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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臣全文阅读

作者:无处凭阑     篡臣txt下载     篡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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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陈朝末年,吏治**。贪官污吏恣意横行,又遭逢连年天灾,以至于民不聊生,天下大乱。

    流民聚众起事,叛乱此起彼伏,官军久不能胜。后贼数围京师,各路诸侯又拥兵自重,不尊天子号令,拒不发兵。致使京师陷落,天子出逃。

    时有云候赵检,率军勤王,迎天子入封地。云候奉天子以令不臣,先后平定各路叛军,天下咸服。

    云候出身军伍世家,乃天纵奇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遂于乱世之中逐鹿天下,成一方诸侯。

    然其深知百姓之艰苦,朝政之**。遂整顿吏治,大力肃贪;并轻徭薄赋、爱惜民力,民心日益归之。

    后十数年,末帝将崩,无嗣,帝遂立遗诏禅位于云候。

    初云候推辞不受,后经群臣再三进谏,方才应允,登基称帝。

    新朝初立,定国号为大云,改元龙兴,自此宇内一统,四海归一。

    新帝勤政爱民、任贤革新,在位二十三年而终,庙号太祖。

    太祖驾崩,太宗继位,继承太祖遗志,任用贤能、吏治清明。后又有高宗,文宗,等励精图治,国力蒸腾日上。至仁宗朝,天子垂拱而治,便有四海升平、万国宾服,创前所未有之盛世。

    然物极必反,世间繁盛终有落幕之时。到了嘉祥年间,大云已历十六帝,开国已二百六十年矣。

    此时,整个帝国看似一片风平浪静,但其实早已暗流涌动,也许一粒石子下去,就可以惊起惊涛骇浪。

    自隆和年间起,东南海寇聚众数万,劫掠东南沿海数道。朝廷数度围剿,奈何官军老迈,不堪一战,竟至每战逢敌必溃,故而海寇横行无忌,官军莫敢当之。

    这种情况一直到嘉祥七年,宁**统领陈定方受命清剿东南匪患时才有好转。

    陈定方在职期间整顿军纪、奖罚分明,并补发历年所欠饷银,东南官军士气为之一振。与此同时,陈定方还招募义勇,组建新军,开新式战法,军容一时鼎盛。

    从嘉祥七年到

    嘉祥十三年,数年间陈定方与海寇八战八捷,东南局势渐稳。

    十三年秋,海寇匪首王选伏诛,为害东南数道几十年,耗费银钱亿万的东南寇乱至此终获平定。

    宁**战无不胜,威震天下,陈定方也因军功封为镇海候。

    东南纷乱的同时,西南也不安稳。嘉祥十一年,西南夷不服朝廷法制,占据顺州等地,驱逐朝廷所选派官吏,自立为王。

    西南夷此举领朝堂震怒,朝廷调集剑南道、黔中道官军以及各土司私军,共约八万合力围剿。

    这场战事一直持续至嘉祥十五年,历经数年苦战,官军伤亡数万,更是三易主帅,方才使得蛮王上表请降,自请去王号。

    朝廷准其所请,下诏申饬,令其遣子入京为质,并立誓永不复叛。西南方定。

    自此,天下安定,此后数年虽偶有叛乱,却也已无关痛痒,不成气候了。

    但朝廷亦在连年战事中伤了元气,国库空虚,民生疲弊。

    而在朝野上下将目光皆投放在南方战场的时候,却不知塞北苦寒之地有一股势力正在崛起。

    他们表面上对朝廷顺服,以朝廷走狗自居。但却又在暗地里慢慢的积蓄力量,甚至暗暗的朝主人呲出了獠牙。

    索绰罗. 博洛,原流州满真族一部首领索绰罗.达山之子。

    早年间满真部族曾派兵劫掠城镇,屠杀百姓,朝廷派兵弹压,博洛父祖皆于此时死于朝廷官军之手。

    官府深觉满真部族若是太过强大,不利于朝廷统治,因此官军为了以消后患,在流州大行屠戮,史称流州月屠。

    当时博洛年不过十三,免于死难,被发配到辽东军为骑奴。

    博洛在战场上敢拼敢杀,心性更是冷酷,杀起其他满真部族来也是毫不手软。

    其自诩忠义,凡有所言必称对朝廷忠心耿耿,愿效犬马之劳,甘为朝廷之走狗。

    他的作为很快受到了当时辽东军主帅李凤林的赏识,不仅脱了奴籍,还

    依靠军功一步步做到了参将,获得了武毅将军的荣衔。

    后来朝廷为了压制流州满真各部族,在李凤林的举荐下,特许博洛回到其部,并袭了其父的官职,统领其原来部族,行以夷制夷之策。

    不料想博洛借助朝廷威望,收拢本部族人心,编练军队。又恩威并用,一步步收服流州各部族。

    嘉祥二十四年,博洛一统满真各部,这也代表着朝廷数百年来对塞北实行分而治之的羁縻策略彻底崩溃。

    阳符元年九月,博洛发布檄文,历数朝廷九罪七恨,自立为汗,起兵反叛。

    随后其扩展军备,屯田纳粮,饲养战马,修筑城池,以抵御朝廷讨伐。

    满真叛乱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朝廷开始着手平叛,从全国各地精兵强将十一万,对外号称二十八万,集结辽东。

    阳符二年春,大军开拔,兵分四路讨伐满真。

    二年秋,朝廷大军在平岭坡与满真主力决战。朝廷大败,近乎全军覆没,史称平岭坡之战。

    经此一役,朝廷元气大伤,八万大军血洒疆场,皆是全国各地调来的百战精锐之师,还有一大批能征善战,久经沙场的战将殒命。

    可以说大云朝廷此后几无可战之兵,再无力对发动对满真的攻势,只能被迫的转攻为守。

    而满真这边,此战打破了满真几百年来对于中原朝廷的恐惧,而当这种恐惧瓦解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深深的仇恨。

    此后不满于现状的满真步步逼近,不断蚕食东之地。阳符三年下抚州,阳符五年下广平,东宁;阳符八年,被围城半年之久的重镇沈州城破,满城守军尽皆战死,博洛迁都沈州,改沈州为阳都。

    阳符九年,博洛正式立国,立国号为大莫,不再使用大云年号,改元天兴。

    至此,镇北关以北的整个辽东,除了定远,丰州一线的几座城池,以及一些小型坞堡外,几无朝廷寸土。

    朝廷只能依照几座孤城坞堡设立防线,勉强形成南北对峙之势。

第一章:归乡

    崇平九年,岁在丁酉。

    九月二十九日,眼看十月将至,天气日益见凉,百木凋零、寒鸦凄切。

    不知为何,相比以往时候,近些年来天气是格外的冷。这才不到十月,却已然是一番初冬景象。

    天气虽寒,今日的楚城县江源镇却显得分外热闹。

    镇上占地最大的林氏府邸前人头涌动,本地乡绅富户纷至沓来,道贺之声不断。

    更有州县官吏亲至道贺或遣人送来贺礼,林家主人亲自在门前迎接,眉宇间的喜悦之情怎么也遮掩不住。

    至于宅邸外更是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近邻,也都纷纷前来贺喜。

    远亲不如近邻,更何况这些人大多都与林氏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他们送来的也都是一些自家产的物什,虽不值什么钱,也有其情谊在其中。

    故此林宅里的管家仆役也是来者不拒,尽皆收下,并一一做好登记,以便来日进行回礼。

    街道上,一些稚龄孩童亦在人群中嬉戏,呼朋引伴,玩耍的不亦乐乎。至于宅邸里的仆役下人也早就预备好了一些吃食,分发给这些孩童,人皆有份,引得孩子们欢声笑语不断,更为府里多添几分热闹喜气。

    江源镇今日之所以如此热闹,是因为林家的少爷在今年的秋闱中得中了桂榜,名列第六名亚元。

    而且林少爷不仅名列前茅,更是此次乡试与试者中年纪最幼者。尚未及冠便已中了乙榜,可以说是少年得志,前途不可限量。

    早在月余之前,就有人前来报喜,林家少爷中榜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江源镇。

    而就在前几日,小少爷遣人送来书信。信上说他们已在返乡途中,不日归家,特先来报个平安,使家中高堂勿要担忧。

    依照路程时日来算,林少爷大致就在今日午间归来。所以府中早已发了请柬,特邀四方宾朋故旧相聚,一是为了庆祝,同时也是为了给小举人接风洗尘。

    林家的名头在这里摆着,因此也有不少的官绅虽未收到请柬,但亦不请自来,遣使来贺,方有了今日的这番热闹景象。

    然而在不知不觉中,时间竟已过了午时,但远处只见秋风萧瑟,尘土飞扬,却还依然不见人影。派去前方官路观望的小厮也尚未回来报信,林家小少爷还未归来。

    时间久了,众人难免有些议论纷纷,气氛有些凝重。

    这时,林家主人出言讲到:“各位乡亲父老,一直以来承蒙诸位错爱,照应我林家上下,方有我林家之今日。今日又劳烦大家为了小儿之事来回奔波操劳,实在是令在下深感惭愧惶恐,我林汝贤在这里先行谢过大家厚爱了!”

    “现午时已过,犬子迟迟未归,定然是有事情在路上耽搁了。在下与犬子何德何能,竟有劳大家苦等,我在这里向大家陪个不是。如今想必大家也已经累了,就不必在这苦候了,大家先入席,边吃边等如何?”

    一旁的陆家主事人也出来打了个圆场,他先是安慰林家主人说道,“汝贤不必担心,贤侄定然是遇到了要紧的事要处理,这才会耽搁了路程。”

    继而又转向众人言到:“各位,既然林贤侄至今未归,大家远道而来也已劳累了半日,不如依汝贤之言,大家先行饮宴,边吃边等吧!”

    既然两人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回应:“如此就依两位之言!”

    众人依次就坐,酒菜如流水一般逐渐上来,大家开始饮宴。

    酒过数巡之后,有了几杯酒下肚,众人便不再像最初那般拘谨,场面热烈起来。

    林氏以书香传家,往来少有白丁。因此座中人以文人雅士居多,高

    谈阔论,尽皆引经据典。

    席间又有人以诗词相和,精妙之处引得众人喝彩连连,赞叹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已然将今日主角未归之事抛却到脑后。

    只是纵然在酒酣耳热之际,众人依然不经意间把眼神扫向大门口,观察动静。

    可惜直到酒宴即将结束的时候,也无人前来禀报,门口更是一丝动静也无。

    不知不觉间,酒宴已渐至尾声,众人酒足饭饱。至于余下的一片杯盘狼藉,自有仆役下人进行收拾,不必多言。

    此刻时辰已到后半晌,日已偏西,林家小主人却还是尚无消息传来。

    大家便有些面色怪异,如今世道不太平,他们总不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吧?

    哪怕众人在心底狐疑,却也不会有谁当众说出口,只能在私底下议论几句,免得平白无故的得罪了在江州树大根深的林氏。

    各色宾朋见主人面带忧色,自是上前开解,口言先生勿忧,说一些安慰的话。

    他们亦知林宅忧虑,眼下恐无心应酬,便依次上前告辞,言称叨扰,不必相送。

    话虽如此,林府还是让管家将客人一一送到门前,以尽礼数。

    一时间宾客尽散,看热闹得众人也早已散去,门前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只剩下林家众人以及陆家主事人及其一双儿女。

    大门前,陆家主人向林汝贤开解到:“汝贤,你不要太过忧虑,凡儿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再说了不是还有安宁在嘛,那两个小子凑在一块儿,不欺负别人就烧高香了!出不了事的,放心吧!”

    林汝贤及其夫人脸上忧色稍解,林汝贤说到:“今日之事有劳大哥了!出了这档子事,若非大哥照应,今天也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陆家主人陆文昭道:“你我兄弟,还说这些干什么!我可是把凡儿当做半个儿子看的!现在他这么年轻就中了举,这可是大大的给我长脸了,就是再忙我也高兴!”

    林夫人顾氏带着忧虑之色:“文昭大哥,凡儿他当真不会有事吗?”

    陆文昭笑道:“弟妹放心,这么多年了,你还信不过大哥吗?不会有事的。”

    林汝贤呵斥道:“夫人,你说这些干什么,不要为难大哥了。凡儿不会有事的,定然是他贪玩误了日程。”

    然后又咬牙切齿道:“这个小兔崽子,难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一定都不让人省心,都怪你平常宠溺的太过厉害。等他回来,我非好好收拾他一顿,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不可!”

    顾氏闻言怒气冲冲:“你敢?”

    陆文昭哈哈笑道:“哈哈哈!汝贤,你消消气,有了凡儿你就满足吧!你再看看我家少甫,他要是能有凡儿一半让人放心,我就烧高香了。”

    他指着身后的一名看上去十**岁的少年,怒其不争的说道:“你看他们几个一块儿长大,也是一个先生教的。凡儿肯用功,天赋又好,打小就受到先生喜爱,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少甫呢,我也想让他好好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但是这小子整日里就知道舞枪弄棒,一让他看书就头疼。从小也没少收拾,就是不管用,关键是这小王八蛋连拳脚都比不过凡儿,真是让我都感觉到丢人!”

    名叫陆少甫的少年觉得有些委屈:“爹,这次是小凡那家伙贪玩,误了时间,关我什么事儿啊?再说了,谁说我打不过他,那是我看他小让着他呢,要不然非打他个满地找牙不可。”

    遭受了池鱼之灾的陆少甫虽然嘴里说的硬气,但是看他的神色,怎么着都透着一股子心虚。

    其妹陆清雅见到这一幕,在一旁捂嘴轻笑,眉目之间尽显俏皮之色

    有了陆少甫的插科打诨,林氏夫妇忧郁之色减轻了不少。林汝贤调笑道:“大哥,你就不要再说少甫了!你难道忘了咱们年轻的时候了,陆伯伯为了让你多读点书,可没少收拾你,不也是一样没用。”

    陆少甫一脸好奇的凑上来:“我说林叔,还有这回事儿呢?我爹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讲过?快跟我讲讲这都是怎么回事儿,以后我爹如果再打我,我就拿爷爷这事儿压他。”

    话音未落,陆少甫就被他爹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陆文昭没好气道:“小王八蛋,反了天了,给我滚一边儿去!”

    把儿子撵到一边,陆少甫又向转向林汝贤无奈说道:“我说汝贤,当着孩子们的面说这些干什么,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管教孩子啊!”

    陆文昭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众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发着时间,用来掩盖心底隐隐的担心。

    黄昏将至,太阳西斜。残阳的余晖将道路两侧的树影拉长,光影随着秋风不住摇晃,枯黄的落叶不停的飞舞,更添几分萧瑟寒意。

    到此时还在等候的就只剩林氏夫妇,陆家三人以及林家的老管事安志了。

    安志是小少爷伴读安宁的父亲,这次也是安宁同小少爷一同赴试,因此也被林汝贤留在这里等消息。

    而其他仆从等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老管事已经安排他们也各忙其事去了。

    就在这时,远远看见早先派去官路上等候的小厮飞快的跑了回来, 引得尘土飞扬,边跑边喊:“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听闻此言,众人心里总算是把心给放回了肚子里,顾氏更是喜极而泣,快步跑下门前石阶,向着远处观望。

    林汝贤此时亦是眉间阴郁之色尽去,展露笑颜,片刻间却又收起,努力做出一副不苟言笑,庄重威严的样子,其他人亦是下石阶等候。

    此时只见远处道路上一行人影由远及近,渐渐显露 ,人数大概在三十人左右。

    门前众人举目望去,为首者白袍骑马而行,虽然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的尘土,但仍是遮掩不住马上那人的英气。此人正是林宅小少爷,此次秋闱小举人林凡。

    马下一清秀少年的青衣在一侧随行,是伴读安宁。

    而余下者尽皆衣衫褴褛,面色枯黄。想必应该是逃难的难民,在路上被林凡碰到,咱们这位小少爷就起了恻隐之心,特意带回来安置。

    这时候,小少爷在马上也看到了门前等候的众人,驰马而来,翻身下马行礼:“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

    林夫人顾不得这些虚礼,快步上前拉住林凡的手,将他拉起来。口中不住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林汝贤则是平淡的嗯了一声,说了句:“回来了!”

    然后就不再多说,背负双手,转身踱步向府里而去了。

    但从背后其不断颤抖的双手不难看出,他的心境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只不过是尽力在儿子面前保持威严,故作姿态而已。

    林凡亦向其余众人一一见礼,“陆伯伯好,安叔好!”

    “哎呦,少甫,一段时间不见又长高了啊,改天咱们再比试比试,清雅妹妹也越发的漂亮了。”惹得陆少甫脸色发苦,也惹得陆清雅朝他轻啐了一声。

    这时陆文昭向林凡说道“凡儿,不要埋怨你爹,你爹虽然平日对你严厉,但其实他是最关心你的,只不过你爹把这些都放在心里,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而已。”

    “陆伯伯请放心,侄儿都省得的”林凡望着自己父亲逐渐淡出视线的背影,那身影好像在轻微颤抖,这让他有些出神。

第二章:前因

    二十九日早间,就在林宅里上下忙碌着招待来访宾客的同时。有两人一马却在官道上不急不燥的缓缓而行。

    马上一个白衣白袍的少年,相貌清秀俊雅,身形并不伟岸,却也不显的瘦弱,浩浩中又不失几分文雅秀气。

    从相貌中来看此人倒是一个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可惜这些都被那有些怠懒的表情给破坏掉了,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前面有一个青衣伴读模样的人牵马而行,此人乍一看上去长得竟然比自家少爷还要更为清秀几分,唇红齿白,一副的文文弱弱样子。不过从不时闪动的眸子以及偶尔露出的狡黠表情还是可以看的出来,他也显然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

    而这两人,正是林家上下翘首以盼的主角小举人林凡和他的伴读安宁。

    说是官道,其实也不比乡间小道强上多少,反而因为经年失修导致坑坑洼洼,乱石杂草丛生。

    所幸两人看起来也好像并不着急回家,就这样任由深一脚浅一脚的缓缓沿着官道向着江源镇方向而行。

    林凡感觉有些发冷,搓着手在马上抱怨着:“安宁啊,你说这是什么鬼天气,怎么这么冷?”

    安宁头也不回:“少爷,您就别抱怨了,要不是早上您非要在船上赖着不起来,咱这时候都应该快到家了。”

    “我这不是没想到这么冷吗,以前走水路还好,现在这一换到陆路,你看这风吹的,都快冻死我了。”

    安宁哭笑不得:“我的大少爷,这还不是怪你,这放榜都一个多月了,鹿鸣宴您也早就吃过了。您倒好,也不知道回家,在洪州的时候,一头就扎进了青楼里面。要不是咱们的盘缠快花光了,您现在还在那乐不思蜀呢,看我回去不跟老爷告状,对了还有要告诉清雅小姐。”

    林凡则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那不是为了跟各位年兄联络感情,往后有了这份情谊在,来年进京赴试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嘛!再说了我们可只是听曲观舞、吟诗作对、赋词绘画而已,我又没有干其他什么事,我爹会体谅我的。至于清雅嘛,要是有一天我知道了你的嘴不严,她从哪听到了一些风声,你就死定了!”

