得这里原来都写着什么。
“经清查,从贼营里共查得现银一万三千七百七十两,另有大云宝钞七百万贯,粮草三千五百石。”
这些钱粮的来源李青山也很清楚,大多都是贼军劫掠而来,充当军饷和军粮的。
其实除了这些,营中本来还有两万多两的银票的,只是杜子山走的时候全都给带走了。这样一来,对于那些银票,李青山他们也无缘得见,因此也就无法将其计算在内。
至于那七百万贯的宝钞,从数量上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大云开国三百年,经过历年加印,宝钞发行过滥,到如今宝钞的实际价值早已不足上面刊印的数额千分之一。
而且宝钞虽是朝廷发行,可贬价的实在太厉害,市面上的商铺大多不认,只收铜钱和银子。除非官府或者权贵倚仗权势强买强卖,否则就是再多的宝钞拿在手里,你也花不出去。
不止民间如此,朝廷也是一样。朝廷严令各地官府在收税时不准百姓以宝钞充抵,只收现银。
其实说白了,朝廷之所以发行宝钞,就是为了敛天下之财而已。
所以这些记在账上的宝钞只能说多它不多、少它不少,算算聊胜于无。估计也正因为如此,杜子山这才懒得带走,把这些宝钞留了下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收买
而现在,账册上此处原本应该存在的那些内容,现在都已经被林凡用笔全部抹掉了。账册上面就只剩下来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不论是账册里记录的钱财也好、粮食也罢,就连那些如同废纸的宝钞,也全都被林凡一笔勾销了。
“大人,这真的可以吗?”李青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有些忧虑的问道。
李青山很明白,这里面的钱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是说没就能没了的。要真是全都勾了,朝廷那里未必交代的过去。
林凡仿佛不在意的道:“不妨事的,就这样吧!”
“反正这里面有些东西,本来就是要移交给地方官府的。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那就给他们好了。难不成你还真想跟那些喂不饱的貔貅继续纠缠下去不成?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李青山犹不放心:“那些粮草还好说,毕竟是准备留在军中的。既然归咱们调拨,不要也就不要了。”
“而且咱们营中还有不少的存粮,也不缺那点口粮,大不了让兄弟们节省一点也就是了。可账上的那些钱,都是要登记入册上缴国库的,要是全都不见了,万一以后朝廷那边……?”
林凡笑着宽慰他道:“没事,他们这些人当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比一个精明。今天他们把好处吃进了肚子里,嘴巴肯定比谁都严。”
“从来都是挨饿的人叫唤得凶,你什么时候听过吃饱的人到处跟人炫耀了?像他们这种人,得了好处只会在暗地里偷着乐。跟人哭穷还来不及,哪里会把我贪污了朝廷的银子这种事挂在脸上!”
“他们只要不傻,就不可能满世界嚷嚷自己做过的这些亏心事。而且就算他们真的蠢到去外边到处嚷了,朝廷现在也未必乐意来查这些事。”
“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大事都等着要办呢,比这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朝廷没那个功夫来管这里的破事,多半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这里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回去再把账册重新整理一下,把这里面的钱粮扣除三成,然后把剩下的再填回去。”
“如果只给他们三成的钱粮,以那些人的胃口,未必能吃饱。你再从其他与军备无关的地方多少扣一些出来,凑足数,尽量一次就喂饱他们。”
“还有,记得账面上要做的干净一点,虽说都是表面功夫,做的漂亮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你们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就算账面上真有什么纰漏,他们那些人也会主动帮我们清理干净的。咱们这样做,也只是为了面上过的去而已。”
林凡正在说话,突然觉得李青山的表情有些怪异,似是有话要说。
他有些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与杜子山谈判压力太大,累着了?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反正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交给其他人去办也是一样的!”
李青山摇头道:“没什么,我刚刚只是有些走神,用不着去休息。我
没事,请大人接着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刚才有那么的一瞬间,李青山好像觉得大人似乎是有些伤心。
只是那种感觉一闪即逝,他也不知道准不准。他又不敢直接问林凡,就只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林凡没有在意这些,叮嘱他几句要好好休息一类的话之后。便接着往下说道:“他们之所以刁难咱们,不就是为了这点钱粮吗?”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眼神中闪过一道凶光:“我到要看看,这么多的好处砸下去,到底能不能喂饱他们?”
林凡没有说如果那些地方官员仍不知足的话,他到底会怎样去做。
但在李青山想来,要是真有那么一天,可能会发生一些那些人绝对不想,也不愿意见到的事。
担心营里自己人也有可能会财迷心窍,林凡又向李青山交代道:“还有,你下去之后别忘了告诉大家,这些钱虽然是从账上抹去了,但这些钱是拿来喂狗的,可不是给大家花的。”
“谁要是缺钱,你让他直接过来找我,我私人掏腰包给他。但谁要是让我知道了他敢从这里面捞钱,那可就别怪我不讲往日的情面了!”
林凡不指望手下这些人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毕竟他自己难以做到,又何必拿圣贤的要求来为难他们呢?
尤其是现在摊子越铺越大,下面人的成分也越加复杂,营里可以说什么人都有,这种事就更是难以彻底禁绝。
但他还是希望他这里能尽量干净一些,那样能让他觉得他做的这些事还是有意义的,他才有继续做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在李青山点头答应下来之后,林凡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
他静心片刻,然后才又向李青山缓缓说道:“青山,今天你来找我是对的,就算是你不来找我,我也准备好等下就去找你了。”
“为何?”李青山没想到林凡这么在意这件事。在他的记忆里,林凡向来是比较反感这类事的,大人不应该对此事如此关心才对。
林凡道:“因为这件事只能我来做,否则万一以后哪天朝廷真要翻起今天的旧账来,你们可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责。”
“在这座大营里,也只有我才有可能抗住,哪怕是将来朝廷真的降罪,我也不至于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以后若是朝廷追责,你们直接把事情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属下不敢!”李青山哪敢答应这个,连连摇头。
林凡笑骂道:“我可都是为了保你们的命,到时候你们要是连这个都不敢,那可就死的太冤枉了!”
意思到了就行了,林凡也不是非要逼着李青山答应下来。
于是他就笑骂着让李青山去忙自己的事去,别在这里碍眼。
见林凡放过了他,李青山如释重负,赶忙告辞,抱着那些清单账册离开了营帐。
在李青山走了之后,大帐里除了林凡之外,再无一人。
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旋即又松开、握紧。如此再三,循环往复。
林凡的眼角有些晶莹,他自嘲一笑:“刚才好像是被他察觉到了啊!”
而后又自言自语道:“林凡啊林凡,从申州到光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可是和那些贪官污吏越来越像了呢!”
以前在永阳的时候,虽说他也没少上下打点。可他那时都是掏的自己的腰包,那些钱花的心安理得,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当然了,行贿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林凡更不敢说自己理直气壮。
但各种陋规在官场上古已有之,只要你还想在官场上厮混,那就是绝对避不开的。
等后来他来到了申州,林凡虽然也对王子良他们那些人诱之以利。可他最多也就是坐视各级衙门里的官吏对那些地方大户进行敲诈勒索而已。他自己以及申州各营并没有参与进去,更没有从中分润半分好处。
林凡趴在桌上,右手用拳头一下一下的锤击着自己的胸口:“到了今天,你竟然开始拿朝廷的钱来填那些贪官污吏的口了。这样一步一步下去,你离成为那些人的同类,还有多远?最多还能走几步?哈哈哈…哈哈哈…!”
他凄然而彷徨的笑着,不知不觉间,早已是泪流满面。
林凡在害怕,他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一天他成了他以前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他该有何面目去见父母和先生。
难道那时要和他们说,你们唯一的儿子,还有你最看重的学生,也不过如此。他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他让你们失望了。
他又想起了还在家里的时候,那次他跪在父亲面前说的那些话。
那字字句句,至今犹在耳畔回响。
他不敢去想,那时候的父母和先生会如何看待自己。也许是失望,或许其中又夹杂着谅解。
但他知道,他自己是永远也不会原谅那个样子的自己的。
话说李青山再次将按照林凡的意思修改好的账册和清单送到那些官员那里,等待他们的回复。
官员们最初以为这些人还是那般不开窍,他们已经做的这么明显了,这些竟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一声。
只是当他们打开账册一看,眼睛立马就亮了起来。
心想申州军中总算还是有明白人的,只可惜明白的晚了一些。要是早这样干了,又何必折腾到现在呢?
老爷们早就高高兴兴的打道回府了,你以为谁愿意跟你们这群臭气熏天的丘八在一个窝子里呆着啊?
如今倒好,折腾了这么一大出,不仅该出的东西一样没少。反倒是把老爷们的好心情也给折腾没了,让你们白白少了一大份人情。嘿嘿嘿,你们以后就后悔去吧!
地方官员们拿到手了想要拿到的,这次痛痛快快的在上面签了字。
他们是一刻也不想在军营里多呆,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急着赶着押送那些物资和剩下的那些降兵返回光州城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内乱
终于打发走了那群吃饱喝足的官员,这让林凡清净不少。
因为战事止息,光州军兵也不再大营里多留,很快就在张奇等人的带领下开拔,返回了原驻地。
整个大营就剩下了林凡等申州众人,一下子空了不少,这让营里那原本无处不在的嘈杂声也少了许多。
不过就在三天之后,光州那边就又有一群不速之客来到了大营。
这次来的也是一批官吏,不过他们不是来要东西的,而是来送东西的。
他们此来带来了一批粮食,总计共两千石。
理由说是申州客军远道而来,帮光州消除匪患,劳苦功高,这些粮食是光州地方上的一点心意。
除此之外,他们带来的还有光州知州写给林凡的一封手书。
手书上除了感谢林凡他们出兵相助意外,话里话外还有着另一重意思。
那就是光州疲弊,已经养不起两支大军,想要林凡他们移军别处驻扎。
反正这一行人来的目的除了送粮食之外,还要送另外一样东西,那就是送客!
林凡召集众人,并让大家相互传看这封信件。
等所有人都差不多看完了信上的内容,他才问道:“关于此事,大家都有什么想法?”
安宁最先拍案而起:“他们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当初可是他们求着我们来的。现在仗打完了,就想赶人了?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虎和陈方舒也是怒不可遏,王虎怒道:“我没有读过多少书,可也知道为人当知恩图报。他们这样做,与忘恩负义有什么不一样?”
林凡平静道:“我们是接到总督衙门的军令才过来的,他们并没有求咱们。如果要说求救,他们也是向总督衙门求救,不是跟咱们。总督府军令一下,你能不来?所以你能说他们不通情理,却跟忘恩负义扯不上什么关系。”
与跟随林凡的老人大多怒气冲冲不同,反倒是邓文通和曾凉他们显得十分平静,显然是对今天的事并不如何意外。
本朝当兵的不受文官老爷们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邓文通他们入军伍多年,这样的待遇,他们可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类似的遭遇,第一次遇到自然是十分糟心,可次数多了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怨气虽然还有,可他们对此习惯了,也看开了。
曾凉先是对安宁他们拱手示意,然后道:“还请各位暂且息怒!”
然后他转身对林凡说道:“大人不必生气,地方上对我军伍之人向来如此。这位知州大人愿意在信上解释一二,没有直接开口赶人,态度已然算是不错了。”
“这也是看在大人同为文官的面子上,他才会如此客气,还给送了两千石粮食过来。这次的领兵之人要换作是我们,他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只需一纸公文下来,我们就得乖乖的卷铺盖滚蛋,从哪来回哪去!”
