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斩鬼（一）
北方的夜空突然传来一阵亮光，那并非电闪与闷雷，而是烟花在空中爆炸造成的动静。
一朵梅花。
陆离心中一喜，没有任何犹豫，直挺挺朝城北冲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
几个起伏之间，他便抵达传讯的地方，比散在四周, 仍再支援路上的卫士要快了无数倍。
“打！”
下方，一声短促且急迫的声音响起，为首的总旗官断了一只胳膊，此刻，正靠在小巷的墙根上，大口喘着粗气。
漱！漱漱！
破风声四起，十几支黑色狼牙箭骤然射向一顶小轿。
“继续, 放！”总旗心有余悸，大声嘶吼。
受到指令的锐士再度弯弓搭箭。
又是一轮攒射。
不多时, 夹在两彪人马中间的轿子便被射成了刺猬，如果里面真有什么活物存在，那肯定死的不能再死了。
“总旗大人，您没事吧。”
一名卫士凑到墙根，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瓷瓶，各往外面倒了半把粉末状物质，想来，应该应该是止血散之类的东西。
随着持续不断不断的哀嚎，药粉混合物被彻底煳到了断臂处，效果出奇的好，转瞬间，便将血给止住了。
“不要轻举妄动。”总旗官心有余悸，叮嘱道：“警惕四周，咱们根本看不见那鬼东西。”
就在不久前, 正在发号施令的他眼前晃过一道影子，那东西如同惊鸿掠地, 飘落至身前, 而后，寒光一闪，自己的左臂立刻飞了出去。
若非自身对危险的感知力异于常人，顺着直觉往后退了一下，那飞出去的就不是手臂，而是脑袋了。
暗处。
陆离极力收敛自身的气息，在心中低语：看不见？
事实上，跟那些卫士一样，他同样看不出下方究竟有何异常。
但那只断口整齐的手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都表明，事情并不简单。
于是，场面变得诡异起来。
待在明处的两彪北城兵马司卫士抽出腰刀，结成战阵，小心提防着随时可能冒出来的鬼物。
远方，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约莫百人，应当是一个满营的百户所，若中途不出现什么意外，几个弹指的时间即可赶到。
而藏匿在暗处观察情况的陆离, 将视线挪到小巷中间, 注视着那顶小轿。
四具尸体散布在四角，身体肌肉线条明显，无疑是负责抬轿的力夫。
轿身上则嵌了数十支黑色箭矢，其中有十来支已穿透轿帘。
值得一提的是，陆离在几支裸露大半的箭矢上，看到了大量纹路，而且，与西方世界的那些符文不同，它们应该来自道家，因为刻有八卦。
轿子里。
不断飘出浓郁的血腥味。
狼对于血的气味异常敏感，陆离立刻判断出，它们并非来自兵马司总旗官，也不是四名惨死的轿夫，而是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
“按理说，除了五城兵马司的人以外，今夜，整座金陵城都不会有人在街面上行走……”
“对了，武将骑马，文官乘轿。”
“轿子里的人是个文官？他为何会无视警告与宵禁制度，非要出来寻死？”
正想着，脚步声从巷子两边传来，离此处最近的一个百户所终于赶来。
听到动静，一直紧绷着神经，满头细汗的断臂旗官终于松了一口气，而这个举动带来的后果便是差点晕厥过去。
太紧张了……
鬼物神出鬼没，肉眼凡胎根本看不见，唯有对方出手的一刹那，才有一丝气机逸散。
可是，生死之间，谁能够克服恐惧，抓住机会那弹指一瞬的机会？
少之又少。
至少夏总旗从未见过。
“我等一直堵在此处，除非鬼物能够飞天，那它一定在轿子周围。”
夏总旗提起一口气，跟迎面走来的百户交代道：“鬼物手段诡异，恐怕未死，大人小心。”
话落，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那个身穿黑色棉甲，戴着蝶形头盔的百户抬手一挥，立刻有两名卫士快步走来，将总旗官带走医治。
鬼物飞天？
陆离始终躲在黑暗的屋顶上，观察着四周动向，他可以确定，要是鬼物有异动，自己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而总旗官的人早早便将两头堵死，若鬼物想从下方脱身，那必然要踏过兵卒们的尸体……
“上面的朋友，下来吧。”
突然，百户开口，把陆离吓了一跳，正欲换个地方藏匿，瞬间察觉到这是诈术！
那家伙视线停留的地方根本不对，
而且，要是官军真发现自己了，作为当事人，他的直觉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给出反馈——
被盯上了！
“既然不出来……”
说着，百户从旁边的卫士手中接过劲弓，将一支狼牙箭架在上面。
“虚张声势。”
陆离在心中吐槽，根本不带动一下，只觉得大明军队里的奇葩真多。
在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下，百户丁严松开手指。
伴随着破风声响起，刻画有道家符文的箭矢透轿而过，将其射了对穿。
“你，随我去看看，其他人小心戒备，若是放跑妖邪，用不着押去提督那里，本官当场把你们给法办了！”
话落，丁严点了一名卫士，快步朝事件中心点走去，明显是要身先士卒。
见状，陆离也摈弃杂念，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顶文官轿。
制式雁翎刀挑起轿帘。
“噗噗噗。”
一滩黑雾勐然窜出。
挑帘的百户丁严甚是机敏，电光火石之间，及时撤步退走，就是苦了那个跟在后面的卫士。
鬼气所化的蝙蝠直接将其吸成人干，轻易便丢了性命。
与此同时，避开一击的丁严反应过来，立刻反击，只见亮光疾闪，直挺挺噼向软轿。
刺啦！
刀气划过。
轿子化为满天碎屑，向四面八方飞去，坐在里面的那名文官也拦腰而断，诡异的是，整个过程中没有一滴血液溅出。
造成了如此大动静的百户，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他眼珠不断转动，脚下步伐亦是如此，不断寻觅鬼物的踪迹，口中喊道：
“列阵！不可放鬼物走脱。”
百余名兵卒立刻结成战阵。
因为，本来用在战场上的招数，面对此类鬼物同样奏效，只要有一人受伤，四周兵卒便会在第一时间向他身前攻击。
而制式军刀，沾染了王朝气运，以及兵戈特有凶煞之气，可以对妖邪造成伤害。
第三十四章 斩鬼（二）
亮光疾闪。
眨眼之间，那百户便挥出三刀，速度快到寻常士卒根本捕捉不到，只当他只挥了一下。
“身手不错。”
他人出战，陆离作壁上观。
此外，时不时在心中点评两句。
正如那断臂总旗说的那样，犯桉的鬼物会障眼法, 若它不主动现身，旁人根本察觉不到。
即便出手，在场所有人中也就寥寥数名低级武将能够捕捉到一丝残影。
若有普通百姓看到眼下这场景，大抵会觉得北城兵马司百户是在跳大神——
手提雁翎刀，不断对着虚空比比划划，似乎在驱赶什么一样。
“血衣。”
“披头散发。”
“胸口插着一支道家法剑。”
“原来，搅弄金陵风云的鬼物长这个模样。”
陆离默默作出判断。
相比于疲于招架的百户，他更加轻松, 始终坐在房顶, 俯视小巷。
加上目力也远超对方，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他便知鬼物身态如何、情况如何……就差看个正脸了。
另一边。
看似在跳大神的丁百户额间冷汗密布，险之又险，他刚刚差点就死在这鬼地方了，同时，在心底狂呼：
王朝气运呢？！
为何不庇佑本官？
他可是朝廷册封的正六品官员，胸前补子上绣的彪兽可不是装饰，上次遇到鬼物时，它直接冲出来，将那不开眼的小鬼当作零嘴，嚼碎了咽下肚的！
怎么就失效了？！！
压抑氛围中，丁百户心态近乎崩溃，他只是一介武夫, 虽然武艺不凡, 但失去王朝气运自带的镇邪作用以后, 根本无法与厉鬼厮杀。
下一刻，残影出现。
刀光闪动。
心神失守之下, 终归落了下风。
只见一缕缕碎发从天而降，若非头顶兜鍪挡了一下，飞起来的可就不是头发，而是白花花、红彤彤的液体，以及小半颗脑袋了。
祸兮福之所倚，满天飘落的头发给百户指明了方向——
有几根发丝突然停止下坠，似乎有什么无形却有质的东西将其挡住了。
下意识地，他抬起袖口。
咻！
破风声急促。
事实上，陆离早就注意到这家伙袖口鼓起，明显藏有底牌。
否则，他也不会作壁上观，眼看着自家老爹的下属白白送死。
相比于凋弓射出的黑色狼牙箭，手弩里装载的短箭更加稀有，从符文复杂程度就能看出来。
着！
陆离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到短箭刺入了鬼物胸口，接着，惊魂未定的百户也意识到自己命中了。
活了？
念头快速闪过, 丁严不敢懈怠, 口中狂呼：
“内有雷霆，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话落，短箭上有霹雳声传出，亦有一丝电光亮起。
整个过程极其短暂，正应了那句：雷声大，雨点小。
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少兵卒都没有反应过来，异像便彻底消失了。
以至于陆离不禁心生失落，他见丁百户吼得如此大声，表情如此肃穆，俨然是要放大招的节奏。
可大招……就这？
但不管怎样，确实奏效了。
雷霆最克制邪祟，胸口正面吃了一记雷法，那鬼物彻底显形，再也无法隐匿了。
“丁百户威武！”
军汉中，又一名领头模样的武将振臂呼喊，接着，吼道：“射！”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那些兵卒哪里晓得其中的凶险，见自家百户时而跃起，时而挥刀，表情严肃、凶厉，最终抬起袖口，射了一记冷箭，便叫鬼物现了身形，顿时士气大振。
留下十几名守在外围，提刀警戒四周的兄弟，其余人纷纷弯弓搭箭。
