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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处凭阑     篡臣txt下载     篡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破贼

    当官军旗帜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起,贼军上下就陷入到了巨大的慌乱之中。

    这些天以来,他们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攻城上面,对于突然间杀过来的官军全无防备。

    官军快速逼近,贼兵们立时间便士气大乱,在惊恐中不断的后退,连最基本的阵型都维持不住。

    贼兵中并非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这事有可能会发生,因为在永阳耽搁的时间太长,张丰儿等贼营高层内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有这个担忧的。

    但那又如何,就算是知道官军援兵随时会到,他也根本不敢说出来。否则等不到官军来打,军心就已经崩溃了。

    他可不敢指望手下这群流民组成的军队会像永阳城里的守军一样有奋战到底的勇气,那时候的情况说不定会比现在更糟。

    张丰儿能做的就只是全力一搏,抢在官军到来之前打下永阳城,去拼那一线生机。只是如今随着官军的出现,张丰儿心中的的那一丝侥幸自然是被无情碾碎,化为泡影。

    贼营中的慌乱在蔓延,张丰儿努力的想要用压下营中的混乱,然而官军并没有留给他太多的时间,转瞬即至。

    最先与贼军接触的,是数百名官军游骑。这些骑军分成数队,不断的游走在贼兵四周,就像是驱赶羊群的狼,伺机呲出致命的獠牙,用手中的短弩收割着贼兵的性命。

    如果要与北部边军的镇北铁骑以及满真部族的骑兵相比,淮南道骑兵的战力根本上不得台面。若是两军在路上相遇,人家都未必愿意多看上一眼。

    但若对面只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就连像样的战马都没有几匹的流贼,情况就变得大不一样了。

    骑兵的优势在这一刻展现出来,这些骑兵人数不多,但速度极快,远超只能靠两条腿走路的贼兵士卒,在战场上来去如风。

    面对快若奔雷的战马,贼兵们毫无办法,只要那些轻骑不傻到直接冲击敌阵,贼军很难对他们造成威胁。

    对于贼兵们来说,这些骑兵就如同游荡在四周的幽灵,为他们带来恐惧和死亡。

    地面传来马蹄落地时踩踏而形成的震颤,这些马蹄声每次都像是直接在贼兵们的心头响起,马蹄声每次接近,随即就好带走他们中一些人的生命。

    随着身边同伴的不停倒下,这大大加剧了贼兵的恐慌,进退失据之下,他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而当官军大部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这种慌乱达到了顶点。

    不等两军正式交锋,官军弓箭手的几轮箭雨下来,就让贼军本就所剩不多的士气彻底崩溃。

    贼兵们心中的恐惧压倒了一切,这很快就引起了溃败,他们这时已没有了与官军作战的勇气,求生的**让他们本能的选择转身逃走。

    至于在后面压阵的督战队,贼兵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面对他们,总比直面官军的刀锋要强。

    张丰儿领着亲兵策马上前,连杀数名逃兵,试图挽回败局,但依然止不住溃退之势,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受到了影响,加入到了溃兵的行列中去,混乱进一步扩大。

    此时前阵的溃兵开始冲击后阵,汹涌而来的人潮直接冲破了后军的阵型,就连那些督战队也受到了波及,被裹挟着向后溃退。

    溃兵一波又一波的从张丰儿身旁涌过,也许是骨子里还保留着对他的敬畏,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的绕过张丰儿,尽量离他远一点,然后向后面更远处漫延而去。

    张丰儿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面色痛苦。他知道,全完了,他的一切都如同这些溃兵一样离他远去,所有的壮志豪情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

    就在他萌生死志,准备驱马冲向官军做最后一搏之际。

    牛二拉住了他的马缰绳,着急道:“大哥,事已至此,别做傻事!咱们也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张全等人也从前阵退了回来,聚集在他跟前,纷纷道:“是啊,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快走吧!”

    不等张丰儿同意,牛二等人就胁迫着他调转马头,带着一些亲兵向后方逃走。

    远处,石秋鸣的中军帅旗下。

    在重重大军的护卫下,石秋鸣一边下令前军追击,一边向马清泽问道:“清泽,都安排好了吧?”

    马清泽回道:“回部堂,都已经安排好了!毛均远领五千军在东,姚风引五千军在西,李天野率一万人在北,而部堂大人则亲帅一万五千人坐镇中军。如今合围之势已成,就算是这个张丰儿真有三头六臂,这回也定然是插翅难逃!”

    石秋鸣微微颔首:“嗯,如此看来大家这几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眼下总算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不过切记不可轻敌大意,要做好应付有可能发生变故的准备,总之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马清泽俯身称是。

    “唉…只是苦了永阳城里的守军和百姓。要是咱们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能发兵来援,三天前就该赶到了,城里也能少死很多人!”石秋鸣突然长叹出声。

    马清泽有些不以为然:“可若是这样,此战虽是能胜,却也失去了将贼军一网打尽的机会。部堂不是说了,这次要是不能一举歼灭贼人,对整个淮南道来说,以后就是天大的麻烦!”

    “是啊!人活于世,想要事事如意是不可能的,在很多的时候难免要做取舍。舍小取大,为了淮南道的安稳我只能舍弃永阳城内的守军和百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我想朝野上下各级官员乃至淮南道的百姓都能体谅我的苦衷。”石秋鸣于是说道。

    但紧接着他话风一转:“可话虽如此,但永阳城内的百姓一样是我辖下治民,若是认为自己是为了大局着想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把他们舍弃,就有失为官之道!你试想一下,你现在要是城里百姓中的一员,你还能说出刚才的那番话吗?”

    马清泽心里并不以为意,甚至在心底隐隐认为石部堂这是在故作姿态。但还是诚心实意道:“部堂教诲,下官受益匪浅!”

    石秋鸣知道马清泽并没有听进去,不过他也无法强迫马清泽接受自己的观点。两人虽有上下之分,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马清泽不愿意听,石秋鸣也只能在心底暗叹一声,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

    “清泽,战场上大局已定,贼兵已不足为惧。所以你先把手里的事放下,进城一趟。”沉默了片刻,石秋鸣转移话题说道。

    马清泽问道:“部堂大人可是有事情要交代给下官去做?”

    石秋鸣点头道:“主要是两件事!其一,永阳城被围十余天,按照我的估算,城里这时候应该已经开始断粮了,你从军需那里调拨一些军粮出来,分发给城内的百姓,免得再生事端。”

    “其二,如今虽说战事大局已定,但林凡杀田无缺的案子还有待朝廷处理。你得去确认一下他是否还活着,要是他还没战死,在朝廷正式的处置结果下来之前,他怎么都算是待罪之身,总不能让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在外面招摇过市,需要你把他看管起来。”

    “除了这两件事之外,应该就没有什么太过紧急的事情了,倒是可以先放一放。好了,你去忙吧!”

    “是,下官这就去办!”马清泽说完,催马就要离开。

    “清泽!”石秋鸣这时突然叫住了他。

    马清泽疑惑的转身,看向石秋鸣:“大人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也没什么,不过那个林凡毕竟守城有功,你见到他时要客气些,不要让人觉得我们慢待了有功之人!”

    “下官记住了!”听石秋鸣说完,马清泽在马上向他拱手行礼,催马离去。

    不久之后,马清泽就带人押了十几车粮食,去往永阳城。

    众人正要出营,却又听得有人叫他:“参军大人且慢!”

    马清泽循声望去,很快就认出了这人是谁,他问道:“原来是你啊!你拦在本官面前所为何事啊?”

    叫住他的正是安宁,此时安宁身上的伤还没好,拄着一根枯树枝当做拐杖。他站在路旁,开口说道:“听说大人要进城,卑职特意在此等候,请求大人带我同去!”

    这几日以来,最为煎熬的其实就是安宁。他奉命出城寻到援兵,好不容易找到了援兵并把情况都报了上去,可在之后安宁却发现大军虽然调动频繁,但并没有立刻救援永阳的迹象。

    他想要催促,可位卑职微的他连见到马清泽等人的机会都没有,几次求见都被拒之门外,因此他也只能在心底焦急的乞求大军能早一刻派出援军。

    等到大军好不容易赶到永阳之时,时间已比他最初预估的要晚了整整三天。

    耽误了这三天时间,期间有可能发生太多的事情。永阳城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甚至就连林凡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更不敢去想 。

    所以心急如焚的他在得知马清泽要进城的消息之后,哪里还能按捺的住,赶紧来到这里拦住了马清泽。

    马清泽听完了安宁的话,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可你还有伤在身,还是留在营中休养比较好吧?”

    安宁听出了马清泽话中有拒绝的意思,连忙道:“卑职奉命出来寻找援军,如今援军已至,卑职也算是完成使命,当下理应回去复命。至于卑职身上的伤,不打紧,就算卑职骑不得马,但还可以坐在粮车上,还请参军大人允准!”

    马清泽思虑片刻,点头答应道:“好吧!念你忠于职事,本官这次就准你随行!”

    “卑职多谢大人!”听到马清泽答应了,安宁欣喜过望,连连道谢。然后便寻了一辆粮车,坐了上去。

    城墙之上的局势这时候也已经得到了控制。在援军到来之后,城墙上的贼兵就开始乱了阵脚,只想要活命的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剩下的守军,都想要逃下城去。

    大家都想要逃命,但云梯总共就只有那么几架,对于这么多人来说,云梯的数量是远远不够的。

    人情和道义在这时候无疑是最先被抛弃的东西,毕竟你活了,说不定我就得死。

    既然如此,那就谁抢到就是谁的,还不等官军围剿,贼兵内部就已经发生了争斗。

    在你推我搡的争抢之中,竟有不少人跌下城墙,活活摔死:也有人对刚才还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挥起了兵器,就只为了能比别人提前一步踏上逃生之路。

    虽然官军大部分人马都被用来对付贼军主力,但石秋鸣依然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派了数百人驰援城头守军。

    等马清泽赶到城下的时候,城上的贼兵已经在守军和之前到达的援军合力之下全部清理掉了,堵在城门口的麻袋也被百姓移开,以方便官军进城。

    在马清泽报上身份以后,守军不敢怠慢,迅速的打开了城门,请他入城。

    在从守门军卒那里得知了城里的大致情况以后,马清泽让一名武官负责派发粮食,他则带着数名亲兵,直接驱马去往县衙。

    跟随粮车一起回来的安宁见状急忙向同行军卒借了匹马,不去管腿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翻身上马,跟在马清泽等人的身后,去往县衙。

第一百二十一章:托付

    此时的永阳县衙之内,周伯正在给林凡包扎伤口。是的,就在刚才的战斗里,林凡的身上又添了几道新伤。

    在贼兵最后一次攻城之前,林凡就让杨远望和李青山带着一众文职离开了城头,让他们留守县衙。

    虽说美其名曰是为了防守县衙,保护永阳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其实就是林凡为了保护这些吏员和医者,免得徒增伤亡而已。

    再说了,就算让他们留在城头,这些人也没有多少战力,留在那说不定反而会拖累守军,还不如不留。

    因此在援兵赶来之后,他们倒是都活了下来。而正是这些吏员的存在,为城内在战后迅速恢复秩序提供了基础。

    毕竟他们大多是有名望的本地人,也是官府中平日里与老百姓打交道最多的一批人,有了他们在,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

    如今战事完毕,作为武职的林凡自然不宜再过多的涉及政务,否则便有越界之嫌。而林凡也很识趣,主动的选择了退居幕后,如此一来,县衙主簿杨远望便成了目前永阳城内官职最高之人。

    不过无事一身轻,况且他身上的伤也确实耽误不得,所以林凡便心安理得的回县衙养伤,将这一整个烂摊子全都一股脑的交给杨远望。

    只是一场大战下来,如今的县衙早已是人满为患,到处都躺满了伤兵。

    早在战事最开始的时候,林凡就让人在县衙后面的那片空地上简单搭建了几个帐篷,又在头顶上悬挂了几张幕布遮挡一下毒辣的太阳,就把后衙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伤兵营,用于安置伤兵。

    周伯清理干净林凡后背上的一道刀伤,开始上药,这已经是林凡身上最后一道还未处理的伤口了。周远志则帮爷爷拿着药箱,在一旁打着下手。

    等到系好纱布,周伯随手为林凡披上外衣,轻声道:“好了,你活动一下试试,看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凡一边轻轻的活动着身体,一边调笑道:“没感觉到什么不适,周伯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

    “臭小子,少拍马屁,这对我没用,你少受点伤才是正经的!”见到林凡又没个正形,周伯没好气的道。

    “这才对嘛!我这次又受了伤,我还以为周伯你又会教训我几句,你这不开口让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不自在!”林凡笑道。

    “照我看啊,你就是皮痒,欠收拾!”周伯笑骂道。

    玩笑过后,周伯正色道:“我不说你,是因为仗打成这个样子,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你啊,总是太拼命,这样不好!”

    说着话,周伯突然感到有点头疼,可能是因为站的太久了,身体也有点站不稳。有些头晕的他想要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所以伸手去拉林凡身边的一把椅子。

    他伸手抓了好几次,却没有碰到椅子的扶手,可椅子明明就在那里的啊,为什么触碰不到?

    周伯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椅子这时候竟然在他的视线中摇摆不定起来,甚至产生了虚影。

    这种感觉让

    有些诧异,他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自己明明没有动,可他发现他的手也在不停的上下摇晃,在视线中来回游移,产生了重影,就像是他长了三只右手一样。

    剧烈的头痛感猛地袭来,周伯眼前一黑,随即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眩晕带来的失重感让周伯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栽倒,失力之下的他打翻了面前的椅子。

    林凡和小远志离得最近,也最先发现了周伯的异常,不等周伯摔在地上,就赶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他。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周伯,周伯!快醒醒,快醒醒!”

    两人焦急的呼喊着,可周伯迟迟没有回应。林凡向小远志问道:“怎么会这样?”

    小远志两眼含泪,哭泣着说道:“爷爷…爷爷他这些天以来一直都在照顾伤兵,已经连续很多天的没有怎么休息过了!”

    林凡十分生气:“胡闹,周伯年事已高,怎能经得起如此劳累,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远志感到委屈,却也不敢反驳,只是哭的更厉害了。

    陈方舒和李青山等人这时也围了上来,试着帮忙唤醒周伯。

    迷迷糊糊之中,周伯听到了众人的呼喊,只是身体不停使唤,也无法开口说话。就这样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老人才悠悠转醒。

    老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家着急的面孔,原来大家都围在他身边。

    这让周伯心里一暖,然后苦笑着感慨道:“人一老,就不中用了,看来不服老还是不行啊!”

    见到周伯苏醒,林凡连忙问道:“周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好点了没?”

    周伯摇摇头:“你们刚才说得话我都听到了,大人,你不要责怪远志,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

    “为什么?”林凡疑惑不解。

    “这些伤兵都需要人照顾,离不开人,城里一共就那么几个大夫,哪里顾得过来?这些伤兵都还年轻,要不是因为打仗受了伤,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在想要是能精心照料他们,没准就能多活下来几个!”周伯呵呵笑道。

    “那也不能不眠不休啊!还有,您要这么做总得跟我说一声吧?”林凡的眼中已经泛起泪花。

    周伯反问道:“跟你说了你能答应吗?”

    林凡讷讷无言,周伯年事已高,要是跟他这种要求,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同意的。

    周伯继续问道:“再说了,先不要说我,你说你这些天总共才睡了多长时间?为了忙守城的事,你已经够劳心竭力了,我也不想再让你为这些伤兵的事费心劳神。”

    “可是我还年轻,撑得住,您的年纪又怎么受得了如此操劳?”林凡担心的说道。

    “是啊,年轻真好!不像我这样的老朽,这才几天啊,就已经撑不住喽!”周伯还是笑呵呵的,可话中透露出的疲惫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其实就

    在几人说话的同时,周伯的头痛并没有减轻,反而愈演愈烈。剧烈的疼痛让他脸色苍白,额头的不停的渗出汗水,沿着皱纹流下。

    小远志这时早已是泪如雨下,林凡也忍不住感伤。

    周伯抓过两人的手,语速开始急促起来:“大人,我有件事想求您!”

    “唉,您说!”林凡答应道。

    周伯将林凡和远志的手叠放在一起: “大人,我想把远志托付给你!”

    “不行,您好好休息,您是远志的爷爷,还是等您养好了身体您自己照顾他吧!”不等周伯说完,林凡便打断了他。

    在周伯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林凡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夺眶而出。

    听到林凡拒绝,周伯越发的着急了:“大人,你听我说完。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不行了!可远志还小,世道又这么乱,我走了之后,他怎么办啊?他在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只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不下去的。我希望大人能把他带在身边,不求他能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只愿他能一生平安喜乐便好!”