    小书童全然不受自家少爷的威胁:“既然你啥事都没干,那为什么不带我去,这种好事儿就只顾着自己玩儿的高兴,也不想想我一个人在客栈里孤枕难眠空对月有多难熬。”

    “不过话说回来,少爷,我看您去了潇湘馆那么多趟,就没换过地方,那里面的姑娘一定很漂亮吧?”安宁突然间两眼放光,向林凡问道。

    “哈哈,小宁子,这下子暴露本性了吧?我知道你想去,不过你也不想想跟我一块儿去的都是什么人,不是这一榜的举人就是他们的仆人,咱们虽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总不能真的把你当仆役来使,让你跟那些仆役一起在后面看着那些道貌岸然的举人老爷寻欢作乐。”

    说到这里,林凡话声一转:“嘿嘿!不过那里面的姑娘确实挺不错的,你小子就羡慕吧!”

    两人相视一眼,一起猥琐的笑了起来。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两人只当是打发无聊,消磨时间,使得路途之上也不算太过无趣。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了一声大喝:“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主仆二人听闻此言顿时愣在当场,面面相觑,今天这是碰到劫道的了?

    就在两人发愣的同时,从山路官道两侧的枯草丛中悉悉索索钻出来了十几个人,将两人围在中间。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在寒风中不住地瑟瑟发抖,身子单薄的好像风一吹,下一刻就飞走了。

    他们手里头拿着生锈的锄头镰刀,有的干脆拿的是削尖的木棍当做武器,怎么看都不像是占山为王的强人,反倒是更像饥民多一些。再说了,在江州一直以来好像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强盗为患啊。

    两人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之处,恐怕是这些逃难的流民饿急了,才临时起意,想要劫掠两人。

    反应过来的安宁佯装害怕:“我说各位好汉,不要杀我,我就只是一个下人,没钱的。”

    之后便把手指向了林凡:“你看他,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家里有钱,要杀杀他。”

    那些强盗便把视线转向了林凡,看见林凡骑在马上,眼神都快要看直了,直冒绿光,贪婪的神色直勾勾的盯着林凡胯下的马,至于林凡好像到没有那么重要了,看的林凡都有点发毛,浑身不自在。

    为首一人说道:“两位放心,我等今日只求财物,不伤人命。只要你们乖乖的把身上的东西全都交出来,我们自会放你们离去。”

    见贼人没有杀意,安宁说到:“各位好汉,您看没我什么事了吧!要不你们先忙,我就先走了。”

    接着迈步就要走。林凡气急败坏:“安宁,你个没义气的王八蛋!你要敢走,看我回去不告诉安叔,让他打断你的腿。”

    安宁闻言苦着脸转过身来:“少爷你自己解决就行了,我可不想打架,我这身新衣服还没穿几天呢,要是弄破了就不好了。”

    “你少废话,快点儿给我解决了他们,家里面还在等着咱们回去呢。”

    安宁见躲不过去,只能无奈的朝群匪说道:“你们一起上吧,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这些劫匪早就受够了两人的一唱一和,叽叽歪歪。哪里会

    跟他们客气,一起扑将上来。

    为首那人持柴刀朝砍来,直取安宁面门。安宁侧身躲过刀锋,用手肘打在了此人肋下,将此人击倒在地。

    之后他又后撤一步,避过了左右横扫过来的木棍。他手腕一抬,将面前的一根木棍握在手中,提腿将这名劫匪踢翻,劈手将棍夺来。

    紧接着便将木棍横扫而出,将围攻而来的另一名劫匪打倒。又以棍做枪,挽了一个枪花,朝一名拿镰刀的贼人刺去。

    安宁一刺建功,棍尖击中其小腹,让他瘫倒在地。接着安宁提步向前,又连着打倒了两人。

    剩下几名贼人见安宁不可力敌,便绕过安宁朝林凡扑来,想先拿下林凡以做要挟。

    安宁见状也不阻拦,侧身立棍,只拦下面前一人,任由其他人从身旁冲过。

    眼见贼人就要来到跟前,林凡却毫不慌张。

    他从容的从马上翻身而下,与安宁一样,他先是侧身闪过迎面一击,随后一腿踢出,正中速度最快的一人下身,将其踢倒。

    然后他抓住左侧一人持刀砍来的手臂,往身前一拉,他提膝而起,击中此人胸口,此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挣扎不起。

    一人想要趁机从后面抱住林凡的腰,为同伴创造机会。林凡俯身躲过,以肘向后击去,接着转身侧踢,将其击倒在地。

    余下的两人见势不妙,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踌躇,不敢再上前。

    不等林凡向他们出手,两人便已失去了最后一分胆气,转身便逃。

    已经将对手打倒的安宁见状猛地将手中长棍抛出,长棍飞出,横抽在一人腰间,将其击飞。长棍势大力沉,一击便让那人扑倒在地,不断抽搐。

    安宁解决了一个,林凡也不甘示弱,他捡起一颗石子,照着另一人后背掷去。石子打中那人后心,亦让此人倒地不起。

    等最后一个贼人倒在地上,这场架算是告一段落。不过架是打完了,可事情还没结束,两人还得收拾残局。

    为了便于看管,他们让受伤较轻者将伤重者集中在一块儿。等到忙完,只见一群人歪七倒八的瘫在地上,捂住伤口不住地惨叫哀嚎。

    也不去管这些人伤势如何,安宁笑着看向林凡:“也不知道哪来的毛贼,不开眼的来打劫咱们。少爷,你看该怎么处置,要不,直接送到官府算了?”

    “先审一下再说吧,我看他们倒也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林凡如是说。

    安宁闻言便朝这些强人说道:“你们是哪来的毛贼,本事如此不济,还敢在此劫掠,还说什么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我看你们是他娘的评书听多了,这里他娘的是官道,用得着你们来你们开个屁的山,载个屁的树。今天的事若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通通都他娘的送去官府。嘿嘿,到时候官府可就不如大爷这般好说话了!”

    为首者强忍着疼痛向两人磕头:“大爷饶命啊!求您千万不要报官,我们都是从中原道逃难过来的,只因为这几年家里遭了大灾,年年绝收,眼下又闹了匪,家里的粮食都被抢去了。后来又在打仗,官军与贼寇打的不可开交,在老家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带着妻儿老小出来逃难。出来时全村一二百人,走一路死一路,到现在就剩下三十来个人了。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我们这才敢出来劫道,想要寻一条活路。”

    “我们饿死不算什么,可是还有女人和孩子啊,不得已才做了强盗。天可怜见,我们只是想抢点东西吃,可从没想过害人性命啊!大爷要是把我们送到官府,我们死了是罪有应得,可那些女人和孩子没了人照料,也全都要死啊,她们都是无辜的啊!求两位大爷开恩放过我们吧,小的们再也不敢为恶了。”

    “放过你们,难道再让你们去抢其他人吗?再说了,无辜?谁无辜?”

    “你们说的那些女人孩子,你们说她们无辜,可她们吃的是你们谋财害命得来的食物,你们说,是多少人的血肉养活了她们,怎么能说无辜?”林凡历色说道。“快说,你们一共抢了多少人?又害了多少条人命?”

    匪首听了林凡的话十分惊惧:“大爷您说什么?害人?小的们哪敢害人啊!我们就只是想填饱肚子活下去啊,大爷啊,我们也都是良善人家出身,谁不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要不是实在饿的受不了了怎么着也不会出来打劫啊!我们也想做好人,可是这他娘的世道,做好人会死啊,好人他娘的活不下去啊!”

    而后他又惨然笑道:“其实今天我们也是第一次出来打劫,那些女人孩子并不知道。今天早上,我们骗她们说出来找东西吃,没曾想还没开张,就碰到了两位大爷。说实在的,我们还真是要感谢两位,否则一旦真的杀了人,恐怕就真的回不了头了,只能走上一条不归路了!”

    林凡闻言一阵沉默,半晌之后,“带我去你们住的地方看一看。”

    匪首愣住了,警惕的盯着林凡:“您说什么?您要去我们住的地方,为什么?”

    “怎么?是怕我赶尽杀绝,领着官府将你们给剿了!还是你没说实话,骗了我?怕我发现?”林凡嘲讽。

    匪首言道:“自然不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我看的出来,您是一个好人。我只是有点好奇,您要是想杀我们把我们送到官府就行了,我们绝无怨言。您要是不杀,想放我们一条生路,那您就把我们给放了,我们对您感恩戴德。但您为什么要去我们住的地方呢?”

    林凡回应:“我总得看看你们说的是

    真是假,然后再决定对你们是杀是放吧!要不然你们再出来为恶怎么办?到时候我上哪找你们去?”

    匪首犹豫,良久之后方道:“好,我带你们去。”

    其余众匪则大声呼道:“大哥,要杀要剐随他们便,不能带他们去啊。到时候他们万一要是起了歹心,连嫂子还有黑子他们全得死啊!”

    匪首向众贼怒道“都给我闭嘴,我相信他们不是坏人,走,回家。”

    随后他便起着一个伤重的同伴向着东南方向的山谷里走去,其他人无奈,也只能相互搀扶着跟上去。林凡,安宁亦是牵马随行。

    这一路上,林凡从匪首口中得知,他叫王虎,他扶着那人叫王大猛,至于其他人倒还是对他们两个爱答不理的。

    王虎言道他们这一行人都是中原道陈州人士,逃难至此,原本准备逃难是到淮南道安家落户,准备灾年过去,世道太平了再回去中原道。奈何淮南道现在也开始乱起来了,盗匪横行,这才来到了江南道。女人孩子等着要吃饭,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没想到第一次出来劫掠就碰到了林凡二人。

    在若干年后,当王虎又回忆起这一天。他感慨的说道:他能与林凡相遇,都是天意。要不然,他不是饿死在路边,成为一堆枯骨,就是死在剿匪官军之手,绝没有后来的他。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来到了王虎众人的聚集之地。只见山谷里背风一面,十几个由树枝搭成的窝棚不规则的散落在一片方圆几十丈的平地上,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与其说是能遮风御寒,倒不如是安慰的作用更大一些。

    而且这里虽是背风面,但那种刺骨的寒意笼罩在心头,怎么也挥之不去。

    山谷里的的妇孺也看到了回来的王虎一行,一下子聚拢了过来。这些人无论大人孩子一个个的都是瘦骨嶙峋、皮肤黝黑,全都尘头垢面,表情木然。

    那些孩子本应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但却眼神中没有丝毫光亮。也许只有这时候,众人眼中迸发出的光彩才会让人意思到这些是一个个活人而非行尸走肉。

    可是看到王虎一脸苦涩的摇头,众人本就枯瘦麻木的脸上更是显得晦暗,眼神里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希冀光芒一下子散掉了。

    他们的目光重新变得暗淡,众人如同幽灵般游荡开来,再次散开,仿佛再也没有一丝生机,从前到后所有人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人群中多了两个陌生人。

    直到有人惊呼一声,发现了王虎一行人身上的伤势才又重新聚拢过来,这才有人发现了林凡两人,随即仇视的目光朝两人汇聚而来,但是空洞的眼神怎么看都更像是麻木跟绝望。直到王虎解释说不关两人的事,目光才散去。

    山谷里,压抑的哭泣声此起彼伏,本就缺衣少食的众人,如今更是几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壮劳力,一股绝望的气息在弥漫。

    林凡在了解了情况之后,找到王虎:“你们打算怎么办?马上就要入冬了,再这样下去,你们没有一个人能熬过这个冬天。”

    王虎早已绝望:“大不了就是一死,没什么可怕的,我早就准备好了。可惜没有死在老家,要在这做一个孤魂野鬼,再也见不到故土了。”

    “你们跟我走吧,虽然不能保证你们每顿都能吃饱,但最起码能活下去。”林凡道。

    王虎眼中猛然迸发出一道光彩,不敢置信的问道:“您说什么,您说的可是真的?”

    林凡没好气的说道:“我骗你干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王虎的眼神更热切了, 不过随即他的眸子就又暗淡下去:“可是这么多人,要多少粮食啊?”

    “放心,就你们这些人,我家还是养的起的。不过我可不是白养你们。如果有活的话,你们是要给我家干活的,到时候我可不给钱!”

    “只要能让大家活下去,我干什么都行!从今天起,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恩公,我在这给您磕头了,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您稍等,我这就去召集大家,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王虎匆匆忙忙的去召集众人了,由于过于激动,连脚步都有几分踉跄。片刻间,众人再次集合,来到林凡身前。

    “大家快跪下,拜见恩公!恩公说要带咱们走,让大家活下去。”

    “大家放心,恩公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一定会说话算话的。”

    王虎说完就带头跪了下去,众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凡,直到看到林凡点头以后,所有人好像一下子都活了过来,跪倒在了地上:“拜见恩公。”

    林凡知道如果不让跪大家肯定不放心,所以受了这一拜。

    然后他将王虎扶了起来,也让其他人站起身来。他向安宁问道:“咱们还有多少干粮?全拿出来,给大家分分,吃完咱们就上路。”

    安宁只说了一句好,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干粮实际上并不多,甚至不够女人孩子们一人一口,但是众人依然很高兴,准确的来说那是因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略作休息,众人再次上路。林凡原意是自己下马步行,让孩子们轮流骑马休息,可是王虎等人却怎么也不同意。

    他们说是恩公大恩已难以回报,哪有让恩公下马步行的道理,在他们的约束下,没有哪个孩子敢上马。

    林凡虽无奈,但也无法强求,只能骑马而行。就这样,一行人向着江源镇进发。也就有了林宅大门前的那一幕。

第三章:书信

    不知不觉间,林凡回乡已然一月有余。冬日来临,天气越来越冷,就连空气中的寒风也愈加的凛冽了。在寒冷的侵袭之下,就连早先因林凡中举引起的热闹与轰动也早已散去。

    天气虽冷,林凡回来之后却整日间不着家,与安宁,陆少甫等人呼朋引伴,四处乱晃;整个江源镇的每个角角落落都几乎被他们转了一个遍。

    一行人风风火火,南奔北走,好不热闹。

    纵然是众人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归家之后,几个人往往又围在林汝贤的书房里写写画画,吵吵闹闹。搅闹的整个书房里静气全无,纸片乱飞,一片狼藉。

    而每当林汝贤黑着脸出现,陆少甫就向林汝贤做个鬼脸,卖乖的喊声林叔,其他人则见机偷偷溜走,林汝贤也不好发作。

    这一日,林凡几人来到镇北。这里原是镇子上一块废置的荒地,在林凡的安排下,现在成了王虎一行人的安置点。

    最近一月以来,又陆陆续续从北方来了一些逃难而来的灾民,总人数增加到了近百人。由于王虎在这些人中颇有威信,所以便由他来带着一些人暂时维护这里的秩序。

    在林凡所处的位置,一眼望去,可以看到一些用稻草搭成的临时房屋错落在四周。

    房屋虽低矮逼仄,光线昏暗,但若只是用来御寒却已足够。房屋之间被故意留出的间隙隔开,现已成了供人通行的道路。只是路上也是泥泞不堪,有些地方甚至积了水。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苦难缘故吧,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但这一切仿佛并没有对王虎等人产生影响。

    林凡看到了一些孩童在泥泞道路上玩耍嬉闹,几名妇人在临近溪边,一边捶打清洗衣物,一边聊些家常。偶有交谈声传入林凡等人耳中,其中夹杂着些许打闹和欢笑之声。

    虽大多数人看上去仍是衣服单薄,面黄肌瘦。但是相比最初相见时透漏出来的那种穿透人心的麻木和绝望,多了一丝以往并不具备的生气,那是对未来的希望和向往。

    王虎这时也已看到了几人,连忙放下手中事物,带着大猛,柱子几人迎了上来,这些人都是跟他一块儿逃难来的。

    “林少爷,陆少爷,安宁先生,你们怎么来了?”

    到现在,王虎众人也早已知道林凡两人的身份,就在几人当得知他们差点把这位如同文曲星临凡的举人老爷给劫了道的消息时,当真是把下巴都要给惊掉了。

    “王虎大哥,在忙什么呢?没打扰到你们吧?最近过得怎么样?我看你气色到是比前几天好多了。”林凡笑着说道。

    “都是一些杂事,啥时候做都一样。最近一切安好,在您的嘱托下,安管家对我们安排的都非常好,粮食什么的也每天都会准时送到。这一切还是都要多谢少爷,要是没有少爷,我们恐怕早都已经在路边冻饿而死了,少爷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还是那句话,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少爷的了,少爷什么时候想要,拿去便是。”王虎感激道。

    林凡哭笑不得:“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还是你自己好好留着照顾老婆孩子吧,这才是要紧事儿。好了,好了,王虎大哥,你就别跟我在这儿酸了。你还是领着我们四处转转吧,让我看看你们到底过得怎么样!”

    言毕,林凡便径自向前走去。王虎无奈,只得随后跟上。

    一路之上,不断地有人跟林凡几人打招呼,林凡也一一笑着回应。

    林凡笑着对旁边的王虎说道:“王大哥,这一段时间以来过得还习惯吗?”

    王虎回道:“在这里每天有饭吃,还有衣物避寒,比起老家的生活还好,没什么不习惯的。”

    林凡点头道:“那就好!不过江州这里毕竟不比北方,江州气候潮湿,水汽重。你看这些稻草,都已经受潮了,天气好的时候要经常拿出来晒一晒,要不然对身体不好,容易生病。”

    “对了,安宁,你让人去药铺拿一些防寒祛湿的药来。以后每天在做饭的时候顺便把药给熬了,分发给大家喝了,以免有人病倒,到时候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少爷,你就放心吧,我爹早就让人准备好了。这些日子一直在让他们喝着,镇里药铺的老板知道是您要给灾民拿药,坚决不肯收钱,最后好说歹说才只收了成本价。”安宁笑着回答说。

    “这样就好,说到底还是安叔想的周到。不过虽说是医者仁心,但是咱也不能让好人吃亏,该给的钱还是要给。要是总让人自己掏腰包,那其他人再做善事的时候就难免会有顾虑,这样不好。”

    林凡几人围着聚集区转了一圈,对此地情况有了大致的了解,便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之前,他对王虎说道:“王大哥,你们就先放心的在这住下去吧,等以后世道安定了再回去。要是有什么困难的地方,你们可以直接找到我,或者找安叔和安宁也行,我们都会安排人解决。”

    林凡说完看见了王虎大猛等人身上的单衣,转身又看见了那些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又向陆少甫言道:“少甫啊,你看他们一个个衣衫过于单薄,手都冻得裂开了。你看你回去之后能不能跟陆伯伯商量一下,把咱们两家那些穿不到的衣物都整理出来,让安宁他们给送

    过来,你看行不行。就算大人不穿,咱们也不能让孩子冻着不是!”