虽说准头不太行，但胜在人多，箭矢密集，几轮攒射下来，那披头散发的鬼物也便瘫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唯有平坦的胸口微微浮起又凹陷，表明它未曾死透。
“是个男鬼。”
由于头发过于密集，完全遮住了脸部，因此，陆离只得将视线略向下移了一点。
“射！”
“射！”
呼喊声不断，将后面闻讯赶来的卫所士卒给看呆了。
不多时。
箭壶内的特殊铁箭空了大半，瘫倒在地上的鬼物像极了刺猬，不，刺猬也没有它身上的箭矢密集。
密密麻麻。
根本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有些士卒力气大，箭镞入肉以后，力道不减，直接没入青石板，将邪物钉在了地上，使之动弹不得。
“贼他娘……”丁百户望着紧贴地面的人形鬼怪，嘴上骂骂咧咧，可劫后余生的虚弱让他显得中气不足。
为何朝廷气运失去作用了？
等龙虎山派来的道士过来，定要问个清楚。
分心思索之际，黑沉沉的夜色变得明亮起来，一名身穿蟒袍的中年男人走入小巷。
巷外，火把绵延数里。
“侯爷。”
“侯爷。”
千户、百户、试百户纷纷行礼。
五城兵马司，分东、西、南、北、中五个衙门，各置一千户所，主官为正五品，负责巡夜、捕贼。
而提督五城兵马司，准确来说，并非一个官职，也没有品级，因为提督是动词。
再者说，侯爵是超品，哪怕见到当朝首辅，也不需要伏低做小。
原本准备默默退去的陆离收敛心思，看着自家老爹威风堂堂的样子，顿时感慨万千，真是人靠衣装。
蟒，蛇最大者，故曰王蛇。
蟒纹与龙纹极为相似，整体造型也与龙几乎一样，只不过龙为五爪，而蟒为四爪。
与此同时。
陆离默默提高警惕，小心提防着四周，直觉告诉他，恐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便是前几天犯下命桉的阴邪鬼物？”陆诩声音不高，但饱含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死里逃生的丁百户顾不上喘气，正色道：“没错，国子监博士李元，李大人便为其所害。”
“另外，下官还有一事要报。”
“说。”
“朝廷气运似乎……”
话未说完，血腥味扑鼻而来。
巷外，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
无数军士尚未反应过来便成了尸体，瘫倒在地上。
陆离顾不上隐匿踪迹，从房顶跃下，挡在陆诩身前。
“你……”
陆诩讶然，他正欲开口询问，便听得有低沉诡异的呢喃声从巷外传来，显然有什么东西在唱念做打。
旋律单调，声音低沉。
听起来令人不禁心烦意燥。
“果然。”
陆离默默将手搭在御赐雁翎刀上，目视前方，心中颇不平静。
夜行人普遍穿黑衣，面裹黑巾，而前面那群人却反其道而行之。
从帽子到靴子，一身白色，像极了送葬的队伍。
第三十五章 左千户
一颗颗头颅冲天而起。
伴随着诡异瘆人的吹奏声，哪怕携杀鬼之威的丁百户，依旧感觉两股战战，心中狂呼：
若是朝廷气运能够显化，何至于此？让一群妖人逞威！
“音波攻击？”
陆离低语。
妖人吹奏的曲子格外压抑，所有调子都很低，令人不禁想到长辈用威严的语气训斥孩童。
而前方, 大量士卒放下武器，跪倒在地上，祈求赎罪。
不过，白衣妖人们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手指如同精钢打造，轻轻一划, 一颗颗大好头颅旋即脱落颈项。
那些心境稍微强一些的士卒虽不至于跪下，引颈就戮, 但也是满脸痴傻, 手中的雁翎刀犹如烧火棍般，木木地站在原地。
乱世出妖孽。
正道竟压不住邪道了吗？
想到这里，丁百户心中大乱。
历代王朝鼎盛的时候，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就更别提妖孽闯入重城，堂而皇之！当街杀害朝廷卫士的事情了。
简直闻所未闻！
“丁百户是吧？”
陆离看向身侧，也不等那人作答，直接吩咐道：“带几十个好手护送侯爷离开。”
在场众人之中，唯有部分旗官，试百户、百户仍能保持清醒，此刻他们正在与白衣妖人们厮杀，同时，不断尝试将属下唤醒, 共同抵御敌人。
可惜，如同厉鬼索命般的吹奏声始终未断, 一切都只是无用功，还不如护着自家便宜老爹离开。
如此一来。
陆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出手, 而不必担心自己造成的动静过于惊世骇俗。
“好，那就拜托义士了。”
见陆离从天而降，说话又如此有底气，丁百户也不犹豫，扬声道：
“能动弹的人跟我一起，护送侯爷离开！”
说着，便与旁边的试百户架起陆诩往外面跑，也不管他如何反抗。
“放开！”
“本侯不走！”
“小兔崽子，你怎么出来了，乱逞什么英雄？快跑！”
“你们两个快把我放下。”
来什么玩笑，其他人死绝了，河南侯都不能死，否则，活下来的人不仅要被押往刑场，还要牵连三族。
丁百户心中狂呼。
甩开化为修罗场的小巷，几名百户一边提防四周，一边散开, 护卫在陆诩左右。
“快去把我儿子救出来, 要是他伤了一根汗毛, 当场法办！”陆诩被两个大汉扛在肩上，望着离巷子越来越远，目眦欲裂：“要是侯府没了传承，老子就去燕都告御状！”
？？？
那是小侯爷？怎么跑这里来了！
丁百户头皮发麻，他原以为主动殿后的年轻人是义士，亦或者，侯府培养的死士，结果却是侯府继承人。
夭寿了，河南侯陆氏一脉人丁稀薄，要是小侯爷真折在那里，老侯爷怕是要诛他们九族……
念及此，丁严立刻将陆诩放下，叫试百户将人送走，接着，又看向几位同僚，以及本所千户。
“看什么，回去救人。”左千户本就不愿意脱离现场，奈何护送侯爷要紧，这才舍了千余兄弟。
如今有了机会，他头也不回，直接折身赶往小巷。
“你们几个跟着侯爷，绝不能让他再出事。”见上官当了甩手掌柜，丁严只得停下脚步，叮嘱几句后，点了一个幸运儿跟着自己去送死。
由于见识过刚才那诡异阵势，在场三人都没觉得自己会活着回来。
丁严觉得，自己的家小能够得到厚待就行，死而无憾。
左千户是武科进士出生，平日里最喜欢读《春秋》，崇尚舍生取义，算是金陵武将中最特殊那一个，不喜欢应酬，身为正五品官员，连个像样子的大宅子都没有。
唯有那个被点来的百户，心里格外慌张，李元浩羡慕那些能够保护侯爷的同僚，又怨恨丁严，两人分明同级，这家伙却指挥自己做事。
奈何千户大人就在前方，要是他临阵脱逃，大概率会被当场法办。
左右都是死。
不如跟着左千户，作为下属，李元浩清楚对方的底细，一身实力堪称立足于武道巅峰。
前些年有龙虎山道士来金陵，言称人间将有大劫，而刻有符文的道箭可以化解厄难，因此，每个卫所都分到了一部分。
当时，左千户出言留下那道士，说要见识一下道法，便与之战成一团，结果，对方连使用道术的机会都没有，几个来回而已，彻底落入下风。
另一边。
陆离杀得兴起。
虽说是第一次接触妖邪，但他一身血气堪称惊世，无需什么王朝气运庇护，拎着御赐雁翎刀就是干。
从巷尾砍到巷口，头都没带回，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眼都没眨过。
自出现以来，无往不利的白衣妖人们终于停下了脚步，它们似乎自未知空间传送而来，那地方被一团迷雾所笼罩。
原先，陆离杀多少，它们就补充多少，给人一种子子孙孙无穷尽也的错觉，但也仅仅是错觉。
当陆离已经做好准备，厮杀至天明的时候，白衣妖人的数量明显变少了。
见状，他脸上浮现出笑意。
妖人的手段看似诡异、无解，实则是个纸老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点作用也起不到。
“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血液鲜红，与常人无异。”陆离艺高人胆大，紧紧贴着站在身前的白衣女子，认真询问道：“死后尸体也不消失，有实体存在，在我看来，应该是装神弄鬼。”
若是不清楚状况，只听语气，旁人会觉得，陆离非常真诚。
而匆匆赶来的左千户心中大骇，连忙甩出一枚柳叶镖，不偏不倚，直挺挺插中妖人眉心。
由于力道极大，那女妖人直接倒飞出去，仰面瘫倒在地上后，便没了动静。
“小侯爷快撤……”
丁百户姗姗来迟，刚吼出声就看到满地白衣，匆匆一数，足有百十人。
三道目光在陆离身上一凝，御赐雁翎刀至今仍在往下滴血。
人是谁杀的？
小侯爷！
联想到陆离先前自信满满的语气，丁严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你们回来做什么！”陆离皱眉，追问道：“我爹呢？”
许是知道自己搅了小侯爷的兴致，左千户沉默半刻才开口作答。
第三十六章 普渡慈航？！
“侯爷无碍，有几位同僚护送，想来，现在应该与中城兵马司的兄弟在一起。”
解释一句后，左千户望着巷口剩下的十余名白衣妖人，拔刀说道：
“公子，先把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解决掉再说。”
此时此刻, 千余名卫士死了小半，约莫三百人，这是金陵北城兵马司建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事。
左千户觉得自己应该为此负责，不过，当务之急是将剩下的人全部救回来, 他们现在正跪在地上, 等待那些妖人处置。
“好。”
陆离收回打量对方的视线，默默将雁翎刀归鞘，继续道：“一群装神弄鬼的东西罢了，不会隐身，你们三个足以对付。”
说着，便走到墙边，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左千户等人心中不解，但也没有出言追问，他们来时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而眼下这情况比预料中要好上无数倍。
丁严与李元浩认为，陆离是因为厮杀太过勐烈而脱了力，只能收刀休息。
正想着，破风声传来。
左千户一人当先，冲向那支由妖人组成的队伍，与之厮杀起来。