    “爷爷,爷爷!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的!”远志大声的哭喊到,还想要把手从周伯手中抽出来。

    周伯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两人的手:“傻孩子,不要尽说些这样的傻话!生老病死谁都逃不过,这世上有没有谁能不死,只是今天轮到我了而已!”

    “以后我不在了,你就要学着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了,你要好好听林大人的话,不要再使一些小性子了!”

    周伯向远志说完这些,又转头望向了林凡:“大人能答应我吗?”

    看着周伯希冀的眼神,林凡也抓住了下面远志的那只手,不让他挣脱。

    他哽咽道:“周伯放心,我答应你!我今后会将远志带在身边,教他习武识字。等再过几年,他再长大几岁,要是他不想从军打仗,想过安稳日子的话,我就把他送回我的家乡。不能说让他一生富贵,也可护他一世平安。”

    林凡的话让周伯的脸色红润起来,精神也恢复了一些:“那就好,那就好!有大人照顾远志这孩子,我总算是可以放心的去见远志的父母了!”

    周伯的回光返照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又仔细吩咐了远志一些事情,便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撒手而去。

    伤心欲绝的小远志趴在爷爷的身上嚎啕大哭,林凡也情难自抑,在一旁偷偷的抹着眼泪。

    王虎、陈方舒和李青山等人也都感到十分悲伤。这一段时日以来,周伯一直把巡检司里所有人当晚辈看待,对大家照拂备至,而大家也从内心里把周伯当做值得敬重的长辈。如今周伯就这样突然去世,大家也都忍不住伤心难过。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悲痛中的时候,马清泽一行人来到了县衙门口。他大声问道:“本官乃总督府参军马清泽,此次是奉命前来办事,你们这里现在谁主事?”

    听到来人自报家门,县衙门口值守的人不敢怠慢,连忙进去禀报。

第一百二十二章:看押

    因为林凡有过交代,县里的事情全都交由主簿杨大人做主,所以门房并没有去后衙打扰正在疗伤的林凡,而是直接去了书房那里找到杨远望禀报。

    杨远望这时正埋首在书案上,处理着这些时日因战事而积累下来的公务。

    原本这些事情也不应该轮到他来做,只是如今县令缺任,县丞田无缺又被林凡所杀,而林凡自己又不愿过多的涉及政务,因此很多事情就只能交给他这个县衙主簿来处理了。

    眼下战事刚刚结束,永阳城里上上下下都快乱成了一团乱麻了,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好在这次那些吏员们大多都活了下来,这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城内的稳定。否则这一大摊子事全都一下子砸在他身上,杨远望想死的心都有了。

    虽说好多事情都还没有头绪,案头上也有许多公务亟待处理。

    但得到消息的杨远望也只能从那些让他焦头烂额的公务中抽出身来,急急忙忙赶到县衙大门口来迎接上官。

    杨远望一路急行,来到县衙门口。见到来人的时候,他先是快速的打量了一下一行人,辨认来者身份。

    马清泽身穿五品文官官服,在一群披甲之士中鹤立鸡群,杨远望自然不可能认错。

    面对这种寻常自己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杨远望连忙躬身行礼道:“下官永阳县衙主簿杨远望,参见参军大人!不知大人来此,有何示下?”

    杨远望毕竟有功名官职在身,现如今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马清泽对他可不像对安宁那般倨傲。

    他在马上稍微欠身算是还礼:“杨主簿免礼!杨大人此番守城有功,等来日朝廷论功行赏,杨大人加官进职不在话下,本官在这里先提前祝贺杨大人高升了。啊哈哈哈!”

    马清泽说的倒是实话,此战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胜,永阳守城之役功不可没。作为此战的守城主官之一,杨远望受到嘉奖是必然的事。

    不仅如此,杨远望立下的这份功劳,会被吏部记录在档案里,对他以后的仕途都会有极大的影响。最起码在面临升迁考评的时候,会让他比其他人更有优势,升迁的机会也会更大。

    “此战上有武关巡检使林大人身先士卒、冲杀在前;下有将士用命、不惧生死;再有百姓一心、同仇敌忾;如此方有今日之胜,下官委实不敢居功!”杨远望并没有贪功劳为己有的意思,将一切如实道来。

    而且他也知道,这一战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哪怕就是他想要伸手,也定然不可能成功。

    马清泽笑道:“杨主簿过谦了,我一进城就听说了,杨大人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的!”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马清泽很快进入正题:“杨主簿,本官此来是有公务在身,闲话可以放在以后再聊,请问林巡检何在?”

    “在守城一战中,林大人受伤颇重,此时应该正在后衙治伤。大人若是找林大人有事,下官这就让人去叫林大人出来迎接大人!”杨远望已经隐约知道了马清泽的来意,因此装作不经意的为林凡说了句好话,想要借此试探一下来人的态度。

    “不用了,既然林巡检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本官自己去见他就是。”马清泽说完,翻身下马,就要带人进县衙。

    “大人这边请!”杨远望不敢阻拦,只能在头前带路,将马清泽请入县衙。而且从马清泽态度和他并没有直接让人进去捉拿林凡来看,想来事情不至于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后衙的林凡这时也已经得到了上面来人的消息。他只好暂抑悲痛,让何方留下来陪着远志守着周伯的遗体,他则带着陈方舒和李青山做好迎接的准备。

    马清泽进到后衙,看到的是满地的伤兵、忙碌的医者和助手。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药味和伤口腐烂的腐臭味,这里的场景确实乱了些。

    这让马清泽有些皱眉,不过他经常出入军营,这种场面还是可以忍受的。

    他看向了出来迎接的几人,那个林凡应该就在这几人中。

    他问道:“请问哪位是林巡检,烦请出来答话?”

    由于时间紧急,林凡并没有来的及穿上官衣,只穿了一件外衬便急匆匆赶了出来,因此马清泽并没有认出他来。

    这对于接见上官来说,已属不敬。若是碰见脾气不好的,当场发飙都有可能。

    “下官便是林凡,来时匆忙,有失仪表,还请上官责罚!”林凡连忙站了出来,向马清泽躬身行礼。

    马清泽对此确实有些不悦,但因为林凡身上确实有伤,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林巡检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还是先听令吧!”

    既然见到了正主,马清泽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

    他正色道:“奉部堂钧令:武官巡检使林凡,擅杀永阳县丞田无缺,有违国法,着将其立即收押,等候朝廷发落!”

    “林巡检,得罪了!”宣读完石秋鸣的命令,马清泽一个眼神,便有几名随行军士将林凡看管了起来,不过这些人并没有动粗,只是将他与众人隔开而已。

    马清泽又对林凡说道:“林巡检,从我个人来说,对林大人的作为,我深感钦佩。而且林大人杀田无缺确实是事出有因,我来之前总督大人也再三吩咐我要善待有功之人。所以只有林巡检配合,别让我们为难,我们也是不会难为林巡检的。”

    “而且石部堂会将这次林巡检的守城之功如实上报朝廷,相信朝廷对林巡检会有公正的处理。但国法难违,在朝廷的处理决定下来之前,还是要委屈一下林巡检了!”

    林凡个人倒是不以为意,从一开始他知道了会有今天这个结果。

    他对马清泽拱手言道:“大人,罪员身负罪责,自然听从朝廷发落。只是罪员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还请大人宽允一些时间,稍后罪员自会向大人请罪!”

    马清泽还不至于因为这些事为难林凡:“林巡检请便!”

    林凡朝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看向了陈方舒和王虎等人。

    陈方舒等人已知道了马清泽是为了拘押林凡而来,这时都在暗自垂泪。

    林凡笑着宽慰他们:“哭什么?这又不是什么

    大事,只不过是进去住几天而已。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然后他开始安排往后的事宜:“我走之后,方舒、王虎大哥,巡检司里的事就要麻烦你们大家了。现在巡检司里的兄弟大多战死或受伤,你们除了要招募人手,重建巡检司以外,也一定要做好兄弟们的抚恤,不要让大家寒心。如果钱财不够的话,你们可以去得月楼找白掌柜,从她那里先拿一部分出来,等我出来以后再还也就是了!”

    “还有,周伯的后事也要劳烦大家费心了。替我为周伯上柱香,顺便多烧些纸钱。远志还小,如今又没了亲人,也请你们多多照顾一下这孩子。”

    陈方舒等人含泪答应。

    林凡又看向了杨远望:“永阳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按理说我不应该再麻烦杨大人。但在我出来或者新任巡检使到任之前,还请杨大人在巡检司遇到麻烦的时候多照拂一二!”

    “林大人放心!”杨远望也点头允诺下来。

    事情已毕,林凡对马清泽说道:“大人,可以走了!”

    马清泽嗯了一声,对手下吩咐道:“带林巡检去大牢。”

    林凡在两名甲士的看押下,走向县衙大牢。

    “属下恭送大人!”王虎跟随林凡最久,感情也最深,他率先朝林凡跪了下来。

    “恭送大人!”他一跪,陈方舒、李青山以及在场所有还有行动能力的伤兵,一下子都跪在了地上。

    他们这一跪无关身份地位,只是单纯的为了感谢林凡一直以来为了永阳,为了大家和百姓所做的一切。

    听到消息的小远志这时也冲了出来,死死地抱住林凡,哭着不撒手,眼泪不停的流下,不愿意让他走。

    林凡揉了揉他的脑袋:“远志,不要难过。周伯刚刚不是说了吗,以后你就是一个大人了,要试着学会长大。而一个人要想成长,第一件要学会的,就是分离。与周伯是如此,与我也是如此。”

    远志的双眼已经哭到红肿,却也不敢再阻拦,他轻轻地松开手,不停的抹着眼泪。这个孩子今天受到了太多的打击,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很难接受的。

    林凡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怜惜的为他拭去腮边的眼泪,然后准备转身离去。

    远志仰视着林凡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哀伤与不舍。

    这时候有人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后衙的,他在看到林凡的第一时间就跪了下来,哭道:“少爷,我回来了!”

    林凡的脸上露出喜色,快步来到那人跟前,把他扶了起来。不停的说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安宁看到林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颤抖道:“大人,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林凡安慰他:“不晚,不晚!能在城破之前回来,怎么能说晚呢?”

    不管怎么说,安宁平安回来,都让林凡放下了一块心中大石头。

    他洒脱的向众人告别般的挥了挥手,不再耽搁,在军士的看押下,迈步走向大牢方向。

第一百二十三章:战后

    林凡坐牢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永阳城,得知内情的百姓们自发的聚在了县衙,跪在地上为林凡求情。

    有史以来,百姓们从来都是最诚挚的,谁是虚情假意,谁又是真心的对他们好,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只是在大多数时候,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看法,更没有人愿意听他们说话,所以他们的想法往往会被忽略,不为当权者所重视。

    这时还在有得到消息的百姓不断赶来,县衙门前很快就跪满了百姓。他们中有年轻人、有老者,也有妇人和孩子。

    人群中为首的一名老者手里举着一封长长的陈情信,上面写的全是林凡从上任以来剿匪、济民的种种功绩。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写的清清楚楚。就算是林凡自己看到这封信,上面的内容他也未必能全部记得起来。

    林凡从未主动的宣扬过这些,但百姓们一件不差的全都记得。以前是记在心里,现在则把它们写在信里。

    信的最后,满满当当的按了数百个手指印,如果不是那张纸就那么大,相信指印可以更多。

    平日里百姓们并不怎么害怕林凡,这位年轻大人没什么官架子,跟谁都能搭得上话。不论贫富贵贱,见到谁有困难他也总愿意帮一把手。

    时间一久,大家对于林凡官老爷的身份也就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亲切。甚至有一些胆大的妇人,经常会在遇到这位容貌英俊的年轻大人时说调戏言语,而这个年轻人往往会被闹得脸红耳赤,落荒而逃,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人心最知冷暖,就是这些不为人注意的小人物,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为林凡求情。这一切全都没人指使,也没人组织,是百姓们自发而为。可见林凡平常做了的那些事,终于在今日有了回报。

    当然,这个消息之所以这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和白玉清的得月楼在暗中推波助澜也有不小的关系。

    百姓请命,杨远望自然是乐得顺水推舟。他放下手中的事务,亲自前往中军大营,将这封信转交给了马清泽,请他代呈给总督石秋鸣,再由石秋鸣转交朝廷。

    很快,这封信便与这次战事的捷报以及石秋鸣关于此事的奏折一同送往京师。

    被看押在县衙大牢的林凡并没有受什么苦,先不说那些平日里对犯人凶神恶煞的狱卒不会、也不敢难为他。就连那些被一同关押的犯人,在知道林凡的身份和作为后,也多少对他心怀几分敬意。

    怕其他犯人打扰到林凡养伤,牢头特意安排林凡单独住在一间牢房,让他与其余犯人分开。

    林凡虽说不喜搞一些所谓特权,可也不会拒绝牢头的好意,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边,住的舒服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对于牢头的作为,跟随其身后 进来的安宁投桃报李,趁其他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塞给了牢头一张银票。

    这间牢房显然是被特意收拾打扫过,比起其他的牢房要干净许多,而且牢头特意为他选了一间向阳通风的屋子。

    虽然牢房里还是免不了阴暗潮湿,但有了安宁他们为他准备下的被褥,林凡不用和其他犯人一样睡在那些腐烂发霉的稻草上,比起另外的犯人来,他的日子不知道要好过上多少。

    名义上是坐牢,但对林凡来说却是一段难得的清净时光。

    既不用操心公务,也不用上阵厮杀,他只要安静的待在牢里就可以了,可以在闲暇之余看看书,或者想一些以前没有时间往深处去想的事。

    在每天阳光最好的时候,他还可以到大牢门口去放放风、看看风景,反正也没人担心他会逃走。

    可以说除了人身自由受到限制不能离开牢房以外,林凡的待遇完全不像是一个犯人。他不用带那些手镣脚镣一类的刑具,更没有人会对他动刑,连一个犯人最基本的过堂审问都没有,就像是朝廷已经忘了他这个人似的。

    而且看门的狱卒并不阻止众人来探望林凡,毕竟林

    凡身上的伤每隔两天就要换一次药。有了这个理由,众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过来看他,在林凡住进来的这一段时间,安宁等人都先后来看他过几次。

    所以林凡虽然住进了大牢,但他的消息并不闭塞,通过安宁等人,他也得知了很多消息。

    比如百姓自发的为他求情的事,他在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百姓们的举动,当然令林凡很感动,只是他在牢中,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百姓们的情谊放在心中,等到来日报答。

    除此之外,许多重要的事情也逐渐清晰了起来,传到了林凡的耳中。

    首先,在安州失陷后不久,既是为了安定军心,也为了震慑各地官吏,石秋鸣请出王命旗牌,将弃城不顾的安州知州和同知等数名大小官员正法了。只是当时永阳已经被围困,消息传不进来,否则田无缺也未必有那个胆子想要逃走了。

    其次,由于官军援兵来的及时,这一战贼兵大败亏输,溃不成军。张丰儿等贼首在逃命途中收拢残兵,但最终也只是堪堪聚拢了千余人,余者大多逃散。

    然而张丰儿最终也没能逃出官军布下的天罗地网,被官军李天野部万余人堵在永阳以北数十里处。

    在最后一战中,心灰意冷的张丰儿死于乱军之中,贼军其余各将亦大多战死。这一战官军斩首无数,声势颇大的淮南道匪乱就此平定。

    现张丰儿等人已被官军枭首,其首级用石灰保存,使其不腐,并派人押送京师。

    还有就是永阳守城之战中西南两门守军的情况。

    在最开始的时候,林凡一直以为那两处的守军全体阵亡了。直到后来陈方舒来看他时为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他才知道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在那两旗驻军中,张言吉确实是力战殉国,麾下兵丁亦全部战死。

    而另一位旗官杨鹏则并未能坚持到最后一刻,面对当时的必死局面,他绝望了。为了保全手下仅剩的几人性命,绝望之下的他选择了降贼。

    但是就在他降贼后不久,援军却到了。可对于降贼的杨鹏来说,这根盼了十几天的救命稻草来的太迟了,他已经被淹死在了贼兵这个大潮中,再也无法上岸。

    然而杨鹏并没有随贼兵逃走,自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他让手下人去迎接官军,而他则在城头自刎而死,以赎其罪。

    听到这里的时候,林凡感慨出声:“粮已尽、城将破、而援军未至。杨旗官此举情有可原,只可惜朝廷援军来的太晚了一些,否则不至于发生如此悲剧!”