    陆少甫点头回应:“小凡,你放心吧!这些事我还是能做主的,我爹不会怪罪咱们的。看着这些孩子,我其实也挺心疼的,回去我就让人把家里的衣服送来。”

    “少爷!”王虎望着林凡,眼中含泪,哽咽出声,仿佛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无语凝噎。

    林凡说道:“好了,王虎大哥,擦干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一会儿让黑子给看到了看他怎么笑你。”

    在前一段时间的相处中,林凡知道了黑子就是王虎的儿子,所以拿这个来取笑他。

    “他敢!”虽是这样说,作为一个大男人,总是害怕让儿子看到自己掉眼泪。

    王虎用手在脸上随意一抹,将泪拭去。再次说道:“少爷,我想你能不能给我们安排点事干干,总是在您这儿白吃白喝的 我们这心里边儿过意不去。虽说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大本事,但力气总是还有一把的,您可以那些掏力气的活都可以交给我们。再说了,这里的女人们也可以洗洗衣服什么的。我们啊,苦日子惯了,这猛的一闲下来还真有点受不了。”

    王虎说完,跟在他身后的大猛,柱子不住的点头附和。

    林凡看着他,玩笑的说道: “王大哥,如果你们真的闲不下来,那我就先给你们找点活干干。”

    “安宁,回去以后把咱们家该换洗的衣服都拿过来,少甫,还有你们家的,都拿过来。王虎大哥,这些衣服可就交给大嫂她们了。”

    陆少甫和安宁笑着点头答应。林凡接着说道:”王虎大哥,至于你们,也不用着急,以后总会有机会麻烦你们的。”

    说完这些,也不管王虎如何回应,林凡跨步离去。陆少甫与安宁等人跟上,回到镇上,林凡两人与陆少甫告别,各自回家。

    两人刚刚踏进家门,安管家急忙赶上前来,拦着林凡道:“少爷,今日早间,辽东来了书信。老爷看了之后,将自己关在书房,谁都不见,就说让您回来之后去见他。连午饭都没吃,这都快一日了,夫人都急坏了,您快去看看吧!”

    林凡闻言“安叔,你先不要急,回禀我娘,让她不要担心,跟她说我这就去。”

    说完急匆匆直奔书房而去,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转角间。

    林凡疾步来到书房门前,不知为何在门前他却突然有了几分踌躇。

    片刻后,正要上前敲门,却已只听到里面道:“是凡儿回来了吗?进来吧!”

    林凡俯身称是,然后推门而入。

第四章:对话

    林凡进门,俯身行礼。

    他偷偷的用余光打量着自己的父亲,今日的林汝贤做中年文士打扮,静静的端坐在书案后,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林汝贤脸型方正,略显清瘦,颌下三寸余长的胡须,更是为其添了几分超然出尘的气息。从眉宇间不难看出,他与林凡之间隐约有着几分相似,想必年轻时也定然是一个清逸俊俏的公子哥儿。

    不过岁月最是无情,也终究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眼角已悄然起了一丝皱纹,整齐束起的头发,也隐隐夹杂着几缕灰白。

    “起来吧!”林汝贤看着林凡,见到林凡起身之后又道:“你是刚从镇北回来?”

    “是,孩儿刚刚去了镇北,见了王虎他们。”林凡继而忐忑说道:“父亲不会怪罪孩儿吧?”

    林汝贤哦了一声,说道:“怪罪你什么?”

    “孩儿未经父亲允许,擅作主张,私自带王虎等人回来安置。导致家里的开销增加了这么多,使得家里边都得在其他地方节省开支。”

    林汝贤眉头舒展开来:“傻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怪你?为父非但不会怪你,反而会觉得很欣慰。”

    “这说明我的儿子是一个扶危济困,有担当的男子汉,这才是我林汝贤的儿子应该有的样子。你若真的是见死不救,任他们自生自灭,我才真的会感觉到寒心。”

    “凡儿,你要记住,你能做今天这样的事,爹和你娘都以你为傲!”说到最后,他的眸间似有晶莹一闪而过。

    “爹,凡儿也以您为傲。”林凡哽咽道。

    “好了,凡儿,现在说正事。你和少甫几个人瞒着家里人,偷偷摸摸的跑了一个多月了,现在都有什么成果,拿出来让我看看。”林汝贤正色说道。

    “父亲,您都知道了!”林凡有些赧颜。

    “你呀!知子莫若父,你们几个天天不着家,一回来鬼鬼祟祟的躲在书房里写写画画,还想瞒得住我。”林汝贤笑着说道。

    “父亲,您看!这是楚城周边的地图,我们几个忙了一个多月,终于弄完了。”林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来,走上前来,将其铺到林汝贤面前的书案上。

    不经意间,林凡在书案上看到了一封被拆开又重新装回去的书信。那封信就那样随意放在书案上,林凡楞了一下,随即把目光移开。林氏家教极严,没得父亲准许,林凡并不敢多看。

    林汝贤俯身看来:“你们为什么要作这幅图?你可知私自制作地形图,可是有违朝廷法制的?”

    “这一切还是都要从孩儿碰到王虎等人说起。从他们那里,我了解到北方灾害连年,赋税又严苛,导致贼寇横行,已是一片狼烟,百姓流离失所。而以后逃难而来的难民必然会越来越多,从王虎等人的经历来看,孩儿是怕万一这些流民没有活路,会铤而走险、聚众为匪。若是流民四处劫掠,定然会危害到江源镇,故此早做准备。”林凡答道。

    “对这张图,你怎么看?”林汝贤又问道。

    林凡指着地图说道: “父亲您看,楚城在这儿。楚城北临大江,与淮南道隔

    江相望;东临大泽,水域方圆近千里,浩渺无边;南部为嶂山,山多林密。江中多洲,流民占据任意一处即可为水匪,来往船只尽在其窥伺之中。嶂山中多岭多洞,匪众可啸聚山林,出则劫掠一方,退则藏于深山,实难寻觅。最重要的是这大泽,方圆近千里,多湖岛浅滩,芦苇遍布,不要说是小股匪众,就是几万大军藏进去也不见得能够轻易发现。江州富庶,虽有重兵把守,但多在州城附近守卫,难以调动。江口则驻扎有水师战船,但年久失修,兵员也不足。到时候如果遍地匪患,以江州现在的兵力,必定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林凡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况且江南已百余年未经战事,各部将士久疏战阵,兵士训练不足,虽看似兵精粮足,但战力还有几分恐怕值得商榷。若真是去剿匪,两军对阵,谁胜谁负犹未可知。朝廷若胜,匪军大不了一哄而散,朝廷难以追捕,可官军万一若是败了,流贼定会声威大震,恐怕更多的流民和百姓会被裹挟其中,尽皆从贼。到时候局面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凡儿,你以为江州能否安然度过这次乱世,独立于外,不受波及?”林汝贤又问道。

    林凡摇摇头:“几乎不可能!”

    “父亲,江州乃是天下通衢,途通五岭,势拒三江。大江贯穿东西,水陆连接南北。得了舟楫之便,商贸发达,天下近半数的茶米从江州过境,由此通往全国,江州又物产富饶,鱼米之乡,所以自古以来就为兵家必争之地,又岂能久安于乱世。现在朝廷尚能掌握局面,万一以后局面失控,兵锋一起,江州因地利之便得以富庶天下,也必因此成为四战之地。想要避战自保,几无可能。”

    “凡儿,那你认为咱们应该如何去做,方能在乱世中得以保全?”林汝贤道。

    “孩儿以为,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与其到时候坐以待毙,不如提前做好准备。孩儿之所以会把王虎他们带回来安置,有这样几重意思。”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我是看王虎他们确实可怜,活不下去。咱们林家世代为善,我想要帮他们活下去,不至于冻饿而死。至于第二和第三重意思,也是孩儿回来以后才想到的。”

    “第二,王虎他们都是江北之人,咱们可以借助他们的口把咱们林家的名声传出去。最开始,大多的盗匪都是从江北逃难而来的难民,这些盗匪听闻咱们帮助王虎他们,赈济灾民,就可以把他们的敌意降到最低,不至于让咱们林家成为群匪的首要目标,成为众矢之的。”

    “第三,如果咱们林家受到劫掠,受到影响最大的便是王虎等人。到时咱们必然再无法顾及他们,他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平静时光就会再次被打破,会重新回到当初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不论他们为了感恩也好,还是为了他们自己也好,也都会为了保护林家尽心竭力,他们就是咱们除了镇中青壮之外的保护力量。”

    林凡犹豫了一下,方才又凝重说道:“以上这些都只是表面,治标不治本。若只是这样做,就等于只能将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别人,依我看来,实非良策。”

    “孩儿认为,如果要想在乱世中得以保全,唯有招募乡勇,勤加训练,用以自卫。而本镇青壮和王虎等人就是

    咱们的后备兵源,只有如此咱们林家才算在这乱世中有了一丝自保之力。”

    “够了!凡儿,你可知私募乡勇是何罪,这可是灭族的大罪?你就不怕咱们一家人还没有死于贼手,却反倒被朝廷给抄家灭族了?”林汝贤大声呵斥道。

    “父亲,孩儿自然知道,私募乡勇,罪同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可若是官府无力剿灭各地匪患,就只能大肆招募兵力,可朝廷又无力供养那么多军队,只能由地方自己筹集粮饷,募集军队,用于镇压流贼。所以地方上自募乡勇用于自保剿匪是早晚的事,咱们不过是提前了一步,抢占了先机而已。”

    “就算到时候东窗事发,可乡勇之事也早已经是遍地开花,朝廷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追究也更无法追究。再退一步来讲,咱们只是为了自保,又不是为了打仗,为了不引起朝廷的忌讳,乡勇也不一定非要以军队的编制存在,可以先暂时以武馆或者护院的形式,平常加以训练;只要听从调遣,能够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就行了。”

    “我大致估算了一下,以咱们林陆两家的财力,养个一两百人是完全不成问题的。其实再多一些也不是不行,只是人数太多容易引起地方官府的猜疑,眼下时势还没到那一步,也用不了那么多人。”

    林汝贤问道:“有了人手之后你想干什么?”

    “有了人手,家里就有了自保之力。再加上我与少甫等人用先生教给我们的功夫和战阵加以训练,除非以后有大军来犯,一般的盗匪还奈何不了咱们,用来自保已经足够。”

    “我已经和少甫商议过了,就以咱们林陆两家的名义在镇上办一家武馆,从镇上和王虎等人中招募人手,正准备跟您商量一下,只要您同意,陆伯伯那边由我去说。”林凡一口气说道。

    林汝贤神色缓和下来,沉吟良久!思虑半晌才说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吧!”

    林凡大喜过望:“是,父亲。”

    “凡儿,你今年多大了?”林汝贤盯着林凡,忽然问道。

    林凡有几分奇怪,下个月就是自己的生日了,父亲怎会把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

    但他仍是恭敬回道:“父亲忘了,孩儿是庚辰年年末出生的,属龙。”

    “庚辰年;那过了年你虚岁就二十了吧!到了明年就该行冠礼了,一直以来都把你当个孩子,今天才突然发现你长大了。”林汝贤看着林凡欣慰笑道。

    林凡恍惚间仿佛看到父亲的腰背比以前更加挺直了一些,好像是一些无形的压力就此烟消云散一般,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你长大了,有些事也该你自己做主了。这是你先生从辽东寄来的书信,你先看一看。”说着,林汝贤将书案上的书信拿起来递给林凡。

    林凡接过这封令父亲都难以平静,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的书信。

    他打开书信一看,纵然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依然不禁有几分失色,眉头凝重起来。

第五章:往事

    林凡将信打开,只见信文如下

    “汝贤吾兄台启:

    自经判袂,一别经年,悠悠数载,恍若昨日。 每忆往昔, 弟不胜感慨之至。 承蒙兄恩,方有愚弟之今日,弟每念之,感激涕零。虽群山相隔,江河相阻,鸿雁难以传书,然情谊不断,永铭于心。

    前日于帐中得兄报喜书信;闻凡儿得中桂榜,饮鹿鸣宴,欣喜之至。弟思虑良久,方作此书与兄,望兄鉴之。

    愚弟素知兄辞官之后无意仕途,意欲远离庙堂纷争,得享山水田园之乐。兄愿为闲云野鹤,逍遥于世间,弟亦深羡之。

    然今朝廷外有北莫叩关,蚕食我疆土,欲踏破辽东,直取京师。内有流民为患,盗贼蜂起,肆虐江北之地,以至于苍生受难,百姓危若倒悬。

    今世间乱象已起,弟伏愿兄长以天下苍生为念,出山起复,经世济民,解黎庶之难,救百姓于水火。

    退一步说,兄若有官职在身,纵不能平定乱世,挽狂澜于既倒,拯救黎民。亦可于乱世激流中做争渡之舟,不至家族倾覆。

    故此,愚弟私做主张,已上书朝廷,向陛下举荐兄长。

    陛下亦素知兄长之忠义,定然允诺。此举虽有违兄意,弟亦不得不为;兄长若怪,弟来日必负荆请罪,任由兄长处置。

    至于林凡,弟欣喜之余亦做思量。凡儿文武双全,才学兼备。愚弟深知兄为科甲正途。定是望凡儿子承父业,做那两榜进士。若为平常,自不用说,凡儿必然是来年赴京参加春闱,他日若能高中,金榜题名,天下皆知。

    但值此乱世,愚弟切以为不可,一是兵凶战危,路途凶险,吉凶难料。二是纵然得中,名列三甲,入翰林院,也不过皓首穷经,与经史子集为伍。他要想有所作为,入阁拜相,恐需数十载光阴,于乱世中实不可取。

    故我已致书信于吏部,荐凡儿为官。有弟举荐,凡儿无需经过吏部大挑,即可补缺。

    弟代兄做主,实为不该。 然时势如此,弟不得不为。伏乞见谅。

    敬祝兄长身体康安,福泽绵长。

    愚弟方平敬上。”

    林凡看完,放下书信,沉思良久,不知该如何答话。

    “看完了?”   林汝贤看向林凡,旋而又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林凡皱眉:“事发突然,孩儿也不知道如何决定。”

    “我是说,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想听从先生的安排,我不会阻拦,你若是还想进京参加会试,想要获得更高的功名,我也会支持。你已经长大了,这些事情以后都由你自己做主,我和你娘都不会干涉。”林汝贤道。

    林凡沉吟半晌,态度突然坚定了下来,言道:“孩儿认为先生说的有理,我愿意听从先生的安排。”

    林汝贤嗯了一声:

    “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说完此事,整个书房忽然安静了下来,父子两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林凡出声问道: “父亲,孩儿一直很好奇,您当初为何辞官。自凡儿记事以来,你和娘好像一直都对此事避而不谈,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还有您与先生是如何结识的?”

    林汝贤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而后说道:“你长大了,有些事也是该告诉你了。其实我和你娘从来没有想过瞒你什么,只是我辞官之后对于朝堂之事心灰意懒,不愿再想起了而已。你娘为了不让我烦心,故而也从不在人前提起这些事。”

    林汝贤开解了林凡之后,方才接着说道:“这一切还都要从阳符年间说起,那时朝廷刚刚遭遇了平岭坡大败,元气大伤,国库空虚,民穷财尽。”

    “当时战后不过数年,满真铁骑在关外步步紧逼,塞外城池接连被破。可先帝却不知体恤国力民力,耽于享乐,大修宫殿。”

    “我当时出任蜀州知州,蜀地盛产金丝楠木,所以负责向宫里提供修筑宫殿所需的金丝楠木。但是楠木经历代砍伐,早已变得稀少难寻,需要数万苦工长年累月饭在深山中苦苦寻觅,而且就算寻到了也实在难以运出。唯有将木材置于河中,让其顺流而下,在下游有人接应,才能将楠木运出深山。”

    “楠木出山之后,交由工部和户部,再由两部组织民工运到京师,仅此一项,花费便不知几何。更何论整项工程加在一起,对于当时的朝廷财政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为了节省开支,朝廷只能强征劳工。苦工们没有工钱,土地又被撂荒,无人耕种,老百姓们无以为继。百姓手中无粮,紧接着第二年蜀州就发生了饥荒,饿殍遍地。”

    “偏又赶上那一年大雨,发了洪灾,河流湍急;运送楠木本就极为危险,洪水一至,对于运楠木的苦工来说就更加是生死难料,不过月余之间就有上百名苦工被洪水卷走。”

    说到这,林汝贤停了一下,然后才又接着说道:“安宁的娘亲就是被大水冲走了,连尸体都没找到。而你安叔抱着当时才半岁的安宁,饿晕在知州府衙侧门前,被我救了下来,从此以后你安叔就带着安宁留了下来,就是我辞官以后,也是跟着我回到了江州。唉!时间可过得真快,一晃眼间,到现在也有十六七年了!”

