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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处凭阑     篡臣txt下载     篡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敌将

    世铎看向了下面那个嗓门最大的,他笑道:“哈赤,这里这么多人,就属你喊的最响,这次就你去吧!”

    哈赤其实只是满真军中的一个千夫长,官职不算太高,按理说不应该有在王帐议事的资格。

    不过他是索绰罗家族的远支,按辈分来说还应该叫世铎一声叔叔,两人之间有那么一丝血缘关系在。

    而且此人作战极为勇猛,向来不畏生死,很得世铎喜爱,对其多有栽培之意,这才能在王帐之中有他的一席之地。

    在这猛将遍地、万夫长都有好几位的王帐内,哈赤却丝毫不怯场。

    为了争抢这次出战的机会,他把声音喊得震天响。由于害怕自己被人盖过去,他还向好几个有可能跟他抢夺的同僚使了暗招,偷偷的往他们腰肋之处狠狠捣了两下。

    那些人吃痛不已,声音自然而然的就低了下去。

    不过他们虽说吃了亏,可倒也硬气,他们硬生生的忍住疼痛,一声也不吭。只是恶狠狠的盯了哈赤几眼,也没有向世铎告发哈赤耍赖的意思。

    当然,按照满真人的习性,哈赤这种无所畏惧的勇猛性格才是最招人喜欢的。他们没抢过就是没抢过,就算告发也没用,这种事情说出来只能被人嘲笑。

    听到大汗点名由自己出战,哈赤大喜过望,他出列道:“大汗放心,只有您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一定把那小子的人头给您拿过来!”

    行礼过后,哈赤大步流星的离开王帐,带领本部兵马前去拦截林凡。

    林凡所率的官军一千余骑,就犹如一条剧毒无比的长蛇,又或如一支锋利无双的长矛,处在最前面的林凡等人就是蛇牙和矛尖,直直的冲向满真步卒的军阵。

    哈赤和满真骑军出动,却不能以同样的阵形迎战,否则极其容易就会被大云官军骑兵突破或者绕过,冲击后方的步兵军阵。

    于是满真骑军组成数列纵队,以厚重的阵形阻拦官军。

    朝廷官军借助刚才的那一段冲锋,奔腾之势已成,而满真骑兵战马更优,骑术更是无双。

    杀机盈溢之下,双方在快速接近。

    战马疾驰,双方很快就进入到了弓箭射程之内,满真骑军在骑马的时候弯弓搭箭,无数支箭矢飞蝗一般射向了官军骑兵。

    在骑射方面,官军肯定是比不过满真骑军的,所以林凡干脆让人放弃了与满真骑军对射的想法。

    面对密集的箭雨,官军低首俯身,抱住战马的脖颈,以尽量躲避箭矢。

    但尽管如此,军中还是有不少人中招,一些受伤士兵吃痛之下跌落马下,或是连人带马翻滚倒地。

    等到再靠近了一些,官军击发了手中的短弩,当做对满真军的还击。

    然而短弩的射程不足,要是等到双方离得太近再发射的话又会影响到近身搏杀,所以这对满真骑军的威胁并不大。

    而且由于没有再次装填的机会,官军就只能直接丢掉手中的军弩,持刀准备与满真军近身厮杀。

    不过好在林凡他们早有准备,让军弩的末端有一截细绳

    与战马的马鞍相连,不至于遗失。

    战马奔腾,区区数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至。

    哈赤一早便盯上了林凡,他见林凡如此年轻,心中轻视之意更甚。像这样乳臭未干的云人,死在他手里的不知有多少。

    他手持一杆长矛,狞笑着直接杀向帅旗之下的林凡。

    两人快速接近,等到两人的距离不足一丈之时,哈赤挺矛便刺。

    借助马速,他这一矛快如疾风、且势大力沉。在他人眼中,整支长矛都仿佛化为了一道残影,令人避无可避。

    这一矛如果刺中,纵然身披铠甲,林凡也必然殒命当场。

    见黑影疾速袭来,林凡轻提缰绳,将身体蜷缩在战马一侧,俯身躲过这一刺。

    这一式镫里藏身让哈赤大为意外,一招落空让他险些失力,就像有一口气堵在了胸腔,无法释放。

    然而还不等他收矛变招,避过危险的林凡就已经出手。

    只见林凡双腿紧夹马腹保持平衡,双手握紧枪身,枪尖由下至上,猛然刺出。

    哈赤脸上的狞笑还未消失,便只觉眼前一花,一道光影闪过,然后就是一阵剧痛袭来。

    巨大的冲力之下,他整个人都从马背上向后飞起,被林凡用枪顶在半空中。

    失力状态下的哈赤不敢置信的看着留在胸前的枪杆,鲜血顺着伤口不停的涌出。

    他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用手紧紧的抓住枪杆,绝望的大喊一声:“啊…!”

    只是这已然无用,胜负、生死皆已定,他这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

    哈赤眼睛看到的最后场景,就是林凡那张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脸,紧接着他的世界就此化作一片黑暗。

    其实以哈赤的身手,在猛将如云的满真大军中虽说不上如何出众,但也与差劲沾不上边。尤其是其身上那股悍勇之气,让他在满真大军里也有着不小的威名。

    他之所以在一招之内就被林凡击败甚至杀死,主要还是因为轻敌所致。

    在他心里,南边的云人都是没卵的怂货。文官爱钱,武将怕死,就没一个是有种的。

    双方之间打了这么多年仗,这些南蛮子哪次不是一听见满真大军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的。

    往往仗还没开打呢,他们这边自己就先溃不成军了。多年以来,一向如此。

    由于一直以来云人自己的不争气,让满真军中之人在面对朝廷官军之时,多有轻视之心。

    可以说除了辽东边军中的镇北铁骑之外,没有任何一支大云军队能入得了满真大军的眼里。

    当初栖灵镇外,数十满真骑军就敢冲击林凡他们数千官军的阵形,便是因为如此。

    而在满真人里也算凶悍之气十足的哈赤,就更是瞧不上绵软无力的云人了。再加上林凡如此年轻,一看就是家世出众,依靠背景才能得以身居高位。

    像这样的人,一看就是新上战场的雏儿,估计都没亲眼见过血肉横飞的战场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就自认为兵法韬略无一不精,成为一代名将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这些人视战场为儿戏,想当然的认为前方战事屡屡失利是将帅无能所致,如果让他们上,早就能把敌军打的爹妈都不认得了。

    他们就凭着脑子里空想出来的那股杀敌报国、壮怀激烈的念头,一心想要在战场上扬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可等他们真见了战场上那些流血漂橹、断臂残肢的残酷景象,大多数直接就吓破了胆子。

    一场仗下来,他们要么很快就死在了战场上,要么哭着喊着求着家里人托关系把自己调走,根本就不敢再待在前线。

    在两军交战的多年里,这种人并不少见。在满真大军的眼里,这种人几乎与草包等同,大概就是送上门来的军功,不要白不要的那种。

    其中能够适应战场残酷的也不是没有,而那样的人往往也是有着几分真本事的,只要不死,很快就能成长起来,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

    然而这样的人终究只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金玉其外的草包货色。

    因此哈赤完全没有把林凡放在眼里,认为只需要一式就可以把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云人年轻将领击杀当场。

    他不觉得林凡有躲过这一招的可能,这种自信让他甚至都没有闪躲林凡回击的打算。

    所以在林凡使出那招镫里藏身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意外。

    在强手众多的满真骑军中,这一式并不算如何罕见,可以说军中的精锐将士人人都会。

    大家都是马背上长大的,不会要是连这个都不会,哪好意思出去见人。

    只不过哈赤很少见到孱弱的云人会使这一招,镇北铁骑精锐归精锐,但镇北铁骑都是重甲。之所以能够与满真骑军抗衡,主要还是因为铠甲兵械比满真骑军精良。

    这不是说镇北铁骑骑术不精,而是在甲胄过重的情况下,很多动作受限,除了横冲直撞以外,很难有多余的动作。

    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很明显连镇北铁骑都不是,胯下战马也说不上如何优良,哈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人的骑术是这样的出彩,反击更是如此凌厉。

    只不过哈赤这时候纵然有了后悔的心思,却也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了。

    失去神志的他只在模糊中觉得身体在向着一侧地面快速跌落,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声息。

    原来是林凡大吼一声,将挂在枪上尚未断气的哈赤甩到地上:“敌将已死,众将士,随我杀!”

    只见主帅只用了一招,就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这让紧紧跟在林凡身后的官军骑兵士气大振。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和骑枪,大声喊道:“杀!”

    满真骑军也没想到才一个照面,自家千夫长就已经毙命,于是他们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丝慌乱。

    不过这时他们想要后退也来不及了,就算没有了主将,依然激发出了他们的血气之勇,迎战官军。

    就这样带着浓重的杀气,双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第一百八十一章:京师

    京城之中、皇宫内苑。

    大云朝当今天子赵桓正在武英殿里接见内阁的大学士们,商议这次的退敌之策。

    “说话啊,你们一个个平常不是都挺能说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都成哑巴了?”

    武英殿里的气氛异常凝重,寂静的大殿里除了皇帝的怒吼声,几乎连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落针可闻。

    而那些在一旁伺候的宫女宦官们,更是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到正在气头上的陛下就被拖出去乱杖打死,那可真是死都找不到地方说理去。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高官厚禄,吃的是膘肥体壮。可一到关键时候,却什么用场都派不上。这都一个月了,你们却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你说朕养你们何用?”

    赵桓看着眼前这些平时一个个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现在却都耷拉着脑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内阁重臣们,肺都快气炸了,恨不得让人把他们全都拉出去砍了脑袋。

    好在皇帝心底还有着最后的理智,知道那样做除了惹得朝野震动,会让更多人生出其他心思之外并没有什么用,这才把这个念头给压下去。

    “爱卿们,你们都深受国恩,拿着朝廷的俸禄。可如今在京城危难之时,难道就没一个人能出言献策,为朝廷退敌、与国分忧吗?”赵桓的语气软了下来,已几近于向自己的这些臣下们乞求了。

    这般姿态,是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可见他对于城外满真大军的担忧,确实已经到了极点。

    可是不论他如何说的口干舌燥,那些内阁成员们就是拿准了主意,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台下的这些人谁都明白,现在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要是有作用了还好,万一要是没用,或者效果不理想。那来日满真退兵,陛下第一个惩治的,就是自己。

    有了功劳是陛下英明,出了问题就是臣下无能。

    在场这些人既然能从人精堆里爬上来,做到内阁大学士,就没一个是傻子,这种傻事又怎么可能有人去干!

    陛下溜肩膀可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大家都见了太多这种事情了,与其以后被陛下问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算无功,也总好过有过!

    就在赵桓对这些人失望至极,打算结束今日议事之时。于朝恩快步小跑进来,不停的喊道:“陛下、陛下,动了、动了!”

    赵桓不耐烦的说道:“你这老奴才,没见到这里正在御前议事吗?你这般闯进来体统何在?何事让你这么毛毛躁躁?你平日里的养气功夫都到哪里去了?又是什么动了?”

    “老奴知罪!”于朝恩连忙止步,恢复了平日里的稳重,他跪下向赵桓叩首。

    请罪之后,他又接着回禀,只是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难掩的激动:“陛下,是援军,援军动了!”

    “什么?”赵桓闻言一下子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援军动了?哪里的援军?”

    于朝恩喜道:“就在刚

    刚,据城头上值守的青衣卫回禀,淮南、山东、中原道的勤王兵马共一万多人,现在已经与满真大军交上手了。”

    “在何处?”赵桓大喜,问道。

    “在京城东南安和门,双方厮杀甚烈,如今胜负未分,不过战事虽未止,但城外官军已杀敌无数。老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内阁成员们也都不再沉默,全都跪下贺喜道:“陛下洪福齐天,臣等为陛下贺!”

    这个消息让皇帝一月以来一直紧绷着的心情舒畅了不少,他放声大笑:“哈哈哈,看来天底下还是有忠臣的!”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殿下那些内阁重臣们,然后说道:“传旨,摆驾安和门,朕要亲自去观战,看看我大云健儿们到底是如何杀敌的!”

    于朝恩为难道:“陛下,如今那边战事未止,现在去太过危险,陛下要以龙体为重,还是再等等吧。等战事明朗,陛下再去城上不迟!”

    表现自己忠君爱国的机会到了,内阁大学士们也都劝道:“陛下龙体为重,还望陛下三思!”

    赵桓冷哼一声:“哼,我大云的将士正在前方奋战,朕岂能安居于宫中,卿等不必再言。你们中若有胆者,随我一同前去城头观战,为我大云健儿摇旗助威!无胆者,自己回家便是,朕也不强求!”

    赵桓不理他们,说完就带着于朝恩大踏步离开了武英殿,将这些人晾在这里。

    皇帝离开之后,向来政见不和的内阁首辅王士及和次辅李若溪无奈的对视一眼。

    陛下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谁能不去?谁敢不去?真要是有人敢回家,只怕前脚还没踏进家门,后脚抄家拿人的圣旨就到了。

    于是这些内阁大学士们也只得跟在皇帝的屁股后面,去往那城头之上。

    如今起了战事,京中百姓们都待在家里不敢出门,以往热热闹闹的大街上眼下连个人影都没有。不过这也省事,皇帝出行也不用清街了。

    畅通无阻的皇帝仪仗很快来到了京城东南的安和门,青衣卫指挥使还有城楼之上的一众将领早已在这里等着了。

    皇帝登城,青衣卫指挥使钱同率众大礼参拜,以迎圣驾。

    “众卿平身!”赵桓已顾不上讲究这些虚礼,挥挥手让众人免礼。

    “钱同,如今战事如何?”皇帝略显焦急的问道。

    钱同能执掌青衣卫,掌握天下机要,自然数是当今天子的真正心腹,要不然皇帝也不会直呼其名。

    钱同恭敬回道:“禀陛下,城下双方鏖战良久,如今胜负未定。就在陛下到来之前,援军趁满真步军防线松动出动了骑兵,满真军也出动了骑兵拦截。”

    皇帝赵桓问道:“场面如何?”

    “局势尚不明朗,还不好下定论。”钱同回道。

    “不过援军中我方将领倒是极为出彩,不仅亲冒阵矢上阵厮杀,更是一击就将一名敌酋斩于马下。如此一来,我军士气大盛,局面

    已然占优。”

    皇帝面露喜色,笑道:“难得难得,一直以来朕只是听说满真之人悍勇,却不曾想我大云还有这等良将,实在是长我军威。那将领何在?快指与朕看!”

    钱同指着城下的战场说道:“陛下请看,那帅旗之下的,就是此人!”

    战场距离城池尚远,赵桓常年不分昼夜的批阅奏折,视力远不如当年,就是眯起眼睛也看不太清:“谁能告诉朕,那旗帜上面写的什么?”

    皇帝身边有目力好的禁军将领连忙回道:“回陛下,那大旗上绣的是一个林字。至于上面的官衔,由于离得太远、字又太小,臣委实看不清!”

    “姓林!”皇帝低声沉吟。

    思来想去,赵桓也没想到朝中有什么林姓大将。

    “钱同,你可知淮南、山东、中原三道的这些领兵将领里面,有谁是姓林的吗?”

    钱同开始回想青衣卫里有关三道将领的案牍,不过林姓是不算罕见,三道之中林姓将领不再少数。

    而且在京城被围之后,青衣卫镇抚司与天下各处暗桩的联系几近断绝,这让他也不知道天下各道派出的勤王将领都是谁,因此他并不能确定城下的将领到底是哪个。

    只是皇帝发问他又不敢不答,只能下跪于地,老老实实的回道:“臣不知,不敢妄言,请陛下降责!”

    皇帝之所以宠信钱同,就是因为他的忠心,不会欺瞒自己。要不然就凭钱同才干平平,皇帝又岂会把青衣卫指挥使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他。

    为人臣子,只要牢牢抓住了一个忠字,其他的相对而言就没那么重要了。

    因此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这位赵家天子也不算如何生气。

    他以不在意的口气说道:“起来吧!不知就不知,以后注意也就是了,谈何降责?”

    “不过朕给了你机会,你也要珍惜才好。下次朕可不想听到朕的青衣卫指挥使再跟朕说不知两个字了!”