    “是啊!如果援军没有及时赶到,永阳最终沦陷。等以后官军收复永阳以后,朝野上下也能对杨旗官多一份宽容,战至最后才无奈降贼的他还能不死。可偏偏援军在最后一刻赶到了,别人都没投降就他降了,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杨旗官也就非死不可了!他死了,好歹还能够让朝廷免于追究,保全家人和手下性命。”陈方舒如此说道。

    林凡也认可陈方舒的想法,若是再给杨鹏一次机会,想必他一定会坚持到最后的吧!可惜世间之事从来都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只能是徒留慨叹而已。

    “巡检司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林凡从被去职关押以后,就不再是巡检使了,也就没了过问公务的理由。所以自从他被看押起来以后,一直都不太愿意谈论公事,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些,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问起巡检司的公务。

    “回大人,咱们进城以后,巡检司的驻地被贼兵占领,等到后来收复的时候,已经被贼兵们毁坏的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已经开始修复,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复如初。”

    “战死和受伤兄弟们的抚恤还在等朝廷的抚恤银两下来,可那些兄弟们的家眷又等不得,要不然就得挨饿。我们能只能按大人所说,让得月楼白掌柜先行垫付,等朝廷的钱拨下来再还。”

    “还有那些死伤青壮的抚恤银两,他们的人数太多,加一起不是一个小数目。白掌柜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银两,说

    正在想办法。”一说到钱的事,陈方舒就有些发愁。

    林凡是知道白玉清说的想办法是什么办法的,以得月楼的财力,打死也是拿不出这么多钱财。

    只不过白玉清是知道林凡的身份的,而且林凡也给了她调动江州林氏一部分产业的权力。

    她要做的,无非是从林氏在安州这边的产业里取钱出来,因此林凡对于这一方面倒是不怎么担心,相信白玉清很快就可以筹措出来足够的银两。

    “这次大战,巡检司几乎算是全军覆没了,巡检司的重建做的怎么样了?”这才是林凡真正关心的。

    “新兵的招募比较顺利,我们只是把大人的名字放了出去,那些想要从军的人就差点踏破了巡检司的门槛。只用了不到两天,巡检司便补足了人手,还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底子都很不错,已经开始按照原来的方法训练了,相信再过不久,巡检司就能恢复以前的战力,甚至犹有过之。”陈方舒难得的调笑了几句。

    “只是大家都在为大人鸣不平,不停的围着我们问大人啥时候回来。包括一些活下来的老兄弟,大家都在盼着呢!”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又有些低落。

    “哈哈,我想不会太长时间的。只是消息进京需要时间,等到朝廷那边有了结果再传回来,怎么着也得一个月多一点。”林凡看得很开,反过来安慰陈方舒。

    林凡之所以这么淡定,主要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

    其实对林凡来说最危险的,就是在淮南道官场这边。他毕竟犯了官场上的忌讳,若是已经杀了安州知州等人的石秋鸣,想要在战事结束之后安抚人人自危的淮南道官场,不管不问的就把他这个得罪了整个官场的人杀了,那他可没出说理去。

    然而石秋鸣并没有这样做,反而在一定程度上站在了他的这边。以石秋鸣的身份地位,既然说了会在奏折中为自己说好话,就不会食言。

    如果说作为淮南道总督的石秋鸣,要杀安州知州这样的官员,还需要请出王命旗牌的话,那他要杀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了。

    现在是战时,林凡又是武职,石秋鸣以军令杀他理所当然,没人会为了一个九品小官的死活去找一道总督的不自在,因此石秋鸣完全没必要玩这么多花样。

    甚至他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他稍微流露出一些这方面的意思,林凡早就暴毙在牢里了,有无数人上赶着为他做这件事。

    而只要石秋鸣不动他,让消息进了京,对林凡来说其实是最安全的。

    皇宫中的皇帝陛下和那群京官老爷们的身家性命可没受到贼兵的威胁,他们是不会理解田无缺为何要弃城而逃的。

    读了一辈子舍生取义这样大道理的他们,只会毫无理由的鄙弃田无缺的贪生怕死,然后为林凡拍掌叫好。

    他们中不少人或许还会觉得有些遗憾,认为一刀斩杀实在是太便宜田无缺了。像他这种人,就该被千刀万剐才对。

    只是不知道如果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田无缺当时所处的那种境地上,他们的想法会不会有所改变。

    而且林汝贤与林凡的关系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吏部还是有存档的,更不要说无孔不入的青衣卫了。

    这件事情传入京师,作为天子耳目的青衣卫定然会将林凡到任以来的所作所为查个底掉。

    以青衣卫的情报网络,除了如林凡创建得月楼的真实目的和暗中谋划劫杀高文升等极少数隐秘事外,没有多少事能瞒过青衣卫的眼睛。

    若是青衣卫铁了心想查,这些事也未必能瞒得住,只是青衣卫监察天下,不一定会在意这么个小地方发生的事罢了。

    总之,有了林凡的身份和他所立功劳的打底,林凡是不可能有事的。

    最多也就是以后在官场上受人一些排挤就是了,毕竟没人愿意跟随时有可能一刀子捅死自己的人共事。而对这些,林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第一百二十四章:宫城

    大云京城。

    夜已深了,万物静籁,京城里的百姓们经过白天的劳碌,都已早早入睡。平日里繁忙吵闹的京城,少有如此静寂安详的时候。

    居住在皇宫内苑的皇帝陛下虽然高高在上,可在此时却没有那些平民百姓的闲适,哪怕此刻已然深夜,当今天子依然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应该伏案太久的原因,刚刚处理完一道陇西道民变奏疏的皇帝陛下打了个哈欠,揉着手腕活动一下筋骨。

    然而这对皇帝陛下来说并不是结束,类似这样的奏折,御案上还有着厚厚一摞,都等着他来处理。

    一旁伺候的内侍见皇帝陛下有些精力不济,连忙送来早就备好的参茶,为陛下补充气力。

    皇帝接过参茶,慢慢小口饮着。就连歇息之余,皇帝陛下也在想着那些奏疏上的烦心事到底要如何处理。

    其实各地送来的奏折虽多,但大多都由内阁先行审阅,票拟之后再呈送天子御览,天子只需在看过之后批注准与不准即可。皇帝准了,内阁即可拟旨施行;不准则打回内阁,由内阁再行商议。

    这样一来,内阁替皇帝分担了不少压力,但每天都要处理这么多政务,对皇帝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尤其是相比本朝前几位先帝自身贪图享乐、荒于政事,常常由司礼监代行披红之权,致使宦官弄权,朝堂之上乌烟瘴气。

    当今天子凡事亲力亲为,绝对算的上是宵衣旰食、勤于政务的典范。

    饮完参茶,皇帝继续批阅奏折。隐于烛光之后的皇帝陛下身形有些单薄,拿起奏折的双手也十分枯瘦。

    当今天子赵桓年岁不过刚刚三十,却已悄然白发早生、两鬓斑白。面容看上去也显苍老之态,让人绝难相信这是一个才刚刚而立之年的年轻人。

    天子赵桓少年登基,素有中兴之志,全无先帝耽于声色,重用权阉等习气。

    皇帝登基之初便贬谪宦官、清除阉党,锐意进取,意欲革故纳新,再现大云王朝的盛世辉煌。

    然自其继位以来,朝政积重难返,天灾连年、民变频生,国事愈加难为。

    而皇帝陛下又事必躬亲,繁重的政务不仅消磨了他的锐气,更是几乎拖垮了他的身体,这才让他显得比常人衰老许多。

    “陛下、陛下!大喜、大喜啊!”司礼监掌印太监于朝恩这时手拿一个信封快步走了进来,向皇帝陛下报喜。

    赵桓闻言从正在批阅的的奏折中移开视线,看向了眼前这个从自己还在潜邸时就在跟前伺候的老宦官。

    这位皇宫大内中首屈一指的老宦官已年逾六十,只是由于保养得当,其面色看上去竟比当今天子还要红润几分。

    于朝恩头发花白,体型偏胖,短小的脖子上面顶着一个圆圆的脑袋。他圆脸上两只眼睛不大,看谁都总是笑眯眯的,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但谁要是敢因此小瞧他,恐怕就得因此见识一下老太监的手段。

    “到底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把你这个老奴才给乐成这个样子,连规矩都不顾了?”赵家天子有些疑惑。

    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值得高兴的事了,但从于朝恩的表现来看又不似作伪,况且他也不认为这个老奴才有欺君的胆子。

    “呼呼,陛下!呼呼,大捷啊!”刚才的一路小跑,让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有些喘不上气。

    鱼朝恩赶紧平复了一下心绪,调整好呼吸,这才继续说道:“淮南道总督石秋鸣差人送来急递,奏报上说淮南道官军在安州大败流贼,斩首一万五千人,俘贼两万,贼首张丰儿等尽数伏诛,首级已在押送京师的路上,淮南道匪乱就此平矣。陛下,大捷啊!”

    “果真如此?奏报在哪?快拿给朕!”赵桓大喜,从御座上站起身来。

    “在这、在这!急递入夜之前才进城,内阁和司礼监看到以后都不敢怠慢,老奴连忙为陛下道喜来了!”于朝恩连忙把手中的信封递了过去。

    赵桓接过信封,上面的漆印已经被拆开过了,他直接取出里面的奏折,细细

    连续读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疏漏,赵桓这才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哈哈,好,好!”

    “陛下洪福齐天,老奴等为陛下贺!”于朝恩以及正在御书房伺候的内侍和宫女都跪了下来,向赵桓贺喜。

    “哈哈,都起来吧!”龙颜大悦的赵家天子心情格外舒畅。

    这些天各地送往京师的奏折,就没有一件事是令人顺心的。不是这里遭了灾,就是那里又出现了反民,要不然就是各地督抚追着要钱要粮的折子。

    总之全都是一些烦心事,就没一件事是让人痛快的,今天总算是能扫一扫心头的阴霾了。

    “石秋鸣立下如此大功,着内阁即刻拟旨,嘉奖石秋鸣!”赵桓笑道。

    “老奴遵旨!”鱼朝恩领了皇帝陛下的旨意,但并没有离开去内阁传旨,依然在旁边伺候。

    赵桓最开始有些不解,当他看向蜡烛已经燃烧大半的烛台才恍然明白过来。

    他一拍脑袋,是他太心急了。这一高兴让他给忘了这个时间内阁除了当值的,哪里还有人在。就算他再心急,也得等到明天早朝再说。

    见到皇帝明白了过来,老太监就又说了一件正经事:“陛下,石部堂的急报中还有一件事,他不知应该如何处理,所以想要报请朝廷决断!”

    经过于朝恩的提醒,赵桓这才发现信封里除了刚才的奏疏外,还有另外两封信件。

    这两封信中,一封是永阳百姓们的那封陈情书信,还有一封就是石秋鸣自己所写的有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

    赵桓将这两封信都拿出来读了,读完之后,赵家天子笑骂道:“石秋鸣这个老滑头,还是这般滑不溜秋的。为了谁都不得罪,竟然敢把这种麻烦事推给朕。”

    不过话虽如此,从赵桓的嘴角挂着的笑意来看,心情不错的皇帝陛下对这位刚立下大功的封疆大吏,还是以调侃居多,并没有真的生气。

    “既然这封奏疏的内容内阁和司礼监都看过了,说说吧,你们都是怎么想的?”赵桓收敛笑意,向老太监问道。

    “全凭陛下圣裁,老奴不敢置喙!”天心难测,在皇帝陛下还没露出倾向之前,于朝恩可不敢随便表态。

    当今陛下可不是先帝,自己不问政事,把所有朝政都交给司礼监打理。那时的司礼监才是真正的权倾朝野,整个大云朝廷,从上到下谁敢不巴结。

    作为宦官之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更不用说了,地位之高,权势之重仅次于天子。就连那些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内阁重臣,来到了司礼监,一个个的不还得乖乖的在这些太监面前装孙子。

    然而今上是圣明天子,当年还在潜邸时便对于宦官专权深恶痛绝。

    自陛下登基以来,司礼监的权势已大不如前。哪怕于朝恩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更是天子在潜邸时的旧人,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自然是需要朕圣裁,只是朕现在在问你们的意见,你只要如实回话就好,说那么多干什么!”皇帝陛下也不是好糊弄的,识破了老太监的打算。

    “老奴刚才在内阁的时候,几位阁老都说如果奏疏里面内容都属实的话,这个林凡确实是一个有本事的。朝廷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与其将其治罪,倒不如让他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为朝廷效力。” 于朝恩圆滑起来比起石秋鸣丝毫不差。趁着内阁的人不在,他就直接把内阁卖了。

    这些话是不是内阁那些人说的不重要,只要皇帝陛下是这样认为的就可以了。

    “嗯,既然内阁都这样说了,朕也只好考虑一下。”皇帝心满意足的说出了这句话。

    赵桓和于朝恩的这段对话并不长,但整件事实际上反应出了朝廷里面存在的一个很大的问题。

    从石秋鸣写这封信开始,整个大云朝堂,上至皇帝陛下,下到司礼监;又或者今日不在场的内阁中枢和地方督抚,没有人愿意为事情负责。

    所有人遇到事情的第一想法就是推给别人,谁都不想先表态,都想坐享其成,等别人先点头。

    这样以后事情万一出了问题,他们随时可以推卸责任,把自己从里面摘出来。

    朝堂风气如此,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混日子,没人做事。因为做事就有可能会犯错,没有人愿意犯错。

    皇帝陛下是天子,不能错;其他人则是不敢错,要不咱们这位天子算起账来可从不讲什么情面。

    群臣谨小慎微也是迫不得已,当今陛下龙气太盛。登基十余年,单单内阁大学士就换了四十余人,更不要说其余朝臣了。其中罢官夺爵者不计其数,这还算好的,开刀问斩者亦不乏其人。

    这些人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那些想做事、能做事、敢做事的。那样的人,往往下场都不怎么好。

    有了前车之鉴,谁还敢当出头鸟,群臣只能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很多事情就这样被推来推去,小事拖成大事,大事往往最终会变得不可收拾。

第一百二十五章:朝会

    当今天子赵桓自登基以来,从未缺席过早朝,今日当然也不会例外。单从勤政这一方面来说,今上比起当年太祖在位时亦不遑多让。

    朝会上先是由内阁向群臣宣布了这次淮南道大捷的消息。

    得知消息的群臣均是激动不已,不论真心还是假意,都向皇帝陛下道贺。

    可能是见天子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群臣不敢打扰他的兴致。就把原本准备上奏的那些不好的消息全都压了下来,准备择日再报给皇帝。

    接下来大家就主要商讨了一下对淮南道总督石秋鸣以及参战各军应该如何嘉奖的问题。当然,有关如何处理巡检使林凡的这种小事,还远远没有拿到朝堂上来讨论的资格。

    打了胜仗总归是好事,群臣都兴致颇高,就连平日里政见不和的一些人都放下了成见,其乐融融的参与进了讨论。尤其是兵部,就好像这场胜仗是他们打的一样,说起话来声音都比往常高上三分。

    比起以往的死气沉沉或者你争我斗的剑拔弩张来说,今天的朝堂无疑是热闹了许多,也和睦了许多。

    这次的御门听政结束之后,赵桓从奉天殿回到御书房。

    这时有关林凡在吏部的档案和青衣卫那边传来的秘档,早已是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他的御案上了。

    青衣卫的这些秘档都是这一年多来从安州那边陆续传过来的,经过青衣卫的筛选整理之后,将与林凡有关的那部分呈了上来,以供天子御览。

    如果林凡此时在这里,他就会发现他来永阳以后做的那些事,基本上都被记录在青衣卫的这份秘档上面。

    就连他与得月楼的关系也写在上面,这件事在永阳本地知道的人都不多。大多人都只知道得月楼的背后可能有官家背景,而知道林凡与得月楼有牵扯的人并不太多,由此可见青衣卫的情报网络可谓是无孔不入。

    只不过青衣卫并没有探查到白玉清创建得月楼的真正目的而已。毕竟这件事非同一般,要是没人在意,林凡就只不过是开了家酒楼,顺便收集一些小道消息;可万一要是被人揪住不放,这便是一条攻讦林凡的理由,身为官员却私设情报,无异于图谋不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所以除了林凡和白玉清之外,只有绝对靠得住的人才能得见得月楼的真实面貌。

    可以说除了林凡暗中联络礼山关劫杀高文升这件事之外,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瞒过作为天子耳目的青衣卫,最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这还是青衣卫对永阳这种小地方实在是不感兴趣,布下的暗桩数量有限,有很多事也就懒得查的原因。

    要是换作京城这种天子脚下,那些当官的每天吃的什么、穿的什么,什么时候睡觉,睡在哪个小妾房里,甚至两个人说了哪些私房话,都能给你查个一清二楚。

    其实就连高文升被杀这件事青衣卫也不是没有怀疑林凡。

    林凡与高文升两人之间的恩怨青衣卫的暗桩很清楚,高文升先是贪取林凡的功劳,后面更是算计要杀人灭口。在高文升调任之后,林凡采取报复措施是很正常的。

    高文升这一死,青衣卫最先确实怀疑过可能是林凡所为。

    主要是林凡的手脚干净,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利用了礼山关的那些山贼办成了这件事。

    而且礼山关首领吴青可是折在林凡的手上,等于是礼山关与林凡也是有仇的,两者不太可能有所勾结。以林凡的细致,更不可能留下什么证据来让人抓住把柄。

    所以青衣卫在安州的暗桩这才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了他的嫌疑,没有往他身上牵扯。

    但要说从一开始青衣卫就对他毫无怀疑,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这种没准的事,青衣卫也不可能拿给皇帝看,因此赵桓案上的这份秘档上面是没有这件事的。

    等赵桓将这些文档都仔细看过以后,轻声感慨道:“没想到这个林凡竟然是林汝贤的儿子!”