    “当时我屡次上书朝廷,请求朝廷暂缓工程以及搜寻楠木之事,以百姓为重,先行赈灾。可是又屡次被朝廷驳回,甚至几番遭到训斥,说我不忠君上,沽名卖直。当是工程到了紧要关头,工部吏员不管百姓死活,反而催要的更加紧密,终于引起了民乱。”

    “愤怒的百姓将工部派去监察的官吏活活打死,百姓们信服于我,都跪在了府衙前请罪。我无奈只能将他们关押在牢房,然后上书朝廷,陈明原由,请求宽恕。可是我虽然极力斡旋,保下了大部分人,但为首的十几人仍是被朝廷处以了极刑。”

    “我原以为,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可我所见,尽皆是官员作威作福,收刮民脂民膏,损公肥私,自以为大权在握,视百姓为草芥,予杀予夺。我原本想经世济民,兼济天下,可官场尽皆如此,人力终有尽时,以一人之力,终究难以回天。 经此一事,我终于心灰意冷

    ,只能独善其身,辞官而去。”说到最后,林汝贤终究是露出几分伤感之色,可见对官场失望至极。

    片刻以后,林汝贤心情平复,方才接着说道,“至于我与你先生相识,就更是机缘巧合了。我辞官以后,带着你和你娘乘船回江州,与你先生同船而行,当时他家里也遭了灾,是去江州投靠亲友的。没想到在半道上遭到了水匪劫船,仆从护卫寡不敌众,为了保护咱们,就连你安叔都被人砍了一刀。若非你先生在关键时候出手,打退了众匪,救了一船人的性命。恐怕一船人都要葬身鱼腹了,其中就包括当时还不到一岁尚在襁褓中的你,所以先生对咱们一家有救命大恩。”

    “之后,我与先生一路攀谈,方知先生不止武艺高强,更是腹中有万千韬略,真真是文武全才。先生之才,当世罕见;只可惜时运不济,没有功名在身,一身才学无处施展,埋没于乡野之间。”

    “后来到了江州,我与先生分离话别,先生自投亲而去。原以为难有再见之日。没想到过了两个多月,你刚满了周岁,我和你娘去寺庙烧香还愿,在回来的时候,见到有人晕倒在道旁,我们上前救助,却发现正是先生。

    “原来是先生与他要投奔的亲友多年都未曾联系,已是物是人非,早已是人去屋空,不知搬往何处去了。后来先生盘缠花尽,天气渐冷又染了风寒;饥寒交迫,又加病情严重,故此倒于路旁。”

    “我将先生接回家中调养,数月方才痊愈。期间我与先生相谈甚欢,数次彻夜长谈,对先生之才钦佩之至。先生原本欲告辞离去,我极力挽留,方才留了下来,后来先生见你聪慧,便收你为弟子,用心调教。再后来,安宁和少甫也与你一同你上课,今日的你。若只是我来教,读书识字尚可,可你这一身武学,兵法韬略实在是我教不了你的。所以先生对咱们一家的大恩,你永世都不要忘。”

    “孩儿知道了,可是不知先生后来又为何离去?”林凡说道。

    “那是因为到了你十岁左右的时候,辽东战事紧急,北莫骑兵数次寇边。当时我恩师孙公承兴筹划辽东防务,急缺人才,我亦不忍先生一身才学埋没一生,无用武之地;于是我便向恩师举荐了先生。先生因此赴辽东从军,先生在前线骁勇善战,屡立战功,又有我恩师提携,所以官也是越做越大。”

    “六年前,守卫定远城一役,率军奇袭凉军中军大营,乱战中一箭射中敌酋博洛。敌军一时间大乱,溃败而走,取得朝廷几十年未有之大胜,先生之名名扬天下。因先生无功名傍身,为表彰先生之功,陛下钦赐三甲同进士出身,开本朝未有之盛事。”

    “半年后,博洛箭疮复发,不治而死,为朝除一大患。四年前,恩师病重,临终前向朝廷上书,荐先生接替他督掌辽东军事。朝廷应允,先生从此执掌辽东,以先生之才,当之无愧。”

    “先生之才,孩儿亦深知。可父亲您对官场深恶痛绝,先生如今上书朝廷,举荐您重新入朝为官,父亲如何决定?”林凡问道。

    林汝贤笑着:“傻孩子,我本无意官场,可现在不是有一个傻小子要去当官了吗!为了这个傻小子我也只能再去在污浊的官场红尘中走一遭了,要是没有我帮他遮风挡雨,我怎么能放心他一个人去这乱世浊流中闯荡啊。”

第六章:圣旨

    自父子书房对话以后,林凡明知父亲心意,心中大定。

    紧接着他就开始行动,第二天早上便与陆少甫等人商议各项事宜。

    他们虽然都是年轻人,但见识都不差。各项事宜很快便被敲定,之后他们就忙碌起了武馆选址以及人员招募等具体事宜。

    经过林凡等人的综合考察,最终选中了镇子东边的一座院子,用以武馆驻地。

    这主要是因为院子够大,又紧邻着镇民议事的那一大块儿平地,可以用于日常操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院子其实是林氏产业,他选定之后只要跟林汝贤说一声就行了,很多事情不用那么麻烦。

    武馆选址好了以后,最紧要的就是人员招募了。

    为了招募人手,林凡亲自去到镇北找到王虎等人,进行劝说。王虎等人早就想要报答林凡,只是苦无机会,如今听说是林凡招募人手,每个人每月还有一两银子的工钱,他们自然是无不应允,欣喜答应。

    林凡便从中选了三十名青壮,让他们进入武馆。

    林凡之外,其他人也没闲着。陆少甫和安宁则负责在镇子中选拔壮丁,镇民们听说办武馆是为了保卫镇子,有了林陆两家的名望做担保,不但可以学习功夫,还有钱拿,自然是踊跃报名。

    当然,其中也少不了一些地痞无赖想要滥竽充数,白拿林陆两家的钱粮。

    但江源镇并不大,大家知根知底,他们这些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哪里能瞒过镇上百姓的眼睛。

    他们很快就都被镇民们给认出来了,然后这些人就被安宁带着林陆两家的家丁狠狠地的给收拾了一顿。

    这样几次之后,就再也没地痞流氓敢想着混入武馆中占便宜了。

    乡勇招募处,安宁正在忙着给报名的人登记。

    这时,一个小脑袋钻了出来:“安宁哥,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安宁抬起头来一看,忍不住当场笑了出来:“我当是谁,原来是小秀才啊!你不好好在家读书,来这里干什么?小心一会儿你娘过来打你屁股啊!”

    周围的一群人闻言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来人。

    “小秀才,你看那边,你娘可拿着笤帚过来了!”

    “快点跑,要不然一会儿可就要挨打了!”

    “哈哈哈!”

    被称为小秀才的小家伙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他是林氏旁系子弟,父亲走的早,与母亲相依为命。

    好在有着族里的接济,他们母子平日里的生活也不算太苦,小秀才林方也得以在族内的学堂读书。

    他的天赋不错,读书也颇为用功,很得学堂里的先生夸赞。小小年纪就被学堂先生们取了一个小秀才的绰号,由此可见先生们对他的喜爱。

    因此他的母亲也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就算不能出人头地做大官,也能提升他在族里的地位。

    他腼腆的笑了一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安宁哥,你们就不要笑话我了。我也要学好武功,将来保护镇子。”

    安宁止住笑意,语重心长的说道:“小秀才,你娘答应了吗,你娘可是一心希望你好好读书,将来能够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啊。而且学武可是非常辛苦的,你这小身板也不一定能够受得了。再说了,以后万一要是真的有强盗来犯,咱们可是要冲在最前面,很危险的。你还小,还是回家去吧!免得一会儿你娘又该担心了。”

    林方也就是小秀才说道:“先生说我现在已经不用去学堂听讲了,我答应了我娘白天用来练武,晚上用来读书,不会耽误学业,所以我娘同意了。”

    “安宁哥,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从小就羡慕你和林凡哥哥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我也想要保护大家。如今世道不安定,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只顾埋头读书,当尽自己绵薄之力,护一方平安。”

    安宁轻轻在林方头上拍了一巴掌笑道:“小小年纪,少给我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既然你娘都答应了,你就留下来吧!从今以后你就跟着陆少爷,正好以后有你这个认字的来帮我们处理一些事物。”

    小秀才林方闻言激动地跳了起来,又看到大家都在看着他,

    顿时脸红了一片,有些发愣。

    他害羞的向众人笑了笑,这般姿态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安宁又一巴掌拍在了小秀才的脑袋上:“傻小子,楞什么呢?还不快点过来帮忙!”

    林方“哎”的答应一声,小跑着来到了书案后面,开始帮着记录前来报名的人的名字。

    就这样,经过三四天的准备和筛选,安宁他们从本地青壮中选出了六十多名身体强壮者。至此,人员的准备正式告一段落。

    而除了筹备武馆之外,林陆两家又各雇佣了二十名护卫,用以看家护院。

    在人员确定之后,接下来便是武器的制作和分发。

    所幸本朝除禁止民间私藏各种朝廷制式军械与铠甲军弩之外,民间并不禁刀剑,弓箭等武器。

    当然,寻常市井百姓也没有足够的银钱用来打造兵械。

    再加上本朝文风之盛,前所未有。士子们除了佩剑用来装点门面,对舞刀弄枪武夫们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认为读书识字,考取功名才是正途。故此除了地方大族用来装备护卫之外,民间拥有兵械者也并不太多。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家又联名开了一家铁匠铺。这个铁匠铺除了用来打造务农所用的各种农具之外,便专门用来打造刀枪等各种武器,配给武馆和护院。

    由于大规模的私铸兵刃毕竟不合朝廷法制,为了不引起忌讳,他们也没有那么大张旗鼓,一切行动都只是悄然进行。

    冬月十九,大吉。宜嫁娶,搬迁,入宅,破土,开市,挂匾。

    这一日,江源镇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江源武馆正式挂牌成立。

    同一日,林家和陆家也正式破土动工,重修院墙,将外墙加高加固。

    在林凡等人的主持下,武馆人员被分为三队。由陆少甫来作为总教头,安宁从旁协助。再往下,由王虎负责带领外地青壮组成的第一队三十人,至于本地乡勇则被分为两队,由林氏宗族林子青带领第二队三十人,陆氏宗族陆陆广元负责带领第三队三十人。

    林子青和陆广元都是林凡和陆少甫的叔父辈,大概三十四五岁的年纪。他们虽出身旁支,但在两族中甚至整个江源镇也都颇有威望,由他们各自来执掌一队也算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一个选择。

    武馆开张以后,也就正式展开训练。

    他们每天早上日出时分都会到广场上进行操练,有陆少甫和安宁来负责传授武学和各种格斗技巧,有时候也会学习一些如同鸳鸯阵等小型战阵。

    武馆练武并不避讳镇上百姓围观,他们在练武的时候,也往往会有一些稚童觉得好玩,好奇的跟着练习。

    安宁等人也从不阻止,武官里并无法不外传的说法。相反,安宁他们有时甚至会主动纠正那些孩子的错误动作,以便孩子们能更好的学习。

    武馆成立初始,难免有一些刺头儿不听号令,要做那出头鸟。

    在有一次陆少甫和安宁各自赤手空拳收拾了十几个人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出头了,都老实了下来。

    前后不过大半个月的光景,这些乡勇从刚刚开始时连列队都站的歪七扭八,号令都分不清楚,已经开始变得有几分像样了。乍一看上去颇有几分精锐之师的气象,虽然未经实战检验,具体的战力还不好说,但用来唬唬人已经可以了。

    在林凡的安排下,各项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随着时间推移,终于来到了腊月,当今天子登基改元以来的第九个年头,也就是崇平九年已临近尾声。

    这一天,一队大约五十人的精锐骑军由远及近,直奔江源镇而来。

    但从外表就可以看出这队骑兵的不凡,他们胯下的马匹都是上好的战马,装备更是精良。

    不仅如此,他们还训练有素,就连快速行军中步调都能保持整齐划一。

    队列中的每一位兵士都着锁子甲,长筒军靴,腰刀在悬在左侧侧。而马背右手边乃是劲弩,可以随时抽弩击射,这是大云禁卫军的标准配置,一般军伍军士的装备,绝无此等精良。

    一行人策马极速驰来,荡起一路烟尘。此等战力,绝非刚刚成立不足一月的乡勇所能敌的。

    这支禁

    卫军在镇上横冲直撞,无人敢阻。他们直行到林宅门前,方才止步。

    为首一人三十余岁模样,面无胡须。他翻身下马,尖声道:“圣旨到,原蜀州知州林汝贤前来接旨。”

    此等动静,自然早已惊动林家众人,林汝贤等人此时正与陆文昭等人商议对策。

    听到此话,林汝贤只好带领顾氏与林凡陆文昭等人前来接旨。

    林汝贤让人大开仪门,在院子里摆好香案,然后率众人施大礼跪迎圣旨。

    见林家一干人等跪好以后,此人方才打开圣旨宣道:“陛下有旨,原蜀州知州林汝贤为官刚正清廉,仗义执言,体恤百姓,实乃国之栋梁。朕素知卿之忠义,今任命卿为御史台左佥都御史,负责监察百官。望卿以后能够克己奉公、忠君体国,效忠朝廷,钦此!”

    “臣林汝贤,领旨谢恩!”林汝贤站起身来恭敬的接过圣旨。

    而后又对来人说道:“有劳这位大人前来传旨,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林大人客气了,咱家乃是司礼监一个小小的掌事太监,不过是陛下家奴而已,可不是什么大人。咱家张天养,林大人直接叫咱家的名字就行了。”此人回道。

    “张公公过谦了,下官已经备好了酒宴为公公接风洗尘,公公里面请!”

    “林大人不用如此,咱家还要赶着回京复命,就不在这叨扰大人了。”

    “哦,对了,咱家这里还有一封吏部的文书,好像是给林公子的。咱家碰巧在驿站遇到了吏部的驿卒,索性直接要了过来,一并送给林大人。”

    “没想到林大人父子两代都要入朝为官,咱家在这里恭喜大人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林汝贤。

    林汝贤俯身接过,然后递给了身后的林凡,说道:“有劳张公公费心了,公公还是歇息一番再走吧,也好去去旅途的乏累。”

    “多谢林大人好意,咱家就是劳累命,是享不了林大人的福了。”

    突然此人正色说道:“林大人,我进镇之前似乎看到了有一些人手持兵械巡逻,这似乎有些不合朝廷法制吧?”

    这时陆文昭上前说道:“张公公有所不知,最近江源镇不太平,有流匪闹事,这些青年自发的组织起来只是为了保护百姓不受流匪侵扰的,并无其它意思。”

    他悄然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这位给张公公。

    张公公看了一下银票的数额之后,展颜朝着林汝贤问道:“林大人,不知这位先生是?”

    “这位是陆文昭陆先生,与我乃是世交,今日因事正好在此。”林汝贤回道。

    “原来是陆先生,咱家有礼了。没想到流贼如今这般猖狂,乡民们自保也是应有之义,是咱家多虑了。”张天养朝陆文昭回道。

    紧接着又面向林汝贤说道:“林大人,陛下对您可是很看重。来之前特地吩咐咱家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让您跟家人好好过个年,年后再入京赴职,您要好自为之,可千万别让圣上失望啊!”说完意味深长的盯了林汝贤一眼。

    “陛下如天之恩,臣万死难报!”林汝贤低头说道。

    “林大人知道就好,咱家告辞。”说完跃身上马,向禁卫军们道一声:“走!”

    然后他便拨转马头,一马当先,疾驰而去。其余禁卫军紧随而上,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此人刚才的表现,定当是看出了什么。”陆文昭说道

    “这些人都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一个个拔下来根眼睫毛中间都是空的,瞒是肯定瞒不过去的。刚才就是在敲打咱们啊,让咱都老实点,估计是看在银票的面子上才没有当场发作。这些朝堂的腌臜事,想想都领人作呕。不过这次又有劳大哥破费了!”林汝贤说道。

    “不过一千两银子而已,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不过此人定然会向陛下禀报今日之事,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啊?”

    “不妨事的,大哥不必担心,如今世道不太平,各地大族豢养护卫自保是必然之事,只要别太过分,陛下不会怪罪的。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大哥,走,咱们回家吃饭。”

    “好!”知道此事无碍林汝贤的前途,陆文昭也放下心来,笑着回道。

第七章:拜访

    回到家里,众人在饭桌上落座。林汝贤向林凡道:“凡儿,吏部的文书上都写了什么?拿来让为父和你陆伯伯看看。”

    林凡闻言将书信递给林汝贤,林汝贤将文书打开,摊在桌面上,和陆文昭一起细细读来。

    林凡虽然也好奇信上到底写了什么,不过林汝贤没有发话,他也不敢伸头去看,只能端坐在椅子上,等着林汝贤他们看完。

    信上的公文不长,林汝贤和陆文昭很快就读完了里面的内容。林汝贤略微沉思一番,突然脸色严肃的问道:“凡儿,你认为江南如何?”

    林凡愣了一下,不知父亲为何会有此问,但他还是下意识回答道:“江南美景如画,姹紫嫣红,自然是极好的。对读书人来说,江南更是令人神往之地,无数才子佳人的故事发生在这里,就连青楼楚馆里的淸倌儿,都精通琴棋书画;可以说天下的士子风流,尽在江南。对朝廷来说,东南一带汇聚天下财富,朝廷赋税大半出自江南,江南在朝廷中的地位不可谓不重。”

    林汝贤再问:“那江北又如何?”

    林凡想了一下,回道:“如今乱世渐至,有关中原道等地战事的消息就连孩儿也略有耳闻。窥一斑可知全豹,从王虎大哥他们的遭遇来看,眼下的江北各地恐早已是烽烟渐起。”

    “战事一起,生灵受难,中原往日的平静不再,昔日繁盛皆付于与断壁颓垣。但要说最苦的,还是中原的百姓。因天灾**而导致家破人亡者,恐怕比比皆是。”

    “既然江北生民受苦,百姓受难。那你可愿离开这繁花似锦、才子风流的江南,去那乱事纷扰的江北为官?”林汝贤又问。

    林凡想了一下,坚定道:“孩儿愿往!”

    父子两人相视一眼,林汝贤感知到了儿子的想法,知他是真心实意的愿意去江北。

    明白了林凡的心意,林汝贤这才向林凡说明缘由:“文书上说,你要去淮南道安州永阳县做武关巡检司的巡检使。”

    “巡检司虽然品级不高,不过正九品,但是掌一地之巡捕,治安,剿匪等事宜。算是位低权重,这样一来,考核升官也比较容易。”

    “而且巡检虽然听命于县令,但是不在县衙办公,另有驻地。所以做起事来也没有那么多掣肘,更为自由一些。想必是吏部看在你先生的面子上,才会给你这份差事。”

    陆文昭也笑道:“嗯,这是好事啊!凡儿,好好干,以你的本事,定然能做出来一番成就。以后又有先生和你父亲在朝中照应,只要你能做出来结果,立下功劳,我还就不信有人还能拦住你升官。你虽然没有去参加会试,谁说以后不会像先生一样被陛下赐一个同进士出身的功名呢!”

    “大哥,不要再说了。”林汝贤的脸色有些黯然了下来。

    陆文昭闻言愣了一下,看着林凡略显失落的神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林凡只是以区区举人的出身出仕,这在以后恐怕都将是林凡在仕途上难以越过的一道门槛。最起码想要入阁拜相,没有二甲以上的功名,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

    科甲正途出身的林汝贤最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所以他对此事的遗憾,恐怕还要超过林凡自己。

    陆文昭歉然道:“凡儿,不要怪伯父,伯父一不不小心又说错话了。”

    “大哥你不要自责,你说的没有错,我也不是怪你。时势如此,实在容不得凡儿等到明年再去参加春闱。这些大势都是你我难以左右的,若是现在不能把握住时机,及时应对,谁又能知道以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凡儿,你也不要忧心,举人出身又怎么了,未必不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本朝太祖出身如何?不过是一介武夫,不还是照样成就宏图霸业。”林汝贤安慰林凡道。

    “请父亲、陆伯伯放心,孩儿都明白的!”林凡打起精神,重新焕发斗志。

    “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了,凡儿,这些事你明白就好,大哥你也不必介怀。”

    “还有,凡儿,马上就过年了。等过了年,你虚岁也就满二十了。”

    他有些感慨道:“唉,不知不觉的你就长大了,也要出去做官了。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很欣慰,我准备按照习俗年后二月份给你行冠礼,之后再去赴任。”

    和林凡说完这些,他又朝陆文昭说道:“大哥以为此事如何?”