    “臣谢陛下隆恩!”钱同偷偷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这才站了起来。

    钱同不能不怕,以陛下的性子,要不是自己还有点忠心,不算那么一无是处。估计现在的自己就已经被摘去乌纱,投入诏狱里面了。

    而自家的镇抚司大牢到底有多可怕,只怕是没有谁能比他这个青衣卫指挥使更清楚了。不论是谁,进去之后不脱上一层皮,就别想出来。不夸张的说,在诏狱里面,活着就是折磨,能死才是一种奢望。

    皇帝刚到城上不久,皇帝和内阁亲临城头观战的消息就已传到各部。各部里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哪里还敢躲在家里,也都在赶来的路上了。

    没用多长时间,安和门上的城楼之上就到处都是身着绯红色官袍的朝廷官员了。至于那些三品以下的,就只能在跟皇帝行礼之后远远的站着了。

    京城承平日久,上至皇帝、下到百官,都来这里亲眼观看一场战事,可以说是上百年来未有之事。

第一百八十二章:对话

    一千满真骑兵组成的纵队并不算太厚,前后不过数丈。而且哈赤一死,他们没了主将,士气军心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战力受损是必然的事。

    而官军这边林凡有带头冲杀,又斩杀敌将,士气正盛。

    此消彼长之下,官军以长蛇阵形迅速的冲破了满真骑军的拦阻,杀了出来。

    然而即使是这样,满真骑军还是带给了官军不小的杀伤。

    甚至在无人调度之下,他们依然差点把官军后半部分的三百余骑合围在阵中。

    如果不是林凡提前发现满真骑军两翼向中间合拢过来,并随机应变,在带队杀穿满真骑军之后,带领先头部队绕到满真大军一侧再度返回,袭扰满真骑军后翼,接应后续官军。

    那后面的三百人很可能就杀不出来了,而是会被满真骑军把他们与其他人分隔开来,然后再将他们围杀在阵中。

    而在林凡带领他们杀出来之后,那些满真骑军还是不肯不放弃。他们重整阵形,跟在官军后面紧追不舍。

    林凡不去管后面的满真骑军,而是趁着满真步军的混乱,带兵冲入满真步军的阵中。

    满真步卒确实很精锐,然而步卒再精锐也只是步卒,在面对快若疾风的骑兵之时,都是很吃亏的。

    尤其是满真缺铁,大云朝廷又一直禁止国内百姓和商贩往满真境内输入生铁。对于胆敢向满真人贩卖生铁者,朝廷绝不会手软,一定会严厉惩治。

    如此一来,虽然仍然有一些商贩为了获取暴利,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向满真走私铁器,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些铁器的数量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满真所需的生铁,大多还是依靠屡次南下劫掠来供给。

    而且满真的工匠数量也远不如大云,所以这些步卒并不披重甲,只能用轻甲和一身的血肉之躯来硬扛官军的刀锋。

    双方初一交手,满真步军的阵形便几告崩溃,直接被官军骑兵杀穿。

    只不过官军并不恋战,在冲过整个战场之后,林凡带着剩下的人向城下而来,否则满真的数千步卒必然会损失惨重。

    随着官军骑兵进入到城头床弩的射程之内,不止一次吃过云军床弩大亏的满真骑军也就放弃了追赶,转而去绞杀邓文通、曾凉那些仍在与满真步军交战的官军步卒们。

    官军骑兵在战前有一千余骑,而在冲破两道满真军的防线,来到京师城下之后,折损已过两百,只剩下不到八百人。

    而这八百人中,还有不少人身上都有着轻重不一的伤势,就连林凡肩膀上也中了一矢。这支箭直接穿透铠甲,刺在林凡的肩胛骨上,这让林凡鲜血直冒。

    暂时不去管身上的伤势,林凡调转马头,盯着那些逐渐远去的满真骑军。

    他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满真骑军闻名于世,号称无敌。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尔尔!”

    他这一笑,也带动了军中剩下的其他人,全军上下一起大笑出声。

    世人皆畏的满真骑军自然不像林凡说的那么不堪,而刚才满

    真骑军的战力,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之所以要大笑,不是为了嘲讽,也不是为了炫耀,更多的还是为了鼓舞士气。

    刚才一战,军中折损就已超过两成,虽然因为他斩杀敌军将领使得局面看起来好像占优。

    然而满真大军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就是杀了他们的将领也并不能奠定胜局。

    更何况这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还会有一场注定会十分惨烈的大战,如果现在士气跌落下去,对往下的战局肯定会极为不利。

    不过他这一笑,不说城下的将士们,就连城上的气氛都跟着轻松了不少。

    林凡回过身来,现在没时间处理伤口,他忍着疼痛,用刀斩断箭矢。

    将箭杆丢在地上,他抬头看向城头,没想到竟然看到了明黄色的天子仪仗。

    原本只是想要与城内通话的他赶忙在马上抱拳俯身行礼:“臣申州通判林凡率淮南道勤王之军参见陛下。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陛下降罪!”

    “林凡,林凡!”赵桓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的年轻人,不停的在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应当是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间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在皇帝身边伺候多年的于朝恩虽然年纪大了,可一点也不糊涂。

    他很快就想起来了这个名字,不等皇帝询问,他就在皇帝耳边小声提醒道:“陛下,这是户部侍郎林大人的独子。半年前永阳守城之战,此子曾率数百人就挡住了张丰儿贼军的数万兵马,不仅守住了永阳城,还为石秋鸣石部堂诛灭张丰儿全军争取了时间。陛下忘了,陛下当时还夸过他来着。”

    经他这么一提醒,赵桓很快就想起来了,原来是他,怪不得这么耳熟。

    皇帝赞赏的看了老奴才一眼,然后说道:“小林爱卿免礼平身!”

    赵桓的声音不算太大,城下的林凡根本就听不清楚。

    不过这不算是一个太大的问题,在赵桓的授意下,城上很快就有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小林大人既是为国征战,又有伤在身,不必拘泥于礼数。至于君臣之礼,日后补上便是!”

    “臣谢陛下!”林凡谢恩。

    “小林爱卿伤势可重?是否需要进城休整?”城上声音又起。

    林凡朗声笑道:“臣谢陛下关心,一点小伤,不妨事的,就当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何需进城!”

    听到林凡不需进城,赵桓也是松了一口气。他暂时还信不过城下这些人,如果这是满真大军施展的苦肉计,目的就是为了赚开城门,真要开门的话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所以还是不开门的好,就算林凡是户部侍郎的儿子又如何,那他也未必就不会降了满真。

    “小林爱卿豪气冲天,朕亦神往之。爱卿及麾下将士奋勇杀敌,报效朝廷。朕和这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等战事止息,一定会好好的封赏众位将士!”

    “臣先代军中将士谢过陛下!”

    林凡再次谢恩。

    “陛下,臣此次过来,只是为了禀报天下勤王兵马已经陆续赶到,满真大军已不足为虑,京城之危片刻可解。所以请陛下和诸位大人放宽心,不必忧虑。”

    “如今事情已经说过,臣麾下将士此时依旧在与满真军厮杀,臣不能坐视,故此臣请回身再战,望陛下允准!”

    在朝堂之上,赵桓见多了那些畏首畏尾、只顾自保的大臣。难得见到一个如此忠勇的年轻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这位大云天子越看林凡就越觉得顺眼,他说道:“小林爱卿忠勇可嘉,卿之忠义,朕已心知,故朕不会阻拦。只是爱卿兵少,卿可需朕派军出城协助作战?”

    林凡摇头道:“陛下和京师安危为重,岂能因臣而轻开城门!”

    “陛下的好意臣心领了,不过不需如此,陛下且安坐于城头,看臣如何杀敌就是了!”

    “等臣破了敌军,再进城不迟!”

    “好…!”林凡这话让赵桓心情更好,原本正要答应下来,让他去杀敌。

    这时他却得到于朝恩的示意,然后他就看到人群中的林汝贤正用手扒着城墙,担忧的看着城下的林凡。

    林汝贤身体紧贴着城墙,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尤其是看到他肩膀处那仍在血流不止的箭伤之时,眼神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疼。

    父子二人如今相隔不过咫尺,却仿佛又好像隔了整个天涯。

    他几次微微张嘴,可嘴唇蠕动,话已到嘴边,最终都没有说出话来。

    林汝贤知道现在不是父子说话的时候,所以他只能是无言的自语几句,神色黯然的低下头。

    看着频频使眼色的于朝恩,赵桓会意。

    他示意小太监向城下喊道:“小林爱卿,现在你父亲也在城头之上。你父子二人分别日久,如今既然重逢,你可有什么话要与你父亲说?”

    正准备返身再战的林凡在马上如遭雷击,一身的英雄气概都一下子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别样情绪不停的涌上心头。

    他好像变回了两年前还在父母面前承欢膝下的活泼少年,就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家一样,这让他坚毅的眼神都出现了几分动摇。

    他不敢想刚才安宁说的那句话,更不敢去与林汝贤搭话,生怕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勇气一旦听到父亲的声音就烟消云散了。

    他怕那时他再也提不起来胆气与满真大军厮杀,因为他真的害怕林汝贤亲眼看着他战死在这里。

    他无法想象,那时的父亲该有多伤心、多绝望,更不敢想象城中的母亲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又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于是他回道:“不用了,请陛下转告我父亲,孩儿不孝,不能于父母膝前尽孝,然忠孝不能两全,忠于国家在前、奉养父母在后,等我打退了满真敌军,到时再去与他请罪!”

    “臣去了,陛下见谅!”

    “驾!”林凡不等城上再说什么,朝着城头深施一礼,就打马带人离去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苦战

    目送林凡等人策马离开城下,奔赴战场,然后赵桓转头看了林汝贤一眼。

    他发现这个一向稳重的朝臣这时已然是泪流满面,只是他虽双颊皆湿却顾不得擦拭,目光一直跟随着林凡远去的背影,讷讷无言。

    皇帝开口问道:“林爱卿,爱子此刻就在城下,从爱卿入京到现在,你们快两年没见了吧?而今父子相见,却又是在这战场之上,爱卿你就当真没什么要说吗?如果有,现在想说还来得及,朕可以为你叫住他,再远他可就听不到了。”

    林汝贤没有听到离他稍远的皇帝在说什么,直到身旁的同僚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这才回过神来。

    拭去眼泪,林汝贤向皇帝回道:“回禀陛下,凡儿能忠贞为国,不为私情所累,臣心甚慰。”

    “而今强敌未退、战事未止,城下官军尚在与敌搏命,时时刻刻都有人殒命疆场。我子又是一军主将,身负重责,麾下将士们的性命都在他身上担着,臣岂能因一己私情便延误退敌之事。”

    “今吾子在城下杀敌报国,臣为其父,自当为其在心中摇旗呐喊,以全其忠、以显其义,又岂能因父子之情拖累于他!”

    “故陛下不用担心于臣,请陛下与臣一起,在此静观我子奋力杀敌即可!”

    “等…等…!”林汝贤的声音有些颤抖:“等战事结束,我…我再去接他回家!”

    “好!”赵家天子忍不住赞赏出声。

    “卿之父子二人皆忠君为国,实乃国之栋梁。有卿如此,何愁不能退去强敌,朕从此亦能高枕无忧了!”

    林汝贤收敛心绪,勉强将担忧放在一边,躬身道:“此乃臣之父子应尽之责,担不起陛下如此盛赞!”

    就在城上君臣交谈之际,林凡也已率军离开城下。他和剩余八百骑军再度列阵,准备杀入满真大军阵形,解救已陷入敌军围困的步军将士。

    在此之前,满真骑军畏于城头的强弓劲弩,舍弃了对官军骑兵的追赶之后,也都返身回去配合满真步卒,加入了对官军步军的围杀。

    满真骑军何其强悍,就算千夫长阵亡,导致全军没有了统一指挥,但军中各个百夫长依然可以做到配合无间。

    因此在满真骑军加入战团之后,邓文通他们陷入了多面受敌的境地,很快便要不支。

    官军只能收缩在一小块地方,依靠阵形死死抵挡,但也只是苦苦维持,只能够拖延一些时间而已。

    奋战至今,步军的三千将士已伤亡千余,在绝对的劣势下,士气和军心也一度濒临崩溃。

    这场战事如果是发生在大家看到栖灵镇的惨状之前,没了那股子怒气支撑。又或者没有林凡一路上一直以来都在为大家鼓舞军心,面对这种局势,只怕官军如今早已是全军溃败。

    满真大军的人数、战力都超过官军这边,邓文通和曾凉看着摇摇欲坠的阵形,别无他法。

    他们只能一边指挥,一边不停的大声喊道:“顶住,兄弟们,大家一定要顶

    住。只要咱们能撑到大人赶来,这些满真人就不足为惧,咱们一定能反败为胜!”

    他们的话激起了军中将士的血气,使得阵形稍稍稳固了几分,局面可保暂时无虞。

    然而血气之勇终有尽时,只靠军中将士们的一身血勇,也只能是拖延片刻,并不能对当下的局势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时间拖到现在,对将士们来说就已是殊为不易了,若是再无援军赶来,这支官军的覆灭也不过是早晚而已。

    随着战局越来越不利,一个又一个的同袍兄弟倒在了血泊之中。将士们的血气之勇开始退去,重新变得慌乱,阵形又一次岌岌可危起来。

    厮杀不止,一名胳膊上挨了满真人一刀的军中士兵有些绝望的向邓文通哭喊着问道:“将军,都这个时候了,你说大人他们还会来吗?”

    邓文通坚定道:“放心,大人他们一定会来的。你们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大人吗?大人他什么时候骗过咱们?”

    “咱们只要坚持下去,大人把一定会…!”

    不过他这话既是在安慰军中将士,同时又有几分像是在自言自语,让自己去相信这些话,好给自己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

    只可惜那兵士还没听完,就已经被一名满真步卒用长矛捅穿心肺,殒命沙场了。

    邓文通没有时间伤心难过,这种场面今日他已见过太多了,无数兄弟都没来得及好好说上一句再见,有的人更是连话都没说过,便就此天人永隔了。

    他用手抹了抹脸,擦去那不知是泪水还是雾气的湿润之物。然后坚定喃喃道:“一定会来的!”

    林凡重整冲锋阵形,他这次不再列成长蛇阵,而是组成和满真骑军一样的纵队。

    他骑马游走于阵前,凝重的向身后的骑军们说道:“大家看到了吗?那里正在与满真大军奋战的,是我们的同袍兄弟。咱们一起从淮南道出来,为的是杀敌报国。是他们用性命换来我们杀破敌阵,来到城下。”

    “可如今他们已身陷绝境,我要去与他们并肩作战,生死相依。此去或九死一生,你们中有不愿送死者,现在大可离阵,去往后方城下,那里很安全。”

    “愿死者,方可随我同去!”

    林凡话音落下,环视众人,无一人出列。

    军心鼓舞已毕,林凡举枪遥指前方战场,大声嘶喊道:“杀!”

    “杀!”全军一起嘶喊,马蹄奔腾而起,杀向战场。

    城下的官军骑兵如潮水一般涌向战场,城头的皇帝和文武百官都看在眼里。

    他们人数虽然不多,却有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在里面。

    看着这些明知强敌在前,此去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可还依然愿意慷慨赴死的将士们,皇帝赵桓的心头也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情。

    他放声笑道:“拿鼓来,朕要亲自为我大云的这些军中健儿擂鼓助威!”

    “咚、咚、咚!”城头

    鼓声响起之时,官军骑兵也与满真大军碰撞在了一起。

    这种情形,就如同一枚千斤巨石砸入了本就湍急的水流之中,激起了一大片的水花。

    官军骑兵去而复返,杀入满真军的阵形,这使得只顾绞杀官军步军而对此应对不及的满真步军险些崩溃。

    好在满真骑军及时冲了上来阻住官军骑兵的去路,与官军展开了厮杀,这才没有让官军骑兵一口气就杀穿阵形,与被围的步军汇合。

    战鼓声和喊杀声不停传来,自身原本承受的压力又骤减,面前的满真步卒甚至开始退却,邓文通和曾凉他们大喜过望,知道是援军到了。

    他们大声喊道:“兄弟们,大人他们来了!跟我杀,杀光这些满真鞑子,去和大人他们汇合!”

    得知援军敢来的官军步军士气大振,不但稳住了阵势,还竟然杀的以骁勇著称的满真军都抵挡不住,阵线不住的后退。

    相比步军,骑军这边的战况更为惨烈。双方距离过近,骑射这时已是作用大减,只能近身搏杀。

    双方战马对冲,来回厮杀。战马来回奔腾之下,不论敌我,只要受伤落马,必然就是化为肉泥的下场。

    满真骑军战力更优,官军骑兵士气更盛,一时僵持不下。

    混战之中,林凡又将满真骑军里的一个百夫长刺于马下,而他自己身上也又添了几道伤口。

    没了千夫长指挥的满真骑军,在调度之时到底是有了几分滞涩。

    尤其是眼下双方混战在一起,满真骑军中剩余的将领不能兼顾全局,威望也难以服众,使得他们之间的配合竟逐渐有了一些混乱的迹象,有了各自为战的倾向。

    然而尽管如此,失去主将、仅凭本能作战的满真骑军在场面上仍然一度压制了官军,官军的伤亡人数也要超过满真军不少。

    如果是换作官军处在满真骑军如今的位置,在哈赤阵亡之时就早已全军溃散。

    林凡很难想象,如果他没有在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就诛杀了敌军将领,满真骑军到底能发挥出怎样的战力。

    那样一来,他面临的局势,也肯定比现在还要严重的多。

    不过好在随着这个百夫长死于林凡枪下,官军士气更胜,越战越勇,满真军那边则是愈发的混乱起来。战场上的局面还是开始向官军这边倾斜,林凡他们的胜算在逐渐增加。

    只是此战淮南道官军最后纵然能胜,只怕也是要折损大半,活不下来多少人了!

    正如林凡所说,此战是九死一生,并无任何夸张之处。

    林凡在淮南道经营至今,辛辛苦苦才攒下来的这点家底,如今算是差不多都断送在这里了。

    不算军中的那些青壮民夫,林凡在出淮南之时,带了有四千余人。

    而等此战过后,他却不知还能带着多少人返乡与亲人团聚,又有多少人成了这异地他乡的孤魂野鬼,永生永世的在此地游荡,再也不能回到故乡!

第一百八十四章:增兵

    北莫王帐之内,世铎和一众将领神情凝重的盯着战场。

    眼见战局越来越不利,世铎低骂一声:“哈赤这个废物,误我军机!”

    他向众人道:“这次是我小瞧了对面的云人,才导致了哈赤的死还折损了那么多的儿郎,责任在本汗而不在你们。”

    “你们中还有谁愿意出战的,去给我击败这群云人。哈赤自己本事不足,死在了一个还是黄毛小儿的云人手里。那他死了也就死了,是他活该,可我大莫的儿郎们不能都死在那里,得把他们拉回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站出来。

    满真各将都是见惯了沙场的久战之将,勇武之气更是不缺。他们皆知击败这股官军不难,眼下战场上的双方都是强弩之末,只要再有几百骑军加入战场,溃败的就必然是云人。

    只是他们可以增兵,云人那里自然也可以,不说城内守军,就单说城外,云人可还就有着万余人没有出战呢!

    因此去的人少了恐不能成事,人多了又怕主营有变,故此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怎么,都不敢去?”世铎神色不悦。“那好,我亲自带人上去!”

