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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神秘的行星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txt下载     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反派,败局已定

    万余狼骑,五万郡兵,南归的两万士卒,再加上负责后勤的辅兵,按照兵家常用手法,夸大词其一下,完全号称大军二十万了。

    至于攻略太原等地的黄巾贼,恐怕人数不下三十万。

    哪怕不知兵的黔首百姓都知道,这种大规模会战绝对不能一窝蜂的乱上,必须事先分工完毕。

    正因为如此,丁原此次聚将议事,便是依据吕布送来的情报,分析局势,并安排大军进发的先后顺序。

    “末将来迟,主公恕罪。”

    这时,陆离掀开布帘,在众将的注视下,与赵云并肩走到空位上,说是请罪,但脚步却是轻快至极,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而赵云则拱手说道:“丁公。”

    “哈哈哈,何错之有?”

    丁原见陆离面带笑意,瞬间会意,刚好瞧见赵云袖袍出有块酒渍,不禁出声打趣道:“倒是老夫不对,在你们吃酒时打搅。”

    “等平了那些作乱的黄巾余孽,老夫设宴款待诸将时,还请义士不吝赏光。”

    “寸功未建,有何颜面参加丁公设下的庆功宴。”赵云面色凝重,揖手说道:“若丁公不嫌弃,云愿领千骑担任先锋,为大军开路。”

    从忠义之所在。

    为了取得胜利,不顾千金之躯,亲率士卒劫营,守卫汉土、护佑一方安宁,此为忠。

    不远千里,营救张懿,虽说事与愿违,有人偷开城池,致使刺史被杀,但却不能埋没这份义气。

    在赵云看来,丁原确实称得上明主。

    “哈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营帐内响起丁原爽朗的笑声。

    一旁的张辽亦是欣喜,英雄惜英雄,这话没有错,就像当初遇到陆离一般。

    坦白来说,作为第一个知道赵云决定的人,陆离仍觉得脚步发飘。

    吕布、张辽、赵云,再加上狼骑精锐、并州劲卒,天下谁能与之争锋?

    而其余将领亦是如此,他们没陆离想的远,只是觉得军中又添一员猛将,接下来镇压黄巾贼时,便会更加轻松,脸上尽是真诚的笑意。

    霎时间,战前特有的凝重氛围一扫而空。

    不过,军情不得延误。

    吕布在信中说:

    地方守军见久久得不到支援,士气衰弱到了极点,河东郡丧地大半,太原郡情况稍好,但也不容乐观,有一名为周天的叛贼,杀死上官后,主动勾结羌人,并与黄巾贼渠帅郭泰结为盟友,号称五万大军,已从西河郡石楼发兵,向东攻略太原。

    因此,丁原决定发动会战,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稳定并州局势。

    考虑到此战发生在并州内部,士兵们熟悉环境,不必像先前那般团在一起行动,信心十足的丁原直接把除辎重部队以外的部队分成四支:分卒、兴军、踵军、大军。

    大军顾名思义,为主攻部队。

    踵军则先于大军出发,走在大部队前方百里,带足三天的口粮,并约好作战时间,等时间一到,就大会餐,进入临战状态。

    兴军又先于踵军出发,距离踵军百里,带足六天的口粮,负责侦查情况,率先与留守在南部的大部队汇合。

    而分卒据要害,战利则追北,按兵而趋之,即,分卒需要提前占据险要之处,一来,在大军交战时,易于取胜,二来,能指挥部队迅速追击逃敌。

    “赵云何在?”

    为表重视,丁原率先点了他的名字。

    “末将在。”

    赵云收敛神情,越众而出。

    “石楼城高墙厚,又处在边陲要地,此次会战欲破贼军,必先断其后路,你领一千骑兵,从羌人的领地绕过去。”

    许是担心赵云初涉行伍,丁原颇为和蔼地解释了一句:“羌人每年都会劫掠边境,这一次他们肯定会趁着黄巾余孽作乱,深入城池,根本顾不上身后的自家领地。”

    “末将领命。”

    赵云显得非常适应,接受军令之后,立刻起身回到原位。

    见状,丁原也不犹豫,偏头说道:“牙门将军陆离何在?”

    “末将在。”

    “孟明,你率两千骑卒带足六天的口粮,担任先锋,与大军保持两百里的距离,负责传递消息、侦查四周。”

    陆离把头深深埋下。

    “末将领命。”

    数千里外,西河郡,石楼。

    戍堡顶端挑着一杆大旗,好大一个周字迎风飘扬。

    此时此刻,拥兵数万的周天站在最高处,双唇紧抿,检阅着麾下部众——

    五花八门的武器,弓、箭镞、弩机、刀、剑、戈、矛、斧、流星锤,质地更是令人难以接受,铁制兵器只占到一半,余者皆为青铜材质。

    不,匆匆一瞥,周天还看到了骨质武器的身影。

    刹那间,他内心生出一种来到荒古时代的错觉。

    而这,还是杀死上官,打开石楼武库后,才勉强武装出来的士卒。

    坦白来说,要不是羌族各部头人答应予以支援,周天哪里有勇气造反,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兄弟,见形势不对赶紧撤,并州可是有吕布、张辽坐镇,咱们拿什么跟去斗?”

    又是一个老熟人。

    杜泉将手搭在周天肩膀上,压低声音说道:“依我看,从渠帅郭泰那里骗来《太平天书》残卷就是大赚,没必要跟官军死磕到底。”

    “陆离那家伙真领悟出了战魂?”

    然而,周天没有正面回应,反而问道:“你说,大家都是新生,前期也没有拉开多大差距,为何他能这么早就拿到了入场资格?”

    “运势……”

    才说了两个字,杜泉就闭口不语。

    怎么可能归结为运气?

    一想到对方率领数百骑兵,冲进匈奴大营浴血厮杀的景象,杜泉瞬间没了脾气,换做是他,肯定不敢这么做——

    当初,云中郡被围,为了活命以及自己的前程,他亲手割下刺史的首级献给左贤王,当做晋升之资。

    “时势造英雄,那些账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说着,周天抬眸望向远处。

    五百匈奴精骑,佩戴圆盾、手持利斧,骑的都是高头大马。

    要知道,这是杜泉好不容易拉来的队伍,为此,他牺牲了太多东西,要是全部折进去……

    一念至此,周天承诺道:“兄弟,你说的没错。”

    “咱们先率军向东,与渠帅郭泰汇合,一旦拿到《太平天书》,咱就带着精锐快速撤走,留些炮灰下来,权当是信守承诺了。”

第六十四章 急行军

    酉时,陆离率本部两千骑先行,充作兴军,回首望去,长戟如林,军容甚壮。

    不得不说,生活在草原上的异族确实善于养马,休屠王送来的五千匹战马个个骨大筋粗,不仅外表神骏,而且脾性也温和亲人。

    再加上并州民风彪悍,男子俱是弓马娴熟之辈,所以陆离拣选的两千精锐步卒,摇身一变,就成了骑兵。

    “禀将军,前段时间搭建的渡桥尚在,并未遭到破坏。”

    这时,一名士卒飞马来报。

    陆离看了看微熹的天色,又看了看脚下被鲜血浸透的冻土,吩咐道:“分出三百骑,踏冰而过。”

    不久前,大军夜渡白渠水被匈奴人半道击之的事情,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初次领兵在外的陆离决定先派一部分士卒过去,若是出现意外,这些人可以快速稳住阵脚。

    当然,这种做法过于谨慎了。

    事实上,全军渡河的整个过程都十分平稳,中途有几个凑巧路过的百姓,本想过来看个热闹,也被斥候远远地驱离了。

    不过,等到了定襄县境内,人烟渐多,情况又有了改变。

    闻讯赶来的黔首百姓站在官道两旁,翘足观望,见眼前这支骑队正是不久前北上的部队,如今携大胜之势南归,忍不住高呼:“王师威仪,天威赫赫!”

    而大军抵达定襄城时,更是热闹异常,只见城门大开,阖城百姓扶老携幼,跪拜在道路两边,箪食壶酒,共迎王师。

    马高八尺为龙,高七尺为騋。

    高度能够达到六尺以上,就可以被称为良马了,而陆离麾下士卒所骑的马,均高七尺,又装备精良,人数虽不如先前,但持戟行来,依旧令人感觉目眩神迷,正应了那句:

    被兕甲兮跨良马,挥长戟兮彀强弩。

    由于陆离待在行伍最前列,黑鬃马又异常神骏,所以很容易就能认出他的身份,只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拜倒在马前,恸哭说道:“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大仇得报!”

    两度相遇,皆在城门处。

    上次本想进城去看看边境百姓过得如何,恰好遇到这位老者,他当时缩在墙角,低声叙说着自身的不幸:家中十余口人死了大半,女眷被匈奴人尽数抓走。

    回忆起这一幕的陆离赶紧下马扶他起来,问其姓名,然后,又低声宽慰了几句。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位拄着鸠头拐杖的乡老则站在城楼处,默默注视在城外休憩的大军,见陆离望过来,纷纷颔首致意。

    尤其是那两位曾给陆离相面批命的老者,见其毫发无损,风姿更胜往昔,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将军。”

    正当陆离准备登楼与乡老叙旧之时,一名文士走了过来,“上次大军路过,吾等在县寺内设下酒宴,诸位推辞说:外贼未平,而今北方之围已解,还请赴宴。”

    听到他这么一说,陆离心中倒是有了印象,此人是定襄县令。

    按理说,应该给对方一个面子,可惜军务紧急,若非行军已久,士卒需要小憩片刻,陆离根本不会来这里——

    天明之前抵达晋阳、与狼骑会师,这是主公下的死命令。

    兵法云:趋一日力疲,经昼夜者神惫。

    从申时开始急行军,两个半时辰,急行七百里,不仅战马疲惫,士卒们也开始困倦,为了在不延误军令的同时稳定士气,陆离决定原地休整半个时辰,饱食上路。

    在此期间,主将断不可离营。

    因而,陆离拱手婉拒道:“县尊以及阖城百姓的好意,离心领了,奈何军务紧急,不能停留过久。”

    县令倒是个明事理的人,见陆离态度坚决,亦不再过多打扰,命吏员送了些鸡豚慰军,便告辞离开。

    当然了,不管再怎么忙,陆离也要抽出时间去拜会乡老,尤其是经历过追杀谷蠡王一事,他心中对批命的态度,直接从将信将疑变成了深信不疑。

    而且,决战在即,哪怕确信官军能取得最终胜利,他依然想问一问自身前程如何?

    就这样,陆离独自登上城楼。

    乡老似乎能看透人心,其中一位善于相面的老者跨步上前,拐杖一顿:“将军弱冠之龄便立下奇功,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闻言,陆离双手一拱,直接了当道:“还请长者教我。”

    “此次南下,必能平定叛乱,尽灭贼兵!”