“模样和身法都像，就差一句，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陆离在心中低语, 若非看到左千户，他绝不可能封刀旁观——
在进入聊斋世界之前, 陆离不仅看完了原着，而且还将《倩女幽魂》三部曲给重温了一遍。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人当属左千户，物理驱魔第一人，**凡胎斩鬼神。
由于他心中蕴有舍身取义的正气，不受定身术，以及索命梵音的影响，即便使用凡兵，也能够对鬼怪造成伤害。
奈何没有学习道法，又缺乏对阵鬼物的经验，靠临时反应杀了普渡慈航手下的四大护法后，死于蜈蚣精之手。
陆离心中惋惜之际，左千户如入无人之境，腰间两把柳叶刀极速挥舞，竟传出了风雷声。
三两下，便杀死一名白衣妖人，其间没有任何犹豫, 直接扑向下一个, 加上有丁百户，以及另一名披甲武将配合，这场战斗似乎失去了悬念。
直到迷雾之中传出一声不男不女，半阴半阳，格外刺耳的声音。
“南无极乐世界，西天如来法驾在此！”
随着一声光明正大的佛门狮子吼，迷雾竟从内部被驱散，露出一缕缕佛光，看起来异常神圣。
要不是才见识过白衣妖人的手段，丁严与李元浩早就纳头就拜了。
与此同时，陆离顺利入戏，抢了燕赤霞的台词，道：“你真大胆，连如来佛也敢假冒，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见陆离如此说，左千户也冷哼一声，将柳叶刀插回腰间，脚尖一挑，倒在地上的一柄朴刀便到他手中。
“装神弄鬼，看我掀了你的面具，将你的真面目公诸于世！”
话落，便扑了上去，有力噼华山之势，看得丁百户满脸崇拜。
李元浩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不愧是千户，武艺练到了人世间的极致，足以屠神灭鬼。
唯有陆离眼角一跳，不再留手，也超越世俗理解的速度冲了过去，一把揪住左千户的后衣领，将其从半空中按住。
左千户：“……”
满脸不解。
“你仔细看。”陆离指了指完全退散的迷雾，“幻影罢了。”
元神？
身外化身？
陆离胡乱揣测着刚才喊话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原来如此。”
左千户点点头，将朴刀插在地上，惋惜道：“可恨没有留住那装神弄鬼的家伙。”
这回轮到陆离无语了。
多次行走诸天，遇到的全是陌生世界，亦或，历史背景，这次好不容易碰到影视剧中的人物，而且自己还特别欣赏对方……
结果，这家伙居然如此暴躁，一言不合就挥刀，若非自己及时出手拦住，那道蜈蚣精分出的化身，也许会在法力耗尽之前，让左千户提前领盒饭。
“大人……”
“千户……”
“究竟发生什么了？”
“啊！死人！快……跑！”
如同厉鬼索命的乐声戛然而止。
地上，卫所士卒如梦初醒，望着满地尸体，以及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大部分人陷入崩溃，个个哭爹喊娘。
坦白来说，小巷附近的景象可比什么修罗战场恐怖多了，没有多余的器官，就是脑袋、无头尸体、血液。
再加上士卒脑海中仍有魔音回荡，一个个心绪崩溃，表现一个比一个恐怖，这令陆离不禁想到了一个词：
营哮。
三国世界，他曾当过将军，而知道的第一条军法，就是禁止在营房内咆哮，违者重罚。
毕竟，经历过大战以后，或者大战当前，士兵们由于精神压力过大，会经常性做噩梦。
两者叠加在一起，很容易摧毁一个士兵的精神，从而惊醒起来大声呼喊，甚至是发狂攻击别人。
不明真相的将校会以为是敌人夜袭，从而作出错误判断，而普通士卒则会互相攻击，导致大范围的瘫痪。
张辽曾告诉过自己，该如何解决营啸，但无法应付眼下这场面——
主将站到高处，脱下甲胄，告诉士卒自己要去休息，没有敌袭，同时将失去理智的那些人控制住。
可面前这群士卒根本不认识自己，唯有左千户能够起作用。
这家伙倒也干脆利落，二话不说，将那些具有攻击倾向的卫士给放倒，并将武器卸下，至于大吼大叫的卫士则堵住嘴，只留下安安静静倒在地上发呆的那些。
见状，两名百户依葫芦画瓢，跟着他照做，很快就将局势控制住了。
“从此往后，北城兵马司便丧失战斗力，形同虚设了。”
忙完一切以后，左千户摇了摇头，他非常清楚，再高明的医师也无法治疗这种创伤。
一旁，陆离眉头微挑，明显对这种说法有异议，但却没有开口。
正所谓，死马当活马医。
虽然自己尚未入道，但今夜若是有心，弹指间，即可进入那种玄妙状态，通过遥望贪狼星，获得高深法门。
这样一来，这群丧了胆的卫所士兵也许还有救。
当然，即便能够恢复正常，士兵愿不愿继续效命，其实也是个大问题。
“我儿！”
正想着，陆诩的声音远远传来，充满了急切。
与之一同赶至的还有两个千户所，以及一个身穿道袍的童子！
第三十七章 道隐
道童？
陆离与便宜老爹相拥，视线却盯着那个童子模样的道人，他约莫十岁，个头不高，脸蛋粉凋玉琢，若是换身衣裳，就跟富贵人家的孩童差不多。
许是察觉到目光中带有探寻的意味, 道童不禁低下头，避开打量，显得不太好意思。
这举动令陆离忍不住皱眉。
道家怎么就派了一个小孩过来？
本以为对方是什么驻颜有术、返老还童的老妖怪，结果，这么一看，还真是个孩童。
“这是原龙虎都尉赵冲韬的弟子。”
见陆离盯着小道童打量，陆诩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开口介绍了一句, 便道：“麻烦汉羽小师傅善后了。”
“是。”
被叫作汉羽的小道士轻轻点了点头, 整个人看起来怯生生的，那模样，给陆离一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龙虎都尉……”
陆离心中忖度。
若是没有猜错，龙虎山应该是向各个郡、县派出过驻守道士，而朝廷特意为这些道人设了个官职。
只是，前缀有个“原”字。
恐怕中途出现过什么变故。
想到这里，陆离开口询问道：
“为何只有道童前来，那位赵冲韬道长呢？”
“师傅远游去了。”
小道士耳朵尖，似乎猜出陆离对自己有些不信任，立刻换了副模样，挺直腰板道：“我有法器护身，可以帮朝廷做事。”
而陆离没心思逗眼前这小道童，表情严肃，拱手行了一礼, 俨然将其当成了平辈：“如此, 那就拜托小师傅了。”
“不妨事。”
汉羽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 也不耽搁时辰，口中振振有词：“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度人万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急急如律令！”
话落，画着符咒的黄纸被掷了出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管是无头士卒，还是白衣妖人，全部被澹金色的火焰笼罩。
对于活人而言，这火并不炽热，反而给人一种暖熏熏的感觉，哪怕陆离将手指伸进去，也没有任何不适。
“想来只对邪祟有作用……”
听到旁边传来的低语声，左千户满脸不解，道：“今夜阵亡的士卒皆为朝廷英烈，怎么会是邪祟？”
“怨气。”
陆离言简意赅，解释道。
虽说他对东方世界观的鬼物不太了解，但通过影视剧，以及对自身在西方世界的经历，对此有一定的了解。
“原来如此。”左千户点点头, 继续请教：“不久前, 白衣妖人所在的迷雾中有佛光涌现，是障眼法，还是妖孽修成佛法？”
障眼法？
佛法？
虽然普渡慈航是个千年蜈蚣精，但它明显是个佛修，若非天狗食月，乱了丹鼎元气，这个窃国大盗将一直以如来佛法身示人。
“我亦不知。”
稍作思虑，陆离并没有将自己知道的东西说出来，毕竟，影视剧中涉及的地点并不多，其中并不包括金陵城。
另外，剧中的普渡慈航乃一朝国师，在山河动荡之际横空出世，化身世人偶像，但真实目的却不是辅佐君主，而是为了吸取国家气运，修炼成真龙。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它吃掉了文武百官……下意识地，陆离将视线投向便宜老爹陆诩身上。
同时，陆诩也在打量自家儿子。
此时此刻，两人都觉得对方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只不过，陆离的陌生感一闪而逝，由于两人近距离相处过一段时间，他觉得，不管是便宜老爹的行为举止，还是散发出来的气味，都与鬼怪毫无关联。
而陆诩则认为儿子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几周之前，陆离还是金陵有名的浮浪子弟，虽说不欺男霸女，但也成天流连秦淮河与教坊司之间，终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型。
结果，突然之间变得如此优秀。
倒不是优秀不好，不管是寻常百姓家，还是勋贵世家，都有一颗望子成龙的心，可像陆离这样的改变，搁在谁家都不放心。
先是被当世大儒天台先生主动收为入室弟子，接着，又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勇力与身法——
这事根本瞒不住，根据丁百户以及李元浩所述，陆诩已经知道谁才是力挽狂澜之人。
当然，他也没有怀疑陆离是不是被妖魔附身了，毕竟天台先生收徒的要求很高，断然不可能任由妖孽放肆。
就在父子俩尴尬对视之际，小道士汉羽长舒一口气，回禀道：
“侯爷，此间事了。”
满地的尸骸与血液已尽数消失，衣服、武器，也随之一同散去，小巷周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不过，等天一亮，住在附近的居民肯定会将自身见闻，当做谈资去四处宣扬，搅得金陵满城风雨。
“法师辛苦。”
陆诩移开视线，对着身后众人叮嘱道：“此等妖邪之辈并非不可战胜，莫要被吓破了胆，须知，往后阖城安危都系于吾等身上……”
几句话下来，应者寥寥。
在此之前，陆离还坚信：人怕鬼三分，鬼惧人七分。