    “谁说不是呢,老奴看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大跳呢!不过老奴以前好像是听张天养那个狗崽子说过一嘴,林大人的儿子确实在淮南道做官,是与林大人一块上任的。只是老奴当时没放在心上,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多多留意一下。”于朝恩附和道。

    皇帝又叹道:“按照秘档上面所说,要不是那个高文升把他的功劳占了,这个林凡早就该升官了,他今年虚岁才二十一吧?这么年轻,不简单啊!”

    “要不都说虎父无犬子呢!”老太监笑眯眯的。

    “只是老奴有些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连御史台左佥都御史儿子的功劳都敢贪?当真是不怕死吗?”当傻则傻,适时的给皇帝陛下表现的机会很重要。

    “林凡从未在安州表露过他的身份,从秘档上来看,就连青衣卫在当地的暗桩都不知道他与林汝贤的关系,那当地官府和百姓就更不知道了,要不然那个县令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做。”

    “至于林凡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也许是这位小林大人不愿意借助家里的势力,想要靠自己做一番事业吧!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这样看来这个林凡确实不一般,和京城里那些个个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不一样。”

    满足了表现欲,心满意足的赵桓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说林凡被关押的事林汝贤知道吗?要是知道的话那他今天早朝时为何全无异样?难道是他不在乎他的儿子吗?”

    于朝恩想了一下:“依老奴看来,林大人应该是还不知道吧!石部堂报捷是用的八百里加急,也是昨日才到的京城。林凡那边消息就算传的再快,林大人这边现在也不可能收到。他们的消息要想传到林大人府上,怎么着也还得几天时间。”

    赵桓对于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太监还是信得过的,闻言点了点头:“说的有理,这样一来他的表现就说的通

    了。”

    说完了这件事,皇帝陛下又问道:“林汝贤的官声怎么样?”

    见皇帝又说到了政事,于朝恩正准备装傻,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说,就被皇帝陛下拆穿了:“青衣卫监察百官,名义上是归朕直管,但谁不知道青衣卫有什么消息都是先送到你们司礼监?京城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过你?你可别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还想着把问题都推给内阁?”

    既然装傻行不通,老太监又觉得皇帝陛下对林氏父子感官都应该不错,他也就难得的说几句实在话。

    “从青衣卫那边的秘档来看,林大人上任以来是尽忠尽职,做了不少的事,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林大人的官声很好,在百姓那里威望很高,就连翰林院的那帮清贵,对林大人也很是钦佩。”

    翰林院那帮人赵桓是知道的,都是些迂直的读书人。这群人向来眼里揉不得沙子,上到内阁,下到六部都被他们骂过来了一个遍。能让他们都佩服的一个人,肯定不简单,林汝贤能折服他们这群人,除了人品和能力确实过得去,估计也跟他以前在蜀州为官时攒下的名望有关。

    “如此便好,也不枉朕当初亲自下旨请他出山!”赵桓道。

    “陛下慧眼如炬!”老太监很适时的送上了马屁。

    “既然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人才,朕也不能埋没了他们,总得物尽其用才是。”

    “户部侍郎冯璋最近不是一直上书说要告老吗?你可知是为什么?”皇帝问道。

    于朝恩道:“老奴不知!”

    不管这个消息灵通的老奴才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赵桓接着往下说道:“朕记得当年林汝贤还在蜀州任上,冯璋还是工部员外郎的时候,两人就有旧怨。”

    “当年因为蜀中金丝楠木一案,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弄得林汝贤愤然辞官而去,而冯璋不仅臭了名声,还因为这件事被吏部记了黑帐,好几年都不得升迁。”

    “正是因为如此,冯璋是绝不愿意林汝贤再回到官场上来的。去年年初林汝贤赴京上任的路上,安排截杀的那些人中,他就是主谋之一。要不是官员之间搞暗杀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整个朝廷都脸上无光,因此朕不想闹得太大,这才没有太过追究,否则朕早就把他拿下了。”

    “如今这个老东西知道自己做的丑事被青衣卫掌握了证据,见势不妙就想跑,世间哪里有那么好的事?”

    “立即传旨,着青衣卫把冯璋的家给围了,将其革职查办,给我把他下到镇抚司大狱里去。”

    “至于户部侍郎的职位,由御史台左佥都御史林汝贤升任。”

    “遵旨,老奴这就去办!”于朝恩领了旨,急匆匆的下去,让人去抄冯璋的家了。

    皇帝随便一道旨意,朝廷重臣之一的一部侍郎便锒铛入狱,其官场钻营一生,最终也不过落得如此下场。

第一百二十六章:钦差

    今天的得月楼生意格外的好,一楼大堂的十几张桌子上全都坐满了酒客,可以说是座无虚席。

    他们中也有不少人是后到的,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座位,只不过普通百姓也没大户人家里那么多讲究,人多了大家就将就着挤一挤,一张桌子,总能挤出些地方来,多坐几个人。

    要是实在没地方了也不打紧,后面的人就拿个酒碗蹲在门口喝也是一样的。

    才刚打完仗不久,这么多人会有闲情逸致挤在这里,除了人多热闹之外,更主要的还为了另外一件事。

    “哎、哎,你们大家都听说了没?京城有钦差要来咱们永阳了!”

    “嗨,这事现在谁还不知道啊,大街小巷的都传开了!”

    有人插嘴道:“你们说钦差为啥突然要来咱们永阳这个小地方?”

    “那还用说,肯定是林大人的事让皇帝老爷知道了,这是派钦差给林大人做主来了。”

    “我觉得也是,林大人那么好的官,却让他们那些人给抓起来了,你们说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皇帝老爷知道了能不着急?这不就派钦差大人下来了。”

    “所以说啊,皇帝老爷还是好的,就是下面这些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

    “这些狗官这么坏,你们说皇帝老爷怎么也不管管?”

    “管?怎么管?天下这么大,我听别人说有好几万里那么大呢,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又有多少当官的,皇帝老爷再厉害那也是一个人,哪里管的过来啊!”

    “也是!哎哎,你们说皇帝老爷的金銮殿,到底是长的什么样子啊?”有人开始把话题带歪了。

    “这谁知道啊?不过我听说啊,皇宫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用金子做的,就连皇帝老爷解手用的马桶都是金马桶。”

    “净瞎说,那得多少金子啊?”

    “就是就是,那金马桶不得硌屁股啊!”

    “我也是听说,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不过到时候你们要是有谁去了京城,见到了皇帝老爷,可以问问他金马桶到底硌不硌屁股,回来以后再告诉我。”

    “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要我说啊,这些事都跟咱们没关系,咱们这些升斗小民,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啊?”又有一人说道。

    白玉清在柜台上听着这些酒客们谈话的内容,笑而不语。

    钦差还没到,钦差大人要来永阳的事情就已经在城内人尽皆知了。

    这是永阳百年来没有过的大事了,最近一段时间,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只不过他们说的那些话都没有什么依据,基本上都是瞎猜。

    永阳的百姓们并不知道皇帝和那些官老爷们到底都是怎么想和怎样做的。

    其实他们大多数的时候也不在乎这些,他们之所以聊起这些,更多的只是单纯的想要给无聊乏味的生活添加点佐料,让生活多一点乐趣,仅此而已。

    他们一辈子生于斯长于斯,被死死地束缚在这片土地上。他们就和地里那一茬茬庄稼一样,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娶妻生子,也同样在这里老去,等到死后又埋回到土里。

    而官府和

    朝廷就如同农夫,而要缴纳给官府的赋税就像是他们这些会动的庄稼结出的粮食,官府只需要定期来收割就可以了。

    官府收税就和农民种粮食一样,丰年的时候多收一些,灾年的时候少收一些。农民遇到灾年粮食减产就要饿死,官府遇到灾年不减赋税百姓就会造反。

    千百年来,一直如此;也许等到千百年后,也同样不会有所改变。

    生活在永阳县城里的百姓,比起他们在乡下的那些亲戚来说,已经算是见识过大世面的人了。

    对于生活在乡下的普通百姓来说,外面的世界是完全陌生的。

    以他们出生的地方为中心, 附近的几个村子,就是他们的全部世界。他们中大部分人一辈子走出最远的距离,也就是到镇子上买个菜,扯块布。

    他们的一生,都在那样一个小小道圈子里度过。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到几十里外的县城看上一眼。

    就像有人会认为皇帝干活用金锄头、挑水用金扁担一样,他们对于外界的一切全都是依托于道听途说和自我想象。

    他们无法理解一个这么大的帝国到底是如何运转的,也无法想象皇帝的金銮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他们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什么都不做,一出生就拥有他们这些人注定不可能得到的一切。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天起早贪黑辛苦的劳作,可一家人却还是连饭都吃不饱,只能忍饥挨饿。

    他们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那个远到不知道在哪里的中原道受了灾,他们这里就也要打仗。不明白朝廷的政令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不明白为什么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造反。

    他们想不明白这一切,索性就不再去想,只能将之归结于“天命”。

    既然一切都是上天注定,吃苦也好,挨饿也罢,都是命,大家只能认命。

    他们的祖辈已经浑浑噩噩了千百年了,而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也许还会继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

    当大部分人都老老实实“认命”的时候,也偶而会有那么几株庄稼会有自己的想法。他们不愿意被束缚在某一片土地上,渴望看到更远方的世界。

    这种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庄稼了,应该把他们叫做野草更为妥当。

    而官府也对这些不能结出粮食的人有一个统一的叫法:反贼。

    大部分野草当然会被农夫随手给除掉,扔在太阳底下暴晒,死的不能再死。

    但也有一些野草能够长大,他们会蔓延至整块土地,他们的种子会随风飘向更远的地方,生根发芽。甚至有时连农夫身上也会覆盖野草,然后他们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农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城里的百姓们对于即将到来的钦差依然十分好奇,有关钦差的各种猜测依旧在街头巷尾流传。

    然而不管百姓们到底是如何想的,在不久之后的一天,钦差还是来到了永阳城。

    为了迎接圣旨,县衙大堂前早早的摆起了香案。

    而林凡也被人从县衙大牢带了过来,沐浴焚香之后,和杨远望等人一起在大门口等候钦差的到来。

    没有让众人久等,钦差的仪仗很快就到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钦差是一名吏部主事,外表看上去四十有余,面瘦长须。

    没有与众人客套,他确定了一下接旨的人已经到齐了,就朗声道:“陛下有旨,永阳众人听旨。”

    众人哗啦啦跪了一地,由林凡和杨远望两人带头说道:“臣等接旨!”

    见到众人跪好,钦差这才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文官治世,武将安邦,各效其命,国家未有不安者。今武关巡检使林凡、永阳县主簿杨远望等人守土有功,克贼寇于城下,当奖其功勋。

    巡检使林凡,功为守城第一,现擢升其为申州通判,兼任申州营参将,主申州剿匪事宜,以尽其才。

    主簿杨远望,亦有守土之功,即日起升任永阳县令一职;念其父母家人皆殁于战事,特敕赠其父杨林奇为承事郎,其母张氏为太孺人,其妻刘氏为孺人,以彰其德。

    旗官张言吉战死,兹特追赠其为忠显校尉,以表其忠义。

    旗官杨鹏降贼,罪不容诛;本应株连其族,念其已死,为显朝廷恩宽,宽宥其家人及属下兵丁死罪,流放岭南。

    其余有功人等亦皆有封赏,忘尔等日后尽忠效命,不负国恩。

    敕命 崇平十一年六月十九日。”

    “臣等领旨!”钦差宣完旨意,由官职最高的林凡代表众人领旨谢恩。

    毕恭毕敬的接过这幅黑牛角轴材质的圣旨,林凡起身向钦差道:“远道而来,天使辛苦,接下来就由下官陪同天使去驿馆休息。”

    林汝贤与林凡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吏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钦差是知道这点的。而且就在他奉旨出京之前,一位内阁大学士,也就是他的恩师曾提点过他,让他在外面不要太张扬。

    那内阁大学士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林汝贤升任户部侍郎之后,赵桓曾在内阁议事时提出了林凡的问题。

    当时林汝贤刚刚升了官,皇帝陛下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抛出这个问题来,其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内阁那帮人能混到这种地步,就没一个简单的,对于揣摩圣意起来那是驾轻就熟。

    皇帝的意思摆在那里,没人敢跟皇帝对着干,众人假模做样的商议了一会,期间还夹杂着各种对赵家天子的吹捧,很快就把对林凡的任命确定下来了。

    林汝贤眼下圣眷正隆,陛下为了给他腾位置可是把原来的户部侍郎冯璋都给下到诏狱里去了,那帮内阁大学士也不愿意轻易得罪他,这才有了那名大学士提醒自己的学生这件事。

    当官最怕的就是得罪人,尤其是有背景的,就更是不能轻易得罪。

    用那位内阁大学士来说,你自己白痴犯傻不要紧,可你要是连累我也被林汝贤记恨上了,那就用不着别人出手,我自己来清理门户。

    能在官场上打滚的,不开眼的终究是少数,何况这位吏部主事来之前就做好了功课,他可不会对林凡摆什么钦差的架子。

    他拉着林凡的手,亲切的说道:“林大人客气了,本官还没恭喜林大人高升呢,林大人少年英杰,如今更已是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啊!”

    “天使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

    两人谈笑着离开了县衙,前往驿站。

第一百二十七章:出发

    在朝廷的任命下达以后,新任县令杨远望也就顺理成章的摘掉了头上的代理两个字,正式成为了一县之地的主官,接管了永阳政务。

    永阳的战后重建开展的很顺利,谁都知道这场大战直达天听,眼下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里。

    因此淮南道各级衙门也就没人敢在这时候还想着趁机发个财什么的,再说钦差还在呢,谁这时候还找死那就是活该了。

    这种情况下,凡是永阳这边递上去的请示批文,只要不是太过分,都很快被批复。没有了各级衙门的为难和吃拿卡要,各种物资被迅速的调拨下来,又马上投入到重建中去,进展大大加快。

    不过事情已毕的钦差并没有在永阳逗留太久。在林凡陪他游览过了永阳附近的一些风景之后,他便以王命在身,要回京复命的理由向林凡等人提出了告辞。

    钦差的理由很正当,纵然是林凡还想让其多留一段时日,好为永阳这边争取到更多的便利,在其开口之后,也不方便强留。

    钦差动身那天很快就来到了,林凡杨远望等人亲至城外相送。看着那些原属于田无缺的财产,现在有不少都悄悄装进了自己的车里,钦差心满意足的出发了。

    在送走钦差之后,林凡也没有急着出发去申州上任,而是以养伤为由继续暂留永阳。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办,现在还不能走。

    数日之后,就在杨鹏的家人被押解出发的那一日,林凡也去了。

    他让安宁提前准备好了一些散碎银两作为盘缠,又让他备下了一些干粮,全都交给了杨鹏的老父。

    杨家人对此感激涕零,患难见真情,从杨鹏出事之后,原本那些上赶着来走动的亲戚就再也不见了,一个个生怕受到杨家人的牵连,对他们避而远之。

    现在反倒是跟他们来往不多的林凡伸手拉了他们一把,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林凡又给了几名解差三十两银子,和颜悦色的对他们说要与杨家人单独待一会,说几句话。

    解差们自然是认识林凡的,只是本朝解差地位很低,很少会有官员这样和气的跟他们说话。既然林凡如此看得起他们,受宠若惊解差们也不会不识时务,他们走过场般交代了几句,就远远的去到一边纳凉去了,让林凡与杨家人说话。

    看在林凡和银子的面子上,解差在离去之前还卸去了杨家人身上的重枷。

    以解差们对林凡的了解,他们知道他不可能对杨家人干出一些过火的事,因此他们还是比较放心的,只是在远处不时的朝这里看上一眼。

    其实只要林凡没打算把杨家人放走,林凡就算是对杨家人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他们也不会阻止,他们也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差役,哪里有胆子得罪林凡这样的官员。

    莫说打骂,就是出了人命都没事,押解之路千里之遥,死几个人太正常不过了。要是林凡怕脏了自己的手不愿意亲自动手,只要对交代他们几句,他们就能替他把事情给办了,多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犯

    人都是这样死在押解路上的。

    反正到地方随便找个理由就糊弄过去了,那边的地方官府对这些事的真假也不会太在意。至于其他犯人会不会把真实情况上报,就更没人在乎了,毕竟犯人的话,又有谁会去听呢?