    而这一次,乡老意外地没有给出什么晦涩难懂的批命,表意清晰,语气笃定。

    乍听到这句话,陆离竟然没敢相信,但转念一想,此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说句不客气的话,换条狗来指挥作都能赢——

    飞将吕布率领大军,一路平推,不,一路碾压过去。

    接下来,陆离又与五位乡老交谈了一阵,等回营之时,已是亥初,不少士卒仍在吃饭。

    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他临时传了一道军令:“取出二十面旗帜,每百人为一部,选一身强力壮者,将其缚到背上。”

    由于先锋军中只有陆离一员将领,因而无人出言质疑。

    不多时,一些力能举鼎的军中悍勇急匆匆就赶来了,嘴角沾着米粒、衣襟上浸着汤渍。

    “天黑路滑,加上咱们是骑兵,冲突纵横快速,为避免人马跑乱,相互不能寻找,尔等把旗领回去,如此一来,黑暗之中,我一眼便识。”

    听到解释后,两百锐士纷纷觉得有理,颇为服气地领走了二十面颜色、形式各不相同的旗帜。

    亥时三刻,全军休整完毕,便陆续拔营,陆离走在最后面,保证夜间行军一事能够有序进行。

    可惜,即便是这样,中途依旧发生了些许动乱,这也让陆离感觉自己一下子统领两千骑兵,有些超出能力范围了。

    磕磕绊绊,到了晚上四更,陆离令士卒收起旗帜,三人共用一支火把,并收缩行军队伍,快速朝文水行去。

    站在高处望去,火把星星点点,粗略望去,只有六七百人的规模,哪怕有探子在侦查情况,也很难重视眼前这支部队。

    五更,疲惫不堪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渡河点,只要渡过去,就可以看到接应部队。

第六十五章 其疾如风(上)

    与此同时,吕布伫立在汾水对岸,抬眸望了望东北方,察觉到那边隐约传来马嘶声,心道:

    “看来,充当先锋的兴军已经到了渡河点。”

    一念至此,他挥了挥手。

    紧接着,泥土被犁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二十余狼骑从黑暗中走出。

    “传令,协助陆将军搭桥。”

    “诺。”

    甲片碰撞声响成一片,这些狼骑锐士以最快的速度,替主将传递命令。

    不多时,数百名肩抗木材的力士从山坡冲了下来。

    而命令伐树搭桥的陆离看到大河对岸有动静响起,心思一动。

    “尔等在此等候。”

    话落,他扯动缰绳,黑鬃马打了个响鼻,踏着深厚的冰面,冲向大河对岸。

    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吕布眼如鹰隼,待看清来人之后,便放下手中的雕花长弓,拍马迎了上去。

    辰时,破晓。

    两人如约在汾水河畔会面。

    与初见时不同,这一次吕布换下文士装,身披重甲,让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

    见日后名震天下的温侯亲自迎接自己,陆离心中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握住他的手,笑道:“怎敢劳烦兄长亲自相迎。”

    “客气什么?由云中郡来此,路途足有千里,一路辛苦了。”吕布亦是发出爽朗的笑声,又道:“上次匆匆一别,本以为要等旬日才能相见,没想到这才过去五天。”

    “异族皆为土鸡瓦狗之辈,不值一哂。”

    闻言,吕布大笑不止,挽住陆离的手以示亲近,“我正要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你就把话给堵死了。”

    “兄长这是何意?”

    “哈哈哈,文远来信说,你越境击杀谷蠡王,本想赞上几句,你便说那些是土鸡瓦狗,岂能再夸?”

    “走走走,孟明,此地非叙谈之所,你我登高畅谈。”

    两军主将会晤,且谈性正浓,自有人安排渡河事宜,于是,两人朝着高处走去,边走边聊。

    看得出来,吕布见陆离大胜而归,内心确实欢喜,自始至终都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见四下无士卒,更是亲近地叫起了字:“孟明,听说你越境击贼时带回了一员猛将?”

    张辽与吕布关系极好,常有书信往来,知道此事确实不奇怪。

    而陆离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说道:“不错。”

    “此君谁人也?”

    张辽在来信中,称赵云外表不凡,身长八尺,姿颜雄伟,赞其有大将之风。

    正因为如此,吕布心中愈发好奇,毕竟,世间能有几人能得挚友张辽称赞?

    仅二人而已!

    其中一个正在眼前。

    在吕布看来,论起个人武力,在并州军中,陆离这个后起之秀可以排至第五,前面分别是:高顺、张扬、张辽、自己。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素未谋面的赵云表现得极其上心。

    就这样,陆离认真介绍了赵云的籍贯、性格,最后没有忍住,郑重其事道:别看子龙初出茅庐,若真要一战,自己绝不是对手。

    “孟明,你是吃了厮杀经验不足的亏,莫要轻觑自己。”

    说着,吕布松开手,拍了拍陆离肩膀,视线在他腰间佩刀上一凝,又道:“不如改练长戟,此物灵活多变,钩、啄、刺、割,最适合骑战,威力惊人,更何况,我与文远皆擅使戟,可以点拨一二。”

    方天画戟、月牙戟。

    除此之外,典韦、太史慈等猛将亦用戟,因而,陆离低头沉思此事的可行性。

    文水是大城。

    周天在军中向东眺望,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唯有那高耸的城楼格外引人注意。

    “此城占地颇广,周长起码有四十里!”杜泉骑马跟在一旁。

    经过夯实的土墙看起非常敦实,厚度至少十五米,要不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有战魂、术法这种超出理解的东西,能否将其建成都是个问题。

    由于旁边没有外人,杜泉索性道出了心声:“黄巾余孽不可小觑,竟能攻下如此巨城。”

    “噤声。”

    周天眉头微皱,压低声音提醒道:“太平道手段莫测,务必谨言慎行。”

    杜泉点了点头,瞬间冷静下来,此行誓要得到《太平天书》残卷,绝不容有失。

    一念至此,他扬声说道:“速速入城,与盟友汇合。”

    话落,匈奴语、羌语、汉话,各种回应声夹杂一起。

    马匹在冰原上奔跑,腾起的雪尘,远看如烟雾缭绕,霎时间,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呜!!!

    呜!!!

    突然,城池中响起了阵阵号角声,仿佛有什么怪兽在呜咽,亦或者在表示欢迎。

    城门大开。

    与此同时,城内县衙之中。

    渠帅郭泰正在做战前的最后一次军议,台下坐满了前来议事的小帅。

    这些小帅,多者掌兵万余,少者掌兵七八千——

    要知道,太平道最擅长蛊惑人心,短短十天时间,他们便裹协了三十万流民,并将其整编成军。

    由于其间混杂了不少黄巾老卒的缘故,这些刚放下农具的农夫,虽说不能做到杀人不眨眼,但亦能听懂口号、列队整齐。

    而半个时辰前,他们派到云中、雁门一带的哨探送来了丁原稳定边关、分兵南归的军报。

    郭泰扶着腰间宝刀,说道:“老贼率军杀害匈奴二王、逼退休屠王之后,必然会马不停蹄,回援太原郡、上郡,若是有心,只需一天就可渡过汾水……”

    还没说完,有一名身穿道袍的文士出言截断了郭泰的话:“上师,吾等夜观天象,恐怕对方前军已至。”

    “这么快?”

    “怕是急着与吾等一战啊!”

    “若吾所料不差,迟则后天,早则今夜,汉军就会渡过文水。”

    “什么汉军?苍天已死,那些尽是贼子,吾等才是天命所钟!”

    显然,道袍男子身份极高,坐在下方的小帅们不疑有他,顿时议论起来。

    七嘴八舌喧闹了一阵,这才看向端坐在上首的郭泰,齐齐问道:

    “贼军将渡,上师有何对策?”

    “吾等是固守城中,与之鏖战,还是出城迎击?”

    而郭泰沉默片刻,抬眸顾视周身,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出城迎击!”

第六十六章 其疾如风(下)

    “出城迎击?”

    话音刚落,几名小帅便忍不住站了起来,明显有些不情愿。

    要知道,当初为了拿下文水,他们可是填进去数万条人命,才在内应的配合下,攻下这座坚城。

    如今,渠帅想要率大军出城迎敌,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城池该怎么办?

    倒不如依城而守,反正城内的粮仓中堆满了粟米,足够吃到第二年开春。

    “上师,依末将愚见,此战可坚壁清野,以搓锐敌。”

    说话者头扎黄巾,身躯异常敦厚壮实,肌肉将甲胄绷了起来,两条膀子比旁人的腰都粗,此刻正瓮声瓮气地说道:“贼军攻之不拔,路之无获,不出十日,其未战而自固耳。”

    并州苦寒,要等四月冰雪才会消融,再加上北部很多区域都种不出粮食,而南部产粮区尽数被占。

    这意味汉军不能打持久战——

    久攻不下,又没有食物补给,士气必然会溃散。

    而郭泰扫了那披甲壮汉一眼,满脸凝重道:“此法根本不可行,并州乃边陲重地,朝廷特意在晋阳设了一处粮仓,谁知道里面还有多少存粮?”

    “此外,若是汉军从其它州县征调粮食,纵使吾等粮食再多,也坚持不了多久。”

    身为参与过第一次黄巾起义的大将,郭泰更知兵事,否则也不会被推举为带头大哥。

    在他看来,如果被完封在城池内,就无法获得有效情报、与外界联系,再加上没有后援,哪怕有三十万大军,依旧撑不住——

    防守需要对内部征发大量的物资,比如拆除城内部分房屋,以获得滚木,而这,势必会激怒一部分民众;

    长期与外界失去联系,普通士兵在这种情况下,极有可能哗变;

    守城过于被动,若敌军用投石车袭扰,久而久之,士气必颓。

    因此,为麾下众将分析完局势之后,郭泰拍了拍案几,压下一切杂音后,沉声说道:

    “此战只能出城迎击。”

    说罢,他面露杀气,抬起手往下一斩:“大势已定,休要再谈!”

    见上师如此,台下诸将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异议,齐齐拱手:

    “诺!”

    至此,计策初定。

    郭泰走下台阶,虎视四周,按剑说道:“贼军共有两支,一支驻扎在文水以北、汾水以南,其中,郡兵约三万,狼骑万余,后者不容小觑。”

    听闻狼骑,各小帅纷纷露出凝重之色,面面相觑了一阵,又低声交谈起来,唯独那道袍男子依旧从容。

    这个时候,郭泰放缓了语气,继续为麾下部将分析敌情:“另一支是丁原老贼率领的北部郡兵,从新兴、乐平二郡抽调,战力一般,不仅如此,这支部队以步卒为主,经过长途跋涉,肯定会疲惫不堪,因此,短期之内根本无法投入战斗。”

    他说的没错,南归部队确实为郡兵,也以步卒为主,但那是之前,现在有了休屠王赔偿的战马,情况瞬间得以扭转。

    一个小帅问道:“依上师的意思,吾等需速战速决,在贼人南北二军会师之前,先灭掉其中一支?”

    文水城以文水而得名,只需渡过城外那条大河,就能敌军主力之一交锋。

    换而言之。

    两军隔河相望,可以随时发动突袭。

    “不错。”

    “自吾等攻下文水城起,狼骑与驻扎在北岸的郡兵一直避战不出,可见主将畏战之心。”

    郭泰抚了抚胡须,看起来颇为自信,他觉得狼骑虽强,但主将却是庸人,笑道:“前日,老夫派一支骑队站在河岸扮作妇人跳舞,故意折辱对方,想观其虚实。”

    “你们猜结果如何?”

    “敌军主将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看起倒是英武不凡,结果内里却软弱不堪,见吾等没有渡河之意,什么话都没说,便折身走了。”

    霎时间,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连克数城,一路摧枯拉朽,而今又听上师说敌军主将如何不堪,众小帅心中的怯战之意,顿时消散一空。

    再者说,郭泰分析得没错,被动防守不行,主攻进攻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三十万大军。

    五万老卒,二十五万青壮,并且半数以上见过血,纵使狼骑又能如何?

    蚁多啃死象!

    另外还有太平道的各位高功法师相助,此战赢面很大。

    士气可用,但骄兵必败。

    先前与麾下将领意见相左,故而郭泰才说出了轻蔑敌军的话,其实,他一直认得清现状——

    此战必胜,只不过会惨胜。

    一念至此,郭泰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视线投向端坐在一旁的蓝袍道人。

    “上师放心,此战且看我太平道的手段。”

    话落,道人环顾身旁众将,笑着说道:“就像上师所说,困城自守无疑是坐以待毙,与其如此,不如出城一战。”

    “吾师曾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汉朝的寿数尽了。”

    闻言,几名新加入黄巾军的小帅心中一突,没想到此人来头甚大,竟然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徒弟,怪不得上师会对其礼遇有加。

    “既然如此,今夜就遣骁勇出城,埋伏在文水附近几个适合渡河的地方。”

    “尔等令麾下部众枕戈备战,随时准备出发。”

    说到这里,郭泰拔出腰间长剑,回身斩断了矮案,扬声大喊:

    “报仇雪耻,立我黄天,在此一役!”

    下一刻,呼声震天。

    县衙外,前来骗取《太平天书》,不,前来与黄巾军共商大事的杜泉与周天愣了一下,表情异常精彩。

    与此同时。

    晋阳城三百里外的曲阳,北风呼啸,沉闷的号角声中,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接连不停,周边百姓不禁联想到了浓厚乌云下滚滚闷雷。

    赵云率千骑借道羌人部落、陆离率两千骑充作先锋、宋宪率四千步卒镇守北境,剩余一万三千名郡兵悉数在此。

    在亲兵队的护送下,丁原立于行伍最前列,在其身后,战马暴躁嘶鸣,四蹄踢踏如飞。

    “广遣哨探!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在周边徘徊,悉数收押,若其纵马奔逃,立斩!”