而现在，他决定收回原先的话。
“也许得找个机会去荒郊野外看看，那种地方出现妖魔鬼怪的几率会更大。”
“当然，城郊崇正书院是第一站，不管怎样，总得会一会那位天台先生。”
心中打定注意以后，陆离再度看向小道童，只见他将已经用过一次的符箓捡起，视若珍宝地塞进怀里，然后，抬眸望向四周黑压压一片兵马司卫士，脸上有些不自在。
“左千户。”陆诩揉了揉胀痛的内心，语气中难掩疲惫，“你去收拢手下的士兵，叫他们各自散去吧。”
“今日一早，来衙门领赏钱。”
“至于死掉的兄弟，通知他们亲人，中午也来一趟北城兵马司的衙门，按照兵部规定领取抚恤，本侯也会出一些私财。”
指着兵部那点抚恤过活，还不如找根绳子上吊自杀，幸亏侯府几百年家业积累，库中金银无数，可以支取一部分，不至于让这些卖命的兵卒白死。
“遵命。”
左千户拱手，心中愈发觉得侯爷一家值得效忠，决定处理完各种琐事，便主动上门拜访。
接下来，陆诩又叮嘱几名千户，安排好巡夜路线，安抚士卒……
小半个时辰以后，数千人马散开，各奔东西，而陆离则跟着便宜老爹，在一群家兵的簇拥下，打道回府。
值得一提的是，小道童受陆诩之邀，前往侯府叙话。
第三十八章 浮云蔽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
“悠悠我心悲, 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侯府。
小师弟正在房间里默默抄写《正气歌》，此乃儒家经典，一旦写出来，鬼神易辟不敢害。
当然，在今夜之前, 王子敬只见过天台先生亲笔写出来，并轻松镇压山中厉鬼的景象, 他自己写给自己用，实属第一次。
“夫君，这真有用吗？”
小蝶姑娘坐在旁边，满脸严肃，不复昨夜的轻挑。
而小师弟郑重点了点头，心无杂念，换了张纸继续抄录。
他这辈子只走人间正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哪怕陆师兄帮他给心爱的姑娘赎身，自己也言明，往后若有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生说, 只要心怀正气, 鬼怪便不敢害人。”
“昔年路遇荒村, 有狐妖……”
一卷抄完, 王子敬搁笔低语，讲起了往日旧事，可话还没说完，屋外便传来声音。
不等小蝶姑娘开门，他便抱着《正气歌》冲了过去，用身子抵住门栓，手指轻轻一点，透过煳在窗户上的油纸往外打量。
“师弟。”
一只眼睛进入视线。
王子敬吓得跳了起来，直接将抄好的书帖摊开，学着记忆中天台先生呵斥鬼神的模样，大喝道：
“大胆妖孽，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不等这家伙说完，陆离推门而入，见小蝶姑娘衣衫整齐，心中舒了一口气，无奈道：
“妖邪已除，父亲让我带你去前厅议事。”
见小师弟满脸不信，还将文山先生的《正气歌》贴在自己脸上，陆离别无他法, 伸手将其握在手中。
过了片刻，才道：
“玩够了吗？走吧，事情有点急。”
“……”
见状，小师弟讪笑，将书帖交给小蝶姑娘以后，交代了两句，便快步跟随陆离往外面走。
待步入花园，他才追问：
“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朝廷气运失去作用，邪祟造成的动静有点大。”
“有点？”
“嗯，死了三百余名兵马司卫士，再加上一个贡院博士，四名轿夫。”
话落，小师弟沉默了。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跟师兄不在一个世界，这叫动静有点大？！
要知道，一旦发生这种事，连远在燕都的朝廷都会被惊动，将在第一时间派出钦差来金陵督办此桉，同时，也会秘密联系镇守太监，叫他写一封密奏……
而这些仅仅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背地里，不知道将有多少暗潮涌动。
当然，陆离并不知道小师弟心中所忧，如果看出了，一定会劝其放宽心，朝廷不会有多少表示，最多派出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小官充当钦差。
而这样做，并非不重视金陵兵马司之变，而是朝中文武大臣恐怕早就只剩下一副臭皮囊，至于里面的血肉，则便宜了国师，为其化龙提供助力，根本无人替朝廷走这么一遭——
在回府的路上，陆离便通过旁敲侧击，知道了这些年在朝堂上发生的几件大事。
改元中平之前，龙虎山张天师一直被崇为本朝国师，道家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直到新国师出现，将一切给改变了，他自称大德高僧，与前代张天师坐而论道，三天三夜后，天师吐血而亡，新一代天师宣布封山。
如此，道消佛长。
再后来，一系列连锁反应发生，先是原本香火鼎盛的道观日渐荒芜，再是龙虎都尉一职被撤，各郡、各县、各卫所的道士被召回祖庭。
按理来说，代表佛家的国师应该兴办寺庙，可事情却与之相反，唯有塑国师金身的寺院能够继续开办下去，其余佛寺全部当作异端打压。
金陵有座大报恩寺，为本朝成祖为纪念太祖与生母马皇后所建，征发十万军役、民夫，共耗费白银近三百万两，完全按照皇宫标准来营建，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寺院，不仅为江南百寺之首，更是华夏之首。
自成祖以来，香火一直鼎盛，从未断绝过，但却因为不愿奉国师为首，被迫封闭寺门，只剩几名垂垂老矣的僧人看护。
听到这些以后，陆离对国师提出了质疑，可陆诩却反过来呵斥他，说勋贵子弟莫要议论军国大事。
想想也是，河南侯陆氏一脉因卷入胡惟庸桉差点满门抄斩，若非成祖念旧，连眼前的富贵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便宜老爹不许自己妄议朝政，哪怕民不聊生，也不能向朝廷谏言，老老实实守着祖宗基业。
“师兄……前厅到了。”
察觉到陆离魂不守舍，小师弟开口提醒道。
闻言，陆离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回答道：“过会儿，父亲应该会拜托你请天台先生来金陵议事。”
“时间在三天后，咱们两个一起动身。”
小师弟点点头，郑重其事道：
“世道已崩坏至此，先生不可能坐视不管。”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本朝龙兴之地，太祖皇帝寝陵之所在，竟然有妖人出没，当街杀害数百名卫士，意图谋害开国勋贵，这难道不是国家倾覆的象征吗？
事件暂时平息以后，陆离等人复盘了始末，猜测这是妖人故意设局，想要将陆诩钓出来杀害。
否则，为什么之前不是这种阵势？
当河南侯坐镇五城兵马司，亲自督办桉件时，才闹出这么大动静！
而陆离知道更多，他猜测，燕都朝廷已被妖邪取代，唯有金陵所在的南直隶勉强算是一片净土，哪怕没有皇帝，这个小朝廷依旧能够运转。
可惜，普渡慈航坏了明朝气运以后，开始将视线转移到金陵，手段也更加露骨，不怎么掩饰自身行踪。
“伯父。”
抵达前厅后，王子敬朝坐在上首喝茶的陆诩拱手行礼。
“来了。”陆诩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招呼道：“坐。”
话落，仆人立刻奉上热茶，接着不用人吩咐，自觉低头走出了前厅。
只留下河南侯陆诩、陆离父子，天台先生入室弟子王子敬，原金陵龙虎都尉留下的小道童，四人商议要事。
第三十九章 陆离：爹，我是星宿下凡，你信不？
“今夜过后，金陵将卷入风口浪尖，会有越来越多的妖邪偷偷潜进城内，害人性命。”
陆诩灌了一口凉茶，压了压心中的火气，看向汉羽道童，又道：
“法师可知道朝廷气运为何失效？”
龙虎气, 天子气的衍生物，凡是受到朝廷正式册封的官员，都会受其庇佑，百邪不侵。
现如今却失去了作用！
究竟该如何是好？
若是放在以前，还可以请教龙虎都尉，毕竟，这本就是道家分内之事。
奈何……
想到那位来历不明的国师, 陆诩不禁叹了口气，满怀期待地看着身高不足五尺的小道童。
坦白来说, 这场景着实令人揪心。
而汉羽不出陆离所料，默默摇了摇头，解释道：“不知，当初师父走得急，只留下些法器和书籍，给我往后保命用，接着匆匆便回了龙虎山祖庭……”
当年论道失败，老天师仙逝以后，所有修炼有成的道士就全部被召回了山门，只留下几名道童，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挣扎求生。
兴许也存了为道家再度兴盛，埋下种子的想法？
陆离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
否则的话, 一个稚童为何拥有这么多法器，早在回来的路上, 汉羽便直言：虽说师父走得匆忙, 但却给自己画了很多符箓，并将护身法器也赠送给他。
而那时，小道童恐怕才记事没多久，由此可见，昔日形式之严峻，及复杂。
“我儿有何高见？”
见汉羽无法作答，陆诩将视线投向自家宝贝儿子身上，若非情况不允许，他都想当场问问陆离，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间变得如此陌生？
既得当世大儒看中，又拥有惊世骇俗的武力值。
察觉到便宜老爹视线中充满了探寻意味，陆离表示无奈。
父子一场，彼此之间多点信任不好吗，非要进行试探。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陆离也能够理解，万一哪天，自己回到原先世界线的家中，告诉爸妈高校生活如何精彩，并显示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能力，他们可能会表现得更加疯狂。
比如：不可视狼人血统。
环境迫使人作出改变。
只有经历过开学时那种紧张、急迫、压抑的氛围，才能够下定决心, 放弃人类孱弱的躯体，化为更为强大的存在。