邓文通也道:“而且信上所说光州民穷财尽也是事实,并非虚言。”
“何况如今光州战事已毕,依照朝廷惯例,我等客军确实也无法在这里长久驻扎。否则便有越界之嫌,传出去对大人声名不利,极有可能会被朝中之人弹劾。”
听着邓文通两人的意思都是劝林凡要退让忍耐,林凡还没说话,王虎却先忍不住了:“难道咱们就这样灰溜溜的走了不成?别忘了,就在前几天,他们可刚从咱们这里捞够了好处。这才过去多久,他们就翻脸不认账了?”
林凡打断他说道:“好了,这样的事以后还是少说。再说你说这些也没用,既然他们下了逐客令,我们也不好死皮赖脸的
呆着不走。”
林凡都表了态要走,王虎他们哪怕再生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先暂且忍下这口恶气,看以后是否有机会找回今天的场子。
“大人,咱们是要回申州,还是…?”邓文通疑惑问道。
林凡向他反问道:“回申州干什么?申州有仗打吗?”
随后他又向众人说道:“我接到的军令是堵截贼兵南下和配合中原道官军作战,而今贼兵南下之路虽已被阻绝,但逆贼陈兴隆未灭,我军的任务就还不算完成。”
“光州的仗打完了,我本来也就没想过留在这。接下来我的打算是全军渡淮,将战线移到淮北一带,与中原道官军合力剿杀陈州贼军。”
陈方舒疑虑道:“中原道战事进展顺利,咱们现在过去,会不会被他们认为是在抢功?”
林凡笑道:“就是去抢功啊!咱们现在赶过去还能有口汤喝,要是去晚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开完玩笑,他才正色说道:“陈兴隆是天下贼军领袖,此一战天下瞩目。我军要是能参与到剿灭他的最后一战中去,对于全军将士的前途都有好处。”
与会众人大多都是心思活络之人,这一仗的好处不用林凡多说,他们也能想通其中的关节。
而且在官军的紧逼下,兴王军实力大损,只能龟缩在陈州一地。这次去也不一定有什么死仗、硬仗要打。
白给的军功不要白不要,众人纷纷动心,问道:“那咱们何时出发?”
林凡想了一下,说道:“命令全军结束修整,明日起全军开拔,移军北上。”
“遵命!”众人齐声应到。
然后他又对李青山道: “青山,你去通知地方官府,让他们为我军准备渡河船只,不得有误!”
“是,我这就去办!”李青山俯身应是。
地方官府只想着让这群当兵的赶快离开自己辖境,所以准备起渡河事宜来不遗余力。
仅仅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他们就把林凡全军上下三千六百余人,全都送过了淮河。
过河之后,林凡他们算是正式踏上了中原道的土地上,进入中原道地界。
而就在林凡他们渡河的时候,陈州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兴王军全面败退之际,陈兴隆为了挽回颓势,稳定城内的民意军心,决定与军中大将刘清源联姻。
刘清源在兴王军中的地位和实力都仅次于陈兴隆,在义军中根基颇深。
当年陈兴隆起兵之初,原本为地方豪族的刘清源就是他的坚定支持者。
刘清源变卖全部家产,为陈兴隆提供招兵买马的本钱。
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刘清源,陈兴隆成事不会如此之快,兴王军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或许就连陈兴隆自己,说不定也早就死在了官军的某次围剿之中了。
正因为如此,兴王军中的大小将领,有不少都是刘清源的班底。甚至很多人对陈兴隆的王命都不怎么搭理,却对刘清源唯命是从。
当初在草创阶段,两人还能做到亲密无间。而随着他们打下了这么大的一份基业,两人之间也就渐生龃龉。
兴王军的势力越发壮大,而刘清源在军中的势力也就越让陈兴隆感到忌惮。
在陈兴隆陈州称王以后,他表面上封了刘清源一个大将军的头衔,看似地位尊崇,实则是剥夺了刘清源的兵权。
刘清源也识趣,一头扎进了大将军府里,从此闭门不出。就是他原来的部将前来看望他,他也一概不见。
据大将军府里的下人们说,刘清源每日里只是在家里修心养性,从不过问外界之事。
反正大家看到的就是如此,至于刘清源内心里是如何想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此事之后,按说陈兴隆应该高枕无忧了。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清源在军中的威望不降反升。有更多的人在暗地里为刘清源鸣不平,认为这对他太不公平。
陈兴隆不是没想过清楚刘清源在军中的势力,然而官军步步紧逼,一直没给他这个机会。
而眼下局势已经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步了,陈兴隆就更不可能这样做了。
因此这次的联姻之举,既是为了稳定人心,更是为了向外界表态,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经消除,刘清源再次成为了兴王军的统帅。
联姻若成,军中属于刘清源派系的那些人,也就没有了继续闹事的理由。所有人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渡过这次难关。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陈兴隆想要让自己的长子,也就是兴王世子迎娶刘清源的次女,以拉拢这位义军第一大将。
刘清源对这个婚约也没什么意见,他的女儿成了世子妃,那她诞下的子嗣就会理所当然的成为王世孙。
如此一来,未来会坐上那个位子的人,也会有一半他刘家的血脉,那他又何必去与陈兴隆相争。
虽然眼下说这个还太早,但刘清源深懂唇齿相依的道理。为了渡过此次危机,将两家绑在一起,同心同力应付此劫,也没什么不好。
可此事偏偏事与愿违,刘氏次女已倾心于军中一年轻将领,不愿嫁给生性风流的兴王世子。
刘清源无奈,哪怕他原来也对那名年轻将领很是看重。但为了大局,他也只能棒打鸳鸯,禁止两人来往,将两人拆散。
奈何刘氏女依然不从,刘清源只能将女儿禁足家中,想要让她回心转意。
却不知兴王世子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遣人将那年轻将领诓骗入王府,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其拿下,刑讯至死。
听闻了这个消息之后,刘清源长叹一声。他并无隐瞒,如实的把消息告诉了女儿,希望她能死心。
为了让伤心欲绝的女儿不再难过,他解除了她的禁足,并让亲兵和侍女陪着她多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然而心有不甘的兴王世子竟然趁她上街之时派人在路上堵截。刘清源的亲兵势单力薄,奋力拼杀也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被人抢走。
刘氏女被强掳至王府内,兴王世子兽性大发,竟然将其奸污以泄愤。
刘氏女本就因心上人之死对此人恨之入骨,而今自己静又遭毒手。她不堪受辱,绝望之下悬梁自尽。
刘清源得到消息太晚,等他赶到王府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陈兴隆得知此事也是勃然大怒,他亲手打断了世子的腿,并不住的向刘清源道歉。
然而不管陈兴隆如何说,刘清源都一言不发。
他只是默默的抱起自家女儿的尸首,离开了王府。
这一日,受此大辱的刘清源与陈兴隆彻底决裂。
一番火并之后,刘清源最终落败。他带领忠于自己的数万大军离开陈州,向朝廷中原道总督周畅投降。
而兴王世子的这番作为,也让不少的军中将领寒心,对陈兴隆和兴王军感到失望。
这样的局面下,刘清源的离开,对陈兴隆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此后,官军围攻愈发猛烈,陈兴隆再回天无力,陈州城破或许已在旦夕之间。
第一百五十六章:推进
林凡他们在得到陈州变局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在大军渡过淮河之后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真没想到,陈兴隆英雄一世,他的儿子却是如此的不成器,看来兴王军气数已尽!”
陈方舒跟着说道:“眼下的局势,对兴王军本就已经如此不利。这种危机关头,那个兴王世子竟然还不知收敛。”
“他这般肆意妄为,竟敢私自打杀军中将领,这也太过嚣张了一些。如今他更是逼反了刘清源这个兴王军中的第一大将,想来陈兴隆恐怕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嘿嘿,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后悔当初怎么就生下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如果他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们说他会不会把这个儿子塞回到他娘的肚子里去?”
陈方舒最后幸灾乐祸的口气引得众人都会心一笑。
尤其是当大家联想到陈兴隆如今会是怎样的想法和表情之后,大家就更乐不可支了。
不过这种事大家笑过、乐过也就过去了,只当是行军路上的一个消遣而已,没人会去当真。
笑完之后,陈方舒接着分析道:“兴王军内部一场厮杀之后,刘清源带领数万兵马降了官军。剩下的那些兴王军,纵然是不愿意跟随刘清源投降官军的,也必然军心不稳。没了士气,再精锐的军队也得战力大损。”
“就眼下的情况来看,兴王军虽然在人数仍有六七万之众,但实际上这些人的战力能有原来的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这样一来,陈兴隆既失去了刘清源和其麾下大军,也无法再稳定兴王军内部的人心。这使得本就是垂死挣扎的陈兴隆如同又去一臂膀,而周总督以及中原道官军则如虎添翼,平添数万大军。此消彼长之下,陈兴隆覆灭之日近矣!”
陈方舒的分析很有道理,听的众人频频点头。
就在这时,跟随林凡很久,但却在人群中一直很少说话的何方突然说道:“世人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今天从这个兴王世子身上发生的这件事事看来,古人的这句话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做的准的。”
陈方舒也道:“这兴王世子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不解,这未免也太过不智了些!”
安宁笑着说道:“其实会发生这种事。也不让人太过意外。”
陈方舒有些好奇,笑问道:“哦!此言何解?”
安宁解释道:“陈兴隆出身低微,早年间是以贩私盐起家。本朝盐铁历来都是官营,朝廷严令禁止民间私自开采和贩卖,若有人胆敢私营盐铁,一旦被官府发现,那就是抄家灭门的罪过。”
“但俗话说赔本的生意没人干,杀头的生意有人干。虽说开采和贩卖私盐的罪名极重,可其中利润之丰厚,远超绝大部分正当行当,而且还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赚多少都是自己的。”
“从陈兴隆能挥金如土,用以结交天下豪杰就可以看出私盐获利之丰。可以说正是私盐之利,让
他积攒出了一份庞大的家底和他那遍及天下的人脉。他后来之所以能得以起事,也正是因为如此。”
“私盐这一行当这样高的利润,就是再高的风险也有人敢冒。这也是为什么历朝历代都三令五申不允许人从事此业,可私盐贩卖之事还是屡禁不绝的道理。”
陈方舒以手扶额,打断他道:“我的安小将军,你话扯远了,咱们不是在说那个兴王世子吗?”
安宁白了陈方舒一眼:“你说你着什么急啊?我这不马上就要说到了吗?”
然后他才接着说道:“在陈兴隆的眼里,自己干的是掉脑袋的生意。他的多少前辈,都被官府押到刑场咔嚓一刀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整日里都要提心吊胆的担心官府捉拿。有时候还要东躲西藏,一两年也未必能回家一次,自然是难以兼顾对子嗣的教养。”
“陈兴隆在起事之前如此,而他起事之后就更是如此。陈兴隆和他的兴王军占据陈州至今也不过才一年多的时间,在这之前,他每日里都忙于躲避官军围剿,在各地流窜。他几乎全部的时间都要用在战场上,哪里会去关心自己儿子平日里都做了些什么事。他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气。”
陈方舒也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顺着安宁的话接道:“而陈兴隆对其子的不闻不问,在某种意义上就成了他对儿子的纵容。”
“一个人在掌握了对他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之后,就算是一个本性纯良的孩子,在权力和力量日积月累的侵蚀下,也有可能变得残忍嗜杀。”
“更何况,从我们手中掌握的情报来看,那个兴王世子本就不是什么天性良善之人。而陈兴隆对他的纵容,一直以来的无人约束,无疑是让他品尝到了权力带来的滋味。”
“也许在陈兴隆看来,他只是忽略了对儿子的管教。而在兴王世子和外人眼里,这种忽视就成了放纵甚至默许。”
“随着陈兴隆的地位越来越高,其子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陈兴隆成为兴王之后,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王世子。因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陈兴隆处罚,那位兴王世子行事也就愈发的肆无忌惮。”
“而兴王军中的将领们对他除了畏惧,更多的恐怕还是厌恶,只是苦于拿他没有办法而已。”
“就算平时有关于对世子不利的片言只语传进陈兴隆的耳朵里,出于对这位长子的亏欠,他往往也只是一笑了之。最多也就是把儿子喊过来,不疼不痒的责骂几句,能打两下就更是了不得了。”
“以兴王世子的性子,挨了打骂,肯定是恨死了告密之人,必然要进行报复。以他的权势和凶狠,敢于告密者下场肯定很凄惨。久而久之,恐怕就再也没人敢在陈兴隆面前说这位世子半句坏话了。”
“这位世子无人管束,时日越久,行事也就越发的不计后果。发展到现在,他甚至都敢对刘清源的女儿下手了,这才有了陈州之变。”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陈方舒最后总结道:“这里面的种种隐患,其实都早已潜藏在兴王军内部,或许在日常琐事上都有所体现。而这次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些问题的一次集中爆发而已。”
“总而言之,还是陈兴隆发迹太快,他的儿子在短短几年间就从一个私盐贩子的儿子一跃成为了兴王世子。地位到了,但教养和眼界却跟不上,那兴王世子难免跋扈,他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安宁开怀笑道:“然也!”