    这说的自然是气话,世铎跟随博洛身边多年,上阵杀敌不在少数,他能继位成为满真大汗,就是因为他有赫赫军功在身。

    只是自他成为满真大汗之后,虽仍时常带兵亲征作战,可已是很少亲身披挂上阵了。

    众将连忙劝阻:“大汗当安居王帐,不可轻动。”

    范士清止住众人:“大汗,非是各位将军不愿出战。而是我军半数大军都不在此处,剩下各部中也大多分营驻扎以防备云军突袭。如今王帐可自由调动之军不过万人,若是分兵太多,王帐这边兵力空虚,可能会生出变故?”

    众人向范士清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也纷纷道:“正是如此!”

    对于范士清的话世铎还是能听的进去的,他向其询问道:“那先生以为我军应当如何?总不能看着那些儿郎全都战死在那里吧?”

    范士清回道:“这个自然不能,只是具体出兵多少,还是要斟酌一番的。”

    “依臣之见,这次出兵不能超过三千,不能再多了。否则王帐主营一旦生变,营内剩余兵力很可能无法应付,那时就算是出战之兵回师增援也有可能来不及了!”

    “好,那就三千!”世铎拍板道。“现在有谁敢领兵出战,站出来?”

    没了后顾之忧,满真众将豪情顿起,上前争抢道:“末将愿往!”

    “阿库里,交给你了。你从你手底下选三千人,给我杀光那些云人!”世铎环视帐中众将,最后选中了一人。

    阿库里闻言出列道:“阿库里领命!”

    阿库里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北莫的一名万夫长。北莫论国力兵力都远不如大云,如今虽然立国,但举国之兵也不到十五万人,这还要算上留守国内各地的零星兵马。

    因此不论是在满真军中还是王廷朝廷之上,万夫长已算得上是极其的位高权重了。

    有万夫长之称的,北莫全军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其中一些还被臣

    服于满真的其余各族的那些勋贵所把持。

    满真这次入关,这些万夫长们也大多随行王帐左右。但他们大部分都已率部四处劫掠去了,留在王帐听命的,不过三人而已。

    而阿库里便是这剩下三人之一,此人在满真大军中地位和威望都极高,除了世铎和一众宗室,眼下的整座王帐之内再无人能位列其右。

    世铎能派出阿库里出战,可见他对这次的战事的看重。对对面的那股云军,他已是抱了必杀之心!

    满真骑军的三千精锐疾驰出营,直奔战场而来,这可让城上的一众大云文武吃惊不小,只觉得城下的官军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由于宵衣旰食勤于政事,加上又已入中年,赵家天子赵桓体力难免有些不济。

    他为城下将士擂鼓助威不过盏茶时间,额头就已见汗。

    在于朝恩的示意下,早有体魄雄健的禁军军士从皇帝手中接过鼓槌,代其擂鼓。

    宫女内侍上前,用丝帕为陛下擦了擦汗水,又连忙递上茶水,以免皇帝因出汗而口渴。

    赵桓饮了盏茶,歇息片刻,就安心的在城上观战。

    战场之上优势渐显,这让赵家天子心中暗喜。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便见到数千满真骑军出营而来。

    皇帝略显焦急的向众臣问道:“局势如此,我大云城下将士危矣,众位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城上有一御史出言奏道:“陛下,城下将士都是我大云的忠义之士。他们已与满真大军血战至今,如今强敌援至,而我军将士却孤立无援,岂非是只能死于敌军刀下。故臣请陛下遣军出城,以援阵前将士!”

    “此言大谬!”赵桓还没说话,就有兵部的人开口驳斥。

    “陛下,京城安危为重,我军若轻易大开城门,倘若敌军趁机攻城,京城便有失陷之忧,因此我军绝不可出城。”

    御史反驳道:“韩大人说的好没道理!城下将士正在奋勇杀敌,韩大人此话若是被他们听了去,又该是何等的寒心。忠义之士遭如此对待,长此以往,我大云又有谁还敢、还愿为国为君而战?”

    兵部的韩姓官员又道:“为朝廷尽忠,为百姓尽义,死得其所。我想那些将士纵死,也必然是心甘情愿的!”

    “哼,韩大人你说的好是轻巧,如今在城下陷入必死之地的人又不是你。不知如果把韩大人放在那种境地,韩大人还会不会、能不能如此说话?”御史反唇相讥道。

    御史一句话问的韩姓官员面红耳赤,他恼羞成怒道:“你说这些,还不是因为那个林凡在下面,他是户部侍郎林大人的儿子。满朝上下谁不知道,林大人在升任户部侍郎之前是御史台左佥都御史,你今日这般为林凡他们说话,也不过是想要讨好巴结老上司罢了!”

    “要是城下的是一个毫不相干之人,我就不信你还会这般姿态!”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可没你那般肮脏心思。林大人独子在城下杀敌报国,如今已入绝境,你可见林大人有说什么了吗?”

    “林大人若真是想说,而今他就在城头,又何需我来多嘴多舌?”

    “明明是你自己一肚子见

    不得人的心思,还偏偏要把其他人想的跟你一样龌龊不堪!”御史指着韩姓官员的鼻子大骂。

    韩姓官员气结:“你…你!大家都是读书人,你怎能如此粗鄙,真真是有辱斯文!”

    “骂你?如你这等小人,莫说骂你,我还想打你呢!”御史毫不退让,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只是被身边的其他官员拉开。

    架是没有打起来,不过双方各执一词,又各有支持者,在城头上争论不休,恨不得喷对方一头一脸的唾沫。

    眼看城上就要上演全武行,赵桓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他轻声道:“够了,都给朕住手!”

    皇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其中蕴含的怒意是显而易见的。

    天子之怒可不是谁都能承担的起的,故此赵桓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地上哗啦啦跪了一片。

    地上这些战战兢兢跪着的朝臣让皇帝有些头疼,也明白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他看向林汝贤,问道:“林爱卿,你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林汝贤此时心中充满了苦涩,他未尝不明白兵部的那韩姓说的有道理,眼下打开城门会有风险,也知道那御史在心里也未必没有讨好自己的意思。

    只是他又能如何,父子连心,作为一个父亲,他恨不得亲自带兵去解救正在城下血战的独子,把什么忠君爱国、报效朝廷都通通扔到一边去。

    然而他却不能这样做,他了解当今这位陛下,就算是他说派兵出城,皇帝也不会答应。

    皇帝之所以会问自己,还是想要自己亲口说出不能开门的话,是要借自己的话来堵住那些想要出兵之人的口。

    如果自己的回答不合皇帝的心意,皇帝定然不会答应不说,还会心生不满。

    这位陛下就算当场不发作,以后也一定会找机会清算今日之事。

    况且他林汝贤就是再自私,也不能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押上全城百姓的安危。

    他双目垂泪,痛苦万分道:“陛下当以大局为重,城门不可轻开!”

    城上的文武百官听闻此话无不动容,纵然明知皇帝不会答应,可在独子就要战死眼前,家族香火就此断绝的情况下,在场众人又有谁能做出如此决断。

    兵部韩姓官员率先躬身道:“林大人深明大义,下官等佩服!”

    当今天子赵桓暗自点了点头,觉得这个林汝贤还是识相的。

    他假装叹气道:“既然林爱卿都如此说了,朕也不好坚持,便就这样决定了吧!”

    眼看满真骑军快速逼近战场,林凡他们覆亡只在顷刻之间,林汝贤心如刀绞。

    他眼前发黑,身体晃了几晃,险些站立不住,几乎要晕倒在城头之上。

    而这时之前说话的那个御史快走几步上前扶住他,并激动的说道:“林大人快看,后方压阵的官军也上来了,小林大人有救了!”

    林汝贤勉力睁开眼睛,急切的看向城下。

    只见城下那万余官军这时开始向前,他们分出大半去拦阻满真援军,剩下的一些则直接开入战场,帮助林凡他们围杀敌军。

第一百八十五章:援动

    时间来到三千满真骑军出营之时,在发现满真大营的调动迹象之后,一直在后方为林凡他们压阵的两道官军这边也躁动不已。

    纪明岚有周畅的来信叮嘱,他自知如果林凡有失,回去之后肯定无法跟部堂大人交代,更不要说自己就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战死而不施以援手了。

    他这时为了免于责罚,很是焦急的向于子承说道:“于将军,满真大军那边已经开始调动了,林大人他们接下来只怕会有危险,咱们也是时候该出战了!”

    于子承有些犹豫:“纪将军,满真大军的战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军不是他们的对手。而现在出营的这批骑军足有三千之数,我军若出战,恐不能胜,只是白白的让将士们去送死!”

    纪明岚急道:“于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军足有万人,而满真骑军不过三千,他们战力是强,可我军也都是精锐,如此大的兵力差距之下,他们就是再强也不至于让咱们一战之力都没有!”

    “再说林大人他们面对兵力比他们还要多的满真军,不也是照样取得了优势吗?如今满真军的援军出动了,林大人他们独木难支,正是需要咱们的时候。你却在这里说什么不能出战,难道咱们就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林大人他们战死在那里不成?”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纪将军急什么?而且我记得昨天纪将军可是跟我一样,都是明确反对今日战事的,怎么今日就改了主意,突然急着想着要上阵了,如此这般就不怕失了颜面?”于子承的话音很是平静。

    纪明岚辩驳说道:“昨日是昨日,现在是现在!昨日我反对出战是出于公心,现在我要出战也是出于公心!”

    “凡事都要因时因势而定,岂能一味的固执己见。昨日我认为敌军太强,我军出战很难取胜,反而稍有不慎便有失败可能,为了大局着想,故此才会反对。”

    “可今日林大人明明已经在这一战中取得了优势,证明了林大人的做法是对的,我自然要改主意,又岂能为了维护一点点自己所谓的颜面而误了大事?”

    “况且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敌军出动援军,林大人有危险,我们与他同为大云军中同僚,怎能坐视不管?”

    于子承冷生生道:“纪将军此言差矣!今日出战,本就是林大人一意孤行,我们再三反对也劝他不动。正是因为他执意出战,才会有现在这个场面,如今他的下场,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我不怕死,可我也不能拿我山东道将士的性命,去换一个自寻死路之人!”

    纪明岚十分震惊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大家都是同僚,本就该守望互助。如果现在身处战场之上的是你,同行官军却见死不救,还说出这般言语,你又该作何感想?”

    “我虽说与林大人昨日才第一次相见,对他了解不多。但就从昨日的那些话里,我敢打包票,要是现在被困在战场上的是你我,林大人绝不会对咱们弃之不顾

    ,只怕连丝毫的犹豫都不会有,这时候就已经带着人马冲上去了。”

    “而眼下事情都如此的紧急了,你和我却还在这里扯皮,对比之下,这让你我情何以堪啊!”

    “还有你可别忘了,你我可是答应过林大人,若是战事可行,就要出兵相助的?”

    于子承不为所动:“那又怎样?我是曾说过此战可行便出兵,可那也要可行才行,如今敌军援兵将至,为了稳妥起见,我军不能轻动!”

    “再说你也别忘了,林大人也曾说过,是否出战要由我们自己决定,我可从未答应过他一定出兵!”

    “至于你刚才所说,不过是你个人揣测而已,你又怎能确定若是你我有难,他就一定会出手相救呢?”

    话已至此,纪明岚见劝不动他,也就不再劝,他抽出刀来,朝身后的将领们下令道:“中原道的将士们,准备随我出战,救人、杀敌!”

    在走之前,他看着于子承,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等到于子承被他盯的发毛,他才冷冷的说道:“于将军可莫要忘了,依照我大云军律,主将战死,从将皆斩。将军既然执意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希望来日在刑场之上,将军不会后悔今天的这个决定!”

    于子承闻言脸色大变,但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纪将军何出此言!我乃是山东道之军,林大人他们来自淮南道,我并非由林大人节制,也不是其麾下之将。就算林大人为国战死,朝廷军律恐怕还落不到我的头上。”

    纪明岚看向京城方向,战鼓声依然在阵阵传来:“你来听听这鼓声,这么多面战鼓同时在响,若是没有城中的大人物下令,你觉得有谁敢擂响战鼓?此战打到现在,定然是惊动了城中的某些大人物,所以你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还重要吗?”

    “要是淮南道官军尽没,而你我却冷眼旁观,未损一兵一卒。到那时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城中百姓和守军会作何想?陛下和朝中文武众臣又会作何感想?”

    “那时就算是为了平息众怒,给满城军民一个说法,朝廷也不会放过你我二人。砍了咱们的脑袋,就是最好的交代!”

    “事到如今,你还认为朝廷军律落不到你头上吗?”

    纪明岚最后朝他拱手道:“言尽于此,在下告辞。至于于将军是否出兵,还是请将军自己在这里细细思量吧!”

    “驾!”纪明岚说完,就领着中原道官军离开军阵,要去拦截那三千满真骑军。

    纪明岚走后,于子承神色阴晴不定,他思考着纪明岚的这番话,在心中权衡利弊。

    犹豫片刻,他终于咬咬牙下定决心,也拔出配刀,向麾下各部命令道:“全军听令,随我出战,救人、杀敌!”

    他跨马追上纪明岚,两人并马而行。

    纪明岚见他追了上来,也是悄悄松了一口气,让他自己去挡这三千满真骑军,他还真没信心一定就能挡得住。眼下有

    了山东道的这几千将士,胜算总算是又增加了几分。

    “于将军终于想清楚了,恭喜将军!”纪明岚轻声笑道。

    于子承十分惭愧道:“纪将军还是不要取笑在下了,若非将军言语点醒,我直到现在还懵懵懂懂,不知其中利害呢!”

    “在下心中现在只有羞愧,真真是无地自容。总之还是要先谢过将军救我性命!”

    对于这个不为大义所动,却为了保全性命而来的山东道统兵大将,纪明岚心里难免有了几分鄙夷。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本算不上错。

    若真如于子承所说,他是为了保全麾下将士才不愿出战,纪明岚反倒要多高看他几眼。

    那样他虽于朝廷、淮南道官军有亏,但私义可嘉。

    可若真如他所言,他又岂会被自己最后几句话说动,带着兵马赶上来?其以保全将士为幌子,行畏敌怯战之实。此等行径,就不得不让人心生鄙弃了。

    只是如今有了山东道官军相助,总好过自己独自出兵,因此纪明岚虽心中对其人品颇有置喙,但也不会在面上表露出来。

    “于将军此时能够出兵,还为时不晚,自然是值得恭喜之事。我想就算是林大人,现在对将军也是极为感激的!”纪明岚笑道。

    “纪将军不必再说,今日包括我在内的山东道数千将士,全都交由将军调动。将军若有命,在下莫敢不从!”

    “只是等到战事结束,还请将军能够给在下留几分颜面,不要在林大人和朝廷里的各位大人面前提及刚才之事,否则你让我以后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林大人他们呢?将军如不允,在下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没想到此人为了亡羊补牢,竟然把军权都交了出来,这让纪明岚都有些意外,看来此人一旦下定决心,还是有几分魄力的。

    这正合纪明岚的心意,一个人来调度大军总比两个人各自行事要好的多。

    纪明岚安了一下于子承的心:“于将军放心,在下可不是什么长舌妇人。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讲,我还是知道的。今日之事已经过去了,我从此都不会再提!”

    “多谢将军,那就请将军下令吧!”有了纪明岚的这些话,于子承果然放心许多。

    时间紧急,纪明岚也不客气,他没有过多客套,而是直接道:“咱们两军加起来有骑军近千,不如就由将军亲率这千人前去支援林大人。而我则带领剩下的这些人在这里阻拦敌军援兵,将军可有异议?”

    于子承见纪明岚把救人的事情交给了自己,心中更是轻松了不少。

    如今自己上前支援,对身处险境的林凡来说无异于救命之恩。

    这样一来,自己既不用和那三千满真生力军厮杀,又能平白落一个大人情,断没有拒绝之理。

    “全凭将军做主,在下无不应允!”于子承朗声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退兵

    其实纪明岚会做出如此决定也是出于无奈,于子承身上并无战意,如今虽勉强出战,可那也是迫于无奈的自保之策,他心底里到底有几分愿意可想而知。

    若是由他率军来扛这三千满真精锐骑军,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主将没有死战之心的官军就得全军败退溃散了。

    如此一来,不但救不了人不说,还会给官军添上一场大败,那可就有违纪明岚一开始的初衷了。

    官军已经败的够多了,真的不需要再加一场了,他们缺的是一场胜仗,一场真真正正的大胜。

    真要是又打了败仗,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出兵的好,就算是看着林凡他们战死,也总比再多拉一万人出来送死要来的强。他们出来是为了救人的,又不是为了陪葬!

    接下来的事情按照纪明岚所安排的进行,于子承带兵去协助林凡,而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万人推进,堵在那三千满真骑军之前。

    纪明岚向全军将士大声喊道:“将士们,林大人和淮南道官军四千余人,就能抵住同样兵力甚至人数更多的满真鞑子。他们已与满真鞑子交战了大半日了,而我们也看了大半日了!”

    “战场上的他们,或许和咱们不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但无论你来自哪里,不管是山东、淮南还是中原道,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那就是他们和当下站在你身边的这些人一样,都是我们的同袍兄弟。”

    “相信各位也都与我一样,绝不愿意就只是看着自己的同袍兄弟们血洒疆场而无动于衷。”

    “是他们用命换来了胜利的希望,如今胜利就在眼前,敌军却要把它从我们手中抢走。”

    “淮南道的兄弟们已经尽了力了,只靠他们是挡不住这么多的敌军的。现在,轮到我们上了!”