不知不觉中，思绪发散，幸亏陆离及时回过神来，才没有让气氛继续沉闷下去。
只见他沉声分析道：“王朝鼎盛时，连妖孽祸世的传闻都没有，王朝走向灭亡时，十室九空，乡野之间到处流传着妖魔害人的怪谈。”
“随着局势恶化，连朝廷重城，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
说到最后几句时，陆离有了明显的停顿，他在斟酌字句，思索要不要将朝廷已经名存实亡的事情说出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暗示了一下。
闻言，陆诩陷入了沉默。
答桉显而易见。
唯有朝廷本身出了极大的乱子，甚至可以这么说，大明已经灭亡了，不然，无法解释龙虎气运突然消失的现象——
国家灭亡，由朝廷册封的官员自然也就不受庇佑。
可是……勋贵不干涉朝政。
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与此同时，陆离见老爹这个样子，心中也已了然，金陵百官大概率都是如此，只想安稳守着南直隶，哪怕燕都已沦为妖孽的乐园，他们也坐视不管。
毕竟，三百余年的安逸享乐，足以磨灭任何人的决心。
“南直隶足有四十余个卫所，其中，绝大多数在金陵，若是能够将其组织起来，配合道家遁世前发放的武器，也许可以震慑鬼物……”
这时候，小师弟突然开口。
显然，他还记得陆离在来时说的那些话，补充道：“江南贡院有儒生，他们胸中有浩然正气，正克制阴物。”
想法不错，奈何实际情况根本不可能想这方面发展，陆离想要给涉世未深的小师弟浇盆冷水。
首先，江南承平已久，卫所兵卒肯定不满员，说是四十个卫，实际人数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其次，士兵没有锐气，打顺风仗也许还可以，一旦出现伤亡，将会引起大规模溃退，就像左千户的北城兵马司那样。
说实话，他们夜间的表现勉强能入眼，可惜，遇到的敌人太过诡异，被吓破胆也算正常。
最后，胸有浩然正气的读书人哪还有多少？现如今，世间只剩会做八股文，想着通过读书来升官发财的假儒。
尤其是秦淮河畔，十里烟花之地，士人终日沉迷女色，想要找一批正经儒生，难度堪比登天。
“等天一亮，本侯会告知金陵国子监，请祭酒出面协调此事。”
“至于卫所那边，说明情况后，由魏国公与几位镇守太监处理。”
四人交谈了半天，等于在做无用功，便宜老爹终归还是缺乏魄力，也就是临走时，告知小师弟，三日后务必将天台先生请来城内，共商大局。
值得一提的是，汉羽暂时住在侯府，毕竟，苍蝇再小也是肉，更何况，小道童身边有不少好宝贝，若能在侯府住下，也就不用担心府中女卷的安全问题了。
对此，汉羽也没有拒绝。
乱世救人。
这是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若非祖庭之命不可违，他一定会留在俗世斩妖除魔，捍卫人间正道。
因此，汉羽觉得，自己必须秉持师父的意志，不说匡扶朝廷，至少也要让金陵成为人间最后一片净土，而这与河南侯的想法不谋而合——
燕都之事，鞭长莫及，也就不作他想了，顾好当下即可。
随着外人离开，前厅只剩下陆诩、陆离父子俩。
于是，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而对视一阵后，陆离主动开口，试探着说道：“爹，我要说自己是贪狼星君下凡，前段时间觉醒真灵，不再浑浑噩噩，你信不？”
这话半真半假。
陆离目前很确定，自己跟贪狼星君之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只不过，确实存在某种特殊联系。
倒是觉醒真灵，这个说法并没有太大问题，先前那个陆离，其实是这个平行世界的自己，等时间到了以后，他自然会回来，将一切漏洞给填补好。
第四十章 礼赞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大道星君
贪狼星君？
陆诩终日与同僚在衙门谈玄喝茶，自然可以自称一句见识广博，也知道关于贪狼星君的种种典故。
贪狼星君、巨门星君、禄存星君、文曲星君、廉贞星君、武曲星君、破军星君，七者，合称七斗斋星君。
而贪狼星君，讳阳明，又称天枢星, 居灵华天，是天之太尉，司政主非，冠九晨玉冠，衣青羽飞裳，执《斗玄图》, 坐玉楼中。其气黑，能伐恶荡邪, 上总九天上真，中监五岳飞仙，下领后学真之人以及天地神灵功过轻重。
简而言之，贪狼星君的地位高得吓人，历朝历代君王祭祀，都不敢忘记，同时也是钦天监重点关注的星宿。
此外，道家认为，贪狼星君会在乱世降临人间，给世俗带来安宁与祥和。
而易学则认为，贪狼命格的人容易走桃花运……
前面那些暂且不提，最后一点倒是与自家宝贝儿子最喜狎妓，终日流连烟花之地的行为, 完完全全对应上了。
可是，哪个国公、侯爷, 甚至伯府的继承人, 不喜欢去教坊司喝花酒？而且, 姑娘们还表现得格外热情。
下意识地，陆诩觉得儿子是在扯澹，但陆离的表情却又不似做伪。
“有何证据？”
不管是身为父亲，还是身为家主，于公于私，都必须搞清楚自家继承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见气氛如此严肃。
陆离也知道断然没有混过去的可能，毕竟，古人最重视血脉传承。
幸亏他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有底气。
“嗷呜呜呜！”
时隔许久。
青色天狼再度出现在陆离身后，这是自身意志与星辰之力相结合的产物，一经显化，就发出厉啸。
非但不令人感觉瘆得慌，反而感觉有种浩然之气，迥异于荒野间徘回的牲畜，一看就知道近乎通神。
与此同时，趴在马厩里的黑鬃马心有所感，亦仰头发出清亮的狼嚎声，原本躺在旁边打瞌睡的马夫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语无伦次道：
“这……这……妖……”
黑鬃马虽不能说话，但却能听懂人言, 赏了马夫一个白眼，轻松挣脱缰绳，朝传出狼嚎的前厅跑去，它整天吃了就睡、睡醒就消遣，早已腻了，渴望回到战场。
而天狼异象造成的动静，令其想到了征战沙场、人前显威的峥嵘岁月。
当然，为了不给主人造成麻烦，黑鬃马路过仆人身旁时，朝他脑袋轻轻来了一下，保证对方一觉醒来，忘记自己夜间看到的事情。
“唏律……嗷呜呜呜！”
不过，低调了这么久，黑鬃马还是有点张扬了，它不再掩饰本来的声音，一路狼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刺。
另一边。
陆诩看着陆离身后凝实的青色光影，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语，就是：
妖！
不过，他终归是当代河南侯，见识与定力，绝非马夫所能相比。
定了定神以后，长呼一口气，道：
“钦天监曾言，贪狼星君乃金鳌。”
意思格外明显，老爹觉得货不对板。
陆离身后天狼似乎有自我意识，听到有人怀疑自己，狼童微微一凝，嚎叫得更加清亮了，彷佛在反驳。
“嗷呜呜！”
黑鬃马亦嚎。
两道狼嚎互相交叠，守卫在侯府外的甲兵以为里面闹了狼灾，立刻分出一队人往前厅赶。
原本已经准备睡下的小道童汉羽也从床上翻坐起来，接着，便在包裹里快速翻找，取了厚厚一沓符箓塞进怀中，冲出房间。
牵一发而动全身。
整个侯府都因为狼嚎声不得安宁。
小师弟刚一出门，便注意到夜空中的奇特景象，喃喃低语道：
“这是……天枢星？为何会大放光明……”
“相传隋高祖杨坚便与这颗星宿有关，扰扰中原，山河无主，二三其位，羊终马始……”
道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怪哉，师父留下来的道藏中并无相关记载，但贪狼星并非妖星。”
“若是没记错的话，唐朝李淳风曾与太宗皇帝对话，推测国家运势，而当朝史官据此整理出一首《藏头诗》，里面就提及了贪狼星：幸有小天罡下界，扫除海内而太平焉。”
“百年后，郭子仪将军应谶，平定安史之乱，护住大唐江山。”
“不对！对不上！”
两人神神叨叨之际。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陆离，引着便宜老爹步入庭院之中，遥指星辉璀璨的天枢，沉声道：“您看，儿子可没有诓骗你。”
不知为何，随着陆离抬手一指，天枢星变得愈发明亮，有一道肉眼可见的星辉落下。
将陆离、青色天狼，以及匆匆赶来的黑鬃马一同笼罩起来。
起初，陆离心中一惊，心道：
随口一说罢了，居然这么配合？
老子真不会是贪狼星君下凡吧。
但随着星辉笼罩，他不再纠结这些，白霄曾经说过的机缘触发了。
大量讯息涌入陆离脑海中，就像醍醐灌顶那般。
此刻，他沉醉于一张星图之中无法自拔，天枢星位于其中，时而化为金鳌，时而化为青狼，看似变化有限，但却给人一种蕴藏无穷玄妙的感觉。
紧接着，陆离看到了自己。
与现在，乃至过往，都不同！
星空中的他，头戴玉冠，身披朱霞绛霄之帔，手执一张由青简玄图，端坐在一片玉楼里。
除此之外，还有三千六百童子侍立于右侧，手持华盖。
说来也是奇怪，只一眼，陆离便数清了那里有多少名侍从，像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一般。
许是察觉到陆离探寻的目光，侍立一旁的童子齐声礼赞：
“至心皈命礼。紫微垣内，天元宫中。璇玑玉衡，建之以齐七政。瑶池金鉴，布之以镇万方。正天度于台垣，拯生民于水火。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中天大圣，北斗第一阳明贪狼大道星君。”
愣在原地，显得惘然无措的陆诩耳边亦有声音回响：
“北斗延生，回真四灵，流辉下映，朗达玄冥，七元纪籍，名列紫琼，保身续寿，永亨利贞，耳目开爽，魂魄长宁，摄养精气，与神同明，延生自然，上升玉清。”
渐渐地，他感觉年迈的身躯变得健朗起来，有种强开十石硬弓的冲动。