    一路行来,抓了不下五十名探子,丁原必须保证,在渡过汾水、与狼骑汇合之前,黄巾贼不知大军动向。

第六十七章 侵略如火(上)

    中校之军皆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赠,望之若茶。

    视线之中多出五十名身披白髦的骑士,他们聚在一处,护送着一名老将。

    见状,站在高处俯瞰汾水对岸的陆离与吕布立刻停止交谈,翻身跃上马背,亲自迎了上去。

    汾水北岸。

    丁原看了一眼身侧,万余士卒渡河,哪怕提前架好了渡桥,也得用去两个时辰才能抵达对岸,而他一点都不想等,朝亲卫招呼道:

    “快,我们踏冰而过。”

    就这样,五十匹战马同时疾行,马蹄踏在坚冰之上,带起丝丝缕缕的冰屑。

    蹄声急促。

    由于北风卷起雪尘阻挡视线,寻常士卒只能看清十步之内的景象,亲卫虽勇,但并未领悟战魂,目力只能达到三十步。

    因此,他们小心翼翼地互送着丁原,哪怕主公说奉先、孟明二人正纵马相迎,无需如此行事,带队者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令麾下锐士散开。

    一骑迎面奔来。

    陆离眉头一皱,不等他开口,白髦骑士便喝问道:“来者谁人?”

    同属一军,还并肩作战过,陆离自然不会怪罪对方,扬声回应道:“是我!先锋官陆离。”

    “吕布。”

    探路骑士听出了两人的声音,尤其是陆离,那天夜里突袭匈奴后营时,只要哪里响起【劫营者,太原陆孟明】,何处便掀起阵阵血雨。

    因而,那名亲卫收刀归鞘,同时吆喝控缰,兜转马头,与二人并行,“将军,主公正在急行,想必很快就到了。”

    “中途可曾遇到意外?”

    “遇到敌军探子,已尽数抓住。”

    果然,黄巾贼已经渗透到了并州全境,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

    但主公行事老练,应该不会走漏消息,陆离骑在马背上,暗自思忖着。

    汾水全长上千里,乃黄河的第二大支流,仅是这一处河面就宽达四五里。

    不过,转眼之间,两拨人便相遇了。

    无甚好商议的事情。

    吕布镇守晋阳的这段时间里已摸清敌情,每天都会派信使将其告知丁原,至于作战计划,先前便知会众将了。

    会战!

    集中主力,与敌人在文水附近进行决战,一战定胜负。

    ……

    子时,夜半。

    文水城灯火通明。

    早前议事的县衙内,再度挤满了黄巾各部的将领,只不过,这次多了两道生面孔。

    由于杜泉、周天带了五万骑卒前来支援,因而两人颇受郭泰礼遇,坐在靠上首的地方。

    大战在即,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哪怕他们不久前还聚在一起藐视敌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严阵以待,不断提醒自己: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万不能骄纵。

    这个时候,一个小帅越众而出,单膝点地道:

    “上师,末将安排在文水以北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

    闻言,郭泰面色一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而后偏头看向左侧一人。

    “末将该死!”

    见状,那人连忙跪在地上:“汾水以北的斥候从昨天酉时就断了联系,本以为是大雪封山,耽误了脚程……”

    “这几日并州无雪。”

    道人坐在渠帅郭泰身侧,表情依旧恬淡,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闻言,郭泰表情反而一松,竟浮现出笑容来:“也不知丁原老贼使了什么法子,让两万步卒一日之内急行千里。”

    见上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少胆怯之人内心稍稍安定。

    “就算那些从北方归来的郡兵个个骑着千里马,现在也一定疲惫不堪。”

    “老贼此举,无疑是想打吾等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顾及麾下士卒是否有一战之力。”

    听到这话,率领客军前来助战的周天、杜泉二人便知,这一仗非打不可,毕竟黄巾军野心太大,想要一举颠覆大汉社稷。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找个荒郊野岭、穷乡僻壤苟住,不好吗?

    要知道,各种天灾**下来,朝廷已撑不住了,只要等到明年灵帝驾崩,主少国疑之时,再出山造反,不说能一举定鼎中原,鲸吞两州之地,着实不难。

    可惜,根本劝不住。

    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两人索性不开口,只要如愿拿到天书即可——

    出城迎击,万一胜了固好,若是败了,他们事先也想好了退路:

    立刻带上五百匈奴精锐、部分叛节汉军退回石楼,若丁原想要赶尽杀绝,也别凭城坚守了,这完全是螳臂当车,直接借道羌人领土,向漠北逃窜,在那里吞并一些小部落,壮大自身实力,等风声过去,再回中原参加虎牢关讨董之事,做那第十九路诸侯。

    秘技:反复横跳!

    念及此,两人互视一眼,压下心中的那股兴奋,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木头人。

    “目前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南北两军已兵合一处。”

    “而丁原那老贼,心气甚高,定然不愿意让麾下士卒休整,恐怕突袭就在今夜。”

    见微知著、料敌先机,郭泰不愧是沙场宿将,片刻功夫就猜出丁原已率军渡过汾水,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早晨下决断,晚间飨士卒。

    而今,城中三十五万大军已整装待发,已容不得半点退缩。

    正因为如此,郭泰起身,给麾下诸将喂下了最后一颗定心丸:

    “疲劳之师,终无后劲。”

    “敌军长途奔袭,心中正憋着一口气,因此,初次接触他们肯定会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但时间一长,必然后劲不足。”

    “吾等埋伏在文水南岸,以逸待劳,抵住前期攻势即可。”

    杜泉把头埋下,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话确实在理,但过于乐观了。

    吕布、张辽,两员大将互为犄角,身后又有数万大军作为后盾,什么防线不能撕破?

    这晚三更,陆离立在文水河畔,心中生出几多感念:

    初来东汉末年,他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避开战乱,去雒阳抱大腿,现在却主动投身大势,搅动风云。

    正寻思间,一道声音响起。

    “孟明,文远与义父应该已到预定的渡河点,大概开始渡河了。”

    不见灯火的黑暗中,一名手持方天画戟的男人走出。

第六十八章 侵略如火(中)

    文水城外,火光冲天。

    一片片漆黑的方阵排列整齐,远远望去,旗帜在方阵上方飘荡,甚至能看到隐藏其中的十石车弩、投石车。

    “立我黄天,在此一举!”

    马嘶声、鼓声、呼喊声夹杂在一起,随夜风传至数十里外。

    而上师郭泰的传令兵不断在方阵之间穿梭,腾起阵阵尘土,如烟雾缭绕,羊马墙、城墙垛口、射楼以及城墙后的高台,也尽是一片灰蒙。

    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郭泰仰头望天,却没有开口。

    不可轻言胜负。

    身为主将,在大战之前,不管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他必须做出无所畏惧的姿态,而真正要与敌军正面争锋时,郭泰却有些茫然了。

    士卒们大声吼着【立我黄天,在此一举】,可在此之前还有一句话:

    报仇雪恨!

    四年前,大贤良师尚在,身边又有地公将军、人公将军辅佐,可依旧还是败了,而今,他们这些秉持遗志的后继者,能否推翻这黑暗的汉朝?

    “上师无需多虑,此战必胜。”

    道人脸色从容,端坐在马背之上。

    “嗯。”

    郭泰没什么谈性,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声。

    毕竟,兵家与道家思考方式不同,手段不同,再加上太平道法术玄奇,纵使身为一方渠帅,被人尊称为上师,他依旧不清楚天书记载了那些通玄之法。

    “大贤良师于我有大恩,岂不用命?”

    郭泰眺望前方,正色道:

    “此战老夫亲上前线,以振奋士气,若是败了,高功便收拢余部,退守白波,以待良机。”

    不待道人回答,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牛角号声,听方向,是从北方发出。

    汉军,准备渡河了。

    粘稠如墨的夜色下,陆离骑在黑鬃战马背上,与吕布一同凝视西侧,等待鸣镝传递信息。

    而两人身后,则是近千名狼骑锐士,个个头戴兜鍪,身挂玄色的两当铠,加上他们散得很开,更不打火把,因此,漫山遍野的鸦雀无声。

    “今夜定要杀个尽兴。”

    吕布发出一声低语,先前碍于义父严令,他任由黄巾贼在河对岸挑衅,也不回应,现在终于可以痛快地厮杀一场……

    一旁,陆离感觉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铁戟,没错,经过一番权衡,他决定改用长兵器,以免在骑战中吃亏——

    坐骑配甲,面帘、颈甲、皮革制成的当胸,三者俱全,而他本人,手持铁戟,悬直刃环首刀,身后还挂着一张弩,毫不夸张的说,陆离这身行头,全军上下再也找不到另一套。

    这就是吕布吗?

    对方无意间泄露了一丝气机,就能让自己汗毛倒竖,而这种压迫力未曾从张辽身上感受过,倒不是说兄长弱,而是张辽从未在自己面前全力出手过,平时相处时,他就像一把无锋重剑,无甚锋芒。

    一念至此,陆离打定主意,过会儿与敌交锋以后,尽量待在吕布身旁,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有何等风姿,若能学到些什么,简直是血赚。

    咻!

    念头急转之间,鸣镝声响起。

    一骑飞来,传递着主帅的命令:

    “丁公有令,前方情况未知,汝等自行判断缓急、或听军令行事。

    若中军大纛停止突进,尔等则改变方向,与我部汇合,共同破阵!明白了吗?”

    此人手持符印,见之如见主公。

    因而,陆离与吕布纷纷抱拳道:“得令!”

    “各曲护军、司马可见机,权宜行事!”

    这个时候,吕布也不犹豫,一挥手,拍马喊道,“出发!”

    陆离赶路时所设的方法狼骑自然也有,且众将士也更加习惯,身后插着绛红旗帜的铁骑先走,其余各曲按次序跟上。

    马摘铃,人衔枚。

    不多时,丁原千挑万选出的夜袭队伍像是在黑夜中穿行的幽灵,扑向了文水对岸。

    与主公、张辽亲自坐镇的大军不同,这支千骑被视作奇军,需找准战机撕破敌军侧翼,因而没时间搭桥,直接分成十股洪流,沿着不同方向大幅度绕行,以免踏破冰层。

    与此同时。

    文水对岸,本来空无一人的岸边不知从哪里窜出了数百道人影,奋声大呼,张弩放矢。

    霎时间,一片密集如云的锐利箭矢飞跃冰面。

    “砰砰砰······”

    风中传来了弦响。

    不用陆离多言,神驹黑鬃马几个纵身,便轻松避过锋矢,而他的目光,直接锁定那支可以随时与黑暗融为一体,并封闭自身气机的怪异骑军。

    太平道手段?

    念头旋即被按下,因为,三五个呼吸之间,两军前锋相距只剩四十余步!

    以黑鬃马的脚程,一个纵身即到。

    “哎呀!”左边突然传来一声哀嚎,身后一名狼骑坠马。

    陆离依旧没有转头,扬起手中的铁马戟,抡出一道半圆。

    紧接着,周围惨叫四起,血腥味迅速弥漫,悬浮在空中的冰雾仿佛都染上了血色,变成了血雾。

    眨眼之间,两军短兵相接。

    金铁交击声好像打铁一样,在文水南岸上空持续不断地飘荡。

    “立我黄天!”