    “杨公,此去岭南山高路远,还望杨公及诸位多多保重!”在解差们离开之后,林凡对杨父说道。

    杨父看着这个并不相熟的年轻人,叹息一声道:“唉,我已是一把老骨头了,就是死在路上也没什么可惜的。只可怜我这幼孙,才刚到蒙学的年纪,就要受这跋涉之苦,岭南千里迢迢,这让孩子如何受的了?”

    不用杨父提醒,林凡早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孩子。杨鹏之子今年不过五六岁,却已遭丧父之痛,而今更是受父亲牵连,作为罪囚流放。

    杨父眼下提起幼孙,自有其用意。无非是见林凡位高权重,又是个好说话的,想要借此博得林凡的同情,以期望林凡能够上书朝廷,为他们减免罪责。

    按说林凡与杨鹏关系并不深厚,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仁至义尽了。杨父竟得寸进尺,欲以幼孙为筹码,想要激发林凡的善心,可见人心之不足。

    林凡并非不知道杨父的意思,孩子年龄尚幼,林凡也不忍其受苦。若是有能力的话,他并不介意做一些力所能力的事,可惜这是圣意,他也无能为力。

    其实林凡觉得在不违上命的情况下,刑部已经算是对杨家人手下留情了。

    岭南虽远,且为蛮荒烟瘴之地,但杨家人到了那里好歹能过活。若是刑部把杨家人发配到北地辽东战乱之所,那才是让他们去送死。

    杨父的精明让林凡有些反感,但也不至于表现出来。他轻声道:“杨公,孩子年纪小,路途上就更应该多加注意,切莫让孩子过度劳累,害了病就不好了。岭南多烟瘴毒虫,别忘了要多备一些祛湿驱虫的药材。对了,我刚才的包里还有几本蒙学的书籍,闲暇时间杨公也可教孩子读书识字。”

    林凡顾左右而言他,等于是婉拒了杨父,虽说不够直接,可总好过把话挑明之后两人都尴尬。他的话也让杨父明白了林凡不可能再为他们做到更多。

    杨父有些失望,可林凡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哪怕他再好说话,也不代表他没有脾气。杨父终究是不敢强求于他,只能无奈作罢: “唉,好吧!是老朽贪心了,还望大人莫怪。”

    时间渐晚,解差那边已经来人在催了,林凡也不好再耽误人家的公事。只好对杨父说道:“杨公保重,晚辈就送到这里了。”

    “大人留步,请回吧!大人为我杨家做的这些,老朽已是感激不尽了”杨父道。

    不管真情假意,杨家人也都在杨父的示意下一一上前对林凡道谢,然后方才离去。

    看着杨家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安宁有些感慨道:“杨鹏降贼本就是迫不得已,而今杨鹏已然以死自赎其罪,杨氏家人何其无辜,陛下何至寡恩于此啊?”

    林凡闻言赶紧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

    附近都没什么人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盯了安宁一眼:“慎言!你应知非议君上是什么罪过。现在不比以往,你有了官身,就更应该谨言慎行,有些话从一个下人嘴里和从一个官员嘴里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以后说话之前要先动一动脑子,思量一下有些话该不该说,能不能说。你要小心祸从口出,就你刚才的这句话,万一要是落到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耳中,恐怕咱们都得去一趟镇抚司大狱,丢了官职不说,能保住脖子上的脑袋就该万幸了。”

    安宁自知失言,连忙道:“是,大人!我记住了。”

    林凡这样说是因为安宁的身份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钦差这次来除了宣旨,还带来了吏部授予安宁等人官职的告身。

    如今安宁、陈方舒还有王虎都已经是朝廷在册的正式武官了,虽说还只是武官里品级最低的七品,但对三人来说无疑是等于一步登天了。

    在官场上,入了流品和无品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对大部分人来说,一辈子也未必能跨过。

    从无品到有品,难度可比从七品升六品乃至五品还要难的多。

    就比如何方虽然也在守城之战中活了下来,作战同样勇敢,但是他的功劳确实还不够。不符合标准的话,吏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告身的。

    而李青山这样做过山贼,身上有污点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还是先老老实实的做他的书办吧。

    可以说只要有了官身,就相当于迈过了官场上第一道也是最高的一道门槛。当官与当兵,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没有得到官身,何方两人自然有些失落。不过好在林凡答应他们会带着他们一起到申州赴任,以后总能找到立功的机会的,这才不至于让两人过于沮丧。

    安宁如今不仅已名正言顺的脱离了奴籍,不再是林氏家奴,而且还有了朝廷官身,林凡也从心底为他高兴。

    但安宁自己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还是习惯把自己放在下人的位置上,说话还是有些不过脑子,这才有刚才的那一番话。

    “大人,眼下重建起来的巡检司已入正轨,永阳这边的事也已经了了,大人打算何时出发去申州上任?”安宁也知道不能在那个话题上多说,于是转移话题道。

    “也就这几日吧!等何方和青山都安排好了家中事务,咱们就差不多可以出发了。”林凡道。

    之后的事情都很顺利,再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只有李青山因为不是本地人,而为了安全这次去又不能带家人,他只能将家人安置在陈家寨,请陈庆山代为照顾。

    陈庆山很清楚李青山被林凡看重,虽说他眼下还没有官身,但他只要跟随林凡,那也是早晚的事。

    因此为了陈家寨也好,为了陈方舒在林凡那里的地位也罢,陈庆山也都乐意拉上他这条线,交好于他。

    于是,数日之后,一行人就踏上了前往申州的路途。

第一百二十八章:申州

    永阳重建为重,因此林凡这次上任不像是上次高文升那样大张旗鼓,在他的坚持之下,永阳的一众官绅也没有为他举办什么送行宴,对于大家送来的那些贵重礼物也都坚辞不受,一一退还。

    而在林凡走的时候也没有惊动太多人,可谓是轻车简从,除了有安宁、陈方舒等人跟随以外,就只从巡检司抽调了数名军士作为护卫。

    申、安两州毗邻,这次贼乱中也是难兄难弟,路途并不算遥远。只是两州之间虽有官路相通,但多为山路,狭窄难行;并且张丰儿等人被剿灭以后,部分贼寇得以逃脱官兵追捕遁入山林,盘踞山头成为山贼。因此山林间盗贼横行,专行打家劫舍之举。

    不过好在林凡等一行人人数不少,又都是见识过贼寇攻城这种大场面的,哪里会害怕那些小小的山贼。况且包括周远志在内的一行人都披甲持兵,看起来就不太像是好啃的骨头。

    再说永阳一战之后,那些盗匪已经被官兵吓破了胆,为了避免官兵围剿,一般也不太愿意明目张胆的去招惹官家人,所以一路上也就没什么不长眼的毛贼盯上林凡他们。

    一路安稳,一行人快马加鞭,用了三天就赶到了申州州城。

    进了州城,林凡让其他人先去驿馆休息。他则带着安宁、王虎、陈方舒三人一起前往知州衙署,拜见知州王子良。

    四人牵马徐行,即是为了观赏城中景致,也是为了缓解一路劳顿,放松一下心情,以更好的状态去见上官。

    申州与安州相距不远,风土人情也大致相似。但对于初来乍到的林凡几人尤其是第一次离开安州辖境的陈方舒来说,这里的很多东西对他来说都挺新鲜,街上也有一些他们以前没见过的有趣东西,几人一路走一路看,兴致颇高。

    时间临近中午,街面上人来人往的很是热闹,街道两边的那些店铺生意也还不错,不时的有店家在街上招揽客人。

    只是如今申州城刚刚从贼兵手中收复不久,贼人留下的许多影响短时间内难以完全抹除。用心的话,偶尔还是能见到一些战乱留下的痕迹。

    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容易了,起码比林凡他们经过安州城时在城内看到的惨淡景象要好上许多。

    申州城比永阳大了许多,可说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大城。因此四人虽是走的不快,却也很快就来到了申州衙署的大门口。

    战乱犹去未远,城内人心不定,这种情况下最容易出乱子,官府为了维持城内的安稳,必然会对来往人员盯得很紧。

    为了免去一些路上不必要的盘查和麻烦,林凡几人在进城之前就换上了官服。也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畅通无阻的来到衙署大门。

    林凡领着三人拾级而上,准备上前表明身份来意。

    衙署的差役能被派来看大门,眼力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早早的就看到几人身上的官服了。

    见几人径直来到衙署,便知这些人是到衙署公干。不等几人自报家门,门房就连忙上前,对几人弯腰行礼道:“小的见过几位大人,敢问几位大人来州衙衙署何事?可是要小的前去通报?”

    虽然门房口中说

    的是几位,可他的恭敬主要还是对着为首的林凡而言的。

    在他眼中,安宁三人官阶只是低级武官,看起来应是这位年轻文官的护卫随从。

    如果没有林凡在,门房未必会拿正眼瞧他们一眼。像他们这样的低级武官,门房见得多了,若是没有上官召见,他们这些人常日里哪有资格跨进衙署大门。

    而林凡身上的六品官袍就不一样了,一州之内,官员众多,但有资格穿这身的,没有几个。

    其实要单单以官职来论的话,说起来还是林凡的另一个身份品级上要更高一些。参将乃是正五品官衔,是正经的将军头衔,比他这个申州通判的正六品官职还要高出整整两级。

    只是五品武官看起来高,地位上可就未必如此了,有了很好,没有影响也不大。而林凡有没有这个六品文官的身份,那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若是没有,那他哪怕只是见了一个普通的七品县令,他这个正五品的武官照样得点头哈腰,丝毫谈不上尊贵可言,这也是林凡不穿品级更高的武官官服的原因。

    林凡也不去理会门房的看人下菜碟,他和气道:“有劳尊驾前去通报,就说新任申州通判林凡,求见知州大人。”

    一听来人是新任通判,门房更恭敬了,就连对安宁三人都更客气了几分。

    “原来是新上任的林大人,小人见过大人!大人太客气了,可莫要再折煞小人了,小人可担不起大人一声劳驾,大人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在官场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同为六品,一个过路的官员如何能比得了本州通判。过路官员只是路过,就算伺候的再周到又能怎样,等人一走,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也落不到什么好处。

    本州官员就不一样了,要是能在通判大人面前留下几分好印象,以后通判大人稍微照拂几分,他这一辈子就受用不尽了。

    林凡也不在意门房的过度热情,他们这些人整日里迎来送往,见风使舵是基本功。不过他也不会伸手去打笑脸人,仍是感谢道:“麻烦了!”

    “应该的,应该的!”门房再怎么想与林凡拉进关系,也不敢耽误他的正事,赶忙进去通报了。

    并没有让林丹久等,申州知州王子良很快就接见了林凡。

    由于王子良只是接见林凡一人,便有仆役领着安宁三人去偏厅等候。

    “下官林凡见过大人!”进门之后,王子良已是在那里等着了,林凡躬身行礼。

    “林大人不用多礼,请坐!”王子良快速的打量了一下林凡,说道。

    随后又对领林凡进门的仆役说道:“给林大人上茶。”

    “谢大人!”林凡坐在了王子良下手方向的一张椅子上。

    “听闻林大人上次在与贼作战时受了不轻的伤,如今伤势可是好些了?”王子良显然是对林凡有过一定了解的,问道。

    “将养了一段时日,现在好多了,多谢大人关心!下官因伤来迟,还请大人责罚。”林凡谢道。

    “说什么责

    罚不责罚的,养伤也是正事。不过本官倒是羡慕林大人的这份清闲,这一个多月本官和其他几位大人可是忙的焦头烂额啊!”王子良开了个玩笑。

    虽是玩笑,但王子良说的可不是假话,张丰儿贼乱,申州最先落入贼手,受到的破坏也最大。

    从上任知州一直往下,各级官员非死即降。而贼人只知劫掠而不通治理,官军从贼兵手中收复申州之后,留下的是一大烂摊子的麻烦事。

    这场动 乱之后,申州官场等于是被一扫而尽,只能从各地抽调官员补充。王子良原本在寿州任同知,官当的好好的,也被调来救场,升任申州知州。

    这段时间他和其他被调来的官员都在尽力维持申州的稳定,恢复秩序,好不容易才有了几分起色。

    而林凡恰巧这个时候才到,也难怪他拿这个调笑林凡。

    王子良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时间并不宽裕。与林凡说笑完毕,他开始说正事:“最近麻烦事太多,实在是抽不开人手,一些事情就拖到了当下。尤其是军中事务,我和其他几位大人都不通军务,而且林大人没到,很多事情我们也不方便插手,军务这边也就一拖再拖。”

    “而今林大人来了就好了,林大人是带兵出身,又刚打了个大胜仗,威望能力都足够。何况林大人还兼着参将的官职,打理军务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把申州防务交给林大人来负责,这不仅是我的打算,同时也是上面的意思,林大人意下如何?”

    “下官遵命!”林凡答道。

    虽然林凡的意见并不重要,但见林凡答应的如此痛快,王子良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那就好。眼下申州虽已收复,可还未完全平定,盗匪猖獗,防务是重中之重。林大人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就跟我说,州里会想办法解决的。”

    “多谢大人!”收下了王子良的空口允诺,林凡答谢。

    其实今天这个结果不算意外,林凡在来之前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从朝廷任命他为申州参将的时候,他就知道上面是想让他带兵,而非理政。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面故意为之,除了参将之外,林凡还偏偏当上了当初高文升没能当成的申州通判。

    但是他这个通判和高文升的通判并不一样,上面之所以让他做这个申州通判,是因为这个在一州之内地位很重要,却没有多少权柄的官职最适合他。

    一州官职,通判上面还有知州和同知,这两个官职已经足以治理地方。

    显然从一开始,上面就没打算让他涉及地方政务,朝廷是不可能把一州之地的军政大权交给同一个人的,这太危险了。

    至于给他这个身份,只是方便他节制申州各营。要不只凭他一营参将的官职,肯定管不了其余军队。

    上面希望他管军,可林凡太年轻,又不能给他太高的官职,有了通判这个文官身份,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接手申州军务。

    朝廷的意思很明白,申州军政分离,王子良管民,林凡治军。

    名义上林凡上面还有同知等人,可实际上除了王子良以外,申州再无人能节制林凡。

第一百二十九章:兵营

    “林大人,可用本官派人送林大人去往大营?”王子良与林凡把正事说完之后,问道。

    王子良此话无疑有送客之意,林凡见他将杯中茶水饮尽,便知趣的起身告辞道:“不必劳烦大人,军营所在之地并不难找,下官可以自己打听营地所在。若是大人无事吩咐的话,下官初来乍到,急需熟悉营中事务,因此还要去营地那边看看,就不再叨扰大人了。”

    王子良亲自将林凡送到客厅外,有些歉意说道:“林大人,我这边公务缠身,实在是离不开,就不再多送了。管家,你替我送送林大人!”

    “大人请便,下官自己离去就好!”林凡连忙道。

    在管家的引路下,他先是去偏厅领了正等的无聊的安宁三人。然后几人离开州衙,又去驿馆汇合众人,没有在驿馆过夜,而是直接前往申州驻军营地。

    王子良说申州政事是一个烂摊子,实际上驻军营地这边更是如此。

    经此战事,原先申州各营驻军早就乱套了,几千人逃散一空,营地也被贼兵所占。

    虽说后来朝廷收复申州,可军法森严,逃兵们哪敢回来,驻地几成一座空营。

    王子良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州之地,数座城池,没有驻军守护岂不是等于对贼人说快来这里抢,这里有钱有粮。

    申州现在的状态就是有城无防,王子良这些人连睡觉都不踏实。于是申州官府贴出告示,对于各营旗官以下兵丁,未从贼者可既往不论。

    这才有散兵陆陆续续归营,可也只是杯水车薪,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这也是为什么林凡才刚到申州,王子良就把他赶到军营的原因。实在是他头疼怕了,让林凡这个善于军事的人来解决这个大麻烦。

    申州驻军人数不少,总共有三营的编制,满编应有三千六百余人。

    只是依照军中默认的惯例,各级武官虚报兵员吃空饷要占去一部分,加上这次的战事又损失了一部分,实际人数肯定没那么多,但剩下的怎么也得不低于一千五百人。

    可眼下营地中空荡荡的,营房里也没多少人,全营上下加在一起,恐怕也就只有数百人。

    就连剩下的这些人,大多还是一些老弱病残,与其说他们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回来报效朝廷。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外面没有活路,回来还可以拿一份粮饷,混口饭吃。

    林凡他们刚到营地时,面对的就是这种景象。

    看着眼前前来迎接的一众武官,林凡冷冷笑道:“各位大人,这就是你们送给我的见面礼吗?”