    他把刀指向正在疾驰接近的三千满真骑军:“敌人的援军就在那里,只是他们想救人,就要先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刀答不答应!兄弟们,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坐视淮南道官军厮杀半天的两道将士的血气已被激发,早就恨不得亲手斩杀几个满真鞑子的脑袋以泄心中之气。

    而且经过今日一战,两道官军发现满真大军或许不如传闻中那么可怕,既然淮南道官军在人数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都可以跟满真军打的有来有回甚至取得优势,那兵力更多的两道官军没理由做不到。于是人人皆是怒吼回应。

    满真骑军的箭矢开始飞来,双方已到接战距离,纪明岚挥刀大吼:“杀!”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两道官军所想的那样发展,官军兵力虽数倍于满真骑军,可等真交上手直接就落入了下风。

    满真骑军以骑射袭扰官军,给官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官军一万人被满真三千人压制,几乎只能被动挨打,敌军太强,速度又快,他们根本就奈何不得。

    他们这时才明白,淮南道官军四千人就能与满真大军形成如今的局面是多么的不容易。

    好在纪明岚也没想着能胜,只要能把敌军拖延

    在这里,不能去支援林凡那边的满真军,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剩下的自然有林凡和于子承他们来完成。

    林凡这边,敌军援兵被阻,而他却有了于子承和一千骑兵的相帮,己方的胜势就更加明显了。

    “多想于将军前来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林凡看到了来援官军和于子承的身影,十分欣喜,在厮杀之时不忘道谢。

    只是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客套了,他很快就又全身心的投入到战事中去了。

    林凡不顾以伤换伤,以后背挨了一刀的代价将一名满真骑军挑于马下。

    之后他大声的向身边淮南道将士们喊道:“兄弟们,援军已至,敌军注定败亡,大家随我杀!”

    他加紧了对这剩余满真军的攻势,想要一鼓作气,把他们全留在这里。

    战场一侧的于子承并未直接参战,而是指挥麾下骑兵与淮南道官军合力对剩余的满真军进行绞杀。

    他的脸色古井无波,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在平静的表情下,于子承心思急转,他一时间甚至有了让林凡死在这里的想法。

    反正如今战场之上这么惨烈,刀剑无眼,不论是谁生谁死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林凡又一直冲在最前面,本就是在最危险的地方,只要在做事的时候手脚干净一些,别人未必能有所察觉。

    他之所以这么想,还是因为他信不过纪明岚。他们两人不过是泛泛之交,仅凭刚才纪明岚的一句话,这让他如何能够放心。

    而且就算纪明岚不说,刚才之事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人多口杂,难保此后有一天事情会不会传到林凡的耳朵里去。

    林凡是文官,地位本就在自己之上。而且此人在今日之战中的表现又这般亮眼,此战之后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是必然的事,其以后的仕途也会是一帆风顺。

    自己得罪了这样的一个人,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想到这里,此时的于子承都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昏了头,连这点事情都没想明白,以至于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情来!

    可只要林凡死了,此事就算是传出去了也没什么关系。一个死人,又如何能找自己算账呢?

    想到这里,于子承看向正在厮杀的林凡背影的眼神都阴鸷了许多。

    他摇摇脑袋,赶紧把这个荒唐的想法赶出脑海,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为之。

    而且看林凡矫健的身手,自己就算是做了,也未必能成功。若是事情不成,或者被其他人看见了,那他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谁都救不了自己。

    战场之上谋害上官,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之罪,没有万全把握,不能弄险。

    收回心思的他把这些东西都先放在一边,向身后的那些骑兵命令道:“大家上,助林大人他们杀光这些满真鞑子,为战死的兄弟们报仇!”

    林凡对刚才于子承的心思浑然未觉,他这时身上又先后添了几道伤口,尤其是背后一道刀伤,深可见骨。

    他身上的铠甲也早被鲜血染红,有敌军的,也

    有自己的。

    “取胜就在眼前,兄弟们杀啊!”奋力拼杀之时,林凡仍不忘鼓舞士气。

    官军又新加入了一千骑兵,越战越勇;而己方援军却被死死堵在外面。这让战场中的这些满真军终于开始慌乱了起来,溃败之势渐显。

    这时候的满真大军万夫长阿库里也很焦急,他已亲自率军冲了数次,可还是没能击溃对面的云军阵形。

    在远离城池的旷野中,骑兵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耗死只能被动挨打的步军。可这里不是纯粹的野战,骑军不能尽情的施展。

    就在不远处,还有高大的城墙和里面的十几万守军。在短时间内,他手下这三千骑兵还真是拿背靠城池的一万云军步卒结成的军阵没什么办法。

    他有心利用战马的速度绕过这支云军直奔前方战场,只是又怕这支云军会堵住大家的退路。万一城里的云军见机出动,到时腹背受敌,不但救不了人,还有可能把自己也给折进去。

    就在阿库里左右为难,考虑要不要分兵作战,派出一部分兵马先行前去救援的时候,满真王帐里却又生出了变故。

    “报…!”一名斥候游骑飞快的进入帐中。

    “启禀大汗,大营十里外发现辽东边军和镇北铁骑的动向,正在向我大营方向而来!”

    斥候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满帐大惊,范士清连忙向斥候道:“细细说来!”

    “回范先生,我一部斥候奉命专门盯着北边的辽东边军。据前方斥候刚刚传回的消息,近日来一直没有动静的辽东边军突然拔营,全军出动,似有与我军决战之意!而且我军斥候在敌军阵中发现了辽东总督旗号,应当是云国辽东总督方平亲自率军前来!”

    世铎双手用力的抓着帅案,手上青筋爆出而不自知,他咬牙切齿道:“方平、方平,当年父汗就是伤在方平手里,以致伤重而亡。这几年也是他一直把我大莫铁蹄挡在关外,使我军不能入关,如今又是这个方平前来坏事!”

    等世铎怒火稍息,范士清进言道:“大汗,如今辽东边军已动,我军则兵力分散,短时间内无法集中兵力应战。若是再战下去,只怕很难讨到什么便宜。”

    “况且我军此次入关,本就是为了劫掠关内的钱粮和人口牲畜以充实我大莫的府库和人丁。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不如就此退兵,也好保存实力,以图来年再战!”

    范士清的意思很清楚,事到如今见好就收吧,要是再不走,很有可能就走不掉了。

    其余满真将领也都符合范士清道:“范先生说的有理,请大汗暂且退兵,来年再战!”

    世铎坐在绣墩上闭目不言,双手紧紧抓住衣袍的一角,额头汗水和青筋直冒。

    时间紧急,容不得拖延,再不退可能就来不及了,那时候恐怕就是想走也未必能走得了了。

    范士清躬身再次请道:“军情紧迫,请大汗早做决断!”

    众将也道;“请大汗早做决断!”

    犹豫片刻,世铎终于下了决心。他睁开眼睛,语气有些无力的说道:“传我军令,各部自行脱离与官军的接触,大军班师回朝!”

第一百八十七章:终胜

    “大汗英明!”大汗此令一下,帐内之人一下子都轻松许多,范士清与满真众将齐声道。

    虽是早已做好了退兵的打算,可事到临头,世铎还是难免心有不甘。

    他叹道:“此次入关虽说收获颇丰,可也让本汗真正见识到了云国的国力。对大莫来说,云国太大了,疆域何止万里,底蕴超出我大莫太多。”

    “这么大的疆域,又是中原繁华富庶之地,足以培养出大量的人才,先有方平,后又有这个年轻人,便是这个道理。这还是咱们见到的,咱们不知道的只会更多!”

    “这么多的人才出生、成长在这里,他们全都效忠于赵氏皇家,赵氏何其有幸、云国何其有幸!”

    “而我满真一族,族人总数不过数十万,又世居蛮荒苦寒之地,比不得中原人杰地灵。这场与云国的战事,虽说目前我们能占据优势,可如此之大的差距,我大莫最后真的能赢吗?”

    “云国国力强大,打了这么多年的败仗,内部又动 乱四起,可直到现在,云国依然还保有几分元气,我大军倾巢而出,也对采取守势的云军无可奈何。”

    “看样子,云国还可以继续败下去,一场两场的胜利,并不足以动摇云国的根基。而对我们来说,只要稍有不慎,一场大败就能让我满真一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这场战事真的还有必要持续下去吗?”

    世铎语气黯然,颇有些萧索之意。范士清这时则劝道:“我军只是暂时退却而已,大汗何必心灰意冷。云国虽强,可已是行将朽木,百病缠身;我大莫尚弱,可却正如朝阳初升,生机无限。”

    “假以时日,我大莫定然能凌驾于这看似庞然大物的云国之上。故此在臣看来,大汗的慨叹好没道理,既是高看了云国,也是小瞧了我大莫!”

    “云国人才是多,可我大莫也是人才济济,大汗何必厚此薄彼。且相比于云国之人各怀鬼胎,我大莫更显万众一心。”

    “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我大莫国势的蒸蒸日上,倘若大汗这话若是传到了外面将士们的耳朵里,岂不是寒了众将士的心。”

    几乎是被范士清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的世铎却并未生气。

    他笑着说道:“我刚才只是有感而发,没有别的意思,先生切莫往心里去。我族历代先祖、无数族人挥洒热血,我满真一族才到了今天这步,我身为大汗,岂能有半分退却之意,那岂不是让历代族人的努力付之东流。况且到了如今这种局势,我族哪里还有退却的余地,一旦心生退意,只怕全族倾没之祸就在眼前。所以我等只能奋力向前,搏出一片大大的江山来。”

    世铎重新焕发出斗志:“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撤军之事,其他的可以等到日后再说。”

    他正色道:“传来大军拔营,阿库里等人不得恋战,速速回师大营,卫护王帐!”

    “谨遵汗命!”范士清也知眼下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和众将一起回道。

    数次进攻无果的阿库里正在犹豫要不要分兵,就听见后方传来退兵的号角声。

    “唉呀,可恨!”他气到大叹一声,几乎要把手中的战刀丢出去。

    他用马鞭猛力抽打战马的屁股,大声命令道:“走,撤回大营!”

    三千满真骑军撤兵归营,阻挡他们的纪明岚和一万官军步卒便知此战再无悬念,官军胜局已定,于是大家放声欢呼。

    号角声同时也传到了林凡他们所在的战场上,这里的满真大军也开始准备后撤,然而他们却被官军死死咬住,尤其是满真步军,根本脱身不得。

    尚有脱身之力的满真骑军无奈,在试图解救无果之后,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只能舍弃步伐较慢的满真步卒,独自后撤。

    仍在与官军作战的满真步卒也知道他们再无幸理,为了让骑军能顺利的撤出去

    ,他们全力抵挡官军,爆发之下的他们拖住了大量的官军,为同伴争取机会。

    满真骑军的战力在这时提现的淋漓尽致,他们只要是一心想走,目前的这些官军根本就拦不住。就算是林凡他们拼劲力气想阻拦,可也还是让剩余的五百余满真骑军冲了出去,未能全功。

    “陛下,您看,满真大军开始拔营了,他们的要撤了!”城头之上,于朝恩兴奋的向当今天子赵桓说道。

    “启禀陛下,远处发现辽东边军旗号,其余几处大营里的满真大军也都有了撤退迹象!”一名观察能力出色的朝中将领也道。

    听到这个消息,近日以来一直紧绷着一根弦的赵桓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有些不敢置信,随后反应过来他也顾不得再维持帝王威仪了。

    皇帝喜形于色道:“满真大军撤了,真是太好了!”

    赵桓激动万分,向着观战的城内文武诸臣大声喊道:“我大云,战无不胜!”

    皇帝带头一喊,城上自然是欢呼一片,所有人齐声高喊:“大云万岁、陛下万岁!大云万岁、陛下万岁!”

    无数人的欢呼声汇聚在一起,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声传数里。一时间城内军民人人皆知朝廷胜了,满真要退军了。

    满真撤军,京城之危已解,这让城头的文武百官也都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心中暗喜:“身家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城上氛围一下子活络了不少,内阁首辅王士及上前奏道:“满真撤军,实乃仰赖陛下天威。陛下洪福齐天,臣等为陛下贺!”

    李若溪等一众文武百官也都纷纷贺喜道:“陛下洪福齐天,臣等为陛下贺!”

    赵桓谦虚道:“哎,这次的功劳不能全归在我一个人身上,也有各位臣工和将士们功劳嘛!”

    “传旨下去,今日京中取消宵禁,城内百姓可纵情欢祝此次大胜,另外在宫城之上设宴,朕要与民同乐!”

    “臣等遵旨!”众臣躬身领旨。

    “陛下,而今满真仓促退兵,必然军心不稳、进退失据。借此机会,臣愿领兵出城,追击敌军,纵然不能一举歼敌,也要把满真军彻底赶出京畿!”王士及又道。

    在场都是聪明人,王士及话还没说完,就有不少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今满真撤军,他只要装模作样的出去追赶一番,一仗都不用打,就能白白得手一桩不小的军功,还能在陛下面前落下个公忠体国的好印象,何乐而不为呢!

    这让不少人后悔不已,怎么自己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这老狐狸不愧是内阁首辅,脑子转的就是快。

    不过心中骂归骂,可既然让王士及抢了先,就没有人再敢跟这个老狐狸抢功了。

    这功劳是不小,可要因为此事得罪内阁首辅,就未免有些太不值当了。

    王士及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就他的那点心眼,说是睚眦必报也不为过。今天谁要是得罪了了他,说不定来日被他寻到机会,没准都得把命赔进去,这种赔本买卖,没人愿意干。

    内阁首辅主动请战,果然让皇帝大感快慰:“卿忠心为国,朕不胜欣慰。既然如此,就由爱卿率军三万,出城追击敌军,朕在城里等着爱卿凯旋,为爱卿及诸位将士庆功!”

    王士及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道:“臣敢不为陛下效死!”

    赵桓上前把他扶了起来:“爱卿莫要如此,你快去快回,朕在这里等着你!”

    “臣告退!”王士及擦干眼泪,转身离去。

    等这出君明臣贤的戏码演完,林汝贤才说道:“启禀陛下,臣请与大军一同出城,望陛下允准!”

    皇帝先是略感诧异的望向他,而后笑道:“应该的,小林爱卿如今尚在城外奋战,林

    爱卿放心不下是理所应当的!”

    “今日一战,能让满真退军,小林爱卿居功甚伟。爱卿父子二人,已全国家之义,朕也当全爱卿父子之情。”

    “爱卿且去,去接他回来!”

    “臣领旨!”林汝贤眼中含泪。

    京城城门洞开,三万精锐京营鱼贯而出,追击撤退的满真大军。

    林汝贤也骑马随军而出,然而他并没有与大军一起行动,而是率领了百余骑军离开大队,朝林凡所处的战场而来。

    此时战事已近尾声,满真骑军撤走以后,纪明岚回军加入战局,还在负隅顽抗的两千满真步卒陷入了绝境。

    孤立无援又身陷重围的满真军士气终于崩溃了, 在突围无望以后,满真军中的剩余士兵选择了投降。

    战事止息,趁着其他人都在打扫战场,林凡稍得喘息之机,趁机展望整个战场。一场大战下来,这里就像是被血染过一般,到处都是一片殷红。

    滚烫的鲜血融化了地面的积雪,就连寒冷冬日里的坚硬冻土也被浸透,马蹄过处尽是血红色的泥泞。

    无数士兵横七竖八的倒在战场上,有官军,也有满真军。这些人里,已死的人早已静止不动,还活着的仍在哀嚎。

    大量的老鸦在头顶盘旋,它们拍打着翅膀,聒噪不已,像是在等着一场盛宴开席,它们在等着下面那些似乎只会同类相残的人类离开,那样它们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林凡骑马巡视战场,无论是林凡还是战马身上都沾满了鲜血,这让他全身上下都成了红色。

    战马不停的喘着粗气,它粗重的呼吸在寒风中化为两道白雾,喷出很远之后又消失在湿重的空气中。

    它受了很重的伤,但它还是驮着同样受了很重的伤的主人一瘸一拐的行走在满是泥泞的战场上。

    林凡知道战马很累了,他拍着战马的脖颈,安抚着它,如同是在安慰一个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他突然觉得整个世界变得寂静起来,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在远离他而去。

    纷乱的马蹄声、伤兵的哀嚎声、人与人之间的呼喊声,都在快速的变得模糊,直至消逝不见。

    他的眼神飘渺、眼前发黑,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与世上的一切全都隔离开来,使他变成了局外人。他甚至觉得自己是飘在天上俯瞰大地,随着自己越飞越高,整个战场、京城以及全部的京畿之地都被他收进眼底。

    “呼哧、呼哧!”战马和他都在喘着粗气,仿佛这世上就只剩下了这一种声音。

    他听不见、看不清,也说不出话,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感觉到他在远离这一切,这让他变得惊恐。

    就在这时,突然好像有一抹红色出现在他的眼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知为何,这抹红色让他心生亲近依赖之感,能让他不再感到担忧和害怕。

    于是他忍不住伸手去抓,想要触摸到这缕红色,可他的手却只是落在空处,什么也触摸不到。

    “啪!”这一战中他从未离手的长枪脱手,掉落在地上,翻滚到一边。

    “啪!”失去神志的林凡从马上跌落,溅起一大片泥泞的血水。

    “大人、大人!你怎么了?”跟随在林凡身边的安宁他们和周围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被这突发的事情吓了一大跳,赶紧都围了上来。

    飞奔而至的林汝贤分开众人,他不顾身上还穿着官服,抱起身上满是伤痕和泥水的儿子,不停的呼喊道:“凡儿,凡儿,你醒醒,我是爹啊!”

    林汝贤的声音越发的急切,只是这一切林凡都听不到了。

    林汝贤老泪纵横,他紧紧抱住林凡,把他搂进怀里:“凡儿,走,咱们回家!”

第一百八十八章:家里

    “啊…!”头疼欲裂的林凡勉力睁开眼睛,然而只是这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全身上下到处都在传来的剧烈疼痛就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几欲再度昏睡过去。

    这种无处不在的疼痛只能咬紧牙关硬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在渡过最初的煎熬之后,林凡终于有余力来打量自己身处何处了。要知道他最后的记忆,还保留在他战场晕倒之前呢,谁知道这到底是哪里,自己又落在了谁的手里?