    几名黄巾力士长啸出声,瞬间化为人形巨兽,直挺挺地朝陆离扑来。

    事实上,为了查出汉军渡河的位置,郭泰在文水布置了不下三十处探哨,而这些骁勇身揣特制黄符,专门守在适合渡河的区域。

    可惜,他们遇到了陆离与吕布,尤其是后者。

    此时此刻,吕布周身一片赤红,满天血雾下,只看见那柄充当礼器的方天画戟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挑、刺、扫、点之间,不管是杂兵,还是力士,乃至小将,就好像稻草一样,长戟所过之处,一扫一大片,以一穿百,无人敢撄其锋芒。

    陆离随手挑死眼前那两名状若疯魔的黄巾力士,再度偏眸看向吕布,远远望去,他整个人就像一座移动的山岳,不动则巍峨而不可撼动,动则地震天摇。

    由于残肢四处飞舞,阻挡视线,陆离最常看到的就是翎子——

    三叉束发紫金冠后的翎子来回飘舞。

    而这,仅仅是热身而已。

第六十九章 侵略如火(下)

    埋伏在文水南岸的黄巾军兵卒大多手持戈矛,人数约五百,亦有弓弩手,约三百人。

    一共分成三部,其中规模最大的那一部被飞将吕布杀得抱头鼠窜,几乎不成建制。

    陆离则独领一曲,以自身为箭头,组建锋矢阵,率先冲进去厮杀。

    见两名主将如此勇猛,锐士们个个也是舍了性命浴血奋战,手起刀落,一颗又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随着时间推移,精炼环首刀的刃口都卷了起来。

    而黄巾贼仿佛也杀的失去了理智,前面的袍泽新死,后继者又填上,如此往复,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起初,陆离还没有在意,可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自己没有觉醒战魂,吕布亦是如此,但他们两人依旧能做到杀人如屠狗,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说葬送了一千亡魂,八百总有了。

    “灭!”

    突然,一道虚幻的声音传来。

    左右、上下、前后,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令人难辨虚实。

    嘭!嘭嘭!

    闷响声不绝于耳,一支支箭矢从黑暗中袭来。

    簇端伸出三翼并前聚成尖峰。

    三石弩!

    陆离舞动手中的铁戟,挡住潮水般涌来的暗箭,同时仔细观察着。

    此弓射程有限,仅两百步,可在未知之人的操控下,变得异常强劲,接连数支弩矢刺透盾牌。

    站位比较靠前的锐士,都开始受伤。

    一人,手被钉在了盾牌上,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流;

    一人,肩胛骨被射中,幸亏披着玄甲,箭头入肉不深。

    不过,亦有一名未曾携带圆盾的轻骑,在纵马奔驰时被射中,整个人被弩矢带得向后趔趄,坠落马下,要不是身体强健,早就一命呜呼了。

    “列阵,稳住阵脚!”

    见吕布仍在玩猫戏老鼠的游戏,无暇指挥战局,陆离也不犹豫,直接发号施令。

    话落,缰绳一扯,黑鬃马速度再提一分,在空中留下无数残影。

    术法?

    亦或者,太平道术。

    陆离挺起铁马戟,冲向前方翻腾的黑暗,“撒豆成兵?”

    “应该是了,只有此法与眼前的景象相对应。”

    呢喃之时,一名黄巾士卒拍马冲了上来,陆离扬起长戟,划出一道寒光。

    自不量……

    视线稍稍下移,便顿在那里了。

    只见那名来犯之敌正蜷缩在地上,满脸血污,双眼中尽是惊恐,一边喊着【立我黄天】,一边颤抖抖着手捧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截肠子。

    “苍天已死……大贤良师护佑……”

    随着一声声低语,那嘴角胡须尚未长出、仍是细密绒毛的青年,似乎真从黄天那里借来了力量,抓起肠子和蘸在上面的泥土、冰屑一起往肚子里塞。

    久经战事,自诩铁石心肠的陆离看得眼皮直跳,一瞬间的分神,便立刻稳住情绪,拔出腰间佩刀,用力一挥,送他解脱。

    热血溅到空中,洒了一地。

    “杀人者,太原陆孟明!”

    既然敌军事先埋伏在此,就说明此行先机已失,倒不如先杀出气势来,鼓舞麾下士卒。

    更何况,现在情况如此诡异,他必须尽快找出缘由,将其扼杀——

    从渡河到现在,千名狼骑中一人未死,但却在受伤,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他们还未抵达文水城,士气就开始由盛转衰了。

    一支不足千人的伏击部队竟如此难缠,不应该!

    想当初,他初悟战魂,携两名义从北上,稍微费了一番功夫,就生擒敌将,中途没放跑一人,将其全歼。

    不仅如此,这支部队中没有武将压阵。

    孤身突入黑暗,陆离未曾胆怯,虎视四周,视线从一名又一名贼子身上掠过,直到他看到一抹黄色。

    “电闪雷鸣,改天换日!”

    “鬼道大开,峰回路转!”

    只见道人手持一杆小幡,呼喊之间,怪风四起,吹得地上的雪尘漫天乱舞,其间还夹杂着雷鸣之声,战马哪里见过景象?

    纷纷扬起四蹄,本能地想要离开,而骑在它们背上的狼骑锐士,急忙控住缰绳,不断在其耳边轻嘘,使坐骑镇定下来,可即便这样,依旧不断向后退却。

    马蹄声急!

    陆离拨转马头,也不管挡在身前的黄巾力士,直接冲向那名持幡道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十名头朝缠黄巾的力士长刀高举,像是一只短箭,刺向陆离。

    “看着还挺唬人,给爷死!”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呐!”

    “死!”

    “黄天…竟不助我……”

    随着一声哀嚎,风雷止住,遮住视线的灰雾渐渐散开。

    这个时候,不断收割敌军性命的吕布突然抬起头,望向陆离所在的区域。

    视线相交。

    陆离顿时背脊一寒,如堕冰窖,本打算抵达文水城,与黄巾军主力正面交锋的战魂主动觉醒,因为,祂察觉到了致命威胁。

    不过,待看清窥视之人后,吕布那凶戾的眼神旋即变了,“战场之上还分心,不怕阴沟里翻船?”

    “有兄长在,些许蠢贼翻不了天。”

    下意识地,陆离恭维,不,实事求是地称赞了一下吕布。

    太生猛了。

    整个过程不曾动用战魂,完全依靠自身经验与力气,便杀死了——

    吕布周身百米范围内,尽是残肢断骸、涂抹在冻土上不成人形的血肉。

    简直不忍卒视,根本数不出他究竟杀了多少人,只能用一句【被杀无算】来形容。

    数十里外。

    文水城下,杀声震天。

    石弹飞到空中,落进人海。

    汉军主力八万,黄巾军主力号称三十五万,其中没有掺任何水分,实际人数加起来,总共有四十万人之多!

    如今,齐齐聚集到城外的旷野之中,黑压压一片,根本望不到边,哪怕目力惊人的武将也很难做到,尤其是前军交锋之地,士卒与士卒之间,只有几步到十步不等,人马之汹涌,便如海潮一般!

    蓝袍道人立于城头,俯视下去,看到城墙东侧一团乱,一面大纛就像镟头,冲在最前方,领着一股铁骑左冲右突,恍入无人之境。

    而周围的黄巾军士卒,早已没有了章法,只顾拿着各种兵器,从几面围攻。

第七十章 错觉

    《昼锦堂记》: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

    若将帅亲自出战,身旁一定会竖起大纛,一是为了彰显身份,二是为了振奋士气——

    大纛立,则军心汇聚,稳如泰山;大纛倒,则军心涣散,不堪一击。

    而这次会战,主帅丁原亲上战场,身边自然会竖着一支纛旗。

    此时此刻,这个戎马半生的老将正率领亲卫营与敌厮杀,朔朔北风中,纯色牦牛尾制成的纛旓上下鼓荡。

    唏律律!

    丁原胯下的神驹刚刚冲刺了一阵,嘶鸣声愈发高昂。

    “相传,黄帝斩杀蚩尤之后,把他的头发绑在旗杆上充做旗帜,称之为“蚩尤之旌”。”

    说到这里,丁原用满是皱纹的手指向侧方,朗声道:“此战老夫什么都不要,只想拿贼酋郭泰的脑袋做个纛旗。”

    “诺!”

    白髦骑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纷纷长吼回应,同时拨转马头,朝着敌军大营杀去。

    与丁原一样,郭泰同样率军冲锋在前,身旁竖着一支黄色大纛,所过之处,众官军纷纷后退,几个来回而已,那一边的汉军士卒便作鸟兽散。

    “将对将?”

    这位太平道的高功法师靠在城垛上,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局。

    “师父。”

    这个时候,一名灰袍道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抬眸扫向沸沸汤汤的战场,低声说道:“此战汉军精锐尽出,刚刚有一支奇军从东北方绕了过来……”

    “勿慌。”

    “这就让他们知晓我太平道的手段。”

    话落,玄诚从怀中摸出一道符箓,右手捏印,随后抛向空中。

    “众星熠熠,不若一日之明也!”

    清朗的声音压下了一切杂音。

    黑云锐减,原本就无比黯淡的星光直接消失了,而无穷无尽的红光自天穹之上涌现,简直如旭日东升,击破百里云涛,一扫黑暗。

    不仅如此,阳光普照之下,躺在地上等死的黄巾伤兵渐渐停止哀嚎,伤口处肉芽不断蠕动,一些开始溃散的方阵瞬间稳住。

    “逆天违轨,黄天为道。”

    这时,玄诚再度掷出一道符箓,天空的阳光好似有了意识,齐聚汉军营盘,而数以万计的汉军士卒被这阳光一照,只感觉面孔刺痛,不得不抬手遮住双眼,心里更是产生一种被上苍厌弃的感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士卒精神振奋,趁势杀向周围的敌人。

    霎时间,局势好似真的逆转了一样,猝不及防之下,不少汉军被砍倒在地,血腥味在阳光炙烤下,变得愈发腥臭。

    而渠帅郭泰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文水城,与高功法师玄诚对视,表情依旧凝重。

    这是大贤良师生前耗费大量心血所画,如今,用一道少一道。

    而效果很明显,但也仅限于此了。

    只见丁原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嗤笑,不屑道:“窥晓阴阳,偷天换日?”

    “生前都没能翻天,死后想凭几张符箓成事,呵呵。”

    说完,象征身份、军权的大纛突然爆出一团乌光,牛吼声响彻战场。

    只见空中浮现出三头纯色牦牛,仅是一只牛蹄就能覆盖方圆百米,一旦落足而下,足以踩死数千黄巾士卒。

    可惜,纯色牦牛始终没有落足。

    因为,它由气运、军心所化,无法直接与敌对战,只能破除万法,鼓舞士气。

    但,对于丁原来说,这已经足够了,难道并州锐士还拼不过刚放下锄头造反的田舍奴?

    数年前的那次黄巾之乱,由张角亲自主持,什么撒豆成兵,什么改天换日,全是小场面。

    丁原曾听参与决战的袍泽说过,大贤良师曾招来天雷助阵,而目睹那一幕的士卒纷纷放下武器,以为自己真在逆天而行。

    至于如何取胜?

    自然是靠中军大纛。

    当年,皇甫嵩直接请出光武皇帝用过的皁纛,若非张角手持天书,在其加持下,术法威力尚存一二,否则,哪能在大军围剿之下。支撑这么久。

    “果然,阵战之事还得靠武将,用兵家之法。”

    郭泰面无表情,心中毫无波澜,他是第一次黄巾起义的亲历者,心中对此早有预料。

    形式回到了原点。

    符箓之力消失泰半,天色再度黯淡下来,只不过维持着一抹黄晕,给黄巾士卒带来些许增幅。

    “匈奴人输得不冤,汉军实力强劲,最擅以少对多。”郭泰用力按着佩刀,盯着停在左侧三里处的白髦骑士,“廉颇老矣,尚能饭斗米、肉十斤,更何况丁原。”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上师,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丁原老贼素有勇武之名,算得上一员猛将,但比区区在下,却是差了不止一筹!”

    郭泰闻声转头一看,说话者是麾下部将胡才,此人身躯异常粗壮,虽然膀子上披着一层重甲,但肌肉却将盔甲绷了起来,此刻正虎目圆瞪,死死盯着汉军大纛!

    他爹叫胡鼎,曾为大贤良师效死,由于长相异常丑陋,年轻时多次投军屡屡被拒,一怒之下加入太平道,大贤良师见之惊为天人,不顾旁人反对,执意要收入麾下,而这胡才和他爹差不多的长相,满脸横肉、肌肉虬结。

    不过,与胡鼎不同的是,胡才有脑子,先前聚将议事时,便是他提出【坚壁不出,贼军攻之不拔,路之无获,不出十日,其未战而自固耳】。

    虽然预测不对,但在由一群泥腿子组成的黄巾义军中,已是不可多得之才了。

    因而,渠帅郭泰看了一眼胡才,知其心思,便道:“若让贼军锐士继续逞威,凿穿大军右翼,情状危也!须得分兵增援。”

    胡才表情一喜,立刻抱拳,口中大声嚷道:“末将请战,带一支由老卒组成的骑军与贼首一决生死!”