林凡适时道:“还有,就是这世间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清形势的。很多事情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这世上聪明人很多,可也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就比如这兴王世子,他做的这些事,在你我看来自然是蠢的不能再蠢。但在他自己看来,便绝不会是如此。”
“很多在你我看来不可思议之事,在别人的眼里,就成了理所当然。又也许,在某些人看来,你我今时今日所做的这些事,又未尝不是蠢事!”
李青山也插嘴道:“小人得志、穷人乍富,此两事自古以来便最为考验人心,陈州之事便验证了这个道理。”
说到这,他话风一转,调笑起何方来:“所以,何方,古人说的话,有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
若是不论武功,只讲道理,何方哪里会是饱览群书的李青山的对手。只能苦着脸投降认输道:“是是是,李先生说的有理!”
何方的无奈表情,也是逗的众人哈哈大笑。
调笑过后,林凡止住大家的讨论:“不管此事原因到底如何,陈州之变,陈兴隆也算是自吞苦果。”
“经此变故,陈兴隆在陈州坚持不了太长时间了。陈州城破在即,我军要想参与战事,恐怕得抓紧时间了!”
也正如林凡所料,在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再遇到的一些小股贼军,都全无斗志。在与官军相遇之后,往往一触而溃。
在林凡他们进入中原道之后,官军连续打了好几个小胜仗。
虽说没什么大仗,但几次作战的成果加起来,收获也算不小。
从申州出来以后,林凡带领麾下官军连战连捷。
自击败杜子山到现在,营中士气越来越盛。
倘若是一个人久在军伍,那他在看到这支军队的时候,会发现这支军队从上到下的所有将士身上,都开始弥漫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气质。如果你仔细辨别,你就会知道,那是一种叫做自信的东西。
经过林凡等众人的不懈努力,这支出身于地方杂牌,被林凡一手拉出来的军队。时至今日,总算是有了几分常胜之师的样子。
只是正当林凡打算一鼓作气,率军接着北上,彻底击败陈兴隆之时。
一条突发的消息震惊了天下,更是直接打乱了林凡所有的计划和安排。
第一百五十七章:饿狼
崇平十一年十月初,许久以来一直在辽东与官军对峙的满真大军却突然一反常态,在朝廷官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绕过了辽东镇北关防线,从蓟州方向突入了大云内地。
这次满真各部南下的大军,总人数不下十万,可以说的上是精锐尽出。
而满真这次的领兵之人,正是北莫如今的汗王,也是塞外各族共同的大汗。
北莫当代大汗名叫索绰罗.世铎,他是索绰罗. 博洛正妻生下的第四子。
当年博洛兵败镇北关之后,箭疮复发,眼看就要伤重不治。
在弥留之际,他虽然将众子叫到榻前交代后事,可却并没有指定由谁来当他的继承人。
而在这之后,便引发了诸子夺位的惨剧,博洛的儿子们之间杀的是血流成河,全然不顾半点兄弟血缘之情。
最终,经过了将近一年的夺位之战。世铎从与众兄弟的争夺中胜出,被满真各部推举为新的大汗,接替了博洛的汗位。
不久之后,世铎举行继位大典,在典礼上接受满真各部的朝拜,并宣布改第二年为天隆元年,正式成为满真的大汗。
不过在世铎继位之初,他这个北莫大汗的位子坐的并不稳当。
他虽是名义上的北莫大汗,但在满真内部,还远算不上铁板一块。
除了在夺位之战中丧命的几个兄弟之外,还有好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尚不甘心居于人下,意欲与他争夺大位。
世铎的这些兄弟久在博洛帐下,也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而他们之所以有了那么高的地位,除了是因为他们是博洛的儿子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们一点一点的从战场上拼回来的。
满真之人崇尚血勇,从骨子里便带有一种尚武之风,从不同情弱者。
如果一个人不能在战场上证明自己的勇武和能力的话,就算他是大汗的儿子,也会遭受到他人的耻笑,更遑论得到尊重和地位了。
在满真,出身和血脉固然重要,但不会有勇士愿意追随懦弱之人。这就使得满真的大汗之位,注定了与弱者无缘,这也是他们与中原朝廷的不同之处。
世铎之所以能继承汗王之位,就是因为他在兄弟里面实力最强。如果没有这份实力做保障,汗位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他的。
而那些有能力和实力与世铎争位的兄弟们中,也没有一个是弱者。一个个的全都功勋卓著,在满真各部中享有着极高的威望。
虽然那些人大多死在了夺位之战中,可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因为当时并不是所有兄弟都选择了与世铎敌对,也有一些人因为种种原因,选择了支持世铎,站在了他的这一面。
只是虽然现在还活着的这些兄弟们大多都在夺位之战中选择了支持世铎,可那也是因为他们实力不够的原因。
而在夺位之战中,世铎为了争取尽量多的兄弟的支持,对他们许下了许多好处。
这使得这些人的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增长,等到了夺位之战结束的时候,这些兄弟们的力量联合起来,甚至已经超过了成为大汗的世铎。而随实力一起滋生的,就是他们的野心。
尤其是世铎在成功上位以后,原本答应给那些兄弟们的许诺和好处便被打了折扣,这无疑是引起了那些人极度的不满。
世铎的那些兄弟在私下里频频碰头,对世铎不利的言论也开始在满真各部中流传开来。
在许多满真部族的人看来,这些人可不比新大汗要差,若是他们支持的主君能继位,肯定会比新大汗做的更好。
满真各部经过多年的征战杀伐,让那些兄弟们的麾下,聚集的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强将。
可以说北莫半数以上的军队,都掌握在这些兄弟手里,成为了他们的私军。这些军队,只服从于各自的主君,对阳都王廷的汗命都往往是置若罔闻。
而他们的势力还不止在军中,甚至就在阳都城的王廷之内,汗王大殿里的那些文武高官之中,都不乏支持他们者。
除了内部的隐患,在满真外部同样不太平。
北有比满真部族更加野蛮的扶风人、契苾人等强敌环伺。西边是曾经辉煌无比、如今却衰落的蒙兀族,但其能与中原朝廷相持数百年,一度压的大云朝廷抬不起头来,其实力绝不可小觑。
这些部落,只是迫于满真部族强大的实力,这才不得不臣服、依附于满真部族。
可以说满真部族的崛起之路,就是建立在塞北各族人头滚滚的基础之上的。
这些大小部落只是被满真铁骑杀怕了,而非真心臣服。
若是有一天他们手中有了抗衡甚至击败满真的能力,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脱离满真部族的统治,率部自立。
就算是现在,满真部族对他们拥有压倒性的实力。然而他们也只是在表面上归顺北莫,向满真大汗称臣纳贡。
实际上满真王廷除了分封那些部落的族长和长老为官以外,并没有其他手段对那些部落进行治理。
这些部落,明面上是北莫的臣属,属于大莫的疆域。
但从博洛时期开始,他们便不怎么服从北莫的调遣。要想让他们出兵协助满真大军作战,就连博洛这样雄才大略的强人,更多的时候也只能对他们诱之以利。
而在新汗王继位之后,新汗王年轻,还没有博洛的那份战功和威望,他们就更不把所谓的北莫大汗放在眼里了。
所以单单是北莫的疆域之中,世铎就有太多的问题要解决。更不要说在大莫的南边,还有那个堪称庞然大物的大云朝廷了。
因此在最开始的时候,世铎的身边可以说是危机四伏。换作任何一个人坐在他的位子上,恐怕都会寝食难安。
然而世铎不愧为一代英主,在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以后,很快便开始了行动。
他先是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将不愿服从于他的几个兄弟先后击败。
他的那些兄弟们被他或杀或监禁,他们麾下的军队也被他收编。就连原本那些支持那些兄弟们的部落,也大多被他分化瓦解,不得不臣服于王廷。
除此之外,世铎还学习中原朝廷定下制度。从此往后,大莫的所有军队,都只能服从于汗王,只能听从王廷的调令。其余人无论是谁,都再无权调动军队。
世铎将军权收归王廷,从此
满真各军只是名义上从属于各部主君,而实际上都是王廷的军队,满真再无私军。
各部主君没了军队,也就没了争斗的本钱,再也无法对王廷造成威胁 而满真各部也不用再在不断的内耗中消耗自己的实力。
没了内耗,满真内部迅速被世铎打造成铁板一块。
所以虽然经历了一场内斗,但凝聚起来的满真各部,实力不仅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在那之后,世铎又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来解决其余部族。
在这一年间,世铎东征西讨。扶风人和契苾人不是他的对手,为了不被灭族,只能献上部落的人员名册和牲口数。
世铎效仿中原朝廷,在各部落中设置官吏实行治理,正式将这些原本游离在大莫之外的部族纳入到王廷的治理体系中来。
打服了扶风人和契苾人之后,世铎又出征蒙兀,通过三场大战,他彻底击败了骄傲的蒙兀人,蒙兀各部纷纷臣服归附。
北莫天隆四年,被收服的蒙兀人尊称世铎为蒙兀大汗,和其他被征服的塞外各族一起,为他上尊号。各族共尊世铎为玉丹汗,这个汗号寓意为大山与草原之王。
蒙兀人的臣服,使世铎成为了数百年来第一个没有蒙兀王族血统的蒙兀大汗。
然而北莫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这些未开化的野蛮部落。而他到底是谁,世铎心知肚明。
在解决了内部的一系列问题之后,他终于将视线投到了南方,看向了那座号称可以镇北的天下第一雄关。
这时候的北莫,就像是一头饿得快要发疯的饿狼,眼睛里冒着绿光,口水不停的滴下。
这头饿狼眼下正死死的盯着前方的猎物,而它眼中的猎物,也就是地处中原富裕之地的大云朝廷。
在接下来的几年间,世铎开始重用辽东本地以及从南边投奔过来的云人。并再三下令提升北莫疆域内云人的地位,并在内部实行起一系列的改革。
比如他效仿中原朝廷,在北莫王廷同样设立了六部。还借鉴了朝廷官制,制定官员品级,派遣官员治理地方。
而随着云人地位的提升,北莫境内有着越来越多的云人不再抗拒这个蛮夷政权。他们逐渐认同了这个汗王,真心为之效力。
在治理内政的同时,世铎也并没有放松军事。
在短短几年里,世铎数次亲征,南下进攻大云边塞。
朝廷在辽东的边军一败再败,镇北关以北的坞堡纷纷失守,满真大军甚至一度兵临镇北关城下。
只是由于镇北关城墙高大坚固、城防完备,加上还有镇北铁骑的袭扰,使得满真大军无法得逞而已。
但朝廷北边的局势绝对不容乐观。哪怕是有方平这样的名将镇守,辽东边军和镇北铁骑又是朝廷最精锐的军队,也不过只能堪堪与满真军在镇北关沿线形成南北对峙局面而已。
如果说博洛带领满真人打破了几百年来族人对中原朝廷、对云人的恐惧。
那世铎就通过一场场的胜利彻底将这种恐惧打了个粉碎,并将它反了过来。现在,轮到自认天朝上国的云人体会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战局
世铎这次突然亲率十余万大军深入大云内地,可以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令大云朝廷里从上到下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要知道世铎可是北莫的汗王,这次更是几乎带领满真族内全部的精锐大军倾巢而出。
这其中万一若是有个闪失,导致满真大军被中原朝廷集中优势兵力围困和歼灭。
那从博洛到世铎,耗费了满真一族两代人的心血,数十年来苦苦经营才得来的今日局面,就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到那时满真一族就会被一下子打回原形,而大云朝廷也绝不会再给他们第二次崛起的机会。
为了以绝后患,朝廷大军必然会挥军北上,在朝廷的兵锋之下,满真一族的下场定然会极其凄惨。
就算是他们想要再向朝廷臣服,换取苟安都不可得。
所以这里面蕴含的风险,对世铎这个北莫大汗来说不可谓不大。
但世铎之所以敢冒险入关,就肯定有着自己的信心和底气。
果不其然,从上到下的整个大云朝廷,谁都没有预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没人敢相信世铎竟然真的会倾巢而出,并且御驾亲征。就连一直在镇北关沿线与满真大军对峙的辽东军,也没想到世铎敢来这一招。