    “是啊,转眼间少甫和凡儿都长大了,直到现在我还记得他们几

    个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样子。没想到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都长这么大了。汝贤呐,,咱们都老喽,老喽!哈哈。”虽是拿林凡来打趣,但是从陆文昭的语气中也能听出来他的心情是十分的愉悦。

    “陆伯伯,没事儿您提这些干什么!”林凡低头不好意思道。

    这更是惹得林汝贤和陆文昭不顾长辈仪态哈哈大笑,就连顾氏也是忍俊不禁。

    这一日之后,林汝贤被圣上钦点为御史台左佥都御史的消息迅速的传播开来,着实是震动了整个江南道官场。

    虽然以前林汝贤因为蜀州楠木案一事,在朝在野都颇有名望,得到朝野上下的敬重。

    但他这么多年以来毕竟一直赋闲在家,没有官职在身。各级官员虽然因为林汝贤的名声和江州林氏的声望偶有人情往来,却也并无太过热络,非要来结交林家不可。

    可是自从这条消息传出去之后,当天晚上现任楚城县令徐子健就连夜赶到了林家,以下属之礼前来拜见。

    用这位本地父母官自己的话说,他以前没有尽到职责,怠慢上官,多有失礼,今天特地前来请罪。

    自从徐子健上任以来,也曾数次来到林府,每次来的态度也算恭敬。可表现的这般诚惶诚恐、卑躬屈膝,这还是第一次。

    林汝贤接见了他,几番好言抚慰,又连敲带打的告诫一番,这才打消了这位徐县令的疑虑。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位本地县令,林汝贤也还是没能清闲下来。

    第二日,江州知州卫韬前来拜访,林汝贤只能亲至府们前迎接,将其引入府中。

    本朝知州一般为从四品,不过江州乃是重镇,知州乃是正四品的高官。卫韬为江州知州,执掌一州之地,勉强可以说是封疆大吏了。

    如果单单从品级上来说,林汝贤的御史台左佥都御史与这位知府大人品级相同,都为正四品。

    当然,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有闻风奏事之权。而左佥都御史是御史台里重臣之一,又是京官,从地位上来说比外放任职的知州要重要许多。

    林凡恭敬的在两人后面跟随,不时的用余光打量着这位江州父母官。

    卫韬看起来年龄大致与林汝贤相仿,四十五六岁上下。其人脸型瘦长,一缕长须飘然而下,颇有些仙风道骨。他的身上又有着为官多年积攒的官威,看起来颇为不凡。

    卫韬与林汝贤两人在前面攀谈,两人之间谈笑风生,看上去相谈甚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凡总觉得这位卫大人眉间好像总有一股难以化解的郁气。

    林汝贤两人分主客在客厅坐定,林凡在林汝贤身后站定侍立。

    卫韬说道:“下官一直敬重林大人的为人,然而这些年来却少有拜访。今日想来,实在是失礼至极,还望林大人海涵。”

    “当年林大人能够不顾个人安危为民请命,实乃我辈楷模,没想到在下还能有与林大人同朝为官的一天。”

    林汝贤谦让道:“卫大人实在是过誉了,要说敬重,该是我敬重大人才是。自大人主政江州以来,清正廉明、治理有方,百姓无不交口称赞。”

    “如今江北各道乱象已现,江州却稳如泰山。仅此一点,大人就功不可没!有大人主政江州,实乃江州百姓之福,亦是朝廷之福。”

    卫韬苦笑:“林大人就不要挖苦我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下也不过苦苦维持罢了。”

    “不瞒大人说,江州如今看似风平浪静,波澜不兴。实则早已是暗流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掀起滔天巨浪,将整个江州都吞噬掉。恐怕等到那个时候,下官这个江州知州首当其冲啊!”

    “卫大人何出此言啊?”林汝贤顺着他的话问道。

    “林大人可能有所不知,现在江北天灾**不断,烽烟已起,百姓背井离乡逃难而来。以我所知,单单林大人所在的江源镇,就有数百难民聚集,全靠林大人府上接济才得以存活。林大人扶危济困,下官在这里代表江州府衙谢谢大人了。”

    林汝贤摇头道:“这些事都是犬子他们那些孩子们做的,在下不敢居功。而且此事乃是我林氏份内之事,当不得大人之谢!”

    卫韬道:“大人高义,却又不愿居功,实在是让下官钦佩万分!”

    这时他话风一变:“可恕下官直言,这样下去,林大人府上的存粮纵然不少,可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吧?照这样

    的消耗,恐怕用不了太长时间,林府就要向外收购粮食了吧?”

    林汝贤轻轻点头,算是默认了卫韬的这个说法。

    卫韬得到了他想要的回应,就接着向下说道:“而这才不过是区区数百人,他们每天消耗的口粮就让林氏这样的世家大族尚且难以维持。”

    “大人可知道现在江州各县难民之数加起来有多少?”

    不等林汝贤回答,卫韬就自顾自的给出了答案:“如今江州境内的难民人数早已不下万人,这些人都没有生计,只能依靠官府赈灾和各地富绅自愿救济。”

    “如此一时还好,以江州的财力,短时间内还可以勉力维持。然而江州虽富庶,这样下去又岂是长久之计,万一到时候生起暴乱,江州危矣!”

    “江州被称为天下通衢,江州一乱,整个天下都会受到影响。到那时,天下各道、世间各地,相互之间东西难以相顾,南北将无法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江州若乱,影响之大实在难以预料。”

    “所以,下官本次前来除了恭喜林大人之外,就是想让大人入京之后能够向陛下和朝臣陈明其中利害。请求朝廷速速拨调粮食,赈济灾民啊!”

    卫韬说的情真意切,林汝贤答应道:“卫大人放心,我林家世居江州,正是有了江州父老的抬爱才有了我林氏一门的今日,我又怎能忍心让我江州百姓受此战乱饥荒之苦!我此去京城,必定向陛下进言,请求陛下怜我江州子民,调拨钱粮,以安民心。”

    卫韬大喜道:“如此下官就代替江州百姓先行谢过大人了。大人此举,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的性命啊!”

    林汝贤答应了卫韬的请求,却依然愁眉不展,他为难道:“我可以答应大人,只是此法未必可行啊!”

    为了不让卫韬误解是他要故意推脱,林汝贤解释道:“非是我有意推诿,一则我位卑言轻,又是初入庙堂,根基太浅,陛下未必会听我的。二则现在国库空虚,连前线将士们的粮饷都难以维持,更不要说其它的了。还有江北数道之地,灾荒连年,战事不止。如此种种,天下各处各地要用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国库里的钱粮就那么多,不可能事事都顾得过来。既然不能面面到位,那在朝廷看来,事就要分轻重缓急。”

    “与其他更重要之事相比,江州之事为缓,恐怕朝廷暂时无暇顾及。所以我可以答应大人,只是还请卫大人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这里面的道理卫韬又何尝不知,他叹息一声:“林大人之言我非不知,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毕竟事关江州百万百姓的生死,我作为一方父母官,又岂能坐视不理。若是不成,我只能另求它法,此事不论成败与否,我都对大人感激不尽。”

    林汝贤轻笑道:“卫大人不要说什么感谢不感谢,为百姓谋福,亦是我之所愿。不过,我入京之后,这一家老小还要多靠大人多多照应。”

    他向身后的林凡示意:“凡儿,快过来见过卫大人!”

    “林凡见过知州大人。”林凡从林汝贤身后走出,向着卫韬躬身行礼。

    卫韬向林凡说了一声免礼,而后朝林汝贤笑着开口:“这位就是贤侄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听说贤侄中了今年的秋闱,小小年纪就中了举,前途不可限量,以后定当为朝廷栋梁。林兄后继有人,着实是领人羡慕!”

    “至于你林氏一门,请林兄尽管放心。我为一地主官,维护境内百姓乃是应有之义。林家世代行善,善名远近皆知,现在又在不遗余力的赈济灾民,实为我辈楷模。”

    “但一家之财力毕竟有限,官府又岂能单单让好人吃亏,以后这江源镇的灾民所需的一应的粮食物资,都由官府来调拨,林家只需要派人进行管理,维持秩序就行了。”

    林汝贤朗声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就多谢卫兄了,家里已经备好了酒宴,请卫兄入席吧!”

    “林兄太客气了,我就不叨扰府上了。小弟还有公务要忙,这就告辞了,林兄珍重!”卫韬说完,站起身来拱手施礼道。

    “既然卫兄还有事要忙,公务为重,我这边也就不好强留了。”

    “不过卫兄公务繁忙,更是要保重身体,江州百姓可离不开你。凡儿,你替我送送你卫伯父。”林凡躬身称是。

    向着卫韬说道:“伯父,这边请。”

    林凡在前领路而行,卫韬笑着与林汝贤拱手告别,随后跟在林凡身后离去。

第八章:本心

    片刻后,林凡回返,看到自己的父亲仍然还在客厅端坐,似在闭目养神。林凡不愿打扰道父亲休息,便有意放慢了脚步。

    林汝贤眼眸微闭,好像在沉思着什么。直到他听见林凡进来的脚步声之后,才又睁开双眼。

    他注视着林凡,问道:“凡儿,你觉得咱们这位知州大人怎么样?”

    林凡怔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突然,随即便明白了父亲是在考校自己。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回答道:“如今江州局势愈艰,这位卫大人却能够在如今的局面下还能够维持江州的稳定,着实不容易,算得上是一位能臣。”

    林汝贤撇了他一眼,一下子笑了出来:“对我你还隐着瞒着!怎么,不敢对我明说?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能臣;但是在能力之下,他隐藏的野心却也不小啊!”林汝贤感慨。

    “哦,还请父亲明示!”林凡被父亲戳破心思,挠挠头道。

    林汝贤没好气的说道“明示什么?我就不信你小子没有看出来!现在外有满真铁骑步步紧逼,欲破关南下直取中原,而朝廷难以抵挡,屡战屡败、丧师失地。”

    “内有北方各地流民四起,官军为了剿匪平乱四处作战,然而流贼却此起彼伏,使得朝廷剿匪之事难有成效。”

    “事到如今,战事愈加紧急。故此朝野上下,从陛下到文武百官,朝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各处前线的战事上。”

    “而正是因为江州稳定,除了朝廷向江州索要应当缴纳赋税以外,恐怕不会有人向江州这里多看一眼。”

    “可叹百官虽居庙堂之高,可除少数几位有识之士外,大多竟不知只有稳定才可以保证赋税的正常收取。而有了钱,才能源源不断的向前方将士提供粮饷,官军才有战力,才能打仗。”

    “维稳一事的重要性并不逊于前线战事,可惜世上大多数人只专注于眼前的方寸之地,并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卫韬所做之事注定会被埋没,难以为人所知,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过在意和重视。”

    林凡装作好奇问道:“那他为何还要您向朝廷上书,让朝廷拨调粮食呢?”

    林汝贤微笑:“你这小子,还开始考校起我来了!”

    “这就正是卫韬聪明的地方了,他明明知道这一次不可能从朝廷要来粮食,咱们的这位卫大人却为何还要让我上书朝廷?”

    “他这正是要借我之口,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卫韬是一个能臣啊!是他以一己之力力保江州不乱,保证了江南赋税之地的稳定。”

    “此事之后,在朝廷上,他可以直达圣听,让陛下和朝臣注意到他的功劳和能力,对他另眼相看,这便是他以后加官进爵的资本。”

    “在民间则可以让百姓知道他是为民请命,是一位爱民如子的晴天大老爷。他为了赈济灾民不辞辛劳,甚至不惜向朝廷伸手要粮。这可以让他获得很好的官声,受百姓爱戴。”

    “这样一来,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他都可以得到巨大的声望。”

    林凡问道:“卫韬身为江州知州,职权很重,有专折奏事之权。那他直接向陛下写一封奏报不就行了,为何还要找到父亲来办此事?”

    林汝贤抬手敲了一下林凡的脑袋,但担心林凡吃痛,就又宠溺的揉了揉。

    做完这些,他才笑道:“所以说他真的很聪明啊!这件事里最重要的就是这些话不能从他的口中说出去,要不然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一个沽名钓誉的帽子。”

    “而现在正好我又被朝廷重新起用,这就给了他机会。这些话从我嘴里面说出来才能更具说服力,更加让人信服。要不然你以为他堂堂四品知州,封疆大吏,又为何要跟我在这儿诉苦?”

    “父亲您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要答应他,被难道您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林凡不解,这个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林凡心中有些忐忑,盯着林汝贤,好像在害怕着什么。

    林汝贤笑道:“为什么不答应呢?利用我又如何,对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损失?正因为他利用了我,他才会答应对咱们林家进行照应。有了本地主官的照顾,加上这些乡勇,咱们就算走了之后,也可以后顾无忧了。”

    “再加上我进京之后,也确实需要一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存在,而这就正是这样的一个机会。所以说这与其说是利用,倒不如说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交易。”

    看着林凡越来越失望,越来越黯然的表情,林汝贤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打趣的看着林凡:“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怎么,是不是觉得我为了谋求私利,便与人同流合污?”

    他长呼一口气说道:“凡儿,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可以把善恶黑白分的那么清楚。可是你现在当官了,你就要明白这世间没有绝对的清与浊,更没有什么非黑即白;更多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居于两者之间的。”

    “还有,臭小子,你也不想想我是谁?我是你爹!如果真的是只有私利,我又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之所以会愿意答应他,主要是因为在如今的江州,需要有一个德行,威望都可以服众的人在,这样才可以安抚住百姓。”

    “有这样一个人在,老百姓才会信服他,百姓才会相信未来有希望,一切都会更好。只有这样,百姓才不会生乱,如今的局面才可以维持下去。”

    “眼下在江州的各级官员里,也只有卫韬最合适。他虽然在心底也有着自己的利益盘算,但是他选择的路,都是尽可能对百姓有利的,可见此人为官还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

    “凡儿,这一段时间你也算见识到了百姓疾苦,只要一个人能够真正的为老百姓办事,至于他是否是真的爱民如子,还是只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和野心。在你看来,难道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或者你以为,老百姓真的会在意这些吗?”

    “一直以来,我大云的百姓都太苦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要能够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让老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莫要说利用我,就是杀了我林汝贤又有何妨!”

    林凡的眼睛越来越亮,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道:“爹,孩儿知错了,不该怀疑您!”

    林汝贤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伸手点了一下林凡的脑袋:“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聪明,脑子里想的太多!”

    而后脸色沉了下来,凝重说道:“”凡儿,你可知道我为何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天性聪慧,心性淳良,凡事一点就通。”

    “但是人一旦走上仕途,各种利益纠葛实在是太多了,你会面临各种各样的诱惑和选择,到时候稍有一步行将踏错,我怕你就会一步步的走上歧途,最终失了本心。你可以像卫韬一样有野心,也可以为了自己的仕途耍一些手段,但是你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不要伤害百姓!”

    “我林家历代行善积德,如果你以后真的变成了只为了自身利益和仕途不择手段,不顾百姓死活的那样一个人,使我林氏蒙羞。那你可不要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甚至大义灭亲了!”林汝贤此时面带忧色,又带着几分坚毅。

    林凡自然不会怀疑自己

    父亲言语的真假,闻言脸色坚定,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他哽咽道:“父亲的良苦用心,孩儿全都知道!请父亲您放心,凡儿以后定当谨遵林氏家训,父亲教诲。天地为鉴,若以后真的有您说的那么一天,孩儿愿自绝于家门之前,且死后不入我林氏祖坟,亦无颜见我林氏历代先辈于地下。”

    这时候顾氏正好从后堂出来,看见林凡跪在地上,急忙说道:“凡儿,这么冷的天,你跪在那干嘛?快起来,小心别着凉了!”

    她赶忙上前,想要把林凡拉起来,然而却拉之不动。

    急得顾氏眼泪在眼中直打转,她着急的问林汝贤:“老爷,凡儿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你这样罚他?快让他起来。”

    林汝贤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也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让儿子再跪下去。

    “唉!凡儿,你起来吧,我今天说的话,你牢记于心即可,以后遇事要多多思量。好了,快跟你娘一块儿回屋去吧,不要让你娘着急。”

    为了缓和气氛,林汝贤又面向顾氏打趣道:“夫人,凡儿都这么大了,你就不要这样宠溺了,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顾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管长多大都是我儿子,我愿意这样,要你管!走,凡儿咱们回屋,不理你爹!”

    林凡闻言称是,憋着笑偷偷看了一下满脸无奈的父亲,然后在顾氏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也不去管酸疼的膝盖,乖巧的搀扶着顾氏向里院走去。林凡一边走一边好言开慰自己的母亲,终究使顾氏放下了刚才的事,破涕为笑。

    林汝贤此时独坐在客厅,静静凝望着进去后堂的母子二人,静谧祥和。

    他不自觉的捋了捋自己颌下的胡须,虽看似面无表情,但不经意之时,眼眉间仍是遮不住的流露出了几丝笑意。

    卫韬走了以后,来献殷勤的就轮到了江州其他各县以及临近州县的各位主官。

    这几位心里面对因地利之便抢了先的楚城县令徐子健可谓是又恨又羡。

    江州各县县令唯恐来自己晚了被这位新上任的御史大人记恨,万一到时候给自己穿小鞋,哪怕是只有有只言片语进到了当今圣上的耳中,对自己以后的仕途可是大大的不妙啊!

    对于他们带来的厚礼,林汝贤既没有全收,也没有全部退还。他只是从每份中挑选出一两样不值钱的东西出来,然后将剩下的如数奉还。同时还让安管家做好记录,进行回礼。

    江州本地的官员还好,邻近州县的官员可就在心里发苦了。

    他们也想巴结林汝贤这位朝堂新贵,可是由于官职在身,这几位却也没有擅离职守的胆子。

    他们只好派人送来书信和礼物,皆是称临近年关公务繁多,不便亲身前来,特来信告罪。

    他们信中的语气则是要多谦卑有多谦卑,大多都是一些阿谀奉承之言,林汝贤看了也不过呵然一笑,然后置之不理。对他们送来的礼物,也是按照先前的办法处理。

    除了官面上的人物之外,邻近各世家大族也先后遣人前来贺喜。

    之后就连总督府和经抚使衙门也被惊动了,送来书信表示问候。

    而这就更是不得了了,一时间,刚刚冷清下来的林宅再次热闹了起来,来客络绎不绝。

    再加上马上就要过年了,府内需要置办年货,林宅上下忙的不亦乐乎。

    就这样,时光悄然而逝,新的一年在一步步的悄然临近,年关将至。

第九章:族会

    “快,高一点,再高一点,太高了!”

    “哥,你再往下一点,往左一些。不够,再往左!”

    “安宁,你再往中间一点。好了,停。我看看正了没有?”

    “嗯…差不多了,可以了!”

    “你看看你们几个,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习武之人呢,这才多大一会儿啊,就累成这样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林宅传来,原来是陆清雅在指挥着林凡几人贴春联。

    林凡喘着气道:“我说我的陆大小姐,你这也太难侍候了。不就贴个春联吗,至于这样吗?错一点点都不行!”

    陆清雅叉着腰,气哼哼的对林凡说道:“那当然不行了!你马上要出去做官了,这可关系到你未来一年的好运,可不能掉以轻心!”

    说着说着,她好像发现了不小心的暴露出了自己的小心思,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路清雅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一种说不出的俏皮可爱。

    陆少甫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看了看林凡,打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有了那谁谁就忘了哥哥,可怜我这个当哥哥的被人抓了苦力,也没有人心疼。”

    陆清雅闻言更是恨不得在地下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心虚地偷瞄了一眼林凡,见他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她在心底里却隐隐间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失落!