    闻言,郭泰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复,似乎在权衡什么。

    “上师,末将观那丁原身侧只有数百精骑,无甚猛将护持,如此良机,不容错过啊!”

    由于内心急切,胡才连声催促。

    事实上,他观察了许久,自认此行十拿九稳能建下奇功!

第七十一章 杨威

    号角声呜咽。

    数十万大军挤在文水城外,一层又一层,如同漩涡一般。

    经过最初的震撼,双方士卒再度回归眼下,红着眼睛奋力厮杀。

    而浓烈的烟尘之间,丁原纵马奔驰,狼奔豕突,数百骑紧随其后。

    这支骑队时而转向,时而正面迎敌,坦白来说,虽然丁原精通各种阵法,但玩得最熟练的还是锋矢阵,能够指挥麾下部众瞬间变换方向。

    小股敌人,直接正面击溃!

    若进攻受阻就立刻调转方向,凭借战马的速度优势,带着大纛从旁边迂回绕行。

    至于目标,自然是黄巾军渠帅所在之地!

    两者越来越近,已不足五里之距,哪怕有乱军阻挡,依旧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至多两刻,即可杀到。

    在胡才焦急的目光下,郭泰终于抬起头,叹息道:“既然如此,便依你之见,调精锐前去围杀老贼。”

    一军主帅怎可随意离营?

    纵使郭泰自矜勇力非凡,亲上前线厮杀,身边依旧有三万老卒护持左右,不止如此,还有多名武将暗中守护。

    但是,丁原只带着数百亲卫就敢在纵横万军?

    要知道,这可不是袭营,趁敌人毫无防备之际制造混乱,而是两军对垒,双方手持利刃,抱着必死之心正面作战!

    因而,其中必有蹊跷,只不过暂时无法看出罢了。

    “胡才。”

    “上师还有何吩咐?”

    想通了其中关窍之后,郭泰开口叫住胡才,“老夫与汝父乃生死之交,许你一次阵前反……”

    “置之死地,斩断老贼一臂!”

    语气斩钉截铁。

    “上师,末将此行若不能建奇功,也要溅其一脸血,让汉军晓得我黄巾义士个个皆是血勇之辈。”

    闻言,郭泰点了点头,心知再劝无用,面色一肃,杀气盈盈地抬起手,用力往下一斩:“来人,调五千精骑与胡将军,另外,老夫亲去督战!”

    “得令!”传令兵拍马而出。

    郭泰又看向胡才,“丁原乃沙场宿将,统兵颇有章法,决计不可能是个莽夫,你要谨慎行事。”

    “另外,老夫亲自督战,鼓舞士气,若出现意外,也可及时救援。”

    最后几句话不该从统领三十五万大军的渠帅口中说出,但身为长辈,郭泰不想昔日袍泽断了血脉。

    而胡才领了好意,洒脱道:“伯父大可不必劳顿,便在此处,看小侄如何破敌便可!”

    “老贼亲自冲杀,此时汉军士气极振,老夫今年五十有余,还不如他奋勇?且去!”

    两人交谈之间,那道状若锋矢的白裳汉军又向前冲杀了三十步——

    由于黄巾军大纛所在之处,阵厚兵勇,冲杀之势渐缓。

    不过,虽然缓慢,但丁原一干人还是朝着目标杀来。

    郭泰目送胡才远去之后,眺望浩大的战场,正色道:“大贤良师对胡鼎有知遇之恩,因而,我这老兄弟以死为报,如今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亦不惧锋矢,赴危蹈血。”

    “望诸位奋力杀敌,立我黄天!”

    身后,十余名将领纷纷抱拳,肃声道:“得令l”

    就这样,象征上师身份的纛旗又一次移动了,没有规避,径直杀向汉军大纛,仿佛真要来一场将对将。

    只见郭泰策马在阵盘中穿梭,不断下达军令,他的话不多,并且也不一定只和小帅说话,但当营盘动摇之时,他总能快马冲过,大声呵斥指出关节要害。

    隆隆隆……

    铁蹄踏出声音已混沌一片,就像连续不断的闷雷。

    此时此刻,黄巾小将胡才背负斩马刀,率领五千老卒杀向丁原部,沿途的杂兵纷纷让路,有些来不及侧身避让的,直接被马蹄踩成肉泥。

    前进,前进,立奇功!

    怀着这种念头,胡才顷刻杀至,汉军主帅丁原近他在眼前。

    终归是上了年纪,连续冲杀数里,不能说十步杀一人,这种规模的会战,若是被盯上了,一步一敌都是一种奢望,黄巾军无穷无尽,倚叠如山。

    杂兵、力士、小校。

    亲眼目睹高功法师改天换日的手段之后,这些人坚定了信念: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誓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的太平国度。

    因而,丁原终归觉醒了战魂。

    看着夹杂在血雾的青烟异象,胡才冷哼一声,取出一张雕弓,手腕灌足力气,快速挽弓搭箭,“着!”

    由于郭泰的提醒,他没有热血上头,先是试探了一箭。

    当然,虽说是试探,但威力一点都不弱,小小一根羽箭在战魂加持下,冲势比什么车弩还要凶猛。

    铛!

    寒芒不断放大,正在杀贼的丁原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抬起刀柄,往额前一磕。

    “好胆!”

    一道呵斥响彻云霄。

    几乎是同一时间,站在高处纵览全局的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三里外率众督战的上师郭泰纷纷变了脸色。

    金盔紫袍、青鬃大宛。

    坐镇大营的张辽出手了。

    人未至,迎面急速的风,便让胡才感觉呼吸困难,血脉也在急剧上涌,脖颈处青筋暴起。

    他心知不妙,本能地深呼一口气,拔出了斩马刀,往前一挺。

    “哐!”

    反震之力传来。

    握刀的右手无比酸疼,胡才立刻松开手掌,任其下坠。

    由于常年作战,这个动作非常之娴熟,只见他快速换手,抓住了斩马刀的刀柄!

    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黑影晃过。

    “铛!”

    令人感觉牙酸的金铁交击声传出,胡才虎口发麻,整条胳膊都抖了,他急忙按下心思,飞快地看了一眼刀口,上面崩出数道裂口。

    事实上,赵云见到张辽的第一眼,便认定这是一个猛鸷之人。

    形容陆离,可以是英武。

    英武者,英俊勇武。

    猛鸷者,凶鸷有力。

    猛,健犬也;鸷,鹰雕也。

    飞马渡冰河,一合斩左贤王,这种猛烈之势与雄鹰扑击长空异曲同工,更与人的性格有关。

    纵使常年读书、修身养性,也改变不了本质,张辽就是一个猛鸷之人,否则日后也不会以八百士卒迎击十万东吴大军,骇得孙权不敢应战。

    与此同时。

    一股骑兵就像洪水一样,从侧翼杀出,搅得西侧黄巾军好不容易稳住的营盘一片大乱。

    纵使小帅尽力阻拦,那些步卒依旧像受了惊吓的蚁群一般,四散奔逃。

    “谁来与我一战!”

第七十二章 染血的夜(一)

    铁屑翻飞,胡才发现手中的斩马刀崩出一道口子,就像一口牙缺了一颗。

    汉军猛将!

    霎时间,身前这个身披紫袍、头戴金盔的儒雅男人在胡才眼中无限拔高起来,一股难以言状的恐惧迅速袭来,并攥住了他的心脏。

    “贼子好胆。”

    话落,张辽手中的月牙戟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弧,恍惚之间,胡才听到了一声清唳,仿佛猛鸷在嘶鸣。

    紧接着,一道人影倒飞出去。

    由于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连亲自督战的渠帅郭泰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更别提救援了——

    砰的一声,沙石飞扬。

    胡才撞飞了数十骑,才勉强止住冲势,坠落到地面。

    此时此刻,他狼狈至极,瘫倒在碎石之中,头顶的缨冠破裂大半,血液顺着斑驳甲片滴淌至腿裙。

    在意识弥留之际,胡才睁开眼看向泛着一抹黄晕的夜空。

    天下大吉的一天,何时来到?

    他嘴唇翕动,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双目瞪圆,没了声息。

    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末将来迟,让主公受惊了。”

    这个时候,张辽瞥了一眼远处的尸体,旋即收回视线,朝丁原揖手。

    “无碍,无碍。”

    丁原摆了摆手,表现得很是轻松,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因为他知道张辽等将领一直在从旁保护,完全没必要担心自身安危。

    而胡才直扑汉军大纛的举动吸引了不少关注,尤其是他被敌将两合斩杀之后,战场中央的厮杀声霎时间小了许多,正因为如此,从西侧传来的动静显得如此刺耳。

    喊杀声、求饶声震天。

    远远望去,那里简直就像一口沸腾的粥锅,铁骑掀起的尘土飘荡,如同一股刚猛无匹的洪水,在大地上肆意横流。

    事实上,守卫侧翼的黄巾军以新卒为主,虽然在目睹太平道手段之后,提起了不少胆气,但在突袭者摧枯拉朽的攻势下,瞬间溃散,漫无目的地四处跑动,让战场更添混乱。

    “奉先、孟明来了。”

    丁原勒住马,两腿用力夹住马腹,挺身望之。

    只一眼,便看到在乱军之中有两骑极其勇武,一骑未戴兜鍪,身披玄甲,骑一匹黑鬃马,另一骑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手持画戟,坐下一匹大宛天马。

    在两骑的冲杀下,千余狼骑得以深入敌中,起初,一些近处之敌还有勇气持矛奋击,但不过三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被杀破了胆。

    两人所过之处,如疾风摧林,贼人纷纷倒地。

    “兄弟们,再立黄天,杀出一个太平世道!”

    阵盘即将被撕垮之时,十数老卒仰天长吼,化为巨人试图拦住他俩,可惜,尚未近前,就被狼骑锐士刺死,或者被持弓骑士射落,根本没资格靠过来。

    “谁来与我一战?”

    吕布胸中战意勃发,见无人回应,又道:“谁敢出战!”

    话落,金红色的气焰腾起,且渐渐凝为实质,恍若神人。

    时至现在,陆离依旧不知道这个有能力独战天下的飞将,究竟是何异象——

    宋宪,熊罴。

    张辽,猛鸷。

    而他本人则是天狼。

    除了主公、裴元绍这两个战斗力一般的例外,越是勇猛,显化出来的战魂异象越是威仪不凡。

    因而,陆离敢断定那道凝成实质的金红色铠甲,仅为前奏——

    不管敌手是谁,不管太平道的手段如何诡异,都不值得他全力以赴。

    “贼子休狂!”

    突然,一个猛汉迎面杀来,倒不能说他鲁莽,而是在数十万将士面前,若是避战不出,无疑会打击己方士气。

    只见那厮骑在一匹高头健马上,一手持铁盾、一手持开山斧,胳膊粗得离谱,仿佛一坨方形铁块。

    见状,有几名狼骑锐士冲上去,想要称量一下对方实力如何,是否有资格与自家将军一战,结果,那猛汉手持利斧左右挥舞,不一会儿就劈死了好几个人,将马勒停在吕布身前百米处,喊道:“来战!”

    闻言,吕布没有回答,便猛汉招了招手,仿佛唤狗一般。

    “竖子猖狂!”

    “食我一斧!”

    话落,沉闷的声响荡开,地上冻土皲裂,两匹战马因承受了太大的力道,纷纷发出长嘶。

    而吕布接了一招就知道对方斤两了,天生神力,加上战魂加持,说一句力劈泰山有些夸张了,但劈开一座小山包,确实问题不大。

    “上师,有李乐在,必能稳住侧翼阵脚。”

    “但愿如此。”

    事发突然,郭泰顾不上心疼惨死敌手的子侄胡才,叫人前去收敛尸体后,便凝神观望着西侧。

    没有花哨的技巧,更不需要言语挑衅,李乐舞着半丈长的开山斧,对着吕布一顿狂劈,至于防御,全靠着另一只手上的巨盾。

    “上师,已将胡将军的尸首带回,中途汉军不曾出手干扰。”

    “知道了,带去城内吧。”

    话落,郭泰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子侄,身影仿佛佝偻了几分。

    “马革裹尸乃胡将军最好的归宿,上师不必如此。”

    清朗的声音响起。

    原本立于城头观战的太平道高功玄诚出现在郭泰身侧。

    “可怜我那老兄弟断了血脉……”

    “上师后悔了?”玄诚眯着眼睛打量远处战场,语气莫名。

    “九死未悔,不过是人老了,心中容易生出太多感念。”

    说着,郭泰摇了摇头,继续望向正在西侧与敌将拼杀的李乐:“此人天生神力,七岁时能驱虎过涧,老夫见其勇武,便收之为养子。”

    “确实勇猛,若是师傅尚在,定会封其为护法神将。”

    两人望着战场一通吹捧。

    此刻,三十合已过,李乐依旧在挥舞利斧,招数没什么任何变化,似乎把吕布当成了华山,而他本人则是沉香。

    嗯……粗犷版沉香。

    不知怎地,感觉大势已定的陆离开始分心了。

    然而,丁原的声音传来:“奉先速战速决,与老夫汇合!”