北地不比江南,九月份的时候江南之地仍是秋日景象,而北地就已然入冬。
北疆乃苦寒之地,尤其是近些年来,北地的冬天愈发的冷冽了。
而在冬天到来之前,辽东边军一直在筹备过冬的物资和粮草,以便在漫长的冬日里更好的与满真大军进行对峙。
与云人相比,生长在苦寒之地满真人更耐严寒。这些年天灾频发,不仅中原各地,满真各部同样遭灾,而且在冬季的时候,满真部族会更加缺乏粮食和御寒之物。
因此满真大军往往选择会冬季的时候南下劫掠,无论是粮食还是牲畜,甚至是过冬的衣物都不放过。
满真骑兵来去如风,加上冬日里河流封冻,就更加让他们来去自如了。
在满真各部长年累月的破坏和渗透下,辽东官军的防线早就是四处漏风了。
云人本就不耐酷寒,若是官军准备的再不充分的话,就很难在冰天雪地里与满真军作战。
只不过满真军虽然占据优势,可满真毕竟地狭人少,不似大云朝廷这般广袤富庶。所以他们的军队战力虽强,却也不敢真的不顾一切的与大云朝廷开战。
因此战事看似惨烈,却也一直局限在辽东一隅之地。
满真大军只是在辽东各处四散劫掠,从来没有深入过大云腹地。正是如此,京畿之地才能大体保持安稳。
最近几年,大家都是这样做的,可谁都没想到满真大军这次会突然绕过辽东,大举南下。
等到包括方平在内的辽东边军收到满真大军入关的消息时,再想出兵阻拦就已经来不及了。
十月初,还没等辽东边军准备好过冬事宜,满真大军就突然出动,从辽东边军防线之外的西山口突入大云疆域。
历年来的平稳,让蓟州等地的官军对此毫无防备,被近乎从天而降的满真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沿途上官军准备不足,猝不及防之下便于满真大军接战,连战连败。
两军交战还不到一日,西山口就告失守,而城中守军在溃逃之时被满真骑兵杀戮殆尽。
西山口的陷落,使得朝廷在北部布下的防线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满真大军可以由此长驱直入。
两天之后,满真大军兵围徐无县,徐无县令向朝廷连发数封告急文书求援。
接到徐无县的告急文书,仓促之间从永平方向赶来支援的官军一部数千人在途中遭到满真大军的埋伏,全军覆没,官军领兵主将王寿力战殉国。
在这支官军覆灭之后,失去援兵的徐无县很快被攻破,满城官军尽皆战死。城破之日,徐无县令举家**。
满真大军经过在徐无县短暂的休整,很快便继续南下。
仅仅数天之后,满真军就已陈兵蓟州城下。
不过蓟州城好歹是朝廷的北部重镇,有重兵防守,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下的。
再说经过数日大战,此时蓟州早已得到消息,城里已有防备,城内上万守军正在严阵以待。
以满真现有的兵力来说,攻下这座城池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只是蓟州城是一座军镇,远算不上繁华,就是把它打下来也没有多少好处。对急于劫掠的满真大军来说,他们对食之无味的蓟州实在是兴趣缺缺。
而且万一要是因为攻城耽误了太长时间,被守军拖在了这里,让大云朝廷反应了过来,调集重兵来攻,那可就危险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云内部再乱,国力也还是要超过苦寒之地的北莫太多。
现如今满真军又深入云国腹地,要是真让云人抓住这个机会,来个关门打狗。他们进来容易,可要是想要再安然无恙的退回去,那可就难了。
所以攻打蓟州城只会得不偿失,而且更为富庶的京畿之地就在前面,满真军并不想把宝贵的时间全都浪费在蓟州这里。
好不容易进了关,什么好处都还没捞到呢,怎么能就在这里止步!
于是在权衡之下,世铎并没有下令大军攻城。而是选择绕过了防守严密的蓟州城池,直接南进。
在绕过蓟州城之后,满真军又数度与前来拦截的官军交战,每战皆轻松取胜,自身的损失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与满真几次交手,官军都大败亏输。至此,官军畏敌之心表露无疑。
几场大败下来,官军损伤不下万人,可却没能对满真大军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满真大军的强悍战力让官军为之胆寒,沿途官军再不敢主动与满真大军作战。各部只能避战自保,困守各自城池,放任满真大军长驱直入。
十月中旬,一路上畅通无阻的满真大军开始进入京畿之地。
而后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们便攻破了京畿附近的安乐县。
安乐县距离京师已
只有咫尺之遥,满真兵锋已直指京城。
从与满真军遭遇和作战的那些官军来看,朝廷这边可以说是不堪一击。
虽说官军之中也不乏徐无县令以及王寿这等忠义之士,为阻止满真大军南下,慷慨赴死者不在少数。
然而官军中畏满真如虎者更多,逼敌畏战、一触即溃者比比皆是。
大势如此,以部分官军的勇武,根本就无力阻挡满真军的攻势。
大云立国三百年,朝廷武备空虚早已是不争的事实,满真大军又是突袭入境。官军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败涂地并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反而是显得有些理所应当。
其实以各地官军的战力,就算是提前有所准备,在战场上也未必是满真大军的对手。
但好歹可以多少拖延一下满真大军的脚步,为其余官军争取反应时间。
何至于在短短时日内,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过,就被满真大军连破数城。使得满真大军如入无人之境般在打印内地横冲直撞,如今竟直逼京城。
安乐已失、京师告急。
大云朝开国近三百年,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历代的英杰们,用一次又一次的胜利奠定了大云朝的赫赫威名。
天朝上国的名声可不全是外人吹捧,更是自己一刀一剑打出来的。
在这数百年间,大云虽也曾一度遭遇危机。然而被外敌兵临城下,危及京师,这还是开国以来的第一次。这件事给大云朝廷和京畿一带的百姓们带来的震动可想而知,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
战火将至,京城之内人心惶惶。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在暗地里谋划,想要另谋出路。
人心浮动之下,赵家天子为了挽回局面,一面责令京中禁卫军加紧防备。而后又慌忙下诏,号令天下兵马入京勤王,保卫京师。
勤王诏书以快马传遍天下各道、州、县,天下哗然。
可是京城离林凡他们所在的位置有千里之遥,快马再快,也是需要时间的,不可能转瞬即至。所以等消息传到林凡手上的时候,已是七八日之后了。
林凡一接到邸报,便知他们下一步的对手绝不会再是陈州的陈兴隆。正在肆虐京畿之地的满真大军,才是他们真正的大敌。
因此他立刻取消了与兴王军的作战计划,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和休整,不再北上陈州。
果然,没有让林凡久等,很快便有一队来自淮南道总督府的加急信使来到大营。
他们传来了总督衙门给他的军令,请林凡到扬州议事。
林凡接令之后不敢怠慢,当即着手安排出发事宜。
离营之前,他交代邓文通和曾凉他们要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看好大营,不能出乱子。
并让安宁和陈方舒他们趁着眼下还有时间,要加紧训练,做好备战。
根据林凡的估计,接下来恐怕有一场大仗要打,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
安排好这些,他当天就带着何方还有李青山他们出发,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快马前往扬州议事。
第一百五十九章:扬州
事情紧急,林凡等人一路上不敢耽搁。快马加鞭之下,大腿上的皮都磨破了,才终于在四天之后赶到了扬州。
扬州城是淮南道首府,总督衙门和经抚使衙门都建在这里,是整个淮南道的中枢。
不仅是在淮南一道之地,就是放眼整个大云疆域,扬州依然算得上是举足轻重,繁华更是天下少有。
扬州城依运河而建,得水运之利,连接南北,除了各地的商贾之外,朝廷每年的赋税以及漕粮,大多都要从此经过。
如此得天独厚的地利条件,扬州故而兴起,至今已有千年。
依山环水的扬州城,美景天下少有。即使如今已经入冬,天气渐寒,扬州城内依然是风景如画、人流如织。
只是牵马步行于扬州的街道上,便让人感觉到心旷神怡。
林凡生长于江州,那里同样也是十分繁华的,很多地方并不比扬州逊色。可纵然如此,扬州城里这些与江州截然不同的景象,依然让他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
如果说林凡的惊讶和好奇还只是因为这里不同于别处的风土人情的话,那李青山他们这些人就真的是被吓到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大城,扬州城里的一切都让他们感到烟花缭乱。城里的许多东西,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在这之前,他们虽然听说过扬州城的名声。可在他们想来,扬州最多也就不过是比申州、安州这样的城池繁华一点而已。
在亲眼所见之前,他们根本就不敢想象世间竟然有如此繁华的城市。在扬州城面前,申州和安州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值一提,连穷乡僻壤都算不上。
一路上,李青山他们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遇见任何一件陌生的东西,他们都要发出一声惊叹,然后目不转睛的盯上半天。
他们的这种表现,自然是惹的城内人不停的对他们侧目,用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他们,甚至隐隐有不屑的嗤笑声传来。
不过好在还有林凡跟在他们身边,向他们介绍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才没有让他们干出更丢人的事情来。
而且他们身上都穿着朝廷的官衣,那些城里的百姓也不敢太过分,最多也就是在暗地里嘲笑几句,绝不敢把这些心思放到明面上来。
除了城中的各处美景之外,扬州城里最不得不说的,就是这里的美女了。
扬州自古就是出美女的地方,或许是扬州城依水而建、蕴水灵之气的缘故,扬州女子往往十分温婉恬静,秀气十足。
扬州富庶,城中之人大多家境优渥,不愁吃穿。就连城里许多平常百姓家的孩子,也有机会读书识字。
而且不同于别处吹捧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所谓道理,这里向来不禁女子读书习字。所以扬州不仅出美女,更出才女。
城中的诸多女子,才气之凛然,可让须眉汗颜、男子低头,说其得天地之灵秀也不为过。
这里也是世间流传才子佳人故事最多的地方之一,无数才子佳人的感人故事发生在这里。
这些故事里的主角,有的成为世人眼中的神仙眷侣,幸福美满;有的最终就只能天各一方,甚至天人永隔。
但无论是哪种结局,扬州这个地方,都已经足够让人神往。
扬州出美女的说法古已有之,只不过这里说的美女,可不单单是指良家女子。
富户云集的扬州并不乏风月之地,而这些青楼楚馆之中,同样有不少绝色佳人。尤其是经过人为调教的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更是天下闻名。
就拿扬州城里的万花楼来说,既是温柔乡,又是销金冢。
那里是令世间无数自诩风流的文人士子流连忘返的地方,在那里,只要愿意花钱,你几乎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在掏干净你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铜板之前,你可以在里面任意享受。
只不过林凡并不喜此风,尤其是在得知沈念姑娘的过往遭遇之后。他对这些身世可怜的女子,更多的还是理解之同情。
如今北方战事频起,而处于江淮之地扬州好像却没怎么受到战事的影响。
城外早已是饿殍遍野,而城里却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繁华依旧。街边的叫卖声、揽客声,声声入耳,好一幅热闹景象。
然而林凡此时却无心去欣赏扬州城的繁华,也没时间去驿站歇息,而是直接纵马来到总督府衙门的辕门之外。
不等门口军士上前阻拦,他便自报家门说道:“我乃是申州通判林凡,奉命前来商议军情!”