    陆清雅抬起头来,狠狠地白了陆少甫一眼,转移话题道:“哥,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字写的实在是太差,连爹都看不下去了,咱们会到林叔叔家来拿对联吗?会连累的我也被林叔叔抓住在这贴春联吗?”

    陆少甫从来都是拿自己的妹妹是一点招数都没有的,这次面对陆清雅的伶牙俐齿,自然也是毫不例外,又一次败下阵来。

    他赶忙向自家妹妹求饶,又看到林凡和安宁在一旁偷笑。他只好悻悻的作仰天长叹状,自叹遇人不淑。

    不过只是片刻后就再也装不下去了,也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不许笑!哎呀,你们不许笑!气死我了!”看到几人调笑自己,陆清雅恼羞成怒,张牙舞爪的对着三人威胁道。

    不过他虽然努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却只是显得更加惹人怜爱,实在是对林凡几人没有什么威慑力。

    他们几个肆无忌惮,反而是笑的更大声了。气的陆清雅直跺脚,气呼呼的红着脸扭过头,不再搭理这几人。

    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只是他们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小的插曲,温馨而美好!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虽然谁都从来没有提起过,悄悄埋在心底。

    但是他们其实也都心知肚明,都知道这样平静祥和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更加是留不住的。而且分离的那一天,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和往年春联都是由下人们张贴不同,今年的除夕日,府内大大小小的春联,全都是林汝贤和林凡书写,再由林凡他们几个亲手贴上去的。

    经过一整天的忙碌,林陆两家的春联总算是贴好了。

    这时候,天色已暗,府里的大红灯笼亦是高高挂起。

    从过了腊八开始,两家的下人们就忙碌起来了,到了今天,家里过年所需的各种年货也全部都置办齐备。

    万事俱备,只待新的一年来临。

    每年的这个时候,整个江源镇也都披红挂彩起来。各家各户都在为新年做着准备,一股新年的气息扑面而来。

    不论世间众生想法如何,时间从来都不会停止

    自己的脚步。不管有人愿不愿意,新年的钟声如期而至!

    除夕夜!鞭炮声就像是不会停歇一样,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响了一夜的爆竹声才稍稍安静下来。

    到了天色大亮的时候,镇上的人们开始走出家门。他们穿着用自己家织的粗布做成的新衣新帽,向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祝福问好。

    可以看出,街上百姓们那饱经风霜、干枯黑瘦的脸上,都在不知不觉间绽放出那一种久违而纯粹的笑容。

    一些稚童在成群结队,挨家挨户的捡着那些残余下来没有爆开的爆竹,欢声笑语传出去老远。

    大家一起翻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红纸堆,每当有人捡到一个完好的,都会兴奋的大喊大叫,拿在手中用力的挥舞,向其他同伴炫耀。然后在同伴们投来羡慕的视线中大模大样的将爆竹放进兜里,然后又全身心的投入接下来的寻找中。

    对于尚未体会世事艰辛的小孩子来说,快乐和幸福总是那么容易满足。

    至于大人们,则都在走街串巷,相互拜年祝福。

    平民百姓,一年从头到尾的辛劳,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穷苦的日子一天接着一天,从祖祖辈辈开始都是如此,仿佛永无止境。

    对于处于社会底层非世族出身的平民来说,富庶或许不过三代,但贫穷困苦却总是代代相传。

    也许正是那一年又一年的对于新年的期盼,支撑着无数的劳苦大众活下去。

    在这一天,每个人会都对相遇的任何一个人抱有最大的善意。无论是相熟的街坊故邻,又或者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会互相拱手作揖,衷心祝福。

    在普通镇民为了新年兴高采烈,鞭炮齐鸣的同时,作为本地望族的林氏一族自然也不会闲着。

    但是,今年的林氏一族与往常好像不太一样。

    数百年以来,林氏一族长盛不衰,可以说是江州一等一的世家大族。

    自从前朝行科举取士以来,原本地位崇高到可无视皇帝至尊之位的传统世族渐趋式微。

    科举取士数百年,世族根基土崩瓦解。又加上了几场波及天下的乱世纷争,一次次削弱着各大世族,很多世族直至消亡也未能恢复祖上的荣光。

    时至今日,各大世族早已不复往日之盛。甚至就连以前能够数次历经改朝换代而不倒、数百年而不衰的王、谢、裴等门阀都已经消逝在了时间长河之中。

    如今世族对于天下大势,对于朝局的影响也早就微乎其微,再难左右大局。对于这一点,林氏一族自然也不例外。

    林氏一族原本不过是寒门士族,哪怕是在林氏最繁盛时,依然不能与王、谢等高门大阀相提并论。

    曾几何时,林氏也在乱世中也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风雨飘摇的凄惨日子。而林氏却能够长盛不衰,甚至在世家衰微的本朝更进一步,自然是有其道理在其中。

    与其他大族固步自封,一味地对科举的抵制不同,当时的林氏族长在科举之初,便预见到了今日局面是大势所趋。

    那时的世家大族,尚有着尊崇的地位。然而那时的林氏一族就已然明白,世族没落已成定居。

    科举既开,有此利器,历代帝王必然会借此事不遗余力的打压各大世族。

    之后的数百年间,世族势力纵有反复,也不过是回光返照。

    那些选择强硬对抗的世族,都在大势下被碾压的灰飞烟灭。而顺势而为的林氏一族,反倒能保全自身。

    所以林氏在那以后,就放下了所谓世族的架子,让族人与那些原本看不起的下等人一同参与到科举考试之中。

    世族毕竟是世族,有着平民所不具备的几百年积累的底蕴和影响在。

    有了这份底蕴,林氏族人往往在科举之中更有优势。虽没有了以往通过九品中正制直接被举荐做官的权力,但在科举之下,历代却也不缺入朝为官者。其中出将入相者,也不乏其人。

    历经数代经营,林氏族人们早已开枝散叶。除了江州主脉之外,支脉旁氏也是遍及各地,林氏一族的影响力,早已不再局限于江州一隅之地。

    林氏各地族人中,优者为官吏、次者为商贾。如果资质再差一些,连族内产业也无法打理,那也不用害怕。在族人们的照料下,怎么着也能有份衣食无忧的营生。

    在江州主脉的庇护下,这些旁支大多都在当地有着一定的影响力。虽说论起地位、财力来说不及主脉,却也不可小视。

    这次的新年,林氏一族显得格外热闹。就在年前,族长林汝贤以祭祖的名义召集各地族人,使得多年以来分散在江州各地的林氏族人纷纷赶了回来,重新聚集在江源镇林氏祖地。

    那些上了年纪的族人还依稀记得,林氏一族上次聚集族人,还是在十五年前林汝贤继承族长之位的时候。

    除夕当晚,在林氏宗祠里,林氏一脉举行了至今已沿袭千百年的祭祖仪式。

    仪式首先由宗老宣读祭文,而后再由出身嫡长房的当代族长林汝贤为首,其余众人按照长幼嫡庶的顺序,依次对祖先灵位进行祭拜。

    祭祖仪式之后,林汝贤请各位族老留在了宗祠议事厅议事,包括林凡在内的其余人等都退了出去。

    林汝贤与几位族老分主次落座之后,一位族老笑呵呵说道:“不知族长将我等召集而来,所为何事啊?”

    林汝贤笑了笑:“几位族叔,我之所以将大家聚来,确是因为有要事相商。”

    “想必几位族叔也都听说了,年后我就要入京为官,担任御史台的左佥都御史。这事耽误不得,我下个月就要出发。”

    “各位族叔,此去京城舟车劳顿,我与夫人年纪大了,路途上需要人照料。再说京城不比江州,很多事情不像家里这么方便,到时各种事务也需要有人打理。所以我想从咱们林氏宗族里选两名年轻后辈跟我一同入京,不知几位族叔可有好的人选?”

    族老们听到此言,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们知道自家后辈若是能跟着林汝贤这位朝中重臣,自然是前途无量。

    只要有了林汝贤的倾力提拔,就算是以后没有功名在身,步入仕途为官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就算是以后不能做官,作为林汝贤的后辈,在京城往来皆是达官贵人以及权贵子弟,也可以借此开拓眼界和积累人脉。去京城历练一番,对他们的以后也是好事。

    片刻的沉默后,其中一位道:“族长言之有理,出门在外,外人哪里有自家人用起来可靠和顺心。我有一个孙儿林绍,为人忠厚勤勉,手脚勤快,头脑也算灵光。现在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生意了,有他照应族长,我这把老骨头也可以放心许多!”

    林汝贤点头:“林绍这个孩子我也见过几次,此子颇有些聪慧。年纪轻轻就将家族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待人接物也极有礼数,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另一位族老这时候说道:“林绍这小子自然是极好,可是既然族长有意培养族内年轻后辈,大家就都不要藏着掖着了,把各家的青年才俊都拿出来晒晒,选两个合适的。”

    其余几位族老也都点头附和,七嘴八舌的向林汝贤推荐着自己的后辈。

    经过一番争论以及利益交换,最终确定由林绍和另一位族老的后辈林青阳随林汝贤入京。

第十章:少族长

    在入京的人选确定之后,林汝贤继续说道:“各位族叔,我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征求各位长辈同意。”

    林绍的爷爷率先说道:“族长请讲!”

    林汝贤道:“大家知道,我入京之后,与江州相隔万水千山之遥,且公务繁忙,必然无法再一心处理家族事务。”

    “况以我一人之力,很多事确实力有不逮。所以我打算在年后辞去族长之职,现请各位长辈先从族中物色出一位贤能之人,开始接手家族事务,以便在我走之后能够接替于我,不致于耽误处理家族事务。也使我能够不为家族之事所累,安心赴任。”

    各位族老都没有准备,闻言吃了一惊,脸色都变得凝重下来。

    林绍的爷爷眸光不停闪动,思虑再三,心底一时间仍是有点不明白族长这是要做什么。

    但是见到局面有些冷场,毕竟自己刚刚才受了人家好处,他便站起身来,上前劝说道:“族长为我林氏一族劳苦功高,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且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岂有卸任之理?若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自毁长城,族长还是莫要再提此事。”

    其余各位族老也是在思虑族长的这番话到底有何目的,心中都是有些惊疑不定。听到这位族老之言,也都只得先点头称是。

    林汝贤则是摇头言道:“各位族叔,非是我要固执己见,故意推脱。实在是山高路远,力不能及。几位长辈可从各脉堂兄弟中择优选取一位,继任族长之位。”

    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咳,咳咳,胡闹!”

    一位出身主脉的族老见此状,急得脸色通红。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拍桌子怒吼道:“真是胡闹,一直以来,我林氏族长只能由嫡长房来担任。咳咳,你这一代,嫡长房只有你自己,你要让给谁?啊!难道这族长之位你打算要让旁系支脉的人给得了去?汝贤,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咳…咳咳!”

    这位族老坚持着说完这些话,艰难的以手捂着胸口,挣扎的咳嗽着。由于气息不畅,显得有些面目狰狞,血管都快要爆出来了,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

    其余旁系的族老听闻此言面色不渝,心中的不快溢于言表。

    他们很是不满的看着那位几乎把肺都快要咳出来的族老,但是此人的话虽不好听,说的也是实情。

    江州林氏宗法极严,在嫡长房血脉未断的情况下,从无别支继任族长的先例。

    哪怕因嫡长一脉继承人年幼,会由族中有威望者代理族中事务。但也只是代理,等嫡长一脉的继承者成年,还是要乖乖的把位子让出来,否则族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人。

    而这宗法规矩,也是江州林氏能够尽可能的保持族内稳定,传承至今的重要原因之一。

    所以大家对这族老虽有不满,却也无从反驳。而且大家又见到他随时都可能要咽气的模样,就更不好多说什么。

    这些旁系支脉的族老们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他们强忍不快附和道:“山老说的有道理,还望族长慎重!”

    林汝贤略微责怪的向那仍在咳嗽的族老说道:“山叔,你不要这样说。不论主脉旁系,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区分你我?”

    说完这些,他又朝众人说道:“既然各位长辈都不同意我卸任族长之位,可到时候我走之后,这族中之事该交由何人打理?”

    那位好不容易才缓过来一口气的山老用手抚了抚胸口,没好气的说道:“那还不容易,你是去的远,可是林凡那小子总离得近吧?那小子聪明

    的紧,不比你年轻的时候差,很多事交给他我们也都放心。再说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在的时候,理所当然的由他来代理族长之位。”

    其余几人看着两人的一唱一和,一时间有些愕然。这些人都是各地的主事人,又活了这么些年岁,见多识广,见到眼下这个场景,哪里还能不明白林汝贤是什么意思。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重头戏在这。怪不得这林汝贤突然之间想要带旁系之人赴京,原本以为他是高风亮节,为了家族着想,提拔后辈。

    现在看起来他更多的还是想要以此为交换,换得大家对自己儿子的支持。如今要辞任族长是假,给自己儿子铺路才是真的。

    不管林汝贤是真的大公无私,又或者是谋取私利,大家都是明白人,没有人会傻到吃力不讨好的得罪林汝贤这个整个林氏一族的主心骨。

    而且族长之位在以后本来就是人家儿子的,谁都抢不走。他现在想要的,不过是提前把这个名分确定下来罢了。

    众人当即心领神会,皆言道:“理当如此,山老说的有理!”

    林汝贤推脱道:“这样不好吧!凡儿毕竟年纪太小,缺乏历练。如今办事还缺乏稳妥,实在难当大任。再说凡儿也要去淮南道赴任,还是请各位族叔从各位堂兄弟中来选吧!”

    既然摸准了林汝贤的心思,那接下来的事也就好办了。

    一位族老为了讨好林汝贤,上前言到:“族长此言差矣,凡少爷天性聪慧,又加上文武双全,当真是最合适的人选。”

    “凡少爷年岁不及二十就中了举,古来少有,正可谓是少年英杰。族内这么多年轻子弟,有谁能比得上?”

    “而且少爷侠义无双,接济灾民,仁义无双之名远播,整个江源镇谁人不知?他的名望不要说小辈里面,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多有不及。所以由少爷代理族长之位当真是众望所归,我们是一百个赞成!”

    此人见到林汝贤面无表情,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片刻后,他见林汝贤面色缓和下来,便知道自己赌对了。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孩子,他内心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回到了座位上。

    其余人等见风使舵的本领也不低,只不过见被人抢了先,一大把年纪也不好再腆着老脸上前。只能在心底里暗骂了几声:“呸,老家伙也不嫌害臊,为了拍马屁,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然后所有人都一脸真诚的看着林汝贤,附和那人道:“风老所言极是!”

    林汝贤知道今天只是为了一个名义,如今已经得到,就不宜再得寸进尺。也应当拿出来一些甜头给这些族老,安抚众人。

    于是他点头说道:“既然各位长辈都如此说,那先就这样决定了吧!今后在我不在的时候,就由凡儿暂代族长之位,总理族中一切事务。”

    “不过凡儿毕竟年幼,经验不足。他又要外出为官,通信不便,很多事情也就不能及时处理。所以族中如果不是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的话,还是由几位族老商议,进行处理,只需将结果通报于凡儿即可。几位长辈觉得如何,可有异议?”

    族老们知道即将外出为官的小少爷不会参与到家族事务中来,只是得了一个少族长的名头而已。而自己又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自然不会反对。

    众人一致说道:“族长英明。”

    林汝贤环视了一下各位族老,缓缓的沉声说道:“天色都这么晚了,还有劳各位长辈陪着我一个晚辈在这熬夜议事,汝贤真是

    对不住各位族叔。如今该说的都说完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疲累,说完这些,他揉了揉额头,转过身轻轻的向后挥了挥手,率先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地面不平的缘故,林汝贤的的身形虽然看起来仍然挺拔,但是脚步却似乎有一些踉跄。

    这一晚,崇平九年的除夕之夜,在新旧交替之时,江州林氏通过族会,林凡正式成为了林氏一族的少族长。

    祭祖仪式结束之后,各脉族人也都有着自己事要忙,不能长留江州。

    除了林绍和林青阳这两个要跟着林汝贤入京的小辈之外,从大年初二开始,各脉族人都陆续告别,赶回了各自所在之地。

    这次林氏一族十几年一遇的族会,也终于告一段落。

    在送走了众人之后,林汝贤与林凡也终于可以从族中事务中抽出身来,好好的和家人朋友过一个新年。

    崇平十年,大年初六!

    这天一大早,林汝贤就带着林凡到陆宅登门拜访,陆文昭夫妇也是早早地在门前等候。

    陆文昭远远的看见这父子二人的身影,便快步的走下门前石阶迎了出来。

    他笑声朗朗:“汝贤啊,你可是终于忙完了,就等着你来呢!走走走,快回家!”

    林汝贤让安管家带着下人把带来的礼品送进去,又看向陆文昭,歉意说道:“见过大哥,嫂夫人!”

    “原本早就应该过来了,可是这几天实在太忙,今天才过来,还望大哥勿怪!”

    陆文昭笑着责怪到:“我都知道,还说这些干什么?你要再这么说我可是真的就要生气了!!”

    陆夫人也应和到:“是啊!汝贤,你还不了解你大哥吗!走了,走了,咱们就别在这快吹冷风了,你们不冷,凡儿还冷呢!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林凡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乖巧的施礼说道:“陆伯伯好,伯母好,凡儿在这给伯父伯母拜年了!”

    陆夫人上前把林凡扶起来,拉着林凡的手,笑道:“凡儿,快起来吧,你可别跟你爹学,读书读多了,一股子繁文缛节!你啊,跟伯父伯母哪来的那么多俗礼。”

    说完也不管陆文昭和林汝贤两人,就径直拉着林凡向着里面走去。

    几人来到客厅,分主次落座。

    陆夫人毕竟是女眷,不太方便在外面多待,只是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到了后堂。

    陆文昭向着林汝贤问起:“汝贤啊,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京城呢?”

    “大哥,我打算等下个月给凡儿行过冠礼之后就动身!唉,这次一别,咱们兄弟就不知道何日才能够再次相见了!”林汝贤略微有些伤感。

    “哈哈,汝贤!你这是做什么?你去入京任职,这又不是什么坏事!”

    “我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你虽然一直赋闲在家,看似对外界漠不关心,但是我知道你其实对现如今的官场朝局痛心疾首。现在你入京为官,不正是你施展自己抱负的一个机会吗?所以咱们就不要在这作这种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了!”陆文昭宽慰他。

    林汝贤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吧!”

    随后他调整了一下心态,爽朗一笑:“大哥教训的是,是我拘泥了,一会当自罚三杯!”

    “知道就好。行了,大过年的,咱们不说这些了!来,凡儿,过来让伯父好好看看!”

第十一章:婚事

    林凡扭捏着不敢上前,有些难为情的说道:“陆伯伯,从小到大,您基本上天天都能见到我,还有什么好看的!”