    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满真军俘虏了,战场混乱,虽说在他还保持清醒的时候满真就已经退兵了,可他也不敢保证满真骑军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把他抓回来。这一切并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不敢放下自己的怀疑。

    等他眼睛适应了光亮,视力恢复了一些,他便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头顶的纱帐,这让他愣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他这时已然进了城了,这里应该是京城之中的某处地方。

    虽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从自己身上的伤势来看,应该没有过去多长时间。满真大军这时应该还在撤军的路上,自己要是被俘,哪来的床和纱帐给他。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没落到满真人手里就好,要不然自己除了投降,就只有以死明志了。

    “少爷醒了,快去请老爷夫人!”有女孩子的声音叽叽喳喳传来,似是在为了林凡的苏醒欢呼雀跃,很是悦耳动听。

    “她们叫我少爷?”林凡心中暗想,对自己所在的地方已有了几分猜测,京城里面会有人这样称呼自己的,就只有一个地方。

    果然,就在那女孩话音刚落,就有两道人影闯了进来,正是跟随父母入京的林绍和林青阳两人。按照族内辈分,林凡还要喊他们一声族兄。

    “少族长,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没?”两人关切的问道。

    林凡原本想坐起来向两人回话,只是挣扎了几次也没能起来,只好无奈放弃:“我好多了,多谢两位兄长关心!”

    林绍和林青阳按住林凡,让他不要乱动。林绍说道:“少族长,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歇着吧,以免崩开了伤口!”

    “都是一家人,兄长叫我林凡就好,不用叫什么少族长,显得太过生分!”既然还没恢复,林凡也就不再徒劳的尝试。

    林绍并没有答应下来林凡的要求:“那可不行,林氏族规森严,你是咱们林氏一族的少族长,我们要是乱了规矩,等回到江州,爷爷和族老们非骂死我们不可!”

    “绍哥说的不错!”林青阳也是点头附和。

    这些传承几百年的族规对林氏族人的约束力极强,对林氏子弟来说,族规在很多时候比王朝律法还要深入人心。

    因此他们既然不同意,林凡也不能强求,毕竟他是林氏少族长,要是带头破坏族规,那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这里是父亲在京城的府邸吧?我既然回到府里了,我父亲和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林凡略为急切的问道。

    林绍回道:“少族长放心,族长上朝去了,这个时辰估摸着就快到家了,你一醒我就已经派人在路口守着了,只要看见家里的马车回来,立马就会上去禀报。”

    “至于夫人,少族长一直在昏睡的这几天里,夫人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昨晚夫人又守了一夜,在早些时候,实在坚持不住,才在侍女对搀扶下回去歇息了。刚刚我也已经派人去夫人门口等着了,只要夫人醒过来,就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林凡感谢道:“忙前忙后,有劳兄长了!”

    林汝贤刚刚议完朝事归来,还没进门,就听到下人回禀林凡苏醒的消息。于是连官服也来不及换,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族长、少族长,你们聊,我们就先出去了!”父子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林绍与林青阳不是没眼色的人,他们适时的提出离开,免得打扰到二人。

    “嗯,最近一段

    时间辛苦你们了,你们先下去歇着吧!”林汝贤向两人说道。

    “两位兄长慢走!”林凡也向两人告别。

    “是!”林绍和林青阳没有说其他的,向父子二人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凡儿,你身上的伤好些了没,要不要紧?”等两人走了以后,林汝贤不再压抑自己。他坐在床头,抓住林凡的手说道。

    听出父亲话中的担忧与关心,这让林凡心中自责不已。

    在林凡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是一个内敛的人,很少这样直接表达心绪,像今日这般失态的,更是少见。

    林凡用干裂的嘴唇轻声笑道:“父亲,我好多了,不妨事的!”

    看到父亲穿着的上这身绯红官袍,他调侃道:“这三品官袍,穿在父亲身上,真是再好看不过了!”

    林汝贤忍住用手指轻点儿子脑门的冲动,没好气道:“你小子,打小就没个正形。如今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只有在父母面前才不用有那么多拘束的林凡咧嘴轻笑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不敢了!”

    林汝贤刚喂林凡喝过一些茶水,润了一下嘴唇和喉咙,就听外面顾氏的声音传了过来。

    “凡儿、凡儿…你醒了!”

    顾氏哭哭啼啼的冲了进来,她把林汝贤推搡到一边,抱住林凡放声大哭起来。

    在林凡昏迷的这几天,她连睡觉都睡不踏实,好几次都被噩梦惊醒。

    这次也是刚睡着不久,就因为担忧林凡而醒了过来。只是没想到一睡醒就得到林凡苏醒的消息,惊喜之下的她连妆容都顾不得收拾,衣服也来不及换,就连忙跑了过来。

    滴滴眼泪落在林凡身上,也浇在他的心里,让他更加的内疚。

    他勉强笑道:“母亲,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林汝贤见顾氏动作太大,连忙轻声劝道:“夫人轻些,凡儿的伤口都还没好,你切莫弄疼了凡儿!”

    顾氏赶忙放开林凡,焦急的问道:“凡儿,你怎么样,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母亲放心,我好多了。尤其是见到母亲之后,我更是一点都不疼了!”林凡开玩笑似的宽慰着她。

    母子连心,就凭林凡皱起的眉头和额头渗出的汗水,顾氏便知道林凡是在说谎。

    她的眼泪又忍不住了:“你身上那么多伤口,怎么能不疼啊!”

    “你不知道,你爹带你回来的时候,你全身都是血,可把我给吓坏了!”

    “都怪你爹,没事让你做什么官,你说万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你让娘该怎么活啊!你要真出了事,娘也就活不成了!”

    “夫人,这个时候说这个干什么啊?”林汝贤在一旁提醒道。

    “我不管,凡儿之所以会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都怨你!”顾氏丝毫不给林汝贤面子,不过看着屋里下人们一个个全都视而不见的模样,想来是早已习惯了。

    “凡儿,你就听娘一句劝,等你伤好了就辞官,跟娘回家。这个官你爹愿意做就让他做去,娘就只希望你好好的,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呜…呜呜…!”说到最后,顾氏以帕遮面,又哭出声来。

    林凡见母亲妆容散乱,脸色憔悴,仿佛身形也比在家里之时瘦弱了几分,知道她这几日以来定然是一直都在担惊受怕。

    她如果不是心里实在害怕的厉害,也不会连让林凡辞官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不愿违逆母亲的意思,林凡只好顺着顾氏的话说:“母亲不要伤心,等我伤好了,一切都听母亲的!”

    “真的,你不骗娘!”顾氏喜道。

    “当然是真的,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母亲您啊?”林凡轻轻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顾氏像是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轻拍胸口释然道。

    “母亲,我饿了!”安抚好了顾氏,林凡小声说道。

    “饿了好、饿了好,知道饿就说明身体正在恢复。你不要急,我这就让下人们去给你准备吃的!”既说服了儿子,儿子的身体也在好转,这让顾氏眉间总算有了几分喜色。

    “我想吃母亲亲手做的莲子粥,我都两年没有吃过了!”林凡难得的有些撒娇。

    “好好好!你先歇着,娘去给你做!”林凡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只怕顾氏这时候也能想办法给他摘下来,更不要说只是一碗莲子粥了。

    她连忙答应了下来,让林凡好好躺着,然后手忙脚乱的带着下人去厨房忙活去了。

    在走之前,还不望威胁林汝贤:“你在这里看着凡儿,要是让他累着了,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好好好,夫人尽管放心就是!”事关儿子,林汝贤知道这事在自己夫人那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只能连口答应。

    等顾氏走远,林汝贤摸了摸鼻子,又坐在了林凡床头,他略显尴尬道:“你母亲也只是担心你,至于辞官之事,你不用往心里去。等你养好伤,你母亲不会逼你的!”

    “父亲放心,我晓得的!”林凡应道。

    自林凡昏迷以后,他对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眼下既然支走了母亲,林凡又让父亲遣退了所有的下人,之后就开始问起了一些正事。

    他向林汝贤问道:“父亲,我昏迷了多久?”

    “从战事结束到今日,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了!”林汝贤回道。

    “可能是伤口浸了水,你回来那天还发起了烧。高烧一夜未退,陛下派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太医甚至说如果你的烧要是第二天再不退,就让家里为你准备后事,当时可把你娘跟我都给吓坏了!”

    “可神奇的是到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你的烧竟然奇迹般地退了,这让太医都直呼不可思议,感慨你的命真大!”

    林汝贤说的故作轻松,但其中蕴含的凶险和父母对自己的担心林凡又岂能不知。

    “劳累父亲与母亲牵挂,是孩儿不孝!”两行热泪顺着林凡的眼角流下。

    “你我父子,说这个干什么?”林汝贤用丝帕帮林凡拭去泪水,只是他的眸中也闪出晶光。

    林凡调整情绪,又问道:“安宁他们怎么样了?”

    林汝贤亲手帮林凡取了一个靠垫,靠在他的背后,让他能更舒服的和自己说话:“安宁、王虎和那个叫陈方舒的,他们也都在这一战中受了一些伤,不过没有你严重。”

    “现在他们在府里另外一座别院里养伤,你安叔和你手下一个叫李青山的幕僚在照料他们,你不用担心。”

    “这一战下来,淮南道官军还有多少人?”问这句话的同时,林凡的嘴唇都在颤抖。

    林汝贤犹豫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此战过后,淮南道还有不足一千三百人,其中步卒千余,骑兵两百余,而且几乎人人带伤。只有那些青壮民夫因为没有上战场,倒没有什么折损!”

    “这些剩余兵马,现在奉兵部之令,由邓文通和曾凉率领,驻扎在城外。”

    “看在你的面子上,兵部还不敢为难他们,目前的粮草医药倒是不缺!”

    林凡在最初出发之时,淮南道官军足有四千余人,而今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三百,一场战事下来,他麾下官军就折损大半。

    这可是两千七百多条人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这让林凡如何能不伤心。

    “麻烦父亲帮我传话给邓文通和曾凉他们,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受伤的兄弟们。还有阵亡将士的遗骨也要及时收敛,绝不可让将士遗骨露于荒郊。”林凡的语气透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和疲惫。

    “你放心,这些我都已经在办了!”林汝贤轻拍林凡的手背,安慰他道。

第一百八十九章:下狱

    “父亲,此战结果到底如何?”从伤感中恢复过来几分的林凡接着问道。

    “在你昏迷之时,满真大军就已开始逐步撤军了,为了扩大战果,陛下派出内阁首辅王士及领兵追击。”

    “不过本意是为了抢功的王士及在出城以后不但没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被撤退中的满真大军打了一个埋伏,损兵近万。”

    “好在满真大军在撤退途中,只是击溃了官军便见好就收,没有再行追赶,要不然只怕这三万大军就全军覆没了。”

    “王士及跑得快,虽然狼狈,可还是逃了回来。只可惜那些无辜枉死的将士,被其所累,白白丢掉了性命!”

    “打了败仗的王士及不敢如实向陛下汇报战况,不但讳败为胜,还在回军途中纵兵劫掠,屠杀了好几个村子的百姓,他以百姓的头颅充作敌军首级,以向陛下邀功。”

    “似此等人神共愤之事,难道就没人管吗?咳…咳咳!”王士及的这种行为让林凡大怒,说到激动处竟然咳嗽了起来。

    林汝贤赶忙用手轻抚林凡的后背,帮他顺气。

    “陛下一开始确实被王士及蒙骗,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他一顿嘉奖。只是今天早朝之时有御史上书弹劾于他,将其讳败为胜、杀良冒功的事情全都给捅了出来,禀报给了陛下!”

    “陛下怎么说?”林凡急切问道。

    林汝贤笑道:“如果王士及只是打了败仗,陛下最多责罚其一番,就算丢了官位,好歹也能保住性命,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咱们这位陛下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王士及打了败仗不说,还竟然敢讳败为胜欺瞒于他。这让陛下龙颜大怒,在大殿之上就发了火!”

    “群臣都知道王士及这位内阁首辅要倒霉了,于是墙倒众人推,以往王士及干过的那些烂事都被翻了出来。什么贪污受贿、任人唯亲、还有科举舞弊一类的旧账,都被人拿出来说事!”

    “群臣争相弹劾,陛下越听越恼,下手哪里还会客气,当场就让殿前禁卫摘去了王士及的顶上乌纱,并将其打入诏狱,判了一个死罪!”

    林汝贤感慨道:“其实也不怪群臣落井下石,因为王士及以死罪入狱,对朝中其他文武大臣来说也算的上是一个好消息。”

    “你不久在京城,或许不知当今陛下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朝廷每次打了场败仗,怒气难消的陛下就总想着杀一到两个朝中大员解气,顺便把罪名都推到那些人身上。”

    “这次京师被围这么大的事,天下议论汹汹,陛下说不定都得被逼着下罪己诏,眼下肯定一肚子气。”

    “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如今有了王士及主动出来顶雷,让陛下把火气发出来,总比陛下看谁不顺眼,然后就随便找个由头杀人来得好。”

    “王士及要是不死,那就得有其他人死。陛下杀人不论缘由、只看心情,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那一两个倒霉蛋中的一个?大家都不敢赌自己的运气够不够好,毕竟赌注可是自己的小命!”

    “你是不知道,这两天上朝的时候,朝里的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人们都变

    得人人自危起来,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陛下给盯上。龙椅上的陛下要是咳嗽一声,我都担心他们中有人被吓尿了裤子!”

    “不过这次托你的福,陛下无论动谁也不会动我,这可是让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快羡慕死了!”

    为了不让林凡感到疲累,林汝贤尽量把事情说的诙谐有趣一些。

    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努力的想让自己轻松起来,甚至都开始讲起了笑话。林凡感动之余,也确实觉得放松了不少,心里也不像刚才那样一直紧绷着。

    “那个王士及身为内阁首辅,却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也算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林凡说道。

    “嗯!”林汝贤嗯了一声。

    然后他揭过此事,又往下说道:“据前方传回的消息,满真大军眼下已大体撤出京畿之地,沿途官军也多是监视满真大军撤军,不再与敌接战,所以这次的战事也算是彻底的落下了帷幕。”

    “在这次战事中,朝廷官军共斩杀、俘获满真大军五六千人,其中大半都是你和你麾下淮南道官军的战绩。这让陛下对你是赞不绝口,如今你既然醒了,我想陛下对你的封赏不日就该下来了!”

    林凡苦笑道:“于我而言,能得朝廷封赏自然是好事。可对朝廷来说,开战以来朝廷兵马折损何止三万,此战虽然最终打退了满真大军,然而朝廷早已是丢尽颜面,京畿一带的百姓也几乎被劫掠一空。杀敌八百,自损三千,委实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不管怎么说,这次能击退满真大军、解京师之危,都是可喜之事。否则这个天下还不知道要生出怎样的变故,所以你也不必过于忧虑此事。”林汝贤开解他道。

    林凡也点头道:“父亲说的是,是我拘泥了!”

    了解完战事和当下局面之后,父子两人又谈起生活中的一些琐事,说到有趣之事也偶尔笑出声来,气氛逐渐轻松了下来。

    林汝贤一面向儿子述说入京以来的种种,一面又观察着儿子的神情。

    见他脸色渐渐红润有了血色,不再像前几日那般苍白无力。儿子的身体明显是在好转,这这让林汝贤也悄然放心了许多。

    就在这时,林凡却突然问道:“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林汝贤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故作镇定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林凡似是不经意的轻声回道。

    虽然从儿子的话里林汝贤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妥,但这还是让林汝贤心下一沉,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回避了这个问题:“这件事等你伤好了再说,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养伤,其他的都不用管!”

    “父亲!”林凡的表情凝重起来。

    “先生是不是出事了?而你们怕我担心,这才故意瞒着我,不敢让我知道?”

    林汝贤暗暗叹气,林凡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聪慧,很多事情只要有一些蛛丝马迹,都可以猜到几分。

    眼见隐瞒不下去,他又不愿意欺骗儿子,只

    好无奈的如实道:“我就知道以你的心思现在也应该猜到了几分,事情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你先生被陛下下到诏狱了!”

    “什么?怎么可能?咳咳…咳咳!”林凡虽然已有了预料,却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心急之下便又咳了起来。

    “你不用担心,你先生当下没事!”林汝贤连忙安慰他道。

    “怎么可能没事,那可是诏狱,比阴曹地府还要可怕万分的地方。先生去到了那里,怎么可能不吃苦头!”先生身处如此境地,林凡无法不担心。

    “先生糊涂啊!”先生为什么会被下狱,林凡大致猜到了原因。只是他心中不解,像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来。

    满真大军这次入关,虽是绕过了辽东边军防线,致使辽东边军反应不及才被他们突入关内。

    然而十余万大军的调动和集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么大规模的兵力,不管干什么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和迹象。

    可身为辽东总督的先生,在此之前却对满真大军的谋划没有丝毫察觉,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更是完全失去了对十余万满真大军的动向的掌控。细究起来,先生已是有失职之过。

    纵然是在满真军入关之后,先生也并非束手无策,其实还是有着补救的机会的。

    如果辽东边军出动及时,还是有机会把满真大军拦在蓟州之外的,这可以把这次的损失和影响降到最低。

    然而先生还是错过了,他不仅把满真大军放进京畿,还导致京师被围达一月之久。

    时机一再耽误,局势一再恶化,等辽东边军来到京师城下的时候,先生要做的,就是要与满真大军交战。

    作为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又身负抵御满真大军之责,京畿之地上上下下几百万双眼睛都在盯着辽东边军。众目睽睽之下,哪怕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誓死与满真大军决战的样子来。

    可先生却还是未动,一直坐视满真大军肆虐京畿之地。

    林凡理解先生的想法,满真大军战力之强世间无双,骑军野战更是天下无敌。除了辽东的镇北铁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有与满真骑军在野外正面交锋的实力。

    只是镇北铁骑数量终究有限,辽东边军又担负着镇守北疆的重任,一旦全都折损在了这里,北疆就危险了。

    没有了镇北铁骑和辽东边军,如果日后满真大军再度进犯,只怕他们根本就无需绕过辽东防线,而是从镇北关沿线直接南下了,真要到那个时候,这个天下才是真的有倾覆之忧。

    他明白先生是想要借助京师和各处大城的城防来与满真大军作战,以尽量减少辽东边军的伤亡,保存实力,这在兵法上不能算是错。

    然而理解归理解,但是在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能简单的以对错来划分,甚至划分对错的边界都是很模糊的。

    就算先生这么做在兵法上是对的,可对京畿之地的百姓来说,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就此倾覆,这又何尝不是错的不能再错!