林凡此话一出,一个幕僚模样打扮的中年人就赶忙迎了出来。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人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吩咐,对林凡的到来毫不意外。
他上前道:“原来是林大人,在下有失远迎。部堂大人已经交代过了,只要大人过来,不用通报,我可以直接领大人进去。”
要是换作往常,林凡这样一个区区的五、六品官,想要进总督府的大门,哪有这么容易。
没有一些银钱孝敬,他恐怕连门房这一关都过不去。更不要说石秋鸣亲自派人专门在这里等他了,这是那些三四品的大员也未必能有的待遇。
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林凡知道,石秋鸣堂堂淮南道总督,这次竟然能专门安排自己的心腹幕僚在这里迎他,肯定是有事情在前面等着。
中年幕僚吩咐府中仆役接过林凡等人的马匹,让他们好生照料。
忙完这些,此人见林凡站在门口有些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凡在心中不停的思量着此行有可能遭遇的种种情况,便有些忽略了外界。
但这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变成了林凡是被总督衙门的威严气势给吓住了,所以才会一个人站在总督衙门的大门前发呆,不敢进去。
石秋鸣的这个幕僚便是如此,他就认为是林凡第一次来这里有些紧张和害怕。
所以他难免就在心里认为林凡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便对他有些不以为然。
只是因为他眼下还摸不准林凡是什么脾气,加上石秋鸣对他的态度,此人也不愿意去得罪林凡。
林凡如此年轻,将来未必不能走向高位。今日若是得罪了他,万一遭人记恨,等他日后得势,今日之事便是取祸之道。
中年文士毕竟是一道总督的幕僚,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于是此人就只是小声提醒林凡道:“林大人、林大人,您怎么了?大人们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林凡回
过神来,有些歉意说道:“劳烦先生头前带路。”
这时反倒是幕僚有些为难,他看了一下后面准备跟上的李青山他们,吞吞吐吐道:“林大人,他们…这…?”
林凡也明白李青山他们还没与会的资格,他没有怪罪此人,而是说道:“先生不必为难,只需找个地方让他们暂且歇息即可。等我出来,自会去寻他们。只是他们跟着我一路上舟车劳顿,未曾有一顿饱饭。烦请先生为他们备上一些吃食和茶水,其中花费,等我出来再补与先生。”
林凡善解人意的话让幕僚轻松的不少,他笑道:“林大人说的哪里话?总督衙门自有待客之道,岂能让客人为一些吃食茶水自掏腰包?还请林大人放心,定不会委屈了各位自家兄弟!”
此人的话让人如沐春风,如果不知道这里面的规矩,只会让人觉得总督府外表看似高大威严,实际上却对人亲近。
然而林凡可知道里面的规矩,总督衙门是何等的地方,就连里面的仆人,看人都自觉高人一等。
就是一方县令到了这里,不打点一番,也未必能喝上一口茶水。更不要说官员们身边跟随的那些仆役护卫了,能让你们跟着进总督府的大门,你们就烧高香吧!
而林凡通过这次试探,也让他知道,石秋鸣确实是专门叮嘱过幕僚的,而且此人就是在等自己。
虽说此次事关重大,与会的官员不可能就自己一个,石秋鸣让幕僚代替自己迎客也属正常。但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如果没有石秋鸣的吩咐,此人绝不会如此的好说话。
不过不管此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林凡都承了他这个情。向他道了声:“多谢!”
而后又朝李青山一行人道:“你们在这里,要听从衙门里的人安排,安心等待。不要着急,更不可闹事!”
李青山与何方等人纷纷应是。
其实这根本用不着林凡吩咐,李青山他们哪有在总督府衙门闹事的胆子。要是真敢这样,他们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丢的。
幕僚笑道:“大人放心就是!”
说完这些,他朝一旁的门房使了个眼色。
门房会意,连忙上前引着众人去为官员扈从们准备的偏房歇息。
李青山他们与林凡告别,便跟着那人去了。
见林凡从众人身上收回视线,幕僚笑道:“林大人,这边请!林大人到的消息,刚才已经有人进去通报了。若是再晚,我怕里面的各位大人会等急了!”
林凡明白此人话中的催促之意,他点头道:“走吧!”
得林凡授意,幕僚便在头前带路,引他入府。
总督衙门占地广阔,为扬州城之最。总督署东西宽四十余丈,南北六十余丈,前厅后宅,共有房屋不下数十间。
林凡发现,幕僚带着他从一侧绕过了总督大堂,直接来到了二堂东侧室,想来这里就是总督衙门的议事厅了。
来到议事厅门外,幕僚笑着向林凡说道:“还请林大人稍等片刻,容在下进去通禀一声!”
林凡示意道:“先生请便!”
幕僚歉然的向林凡拱了拱手,便进去通报了。
不久之后,林凡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林大人到了?快请他进来!”
第一百六十章:目的
此话一出,屋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方才进去的幕僚再次出来,恭敬的引林凡入内。
林凡跟在幕僚的身后 进入屋内,并偷偷用余光观瞧厅内情况。
堂上主位上高坐着的是一位五十余岁的中年文官,此人正襟危坐,身着朝廷一品文官官服。
这人面相上虽已略显老态,但身上有着常年为官养出来的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一看就是身居高位之人。
而在整个淮南道官场,能有资格穿一品官服的,就只有一人,那就是现任淮南道总督石秋鸣。
说起来,这还是林凡第一次见到石秋鸣。
两人离的最近的一次,还是林凡在永阳的时候。
不过那一战结束之后,石秋鸣最后并没有进城,他只是让总督府参军马清泽代为前往传令。
再往后,林凡就被看押了起来,两人也就无缘得见。
而堂内此时除了总督石秋鸣之外,还有正二品的淮南道经抚使刘大人、从二品的左右布政使、正三品的按察使,以及正二品的武将都指挥使,包括上次奉命看押林凡的马清泽,也在其中。
可以说与会众人,除了马清泽和林凡两人是三品以下之外,这间屋子里人人皆是绯色官袍。整个淮南道官场里的主要人物,都在这了。
这屋里坐着的这些人,只要任意出去一个,随便跺跺脚,整个淮南道官场都要抖上三抖。
而这些人现在一个个都老神在在的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从进门到堂前,用不了几步路,因此林凡也不敢多看。
他只能是粗略的一打量,然后就匆忙的收回目光,老老实实的跟在幕僚的后面。
林凡在堂前站定,向石秋鸣等人躬身行礼道:“下官申州通判林凡,参见部堂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石秋鸣并没有因为林凡的官职不高而轻视于他,在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有些年轻的过分的清秀官员几眼之后,就很是和气的轻笑道:“林大人免礼,请坐!”
林凡谢道:“下官多谢大人!”
等林凡在下手位落座,石秋鸣又朝幕僚道:“给林大人上茶!”
幕僚应声而退,片刻之后便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端了上来。
林凡用双手接过茶杯,向其道了声谢。幕僚点头回应,拿着茶盘再次退下。
石秋鸣向林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林大人一路上辛苦了,眼下天寒,林大人又赶了这么远的路,还是先喝口茶水暖一暖身子吧。林大人尝尝,这可是难得的上品好茶,平常可不多见!”
林凡举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拂去漂浮的茶叶。蒸腾的热气散发着茶叶的清香,他轻嗅茶香,只感芳香入鼻,熏的人心神俱摇,让人倍感舒适。
杯中的茶水色泽淡雅,清丽可人,看上去就让人精神大振,这让林凡忍不住轻啜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方一入喉,林凡顿觉茶香四溢,
当真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茶水入腹之后,林凡觉得身上的寒气被茶水中的暖意驱离,就连心里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林凡回味茶香,忍不住轻轻呻吟一声,赞道:“此等香茗,真是好茶!”
“怎么样?我就说这位小林大人是个识货的吧?”石秋鸣笑呵呵的向经抚使刘大人他们说道,言语中竟然带着些得意和炫耀。
因为林汝贤素爱饮茶,所以林凡自小就对茶道一事并不陌生,从小到大喝过的好茶也是极多,对天下各地的名茶也算是如数家珍。
但今日之茶,放在江州林氏也算是珍品。就连林汝贤平日里待客,都未必舍得拿出来,林凡也是难得一次才能品尝到这等好茶。
喝了茶,林凡起身谢道:“下官多谢部堂赐茶!”
石秋鸣道:“林大人不必客气,更不必拘谨,坐下说话就好!”
等林凡再次落座,石秋鸣就直入正题的说道:“事情紧急,所以我也就不再绕弯子了,咱们直接说事吧!”
他向林凡问道:“林大人对北边目前的情况可有了解?有的话又了解多少?”
林凡摇头道:“从接到部堂钧令之后,下官就立即启程了。一路上与外界少有联系,很多事情都只能从沿途驿站内的那些邸报去了解。然而驿站邸报中的消息太过滞后,除了陛下的勤王诏书之外,我一路上都没有接到新的消息。”
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北方战事的眼下局势,我也大致可以猜到!”
石秋鸣好奇道:“哦,林大人不妨讲讲自己的推论?”
林凡道:“从满真大军进入京畿之地,陛下发出勤王诏书。京城距离扬州近两千里,这封诏书想要传到淮南之地的扬州,就算是以跑死驿卒马匹的八百里加急来传递消息,最少也得四五天时间。”
“之后部堂再用两三天的时间派信使向下官传令,下官从前方赶到扬州又用了四天。”
“这里面的时间加起来,已超过十天。以满真军队的进军速度,就算京畿州县死命阻拦,现在也该推进到京师城下了。”
石秋鸣点头道:“林大人说的不错,看来这次找你来是找对了。”
“根据昨日传来的最新消息,京师已被围困,满真铁蹄肆虐京畿,百姓死伤无数。好在京城里还有着十余万的京营和禁卫军,虽说战力不如边军,但据城而守,也可保京城暂时无忧。”
听闻京城无事,林凡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京城还在,那已经升任户部侍郎的父亲位高权重,一般的混乱局面还影响不到他,林凡也就暂时不用太过担心父亲的安危了。
石秋鸣接着道:“林大人可知我等为何要召你前来议事?”
“来了!”林凡心中一紧,知道石秋鸣终于就要说到正题了。
虽然此时林凡心中对此已有预感,但他却还是故作不知道:“下官不知,请部堂大人名示!”