    陆文昭开怀笑道:“你小子还不好意思了,哈哈!”

    “怎么,你小子现在厉害了,这一当上了少族长,如今连陆伯伯都不能看看你了?”说的林凡连忙说不敢不敢,更加的局促不安了。

    “我说大哥啊,您就别拿凡儿打趣了!他这个少族长是怎么得来的,别人不知道,您还不清楚吗?”

    “不曾想我如今为了这小子,现在却要用以前自己不屑用的算计权谋之术!我的一世英名,算是全毁在这小子手里了!”林汝贤无奈自嘲。

    陆文昭则说:“汝贤,你又来了。权谋之术无分善恶对错,只要坚守本心,你又何必拘束呢?”

    “大哥不必安慰我了,既然决定了入这滚滚红尘,我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再说这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权谋,只要是明眼人,一看便知。以后到了官场之上,若是只有这种水平,恐怕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以前我不用权谋,非是不能,实为不愿也!”

    “我原本以为依靠圣贤之言、朝廷律法,就足以安邦定国。可是后来证明我错了,我又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就只能辞官还乡,不问世事;只图躲一个清净!可现如今世事局势,早已由不得你我了!有一些非常手段恐怕不得不用了!”对于此事,林汝贤到是显得很是豁达。

    “嗯,这些事别人说的再多也也没用,只有你自己看开才行!”陆文昭宽慰他。

    说完这些,陆文昭话题一转,正色说道:“对了,如今凡儿和清雅这么大了,凡儿也要举行冠礼,甚至要去当官了!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说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恐怕在清雅那个丫头心里,我这个爹还不如她的林凡哥哥来的重要!现在趁你和凡儿走之前,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他们的婚事了?”陆文昭说道。

    林汝贤露出笑容,“清雅和凡儿从小关系就要好,咱们能亲上加亲,我自然是没有意见!哈哈,正好凡儿在这,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大哥您还是亲自问一下他的意见吧!”

    陆文昭笑呵呵的看向林凡:“凡儿啊,你爹想看看你自己的想法,告诉你陆伯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按照林汝贤和陆文昭的想法,林凡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人之间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说林凡不喜欢陆清雅,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之所以这样问,更多的还是走个过场,以对林凡这个小辈的调侃居多。

    林凡完全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扯到他的婚事上面,直接愣在当场。

    这时林凡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身体也仿佛十分沉重。

    他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的站起身来,缓缓地从座位上走到陆文昭与林汝贤两人身前,又重重的跪在了地板之上,沉声的从口中吐出:“孩儿不愿!”

    话音刚落,就听得后堂过道上传来了一声惊呼。

    原来是陆清雅在后堂从母亲那里听得林凡过来了,便领着自己的贴身侍女欢欢喜喜的从闺房里跑了出来,急切的想要与林凡相见,全然没有一分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

    走到客厅后面,正好听到父亲正在与林叔叔商量自己与林凡哥哥的婚事,一下子羞了她一个大红脸。

    看着自己侍女打趣的眼神,害羞之下的她原本准备转身回返。

    可是她踌躇了半天

    ,不知道为什么却就是迈不动脚步。

    好奇之下,两个人反而依偎在门后,竖起耳朵偷偷摸摸的偷听起来!

    直到忽然听到了林凡的那一句“孩儿不愿!”陆清雅倏地犹如被天雷击中魂魄一般愣在当场,两行清泪不知不觉的就流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整个人就好像失去了支撑,瘫软在门后。侍女见到这种情况,不知所措的惊呼出声:“小姐!”

    这一声呼唤才使得陆清雅慢慢的回过神来,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双手用力的捂着嘴,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顺着青腮不停流下。

    陆清雅也不去管,任凭眼泪流淌,她踉踉跄跄的向着后堂跑去。

    小侍女无奈的跺了跺脚,恨恨的朝林凡看了一眼,然后匆跟了上去。

    外面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厅内几人,却也没有人去管。

    作为始作俑者的林凡正跪在地上自不必说;林汝贤原本只是不愿越俎代庖,想让林凡亲口应下这门婚事,却怎么也没想到林凡会这样做,一时间羞愧难当,此时此刻心里再急也没有立场去管。

    至于陆文昭,在心底当然是极为心疼自己的女儿,可是没有弄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慰陆清雅。

    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让林凡给自己的宝贝女儿一个交代,如果林凡有正当理由还则罢了,如果没有,他并不介意冒着两家交恶的风险让林家给自己一个交代。

    林汝贤面色苦涩,羞愧的开口道:“大哥,我…我…”

    却无言以对。

    陆文昭挥手阻止了林汝贤,“汝贤,你不要说了,你的意思我都知道!”

    然后他勉力保持平静的看向林凡:“怎么!你为什么不同意?是不是你不喜欢清雅?还是因为你爹现在在朝廷当了大官,你也是堂堂举人,朝廷命官!而我陆家只是区区白丁之身,清雅只是我这个浑身上下充满了铜臭味道的商人的女儿!你说,是我陆家攀不起你林家这个高枝?还是清雅配不上你这个举人老爷?”

    林汝贤愈发的羞愧难当,轻声道“大哥!这!”

    “你不要说,你让他自己说!”陆文昭再也忍不住了,拍桌子怒吼道。

    林凡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陆伯伯,您是了解我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可你也知道,我下个月就要去淮南道赴任了。”

    “我从王虎等人口中得知,淮南道虽不及中原道和北部边境混乱,但也是盗匪林立、民不聊生。我是巡检司巡检,剿匪捕盗乃是分内职责,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这一去生死难料,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更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这门婚事,我越是喜欢她,越不能答应,若是我和清雅妹妹定下婚事,我是怕耽误了她一辈子啊!我,我怎么能忍心让清雅妹妹……”

    林凡说着说着,眼泪就一滴又一滴的啪嗒啪嗒落在了地板上,直到泣不成声!

    林汝贤唉的叹了一声,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陆文昭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看林凡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那你心里有着这么多话,为什么就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呢?”

    “唉,罢了罢了!事到如今,罚你也于事无补,你先起来吧!刚才的话都让清雅给听了去,也不知道这丫头会伤心

    成什么样,我只能先跟清雅说一下情况,她具体如何决定,还要看她自己了!”说完起身进了后堂。

    林汝贤盯着林凡看了良久,却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出了客厅,林凡也是跟在后面,沉默的向着外面走去。才出客厅,就遇到了一从下人那里得到消息,便慌慌忙忙的从武馆赶回来的陆少甫。

    “混蛋”他一看见林凡,顿时火冒三丈。

    他疾步冲上前来,一拳打在林凡肚子上,将林凡打倒在地。

    然后不停的拳打脚踢,边打边骂:“林凡你这个王八蛋,你说我妹妹哪一点配不上你?你却不愿意娶她,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你个混蛋!”

    陆清雅天真善良,素来待人宽厚。就连一些下人将虽然没有动手却也大声叫好,既为自家少爷助威,更是为了替自家小姐出气。

    林凡无言以对,既不呼痛,也不还手。

    只是用双手护住脑袋,任凭陆少甫的拳脚如狂风骤雨般落下。林汝贤也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并不阻止,想来也是要借陆少甫之手教训林凡一顿。

    “住手,哥,你快住手!”一声带着有些嘶哑的哭腔但是仍然令人怜惜的声音传来,话音刚落,陆清雅飞奔而来。

    就在刚才陆清雅在自己浑浑噩噩,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回到后堂之后,直直的扑到自己母亲的怀中痛哭不止,不明所以的陆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在听取小侍女哭着道明缘由之后,陆夫人心疼女儿,也是止不住的流下眼泪。对着林凡破口大骂,她心疼的搂着陆清雅,母女两人抱头痛哭,着实是让人为之动容。

    直到陆文昭回到房间,陆夫人赶忙问道:“老爷,快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凡那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竟然敢这么欺负我的宝贝女儿,我一定饶不了他!”

    陆文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陆夫人和陆清雅解释清楚。

    陆清雅闻言惊喜的仰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连眼泪也来不及擦,梨花带雨的神情实在惹人怜爱。急切的说道:“太好了!这么说林凡哥哥不是因为不喜欢我才不愿意娶我的!”

    陆文昭看着破涕为笑的女儿,无奈的在心底叹息一声:“傻丫头,你高兴什么?我看你这辈子,是被那个臭小子吃的死死的了!”

    想到这里,陆文昭心里对林凡的怨气更重, 大抵天下做父亲的,都是这个想法。

    只是看着女儿的期待眼神,他终究是不舍得女儿伤心,还是说道:“嗯!”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林凡这小子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清雅!你要知道,他这一去,可当真是一切都难以预料,你真的还愿意嫁给他吗?”

    陆清雅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陆文昭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呀!真是一个傻丫头!”

    “还是古人说的对,女大不中留。真是有了情郎,忘了爹娘!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爹也不会拦你,现在这时候林凡应该还没走远,你自己去找他吧!把你的心意当面跟他说清楚!”

    “谢谢爹!”陆清雅感激的看着陆文昭。

    “去吧!不要留遗憾!”陆文昭给了女儿一个鼓励的眼神,挥了挥拳头。

    陆清雅嗯了一声,不忘郑重的向父母施了一礼,然后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第十二章:心意

    看着陆清雅的背影,陆夫人担忧的说道:“老爷,让清雅就这么去找凡儿,真的可以吗?”

    陆文昭也难掩忧虑:“世间女子,在成婚之前,大体是不需要迁就男子的。我陆文昭的女儿,就更不需要如此。”

    “只是清雅钟意于林凡那小子,咱们要是不让她去,她肯定会伤心。”

    “她这次去了,如果能让林凡那个小王八蛋回心转意自然最好。要是他还不同意,那我想清雅也该死心了!”

    “既然林凡不愿意娶,那不管清雅怎么想,就算那小子以后会后悔今天的选择,我也不会再同意让清雅嫁给他。”

    “我陆氏的门楣,容不得如此践踏。哪怕他是汝贤的儿子、江州林氏的未来族长,也不行!”

    陆夫人忧心道:“那该怎么办?”

    陆文昭看着自己的夫人,宽慰道:“夫人无需忧心,清雅我陆氏的嫡女,又怎会嫁不出去,有的是高门大户上赶着跟我们结亲。林凡那小子没眼光,其他人可不傻。要是我愿意,就是把清雅送到某座王府里当女主人也不是不行。”

    陆夫人白了他一眼:“谁给你说这个了,我说的是清雅该怎么办?要是林凡真的狠心,那不得要了那丫头的命啊?万一要是清雅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这个当娘的怎么活啊?”

    陆文昭道:“夫人莫急,那小子要真敢这么做。我一定和你一起打上门去,当着他父母的面,狠狠的收拾那小子一顿,给清雅和夫人出气!”

    不提陆文昭夫妇两人之间的对话,陆清雅刚刚来到府前,第一眼见到的正是是陆少甫正在殴打林凡的这一幕。

    这让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陆清雅顾不上自己一路跑过来又急又累的身体,飞奔上前来阻止。

    陆清雅抓住陆少甫的胳膊,用尽力气把陆少甫给拉开,哭着喊道:“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小妹,都这时候了,你还护着他。你看看他都把你给欺负成什么样了!你不要管我,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替你出气!”

    虽说已经打了林凡一顿,但陆少甫仍是觉得不解气。

    但被小妹死死拉着,陆少甫无法动手。他又害怕伤了自己妹妹,不敢用力挣扎。

    他压下怒火,转过身来怜惜的看着陆清雅,心疼不止,用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陆清雅知道哥哥只是在关心自己,想要为自己出气。

    感动之余,她又感到又气又笑:“哥,你什么都不知道,下手又不知道轻重,不要乱来。你看你都把林凡哥哥打伤了!”

    她说话的同时俯身把倒在地上的林凡给扶了起来,小心的拍掉他身上的尘土。

    她关心的望着他,“林凡哥哥,你没事吧?”

    林凡淡然的说道:“我没事,咳…咳咳!”

    不过他刚一开口,一缕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你还说你没事,你看都流血了。我哥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疼吗?”陆清雅掏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林凡嘴角的血迹。

    静静的看着他青肿的脸庞,忍不住的双肩抖动,啜泣起来。

    “我真的没事,你没必要这样!”林凡冷着一张脸,看向陆清雅,语气冰冷的说道。

    但他心底却忍不住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加了一句:“别挡路,我要回家了!”

    陆清雅并不理他,反而向林汝贤说道,“林叔叔,我有几句话要跟林凡哥哥说,您可以先等我们一会儿吗?”

    在陆少甫动手殴打林凡的时候,林汝贤一直没有阻拦,只是在旁边安静等候陆少甫出完气,再带林凡回家。

    在陆清雅出来之后,林汝贤更觉羞惭。他愧疚的看着陆清雅,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也不管林凡作何回应,就转回身,一个人回到了刚才的那个客厅。

    这时陆文昭也已经安慰好了陆夫人,终究是不放心陆清雅的情况,也来到客厅,悄悄地观察情况。

    兄弟二人此时此景相见,只能相对无言苦笑。

    这时在外面,陆清雅也向陆少甫说道:“哥,你也先出去一下!”

    陆少甫此时余怒未消,不想就这样放过这个辜负自己妹妹的混蛋,自然不想答应。

    但看到妹妹乞求的眼神,他心中一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己这可怜的妹妹哟,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小子手里了!”

    他趁着妹妹不注意,又狠狠的踹了林凡两脚,发泄了一下怒火,然后气哼哼的扭头就走。

    对于陆少甫做的这些,林凡并不在意。他看似不经意的用手拂去身上的尘土,转身背对着陆清雅,轻轻说道:“我还要回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快点说!”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陆清雅再也忍不住自己的伤心。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盯着林凡的背影,凝噎说道:“你……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

    听闻此言,林凡的身体颤了一下,旋而恢复了平静,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你想多了!”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瞒过陆清雅这双一直注意着的眼睛,看到林凡仍然不肯接受自己,眼泪再次滑下。

    他哭道:“你不要掩饰了,你知道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骗不过我的!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为了我好才不愿意娶我的,对吗?”

    低着头的陆清雅看不到林凡的面部表情,就算能看到她也不敢看。

    这时候的她已经快要崩溃了,她知道父亲不会骗自己,也确信林凡喜欢自己。

    但是她不知道林凡会不会接受自己,正如她所说的,她对林凡很了解。所以她也知道,林凡哥哥虽然平常看起来很好说话,但他的性子其实很倔,做下的决定很少改变。

    更加不知道自己这种已经快要低到尘埃里的乞求,会不会触动林凡的心,让他改变主意。

    她没有看到她的林凡哥哥此时微闭的眼眸中也有两行清泪滚滚而下,却看到了他的身形在止不住的轻微颤抖。

    他抬头望天,不让眼泪滴落在地上,强忍着哭腔,道“清雅,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啊!”

    听到林凡的话中那一丝颤抖,陆清雅知道事情有了转机,慌忙道:“不为难,林凡哥哥,我一点也不为难。”

    她深情的望着林凡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知道,我一切都知道!我知道你是在害怕,害怕这次你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害怕耽误了我一辈子;我也知道我留不住你,从你在成为举人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是天上的飞鸟,有着匡扶天下的志向和能力,就算是江源镇这个笼子再大,也是困不住你的。你早晚都会飞到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我还没有一点准备就来到了,又或者说我不想让自己相信会有这么一天。”

    林凡叹息道:“傻丫头!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离你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我不是想束缚你,因为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更加不会阻拦你。我只是想陪在你身后,静静的看着你,追随着你,哪怕离你能够再近那么一点点,我就很满足了。对我来说,只要离你多近一分,便有多一分的欢喜!”

    “林凡哥哥,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陆清雅猛的往前扑上一步,用手环抱住林凡的腰,凄然说道。如同珍珠一般的泪水不停的流下,不大一会儿就打湿了他背后的衣襟。

    林凡并没想到陆清雅会为了自己把

    姿态放到如此之低,也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男人不顾一切的说出这样一番话,哪怕这个男人是自己;更加没有料到她会突然上来抱住自己。

    林凡在一瞬间就僵在当场,有些呆住了。

    片刻后,他缓缓的移动自己僵硬的身躯,回过身来。他默默的注视着这一个对自己用情至深的女子,看着她凄然担心的表情,哭到红肿的的双眼,脸上的点点泪痕。

    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不觉的抬起仍然在发抖的右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快要触到陆清雅那挂着泪水的脸庞了。他又傻傻的楞住了,手臂僵在空中,不知道应该如何落下。

    犹豫再三,他的手还是落了下来。他轻轻的帮她拭去残余的眼泪,轻抚着她的脸庞,说不出话来。

    最后只能用双手用力紧紧的把她拥在怀中,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似得。

    陆清雅闭上双眼,幸福的将小脑袋埋进林凡的怀中,梨花带雨的俏脸上如同寒冰消融,绽放出如花笑容!

    良久以后,林凡方才放开陆清雅,双手轻拢着陆清雅的肩膀。

    他凝望着她,轻声问道:“清雅,你这样做,难道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陆清雅用手堵住林凡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用那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林凡:“林凡哥哥,我不回后悔。如果我今天真的放开手,让你离我而去,我才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

    陆清雅的情意犹如重锤一般狠狠敲打在林凡的心上,又如同千钧之力压在他胸口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应这份深重的情意,他不想也不能辜负她,也不想耽误她一生!

    他在心里面做着强烈的斗争,摇摆不定;不知在某一刻,林凡突然释然了。

    既然陆清雅的话都说道如此份上了,如果自己再真的执意不愿意接受她,恐怕才是真的伤害了她,误了陆清雅的一生。

    林凡下定决心之后,再次轻轻的将陆清雅抱在怀中,宠溺的看着看着她,柔情说道:“清雅,你愿意嫁给我吗?”

    巨大的幸福感迅速袭击了陆清雅,她快要站不住了,激动的几乎要晕过去。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的点头,快速用力的“嗯”了一声。

    林凡拉着她的手,迈步来到了陆文昭和林汝贤身前,又一次跪了下去。“陆伯伯,我求您把清雅许配给我!”

    陆文昭冷冷的盯着他,冷笑道:“怎么?你不是不愿意娶清雅吗!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你把我女儿当做是什么?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你凭什么?”