    “诺!”

    随着一声呼喝,吕布扬起方天画戟,用力往上一挑,而李乐下意识地举起巨盾格挡,并趁机捏紧斧柄,准备下一次攻击。

    可惜预料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屡试不爽的格挡失效了,一股巨力从盾面袭来,李乐如遭雷击。

    咔嚓!

    骨骼断裂声传至陆离耳中。

    “技止此耳?还以为你有多强,插标卖首之辈!”

    随着一声嗤笑,吕布再度发力,直接将李乐挑飞,同时方天画戟微微偏转,月牙形利刃带着弧光刺了过去,尚未临体,气刃将其开膛破肚、斩成两截。

    何必呢,非要跟飞将吕布角力,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陆离暗自摇了摇头,哪怕全神贯注地做了一次看客,他依旧没有看出吕布这位战力天花板的极限在哪里。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自己再辛苦打磨一年武技,不断与敌厮杀,依旧不是其对手——

    勉强招架个百八十招。

    毕竟刚刚被杀的李乐一共坚持了四十二合才败阵被杀,陆离估算了一下,自己状态全开,至多三十合就能取他项上人头……

    当然,帐不能这么算。

    考虑到吕布留手,再综合其它因素,四舍五入一下,自己与全盛状态的飞将对战,招架个百十招,不过分吧?

    与此同时,正在观战的郭泰哽住了,刚跟太平道高功法师说李乐天生神力,结果他就敌将挑杀当场。

    至于玄诚,同样不知该说什么,对方确实颇具用力,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把亡师的名号拉出来:若是师傅尚在,定会封其为护法神将。

    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回荡。

    这个时候,丁原再度催促二人前来汇合,战场太乱了,有些地方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厮杀,不少黄巾小帅为振奋士气,亲自下场作战。

    由于缺乏武将,一部分方阵无人镇守,在被贼人故意针对之下,竟也溃散了。

    时至现在,四十五万大军至少还剩三十万士卒仍有战力,他们与尸体挤在这城池与文水之间的“狭小区域”,加上精神崩溃后,乱军开始发动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攻击,骑兵活动空间不断被压缩,机动性大大降低,直接变成骑在马背上的步兵!

    换而言之。

    除了两军精锐,征发来参战的郡兵与黄巾军招募的新卒已不听指挥了,都在各打各的。

    见状,陆离按下心思,此战有吕布、张辽压阵,浪战都不可能输,但他得立下战功,狠狠捞上一把。

    “为主公斩将刈旗!”

    “冲!”

    渡河之时,狼骑锐士已见过陆离之勇,纷纷叹服,而今他沉寂了一段时间,再度冲锋在前,自然能引部众景从。

    隆隆隆!

    马蹄声震耳欲聋。

    停滞住的骑军又一次前进,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连中军精锐也开始动乱。

    丁原派出精骑前去接应,郭泰则派出老卒阻止两部汇合。

    而侧翼某处,杜泉瞪圆了双目,看着能与吕布并肩作战的陆离,心中五味杂陈。

    原先还可以与之争锋一二,现在却只能站在远处旁观,沦为局外人,根本不敢贴近。

    “贼子授首!”

    分心之时,一骑提着环首刀冲来,正对着自己!

    张召!

    那个曾与陆离在校场上争锋的千夫长,他一眼便相中了杜泉,心知这是条大鱼。

    由于心里落差太大,不,打击太大,杜泉无心作战,正蹲在地上,抬头仰望泛黄的夜空奇景。

    因而,身披扎甲、以不可阻挡之势冲来的张召,给他一种无法吸气的窒息感。

    那铁蹄踏在地面上,隆隆作响,厚重的声音,仿佛径直踏在了杜泉胸口,而身影亦在瞳孔不断放大。

    吾命休矣!

    临近死亡的瞬间,杜泉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

    但,出于求生本能,他还是挺起刀身格挡,哐当一声,金属的猛烈撞击声响起。

    一瞬间,杜泉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咳!

    血雾从口中喷出。

    张召离领悟战魂只差临门一脚,再加上借助战马的冲刺之势,哪怕杜泉有心提防,依旧招架不住。

    眨眼之间,杜泉坠地,飞进了自家阵营之中,嘴中咯血不止。

    而左右很快冲来,将其四下护住,可惜人数只有三十余,根本挡不住。

    看来老子这次东汉之行,就在此画上句号了,遗恨颇多啊!

    见护卫为保护自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杜泉挣扎着爬起来,他不允许自己引颈就戮,死也要给对方留下什么印记。

    这时,一名黄巾力士放弃冲锋,从马背上翻下来,将马缰一递,瞪眼道:“将军,俺住西河郡、石楼人,叫郑双镰!”

    杜泉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也不犹豫,接过马缰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兄弟,我记住了。”

    “立我黄天!”

    随着一声长吼,一个失了理智的巨人出现,拦住了张召的去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军在黎明时分,由侧击、夹攻、中军对垒的混乱局面,逐渐变成了南北对峙冲杀。

    随后,太平道的高功法师出手了。

    雷法、鬼道,各种手段齐出。

    再后来,两军主帅心知短时间内胜负难以决出,索性双方各自后退三里,整顿士气,为下一次大战做准备。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空气阴冷而潮湿,弥漫着难以言说的臭味,而冰雾中火光闪动,两军士卒都在清理战场,寻找没死的伤兵。

    杜泉去而复返,这地方再度被黄巾军夺了回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在尸体堆中翻找着。

    若遇到那些满脸血渍,无法辨认身份的士卒,就将人翻过来,用衣袖擦一擦。

    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凭借着记忆,挖得十指蘸满血水的杜泉终于找到了那名黄巾力士,他胸膛挨了一刀,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凝固,还在淌血!

    闻讯赶来的周天帮他把人抬起,“兄弟,他快死了,没法子,根本没法救过来……”

    “没死就有救!”

    “那蓝袍道人能改天换日,对他来说,治伤救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是听到有人在耳边争执。

    伤兵虚眯着眼睛,喘息道,“将军……俺的长子,半岁多……”

    杜泉顾不上争执,使劲点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战事瞬息万变,他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死。

    而黄巾力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俺不瞑目,没了爹……要苦了哩……”

第七十三章 染血的夜(二)

    短短一夜时间,一块在舆图上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上,就死上了数万人,战争之恐怖,可见一斑。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火器,哪怕是领悟战魂的武将,也得亲自用刀戟去收割生命。

    杜泉望着呼吸渐渐微弱的黄巾力士,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贼他娘的世道!

    为何要让老子来这并州?!

    许是回光返照,亦或者天上那轮黄晕仍在发挥作用,黄巾力士细若蚊呐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将军……我家小便托付……”

    不等他说完,杜泉声音哽咽道:“兄弟不用说话,你以性命护我,今后我有荣华富贵,你全家就有!”

    “西河郡,石楼,郑双镰。”

    话落,那只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负责架人的周天感觉肩膀一沉,心中闪过一丝悲哀——

    若非没得选,谁愿意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去上黄巾军这条必将倾覆的船。

    要知道,他最初的起点可是官军,本想为汉朝戍卫边疆、积累功勋,结果如何?

    与上官起了龃龉,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索性服从命运安排,做个大反派!

    “趁着两军休息,我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睚眦,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嗜血嗜杀,怒目而视。

    周天隐约看到友人身后有一头异兽在嘶吼,其面如豺,身如豹。

    汉军这一边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仅是吕布与陆离统领的千骑精锐,伤亡就不下四百,更别提其它部队了,死伤无算。

    叫唤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一派地狱景象。

    起初,陆离还想拿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黄符去救人,但一路行来,他便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因为全是重伤员,都只剩一口气,该救谁?

    但当陆离靠近中军大营时,却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汉军确实打出了气势,若非太平道高功法师及时祭出底牌,用雷法分割战场,吕布与张辽两人联手,还真有可能行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之事。

    另外,为了鼓舞士气,各将领必须时刻维持从容淡定,而笑声不正是最好的展示手法吗?

    巡营而归的陆离掀开帘帐走进去,众将纷纷侧目,笑声也停止了,有人忍不住赞道:“陆将军初涉行伍便如此勇猛,真乃神人也!”

    “此言差矣。”有人摆了摆手,分说道:“陈将军有所不知,孟明北击匈奴时便立下奇功……”

    “主公有孟明,如虎添翼。”

    一片恭维声中,陆离上前先对丁原执军礼,留心观察,主公脸上尽是喜悦,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满意,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般。

    别说陆离本人了,就连张辽都明白主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至于吕布,自从撞见后园相会那一幕之后,他心中便笃定,怕是有好事将近。

    这时,丁原爽朗的声音响起:“此役头功,孟明、奉先、文远三人当仁不让。”

    参与夜间战斗的将士,不论生死,人人有功,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忽略:在一场战斗里,不可能每个人都起到了一样的作用,总是有先有后,有带头的,有跟随的,那么大家都拿一样的功劳奖赏,显然就不太公平。

    跳荡纵横,锐厉无匹。

    在丁原眼中,满足以上这句话,便可被记为头功——

    陆离与吕布二人,率孤军挺入,又连斩数名贼将,吓得侧翼的敌人散乱溃逃,应受此功。

    而张辽单骑救主,两合斩杀敌军大将,又有指挥之功,此次被列为头功,亦无人敢质疑。

    陆离听罢,心道:我要这军功有何用,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多个妻子出来了。

    嗯……虽然很漂亮,但又不能带走,与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发生。

    拒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贵为一国之君,都无法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更别提其他人了,大汉以孝治国,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吃得消?

    更何况,丁公对他有赏识之恩、提拔之恩,而今又要将独女许配给自己,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十世难报。

    若拒绝了……

    四海之内,无容身之地!

    不忠、不义、不孝。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实在想不到应对之法,索性按下心思,说道:“主公,小校张召冲杀在前……”

    闻言,丁原脸上笑意更甚,四顾左右笑道:“孟明会打仗,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会统兵,还未听有何封赏,便急着替部下请功了!”

    “老夫有孟明,如多一臂膀。”

    言语间尽是欣赏。

    当年提拔吕布时,也不过如此吧?

    一念至此,不少将领抬眸看向陆离,见其仪容俊美,而且,在帐内一帮糙汉的衬托下,样貌愈显出挑。

    再一联想,主公独女尚待字闺中。

    一些心思细腻者已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立刻陪着主公笑。

    毕竟,对于主公来说,觅得佳婿,可是人间第一等的喜事。

    一时间,大帐内气氛祥和极了,与外界仿佛两个世界。

    “孟明勿忧,战后老夫定会论功行赏,对其进行擢升,你让那小校等消息便是。”

    陆离拱手道:“遵命。”

    接下来,丁原收敛笑容,又问诸将,麾下士卒伤亡几何?

    多者丧师泰半(郡兵),少者减员十一(狼骑)。

    郡兵负责稳住侧翼,本不该蒙受如此大的伤亡,但此次会战涉及战兵四十五万,场面一片糟乱,加上中军阵厚,均由劲卒组成,溃散的黄巾军慌乱之下,本能地涌向两侧,挑软柿子捏。

    不过,总的来说,汉军如今士气尚可,比黄巾贼好上太多。

    就这样,众将又在中军大营内商议了一阵,将计策初步定下,丁原便挥手吩咐诸将各自回营,视察、安抚伤兵,处理重要的军情要事。

    然而,众将应诺告退之时,他却向陆离看过来,抚着胡须说道:“孟明,你陪老夫就近走走。”

    “得令!”