    众武官都有些羞愧,眼前这番景象让他们无从辩解,众人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把腰弯的更低了。许久之后,一名参将才回道:“我等惭愧,请大人降罪!”

    林凡盯着这名按说与自己平级的武官,用马鞭指着乱七八糟的营地,他问道:“降罪之事稍后再说,我

    只问你,堂堂申州军营,朝廷重地,这里为何会是这个样子?”

    林凡其实是有些冤枉这些人了,申州以前的那些武官,连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就被贼人攻陷了城池。他们有些死在了乱军之中,没死的人也都在事后被朝廷捉拿问罪。

    眼前这些人也都是从各地抽调来的,比林凡早来没几天。这种情况他们也到州衙反映过,可当时城里的乱局还没收拾好,王子良他们哪有时间管这个,只是贴出了那张告示,其他的让他们自己先想办法。

    林凡不来,他们这些武官在州衙根本就说不上话,想让他们整治这种乱象,无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听完了他们的话,林凡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知道不能全怪他们,林凡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轻声道:“嗯,原来如此。是我错怪大家了,大家都起来吧!”

    武官们这才如释重负,林凡杀田无缺的事在整个淮南道闹得沸沸扬扬的,可他不但没事,反而还加官进职的事大家也都清楚。

    在最先知道林凡会成为他们上司的时候,这群人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这个煞星连上司都敢杀,杀他们这些人恐怕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邓参将,你比我早到几天,把营里的情况详细跟我讲一下!”众人起身之后,林凡率先走向中心营帐。

    “是,大人!”邓文通,也就是最先与林凡答话的那名参将回道。

    在路上,林凡就大致清楚了申州各营目前的情况。

    申州三营,除了林凡直领一营之外,还有两名参将,他们分别是:邓文通、曾凉;他们两人又各有一名副将,分别是郝平川、范四喜。

    在参将副将以下,还有各营书吏,也都在迎接的众人中。至于各旗旗官,人数太多,就在营中等候,由林凡在营中接见。

    可空有三个营的编制,营中目前只剩下八百多人,连一个营的人数都不够。

    到了主营,林凡与众人分主次落座之后,向众人问道:“大家都比我早到,眼下这种情况想必也都比我清楚,你们觉得下一步要如何做?”

    还是邓文通最先说道:“当务之急是招募人手,眼下整个营地如同一座空营,隐患太大了。万一要是再起了乱子,就凭营中的这点人手,根本就没办法平乱。”

    一路上的交谈,让众人了解到林凡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因此对他也不再像最初那样畏惧。

    曾凉也道:“大人,营中除了人手不足之外,还缺铠甲军械。兵士逃散,营地又遭劫掠,库房里早就空了,有了人手没有军械也不是办法。”

    曾凉的副将范四喜则说道:“大人,两位参将大人说的虽然重要,可咱们最缺的还是钱粮。要是没有足够的粮饷,招募再多的人也没用,反而会坏事。可我们先后去州衙要了几次,州衙那边也没同意调拨给我们钱粮,说是申州刚刚收复,需要用钱用粮的地方太多了,让我们再等等。”

    此话一出,包括邓文通、曾凉在内的众人纷纷点头。

    林凡也认为范四喜说的有道理,他说道:“钱粮之事确实紧急,这事我去解决,州里不给我就去道里要,实在不行我就上书兵部,总之不会让兄弟们饿肚子。还有铠甲军械,也都交给我来办。”

    林凡又问道:“营中现有粮草还能撑多长时间?”

    邓文通回道:“今年申州也受了中原道灾荒影响,屯田荒废,后又经战事,营中原有存粮早就没了。现有存粮是大军收复申州时留下的一些,单单是养活营中现在的人数,最多也就能再支撑半个月了。”

    “嗯,应该足够了,我明天就派人去州衙要粮,不会耽误太久的。”林凡说道。

    “粮食问题需要解决,人手问题也不能耽误。而今兵员缺口太大,只靠申州本地的军户补充肯定是不够的,只能募兵。而募兵的事就交给在座的各位了,我也会让安宁他们帮你们。”

    “申州三营,不仅要招募新兵,同时还要裁汰老弱。这支兵马不是摆在台面上看的,而是真的要打仗,那些老弱病残留在这里,不仅会浪费粮饷,还会拖累其他人的后腿,在战场上这可是会死人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们一些钱粮,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免得害人害己。”

    “大人,现在营中人手如此紧张,裁汰老弱的事是不是先等等,等人手募集的差不多了再开始?”邓文通有些忧虑,问道。

    林凡道:“不用,长痛不如短痛,事情既然决定了就要早下决心,一味的拖下去反而会误事。”

    “万一有些弟兄不愿意走要怎么做?”曾凉也问道。

    “若是有人不愿意走,就问问他们是不是真的敢上战场。营里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一些兵油子,混吃等死还行,没人愿意打仗。他们听到真的要他们上战场打仗,都不用咱们赶,估计他们自己就立马拿钱走人了。”

    “要是还有人不愿意走,就让他们与新兵一起参加训练,凡是训练中受不了的、考核不合格的通通除名。如果真的有人把这些都经受住了,留下也没什么不可以,咱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赶人,而是为了提升战力。”林凡答道。

    林凡说完,停了一下,见到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了,他才道:“总之,我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尽快让各营步入正轨。”

    “是,大人!”林凡扛起了粮饷、军械这两个最难的担子,其他人也就没了推脱的理由,齐声回道。

    林凡理解大家的处境,也知道接下来会遇到很多的问题和麻烦,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大家有疑虑是正常的。

    于是他又说道:“我知道大家都很难,可朝廷让咱们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的。营中如此糜烂,我想大家也都不想这样下去,咱们能做的,就只有尽快形成战力,这样才有机会做其他的事,才有可能建功立业,此话与诸君共勉。”

    “谨听大人吩咐!”众人道。

第一百三十章:募兵

    计议已毕,很多事情都按照商议好的计划来办,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营地里就很是热闹了。

    今年中原道和淮南道大部都遭了灾,老百姓们日子过的很苦,只靠种地很难活的下去,要不然也不会让一个区区的张丰儿就闹成这个样子。

    如今申州官府募兵,被选上的话就可以多拿一份钱粮养活家人,这对于当地的那些穷苦百姓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相比种田,本朝当兵粮饷不能说丰厚,但只要不被上司拖欠,最起码可以做到旱涝保收。

    而且朝廷的招募兵比以前的屯田兵待遇要好很多,这主要是因为募兵要打仗的原因。这种卖命的活计,那些战力早就荒废的屯田兵们往往指望不上。

    募兵中普通步军军士每月可领银九钱、粮一石、盐一到两斤。而骑兵待遇更好,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再翻一倍。

    这些钱粮,就算是被上司克扣一些,剩下的省着点用也足以养活一户四口之家了。

    所以募兵的告示一贴出来,报名的人就源源不断的围了过来。

    哪怕明知道这个世道当兵就要打仗、是会死人的,挣得就是卖命的钱。但在饿死和当兵打仗之间,老百姓很显然选择了后者。

    林凡定下来的募兵要求很简单,身体强健、老实勤奋、淳朴憨厚。主要是能吃苦、不怕死,在战场上能服从命令。

    另外就是凡油嘴滑舌者、头脑精明者、心思不定者,通通不要。

    因为后面的这些人大多出身市井无赖,心眼太多、脑子又太活。他们从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很难让他们拼命,要是真上了战场就有可能会成为逃兵。

    战场上害怕和恐惧是会传染的,一个人逃跑就能带走十个,十个就能带动一百个。

    很多仗官军先胜后败,就是这个原因。开始明明打的好好的,远不到失败的地步,偏偏因为几个失了胆气的逃兵,就能演变成一场波及全军的大溃败。

    像这样的害群之马,林凡坚决不要。他之所以定下这样的募兵条件,就是要在根子上解决这个问题。

    募兵这边进行的很顺利,第一天就有八百多人报名。其中通过筛选,符合条件的有五百余人。

    这还是因为眼下才是第一天,有很多人离得远,还没得到消息的缘故。往后几天,报名参军人肯定还会更多。

    当然,申州人丁总量也就那么多,过几日报名人数难免会有所回落。但依照这样的速度估算,各营将所需兵员补充完毕,最多也就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而已。

    而除了募兵,其他方面也没闲着。林凡在开始募兵当天就跑了一趟知州衙署,找王子良去索要钱粮军械。

    粮食这边王子良答应的很痛快,直接允诺林凡可以先从官仓给他调拨三千石军粮应急,剩下的等他上报兵部和户部,再由朝廷正式调拨。

    铠甲军械这方面则是让林凡碰了个钉子。面对林凡索取三千五百副铠甲,以及相对应的制式军械,甚至还有五百匹战马的要求,王子良很干脆的回了两个字:没有。

    这倒不是王子良小气,而是真没有。朝廷的制

    式铠甲军械造价并不便宜,恰恰相反,这些东西都很贵。

    单单就以铠甲来说,锻造一副合格的重甲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要打造一副上好的甲胄,不仅对工匠的要求极高,有时还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

    与重甲昂贵造价相符的就是他的防护力,一支重甲步军组成的军阵,是战场上抗衡骑兵的不二利器。

    如果人人都披重甲,朝廷那里养的起。相比之下,打造更加轻巧的轻甲要容易许多。但官军所需轻甲数量也远超重甲,同样耗资甚巨。

    林凡要的当然不是造价昂贵的重甲,而是与当初在巡检司时一样的轻甲。

    但这也并不容易,看似以前林凡在巡检司时能够做到人人披甲,军弩数量也不少。可这主要还是因为巡检司人少,再加上林凡上下打点,才能凑出那么多副甲胄来。

    要知道,连永阳当地驻军的武备都远远不如林凡的巡检司。

    而今经过一场这么大的动 乱,申州武库早就空了。王子良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那么多铠甲军械,只能答应林凡会派人去道里和兵部索要。

    至于林凡最后所说的五百匹战马,王子良更是直接告诉林凡想都别想。

    在朝廷失去最大的陇西马场之后,战马紧缺。天下优良战马都会优先提供给辽东边军,以维持镇北铁骑的战力。

    其余各军尤其是南方各道骑军,就只能用产自云南、黔中等道的滇马。

    滇马矮小,优在耐力持久,爆发力却不如北地马。与北地马相比,两者各有优劣,滇马胜在驮物而非作战,以往在军中大多充当驮马或者挽马,只有一小部分优良品种才会被训作战马。

    如果两军开战,一方是身形高大、爆发力强的北地马,一方则是体型矮小、气力不足的滇马,可以想象一旦两军阵前交锋,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如今官军将滇马充作战马也是退而求其次,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战马之间的差距已不可忽视,然而实际情况远比这个还要恶劣,因为朝廷连稍逊的滇马都难以如数供应。

    按说一名骑卒在战时要配双马,镇北铁骑更是要与凶悍的满真骑兵正面交锋,他们中的一些精锐游骑在刺探敌情、急速行军时甚至要配三马或者四马。

    但朝廷所产战马数量严重不足,供应镇北铁骑一部尚且捉襟见肘,有时还不得不以稍次一等的战马替代,那就更不要说其余各地骑军了。

    眼下除镇北铁骑之外的天下其余骑军,连一人一马都难以保证。

    而淮南道的情况与中原道和辽东道等地也多有不同,北方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可以由骑兵任意驰骋,畅通无阻。然而淮南道辖境内多丘陵水网、地形破碎,不利于大规模的骑兵作战。

    因此淮南道骑兵数量本就不多,战马数量就更是捉襟见肘。如果真的把林凡想要的五百匹战马给了他,恐怕骑兵那边马上就得造反了。

    这也不是说淮南道拿不出这么多战马,淮南道这么大的地方,战马数量再少,几百匹也还是有的,主要因为还是没必要。

    用王子良的话

    说就是你一个步军,要那么多战马干什么?要是把珍贵的战马给了你,你让骑兵们怎么想?

    五百匹是不用想了,不过一匹不给也不像话,总不能让各级武官也都光着两条腿在地上跑吧?

    林凡好说歹说,才让王子良同意给他们配备两百匹战马,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如此一来,林凡想要组建一直精锐骑军的想法破产了。

    王子良的想法很简单,申州境内骑兵派不上太大用场。申州各营最多也就是干干剿匪一类的事宜,用骑兵反而是杀鸡用牛刀,太不划算。反倒不如用步兵更省钱省力,申州也就没必要养活那么多骑兵。

    一支骑兵,就算是不打仗,单单每天人吃马嚼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既然用不上,又何必多花这份钱粮呢?

    而林凡却不这样认为,他的目光已经超脱于申州甚至淮南道之外了。

    虽然林凡局限在淮南一隅,但他的先生可是一直在辽东前线与满真部族作战。

    方平身为辽东总督,站的位置足够高,又处于天下战事最严酷的地方,很难再有人比他更了解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经常会通过书信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用兵之道传授给林凡,其中就包括了满真骑兵的作战方式。因此林凡虽未亲眼得见,但对于满真骑兵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

    满真骑兵在战场上来去如风,骑射能力远超普通官军。

    应对满真骑兵最好办法,当然是在在野战中胜而歼之。可惜的是除了人马俱甲的镇北铁骑,天下几乎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在野战中与其正面抗衡,更不要说战而胜之了。

    可镇北铁骑人数不过数千,过重的甲胄也限制了他们的速度,面对满真骑兵的人数优势和速度都有些无能为力。

    野战不行,辽东边军能选的就只能是据城坚守了。相比野战中的强悍战力,满真骑兵相对缺乏攻坚的能力,攻城时也会失去他们最为倚仗的速度。城高墙固的城池是抵御他们最行之有效的办法,满真军发觉攻不下城池,就会自行退去。

    只是这样最好的结果也是能做到不败而已。满真军可以做到在战场上来去自如,是打是走都没人能拦得住他们。

    而朝廷官军却做不到这一点,城池一旦被围,城内军民就只能困守孤城。不仅如此,城内守军还很难等到援军,因为附近城池的官军如果出城救援的话,就会被以逸待劳的满真军给吃掉。

    近些年来,这样的事情屡次上演,现在辽东的大多数官军已不敢出城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同袍被围。所以关外很多城池都是等到粮尽援绝,才被满真军攻破城池或者不得不开城投降的。

    先生说的这些让林凡有了比其他人更远的视野,虽说林凡目前并不需要直面满真骑兵,但林凡有一种预感,他们早晚会在战场上碰到的。面对满真骑兵这种可怕的战力,他不得不早做准备。

    他不能以一支全是步兵的军队去抗衡满真骑兵,哪怕他再自满,也知道这是让手下人去送死。

    不过组建一支骑兵的想法行不通,林凡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不过好在他还有时间,只能以后再做打算。

第一百三十一章:田地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募兵,申州三营的所需兵员都已经齐备。

    不过人手虽然够了,但军械还需要从兵部调拨,得等一段时日才能如数运到。因此营中很多新兵都处在没有军械,甚至只能空手的尴尬局面。

    军械可以等,人却不能闲着。在林凡的要求下,哪怕是用削皮的木头临时充当长枪等兵器,营中也展开了日常的训练。

    安宁三人如今已经成了正式的旗官,就在林凡亲领的那个营里任职。

    为了培养他们几人,林凡也几乎把这一营事务全都交给了他们几人打理,自己很少插手。

    在这次的张丰儿贼乱之前,淮南道久不知兵。而且以前的参将对于训练的事也不上心,营中的兵力八分都用在了屯田上面,申州各营原先的战力可想而知。

    训练不足、战力羸弱也是申州兵在这次贼乱中未战即溃的原因。

    林凡依然按照在巡检司时的旧例训练,因此相比原先的散漫,各营现在的训练强度堪称严酷,尤其是对于那些留下来的老兵来说更是如此。

    不少老兵叫苦不迭,在私下里难免抱怨几句。而林凡对此的态度很明确,谁要是受不了立刻就可以走,他绝不强留。

    其他的不说,林凡有一点是做的极好的,那就是绝不克扣兄弟们的口粮。

    乱世中想吃口饱饭哪有那么容易,那些人也知道真要是走了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吃饭地方了,你前脚走,后面就有大批人眼巴巴等着补上你的位置。

    所以大部分人也就是嘴上说说,除了一些实在受不了训练强度的老弱,没人会真的想要退出。

    林凡将训练的事有交由安宁他们其他两位参将负责,自己这几天则带着周远志、何方、李青山等人瞎逛。

    由于没有官身,他们几人还不能当官。周远志和何方如今成了林凡的亲卫,李青山还继续当他的书办。

    说是瞎逛,但林凡其实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只是其他人还不知道罢了。

    这一日,视察完营中军屯田亩的林凡回营。刚刚洗去手上沾染的泥土,就有一名书吏跟了进来。

    “大人,这就是您昨日找卑职要的档案,卑职给您送来了。”书吏抱着一摞类似账册一样的东西,恭敬放在林凡的书案上。

    林凡点点头,擦干手,打开书册仔细的翻看了起来。

    着重看了近几年的账目,做到心中有数,林凡抬头向书吏问道:“你确定这就是我要的全部文档了吗?”