    人命和兵法,到底哪个更重要,世间真的有人能说的清吗?

第一百九十章:功罪

    况且京城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整个大云朝廷的中枢,全天下的政令都要从这里发出,然后才能传到各地。这里随便传出的片言只字,到外面就有可能掀起滔天巨浪,震动整个天下。

    世居京畿之地百姓足有百万之多,除了普通百姓之外,城内还有数不清的达官贵人和皇室宗亲,有无数依附于他们存在的人,更不要说宫里还有当今天子赵桓了。

    京师的地位何其重要,这可不比其他地方,丢了也就丢了,以后再寻机收复就是。

    就算是朝廷限于国力、兵力,实在收不回来,最后导致那些地方真的被满真长期占据也没什么。大云疆域何止万里,丢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而已,虽然可惜,但也不至于产生太严重的后果,还算不上伤筋动骨。

    而且朝中大臣们享福惯了,哪里回去在乎一些边塞苦穷之地,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些地方在不在朝廷手里根本无所谓。

    这些穷苦之地,不但不能向朝廷缴纳钱粮赋税,而为了守住那些地方,朝廷每年还要拿出大把的银子来扩充军备,以作防守。

    要是丢了,说不定还能为朝廷减少几分负担,谁不知道现在户部仓库里都干净的连老鼠都要饿死了。

    至于省下来的钱是朝廷的还是自己的。废话,要是朝廷的,谁会费心巴力的去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当然是自己的。

    难道还真有人以为这些钱粮会到前线将士们的手里,别扯了,钱粮都给了他们,自己吃什么?难道喝西北风啊!

    大家是想省钱,都想着能省一点是一点,可大家这也都是为了能多分润点好处。

    因此朝中的那些官员们对于边境之地的战事和双方攻守并不在乎,当然,表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忠君爱国、誓与抵扣势不两立的样子来。

    可京师不一样,这里有当今陛下、有文武百官,还有六部、有大理寺、鸿胪寺,整个朝堂的班底都在此处。

    这里就是大云的命脉所在,容不得有丝毫差池。

    然而先生却让满真军围困京师这么久,还想要依靠京城的城防来消耗满真大军的力量。

    这个举动实在是太冒险了,先生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拿京城的安危来做赌注,更不应该坐视京畿之地的百姓被满真大军屠杀。

    就算是先生知道不会有事,满真大军根本打不下京城,那也不能这样做。

    如此一来,你让皇帝怎么想?让朝中的文武百官和城内的百姓们怎么想?

    皇帝是天子,是全天下的主人!

    可如今却被当成了桌上的筹码,赵桓不发毛才怪!

    还有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满真围城不仅使他们的身家性命受到了威胁,这些达官贵人们大多都在京畿各地都有着规模不小的产业和庄园。这次满真大军肆虐京畿,必然会让他们遭受不小的损失。

    如果说围城还只是有惊无险的话,那这些损失可就是实实在在的了,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说没就没了,谁能不心疼?

    他们一定会把一切都记在先生账上,想着办法出了这口气。

    还有城里的众多百姓,虽然他们自己因为身处京城逃过一劫,但城内外世代相邻,通婚和姻亲关系不再少数。几代人下来,城中大部分人都与城外之人沾亲带故,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因为辽东边军

    的避战,城里不少人的亲人朋友就死在这场战事里,你说他们能对先生不恨?

    城外幸存的百姓就更是了,刀口下死里逃生的他们家人丧生、村庄被毁,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瞬间家破人亡。他们对先生的恨意,只怕不比对满真大军来的要少!

    还有一点,万一京城里守军真要是不堪一击,或者是城内在满真大军围城时乱了阵脚、发生内乱,还真有可能致使京师失陷。

    固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只要存在,就是有可能发生的。

    此事如果真的发生,事态可就真是无法挽回了,那时就是再想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京城一失,只怕立时便是天下大乱,这动摇的是整个天下的根基。先生如此做,委实太过冒险!

    其实在满真大军入关之后,先生如果想要保全自己,就要主动寻求战机,与满真军决战,将其阻挡在京畿之外。

    在错过这个机会之后,就更应该主动出击了。全天下的目光都在盯着这里,哪怕就是拼光了整个辽东边军,也不能让京城受到威胁。

    只有这样,就算是最后依然打了败仗,京畿之地依旧无法避免的遭受到了劫掠。

    但只要做足了姿态,就能让人明白这件事我已经尽力了,不是我不拦,而是敌人太强,我实在拦不住。

    事虽然没办到,可好歹还能给人留下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印象,不至于这般的招人怨恨。

    而如果真的能打胜,并将满真大军赶出关外,那先生就会成为力挽狂澜的英雄。

    在大胜之下,必然是朝野上下一片的赞誉。那时候此战伤亡了多少人、到明年应该怎么办,还真的会有人在乎吗?

    只可惜这些先生都没做,从长远看,他为辽东边军保住了明天,这不能算错。从大局来说,他为朝廷保全了天下最精锐的一支大军,更是有功!

    然而谁要真敢说先生是有功劳的,那数万死在满真大军刀下的百姓绝不会答应,损失惨重的达官贵人们也不会同意,等于被狠狠打了一耳光的赵桓更是不会认同。

    这么多人无辜惨死,在京城百姓们的眼里,先生的罪过只怕比天还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那种。

    所以先生避战保全了大军,可他自己却落得个革职下狱的下场!

    如今上到皇帝,下到群臣和百姓,所有人都被先生得罪过来了一遍。

    这次先生下狱,只怕是连一个愿意为他说好话的人也没有!

    林凡嘴唇颤抖着问道:“眼下朝中的人都怎么看这件事?陛下有没有说过要如何处置先生?”

    林汝贤黯然道:“在这两天的朝会上,不少官员都上书陛下,说先生贪生怕死、畏敌如虎,致使满真这等夷狄蛮族为祸京畿,危害京师,黎民百姓死伤无数,他们都在请陛下对先生从重处罚!”

    “不仅朝中,民间百姓也是如此,这两天很多百姓带孝到御史台告状,要求官府严惩这等不管百姓生死的奸佞小人!”

    林凡回应道:“这怪不得那些百姓,亲朋好友遭满真大军屠戮,官军中最早赶来的辽东边军却坐视不管,此等事放在谁身上都无法忍受。不要说只是去御史台上书,他们就是做出更过激的事情来也不奇怪!”

    林汝贤点头:“确实是这样,昨日城中就有人对先生放言,他说恨不得食

    其肉、寝其皮,方能消他心头之恨!”

    林凡心中百味杂陈,不知自己是该站在先生这边,还是应该站在那些百姓那里。

    站在他们各自的立场上,他们都没有做错,只是对双方来说,他们付出的代价都太大了。

    对百姓来说,城外数万百姓死于满真大军的屠刀之下自不必说,许多繁衍生息了千百年的城镇和村落也就此消失。

    百姓无辜,却命丧刀锋,只能化作累累白骨,往日的繁盛从此成为过往云烟。

    而对先生来讲,他虽保住了辽东边军,自己却被下狱,罢官革职还是小事,现在的他只怕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就算能侥幸不死,有生之年能不能重见天日也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因为他的行为,间接害死了这么多的百姓,先生为官以来积攒下来的名声也就此毁于一旦。

    他不仅会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会变得声名狼藉。就是在以后千秋万世的史书上,他难免也要背负滚滚骂名,被无数的后世之人批判,并教导后人要引以为戒。

    百姓恨的应该,先生也做了他认为对的事情,林凡无法评判这件事究竟是谁对谁错。就是不知如果先生能够预料到今天这种情形,是否会后悔当日的选择!

    群臣和百姓的观点自然重要,但林凡亦知这世上真正能决定先生生死的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当今天子赵桓。

    “陛下的态度是怎样的?”林凡又问道。

    林汝贤轻声道:“陛下当然非常生气,你想想,先生是陛下的臣子,却为了保存辽东边军的实力而把陛下的安危置于不顾。这是将陛下置于何地?”

    “你说你是为了朝廷,可在陛下看来,你这就叫拥兵自重。如今你手中的兵马得以保全,朝廷的其他兵马却一直在被削弱,你现在可以不救京城,那等到以后你羽翼丰满,是不是就该黄袍加身、称王称帝了?”

    “天下精锐兵马都在你的手里,如果你真要造反,又有谁能阻你?”

    “这等情形之下,你让陛下怎么能够放心,又怎么不气?因此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在后宫之时,曾不止一次的说过要杀了先生!”

    见林凡面色渐显苍白,很明显是被自己吓住了。林汝贤又道:“你不用太过担心,陛下这么说也就是为了发火出气,在外朝议政的时候陛下从没这么说过,所以想来事情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这句话让林凡神色好了一些,只是眉宇之中的阴霾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为了宽慰林凡,林汝贤接着分析道:“现在世道乱成这个样子,不说北边屡屡叩关的满真大军,就单单说大云内部,各处的流贼作乱也是此起彼伏,各地的官军剿了那么久,还是难以彻底平定。”

    他自嘲道:“天下大乱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先生来说,眼下的乱象竟成了他的一道护身符,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要是再往前推十年,天下大体还算太平的时候,以你先生身上的罪名,结果就只能是一个死字,再无其他可能!”

    “可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正在用人之际。朝中能征善战之人本就不多,其中能与你先生相提并论者更是寥寥无几。若真是把你先生杀了,无异于自毁长城。”

    “以当今陛下之英明果决,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陛下再是生气,也不会这样做的,故此先生的性命当是无忧!”

第一百九十一章:父子

    听到父亲这样说,林凡的心里总算安定许多。只是他依然高兴不起来:“就算是先生暂且性命无忧,可他的一世声名也肯定保不住了!”

    “只怕从今日以后,先生就要从人人敬仰的英雄变成人人唾骂的罪人了!”

    “百姓不会去管他以前打了多少胜仗,把满真大军拖在关外有多不容易,他们只知道辽东边军放任满真大军杀害他们的亲人,烧毁他们的房屋,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口粮,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现在这个被朝廷下狱之人,他们怎么能不恨?”

    “还有,史笔如刀,先生坐视满真大军四处劫掠,杀害百姓。史官是不会对这样的千古罪人手下留情的,以后千秋万世的史书上,先生都要留下骂名!”

    林汝贤叹道:“这是谁都没办法的事!”

    “而先生既然这样做了,那他对今天这种局面定然是有过一些预料的,也必然做好了承担相应后果的准备。”

    “他既然自己舍弃了生前身后之名,那就不要怪当世以及后世之人的责骂。求仁得仁,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又能怪得谁来?”

    “难道去怪那些家破人亡的百姓?还是那些秉笔直书的史官?既然做了这一切,那就应该有觉悟。不要去怨,更不要去恨别人为什么不理解自己,只要去承担后果就是了。”

    林凡并不觉得父亲说的有错,只是话虽如此,但人生于世,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青史留名吗?谁愿意被千秋万世的后人唾弃,还要连累子孙无法抬起头来做人呢?

    “父亲可否上书朝廷,请陛下对先生从轻发落呢?”

    林汝贤轻轻摇头:“我若上书朝廷求情,只怕不但没用,反而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是由你先生保举才重新出仕做官的,我们两个关系本就亲近,你是先生弟子的事情也瞒不过陛下。”

    “在我入京之后,先生与我就有意的疏远,少有来往。所以陛下还不至于因此就把我们视为一党,但对我们的关系不起疑是不可能的。”

    “现在在陛下的眼里,先生是外放疆臣,这次已用拥兵自重之嫌。而我如今是六部堂官之一,要是我上书,只怕还要让先生再加一个勾结朝臣的罪名。这个罪名,可丝毫不比拥兵自重来得要轻!”

    一旦给陛下留下这种印象,先生是不死也得死了。”

    其实不用林汝贤解释,林凡也是知道结果的,他会有那么一问,纯粹是因为不死心罢了。

    他又不甘心的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没了,事已至此,你先生就只能暂且待在诏狱,等待时局变化。”林汝贤无奈道。

    “我已让人给看管先生的狱卒送去了三百两银子,让他好生看护。”

    “那狱卒收下银子之后也答应下来,如果没有上面提审或是上司要求,他会对尽量不对先生动刑,也不会在食物等其他地方难为先生。这会让先生在狱中的日子好过许多,最少也能少吃一些苦头。”

    “而且你放心,一旦朝局或者天下形势有变,我一定奏请陛下,让先生得以重见天日。”

    他拍拍林凡的手背:“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思之无用,你也就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伤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自有我来办!”

    安抚好林凡,林汝贤轻笑一声,他感慨道:“还记得以往在家时,总觉得你生性太过跳脱,读书虽然还算勤勉,却老是坐不住,终日里与少甫他们在一起厮混,走东跑西的没少闯祸,从来不让人省心。”

    “可从你出仕做官以来,无论是从之前的来往书信上还是这次见面之后,都让人觉得你是真的长大了不少,性子也沉稳下来了,很多时候你做事比我想得还要稳妥周详!”

    “这当然是好事,这样的你在外边闯荡也更能让人放心。”

    “只是你现在心思太重了,这样会很累。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本应该正是青春洒脱、自由自在的时候,不该为任何事烦恼忧心,而你却已经卷入到战场甚至朝局中来了。”

    “有时候我宁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一个无忧无虑、经常闯祸的孩子,也不想你经历那么多事情,成为今天这个样子。”

    “最少那样你可以一直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生活下去。”

    “事情变成今天这样,终究、终究…!”

    林汝贤的声音变得哽咽,眼泪不停的滴在林凡的手背上。

    长这么大,林凡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流泪。在他心里,父亲一直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是把腰背挺得笔直,好像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弯腰似的。

    这么多年以来,他竟从未发现看似坚强的父亲也有如此柔软的时候。

    又看到这才分别两年不到,父亲两鬓已有几丝白发,面容也比在江州老家时显出几分老态,可见这两年父亲必然是在这官场朝局之上耗费了太多的心力。

    林凡鼻尖发酸,险些当场流下泪来,只是害怕父亲担忧,被他强忍回去。

    林汝贤这时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出于维护父亲尊严的本能,他连忙站了起来,背过身去,不愿让林凡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

    他背对着林凡拭去眼泪,然而最终他还是没有把刚才的话说完。

    他只能在心中自责的默念道:“事情变成今天这样,终究还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做的不够,不能为你遮风挡雨,让你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

    父亲愈发黯然的背影让林凡内疚不已,而父亲的心思林凡也不难猜到。

    于是他轻笑道:“父亲,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我心里,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在您的羽翼下,我从小便是锦衣玉食,从来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每次出门也往往都是成群结队,总有一大批下人跟在屁股后面伺候。”

    “我可以向世间最好的老师学本事、可以肆无忌惮的闯祸。因为我知道只要有父亲在,不管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事,最多也就是受一顿责骂。”

    “以前我还小,总以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从江州出来以后,我见到了太多的人,也见到了太多的事。”

    “我见到无数和我一样大甚至比我还小的人过得是怎样的一种日子。”

    “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有机会读书,一辈子都未必能跨进学堂的大门。他们更不能闯祸,因为他们就算用自己的命也未必付得起闯祸带来的代价。”

    “他们有人老实本分、只是勤勤恳恳的种地却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有人只想挣扎着活下去,

    最终却饿死街头。”

    “有人为了不被饿死而不得不去偷、去抢、甚至去杀人。有时候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而已,他们就可以把别人的命甚至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

    “我见到了太多的死人了,他们有的死于贼人之手,有的死在战场之上,也有的就倒毙在路边,化为枯骨!”

    “见过了这么多我才明白,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之所以我能够没有像他们一样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死去,不是因为我多厉害,也不是我有多大的本事。”

    “而是因为我是父亲和母亲的儿子,因为我是你们的儿子,所以我才能从小就锦衣玉食,不用长年遭受饥寒之苦;因为我是你们的儿子,我才能读书习武,不用终日困于田垄之间;因为我是你们的儿子,我才能得遇名师教导,不用一生皆受眼界之限。”

    “后来我能参加科举取得功名、能出来做官,也都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儿子。”

    “如果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只怕我就像那些乱世中的普通百姓一样,要么早早的死于荒野;要么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苦苦挣扎就是为了能寻求一条活路。”

    林凡的嘴唇颤抖:“父亲你总认为自己做的不够多,可我其实已经得到了这么多,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比父亲做的更好了!”

    说到最后,林凡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而在他看不见的林汝贤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

    “凡儿,粥做好了,娘给你端来了,我喂给你吃!”

    不愿假手于侍女,顾氏亲手端着一碗莲子粥走了进来。

    才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两个大男人都在无声的流眼泪。

    顾氏的眼神盯着两人来回的看,像是想看出在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里这两父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才一会的功夫就都哭起来了?

    没有从两人脸上看出端倪的顾氏索性不再去想,而是直接朝林汝贤问道:“老爷,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 林汝贤赶忙用袖子一抹脸,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真的?”顾氏对丈夫的话仍有些不相信,她狐疑道。

    “老爷,我刚才可告诉过你,不能让凡儿累着,你不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吧?”