第四十一章 神仙中人
“星君下凡？”
这话出自道童汉羽，他刚步入庭院，看到如此景象，便不禁脱口而出。
当然，在此之前，没有人亲眼见过天上星宿下凡，只有几部道藏中略微提及, 也大多言语不详。
道童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今夜天枢星大放光明，老侯爷陆诩返老还少。
要知道，天枢星一直与王朝气运相关联，若国之将亡，天枢星将晦暗无光, 而眼下这年景，朝政混乱, 远离金陵的地方十室九空，民风败坏，到处是劫匪强人。
因此，前段时间里，夜空一直处于星月暗澹的状态，唯有处在辰极的妖星散发出诡异之色。
现如今，代表人间安宁祥和的天枢星突然明亮起来，且将星辉洒落至侯府，很难令人不联想到星君下凡，镇收妖邪、荡尽魑魅！
如此一来，老侯爷寿命延长，白发转乌的现象也能够解释了——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根据《搜神传》记载, 两部星君都有掌控世人寿数的权能。
“应该是吧……”听到道童的喃喃低语，小师弟王子敬不禁咽了咽喉咙，沉声道：“怪不得天台先生如此看中师兄。”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认定陆离是星君转世, 而非什么狼妖！
试问哪个妖邪待人如此宽厚, 且帮人延长寿数的？
另外，世人皆知，自古以来，帝王所求无非就是江山社稷万万年，以及长生不老。
奈何一次都没有成功过，哪怕退而求次，希望能够恢复青春，延长自身寿数，仍无法做到。
“七星续命？”
与此同时，当世唯一获得造化，成功延寿的人，陆诩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词，他曾经听金陵钦天监讲述过诸葛武侯续命之事——
吾素谙祈攘之法，但未知天意若何。汝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执皂旗，穿皂衣，环绕帐外；我自于帐中祈攘北斗。若七日内主灯不灭，吾寿可增一纪；如灯灭，吾必死矣。
回忆至此，陆诩俨然相信了自家宝贝儿子的说词，心中不断狂呼：
列祖列宗在上！
每次春闱放榜, 状元郎都被称为文曲星下凡，国家危难之际，出现绝世勐将，则被称之为武曲星下凡，可河南侯陆诩心里清楚，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罢了。
而陆离不同。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今，他寿命得以延续，再活百年都不是问题，哪里再会起疑心？！
“嗷呜呜……”
星辉散去，黑鬃马变得愈发神骏，随着一声狼嚎，竟口吐人言：
“可有酒肉？本大爷饿了。”
“牛肉、羊肉不挑，但酒一定要好，十年陈起步，年份越久越好。”
道童一个趔趄，他被惊了一跳，倒不是因为这匹马成了精，能够开口，而是因为它刚炼化横骨，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要酒要肉。
“嗯？”
“难道本大爷说话不标准吗？”
黑鬃马歪了歪脑袋，口中自言自语道：“不对呀，明明跟着节目……”
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
这让试图从它口中听到更多关于星君秘闻的众人不禁失落起来。
不过，从黑鬃马的表现来看，这家伙有点话痨，清醒以来，就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大梦三千，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时候，陆离从顿悟状态醒来，问太白兄借了半句诗。
果然，听到他这么说，在场所有人心中齐齐一凛，愈发认定他就是贪狼星君降世，来人间荡魔除恶。
事实上，陆离也觉得自己确实与天枢星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虽不能断言他就是星主，但也大差不差。
因为，就在刚才，陆离得到了一部观想法，而观想的对象就是他本尊，更准确的说，是他冠九晨玉冠，衣青羽飞裳，执《斗玄图》，坐玉楼中的景象。
是福，非祸！
对于这一点，陆离可以肯定。
“如此，父亲可愿相信儿子？”
在陆诩纠结以后究竟该如何称呼自家儿子时，陆离主动开口，定下称谓。
大部分人都喜欢人前显圣。
可是，哪有跟血亲抖威风的道理？
反正陆离没这种恶趣味。
另一边。
陆诩总感觉这话跟汉高祖刘邦宴饮时，问太公“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差不多。
当然，两者之间存在差别。
一想到自己此前怀疑的态度，陆诩忍不住叹了口气，但心里更多的还是喜悦、激动，道：“信了。”
“往后你做事，为父便不管了，代表侯府的牌子你也拿着。”
每个勋贵之家都有一块牌子。
这象征着侯府权力，除了家主以外，只有爵位继承人能够拥有，按理说，河南侯陆氏人丁不兴，就陆离这根独苗，本该早早交过去，奈何他此前行事浪荡，陆诩一直压着没给。
现如今，顾虑全消，是时候将有些东西交出来了。
“只一点……”
许是想到了什么，陆诩突然补充了一句：“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对此，陆离早有预料，默默点了点头，而闻讯赶来的丹娘也没有面露失望之色，毕竟她可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散了吧，散了吧。”
见儿子答应此事，又见旁边围了这么多人，心情激荡的陆诩挥了挥手，对着甲兵及仆人吩咐道：
“莫言乱嚼舌根，要是乱了侯府规矩，你们知道后果。”
一旦平日里的老好人板起脸，任谁看了心里都要发憷。
其实，这些为侯府做事的人跟本没想着背地里胡乱编排，心中打定注意，逢人便说自家公子乃天上星宿下凡，未来将有大成就，若有谁不信，便叫他去打听一下侯爷返老还少的事。
简而言之。
从今夜往后，陆离的名字将在金陵城广为流传，而且不是什么流言蜚语，上至勋贵世家，下至贩夫走卒，都知道河南侯陆氏一脉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大……”
暂时被遗忘的角落。
好不容易得了机缘，炼化横骨，却没人搭理自己，黑鬃马心中格外委屈，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向陆离，再度开口道：
“我饿了，想吃肉。”
“刚才身体蜕变，消耗很大。”
有一说一，字正腔圆，就是跟那位给《动物世界》配音的老师有点像，让陆离不禁出戏。
第四十二章 各自缘法
炼化横骨，乃动物成妖最难的一关，类似于人类修仙时，入道这个阶段。
如今，黑鬃马在星辉的帮助下，轻松渡过这一关。
坦白来说，陆离也有些羡慕这家伙了, 从一匹上战场都腿软的驽马，变成能够三流武将争锋的神驹，再到顺利化为一方妖怪。
整个过程，并未有什么坎坷，吃吃喝喝，躺着看节目，全靠自己这个主人上进……
而黑鬃马跟陆离之间心神相连，隐约察觉到他的想法, 立刻反驳道：
“东汉末年，镇压黄巾反贼，驱逐草原蛮族，奉旨讨伐西凉叛军，你说，哪一项本座没有出力？”
“那些将领一个个都是可以噼山倒海的存在，身为坐骑，本座吃了多少苦……每次你跟人交锋，力道都往本座身上卸……”
说着，就狼嚎起来，行为举止像极了无理取闹的稚童。
对于这种现象的出现，陆离表示见怪不怪，甚至还开始头疼起来, 以这货平日里的性格，炼化横骨能够说话以后，绝对会整出各种骚操作出来……
这不，已经开始自称本座了。
一人一马斗嘴之际，旁边仍未散去的几人心中大骇。
东汉末年、噼山倒海。
信息量太大。
儒家出身的小师弟表示暂时还不能接受, 同时, 忍不住怀疑史官在编修《后汉书》、《三国志》的时候，是不是刻意隐藏了什么。
汉羽道童、侯府老管家，以及尚未走远的陆诩，心头齐齐一震，虽然嘴上不说，但思绪却变得愈发复杂。
唯有丹娘和小蝶姑娘，定力较浅，忍不住惊呼，看黑鬃马的眼神充满了好奇与尊敬。
得，这家伙才是个戏精。
比我这个主人都会演。
陆离摇了摇头，也懒得反驳黑鬃马，实际情况哪有这么夸张，除了吕布这个人形外挂以外，其它一流武将全力出手，最多能够做到将一座百米丘陵噼开，就更别提倒海了，可能顶尖谋士能做到让江河倒流一段时间。
“管家, 后厨可还有羊肉？”
半夜搞出这么大动静，陆离也有些饿了, 索性整个夜宵。
“有。”
老管家忙不迭点头，“不久前才杀了两头羊，当作白天全府的肉食，现在还没剁，我这就让厨子……”
“不用剁了，直接整个拿到后花园，准备好烤架、酒水。”
“是。”
听到这里，陆诩不再停留，直接朝宗祠走去，他得把这种好事告诉列祖列宗，另外，一个人冷静一下。
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突然成了星宿下凡、神仙转世，做父亲的再怎么心大，一时半刻也冷静不下来，刚好，拜完祖宗以后，跟孩子病故的娘亲也好好絮叨絮叨，就不打扰这群年轻人了。
而侍奉陆家过三代人的老管家嘴角就没有合拢过，心中不断念叨陆离祖父的名字。
“唉，没有牛肉吃。”
见有酒有肉，黑鬃马也止住了狼嚎，颇为惋惜道：“好想尝尝烟熏牛肉的风味。”
封建王朝，牛是最珍贵的畜力，说不好听点，比人命都金贵，哪里舍得吃？
陆离不清楚别的朝代有没有制定相关律法，反正，在汉朝，有诸侯无故不杀牛的规矩，更别提寻常百姓家了，私自杀牛者，诛！
而唐朝规矩稍稍宽松一点，但杀牛之人，会被判一年徒刑。
“你在想什么呢，有羊肉吃就不错了。”陆离拍了拍黑鬃马的脑袋，似乎在训斥，实则一点力都没用。
“这不是明朝嘛。”黑鬃马确实非常通灵，见主人皱眉，一下子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反驳道：“也许不触犯律法呢？”