    书吏闻声微微一颤,回道:“是的大人,都在这里了。”

    见书吏不肯说,林凡又接着问道:“好,既然如此,那我问你,营中所属军屯田亩应是多少?”

    书吏答道:“申州三营人员定额为三千六百,依朝廷惯例,根据土地肥瘠不同,每名军卒应授军屯粮田

    十五亩到五十亩,淮南道土地并不贫瘠,每名军士可授田二十亩。”

    林凡又说道:“那也就是说,申州屯田粮亩总共应为七万两千亩,合计七百二十顷。我说的没错吧?”

    书吏回道:“大人说的没错,营中名下军屯粮田是七百二十顷。”

    “按照规定,每名军卒每年应该向朝廷缴纳粮食十二石,以作养兵之用,三千六百人就是四万三千两百石。可实际上营中每年上缴粮食还不足两万石,就算今年是因为遭了灾,没有粮食情有可原。可年年如此,事情就不是一句天灾就能推脱的过去了吧?你来告诉我,剩下的粮食都哪里去了?”林凡的语气冷了下来。

    “大人,历年来的账目,都在这里了,卑职绝对没有丝毫隐瞒,请大人明察!”书吏的话中带上了几许的慌张,额头冒汗。

    “你说账目没有问题,那你的意思就是其他地方有问题了是吧?”林凡开始咄咄逼人。

    “这个,这个,卑职没有这个意思!”书吏越发的慌张了。

    “怎么,不敢说?还是不愿意说?”林凡再次质问他道。

    “大人明鉴,卑职只是一名小小的吏员,只能做好分内事,其中内情,小人委实不知啊!”书吏推脱辩解道。

    林凡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见书吏还不愿意说实话,他的耐心也在消磨:“你说你不知道?你作为掌管账簿的书吏,这些事情能瞒过你的眼睛?账簿就在那里,你会连这里面的问题都看不出来?看来是这段时间以来本官太好说话了,你们这些人真的把本官当成傻子来哄骗。”

    “小人不敢!”林凡当初杀了上司的事如今营中谁不知道?他凶名在外,书吏哪有这个胆子。

    “你敢不敢我都不在乎,但你总应该知道贪污军中粮饷该当何罪吧?我知道你也是刚调过来的,这里面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所以才会跟你说这么多,要不然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跟你费这番口舌,早就把你捉拿问罪了。可你要是再不说实话,那就是你自愿为他人顶罪,本官也救不了你,只能把你军法从事了。”林凡继续劝说书吏,话中却透露出杀气。

    书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拼命的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要不想死,那就说吧!”林凡居高临下的说道。

    “这,这!”书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书吏已经动摇,林凡趁热打铁:“我之所以找上你,除了是因为你掌管军中账簿以外,还是因为营中胥吏都是本地人,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瞒住的就是你们。所以这里面的事情你要说你一概不知,本官是不信的。要想脱罪,就赶快如实回话,不要怕别人报复,本官保你安然无恙。再说了,难道你以为你替他们顶了罪,他们就会感谢你吗?恐怕不会如此吧!”

    书吏也知道这次是不可能瞒过去了,就说道:“卑职以前虽不再军中,但对军中之事也偶有耳闻。听说是先前

    几位参将把那些粮食给贪墨了,卑职原先也只是听说,不知真假。也是调来之后,看到这些账簿,才发现以前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林凡见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人竟然还不老实,他说道:“怎么,以为把事情全都推到死人身上就没事了吗?”

    “卑职不敢,请大人明察!”书吏战战兢兢说道。

    “不敢?那请你告诉我,现在营中还有多少田亩?”林凡又问道?

    书吏闻言如遭雷齑,面色惨白。

    “怎么,说不出来了?”林凡冷哼一声。随后他又对一旁的李青山说道:“青山,你来告诉他。”

    “是,大人。”李青山回道。

    李青山看着书吏,说道:“根据这几日我与大人亲身测量,大致测算出军中屯田数量,可知军田已不足四百顷,其余皆被申州大户所占。”

    书吏说不出话来,后备早已被汗水湿透。他没想到林凡已经查到了这种地步,原来他这几天都是去测量田亩去了吗?

    林凡懒得掩饰他的目的,对书吏直言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收了他们多少好处,也不清楚你们之间有多少的利益纠葛,才封了你的口,让你直到还不愿意说实话。你现在知道了我要对付那些大户,而我一旦开始动手,那些大户们也很快就都会知道。你今天在我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有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以为你出了这个门之后,他们还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说吗?”

    “你一定要搞清楚一件事,想要保全你自己和家人,你只有彻底的站在我这边。只要我放出话去,无论你是否投靠于我,那边都不可能再放过你。而你若真是执迷不悟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以军法的名义将你就地正法,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累,我想这是咱们谁都不愿意见到的。”

    “而且你好好想一想,眼下军中了解内情的并非只有你一人,这件事也不是非你不可,我完全可以找其他人来办这件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书吏有些绝望了,他也就不再强撑着不认,因为他知道那没有意义,只会让林凡更加看轻自己。

    他索性直接问道:“那大人为何找上我?既然找其他人是同样的结果,大人又何必陷我于不义呢?”

    书吏的态度已经软化,林凡也不介意说一些知心的话:“你也不想想,我若真是找了别人,事发之后,你这个负责营中账簿的书吏应该如何自处?到时候一个隐匿之罪就牢牢的扣在了你的脑袋上,而你现在只要把实言全盘托出,不但没罪,反而还有检举之功。那时候我免了你得罪,于公于私都说的过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可不想第一把火就烧在了自家兄弟身上。”

    事已至此,书吏也知道了已没有自己拒绝的余地,他只能狠狠心,咬咬牙,冲林凡道:“大人请问,卑职知无不言!”

    书吏表了态,林凡也是在心底松了一口气。搞定了书吏,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清查

    林凡的话让书吏明白,事到如今他已别无选择,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他只能彻底的投靠林凡。

    书吏是一个果决的人,既然决定了要得罪那些大户,就不再犹豫,索性把他们得罪到底。

    书吏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因为他这样的胥吏最清楚这里面的规矩,这时候他要是摇摆不定、两边讨好,那他的的下场一定是两边都落不了好,搞不好到最后两边都不会放过自己。

    要没收被申州本地大户侵占的田地,林凡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很快就付诸行动。

    …………

    “林大人,这里是我家族私产,祖上传下来的土地,至今已有百年,在场众人皆可作证,而今你却突然说这是军屯田地,你有何凭证啊?”一处田垄间,申州富户张氏族长领着一大批本地士绅富户大声的向林凡质问道。

    “你想要凭证?”林凡打量着这名身材并不高大的老者身上丝绸的花纹,是有名的苏绣,十分名贵,非寻常人所能穿戴。

    “当然,林大人若无凭证,就请尽快退去,我等也都是朝廷良善之民,不愿与官府作对,更不想与林大人为难。若是林大人执意不肯,那我们就到知州衙门去告发你侵占民田,欺压良善百姓。”

    “若是知州老爷不管,我们就到扬州府去,去找总督衙门和经抚使衙门告状,就算是把官司打到京城,我也得讨要一个说法。”张氏族长正气凛然的说道。

    其余各家也都纷纷符合,谁都知道要是被林凡拿下了张家,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唇齿相依的道理大家都懂,这时候不出来为张家站台,下一次也就不会有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好啊,我若是拿出凭证又当如何?”林凡全然不把众人的威胁当回事,笑道。

    张氏族长有些心虚,可输人不输阵,于是他还是说道:“那老夫任凭大人处置?”

    “卢书办,是这里了吧?”林凡对着地面跺了跺脚,指着脚下向书吏问道。

    张氏族长等人没想到书吏已经出卖了自己,吃惊道:“卢书办,你?”

    卢书办就是那名投靠林凡的书吏,他不去理会这些人, 而是直接向林凡回道:“回大人,就是这里。”

    “那就好,开挖!”林凡大手一挥,向麾下军士道。

    林凡一声令下,几名军士就拿着铁锹上前,对着林凡刚才站立的地面,开始往下挖了起来。

    张氏族长见事情不妙,一个眼神看向了随行的奴仆,奴仆心领神会。

    一群恶奴得到了主人授意,围了上来,嘴里还嚷嚷着:“干什么,你们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吗?我家老爷的地你们也敢挖?”

    恶奴不停的推搡着外围维持秩序的军士,想要阻止林凡接下来的行动。

    正在挖地的军士有些面面相觑,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本地人,虽说现在当了兵,然而在他们心底,这些大户的威压仍在,心里仍是免不了忌惮。

    于是他们看向了林凡,不知是不是还要接着挖下去。

    林凡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嘴角正挂着冷笑的张氏族长等人。

    然而林凡还没开口说话,这些奴才倒开始得寸进尺了。

    那些恶奴狗仗人势惯了,见到军士并没有还手,他们还以为这些当兵的就和以前被他们欺负的老百姓一样,也在惧怕

    自家老爷的权势。

    想到这里,他们的气焰越发的嚣张。甚至已经有人在不惹人注意的时候偷偷用手肘或者腿脚攻击军士,疼痛和气愤让不少的军士脸色涨红。

    林凡知道,若是眼下不能把这些大户们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他所谓的清查军屯田亩便只能是空谈。

    军士们都在等着林凡的命令,林凡也没有犹豫太久,下令道:“给我打!不管是谁,再敢扰乱军务,就给我狠狠的打。”

    得嘞,士兵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就在等这句话。手里的家伙不留情的朝着这群恶奴砸了下去,打的那群奴才哭爹喊娘。

    张氏族长又变了脸色,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官员,就算暗地里再怎么勾心斗角,可表面上也能保持一团和气。他何曾见过这般不讲情面的人:“林大人,你不觉得你有些太过分了吗?”

    “你说过分,那本官就再过分一点!”既然如今已经撕破了脸皮,林凡也就懒得再与他们客套。

    见那些恶奴竟然还在反抗,他从那些军士再次命令道:“谁要是再敢动手,以通匪论处,通通给我抓起来。我倒要数数看,营中的那根旗杆上,一共可以祭几颗脑袋。”

    林凡这杀气腾腾的话一出,那些奴仆可就吓坏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蹲在了地上,不敢再动。

    奴仆被吓住了,不敢再阻挠,张氏族长等人也没了办法,只能看着那些军士不断的挖下去。

    “铛”的一声闷响,一名军士的铁锹在向下挖土的时候明显碰到了石块一类的硬物。他伸手将上面的泥土弄走,露出下面的东西,在看清了挖出来的是什么之后,他向林凡说道:“大人,找到了。”

    这是一块长条状的石碑,埋在地下将近两尺深的地方。

    由于太长时间不见天日,多年的浸染让石碑变成了和周围泥土一样的颜色。

    但众人还是都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林凡指着石碑对张氏族长说道:“张族长,你还有何话要说?”

    地桩就在这里,让张氏族长暗暗后悔,当年怎么就忘了把这东西挖出来丢掉。

    铁证如山,张氏族长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来人,给我拿下!”林凡冷哼一声,不再客气,对身后军士命令道。

    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士听命上前,用绳索将张氏族长捆缚双手,看押了起来。

    族长被抓,张氏族人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一个个哭天抢地,尤其是一些妇人,更是在林凡面前撒泼打滚。

    林凡没时间搭理这些人,他率先从刀鞘中抽出兵器,插在面前的地上。

    众军士见林凡如此,也纷纷兵刃出鞘,指向正在撒泼的张氏族人。

    林凡毕竟是打过仗的,生气起来满脸的杀气做不得假。

    这些当兵的如此作为,再没人敢上前,连哭闹声都止住了。

    别看他们这些人平常在百姓中作威作福惯了,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可真当明晃晃的刀锋摆在眼前的时候,该怕还是会怕,没谁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去试官军的刀是不是真的会砍下来。

    震慑住这些人之后,林凡让李青山和书吏丈量被张氏侵占的土地。

    没了人阻拦,让李青山他们办事的速度快了不少,其他的地桩也先后被挖了出来

    最后查明,仅张氏一家,就侵占了军屯田亩近七

    十五顷。

    官场积弊日久,导致几千亩良田,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进了这些大户的口袋,而且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向朝廷缴纳过一分钱粮。

    张氏田亩清查完毕,林凡冷冷的看向了其余各大户,没有人敢与他对视,林凡目光所及,所有人都纷纷低下头来。

    书办知道这时该自己出场了,哪怕明知今日之后这些大户恨自己还要超过林凡这个始作俑者,他也不得不为。

    他清了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经查,申州富户张氏罔顾国法,侵占军屯田亩七十五顷,奉通判林大人令,即刻捉拿张氏族长及等有关人等,等候朝廷发落。另彻查申州各营所属之所有军屯田亩,凡是涉嫌侵占军田者,一律捉拿。若有胆敢阻挠者,无论其是否参与此事,皆以同罪论处。”

    书吏的这番话也就表明了林凡的态度,今天的事仅仅才只是开了一个头,还远远算不上结束。

    果然,他的下一步动作就是挨个清查被其余各家侵占的田地,在本地势力最大的张氏族长都已经内捉拿之后,各家没人再敢阻止林凡。

    经过数日清查,最后汇总到林凡这里的时候,他得到的数字是这样的:申州本地大户十六家,多年来逐步侵占军屯田亩共计六百八十余顷。

    其中多者如张氏七十五顷,少者也有十余顷。另外,各家历年来所积欠朝廷钱粮不计其数。

    对于这些害国之贼,林凡可不会客气。

    他带领军士大肆抓人,短短时间之内十六家就一共有上百人被抓。各家族长更是一个也没漏掉,全都被官兵抓了起来,身陷囹圄。

    林凡搞出如此大的动静,让申州本地大户人人自危。

    兹事体大,地方豪族向来同气连枝,因此不管这些人有没有牵涉到这件事里面,他们明里暗里对林凡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可林凡做了这些事还不算完,他接下来的举动才是真正的震惊了整个申州城。

    林凡将被那些大户侵占的田亩再次收归官有之后,竟然决定把所有的军屯田分发给百姓耕种。

    凡是无地和少地的百姓,皆可以从军中领取田地。

    这些土地到手以后,任由百姓自己耕种,无论是种粮食又或桑麻,全由百姓自己决定,军中并不过问。领到土地的百姓,每亩地只需要每年向朝廷缴纳一石粮食作为佃租即可。

    消息最初出来的时候,大家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等军中有人让家属去认领田地并真的领到之后,全城百姓都沸腾了,纷纷涌到大营,想要领取田地。

    营外的百姓排满了长队,李青山他们这些书吏在营门外一溜摆了一排桌子,却还是忙不过来。

    七万两千亩地,短短两天就被百姓们抢光了。

    大云的百姓很简单,只要有地种,有饭吃就很满足了。

    他们吃苦耐劳、安于贫穷,也没有更高的奢望。他们早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只要能有口饭吃,他们就是这个世上最容易治理的一群人。

    而朝廷和官府,往往连这些最简单的要求都难以满足,这才造成了遍地的饥民和满山的反贼。

    现在林凡做到了这一点,百姓们自然而然的都站在了他的这一边。

    那些大户在之前发出的对林凡不满的声音,只能算是人潮中一些微小的声音,马上就被淹没。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从那一日之后,林凡是抓了那些大户,但可不代表事情就此结束了。

    那些大户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林凡是要对他们动真格的,还以为他只是和前几任官员一样,只是想要以此为要挟,向他们索要一些好处而已。

    于是那些人便拿着大摞小摞的银票上门了,但他们无一例外的连林凡的面都没见着,全都吃了闭门羹。

    大户们这时候才发觉事情不妙,原来这人真是软硬不吃。

    他们觉得奇怪,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地是公家的,银子才是自己的。这人却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非要在这里跟我们作对。

    林凡对他们的避而不见,也让他们对从林凡这里打通关节死了心。

    但多年以来的经营,让他们早已是把这些被他们侵占的土地当成了自己家里的产业,认为这些属于他们是天经地义的。想要让他们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哪里会有那么容易?