    出于本能,陆离肃声回应。

    而丁原摇了摇头,又道:“不必拘谨。”

    不多时,在张辽与吕布揶揄的目光中,陆离跟在主公后面,缓步离开大帐,如上刑场。

第七十四章 家事

    拂晓之前,凉意侵体。

    火盆中正在燃烧的柴禾,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几声响。

    此时此刻,天色依旧灰蒙,几队巡查列队走过,丁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继续领着陆离径自朝战场走去。

    大片大片的火光,令人心生置身繁华闹市的错觉。

    但残肢碎骸、断裂的旗帜,以及扑鼻而来的焦臭味,又不断提醒来者,这仅仅是暴雨骤停。

    四十五万人规模的会战,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分出胜负,相隔仅六里的两支军队就像两头野兽,各自默默地舔祗伤口,等待下一次厮杀。

    或许,那时便是决战。

    丁原双手背负身后,慢慢地走在前面,除了叫亲卫队与巡查不要打扰之外,中途没有说话,而落后一个身位跟着的陆离,同样沉默不语。

    两人仿佛各有心事,亦或者达成了某种默契,安静地向前走着。

    至于负责侦查敌情的黄巾斥候,见休战之地多出两道人影,纷纷弯弓搭箭,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与此同时,心有所感的陆离抬眸,眼中闪过凶光,鹰视狼顾之间,骇得搭箭者双股战栗,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

    “不要命了!”

    带队者也慌了神,急忙按下麾下斥候的脑袋,朝驻足数里外、凝视此处的陆离挤出一抹微笑。

    昨夜会战,除了那个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的魔神,就属此人最为勇猛,一杆铁马戟斩杀了不下千名己方士卒,上前阻拦的小帅没人能在其手中撑过六十合。

    对了,还有那个骑着青鬃大宛的紫袍大将,勇冠三军的胡才将军举弓射了对方主帅一箭,就被斩成两截!

    下意识地,斥候头目扫了一眼陆离身侧,只感觉汗毛倒竖。

    “得罪、得罪……”

    “头儿,您在说什么?”

    “滚!尔等差点犯下弥天大错,若是将箭矢射出去,战端必然再起。”

    “怕什么?反正迟早还有一战。”

    “那也得由上师做主!”

    身为话题的中心人物,陆离表现得很是淡定,见小贼收起箭矢,便收回视线,等待主公开口。

    坦白来说,他现在的情绪很平稳,不,准确来说,很奇怪,仿佛已经看淡一切了。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推辞拒绝,一条是点头同意。

    前者,无疑是条自绝于天下的死路,先不谈自己是否有能力为婚事做主,一旦拂了丁公的面子,那可真跟白眼狼没什么区别了,又称,不识抬举。

    因此,路其实仅有一条。

    再者说,大丈夫扭扭捏捏作甚,不就是娶老婆吗?

    丁秦予长得漂亮,家室在大汉数一数二,娶了她少说奋斗二十年。

    可是,陆离一想到自己只能在此待一年,那股混不吝的气势又萎了,毕竟他又不是种马……

    就在分神之际,丁公忽然站定,仰头望着天穹。

    见状,陆离赶紧收敛心神,侍立在侧,同时跟着抬头看一眼,琢磨看夜空能产生啥感悟?

    一片昏暗,连太平道高功法师召来的黄天异象都消散如烟。

    这时,丁公却转过头来,沉声说道:“孟明可知老夫心思?”

    陆离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紧,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第一次被人招做女婿,该怎么办?

    莫非……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未免也太奇怪了。

    见心腹爱将沉默不语,丁原又看了他一眼,仿佛知其心思,再度开口:“旬日之前,孟明穿过乱军前来投靠,那天在酒宴上发生的种种,至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而今,你又跟着老夫北征南战,尤其是那夜劫营,重围之下,死战不退,护持老夫全身而退。”

    闻言,陆离心道:主公你会错意了,若是投靠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我一样拿命去拼啊,都怪狗学校,逼着老子捞功绩、刷存在感。

    不过,他也明白丁公的潜台词:孟明啊,和其他将领相比,你虽然来得晚,但老夫最看中、欣赏的还是你。

    而事实确实如此。

    刚才在大帐内初次议功时,丁公竟将自己与吕布、张辽列在一起,完完全全就是抬爱啊!

    “主公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所做之事乃天经地义!”陆离赶忙回答了一句,以免沉默太久,让主公感觉自己在敷衍他。

    “嗯……”

    丁原点了点头,但尾音拖得比较长,似乎是赞同,又似乎在沉吟。

    这是什么意思。

    有何深意?

    别看陆离在刚才走动之际,好像已经想通了,真到了表露心迹的这一刻,他又失了分寸。

    片刻之后,丁公仍未开口。

    陆离见四周无人窥听,便一脸诚恳地拱手道:“臣本太原一布衣,承蒙主公看中,屡屡提拔重用,心中感激涕零,岂能不忠?”

    坦白来说,自从投了并州军,入丁公麾下效力,他从未受到苛待。

    暂居九原时,直接被安排进了后宅,张辽都不曾享受这种待遇;

    夜间劫营时,丁原直接把性命托付给自己,一个效忠没过几天的新丁,这是何等信任?要知道,一旦他起了歹心,先锋官宋宪根本拦不住。

    想着想着,陆离眼眶确实湿润了,不管丁公对刺史张懿如何,对自己,那可是掏心置腹!

    一念至此,声音不禁高了几分:

    “主公有何吩咐,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个时候,丁公抬起头凝视神色激动的陆离,紧接着,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孟明有勇有谋,我此生无所愿,唯愿有子如孟明。”

    这……要是认我做义子?

    那吕布怎么办?

    而丁公却叹息道:“可惜,老夫膝下只有一女。”

    “孟明先前见过,行事风风火火,一点都不省心。”

    听到这里,陆离哪里不知道主公接下来会说什么,更不会顺着表面意思往下附和。

    独女?那不得捧在手心里宠!

    什么不省心?听听得了,要把这话当真,那可真就跟傻子没区别了。

    所以陆离搜肠刮肚了一阵,出言恭维道:“小姐乃性情中人……”

    什么国色无双、什么性格烂漫。

    一通吹捧下来,简直把丁秦予夸成了世间百年一遇的佳人。

第七十五章 时间管理大师

    听了许久,若不是顾及此处乃战场,丁原早就放声大笑起来了。

    “孟明可有婚约在身?”

    闻言,陆离暗叹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家道中落,没这个福气娶妻。”

    事实上,陆家也是出过郡丞的寒门,如果陆离真动了娶妻的心思,怎么可能找不到?

    只不过便宜老爹陆诩眼光高,非要门当户对——

    非太原郡豪族的嫡女不娶。

    但那个时候,陆离不过是一介白身而已,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张俊俏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今,丁原这个一州之主要将独女下嫁给自己,盼着振兴家族的陆诩能不答应?

    虽然早就查清陆离的家世了,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之后,丁原脸上还是浮现出浓浓的笑意,朗声道:“哈哈哈,大丈夫何患无妻?”

    “孟明乃我并州军中的后起之秀,若想娶妻,不可只图美貌,一定要找个不止美貌,而且家声也要好的。”

    “诺。”

    陆离态度模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坦白来说,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主动提亲了,但陆离根本就不想娶妻,加上如此行事过于孟浪,不妥。

    而丁原以为心腹爱将是面皮薄,也不催促,毕竟长者跟小辈谈婚事显得不太庄重,等平了并州内乱,便与其父商议儿女大事。

    一念至此,丁原抬眸看了一眼远处寂静的敌军大营,说道:“厮杀了一夜,回去稍作歇息罢。”

    闻言,陆离连忙拱手道:“末将告退。主公也早些进帐歇息,凉意侵体,主公乃全军所望,定要将息。”

    丁原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人在中军大帐前分开,陆离回到属于自己的营地,叫侍卫泡了两根柳枝,这东西用牙齿咬开后,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出来,可以当做牙刷。

    斩杀了上千人,本就没什么困意,主公又来了这么一出,因而,略作梳洗后,难以入眠的陆离索性披着甲躺在软榻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待战端再起。

    才来东汉末年,就成为被一方诸侯器重的将军,不仅如此,还将迎娶主公之女——

    对方长得漂亮、心思简单,这种梦幻开局,全天下能有几人能得到?

    “但,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念及此,陆离长叹一口气,他开始琢磨如何应对,首先,丁秦予必须娶,一是推脱不得,二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一旦做了丁公的女婿,不说能纵横天下,至少在并、幽、冀三州,可以横着走。

    不知不觉,思考双全法的陆离,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并且越琢磨越觉得行之有效,腾地一声坐了起来——

    拖。

    记忆中,这个时代的人想要结婚,必须分为六个部分,又称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全部完成才算完婚,而且越是有脸面的人家,越是看中这些步骤。

    所谓纳彩,其实就是提亲,两家之主坐在一起谈谈,对儿女婚事都觉得差不多满意了,男方这边拣个好日子,请个有身份的人做媒,大儒、官员、将军,反正越尊贵越好,去女方家正式提亲。

    而媒人不能空手来,必须要带礼物,而其中必有的是一只大雁。

    三月的并州寒风凛冽,大雁全部南飞了,要等四月中旬才能飞回来。

    不过,用其它东西替换也行,否则北方人冬天不娶老婆了?

    要是女方家里同意,用鹅也行,黔首百姓家中连鹅都没有,那用鸭子凑合一下,若啥也没有,那找块木头自己雕一只家禽吧(穷成这样,娶啥媳妇哟)。

    当然了,要娶丁秦予这种贵女,必须用大雁,所以这一步就能拖一个多月。

    到了第二步问名,这也不简单,穿着正式礼服的媒人来到女方家,不仅要送上礼物,还需要问清生辰八字,带回去算算,男女二人有没有相冲相克的地方——

    肯定没有。

    算命之人要是敢说有,便宜老爹陆诩不拿刀砍人,恨嫁的丁秦予都得命人把他给痛殴一顿,责其再算,算到能嫁为止。

    嗯……找个靠谱的相士也要时间,至少也得两个月。

    接下来是纳吉,再抓一只大雁,请媒人把东西送过去,这一步很有操作空间,因为它跟送彩礼连在一起。

    要在亲族中挑选两位有官位、有才貌的儿郎,一人为“函使”,一人为“副函使”,要是亲族中无人当官,那就找关系好的兄弟。

    此时此刻,陆离心中已有人选:吕布、张辽!

    不管怎样,人生第一次娶妻,绝不能委屈自己,一定得把排面搞起来。

    嗯……有这两位作为函使参与进来,陆离敢说,整个大汉没人比自己结婚更有排面了。

    所谓函使就是送婚书,两人押送一个楠木盒子,盒子用五彩线扎缚,封题上则写着“通婚书”,而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抬彩礼队伍。

    提到彩礼,重头戏来了。

    丁秦予可是丁公独女,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说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她可比帝女还要尊贵。

    因此,自己绝不能委屈她,五色彩缎、大束锦帛自不必提,什么西域珍宝、什么东海遗珠,不得想办法搞一件过来?

    拖一拖,至少得准备两个月。

    接下来就是宣读《通婚书》,由正函使宣读,而丁公站在对面,听完之后,老爷子将其收下,并掏出准备多时的《答婚书》,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大声宣读,最后交给二使,送给便宜老爹陆诩。

    纳征就这么完了,拖不了时间间。

    “唉……”陆离跪坐在桌案旁,用手指不断划着,计算走到这一步,最多能拖多久。

    差不多十月了,正逢初秋。

    那时候大雁又要南飞过冬,再收割一波——

    第五步请期还得抓大雁。

    它坚持一夫一妻制,是最能诠释爱情忠贞的动物。

    陆离亲自抓一只毛色纯正的大雁,交给媒人送过去,而媒人上门问丁公何日嫁女。

    十一月以后,并州大雪纷飞,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了,大概率四月后旬。

    中平六年,皇帝驾崩,禁民间嫁娶,对了,灵帝哪个月死?

    这个时候,如意算盘打得飞起的陆离挠了挠头,似乎是五月,没错,就是五月!