石秋鸣道:“我打算让林大人率领你部,代表我淮南道之军
入京勤王,驱除满真大军,保卫京师和陛下。”
林凡就知道这些大人物的便宜没那么好占,今天才刚喝了石秋鸣一杯好茶,马上就要被他拉到前线去卖命。
石秋鸣见林凡面色凝重,开口问道:“怎么?林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林凡沉声道:“请恕下官冒昧,下官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石秋鸣也知得让人心甘情愿的上战场,否则只会出事。于是他说道:“你问!”
林凡问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淮南道各州县,包括这扬州城内,不缺领兵打仗之人,各位大人却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说到这里,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那位胸前绣着狮子图案的都指挥使祝同一眼。
不过那位淮南道名义上的最高将领全装没看见,只见祝同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石秋鸣说道:“淮南道内确实不乏领兵之人,但淮南道平稳太久了,真打过仗的人不多。而最近一段时日里打过惨仗、硬仗的,可以说就你一人。”
“还有一点就是,一听说要与满真打仗,军中将士大多已产生畏敌之心。目前也只有你部连胜连捷,士气军心正旺,可堪与满真一战。”
“而且你部现已进驻中原道,距离上也最近。综上所述,你确实是此次入京勤王的最佳人选。”
石秋鸣的话说的冠冕堂皇,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无人可用,只能你去。
林凡这时候却在心中暗骂,合着就你们怕死,难道我和手下的兄弟们就不怕死啊?
以前有好处的时候,也没见你想起过我们啊!
好嘛,现在要派人去送死了,头一个就找到我们头上来了。
申州各营现在的战力,林凡是最清楚不过了。
在淮南道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算可以,欺负欺负山贼土匪和流贼军没问题,但要是去和满真大军作战,目前还远远不是对手。就算是和战力更弱一些的辽东边军相比,也有不小的差距。
这种情况下真要是和满真大军打起来,林凡肯定占不到便宜,说不定就得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下去。
不过心里骂归骂,但林凡可不敢把这些放到面上来。
万一要是得罪了这些大佬,被人记恨,林凡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只是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如果让他们单纯的去送死,这件事林凡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干的。
他说道:“各位大人,满真军的实力我想各位大人都是清楚的,就连朝廷最精锐的辽东边军也很难与其正面相抗,只能采取守势,说是天下无敌并不为过。”
“恕我直言,我与麾下将士虽说最近也打了一些胜仗。但若是与眼下这一仗相比,那些充其量都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根本上不得台面,以我军目前的实力,实在难于与之抗衡。此去难以建功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吃败仗…”
林凡话还没说完,就听的一人猛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第一百六十一章:条件
林凡循声望去,发现正在发怒拍桌子的正是淮南道经抚使刘大人。
这位淮南道仅次于总督石秋鸣的经抚使大人把桌子拍的震天响。
这样的动静,让林凡都不知道是该担心经抚使大人会不小心弄伤自己的手,还是应该心疼他跟前那张被他不停敲打的桌子。
在拍桌子的同时,刘大人还怒喝道:“半年前永阳一战,林大人大放异彩,以数百残兵就敢困守孤城,与数万贼军作战,立下大功。后来你更是因此战被陛下钦点为申州通判,可见陛下对你寄予何等的厚望。”
“陛下如天之恩,吾等身为臣子,自当铭感五内。可你今日所为,如何对得起陛下恩典?似你这般推诿,岂非有负圣望,辜负陛下所托?”
见刘大人搬出了赵家天子,林凡只能回道:“陛下恩深似海,下官片刻不敢忘怀,时时铭记于心。如今京师告急、国家有难,为臣者自当以死报之。”
随后他又道:“只是战场厮杀,胜负之事,绝非不怕死就能左右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实为不智,乃兵家大忌。”
“如果只是去送死,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时局都并无益处。我一死无妨,只是这样又有何必要?”
刘大人听闻此言,痛心疾首道:“当初林大人拼死守城,我原以为你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心中对你素有敬仰,这才会向部堂推举由你领兵勤王。”
“没想到你今日竟出如此论断,长蛮夷的志气,来灭我大云朝自己的威风。今日一见,实在是令本官大失所望。”
“莫非这才过去仅仅半年,当成那个哪怕一己之力,也要死守城池的热血男儿,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不成?若果真如此,真是让本官痛心不已!”
林凡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你之所以能说的这般豪气干云,还不是因为被派去送死的不是你。
让别人去送死还能说的这般义正言辞,还真是难为你了。你要是真有本事,干脆就去北边把满真大军都说死好了!
石秋鸣抬手阻住还想再往下说的刘大人,朝林凡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让你去领兵勤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而是这里的各位大人都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不认为林凡是贪生怕死,而是觉得林凡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心中还有顾虑。
于是他又说道:“林大人,你若心中有什么想法,大可以直接说出来,看看是否有解决之道。”
林凡沉默下来,在想接下来的措辞。只是他明白,石秋鸣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接下来恐怕是很难再开口说不。
马清泽这时说道:“如果林大人因为半年前的事心中有怨气,那你冲着我来好了,切莫迁罪于部堂。”
“当初看押你,是朝廷律法所定,而非是部堂与我刻意针对于你。你或许有所不知,部堂大人当时可是上书朝廷,为你说尽好话,要不然……”
“清泽,够了!”石秋鸣打断马清泽的话。“不要再说了,林大人不是这样的人!”
石秋鸣没有说假话,他是真心觉得林凡不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否则此人也做不出来以区区数百人,就敢在数万贼军的围攻下死守永阳这种事情。
也正如石秋鸣所说,林凡确实也没想过这件事。而且从与父亲的来往书信中,他也知道石秋鸣曾为他说了不少好话。对石秋鸣的人品,他还是信得过的。
他想的是从总督衙门到经抚使衙门,还有藩台衙门、按察使衙门,甚至包括都司衙门都已经共同决定了这件事,那他肯定是无法拒绝的。
真要是得罪了头顶上全部的上司,那他以后恐怕会有穿不完的小鞋、数不尽的刁难。
就算是他弃了这个官不做,那他的名声也臭了。就连在京城的林汝贤也会受到牵连,遭人鄙夷和唾骂,出门都抬不起头来,这是林凡绝不愿意见到的。
他在想,既然是避不过、躲不掉了,那就不必再躲。
与其一味避战,还不如仔细想一想此战是否真的可行,是否有取胜之机。
满真大军战力自然可怕,然而他也不是只有他一支孤军前去与满真军作战。
京城里还有十余万京营和禁卫军,有天下各地的勤王兵马,还有势必会回援京师的辽东边军。
如此一来,朝廷在京畿之地能调动的兵力其实已经远超满真大军了,就算是取胜很难,但他也未必就一定会败。
深思熟虑一番,林凡下定了决心,这才开口道:“要我领军北上,也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整个议事厅里原本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刚刚唱了白脸的刘大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他捋这颌下的长须说道:“我就说嘛,林大人乃是我大云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又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今日一见,果然是让人心生敬仰!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少时日,林大人就会成为我大云朝的又一根顶梁柱石,啊…哈哈…!”
林凡心中暗骂:“你个老不死的脸变得真快,还有,你刚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石秋鸣也笑道:“我刚才还在想,要是林大人不答应领兵,就得我或者祝大人亲自领兵上阵了。幸亏林大人同意了,要不然这样折腾下去,我这一条老命说不得就得交代在北边了。”
“你的老命要紧,合着我的小命交代了就没关系了是吧?再说了,半年前跟张丰儿打仗的时候,你不是生猛的很吗?怎么今天就成了一副马上就要断气了的样子呢?”林凡如是想。
刚才一直装死的布政使、按察使还有祝同那个都指挥使也都突然间活了过来。他们附和着石秋鸣和刘大人的话,对林凡赞不绝口。
林凡心中对这些官场老油条腹诽不已,表面上却一如往常的说道:“我可以答应领兵,不过我有几
个条件,希望各位大人能同意。”
林凡的话让刚刚才活络起来的场面又再次冷清下去,几位高官此时都觉得刚才自己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些。
他们有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石秋鸣打破尴尬道:“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先说出来,只要我能做主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石秋鸣身为一道总督、封疆大吏,他的这个许诺不可谓不重。要是换成其他人得到他这样的承诺,没准得高兴的跳起来。
换作其他时候,林凡也会很高兴,然而这时候的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心中只有苦涩。
他开口道:“第一,我领军北上之后,粮草缁重不可短缺,必须及时供应。”
这一条石秋鸣很痛快地就答应下来:“这是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让前线的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通知你们申州,还有邻近光州、寿州,让这三州之地为你们筹备粮食。等你回去,这些粮草也差不多该送到你们大营了!”
“第二,需提前发放将士们三个月的粮饷,以做安家之用,让兄弟们可以安心作战。对于战死将士的抚恤,官府不可拖欠,更不可克扣。”
“应该的,将士在前方流血拼命,我等才能安居于后。让将士无后顾之忧是应有之义,预支的钱粮我可以调拨给你们。”
“至于战死将士的抚恤之事,我会让清泽亲自去办,这是兄弟们拿命换的钱,过程中要是有谁敢私吞一丝一毫,军法绝不容情!”
见石秋鸣答应了第二条,林凡继续往下说道:“第三,北方不比淮南,天气太冷。我军将士北上作战,然而军中现有的冬衣不仅单薄,而且破旧,根本不足以御寒,必须再配发棉衣。我可不想仗还没没打,兄弟们就冻死冻伤一大片了。”
“没问题,我可以将今年分发给其余各营的棉衣先截留下来给你们,他们的等以后再补发。他们既然不敢去打仗,那么现在就得先挨些冻,谅他们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林凡把自己的这些条件一一说了出来,石秋鸣越听越轻松。
对他来说这些条件并不算苛刻,按理说很多都是行军打仗之前必须要准备的。
只是淮南道官军武备废驰太久了,使得这些原本天经地义的事,竟然要林凡专门的向石秋鸣提出条件来。
甚至在座包括石秋鸣在内的各位大人,也都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显然是对此事习以为常了。
“第四,也就是最重要的,满真骑兵来去如风,我军若是没有骑兵这仗没法打。除了我麾下三营之外,我还需要再调拨给我一千五百骑兵,正好也让我军兵马补足五千之数。”
林凡的这个条件,让原本逐渐轻松的石秋鸣一下子又头疼起来。
这让他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谁要是敢小巧了他,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吃大亏。
第一百六十二章:应允
石秋鸣盯着林凡,头疼万分的说道:“你说你要那么多骑兵干什么?”
林凡毫不示弱的回道:“我说了,没有骑兵,打仗就只能依靠将士们的两条腿。这种情况下,我很难和满真大军作战。”
“你少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申州的第一件事,就是组建骑兵。后来你又从杜子山的降兵里收编了几百骑兵,现在你营里面最少有五百余骑,何来没有骑兵一说?”石秋鸣可不上他这个当,戳破了他的心思。
林凡压根也没想过这件事能瞒过石秋鸣,他说道:“太少!而且我们的战马和训练都比不过满真骑军,骑兵作战的经验更是不如。如果真要在战场上遇到了,满真那边只需要派出两百人,就可以完全击溃我手下的这些骑兵。这种仗,你让我怎么打?”
石秋鸣为难道:“你可知道,整个淮南道官军中,所有成建制的骑兵加一起也只有两个营,两千余骑?而这还是在加上我的那几百亲兵的情况下,否则连这些都没有!”
林凡点头,言简意赅道:“我知道。”
石秋鸣头疼的愈加厉害了,他在心底苦笑道:“那你还敢狮子大开口?你干脆直接说把淮南道的所有骑兵全都给你得了?”
但石秋鸣还真不敢开口把这话说出来,万一林凡真要是顺着杆子往上爬,乖巧的点点头,说声‘好啊’该怎么办?