    “真的没什么,母亲!”林凡赶紧开口为父亲解围。

    “我饿了,娘,咱们快些吃粥吧!”

    对顾氏来说,儿子的话现在比什么都重要,儿子一开口,她就把刚才的那些都丢在脑后,连忙说道:“好好好,你不要急,娘这就喂你!”

    “不用劳烦母亲,我自己可以的!”林凡可不好意思让母亲喂自己喝粥,于是便伸手想要去接粥碗。

    只是他的手有些虚浮无力,看上去颤颤巍巍的。

    顾氏哪里舍得让伤势这么重的儿子劳累,她轻轻的把林凡的手拍了下去:“少来,跟你娘客气什么,娘喂你吃!”

    林凡无奈,只能从命。

    林汝贤静静的看着夫人用汤匙盛起粥,小心翼翼的的吹气让粥凉下来,然后才慢慢的一口一口喂给儿子。

    他的眼神温馨,只觉得他们一家人就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第一百九十二章:上门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就啥事不干,老老实实的呆在府里养伤。

    有顾氏在一旁看着,他就是想在床上翻个身都得被好一顿数落,他要是哪句不听,顾氏当场就掉眼泪,弄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所以他是不老实也得老实。

    母亲管的严,效果也是很明显,短短几天下来,林凡的伤势就恢复了不少,已可以短暂下地行走了,只是气血不足,暂时还不能久站,大多时候他还是得坐在那里或者躺在床上。

    在他不得不闷在屋里的这几日里,淮南道官军里还活下来的那些将领中,身上伤势较轻者都过来看过他了。

    由于林凡从来没有主动表露过自己的身份,军中除了安宁和王虎,其他人里就连陈方舒和李青山他们都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家大人的父亲是朝廷大员里的户部侍郎,自己更是江州林氏的少族长。

    在林凡麾下众人中,要说有谁最早知道林凡的身份,那一定是如今在掌管陈情处的白玉清了。

    为了方便陈情处做事,林凡曾不止一次的动用过林氏的关系,所以她是知道林凡与江州林氏的关系的。

    只是白玉清不可能向其他人透露林凡的身份,现在也远在淮南,众人也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什么。

    而李青山和陈方舒他们虽然以前也都隐隐觉得自家大人出身应该不简单,说不得就是哪个世家大族里的公子哥,可真当知道林凡的身份时,还是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自家大人的父亲那户部侍郎的官职有多显赫就不用说了,江州林氏更是了不得,是天下数得着的大世家之一。

    几百年的底蕴可不是说着玩的,很多时候,在江州一带,林氏说话可比地方官府有用多了。

    这样说吧,户部侍郎这个官职是很厉害,可若是普通人当了这个官职,最多也就能使自家兴旺几十年。

    要是家族里后人科举不通,没有获得功名,不能出来做官,致使没有人能接替他在朝廷里的地位的话,他们兴旺就只是暂时的,很快就又会没落下去。

    而林氏这样的大家族就不同了,朝中的官职对林氏来说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就算很多家族子弟没有官职在身,林氏传承一样能繁盛不息,没有人能把他们怎么样。

    只要想当官,林氏族中的子弟就是捐也能捐出一大批四五品的官职出来,只要愿意花钱,就是想要更高的官职也不太难。

    林氏很多分支的主事人,身上大大小小的官职就是这样来的。

    而且说实在的,就以朝廷现在的官场风气来说,林氏族人尤其是重要家族子弟真要参加科举,取得相应的功名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林氏家族子弟,一旦到了蒙学的年纪都可以到自家的学堂里念书。单说林氏家学的那些夫子里,就不乏常人难得一见的名师大儒。

    有了得天独厚的条件,在从小耳濡目染之下,林氏子弟只要肯用心,天资又至于太过驽钝,他们想学到一身才学比起那些寻常百姓子弟要容易太多了,眼界、见识就更是如此了。

    就算实在是天赋一般,连那些名家都教不出来。但只要在应试之时提前跟考官们报上江州林氏的名号,再塞下大把的银子,主考官们往往也都不会太过为难,多少会给一个过得去的名次。

    其实直到现在,林凡都不确定自己当初那个第六名亚元的举人身份有没有林氏运作的成分在里面。

    他倒是相信父亲不会做这样的事,但难保族内有人不会为了家族颜面,或是为了讨好嫡系一脉私下里做过什么。

    毕竟林氏一族当代族长唯一的儿子,要是连一个举人都考不上,难免会使整个家族都脸上无光。

    如果有人暗地里做了这些,就算是日后被林汝贤发现,可木已成舟,得利的又是林凡,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最多也就是流于表面的小惩大诫一番。

    退一万步说,身为江州林氏之人,就算是没有官职在身又如何,哪怕是血脉疏远的旁支,江州的那些地方官员们见了不照样还得客客气气的。

    数百年的底蕴积累,林氏的影响力在江州本地不必朝廷政令来的

    差。这种来自世家大族的底气,可比什么户部侍郎的官职要重要的多。

    在得知林凡的身份以后,李青山和陈方舒先是吃惊,而后便转为大喜。

    他们既然死心塌地的跟着林凡干了,林凡的身份越是尊贵,那他以后的前途就越是广阔。水涨船高之下,他们作为最早一批跟随林凡的人,也就能拥有更好的前景!

    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抱上了一条这么粗的大腿,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相比其他人,邓文通和曾凉他们来见林凡的时候则明显比以前要拘谨的多,他们自认为还不是林凡的心腹,侍郎府这样的重臣官邸,他们可不敢放肆。

    林凡先是好言宽慰了他们几句,见到不起什么作用,也就随他们去了。

    两人简单的问候了林凡的身体之后,便向他禀报了一下这些天营中的一些事务,还有一些棘手的事情他们两人不好做主,来请他决断。

    林凡只吩咐他们做好受伤兄弟们的医治,然后便说他不在军中的这些时日,营中的大小事宜他们两人都可以自己决定,不必事事请示。

    除非是遇到实在难以决断之事,才用过来找他,以免一趟趟的来回跑。耽误时间不说,营内无人主事的话也容易出问题。

    两人在答应下来之后,不敢多留,就连忙在顾氏那想要吃人的眼神威胁下战战兢兢的告辞了。

    大家的到来都在林凡的预料之中,所以大部分的事情他其实都已想好怎么处理了,只是等他们来之后吩咐下去就可以了,故此林凡也没怎么为这些事劳累。

    在送走了邓文通和曾凉两人之后,又哄了母亲回去歇息,林凡又悄悄让人叫来了林绍和林青阳前来。

    “两位兄长随我父亲一同进京,到今天就快两年了。这两年来,我不能在父母身边侍奉,全靠两位兄长照应,一直以来辛苦两位兄长了!”等两人进来,林凡诚挚的向两人道谢。

    林绍回道:“少族长客气了,族长和夫人都待人和善,家里平常也都没什么事,远谈不上辛苦。”

    林凡苦笑:“我虽然不在父母身边,但家里的事情我还是能猜出一些的。我父亲做事严谨,然而那是在公事上,对于家里的这些庶务,父亲却不怎么愿意管。而我母亲是很粗心大意的一个人,是不怎么在乎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的。”

    “而我好不容易来京城一趟,还没进城,就搞了一身的伤。这种情形下,他们肯定就更没心思在意这些事情了。”

    “家里的事,都是两位兄长一直在打理,我说一声感谢也是应该的。”

    林青阳说道:“入京以来,家里的事情确实是我们两个一直在打理。可我们也因此接触到了京中大多数的权贵,长了不少见识,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这两年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早就够我们一辈子都受益无穷了。要说谢,也不该是少族长来说,所以少族长千万不要再说一些见外的话了!”

    林凡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扯下去,要不然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他点点头,往下说道:“两位兄长在京中都见到了些什么好玩的事,能不能跟我说说?”

    见林凡不再这个话题纠缠,林绍他们两个也是轻松了不少。

    他们笑着开口道:“那这个可就多了!”

    “京城是达官贵人扎堆的地方,路上随便碰到一个人都可能是哪家伯爵府的公子,又或者是侯爵府的少爷!”

    “京城里发生的任何一件小事,其实都可能不简单。不论是哪家小姐丢了支簪子,还是谁家的少年又写了篇有大家风范的诗文,真要去刨根问底的话,都有可能牵扯出不得了的事情来!”

    “而且这些高门大户里,几乎没有一家是干净的,到处都充满了勾心斗角,说不定那个角落里就埋着死人。”

    “那些朱墙灰瓦,表面看起来光鲜,可谁家没有几桩见不得人的事?”

    “以前在老家时,觉得老家的族人们相互之间也会斗气、攀比,有时候使用的手段也不见得就多么光明正大,背地里

    各种伎俩也都不少。可跟他们比起来,咱们江州林氏的家风,足以称得上淳正二字了!”

    林凡脸上笑容不变:“还有其他的吗?”

    他对京城里面的这些破事并不怎么关心,那些达官贵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妨碍到自己,他都懒得管。

    如果这两位族兄进京两年,见到、学到的都是这些东西,那他就算表面不说,心里也难免会感到几分失望。

    两人也从林凡的语气里听出一些不对,他们觉察出林凡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

    他们相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了,少族长这是在考究自己这两年以来的进步呢!

    至于为何是年龄更小的林凡来考究更为年长的他们,他们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就拿林凡是江州林氏一族的少族长来说,就是族内的那些族老来了,不也得乖乖听话。

    林绍说道:“这两年以来,我们两个虽然大多时间都在打理家中的事务,可也以后辈的身份跟着族长参加了不少次京中官员们的聚会。”

    “族长为了锻炼我们,甚至让我们协助他处理一些公务,一些公文也都交由我们来撰写,族长只负责最后的审阅和批示,以及交给我应该如何改进。”

    “时间一长,我们对户部还有其他各部的办事流程都有了一定的了解。每件事该怎样办,该归到哪个衙门,再交到衙门里的哪一个大人手里,我们也能做到大致有数。”

    说到这里,林绍停了下来,把剩下的机会留给了林青阳。

    林青阳便接着他的话说道:“借着族长的身份,我们与京中的许多权贵子弟也有着或多或少的交情,有一些棘手的事情应该找谁来办,又要怎样疏通关节,也有一些自己的渠道。”

    他知道林凡和族长一样并不喜欢这些歪门邪道,于是又解释道:“这些东西我们或许用不上,也不愿去用。但万一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这些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了!”

    林凡自然不会一竿子把这些东西都打死,他心中暗自点头,两人后面说的这些,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凡突然问到:“两位兄长,你们可愿跟我一起从军?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去找父亲说!”

    林绍和林青阳脸上露出喜色,林凡是林氏一族未来的族长,又刚刚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现在全京城,谁不知道林凡这个名字?

    要是能跟随林凡,前途自不用说。而且作为同族,林氏的资源也会向他们倾斜,毕竟比起其他人来,还是自家人更为可靠,只要他们能尽心用事,一定能成为林凡的左膀右臂。

    那样不管未来是在官场还是林氏族内,他们的地位都不会太低。

    而林凡会找到他们,一是想看一下这两年族兄们历练的成果;二是也想着身边最好也能有着自家人帮衬一下,那样也许在以后自己也可以轻松许多。

    林凡轻笑道:“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跟在我身边可不像在家里这般安稳,你看我这次都伤成什么样子了,那其他人面临的危险可想而知!”

    他这话无疑是给两人浇了一头冷水,不过林凡也不在乎,现在就把话说清楚,总比到时到了战场上他们再后悔要来的好吧!

    就算他们真的退缩,林凡也不介意,那就让他们接着打理家里的这些事务就是,反正他们不也一直干的挺好的嘛!

    人各有志,不必勉强!

    林绍和林青阳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定说道:“我们愿意跟随少族长,出生入死,在所不惜!”

    林凡嗯了一声:“那好,既然你们想好了,那我就找机会和父亲说一下,我相信父亲会放人的!”

    谈妥了这件事,林凡让两位族兄去忙自己的事,而他则在想着要如何才能开口跟父亲说这件事。

    如果说淮南道官军里的那些人过来探望自己以及和林绍、林青阳的谈话都在林凡意料之内的话,那接下来这两个人的到来,就真的让林凡感到有些意外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旨意

    在邓文通和曾凉他们来后的第二日,纪明岚和于子承两人忽然联袂来访。

    他们两个毕竟不是自己人,为免失礼,林凡不好直接在卧房接见。

    这对下属是以示亲近,对外人可就是不够尊重,太过傲慢了。要真是这样,就算是纪明岚他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难免也要认为林凡小人得志,目中无人了。

    于是他就请他们在客厅等候,然后才在两名小厮的搀扶下来到前厅。

    两人见林凡进来,匆忙起身行礼:“末将见过林大人!”

    林凡艰难的拱手还礼,声音虚弱:“礼数不周,还望两位将军莫怪!”

    “林大人说的哪里话,林大人有伤在身,冒昧来访,应当责罚的是我们才对!”于子承说道。

    自从得知林凡的身份之后,于子承这几天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得罪了这样一个人,他真是做梦也能把自己吓醒。

    如果真让林汝贤或者林凡知道了那日自己的所作所为,都不用他们自己动手,有的是人愿意收拾自己来卖给父子二人面子。

    像自己这样的武将,在朝廷里面连个屁都算不上,真要是被朝廷里的大员给惦记上了,只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许林汝贤随便找个由头,自己这颗脑袋就得搬家。

    而在朝里的其他人看来,一个武将,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人会去管自己是否冤屈,更不会有人会为了一个武将之死而去与林汝贤为难。

    特别是最近这几天,为了表彰林凡在这一战中的战功,陛下要封赏林凡的消息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了。

    虽然具体是什么封赏还未确定,但林凡日后必然会成为陛下眼中的红人,这种人如何是自己一个小小武将能得罪的起的?

    虽说于子承事先打听过了,林汝贤的官声很好,按照传闻,他应不至于与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过不去。

    只是于子承哪里敢信,自己可是差一点害死了林凡,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试想一下,这要是换作自己,谁要是敢这样做,估计自己杀人全家的心思都有了。

    以己度人,林汝贤要是因此放下身架来收拾自己,于子承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

    林汝贤要收拾自己,那他最多也就是名声上受一些损失,而自己没的,可就是这一条小命啊!

    当然,或许在林汝贤看来自己的名声要比于子承的这条小命要重要的多,可于子承不这么想,更不敢去赌。

    所以到今日他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恐惧,想着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于是寝食难安的他先是备了一份厚礼给纪明岚送了过去,然后才邀请他一块过来林府拜访。

    纪明岚推辞不过,只能无奈答应,跟他一起来到了林府。

    其实他是真的没打算告于子承的黑状,一来是不至于,二来他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可也不想为此事坏了自己的人品。

    以他的观察,他也不认为林凡会对背后说人坏话的人有什么好感。

    就算是表面上对你道几声谢,可仍然不耽误人家心里对你看轻几分,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

    只是碍于于子承坚持,如果自己不来,难免会让其多想。

    于子承这样的人,心狠手辣,要是自己因为这件事被他记恨上,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就有一支冷箭射中自己的后心,为了让他放心,自己这才不得不来。

    纪明岚顺着于子承的话说道:“是啊,冒昧打扰大人养伤,我等实在是过意不去,还请大人见谅!”

    “两位将军客气了,快请坐!”林凡向两人道。

    林凡忍着伤口崩裂般的疼痛,缓慢的坐在下人特意为他准备的垫好厚厚一层软锦的椅子上。

    就这个简单的动作,就已是让他额头冒汗了。

    他拭去汗水,轻笑着道:“身体不争气,让两位将军见笑了!”

    等林凡坐稳,两人才敢轻轻坐下。

    听到林凡的话他们连忙道:“大人说笑了,大人身上的伤要是换到我们身上,这时只怕早已是疼死过去,哪还能像大人一样在这里谈笑风生。”

    “况且大人是为国为民才受的伤,我们敬佩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怎敢取笑于大人呢!”

    对两人奉承一般的话语林凡并没有往心里去,在下人奉上茶水之后,林凡问道:“不知两位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我们今日此来,主要是向大人道歉的!”于子承刚刚接过茶盏,就听到林凡问起,连忙放下茶盏回话。

    “哦!”林凡有些奇怪。

    “何事竟然需要两位将军携同上门道歉?”

    于子承回道:“当日战事,是我们出战过晚,才导致淮南道官军伤亡这么惨重,大人也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些天我们思来想去,还是总觉得内心不安,今日特到府上前来向林大人赔罪!”

    林凡摇头道:“当日开战之前就已说好,两位视我军将士战况如何再决定是否出战。这本就是约好的事,没谁是应该道歉的。”

    “反倒是两位最后能过出兵相助,我倒是应该多感谢两位才对。若不是两位在最后关头相帮,只怕我军现在已是全军覆没了,而我也不能捡回这条命!”

    “我最近一直想要找机会亲去驿馆道谢,只是伤势太重未能成行,还望两位勿

    要责怪才行!”

    于子承和纪明岚相视一眼,于子承说道:“林大人宅心仁厚,末将等自愧不如!”

    然后于子承起身,他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泪俱下道:“不瞒大人说,当日战况惨烈,我也曾犹豫过是否出战,要不是纪将军点醒,险些酿成大错。末将今日此来,就是向大人负荆请罪来了,还请大人责罚!”

    林凡连忙起身想要去扶,可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他身后的下人下了一大跳,赶忙上前扶住他。少爷要是在自己眼前摔倒了,夫人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林凡挣脱开下人的搀扶,挥手示意自己不碍事,然后让他去搀扶于子承起来。

    “于将军言重了,战场之上你我各司其职,你就算不出兵也没人能说你做错了什么。更何况最后你还是出兵了的,这就更无人能说你的不是了!”