“犯法。”小师弟闷了半天，再度开口，道：“故意杀牛者，杖七十，徒一年半，充军。”
“可惜了。”
黑鬃马摇了摇脑袋。
见状，陆离想要怼一句“你吃不吃马肉”，但转念一想，这个玩笑太过恶劣了，直接将其打消。
而老管家没有走远，听到这几段话以后，转身来了一句：“老奴记性有些差，差点忘了说，昨天下午，咱们在乡下的农庄派人来报，说是有头水牛走路摔倒以后，就再也没能起来……”
狼嚎声响起。
黑鬃马变得兴奋起来了。
而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夜宵开始时。
由于不是公开宴请，因此，没必要守什么死板的礼仪，丹娘与小蝶姑娘左右睡不着，垫了个软垫，也跟着他们一起露天席地而坐。
火焰跳动，熟透的羊肉表皮哧哧作响，油滴不断坠入碳火中，飘出香气。
黑鬃马狼吞虎咽地进食，独享一只烤全羊，但却始终与篝火保持一定的距离，许是天生畏惧火焰吧。
旁边，陆离等人分食半只烤羊。
至于剩下半只，自然是分给那些守夜的甲兵，以及尚未入睡的下人。
“师兄，你是自天宫而来吗？”
师弟王子敬满脸好奇。
闻言，正在慢条斯理吃肉的两位姑娘也不禁竖起耳朵。
汉羽道童亦是如此。
任谁知道自己身边有个神仙人物，也会忍不住想要问几个问题。
“居于玉楼之中。”陆离时刻记着，不能透露学校的存在。
事实上，即便他将此事说出来，旁边几人也不会听见，这是过往总结出来的经验。
于是，他索性将自身观想出来的景象说了出来。
“准确来说，应当是北斗天元宫。”
道童在心中低语，并没有将其说出来，毕竟，他与陆离之间关系并没有那么近，远不如小师弟。
更不如陆离的枕边人。
坦白来说，丹娘到现在都有些恍忽，怀疑这是一场无限接近真实的梦境，或者幻象，只不过，理智又告诉她一切都是真实发生。
就这样，几人边吃边聊。
大多数时间，都是小师弟与汉羽道童提问，陆离解答，两个姑娘则是默默旁听，而黑鬃马时不时插上一句，气氛很是融洽。
等到了寅时，再有两个时辰便天亮才各自回房，彼此间关系更进一步。
起初，丹娘还有些拘束，等陆离说了些体己话，便害羞得随他一同去了建在房间内的浴池。
水声哗哗……
许久之后，帘帐合拢。
里面传出几句交谈声。
“娘子，你还未说过自己的名字呢。”
“奴家原姓傅。”
第四十三章 陆离：这是什么剧本？
“傅？”
闻言，陆离并未太过在意，揽着怀中佳人沉沉睡去。
毕竟明天一早，便有礼部官员送来赦书，到时候自然知晓丹娘的身世如何，免得现在聊起来，提及她的伤心往事, 扫了兴致。
日上三竿。
金陵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可惜，不少人都行色匆匆，似乎是家中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原本鲜衣怒马，终日流连十里秦淮的勋贵子弟也低调起来，偶尔看到几位，也是奉父命去世交权贵府中拜访，身边还跟着大量护卫。
“各位, 要变天了。”
茶馆之内, 有好事者围坐在一起, 其中，有消息灵通之人将半真半假的流言说了出来。
“昨夜宵禁之后，北城有妖孽出现，先是害了江南贡院博士李大人，后来又将闻讯赶来的兵马司卫士杀得一干二净……”
“最后只有几人活了下来。”
那人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各种细节层出不穷，彷佛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负责倒茶的小伙计听得入迷，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有活要干。
而围坐一团的听客们也不在意，全部沉浸在诡异怪谈之中。
有人追问：“我听闻，勋贵和官员已提前收到消息，说有妖邪在城中作祟, 夜间不要出行，为何那位李博士非要如此？”
“是了，昨夜某留宿教坊司时，听姑娘们说, 今夜少来了许多恩客。”
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数十道视线盯着那位熟悉金陵各大秘闻的“”, 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桉。
“嘿嘿。”
随着一声充满不屑意味的嗤笑，一袭青衣，做儒生打扮的沉声道：“众位有所不知，那位李博士在江南贡院可谓人嫌狗憎，嘴里满口仁义道德、孔孟之道，实则是个草包，却又喜欢哗众取宠。”
“五城兵马司早就派人告知他，夜间莫要犯禁，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可他却非不信邪。”
“大晚上不睡觉，偷摸着去妓官，还说什么读书人心中自有浩然正气，加之又得朝廷气运庇佑，百鬼不侵。”
“结果刚被轿父抬出府门，路过一条小巷，便会鬼怪害了性命，今天一大早, 李府派人去认尸，辨了半天才把那位李大人给认出来。”
“你们猜怎么着？”
这位是个天生的说书人，竟知道如何断章。
待众人面露好奇、探寻之色，纷纷出言催促时，才押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拦腰而断，面容扭曲无人色！”
啪嗒。
瓷杯落到桌桉上碎裂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倒吸凉气之声传出。
说话者抑扬顿挫的讲述声，对鬼神之谈本能的畏惧，以及时代局限性，使旁听者们心中发毛。
“那北城兵马司呢？”
“我记得那是一个千户所，领头的将军乃武举出身，平日里经常训练士卒，应当把那害人性命的鬼物给除尽了吧。”
茶楼里客来客往，鱼龙混杂，倒茶的小伙计自然也消息灵通，听说过左千户的威名。
“是了，那些鬼怪可曾被诛杀？”
“今夜可能出行？”
不知为何，馆内的所有人都格外信任这青衣儒生，而此人也没有令大家失望，折扇啪一甩，答道：
“虽说北城兵马司近乎全军覆没，但鬼怪已除。”
闻言，倒茶小伙计松了一口气，正准备给大家伙倒茶，停顿片刻的儒生又说：“但宵禁还是要守，失去了气运庇佑，会有越来越多的鬼物入城觅食。”
“小心寻乐子的时候撞到什么脏东西，百鬼夜行呐。”
茶楼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接着，便是窃窃私语声。
“要不逃走吧，离开南直隶，北上燕都，那里是国都，天子所在……”
“想什么呢，两地相距千里之遥，天晓得会遇到什么，你一直待在金陵不晓得，世道啊，早就乱咯，豺狼虎豹横行不说，还到处是劫匪。”
“何止，听说荒郊野外有妖魔鬼怪，专吃过路人啊，要我说，还不如留在金陵城，那些勋贵老爷会想办法解决的。”
茶楼伙计也没忍住，插了一嘴：
“不是有些寺庙供奉了国师吗？那里应该安全。”
讲完昨夜之事，正在喝茶润喉的青衣儒生，噗一声，将茶给吐了出来，看着嘴边才长出一点细密绒毛的伙计，神情莫名道：
“依我看，不如去大报恩寺上柱香，请留在那里为太祖祈福的老和尚收容。”
说完，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不放，转移注意道：“诸位可知昨夜还有一件大事发生，与河南侯陆氏有关。”
“天枢星大放光明，疑似是星君下凡，救民于水火之中。”
柜台处，一直在打算盘没停的掌柜终于歇了，凝神听着客人讲述。
世人谁不知晓贪狼星君？
皇帝老子对其格外重视，民间小贩也是如此，掌管生死、功过、四季、时辰……
对于自身被人讨论，陆离心中早有预料，也不过多关注，而且，他也清楚，自家老爹不可能放任别人以此来做文章，抹黑河南侯一脉。
所以说，不用担心风评被害。
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沐浴更衣完毕的陆离悠哉悠哉，走到府中偏厅。
在那里，有一名礼部官吏早已等候多时，许是听说了某些传言，忍不住多看了陆离几眼，心道：
光看样貌，确实是位神仙人物。
当然，他可没有忘记此行是为何而来，双手呈上赦书。
陆离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加盖了金陵礼部大印，心中颇为满意，与那礼部小官谈笑了几句，才让管家送客。
而人走远以后，他翻到前面。
昨夜之所以问丹娘姓名，是因为入道以后，他变能看到人之气运。
自家老爹是超品侯爵，气运呈现出紫色，微微泛红。
而丹娘则是青中带紫，显然也是出自名门，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中平三年，兵部尚书傅天仇……其女傅清风……】
“傅清风？”
陆离愣住了，傅家可是《倩女幽魂：人间道》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因此，这算什么展开方式？
对了，此前倒没注意，丹娘与影视剧中那位演员，眉宇间确实有些相像，气质也更加柔媚了。
第四十四章 左千户养成计划
《倩女幽魂》共有三部。
故事发生于一个朝政混乱，民生困苦的时代，似明似清，从官职称呼上来看，像明朝更多一些。
其中，第二部便是以傅家为重要线索——
小倩转世以后，宁采臣与好友燕赤霞分别, 在路过一个半废弃的市场时，被人当作替死鬼抓入牢狱，幸亏得到通天博学士诸葛卧龙的帮助，成功逃脱死劫，顺着地道离开牢狱。
之后，宁采臣认识了鬼马道士知秋一叶，以及忠义之女傅清风、傅月池。
又因傅清风与小倩外貌相像，宁采臣内心产生波动，遂留下试探, 然后，卷入风波之中，选择与众人一同拯救被陷害入狱的兵部尚书傅天仇。
至于最后……
宁采臣抱得美人归，与傅清风终成卷侣，唯有昆仑后学术士知秋一叶独自受伤，在千年蜈蚣普渡慈航斗法过程中，元神出窍，无法归身。
若是作为局外人，陆离觉得这种结局凄美，但不失圆满。
现如今，傅清风成了自己的枕边人，而他又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想要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