第七十六章 两极

    灵帝,不,这是他死后的谥号——

    孝灵皇帝。

    现在人还没崩呢,只能在心里说说,但陆离恨不得这家伙现在就死。

    准确来说,刘宏最好死在万象初始的那一天,这样一整年都不能嫁娶了。

    或许民间有例外,但有脸有面的贵族、官员绝对不行。

    “唉,谁能操控皇帝的死期呢?”

    陆离一脸生无可恋,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帐篷,心情很是复杂。

    六礼中的前五步肯定是在今年办妥,而中平六年就要迎来重头戏了。

    董卓带兵入雒阳、十八路诸侯讨董。

    哪有功夫顾及儿女情长?

    他得跟着兵强马壮的并州社团,去见识一下天下英豪——

    乌程侯孙坚,东吴基业的奠定者,武烈皇帝。

    枭雄曹操,曹魏政权的缔造者,武皇帝。

    皇叔刘备,汉朝最后的光,建立蜀汉,昭烈皇帝。

    谁能想到十八路诸侯中竟然会出三位皇帝?除此之外,四世三公的袁氏兄弟、孔圣人后代孔融……

    再加上不计其数的谋士、武将,能与这些人碰撞、交锋,想想就热血沸腾,怎么可能留在并州,沉溺于温柔乡之中?!

    不知怎地,陆离脑海中蹦出一击昏招:要不找个由头南下,去雒阳行刺王杀驾之举。

    当然,着急归着急,该有判断还是有的,这念头刚浮现旋即就被否了。

    雒阳乃大汉数百年的国都,卧虎藏龙之地,再加上皇帝根本不可能与一个边将单独会面,这招数也就想想,能制裁刘宏的只有老天爷了。

    所以,老天爷想让自己迎娶丁秦予?

    贼老天!

    “不……让我这宝贝脑袋再想想。”

    陆离深呼一口气。

    结婚可以,名分亦能舍弃,只要不走到最后一步就行。

    因为,在搞清所谓考试世界究竟是什么之前,他不想留下太多羁绊,娶妻同房,万一没有把持住,有了后代,怎么办?

    可这么说又有些……

    唉,互换婚书之后,丁秦予便是他的妻子,不管有没有碰,其实都一样。

    想不出法子啊!

    此时此刻,陆离在营帐内来回踱着步,哪里顾得上即将到来的大战。

    六礼中的前五步,根本用不着当事人操心,丁秦予守在闺中等着如意郎君来娶她,而陆离、陆郎君,只需射三只大雁下来,作为聘礼。

    不善射术?

    开什么玩笑,领悟战魂、能在乱军之中纵横无匹的猛将,怎么可能射不中大雁。

    要知道,劫匈奴人后营的时候,陆离隔着数百步射站在瞭望台的巡查,那可是一箭一个,数百名士卒可以作证。

    凑不齐与丁秦予相匹配的彩礼?

    按理说,陆离家道中落,再加上老家定陶被黄巾军攻陷,资财被劫掠一空,现在说一句穷得叮当响,确实没错。

    可战后就不一样了,虽然朝廷没钱,但肯定会给功臣封官,有了身份,还担心娶不起老婆?

    再者说,以丁公豪爽的性格,恐怕会暗中资助大量钱财,让自己风风光光娶了丁秦予。

    毕竟,左手倒右手的事。

    总而言之。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根本不可能动什么手脚,最多拖拖时间。

    至于最后一步亲迎。

    那就是新人的主场了,丁秦予依旧没什么可操心之事,坐在家里等天黑,而陆离则需要准备刀、戟等武器。

    婚礼……昏礼,黄昏的昏。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白天不能去接老婆,仿佛从开天辟地到现在都是如此。

    事实上,这是上古原始部落时期留下来传统,当时男女结合,男方都是带着自己的兄弟、族人去女方家抢老婆。

    没错,就是上门打劫,而这种事哪里见得了光,自然是趁夜黑风高的时候行事。

    除此之外,并州身处边疆,与匈奴、羌族接壤,民风素来彪悍,还真有人敢去抢别人要娶的老婆——

    有些目无法纪的游侠听到丁公嫁女,必定想干票大买卖,因而不得不防。

    “不过,吕布、张辽二位兄长在,谁来、来多少都是送人头。”

    “看来这门亲事是结定了。”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发现路还是只有那条,且行且看吧。

    或许,一切都是庸人自扰。

    想到这里,陆离喝了口凉水,长舒一口气:“离开这个时代之后,一定要问清楚,考试场景的本质是什么,能否再回来。”

    战场另一边。

    气氛悲呛。

    陆离觉得自己很烦恼,但那是幸福的烦恼,要是周天知道了,恨不得取而代之。

    朔朔北风中,白色的纸钱四处飘零,招魂幡窸窣作响,文水城下的某处角落笼罩在一片萧索惨淡之中。

    “魂兮,归来……”

    一阵阵让人断肠的长声响起。

    而前来吊唁的周天站在一旁低声劝慰:“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节哀。”

    “那位义士的遗憾,我们尽力帮其完成,另外,我已经派出五名信得过的卫士返回石楼寻他家人。”

    周天办事向来心细,担心卫士临阵脱逃,一次性派出五人,相互监督,此外还有两名黄巾军士卒跟着,定不会出什么差池。

    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杜泉太重要了——

    于公于私,都是如此。

    睚眦……

    谁能想到受到刺激的杜泉竟然觉醒了战魂,而且还是传说中的龙子睚眦。

    据说,此兽曾助武王姬发讨伐大商,而天下归周之日,睚眦不辞而别,武王噫嘻不已,乃亲自命工匠铸睚眦像于刀剑龙吞口,世代相传,以谢龙子睚眦辅周之恩。

    由此看出,其战力之不凡。

    “天书庇佑,黄巾可兴!”

    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也来了,跟在渠帅郭泰身侧。

    他先是看了看不伦不类的招魂幡,而后望向不知有何作用的纸片,最后摇了摇头。

    没有一丝一毫的玄异之处。

    既不属于道,也不属于术,平平无奇,看这架势,只有寄托哀思的作用。

    见杜泉不曾搭理玄诚,老成持重的郭泰主动开口道:“两位远道而来襄助吾等,如此大恩,老夫没齿难忘。”

    大恩?

    若不是为了拿到《太平天书》残卷,谁愿意来此?

    背对二人的周天发出一抹冷笑。

第七十七章 飨士卒

    辰时,天空出现了一抹光亮。

    在张辽的安排下,连夜渡过文水的辎重队开始给各营送饭。

    由于每营人数不一,多者上万,少者仅有两千,因此,分配到的杂役数目也不同——

    兵合一处之后,陆离与吕布负责镇守大营左翼,兵力约末两万,所以一共来了两千杂役、辎重兵,有些拎着食盒,有些提着水桶,沿着帐篷有序分发。

    陆离与吕布没有搞什么特殊化,盘腿坐在营帐中,与寻常士卒吃着同样的东西。

    当然了,由于两人俱是武将,因此,饭量远超常人,辎重兵特意多留了两盒烙饼。

    此外就是菘菜汤,一叠肉酱,几块咸菜,一叠水煮腊肉。

    另外,数万人的饭食,辎重营肯定要提前准备,这个时候送过来早就凉了。

    “兄长,灌口热水吧。”陆离将铜壶从炭火盆上取下,喊了一声。

    吕布正在就着酱吃麦饼,听到陆离喊自己,赶紧将其咽下,同时用手去接。

    这个时候,一名身披白髦的士卒掀开营帐,拱手说道:“两位将军,主公有要事相召。”

    闻言,两人丢开食盒站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要开战了。”

    “一举定胜负。”

    营帐外,无数将士或蹲或坐在地上,埋头吃着大餐,没错,对于他们来说,餐中有肉、烙饼管够,那就是大餐。

    【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这句话,暗自叹了一口气。

    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决战将会血流成河,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顿丰盛的朝食便是最后一餐了。

    家事、国事、战事。

    怀着种种复杂的心态,陆离与吕布踏进了中军大帐。

    刚一进去,便看到丁公背着手,魁梧不显半分老态的身体在舆图前来回走动,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烦心事。

    而下方,按照职位高低,众将排列有序,默默等待着。

    许是察觉到人来齐了,丁公抬起头,说道:“孟明,你先前为麾下小校请功,老夫便依了你,升那张召为扬威校尉,领两千狼骑锐士前去协防左翼。”

    陆离心中没有太多波澜,阵前升官,这是常规操作,至于所图甚事?

    无非是鼓舞士气。

    不过,一想到与相熟的人能得到提拔,当下也不推辞,便拜道:“张召浴血奋战,提着脑袋为主公卖命,而今得到封赏,末将替他拜谢主公提拔!”

    “哈哈哈。”丁原抚着胡须大笑,又道:“此战吾等均是为陛下、为汉室、为并州百姓卖命,孟明莫要胡言。”

    “诺。”

    话落,先前凝重的氛围顿时消散一空,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陆离,就因为两人谈了几句。

    什么叫宠信?

    这就是啊。

    霎时间,帐内不少将领看陆离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只恨爹娘不曾给自己一副好皮囊。

    当然,一想到陆离的各种战绩,他们又冷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

    文水城,肉香弥漫。

    城内外近三十万大军云集,黄巾军各小帅翘首站在城头,看那平原上成片的帐篷,多到数不过来的兵马,沉寂的斗志被再度唤醒。

    立我黄天!

    渠帅郭泰站在众人中间,虚扶着城墙,自有一派气度——

    身披甲胄,上面绘制着这种猛兽,镶着珠宝的刀鞘闪闪发光,正昂首挺胸立于城头。

    “上师,城中鸡豚已尽数入了儿郎们的腹中,士气大振。”一名小帅弯着腰道。

    闻言,郭泰收回视线,沉声道:“可曾按照军令,给予百姓钱财?”

    “自然……”

    就在这时,冲过来一名亲卫,单膝跪在地上,抱拳道:“禀上师,斥候来报,汉军大营有动静!”

    “带人上来。”

    郭泰轻轻一挥手,等亲卫奉命离开以后,再度望向那名小帅:“继续说。”

    “鸡蛋一个钱,鸡按公母、大小给十个至二十个钱,豚亦是如此,不敢克扣丝毫。”

    接下来,小帅不断拍着胸脯保证,说什么大家都是穷苦出身,若强抢百姓的资财,与汉贼何异?

    就差拿爹娘起誓了。

    见状,郭泰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一名头扎黄巾的斥候上城执军礼。

    站在靠前位置的周天微微侧目,来人一看就是苦命相,粗糙的皮肤只有长年风吹日晒、干力气活才会如此,嘴上的小胡子也乱糟糟。

    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是,为何代表天下百姓利益的黄巾军,不能战胜官军?

    “前方汉军有何动向?”郭泰开口道。

    斥候沉声答道:“半个时辰前,有一支数目近五千的队伍渡过文水,车拉驴牵,似乎在运送什么东西。”

    “汉军大营那里可曾有炊烟飘出?”

    “不曾。”

    郭泰表情莫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那是驻守在文水北岸的辎重营。”

    “老贼不曾埋锅开灶,反而令杂兵将熟食送过来,莫非是想偷袭?”

    有小帅揣测道:“末将斗胆,但有一言不得不说!附近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今官军数万精锐聚于城外,若突然暴起发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物,“凭借那三名猛将,恐怕汉军很快就能撕开防线,抵达文水城。”

    “到时候,吾等如何久持?正如先前上师所说,虽然文水城高墙坚、粮草颇多,但久守必败。”

    “依我看,不如把城中百姓的粪水收集起来,这玩意儿烧沸了就是金汁,剧毒无比,只要浇上去,啥药都治不好,只等化脓生疮溃烂!”

    “不错,还要准备好水车,以防敌兵火攻,滚木、石头也要准备,可以拆一些无用的房屋。”

    有人大声讨论,亦有人的脸已经拉下来了,呵斥道:“为何要守?”

    “李将军这是被贼将吓破了胆?”

    “没错,我确实怕,数十万黄巾义士的身家性命系于吾等,如何不怕?”

    “天命在我!”

    “那昨夜……”

    吵闹声在城头响起,郭泰用力一拍城砖,厉声喝道,“尔等莫要呱噪,老夫还没死呢。”

    见状,部下忙躬身劝道:“上师息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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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绝望之际,陆离收到了一封录取通知书,自此以后,一扇通往诡异世界的门开了……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