    “两位将军愿意出手,就已是救了我淮南道将士以及我的性命了。就算两位将军到最后也没有出兵,我心中或有遗憾,但却也不会怨恨两位。”

    “这次本就是我一力主战,两位将军其实多有不愿。战场之上乃是事关生死之事,不得不重。两位若是不帮我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帮了我们便是恩情!”

    “我总不能因为两位在有恩于我们时慢了一点,就对两位心生不满甚至是怨恨吧?”

    他朝两人拱手道:“还是那句话,对于两位将军愿意出手相助,在下心里就只有感激之情,绝无半点埋怨!”

    于子承不愿意起身,他毕竟是沙场上摸爬滚打过多年的,林家普通的小厮根本拉不动他。

    他低下头道:“大人高义,真是让末将自惭形愧!”

    纪明岚亲自上前把于子承扶了起来:“于将军,林大人既然都如此说了,将军还是起来吧!”

    于子承在起身之后,又朝林凡拱手道:“大人以后但有驱驰,末将任凭大人调遣,绝无二话!”

    “将军不必如此!”林凡正要与他二人再推辞一番,就听得有下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

    不等林凡开口询问,下人就急忙说道:“少爷,有圣旨到了,宫里来人请老爷和少爷赶紧去接旨!”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林凡打发了仆役。

    然后他向纪明岚两人说道:“两位将军,其他之事且容稍候再议,如今之计,还请跟我一块去接旨!”

    两人无奈苦笑,圣旨都已经到了门口,现在就是想走也来不及了。

    “好吧,林大人请!”既然避不开,两人也就只能答应下来,上前搀扶起林凡,一起出门。

    林府这时候已经仪门大开,林汝贤让人摆好香案,迎接圣旨。

    张天养手持圣旨,跨进大门,尖声道:“圣旨到,林汝贤、林凡及林家大小人等前来接旨!”

    “臣接旨!”林汝贤带头跪了下去。

    林凡站在父亲身后,也跟着跪了下去,在他后面,林家和相关人员哗啦啦的跪了一片。

    张天养展开圣旨,大声宣读:“敕曰:朕惟闻治世以文,戡乱以武,文官、将帅皆为国家之干城也。林氏父子二卿皆忠义,有功于朝廷,朕岂能不思嘉奖。”

    “尔户部侍郎林汝贤,勤于职守,实心用事,朕心慰之,命尔为户部尚书,授资善大夫,并为东阁大学士,入阁理政!”

    “其子申州通判林凡,虽为文官,乃有名将之风,退敌军于城下、解京师之危难,威震夷狄,敕命其为中顺大夫。”

    “另为嘉奖其功,赐锦缎百匹、银五千两。钦此!”

    “臣等领旨,谢陛下隆恩!”林汝贤又叩首道。

    恭敬的接过圣旨,林汝贤朝张天养说道:“张公公里面请,我已让人备好了茶水!”

    张天养笑容满面道:“林大人客气了,咱家还等着回宫复命呢,就不多留了!”

    “哦,对了!差点忘了恭喜林大人和小林大人了,林大人如今进了内阁,可喜可贺!”

    “小林大人在朝中更是炙手可热,陛下这几日在宫中可没少当着我们这些奴才的面夸赞小林大人。”

    他朝林凡拱拱手,感慨道:“小林大人以后注定前途无量啊!”

    林汝贤道:“陛下垂爱,臣父子愧不敢当!”

    林凡连忙向其还礼,并向安管家使了个眼色。

    林凡接过安管家递过来的银票,他上前几步,悄悄的把银票塞进张天养得手里,同时笑道:“张公公辛苦,今后我父子还要多多仰仗公公,公公可要记得多在陛下面前替我父子多美言几句才是啊!”

    张天养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然后脸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

    “小林大人说的哪里话,是咱家以后要多多仰仗两位大人才是!”

    “还有,咱家刚想起来,陛下还等着两位大人入宫谢恩呢。陛下向来不喜欢等人,两位大人可千万别让陛下久等了!”

    “多谢公公,请公公回禀陛下,臣父子这就进宫谢恩!”林凡行礼道。

    张天养止住笑容:“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该说的咱家也都说了,咱家就先告辞了!”

    “下官送送公公!”林凡拖着伤躯,把张天养送到府外。

    “小林大人有伤在身,还是留步吧!”对于林凡的态度,张天养很满意

    ,在出门之后,他这样和林凡说道。

    林凡在门口台前止步,朝其躬身一礼:“公公慢走!”

    送走张天养之后,林凡吩咐下人们关好仪门,然后才回到府里。

    纪明岚两人向林汝贤和林凡贺喜道:“恭喜两位大人!”

    “两位将军客气了!”林汝贤和气笑道,并没有因他们是武将而变得盛气凌人。

    于子承偷偷扯了一下纪明岚的袖子,示意他说话。

    纪明岚心中苦笑,但他还是开口道:“府上叨扰良久,末将等心下难安。既然两位大人接下来府中还有许多事要办,末将们就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林汝贤沉吟片刻,而后说道:“如此也好,只是家中事务繁多,待客不周,还请两位将军莫怪!”

    “林大人言重了,是我等冒昧来访,打扰府中了才是!”听到林汝贤这么说,纪明岚赶紧摆手说道。

    “是啊、是啊,纪将军说得对!”于子承也连忙附和。

    “父亲,我去送送两位将军!”林凡向林汝贤道。

    “不劳大人相送,我们自己走就行了!”于子承赶忙摇头。

    对于这个来自山东道的将领为何这么胆战心惊,今日又会做出这般姿态,林凡虽不知道当天发生的那些事以及纪明岚和于子承之间的那些对话,可他也能猜出**分,无非还是因为出战那件事罢了!

    眼下父亲入了内阁,自己也得了陛下封赏,于子承感到更加害怕也就不足为奇了。

    林凡对眼前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多少好感,毕竟正是因为他的晚出战,让淮南道官军多死了不少人。

    自己等人在前面拼死拼活,此人却还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甚至有着见死不救的打算。林凡不是圣人,要说他对此没有一点怨言,那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但正如林凡刚才与两人所说,他对此人也谈不上怨恨,该有的感谢也还是会有。只是更进一步的交情还是免了吧,就当做普通同僚就好!

    再说他们一个在山东,一个在淮南,山高路远,往后也未必有机会再见,也就没必要刻意拉进与其的关系,顺其自然就好。

    反倒是纪明岚,因为周畅的关系,以后与林凡接触的机会要大很多。

    “两位将军不用客气,招待不周已是失了礼数,若是再不送送两位,只怕别人还会说我林家缺少家教呢!”林凡笑道。

    “那好吧!林大人请!”两人不好再推辞,只好如此说道。

    “两位请!”林凡向两人伸手示意。

    林凡送人回来,刚进门便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

    有眼明手急的下人赶紧扶住他,将他送到林汝贤面前。

    看见林凡脸色苍白,脸上都是汗水,林汝贤关切的问道:“凡儿,你感觉怎么样?用不用先回去休息一下?”

    林凡语气有些虚弱,但还是说道:“我不妨事,一会儿还要进宫谢恩,没时间歇息了!”

    安宁和李青山他们也在这次接旨的人群中,林凡见他们神情不太对,便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李青山表情古怪,说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这次的赏赐有点…有点…!”

    “陛下的赏赐怎么了?其中有什么问题吗?”林凡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又问道。

    “御赐的一百匹锦缎虽然是积压之物,看起来陈旧了一些,但都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这些银子上。”李青山解释道。

    “陛下旨意上说的是赐白银五千两,可现银只有一千两,剩下的都是宝钞充抵的!”

    林凡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莫不是被那些传旨的人私吞了?”

    林汝贤捻须笑道:“你们不在京师,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也不足为怪。皇室对臣下的赏赐,历来如此,没必要大惊小怪的!”

    林凡看着那一摞宝钞,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向李青山他们说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兄弟们,我会让安叔从家里拿出一些钱来补上!”

    “大人是想要把这些钱分给兄弟们?”李青山诧异道。

    “嗯,兄弟们跟我北上,大半都把命给留在了这里,这些钱就当是我给兄弟们的一些补偿吧!”林凡轻声道。

    “可这些银子都是陛下赐给大人的,大人不用如此的!”李青山劝道。

    “再说战死和受伤兄弟们的抚恤都由朝廷派发,这些钱也用不到。”

    林凡回道:“朝廷的那些抚恤银两还是太少,眼下粮价还有其他的东西价格那么高,那点钱撑不了多长时间。”

    “有了这五千两银子,多少能让将士们的家人日子过的好一点,兄弟们为国征战而死,总不能让他们的家人再饿死吧?”

    “可这…!”李青山还想再说。

    “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只是这些银子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对军中将士和他们的家人来说,可能就是救命钱了。所以就这样决定了,其他的就不要再说了!”

    林汝贤也点头道:“凡儿说的不错,我也觉得这件事就该如此处理。我和凡儿一会还要进宫,这件事就劳烦李先生了!”

    老大人都开口了,李青山就只能照办:“是老大人,我等下就去办!”

第一百九十四章:入宫

    在一场惨烈的大战之后,面对淮南道官军的死死战不退和朝廷正在源源不断赶来的勤王兵马,满真大军终于选择了退兵。

    而到此时,饱受这一月以来担惊受怕折磨的京中百姓也终于可以把心中的担忧放下了。他们纷纷走出了家门,兴高采烈的奔走相告,城内一片沸腾,到处都是庆祝胜利欢呼声。

    根据当今陛下的旨意,在战事停歇以后,京兆尹衙门也发出告示,取消了往后三日的宵禁,城内官员百姓都可尽情欢庆。

    赵桓也于当夜亲登城楼,设宴宴请朝中的文武百官和城中一些德高望重的百姓,以示与民同乐。

    爆竹声声,城里一直折腾了一夜,百姓们在心情激动之下,所有人都几乎一夜未眠,彻夜狂欢。

    连续的数日庆祝之后,城中欢庆的气氛才稍稍褪去了几分。

    而随着战事的远去,城内百姓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大家开始向往常一样,为了每日里的生计忙碌。

    今日,接了圣旨到林凡父子二人要到宫里去谢恩,这也是林凡自受伤以来第一次出门,也是他第一次来到京城的大街之上。

    林府马车缓缓的行驶在大街上,京城的街道是以石板铺就,并不十分平整,马车轧在上面还是有些颠簸的,这对身上有伤的林凡来说并不好受。

    好在车速不算很快,加上经过几天的休养,林凡的身体也恢复了一些,这种程度的颠簸他还能忍受的住。

    出于好奇,林凡轻轻掀起车窗上帘子的一角,他则透过车帘缝隙悄悄观察街面上的情况。

    没了近在咫尺的战事威胁,老百姓们终于又能过起了自己的安稳日子,街道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街道之上车水马龙,各色各样的行人你来我往。沿街商贩在不停的吆喝叫卖,向路过的每一个人介绍着自己的货物。

    在这略显拥堵的大街上,马车就是想快也快不了,何况林汝贤为了林凡的身体着想,也特意吩咐过车夫不必走的太急,能够不误事就好。

    外面的热闹景象让林凡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这种市井之间的烟火气息,看似平淡无奇,却着实是让人舒适。

    在以往的太平岁月,人们总是忽视这些和平美好的日子,而今战乱四起,民不聊生,这样的平和就更显得弥足珍贵。

    悄悄放下帘子,林凡将视线转回车内,安静的望着林汝贤。

    似是注意到了林凡的目光,一直闭目养神的林汝贤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轻笑着问道:“凡儿,你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林凡摇摇头:“也没什么,只是我还是第一次进宫陛见,心里有些紧张,万一一会儿在觐见之时出了差池,只怕会连累到父亲受陛下迁怒。”

    林汝贤轻笑着宽慰他道:“没事的,以你在这一战中的表现,陛下如今对你印象极好,对你只会宽容,哪里会有责怪!”

    “再说你还年轻,这次又是第一次入宫,就算你有一些慌乱出错的地方,陛下也只会觉得有趣,而非不悦!”

    父亲的话让林凡心中的紧张消去了不少,不再像刚

    才那般忧虑。

    这时林汝贤又问道:“你就不想问问这次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而陛下又喜欢你,那又为何陛下对你的封赏就只是一个正四品的散官,却连一个实际职务都没有给你吗?”

    “其实在旨意刚下来的时候,我也有过疑问。只是刚才在出府之时我就想明白了,陛下会这么做,其中多半有着父亲你的意思!”

    “还有,我原本虽有五品武职的身份,但作为文官的申州通判一职,品级不过六品。”

    “现在我摇身一变,成了正四品的中顺大夫,相当于连升四级。”

    “这一战中,我能得陛下赏识,不是我立下的战功有多大。而是朝廷里其他各部官军的表现实在难以让人满意,矮个里面拔将军,我只不过是恰逢其会,才会让陛下觉得我的表现亮眼。”

    “其实真要以战功而论,这样的封赏,也对得起我立下的这些功劳了,甚至犹有过之。要是换作旁人,这时早就该在心里偷着乐了!”

    “所以纵然我再无知轻狂,也不应对此事怀有不满,更不能心生怨怼。”林凡回道。

    林汝贤对于林凡能够认识到这些很是欣慰:“在前几日,陛下确实是有着要好好封赏你的打算的,甚至还动过一丝封爵的念头,不过被我阻止了!”

    “我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大云像你这样年纪的年轻人里,绝大部分还都在为了一个秀才的功名寒窗苦读呢,有的人一直到满头白发,都还只是一个童生,而你现在不过弱冠之年,就已是朝廷高官了。”

    “朝廷是最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你还太年轻,现在天下四品和以上的官员里,除了因祖上功业,得以袭爵荫封的功勋子弟之外,少有年纪在三十之下的。二三品的大员里,须发皆白者更是不在少数。”

    “一群红紫公卿里面要是突然间冒出来了个如此年轻的你,这实在太过扎眼。”

    “朝廷爵位不可轻授,要是你的功劳能够镇的住也行,那些人就是心里再不满也不能说什么。但是你这一次的战功虽说不小,可是还没到能与那些朝中重臣并列的地步。”

    “如果陛下出于一时的高兴,真的对你大加封赏,让你得以一跃成为朝堂之上前列的存在。”

    “且不说那些大臣们看不看的惯,就是陛下对你再欣赏,要是看到这种场面,只怕也多半会心生不喜。”

    “陛下一旦对你有了不好的印象,再加上朝中的那些根本就防不住的冷枪暗箭,长此下去,这对你来说并非好事!”

    “而且虽说你如今只是一个四品虚职,看似失去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以后要再想升官,不知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然而以陛下对你的看重,只要有了机会,你随时都可以转为实缺。你现在还年轻,最不缺的就是机会!”

    “只要你立下的功劳够多、够大,那你应有的官职、地位,根本就不用你自己去争去抢,到时自然而然的都会给你。朝中那些人就算是再不服气,也得乖乖的把嘴给闭上。”

    “事情就是这样,但说到底也是为父影响到了你的仕途,让你在以后的官路上要多曲折几分,你要怪我也无可厚非!”

    林凡再次摇头道:“父亲言重了,身为你的儿子,我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看不清楚,又怎会责怪父亲。”

    “况且对于官职一事,我虽看重,却也并不是很在乎。有了自然最好,没有也无所谓,顺其自然就好!”

    林凡这话让林汝贤比自己进入内阁都要高兴,他朗声笑道:“我等出仕为官者,就该有此心态!”

    他向林凡说道:“为官一任,为的是造福一方,为朝廷、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官员既然出来做官,那其为了获取更高的官位而进行官场经营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个不能苛求、也无法苛求。”

    “天下的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除了为了自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还为的不就是一朝金榜题名天下知,能够出将入相、光耀门楣吗?”

    “而一个人若是想要实现自己一生的抱负,就必须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上,要不然一切就只能是空谈。”

    “但为官者若是对功利太过执迷,只想着官场攀爬,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功利心太重,就很难能再守住本心,为了迎合上司也好,为了获取名利也罢,难面要做一些出格的事。”

    “无论是为官还是为民,一旦失了底线,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朝廷官员更是如此。”

    “如果说普通百姓就算为恶也只能危害周边的人的话,那官员若是为恶,对其治下之民来说,那可就是倒了大霉了!”

    “这样的人官职越大,危害也就越大。为一县之官则为害一县之地,为一州之长则祸及一州百姓。若是让其进了朝堂中枢,那对全天下的人来说,就是灾难!”

    “你能看得开这些,不为官位名利所惑,真的是很好,我也很高兴。不过知易行难,如今你还年轻,自然觉得这些不算什么,就算这次不要,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把这些东西拿到手,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不急!”

    “然而等再过几年,你年龄上来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就会逐渐减少,官职也有可能会越升越慢。到那时,你可就未必还能像今天这样看待事情了。”

    “所以你要常常怀有警惕之心,且不可在日后的某一天,为了获取某些东西就改了今日心态!”

    “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定当时时心怀忧惧,绝不敢有片刻忘怀!”林凡沉声道。

    林汝贤轻捋胡须:“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用不着这样,凡事都要有个度,过犹不及。你们年轻人,有着大把的时间,没必要事事谨小慎微。很多时候,你越是这样,事情就越会往你不想要见到的方向发展。”

    正话反话都让父亲说了,林凡又不敢反驳,只好道:“是,孩儿知道了!”

    父子二人说话太过投入,不知何时街上行人和路边的叫卖声都渐发的稀少了,道路也变得通畅起来,连车速都快了不少。

    这时车夫在外面小声的提醒道:“老爷、少爷,咱们马上就要到了,再往前面就是宫城了!”

    “嗯,我们知道了,你接着往前走便是,等下到了再叫我们,辛苦你了!”林汝贤轻声回应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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篡臣介绍:
云朝末年,吏治**、天灾连年,百姓民不聊生。外部有异族屡屡进犯,内则有群雄并起,内忧外患之下,终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就在此时,一名世族少年跌跌撞撞卷入这乱世之中,滚滚大势向前,少年又该何去何从?篡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篡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篡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