    他们眼看以前那一套在林凡这里行不通,那就直接找到他上司那里闹。

    这样一来,知州衙门里就热闹了起来。各家各户轮流上门、挨个求见,没个停歇的时候,可把王子良给折腾的够呛。

    王子良还需要这些大户维护城内稳定,所以对他们多有忍让,然而林凡的官职又是圣意钦点,他不好像对申州其他官员一样对林凡呼来喝去。

    他是本地知州,通判是一州属官,因此他是有对林凡的节制权,可如果林凡真要是铁了心不听他的,王子良也没办法,他只能向上反应,等上面的回应之后才能对林凡进行处置。

    他只能先一边安抚那些大户,一边让人去请林凡过来。

    被传唤过来的林凡来到知州衙署,刚一进门,还没坐下就听到王子良冲他抱怨道:“我说林大人,你这是到底要干什么?”

    林凡轻轻一笑,对这事显然是不像王子良这般头疼:“大人是在说那些大户的事?”

    “不然呢?”王子良没好气的道。

    林凡问道:“那些大户侵占军屯田亩,下官清查难道不对吗?”

    “我没说你做的不对,可眼下大乱刚过,申州才刚刚恢复稳定,这些事你就不能缓缓图之吗?非要一下子闹得这么大不可?”王子良说道。

    “不能。”林凡先是说出了他的回答。

    然后他才解释道:“大人,正是因为申州才遭逢动 乱,所以才是收回被这些大户侵占田地的最好时机。”

    “这次大乱几乎波及了申州各个方面,动 乱固然不是好事,可也不全是坏事。那些大户同样在这次的动 乱中受损严重,申州官场也被里里外外的清洗了一遍,现任官员几乎全都是外调的。这也就是说他们原本用金钱和人情经营和维系的那些从上到下、盘根错节的关系一下全被打破了。”

    说到这,林凡抬头看了一眼知州大人,有些欲言又止。

    王子良也觉得林凡说的有道理,却发现林凡停了下来,他说道:“你接着说!”

    有了王子良的示意,林凡便接着往下说道:“那些密不透风的关系被打破,咱

    们想要收回这些田地的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对于林凡话中不经意的将自己拖上他的战车的小心思,王子良不是听不出来。不过他也只是没好气的盯了林凡一眼,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小心思被戳破的林凡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如果我现在不动手,就等于是给他们时间,大人您想想,就以现在官场上的风气来说,他们重新经营出那种油泼不进的关系需要多长时间?除了你我之外,申州各级衙门里又有多少人能抵挡住对银子的诱惑,不去与他们沆瀣一气?”

    官场上的事从来如此,无论你想干什么,时机一向都很重要,时间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

    就拿这件事来说,林凡来的早了,申州还未经变故,以林凡一己之力想要对抗整个申州的压力,根本就不可能成事。就算侥幸让他给办成了,他也会被排挤到在申州待不下去,只能灰溜溜的走人。

    要是来的晚了,申州就会在那些大户的经营下再次恢复原先的状态,林凡想办的事还是做不成。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在官场浸淫多年的王子良不会想不到这些。而且上任以来,王子良自然也收取了那些大户不少好处,要不然也不会那些大户一闹,就让他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而这也是官场上的惯例了,除了林凡这样的怪胎,州里从上到下的那些官员里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多多少少拿了人家的好处。

    王子良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贪官,不过好在林凡还给他这个上司留了面子,没有把他也包括进那些人里面去。

    他当然不会感激林凡的善解人意,而且林凡所说的话怎么听都让他感觉林凡有些含沙射影,让他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也按照林凡所说的想了一下,发现就这样下去,也许不出几个月,申州上下就被那些大户弄成铁板一块了,甚至自己也会有很大的可能搅进这些利益关系里面去。

    那时候林凡要再想动手,恐怕收了大户们足够的好处的自己也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想到这里,王子良脸色微微一变,这种情况同样也是他这个知州不愿意看到的。

    若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岂不是说他这个知州就成了那些大户们放在明面上的摆设,想要办成什么事还要仰人鼻息。

    虽说心中已起了警惕之心,但毕竟拿人手短,王子良还是说道:“那你也没必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吧?何必搞得整个城里都鸡飞狗跳的呢?你可知他们为了对付你,已经在暗中挑拨百姓闹事了。”

    “你可知一旦激起民变,你我身为地方主事官员,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林凡对于那些人的阴暗手段也不是一无所知,在林凡得到了要到申州上任的任命之后,白玉清就开始把得月楼的一些事务重心往这边转移,一些得力的人手也从永阳调到了这边。

    大多数人恐怕永远也想不到,在林凡到申州之前,这边就已经开始收集他所需要的消息了。只是这些都是在暗中进行的,一直不为外人所知而已。

    正是因为很多消息他都知道,他才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林凡向王子良反问道:“大

    人,那城内现在乱了吗?”

    王子良一愣,随即意识到林凡话中有话:“你的意思是?”

    “大人,那些大户在本地影响虽大,可也无非是借助手中的权势和财富。多年来,他们就是凭借这些,对本地百姓诱之以利,对于不愿屈服的百姓则施之以威;迫使本地百姓不得不屈从于他们的淫威之下,受他们的欺负。也是因为对百姓的压榨,才让他们积攒出了庞大的家产。”

    “可眼下我将被大户们侵占的田地分给了那些百姓,难道大人认为那些拿到土地百姓们还会听从大户们的挑拨和怂恿吗?”

    “百姓们不傻,他们也都知道要是今天我输了,今天他们拿了多少,明天就得加倍的吐出来。他们又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呢?没了百姓们参与,就剩下了那些大户本家和一些依靠他们生活的狗腿子,这些人就是随便他们怎样闹,他们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经林凡一说,王子良明白了城里不会有大乱子,也放心了不少。只要城内不乱,局势就还在他的掌控中。

    而林凡这么一提醒,他也有些好奇的问道:“林大人是怎么想到把地分给百姓的?”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看不出林凡费心费力的折腾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对林凡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王子良算不上那种两袖清风的清官,但也说的上是朝廷里少有的能臣了,要不然申州也没可能这么快就从战乱中恢复过来。可他依然无法理解,林凡为何要这样做?

    官场上的事从来都不是黑白分明的,哪怕他很清楚那些大户干的是早就该抄家灭门的罪。

    可是那有如何,他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这些大户的支持,他这个知州很多事就办不成,这个官就做不稳当。

    因此他哪怕对那些大户们不满,却还是要对他们笑脸相迎。甚至还要收下他们给的好处,来表示他是与他们站在一起的,没有对付他们的意思。

    多年的官场沉浮让王子良深深明白,林凡这样不仅得罪了所有的本地大户,还断了申州官场上大家的财路。

    有那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一句话,那就是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林凡肯定会被所有人记恨上。

    而这明显是对他自己没有太大好处反而全是坏处的事,他却还是做了,王子良不会认为林凡是傻了或者疯了,那他的目的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为老百姓做点事?”王子良有一瞬间这样想道。

    随即他又自嘲的笑了笑,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正因为他身在官场,他才知道那样的人或官是不存在的,他们只可能出现在某些出仕无望的文人所写的演义画本里,又或是出现在那些平民百姓的想象中。

    而且这样的人即使真的存在,也不可能在官场上走的太远。

    别人或许尊重你的品德,也会在外人面前对你赞不绝口。

    你可能会拥有绝高的声望,人人都喊着要以你为榜样。

    但在现实中绝不会有人愿意与你共事,只想对你敬而远之。

第一百三十四章:财帛

    林凡没去关心王子良到底在想什么,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反问道:“大人可知之前申州各营每年要从那些大户手中收取多少好处吗?”

    说到钱的事,王子良也比较感兴趣,他也就不再纠结刚才的想法,问道:“多少?”

    “我从一名书吏那里得知,申州十六家加在一起,每年单单是用来打点原先几名参将的,就要一万多两的白银,这才让他们对大户们侵占军屯田亩的事情视而不见。”

    “而那些大户愿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收买军中将领,那他们从中得到的,也只会比这个更多。官员贪墨、大户侵占,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朝廷的钱粮,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进了私人的腰包。”林凡说道。

    “这又说明了什么呢?那么多的银子摆在眼前,他们会感到动心也是人之常情吧?就算是换作你我,也未必真能免俗!”王子良也不是没见过钱财的人,他知道上万两银子放在眼前会有多大的吸引力。

    王子良很清楚,两袖清风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极难。

    要是有人风轻云淡的说他自己不在乎钱财,更不会收受贿赂,那一定是他没处在那个位置上,更没见到过那么多银子。

    这世上没人会嫌钱多,哪怕是一个人再有钱,当他面临更多的钱财诱惑时,也很难忍住占有欲。

    他最终或许可以坚守住本心,不去拿这些钱财,但要说内心里丝毫不动摇,几乎是不可能的。

    人的眼珠子是黑的,银子是白的,无论是谁见到这么多银子,不管他是否贪财,都很难挪的开眼睛。

    “是的,当我听到那些大户拿着一大把的银票就等在门口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动心过。”林凡附和道。

    “那林大人为何又拒绝了呢?”王子良饶有趣味的问道。

    “因为这样不划算!”林凡斩钉截铁道。

    “哦,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个不划算?”林凡的话让王子良越发的好奇了。

    林凡道:“大人应当知道,申州各营每名军卒可领田二十亩,然后每年要上缴粮食十二石,用以地方养兵。”

    王子良虽然不通兵事,但作为一州知州,这些事情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点点头,示意林凡接着说下去。

    “可随着军屯田亩逐渐被那些大户侵占,各营上缴的粮食也逐年减少。刚才我也说了,那些钱粮都进了将领和那些大户的私人口袋里。现在每年上缴的粮食不但不够养兵,反而还要每年从兵部和户部调拨钱粮来补这边的亏空。”

    “我上任了之后,他们还是打算用原先打点参将的那点钱财打发我。于是我就算了一笔账,发现这样着实是有点不太合算。”

    “按照他们给的数目,每年总共也就一万两银子出头,就这些我还要拿出相当一部分分给另外两名参将和营里其他大大小小的武官。就算我拿大头,每年到最后能落到我手上的,往大了说也就不过几千两银子。”

    “可我若是从大户手中收回这些田地,把他们分给本地百姓呢?百姓每亩每年要上缴一石粮食,二十亩也就是二十石。这个要比原来军卒上缴的要多出八石,三千六百人的份额就是两万八千八百石。”

    “除了这些粮食之外,还

    有赋税,百姓种的是官家的地不假,但我可无权免去这些百姓的赋税,百姓们该交的赋税还是得交。如此一来,朝廷每年又可以从这些百姓身上多收一笔为数不少的赋税。而占地的那些大户们会不会交赋税,交又能交多少,我想大人心里也有数。”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子良也有些明白了:“可每年让百姓们交那么多粮食,百姓们愿意吗?”

    林凡哈哈一笑:“百姓们自然是再愿意不过的了。那些领地的百姓,一户人家少的领十几亩,多的几十亩,就这还嫌少呢,恨不得多领一些。”

    “为何?明明知道要上缴粮食,百姓又怎么会愿意呢?”王子良又问道。

    林凡解释道:“虽说每年都要上缴不少的粮食,但这对百姓来说依然是划算的。本地水田丰年的时候每亩地一季可产稻谷两石多,一年两季,也就是四到五石;就算第二年因为肥力原因休耕一季,耕种的那一季也能收粮三石往上。而遇到欠年的时候会少一些,但只要不是遇到大的天灾,导致全年绝收,交完粮食之后剩下的也能顾住全家人的口粮。”

    “百姓一亩地一年只需要缴纳一石粮食,平均算下来不足每年收成的三成,这样一年下来百姓不但能吃饱,还能剩下一些粮食来以备不时之需。”

    “相比起租种那些大户的田地,每年都要把六七成以上的收成作为佃租上缴,百姓们一年到头的辛苦,全家人还要忍饥挨饿的日子不知要强到哪里去,百姓们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身为地方官员,每年春秋两季劝农是王子良的份内事,因此他也并非不懂农务。只是以前没有深想,听林凡说到这里他也反应过来了。

    他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听说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那些百姓就把军屯田给抢完了。”

    “这样做的好处还不仅仅于此,除了百姓,对地方还是对朝廷,都有很大的好处。”林凡又说道。

    “都说来看看?”王子良说道。

    “首先是对申州地方来说,此举不仅可以解决营中军粮问题,也可使申州附近数千户百姓不再无地可耕。有了粮食,百姓就不再愿意闹事,更加不会去当什么贼寇,等把现有的这些贼人剿完了之后,申州以后就不会再有太大的乱子。”

    “然后是对朝廷,朝廷不但不需要再往申州调拨粮食补这边的亏空,反而除了多收的赋税之外,申州每年还可以向朝廷那边多缴纳两万多石的粮食,就算因为各种原因折损掉一些,最少也能有两万石。而如果再能把那些大户历年来拖欠朝廷的钱粮一次性讨回的话,就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说完这些,林凡喝了口茶水,才悠悠说道:“最后是对大人!”

    “我?”王子良有些诧异。

    “没错,这件事对大人同样有利。”

    “大人想想,您刚刚上任不久,不仅整治了申州的乱象,就连钱粮这边也为朝廷解决了不小的麻烦。虽然相比天下各州县拉下的亏空来说,省下的钱粮不算太多,但正因为处处亏空,您这里却能往朝廷那里缴纳钱粮的政绩才够显眼。当您这样的成绩展现在天下人眼前,到时候您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都能获得极大的声望。”

    “其实不止是您,整个申州各级官员在吏部那里的评定,最少都能往上调上一档。”

    林凡说到这里,王子良眼睛一亮,一手用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子,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既然如此,能不能?”

    林凡知道王子良吞吞吐吐的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要从百姓那里多征收点粮食,以充作政绩罢了。

    他摇摇头:“没必要,这件事关键的是往朝廷缴纳钱粮的态度,至于具体数目是多是少反而不太重要。”

    王子良想了一下,觉得林凡说的也有道理,过犹不及,要是逼迫百姓太甚,反而会出问题,于是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其实让百姓缴纳更多的粮食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林凡心够狠,他完全可以让百姓上交两石的粮食,其中一半他都可以揣进自己腰包。

    只是这样一来百姓就会又陷入到忍饥挨饿的境遇中去。这就失了林凡最初的本心了,因此林凡并不愿意这样做。

    “说了这么半天,林大人还是没说这样做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王子良虽然已经在心底认同了林凡的做法,但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很快还是发觉了林凡话中的问题。

    林凡一直都在有意识转移话题,没有正面回答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林凡笑道:“这样一来,每年养兵的粮食就有了,怎么能说对下官没好处呢?”

    “这是对申州军中的好处,而不是对林大人你的!”王子良意味深长的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吧!把地分给百姓,申州军中每年总共可得粮食七万两千石,除去要上缴给朝廷的两万八千多石,还剩四万四千余石。”

    “现在不比太平年月,粮食金贵,价格都是翻了倍的往上涨,就是一石糙米也能卖到二两三钱到四钱的银子。”

    “精米价格更贵,能卖到三两十一、十二钱,价格最高甚至能卖到四两银子一石,这还是有价无市,只有手里有粮食,就不怕卖不出好价钱。”

    “这样一来,四万四千石粮食,总价值绝不低于十万两。这么多钱,只要随便有一点漏进我的手里,也要超过那些大户送给我的要多上不少。而且这笔钱粮可都由我说了算,总比去吃那些大户剩下的那点残羹冷炙要好的多吧?”

    林凡这样一说,王子良马上就相信了,在他看来,这个理由比所谓的为了朝廷和百姓靠谱了百倍。

    就这样,林凡用名和利说服了申州知州王子良。申州官场向他这边倾斜,不会再成为大户们的助力。

    林凡不愿意用这样的办法,可他也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他心里明白,现在的官场已经糟糕透了。

    从两人谈话之时王子良的表现林凡就清楚,如果他不这样做,而是直接说自己这样做没有任何私心,只是为了百姓过的好一点和整顿营中的风气。

    这位有能臣之称的知州大人绝不会相信这是他的真心之语。他要么以为林凡是在开玩笑,把他所说的当成一个笑话;要么他把林凡本人当成笑话来看。

    申州其他官员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要么把林凡当成任意妄为的疯子,要么就会认为他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林凡都很难把这件事再办下去。

    只有用利益,他才能把王子良和自己绑在一起,有了当地政务主官的支持,事情才有办成的可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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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朝末年,吏治**、天灾连年,百姓民不聊生。外部有异族屡屡进犯,内则有群雄并起,内忧外患之下,终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就在此时,一名世族少年跌跌撞撞卷入这乱世之中,滚滚大势向前,少年又该何去何从?篡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篡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篡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