那样的事要是发生了,那他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收场。
他只能正色道:“不行,你的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这不是我舍不得,而是现在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要打仗,淮南道也并不安稳。万一在这期间淮南道生乱,这些骑兵是淮南道官军各部中唯一能够快速平乱的。如果把他们都给了你,那淮南道也许就危险了。”
林凡道:“部堂大人说的有理,淮南道的安危确实很重要。那我就再让一步,我只要一千骑,如何?”
“我想各位大人也应该清楚,就算是在我领兵北上期间淮南道生变,剩下的一千骑兵,也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的突发状况了!”
石秋鸣气的咬牙,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竟然还不松口。
林凡如此坚持,让石秋鸣明白要是不给他点好处是不行了。
石秋鸣沉着脸道:“不能给你一千,那对淮南道来说太危险了。我最多给你五百,加上你营里的五百,正好凑足千骑之数。”
见林凡还想再讨价还价,他以不容商榷的口气说道:“你要知道,调给你这五百骑兵,已是让淮南道骑军伤了元气了,你可别不知足。”
“而且这五百骑兵可不是给你的,是借的,只是暂时归你调遣而已。等到战事结束,你还是要还回来的。”
“好!”见石秋鸣把话说的这么死,林凡明白这已是石秋鸣的底线了,要是再得寸进尺,只怕连这些好处也要不到。
于是他痛快的答应了下来,反正他的目的本来也就是能要到多少是多少,哪怕多一点点都是赚的。
其实石秋鸣还是老实,如果他真要咬紧牙关一个人都不给,林凡也毫无办法。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去打仗吧?
实际上石秋鸣能同意
给他五百骑兵,这已是让林凡在心底松了口气了。
至于那五百骑兵,到了自己手里,再想要回去哪有那么容易。
等打完了仗,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把人扣下来,还是让人心甘情愿的那种。到时候人心归附,石秋鸣就是派人来拉也未必能拉的回去。
林凡答应的这般爽利,让石秋鸣也颇感意外,觉得自己是不是被着小子给算计了。
不等他回过味来,林凡就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说起正事,石秋鸣果然也就没心思再去想刚才那些事。反正都要让人豁出性命去打仗了,就算是让这小子占些便宜又如何?
他正色道:“尽快,我这边会让库里为你们准备过冬棉衣,只是库存可能不够,需要从百姓手中征集。我可以先给你一批让你带走,剩下的我会让人负责押送,让他们在半路追上你们。”
“至于那五百骑兵,今天下午你就可以去校场点兵。之后你们休整一晚,明天就出发回营,然后领兵北上,你以为如何?”
林凡也知战事紧急,延误不得,有可能晚去一天,局势就多出几分变数。
而京师之地不比他处,哪里禁得起变故。万一京城失陷,天下危矣!
他说道:“好,战事重要,我今晚就派出快马传信,让营中将士加紧备战。我明天就出发,回到大营之后直接领兵北上!”
石秋鸣笑道:“这就对了,我大云军中男儿,生来就当护卫朝廷百姓。如今胡虏进犯、国家危难,那我们就把他们打回去!”
林凡起身,理好衣衫,郑重回道:“下官得令!此去若不将满真大军赶出关外,我誓不回还!”
林凡的表态让石秋鸣很是欣慰,他感慨道:“若我大云军中,人人都如林大人这般,又岂会有今日胡虏之祸?”
“林大人,你且放心去,等你得胜回还,我亲去迎你。为你、也为全军将士,摆酒庆功!”
随后他又道:“林大人,你一路奔波,明日还要赶路,先回驿馆歇息吧!”
林凡躬身道:“下官告退!”
“去吧!”石秋鸣轻挥右手,让林凡自行离去。
连日来的议事,终是让这位已过天命之年的总督大人疲累不堪。
之前勤王之事未定,他也就还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而今终于敲定此事,他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也松了下来。
在林凡告辞离开之后,此时的石秋鸣只觉得一阵晕眩,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他以一只手撑住旁边茶案,才没有真的摔下去。
经抚使刘大人和马清泽他们这时也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纷纷上前搀住他。
刘大人一边让幕僚赶紧去请大夫,同时关心的向石秋鸣问道:“部堂、部堂,你感觉怎么样?可是好些了?”
众人的呼喊让石秋鸣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摆摆手挣脱众人的搀扶,坐直身体说道:“多谢中丞关心,我无妨,这一把老骨头还撑得住!”
刘大人庆幸道:“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多事之秋
,淮南道可离不开部堂,部堂可不能倒下啊!”
如果说在这之前,两人还因为朝廷分权制衡,在暗地里还多少有些龃龉与不和的话。然而随着情形改变,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
要说现在有谁最不希望石秋鸣倒下,那一定是这位经抚使大人。
石秋鸣一倒,所有的事情就要落到了他的头上了。
刘大人位高权重不假,自视甚高也是真,但他同样也有着自知之明。
最近发生的很多事请,他自认他做不来,既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魄力。
这一段时间以来,淮南道如果没有石秋鸣坐镇,真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这么多事情排山倒海般的压过来,要是换作常人,早就被压垮了。
这些日子,他可是亲眼看着石秋鸣一点点的消瘦虚弱下来。
现在的淮南道,除了石秋鸣,谁都镇不住,包括他在内。
他不敢想象,如果石秋鸣真的倒下来,淮南道会生出多大的乱子,到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石秋鸣现在的身体状况,让在场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为他捏了一把汗。
石秋鸣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他艰难的扯动嘴角笑了笑:“你们放心,我暂且还撑得住,一时半会儿倒不了!”
安抚好众人,他强提精神又说道:“清泽,清泽!”
马清泽连忙抓住他的手,轻声回道:“属下在,部堂有什么话要对属下讲,我听着呢!”
石秋鸣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让他很难再对接下来的事情做到亲力亲为,但他担心如果自己不过问的话,下面人会互相推脱搪塞,没有人实心用事,从而耽误勤王大事。
做了这么多年官,石秋鸣太了解官府中人的行事作风了。
那些人是个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一个个都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要是这些事让林凡自己去办,那些人要是推诿扯皮起来,林凡只怕永远也别想办成事。
依林凡的性子,真要是惹急了,恐怕拔刀杀人都有可能!
而且就算能成,这么一圈下来,也会耽误时间,从而影响林凡领军北上的计划。
所以他虽已是身心俱疲,可还是不放心的交代说道:“清泽,我方才答应林凡的那些条件,你亲自去办。要尽快办妥,不可拖延,更不能耽误了他的出发时间。”
跟随他多年的马清泽这时已是眸中含泪,他带着些许的哭腔回道:“部堂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只是部堂还是要保重身体啊,不可再过度操劳了!”
刘大人他们也是劝道:“马大人说的有理,部堂还是先回后堂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石秋鸣点了点头,但仍是最后又向马清泽说了一句:“清泽,你一定要切记,马上就去办,千万不要忘了!”
他一直盯着马清泽看,直到马清泽向他重重点头,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石秋鸣已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在幕僚和几名仆役的合力搀扶下,才艰难回到了后堂。
第一百六十三章:狭路
在林凡走了之后,他并不知道总督衙门里又发生的那些事,不过这些事如今与他也没有关系了。
他让总督府里的下人先去召来了李青山他们,带着他们回驿馆短暂了休息一会。
当天下午,他又拿着总督府的军令,去扬州城外的校场里点了五百骑兵。
至于其他的各项人员以及物资,有了马清泽的亲自督办,也都很快到位。
各项事情进行的格外顺利,可以说是畅通无阻。这让林凡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由朝廷里的那些官吏们经手的,他觉得这些衙门都快成了他家开的了。
其实林凡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之前,马清泽已经在这些衙门里连处罚带关押的收拾了一大批人了,这才使得林凡他们能够如此顺利。
不过事情顺利总归是好事,林凡也懒得去想那么多,毕竟眼下正事才是最主要的,每一点时间都不值得浪费。
顾不上身体上的劳累,在第二天早间,他吩咐李青山跟随押送物资的队伍,在后面追赶。然后他便和何方一起,先带着那些骑兵出发了。
等数日后,林凡赶回大营,从申州和光州调来等地的粮草物资也大部分已经到了。
林凡回营之后,很快便结束了为期十数日的整顿,为北上做好准备。
等到大军开拔之时,营中除了四千的官军之外,随行的还有三千多名从附近州县临时征调而来的青壮民夫,负责押运粮草缁重之事。
在李青山他们赶上来之后,在林凡帐下,单论人数,已超过万人。
上万人的队伍,已经足以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了,在这一条细长的行军线上,很难一眼从头望到尾。林凡就率领着这样的一支军队,开始北上。
这一日,大军行至离颖水不远的地方,这里其实已经算是陈州地界了,随时有可能与陈兴隆的兴王军或者中原道的官军遭遇。
林凡下令全军提高警惕,应对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变故。并且洒出去了更多的斥候,让他们密切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立马回来向他禀报。
大军正在行进,突然有探马飞速来报:“报!”
“大人,我军正前方发现大批贼军,观其规模,恐有不下三万之数!”
“不过其队列不整、旗帜散乱,既无前军斥候来回巡查,也无后军卫护于后,给人一种仓皇逃命之感,颇为奇怪!”
安宁闻言说道:“这样看来,他们并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大人,敌军毕竟人多,勤王才是我军首要,我们要不要暂避锋芒,以免误了勤王大事?”
安宁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在这种情形下贸然与贼军接战,并非明智之举,反而是有些冒险。
然而林凡却知道他们其实不能退,军中将士经连日行军,本就士气不振。
何况军中大多都是临时征召来的民夫,很难做到令行禁止。
这么多人,这么长的兵线,又是仓促遇敌。在信息不畅的情况下,前面明明下达的是撤退的命令,
传到后面或许就成了兵败,极易成大规模的溃逃。
而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候仗还没打,他们自己就先不战自溃了。
所以林凡不敢赌,更赌不起!
于是他装作不经意的否决了这个提议,笑着说道:“以中原道官军最近的动作来推算,陈州城破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这次有这么多的贼军出逃,如今看来,陈州已破!”
“想必是官军的防线不知哪里出了纰漏,才让这批贼军从陈州城里逃了出来。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群只顾逃命的丧家之犬,人数虽众,可身上还能有几分胆气。”
“所以我军不能避让,若是连一群溃军都不敢一战,又怎么去打满真大军?再说我军北上作战,正缺一两场大仗来练练手,眼前的这些贼军,是再合适不过的练手对象了。”
这时又有斥候来报:“报!大人,贼军身后十数里外发现大批的中原道官军,看样子是在追赶这股贼军。而且…而且!”
林凡不悦道:“有话就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斥候不敢隐瞒:“大人,我们在贼军中发现了陈兴隆的杏黄大旗。至于陈兴隆是否在这股军之中,属下等暂时无法确认!”
多年的了解让安宁在林凡否决了自己的提议之后,很快就想到了林凡非要打这一仗的原因,正在暗暗后悔自己说出刚才的话。
而在听到斥候的禀报之后,安宁更是兴奋了起来,闭口不提刚才想要避敌锋芒的提议,而是跃跃欲试道:“大人,好机会!如果陈兴隆真在这股贼军之中,我军若是能将其斩杀甚至生擒活捉,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
陈方舒也笑道:“没想到我军这才刚刚离开淮南道,就遇上了陈州出来的溃军,实在是天赐良机,也是大大的吉兆。”
“我军这次北上与满真作战,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军中有很多人不愿背井离乡去北边打仗,心中更惧怕与满真大军交战。现在各营暗地里早已是人心不稳,军心浮动了,正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定军心。”
“而此战若能胜,必能够极大的振奋人心士气,一扫军中对于满真大军的恐惧之情。”
随后他提马上前,向林凡拱手道:“大人,属下请战!”