    林凡苦笑:“陆伯伯,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我对不起清雅。我也在气自己,气我明明知道清雅的心意,却自以为是的认为离开她是为了她好,气我伤了清雅的心,害得她难过!陆伯伯,这次我是真的错了,求您原谅我,我发誓从今以后我会好好对待清雅的。”

    陆文昭仍然不解气,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过林凡,想要狠狠的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一下自己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

    但看着同样跪在地上的女儿哀求的看向自己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心软。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起来吧!臭小子,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如果你以后若是胆敢有一点点对不住清雅的地方,我绝对饶不了你,我说到做到。”

    陆清雅喜不自禁,眼泪再次从眼眶滑落,感激的看着陆文昭,这个从小到大一直无条件宠爱自己的父亲。林凡自知理亏,这时候也是如蒙大赦,唯唯诺诺,俯身称是,恭恭敬敬的朝陆文昭和林汝贤磕了三个响头,拉着陆清雅慢慢站了起来。

    林汝贤在旁边不便插话,如今见到事情圆满解决,一直阴沉的脸色终于浮现出一丝笑容,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欣慰的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安排

    事情虽然已经解决,然而林汝贤见陆文昭对林凡仍是没有好脸色,也是有些无奈。

    他理解自己这位大哥的心情,这事如果换做自己身上也是一样。不过林凡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他再有错,自己也还是得帮。

    于是他便走上前来,为林凡解围。他朝着陆文昭说道:“大哥,不要生气了!都是凡儿他不懂事,这才会闹成这样,还望你多多海涵!以后该打打,该罚罚!咱们多多调教也就是了。”

    陆文昭虽然气的不轻,但女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他气呼呼的向林汝贤说道:“你少来!我说你这个林汝贤,你就别在这跟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是你的宝贝儿子,你当然这样说。可怜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往后就要成了你们林家的人了!再说了,我敢打你那宝贝儿子吗?我打了他,清雅还不跟我急啊,我这把老骨头可顶不住她折腾!”

    林汝贤呵呵一笑,也不回话。但是那一股得意之情却溢于言表,让陆文昭差点忍不住揍他。

    陆清雅听到父亲这样说自己,脸皮薄的她脸刷的一下又红了。

    她走上前拉住陆文昭的右手,不住地晃动,拉着长长的尾音,撒娇道:“爹~!你怎么这样说我呢?我当然是向着您的啊!我……我永远都是您最听话的宝贝女儿!”

    说到最后,眼眶再次发红,眸中含泪,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陆文昭见陆清雅这样,一只手心疼的握住她的手,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暖声说道:“傻丫头!你都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不要再掉金豆子了,爹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

    陆清雅嗯了一声,感动的扑在陆文昭的怀里,陆文昭则是笑呵呵的轻拍陆清雅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林汝贤和林凡在一旁静静看着,气氛静谧而美好。

    最终,由林汝贤和陆文昭敲定,在林凡举行冠礼的时候为他和陆清雅订婚。

    第二日一大早,林凡来到武馆。

    如今的武馆规模早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经过扩建,比以往大了一圈。

    武馆外的平地也重新经过了夯实、整理,建起了一座高台做检阅训话之用,已有了几分军伍校场的味道。

    除此之外,乡勇规模也进行了扩大,现在每队人数已经到了五十人,加上陆少甫的几名护卫,总人数已经有了一百六十余人。

    这时,王虎,林子青,陆广元等人都在带着各自的对伍进行训练。安宁站在检阅台上,目光不断的巡视各队,稍有出错立即进行指正呵斥,至于跟屁虫小秀才林方则站在他身后,准备随时听他安排。

    看着这些乡勇配合的愈发熟练,各种战阵也练的有模有样,林凡不时点头。

    现在,如果单纯的以战力论,他们未必会比那些只知道混吃等死欺压百姓的军卒要差。

    当然,现在还不能过早的妄下定论,训练的再好不一定有用,唯有经过实战、见过血,才可以真正检阅这支队伍的真实战力。

    又看了一会儿,在林凡对乡勇的训练程度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他就不再关心,

    把一切都交给了安宁众人,转身进了武馆。

    进入武馆之后,林凡径直来到陆少甫的房间,直接推门而入。

    陆少甫正眉头紧锁,俯身在书桌上奋笔勤书,他编写乡勇们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听见声响,抬头向前瞥了一眼,看见是林凡,就阴沉着脸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忙了起来。

    就这样大概站了有小半个时辰,林凡才腆着脸凑到陆少甫身前,明知故问道:“少甫啊,你在忙什么呢?”

    陆少甫闻言看了看他,厌恶道:“谁让你进来的,你来我这干什么?”

    林凡谄媚的笑着:“少甫啊,我知道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你看清雅和陆伯伯都原谅我了!”

    陆少甫看到了林凡脸上留下的青肿瘀痕,知道那是昨天自己打的,他怒气消了几分,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他没好气的说道的“你这样对我妹妹,还指望我原谅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说正事,你来我这干嘛?没正事就赶紧滚蛋,看见你我就起火!”

    林凡见状就知道陆少甫已经把气消的差不多了,也收起嬉皮笑脸的谄媚姿态,正色道:“这次我来找你,确实是有正事要说。少甫,我下个月就要去淮南道了,到时候我打算把安宁和王虎带走,让他们跟着我去永阳赴任!”

    陆少甫有些诧异道:“你要带走安宁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俩个从小形影不离,如果没有安宁照顾你,家里人也不会放心。可是你为何也要把王虎大哥给带走呢?”

    林凡看着陆少甫,沉声道: “王虎大哥为人豪爽仗义,古道热肠,在镇上外来人中威望的比你我还高。”

    “再说他本来就是大猛,柱子等一行人的主心骨,又加上现在江源镇逃难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全都是王虎等人在上下照应。”

    林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有他在,不会出乱子!可是,如今外来乡勇大多都受了他的恩惠,自然都以王虎马首是瞻,现在虽然看起来和和气气,但本地乡勇与外来乡勇之间其实并不和睦,有我在这自然没有问题,可是我走了以后,就没有人能够压制他。若长此以往,我担心以后万一出了乱子,到时候我不在这边,我怕你弹压不了,所以我想把他带走!”

    陆少甫皱了皱眉头,忧虑道:“王虎大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说你如果把王虎带走了,他的位置该有谁来接替啊?”

    “我也知道王虎大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只怕到时候众人裹挟之下,一切都由不得他了!至于他的位置,在我们走之后,你可以让大猛或者柱子来接替他!他们都是王虎的同乡兄弟,有了他们在,短时间之内这些外地乡勇是不会出问题的。”林凡言道。

    陆少甫又说到,“可是,以他们两个的威望一时间恐怕不足以服众,定然会有人不服啊!”

    林凡开解他:“正是因为他们威望不够,你才有机会掌控他们,他们要想坐稳位置,只能依靠你来压制其他人。我走之后,能不能让这支乡勇真正变成咱们自己的队伍,就看你自己的了!”

    陆少甫点了点头,“我知道应该

    怎么做了,你放心吧!”

    林凡说服陆少甫之后,站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只留下陆少甫一个人坐在那里深思。

    林凡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是说说而已,他又再次来到武馆外,开始了下一步的行动。

    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候,他挥手把王虎叫过来,两人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林凡开口寒暄:“王大哥,最近你过得怎么样?”

    王虎呵呵笑着回应:“多亏了少爷照顾,一切都好。哦,对了!听说少爷要订婚了,我在这里先恭喜少爷了!”

    林凡笑着说道:“你消息还挺灵,昨天的消息这么快你就知道了。”

    王虎闻言挠了挠头皮,憨厚的笑了笑,他是真心的感激这一个救了他们全族人性命的年轻人,说是愿意以死报之也并不为过,此时也是真心的为他感到高兴。

    林凡接着说道:“王大哥,我这次叫你来确实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马上就要去永阳赴任了,身边没有两个得力的人手不方便,我想带你和安宁两个人去,但是淮南道不比江南,兵荒马乱的有些危险,不知道王大哥你愿不愿意?”

    王虎说道:“少爷说的哪里话,我们这全村人的命都是您救的,只要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就更不要说跟着您去永阳了!再说那里有危险,就算您不让我去,我也要跟着您去,护卫您的安全。”

    林凡显得十分高兴,“好!王大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家里会照顾好嫂子和黑子,只要有我林家人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们。不过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呢,你也不用急,好好的把这个年给过完,也跟嫂子商量一下,如果实在不能去,我也不勉强,答应你的事我一样做到。”

    “不用商量,我家里那口子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说没有您就没有我们一家人的今天,让我找机会报答您呐,现在有机会了,估计她比我还高兴呢!”王虎拍着胸脯说道。

    “嗯,王大哥,既然这样,那这一个月你就安排一下家里边的事,也把乡勇的事逐步交给大猛和柱子他们,到时候咱们就动身。”林凡说完,让王虎回去接着带队训练。

    将这些事都安排完之后,林凡一个人游走于街道之上,体会着这难得的平静。最近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各种事接踵而来,让他都有些应接不暇。

    慢慢的,他回到了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门。

    这一段时间可是着实把林家上下给忙坏了,仆役丫鬟们来回穿梭。家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喜气挂上眉梢。

    林家最近实在是好事不断,先是小少爷中了举,直到现在整个江南道都还在传颂少爷的事迹。紧接着一道圣旨下来,老爷又被选到朝廷里当了大官,平常那些天一样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见了咱们老爷都得客客气气的。

    再往后,少爷又当了林氏一族的少族长。到现在,刚过了年,昨天就传来消息,少爷要与清雅小姐订婚了,当真是喜事连连。

    现在全家老少都在为此忙碌,要为少爷准备冠礼和订婚之事。

第十四章:水匪

    在家里,林凡发现,除了他之外,每一个人都在忙里忙外。

    其中就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忙着跟陆家商量订婚礼上的各种具体事项。特别是顾氏,从昨天到现在乐的都快合不拢嘴了,一大早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林汝贤去了陆家,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家里游荡,从头到尾都无所事事,没有人愿意让他插手,调笑着让他回去休息。

    林凡无奈,他只得一个人回到房间,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神游天外。

    林凡惬意的享受着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整日间陪伴着父母游玩,烧香还愿。

    当然,出于礼法,这段时间他要是再想见陆清雅肯定是见不到了。

    这样一来,他有了闲暇就只能去武馆视察乡勇们的演练情况。让安宁与王虎抓紧时间交接自己手中的事务,做好出发准备。

    还会与陆少甫商量以后的训练安排,主要是以后若有机会,陆少甫可以主动带人去清理周边的小股匪。

    一为实战练兵,培养军心士气;二为保境安民,以防这些以后匪患坐大,防患于未然。

    总之,平静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一转眼就来到了二月。

    由于行程将近,林凡的冠礼以及他和陆清雅的订婚礼也都是自家事,并没有去惊动太多人。

    这一日林凡及冠,各项仪式虽说从简,但林氏数百年传统,林凡又正式成为了林氏的少族长,所以这次的冠礼依然十分繁琐。

    好不容易走完了一系列流程,等到林汝贤先亲自为林凡戴冠,冠礼才算最终完成。

    林汝贤为跪在地上的他整理好冠带,说到:“凡儿,到了今天你也算是成年了,为父也该给你取一个表字了!”

    林凡道:“全凭父亲做主!”

    “那你就字乐安吧!”好像是想起了一些事,林汝贤面带微笑道。

    “你的这个字其实也不是我起的,是你先生在信中说的。他说眼下乱世之象渐生,希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这才给你起了这个表字!”

    从今天开始,林凡,字乐安!

    林凡的冠礼结束,林汝贤又代表林凡与陆文昭交换了两家的婚书,最后在两族中一些长辈的主持和见证下,这些程序就算完成了。

    二月初六,宜出行!

    大江天险,宽阔十数里,古来难渡。

    江州渡口边,江南道水师的一艘楼形战船停泊在码头,楼船高数丈,看上去颇为巍峨壮观。

    一百名带甲兵士列于战船两侧,持戟侍立,等待着林汝贤等人上船。这艘楼船是水师将军派来护卫林汝贤渡江的。

    渡口之上,林汝贤夫妇和林凡正与陆文昭等人话别,林凡的两位堂兄林绍和林青阳侍立于林汝贤身后。

    林汝贤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哥不必再送了,快回去吧!”

    陆文昭伤感说到:“是啊,相处这么多年,没想到你我这么快就要再次分别了。今日一别,不知你我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啊?要不然再迟几日你再动身?”

    林汝贤洒脱一笑:“大哥,我在家盘桓时日已久,想必朝中已经有了非议,若是再不走,恐怕朝廷催我上路的文书就要下来了!山水有相逢,大哥,就此别过,来日再见!”

    又转过头向着顾氏和林凡等人说

    道:“夫人,咱们走吧!”

    顾氏点头,林汝贤率先迈步向船上走去,顾氏告别陆夫人,转身跟上。

    只有偷跑出来的陆清雅依依不舍的拉着林凡的手,在他上船之前悄悄将一件东西赛进了他的手中。

    林汝贤在甲板上向陆文昭等人挥手告别,只听得这时候陆文昭突然高声说道:“汝贤,我知你不喜官场争斗,尔虞我诈,你若是实在不愿意,不要为难自己,那就回来!大哥永远是你的大哥!”

    林汝贤闻言愣了一下,鼻子有些发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他郑重的朝陆文昭鞠躬施了一礼,回应道:“大哥,我知道了!”

    他回身朝着为首的将官说道:“开船!”

    将官依令行事,战船缓缓开动,驶离渡口。

    林凡看着那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倩影,看着她一直在江边眺望,不肯转身回还。直到岸边风景都变得模糊,倩影身影才消失不见。

    这时他低头看向自己手心,那里有她送给他的礼物,或者说那是她的心。

    这是一条锦帕,林凡知道陆清雅性格活泼好动,向来最讨厌女红。这次却为他一针一线的绣了这样一条锦帕,肯定吃了不少苦。

    上面所绣的并非常见的鸳鸯戏水又或者并蒂莲花一类;而是一树红豆,并在一旁缀有两行娟秀小字。“一树红豆寄相思,心盼君兮念君知!”

    清雅说的没错,自己是一只飞鸟,注定是要远行的。

    只是她不知道,在自己心中,她和江州林氏便是自己的鸟巢。他这只鸟无论飞得多高多远,也总有一天是要归巢的。

    林凡深深望着这锦帕,看着那红的如同鲜血般刺眼的红豆,过了半晌,方才将这手帕给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折叠,放入怀中,贴身放好。这才抬起头观看四周景色。

    如今大江并非汛期,水流平缓,虽无波澜壮阔之感,却仍然一望无际。

    由远及近,看到一些岛屿星落,散布在四周,江心洲枯黄的芦苇随着微风摇曳。

    不远处,十几艘渔船游弋在江心,船上渔夫们的号子声此起彼伏,相互呼应,好一幅安宁祥和的画面!

    看着这些,林凡却眉头紧锁,忽然大声呼喊道:“情况不对,所有人加强戒备!”

    却原来,这些渔船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异常,如同寻常渔民一样不停的撒网打鱼;可是如今春寒未去,江鱼瘦小,并非最好的捕鱼之期。

    就算有的渔民迫于生计出来打鱼,也绝无可能在官船行进途中的这小小区域内就有这么多渔船。最重要的是这些竟然都是些大船,连一只小船舢板都没有!

    而且这些船只看似正常,却在有意无意的靠近他们所在的官船,渐渐的已形成包围之势。

    在林凡的授意下,楼船战将朝着他们大声呼喊:“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靠近朝廷水师战船,还不速速离去!再若靠近,休怪本将格杀勿论!”

    那些渔船上之人听见呼喊,就知道已经暴露,便也不再掩饰,每艘船又从船舱中钻出来三十余人。

    这些贼人个个持械,杀气腾腾,驾着渔船飞速向着战船驶来,绝对的来者不善!

    贼人还未到近前,飞蝗一般箭矢就已经后发先至,楼船上甲士躲避不及,当场就有数人中箭倒地,哀嚎不止。

    林凡伸手将吓得趴在甲板上,用双手捂住脑

    袋当缩头乌龟的战将拉起来,抓着他的脖子,大声吼道:“王八蛋,你想死吗?不想死的话就快给我起来指挥御敌!”

    别看这些军士一个个平时欺压百姓的时候都是一副威风凛凛,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在这时候见众匪来势汹汹,都吓得面无血色,慌乱不堪。

    为首战将更是不济,虽然被林凡拉起来,但是早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甚至哆哆嗦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林凡见他如此不堪,挥手将其丢在甲板上,任由他如同烂泥一般瘫软在脚下。林凡向着众军说道:“你们慌什么!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把你们给吓成这样,难道咱们江南道的水师连一群小小的水匪都打不过?别让我看不起你们,让我见识一下咱们江南道水师的厉害!”

    紧接着,林凡快速跑向林汝贤,向着林汝贤说道:“父亲,这里危险,您和娘还是先回舱内休息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林汝贤并无一丝慌乱之色,他面色如常、镇定自若道:“我不进去,既然贼人们都是冲着我来的,哪有别人为了我拼死拼活,我自己反倒躲起来的道理?你们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看你们杀敌!也让我看看你的兵法到底学的怎么样!”

    顾氏紧紧抓住林汝贤的手,虽然看上去非常紧张,有着几分担心,但她也知道自己老爷的脾气。

    她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释然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抓着林汝贤的双手握的更紧了。

    安管家也是一动不动的站在林汝贤身后,选择自然不言而喻;就连林凡的两位堂兄,虽然没有经历过如此场面,面色都吓得有些发白,但还是毅然决然的拔出了腰间佩剑,挺身护卫在林汝贤夫妇身前。

    “哈哈,好!既然父亲如此说了,就有劳父亲在此观战,看孩儿如何杀敌!安叔,两位堂兄,你们照顾好我爹娘!安宁,咱们走!”林凡将一切尽收眼底,同样的拔出佩剑,大踏步的带着安宁前去甲板指挥。

    林家父子的镇定感染了众军,军士们见到身为朝廷高官的林汝贤不但没有去船舱避难,反倒是亲冒箭矢观战、鼓舞军心,都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看向了林汝贤父子,等候下一步的指示。

    军心一稳,也总算是可以组织起向样的反击了。

    林凡疾速命令道:“你们都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一切由我全权指挥!不想死的,都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各队配合作战,用你们手中的弩,给我瞄准每一艘敌船。”

    兵士们听到命令,迅速归位,从腰间拿出配弩,持弩瞄准了敌船。

    林凡在舰首直视前方,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些敌船,听着观测士兵汇报周围敌船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模糊看到船上耀武扬威的水匪们的表情,以及听到他们肆无忌惮的笑!

    六十步!五十步!四十步!终于,在听到第一艘渔船进入三十步射程以后,他铿锵有力的吐出一个字:“放!”

    一瞬间,百箭齐发,箭矢划出一道道优美而残酷的弧线,转眼间飞入敌阵。

    血色绽放,几乎每一艘敌船上都有人中箭倒地,甚至有十数人伤重之下失去重心,从船上一头栽下,落入冰冷的江水中。

    这一轮箭雨,在敌阵中引起了一阵骚乱。但是不过片刻,只见一船上有旗手挥舞令旗,众匪接到命令,就重新安静了下来!

    报仇心切之下,敌船靠近的速度反而更快了。此等反应,这般骁勇,可见匪首并非寻常之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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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朝末年,吏治**、天灾连年,百姓民不聊生。外部有异族屡屡进犯,内则有群雄并起,内忧外患之下,终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就在此时,一名世族少年跌跌撞撞卷入这乱世之中,滚滚大势向前,少年又该何去何从?篡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篡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篡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