他这一下也提醒了安宁他们,纷纷上前请战:“属下等也请求出战!”
林凡环视众人,哈哈笑道:“好!传令民夫青壮原地待命,各营将士速至阵前列阵迎敌,痛歼这股贼军,捉拿陈兴隆!”
众人齐齐行礼道:“属下得令!”
林凡的军令很快就传递下去,全军将士包括随行的青壮民夫很快就都知道了要打仗的消息。
民夫们毕竟是临时征兆而来,缺乏训练,消息一出便引起了一些骚乱。
慌乱之下,有人竟然直接丢下了负责押运的缁重,乱哄哄的向后方逃走,甚至阻碍了后方将士上前的道路。
这让林凡看得大皱眉头,更让他觉得刚才没有下令全军后撤是做对了,要不然现在慌乱逃走的,恐怕
就不止是那些被征召的民夫青壮了。
不过好在各营迅速派出将士维持秩序,制止骚乱,这才没有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等到民夫全部后退,将士们便在前方列好军阵,对即将到来的兴王军严阵以待。
而这时兴王军也发现了前方的官军,原本就凌乱的阵型更加的混乱了。
贼兵前军惊恐的在官军阵前停下脚步,而此时他们的后军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股脑的挤了上来。
整个兴王军已经全部乱成了一团,挤在一片狭小的区域内,甚至已有自相践踏的事情发生。
兴王军中,接到禀报的陈兴隆大惊失色:“什么,前方有大批官军阻路?”
他愤怒道:“怎么可能?那些斥候都是干什么吃的?出城之前不是都让人探查清楚了吗,这个方向除了各个城池里的少量守军以外,没有多余的官军,那他们这些人是怎么冒出来的?难道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这由不得陈兴隆不惊怒万分,好不容易才从中原道官军那里打开了一条线,从陈州逃了出来。
原本还以为可以就此冲破官军的包围,逃出生天,到那时以自己在天下义军中的威望,必然是一呼百应,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可眼下的这种情况无疑是将陈兴隆刚刚死里逃生的喜悦之情又一下子打到了地底。
他手下的一名心腹谋士苦涩道:“之前确实派出了大量的探子仔细探查过这一带,的确没有发现有大规模官军活动的迹象。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突然冒了出来,还正好拦在了咱们的前面,阻住了咱们的去路。”
陈兴隆也冷静下来了,明白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眼下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找出应对之策才是最紧要的。
他说道:“先不管这个,快让前锋不惜一切代价打开一条出口,否则等到后面的官军追上来,就全完了!”
只是他的命令虽然下达,可身边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人愿意请命出战。
因为大家知道,这一去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那时候就算是能打开一条出口,活命的也不是自己。
这世上没有人想死,没必要为了别人的活路,去搭上自己的性命,那太不值当了!
这种情况让陈兴隆心中黯然,不知从何时起,大家已失去了最初起事时的那种一往无前、有死无生的气魄和胆色了。
陈兴隆不由得悲从心来,颤声道:“大家就没人愿意去吗?”
他看着众将,眼神伤感,其中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可是大家纷纷低下头去,躲避陈兴隆的目光,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大家的表现,让陈兴隆心中最后的一点希冀也消散了。
就在他死心,打算自己亲自上阵的时候:“既然…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那就我亲自…”
身后却有人突然开口道: “大王,让我去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胜败
这句话惊动了在场众人,陈兴隆闻声回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他的亲兵营主将孙清和。
孙清和年纪不算太大,今年才刚刚三十岁出头。
但此人其实跟随陈兴隆很早,是陈兴隆的故人之子,在他当年还在贩卖私盐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他了,称得上是兴王军中真正的元老。
在陈兴隆起事之后,孙清和也是一直追随在他的左右。
其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而且对陈兴隆忠心耿耿,无论何时何地都坚定的站在他身后。
每当在局势危急的时候,他总能挺身而出,还不止一次的救过陈兴隆的命。
当初的兴王军还不成气候,面对官兵围剿,陈兴隆数次兵败,几乎陷入必死境地。
要不是孙清和屡次死死护住他冲出重围,或许陈兴隆早就死了,哪里还会有后来的兴王和兴王军。
因此孙清和在兴王军中极受陈兴隆的信任。在陈兴隆称王,定都陈州以后,孙清和就受命统领王府亲军,一直伴随在陈兴隆的左右。
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世子殿下,见到孙清和往往也要尊称一声大哥。因为陈兴隆亲自交代过,孙清和是可以代替自己管教子嗣的,只不过是孙清和从不逾矩罢了!
在刘清源投降朝廷以后,陈兴隆一气之下打断了世子殿下的腿。
先前在突围之时,行动不便的世子殿下不慎从马上跌落,孙清和救之不及,如今已死于乱军之中。
这让孙清和羞愧不已,他觉得自己没有完成大王的托付。为了将功折罪,更为了能够为大王杀出一条活路,孙清和求战。
在又逢此危难之际,孙清和能主动请缨,这让陈兴隆深受触动。
其实他并没有把世子的死怪罪到孙清和身上,相反,他其实更怪自己。如果没有自己当初的放纵,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是这世上最难写的字,就是后悔二字。
见孙清和已抱有死志,陈兴隆流下两行清泪:“清和,你…”
孙清和无声一笑,不等陈兴隆把话说完,就向他道:“大王不必如此,自从我父亲亡故之后,若非大王收留照顾,我恐怕早已是白骨一堆了。今日出战,我拼死也要为大王杀出一条路来!”
之后孙清和又看向在场诸将,拱手道:“各位将军,我愿率大王亲军冲杀在前,各位只要跟随在后即可。”
“我若成功,各位可一鼓作气,齐心合力从官军那里撕开一道口子。若战事不利或是我死在阵前,各位大可撤回来!”
他这话让诸将都有些羞愧,纷纷道:“我等愿随将军同去!”
孙清和爽声大笑道:“如此,在下就谢过诸位将军了!”
“大王,我先去了!”孙清和朝陈兴隆抱拳深施一礼,便不再多言,带着周围的亲军们策马而去了。
其余众将也跟随其后,朝陈兴隆行礼之后,整军上前。
孙清和带人来到两军阵前,先是斩杀了十数个扰乱军心的溃兵,稳定和控制住局势,随后就带人义无反顾的冲向了官军的战阵。
在最后的生死存亡之际,有了孙清和和王府亲军做表率,陷入穷途末路的兴王军们爆发出了最后的血气之勇。
在兴王军中最精锐的数千亲兵营的带领下,兴王军向前面的官军发起了决死冲锋。
冒着密集的箭雨,兴王军甚至一度冲到了官军阵前,两军开始了贴身肉搏。
可惜这些兴王军毕竟是从陈州一路溃退过来的,军心士气早已崩溃。人数虽众,但战力已是十不存其一二。
纵然在孙清和的带领下,他们焕发出了最后的斗志,可面对着严阵以待的官军,终究是力有未逮、难以建功。
孙清和奋勇当先,然而数次冲阵,皆无功而返。兴王军除了扔下了数千具尸体,冲击官军防线之事毫无进展。
而这时,面对前方如同铜墙铁壁一般的官军阵形,兴王军的士气终于再次崩溃。军中四散逃命者越来越多,已到了杀之不尽的地步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向后溃逃,这时已浑身浴血的孙清和制止了护卫斩杀溃兵的举动。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了,就随他们去吧!”
随后,他聚拢了还跟在身边的最后的千余人,再度向官军发起了冲锋,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冲击官军的阵形。
这一次,他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身死之时,孙清和身中十余矢,仍在高呼向前,直至气绝。
孙清和一死,兴王军溃散之势更甚,兴王军中的其余将领也再无心与官军作战,纷纷后撤。
林凡趁机派出麾下那一千骑兵,收割兴王军溃兵的生命。
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以追杀敌军的效率来说,骑兵都要超出只能靠两条腿的步卒太多。
官军骑兵一出,在锋利的马刀之下,本就已是溃不成军的兴王军彻底崩溃。
在疾驰的马蹄下,兴王军根本就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能是沦为官军利刃之下的一条条亡魂。
当从前面退回来的将领把孙清和殒命的消息传到陈兴隆那里的时候,陈兴隆忍不住老泪纵横。
而这时兴王军里其余人却没有伤感的心情,只是不停慌乱的问陈兴隆应该怎么办。
“大王,官军已经向我们冲过来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是啊,大王,您赶紧想个办法吧!”
“大王,快走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王快走吧!”
听着耳边众人的聒噪,陈兴隆泪流满面,他仰天长叹道:“都走吧,逃命去吧!”
他这话吓住了众人,连忙道:“大王不走吗?”
“你们都走吧,不必管我,能走一个是一个!”陈兴隆向他们摆摆手,无力的说道。
“可是,没有大王,我们…”大家还想再劝。
陈兴隆却突然吼道:“走,都给我走!”
众人见陈兴隆心意已决,劝之不动,于是也就不再去劝。就只是匆匆对他行了一礼,便各自逃命去了。
很快陈兴隆身边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只
剩下最初的那名心腹谋士和一些亲兵还留在这里。
陈兴隆看了这个跟随自己很久的心腹谋士一眼,问道:“他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留下来等死吗?”
谋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普通士兵的衣服。
他将衣服递给陈兴隆道:“大王,刚才那些人说的有道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王只要能逃出去,重新竖起义旗,天下有识之士定然应者云集,想要重现以往兴王军的盛况不是难事!”
“所以还请大王脱下王袍,换上这身衣服,我们护着大王冲出去。”
陈兴隆今日先是失去亲子,而后又失去了视为义子的孙清和,到这时已心灰意冷。
他推开衣物:“不用了,就算是能逃出去又能如何,朝廷能打败我这一次,同样也能打败我下一次。这些年,我已经逃了太久了,如今陈州失守,数十万大军或死或降或逃,而我不想再逃了!”
谋士见陈兴隆已无求生之意,又眼见官军离这里越来越近,心中是着急万分。
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请求道:“大王不必如此沮丧,古往今来的帝王将相们,曾兵败者不计其数。”
“当年齐太祖被人打到只剩一十八骑,躲入深山老林才逃的性命,可后来不也是卷土重来,夺得天下,开创了国祚长达一百四十余年之久的大齐王朝了吗?今日之事,比之昔日齐太祖如何?大王又何须如此灰心呢?”
心如死灰的陈兴隆并没有被谋士说动:“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更知道我不是齐太祖,也做不到他当年做的那些事。这衣服你还是自己换上,赶紧逃命去吧!”
“大王!”谋士焦急万分。
陈兴隆挥挥手,语气平静道:“你去吧!”
谋士眼神中的光彩消失了,就像是在心里坚持很久的某种东西骤然崩塌了一样。
他最后一次向陈兴隆确认:“大王当真不走?”
陈兴隆点了点头:“你快走吧,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明确了主上的心意,谋士这时也就不再强求。
他站起身来,索性将手中的衣物远远扔掉,然后他爽朗笑道:“大王既然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陈兴隆感动之余问道:“你…为何?你现在走,可能还来得及!”
谋士这时已经看开了,他笑道:“自古以来,谋士都是为了辅佐主上而存在的,既然我认定的主上都不在了,那我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随大王同去,说不定等到了阴曹地府,大王还会需要我的辅佐呢!”
他的话让陈兴隆又气又笑:“就为了这个?”
谋士洒脱而又坚定的说道:“这个就足够了!”
陈兴隆看出了他的决心,于是也就点头道:“如此也好,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这时官军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陈兴隆知道也许在下一刻,官军就会来到自己面前。
他按住了所配宝剑的剑柄,对谋士,同时也是对自己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