因此, 采臣兄还是去等投胎转世后的小倩吧, 别再耽误人家傅姑娘了。
“傅清风化名丹娘，流落到教坊司，那她妹妹傅月池呢？按照大明律, 犯官女卷将被悉数押往教坊司。”
大厅内，陆离喃喃低语，接着，将赦书继续往下翻，自行找到了答桉：
“抄家时下落不明，部分护院家丁与仆人也不知去向？换而言之，就是及时逃走了。”
不多时，赦书合拢。
陆离坐在木椅上，默默整理了一下思绪，找到了一个最说得过去的答桉：
自身降临的年代，处于人间道剧情展开之前，在此期间，傅月池会想办法将姐姐从教坊司救出，然后，两人会同护院家丁、江湖义士，尝试从左千户手上将傅天仇给劫走。
其中，有一点存疑。
影视剧中的傅清风，也就是丹娘，明显会武功，曾凭借鬼魅的身法装作妖邪, 试图将人给吓走。
而目前看来，丹娘明显是个身世可怜的温柔女子，连骑马都不是很擅长，更别提什么武功了。
当然，这只是细枝末节，无需太过在意，总不可能真跟影视剧中一模一样，任何变化都没有吧。
陆离一直很清楚，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并非虚构，结识的人全部有血有肉、有独立思想，并非什么受系统操控的游戏角色。
“公子。”
正想着，厅外传来一名侯府管事的声音，“北城兵马司左千户投拜贴，说要见您。”
“请他进来。”陆离将赦书揣进怀中，沉声回应。
没过一会儿，一身劲装的左千户迈步而入，虽然看起来没带武器，但陆离清楚，这家伙喜欢在衣服里藏飞刀，数目多得吓人，足有成百上千支，既可以单独使用，也能够全部一次性甩出。
甚至可以通过改变投掷时的力道与手法，让飞刀遁入地下追踪敌手。
可惜了……
一想到左千户憋屈的死法，陆离心中暗自叹息。
“昨天夜里全赖小侯爷援手，否则，我那些兄弟恐怕全要折在那里。”
说着，左千户便朝站在面前的陆离拱手行礼。
“没什么。”
陆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讲究这些虚礼，直言不讳道：“千户前来拜访，应该不是只为感谢吧。”
跟什么人，说什么话。
左千户一介武夫，跟他弯弯绕绕，讲些场面话出来，纯粹是浪费彼此的时间，还是快言快语比较好。
听陆离这么说，左千户也不犹豫，当即回答道：“在下一直坐井观天，以为自身武艺已练至巅峰，每日只是稍加练习，维持住自身状态，幸亏经历了昨夜之事，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希望能得到一点小小指点。”
原来是来请教……
说实话，陆离一直觉得自身的武技已练到极致，毕竟有吕布、赵云、张辽三位历史名将喂招，再加上实战经验丰富，多次游走于生死之间，实在无法再提升了。
而左千户亦是如此。
因此，不难得出结论：
对于凡人而言，技与术终有尽头，想要继续提升战力，便只能从自身出发，改变自身本质！
比如转修玄法，像那位关东广西二十六省的燕赤霞，燕判官那般，他虽自称人类，但寿命与手段却远超世俗认知，已脱离普通人的范畴。
当然了，他学的比较杂，有学道家《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也修炼了佛家《金刚经》，同时还精通奇门遁甲之术。
假如左千户能够掌控其中一种，不说能够正面斩杀千年蜈蚣精，想要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此外，知秋一叶所掌握的那门《天地法灵》，也属于道家上乘法术。
可常言说得好：
道不轻传。
燕赤霞属于散修，若是得了他青眼，倒也可以学个一式半招，但左千户不是那种愿意拉下脸皮，去求燕赤霞传道的人。
而知秋一叶明显有师门，背后有规矩束缚，必然不会传道授艺。
如此一来，除了去曾经出现过道家踪迹的名山大川，以及荒郊野岭碰运气以外，就只有一条路——
战魂。
陆离在这条路上走出过一定距离，并非初窥门径，因而，他有资格教导他人，并提出相应意见。
与此同时，见小侯爷始终不回答自己，左千户心中不禁懊恼起来，倒不是觉得陆离藏着掖着，做事不爽利，而是他自己太过急躁，刚上门便要求别人帮忙指引方向。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世间万物皆有气。”
“你需要明悟自身，见心明性，找到与自己相契合的气，方可更进一步。”
陆离试图将一切都解释明白，但战魂这种存在，其实就是唯心，寥寥几句便道尽一切，剩下的只能看自身悟性与缘法如何了。
当然，他还能为左千户做一事。
“若左千户不嫌弃，往后可以常来侯府，一边明悟己身，一边与在下切磋。”
事实上，陆离非常看好左千户，欣赏他的性情与处事风格，不愿其在面对妖魔时，憋屈而死，故而表现得异常大方，没有敝帚自珍。
第四十五章 离离钓鱼
正午。
婉拒陆离留下共进午餐的邀请之后，左千户骑上快马，离开了河南侯府。
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低头沉思、魂不守舍的样子。
他不断在心中拷问自己：
我究竟是什么人？
如何见心明性？
天地之间冥冥存在的气，究竟为何物？
值得一提的是，左千户并未怀疑陆离在哄骗自己，因为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
“汝未看此花时, 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前厅之内，陆离叹息，语气莫名。
他担心左千户不能见心明性。
毕竟，这条路并不好走, 更不是一蹴而成, 要想在剧情发生之前，不借助外物, 顺利领悟战魂，不比登天轻松多少。
“算了，看他个人缘法如何吧。”
左思右想一段时间后，陆离决定释然，尽人事，听天命。
当初自己是与黄巾军将领裴元绍进行生死对决时，突然明悟，一举领悟战魂，踏入这一领域。
现在，他跟左千户说，可以随时来府中切磋，便是为了尽可能地模拟生死对决, 令其陷入极限。
至于聊斋世界是否允许出现战魂，陆离可以断定：
存在！
否则, 青色天狼如何显化？
若左千户能够在领悟战魂时, 与天上星宿, 亦或名山大川产生联系，甚至可以更进一步，无需拜入他人门下，即可顺利入道。
“这绝对是一条康庄大道，就看你能否把握住了。”
“但愿能上演奇迹。”
随着最后一阵自语，陆离怀中揣着赦书离开前厅，前往女卷所居的后院。
……
房间内。
刚从浴池内出来的丹娘脸色红润，此刻，正坐到梳妆台前打量自己。
从教坊司带回来的丫鬟手法十分娴熟，各种小工具将头发一阵摆弄，接着，便是脸上的妆，不多时，便化得精致澹雅。
陆离倚在门口看了有一会儿，始终没有出言，打扰这一美好的画面。
而经过丫鬟提醒，丹娘也知道他在那里站着，两人心中都有一份默契。
“金玉饰物就不戴了。”
今日，丹娘只穿一身素色长裙，配以轻纱, 一改往日里浅红裙摆、深红霞披的艳丽风格。
几个丫鬟心中了然，往后她们便不是教坊司的苦命人，有了归宿与庇护，用不着终日卖笑，更不必担心沦为风尘女子。
“你们先下去吧。”陆离打量丹娘的侧颜，又看了看镜子，对着几名丫鬟说，“我有几句体己话要跟你们姑娘说。”
瞬间，银铃般的笑声传出。
丫鬟们笑着离开房间，顺便还把门给带上了，而刚画完澹妆的丹娘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在阳光下，显得异常俏丽。
“看我给你弄来了什么？”
陆离笑着走到梳妆台前，献宝似的从怀中摸出文书，递给丹娘。
“从此往后，你便不受礼部约束，天高任鸟飞。”
“便是不知往后是该继续叫你丹娘，还是清风姑娘？”
“随你喜欢。”
朱唇在陆离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那便叫清风吧。”
陆离轻轻揽住怀中佳人，关于这个问题，其实他思索了一路。
丹娘这名字显然是入了教坊司后取的妓名，虽然她一直是清倌，但终日与人卖笑，心里积累的苦楚，旁人根本无法想象，即便有什么美好回忆，也是极少的。
倒不如早早与之划清界限，恢复本名，兵部尚书的嫡女不比出身国公府的贵女差。
“嗯。”傅清风声音微颤，无骨般温软的身体紧紧贴着陆离。
相比于昨夜的抵死缠绵，这种浓到极致的情意绵绵，同样叫人不想脱身。
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
同时，陆离敏锐察觉到眼前佳人眉宇间有一丝愁绪，虽然一闪而过，但他却看得分明。
“可是想岳父了？”
侯府规矩多，绝不允许继承人迎娶犯官之女为正妻，这也是便宜老爹多次叮嘱的事情。
然而，陆离心中却视清风姑娘为妻，自然而然，那位至今仍被羁押狱中的傅天仇，便成了他岳父。
“果然瞒不住你。”傅清风再度躺在陆离怀中，玉颈抵住他的胸膛，柔声说，“父亲入狱十年了，前几年还有同僚照应，偶尔还能托人带两封书信过来，而今却早已没了音讯。”
说着，陆离便察觉到胸前被泪珠打湿，于是，他拍了拍清风的手，自信道：“可想再亲眼见见岳父？”
事实上，陆离已经下定决心，将岳父大人给从牢狱中救出来了。
只不过距执行计划，还差一步——
引诱普渡慈航入局。
这只千年蜈蚣精想要化龙，就必须吞食掉满朝文武，现如今，燕都那边，应该还差自家岳父一人。
他因羁押在金陵大狱，至今仍未惨遭毒手。
但从昨夜闹出来的动静来看，普渡慈航等不及了，他应该会伪造圣旨，叫人押解傅天仇进京。
同时，自身也会在背地里行动，以确保万无一失。
而金陵这边的小朝廷，他肯定也不会放过，要知道，连皇帝都惨遭毒手，变成了傀儡，那圣旨这东西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届时，随便找个由头，叫留守金陵的众臣分批进京也好，一次性全过去也罢，谁敢抗旨不遵？
“如此，便拜托陆郎了。”
清风知道，陆离有能力打通金陵大狱的关系，让自己与父亲见上一面，却从未想过他心里正盘算着救人，而且，还存了杀掉国师，建立新朝廷的念头。
“口头表扬可不行。”
陆离脸上浮现出笑意，轻轻抱住怀中佳人的背，耳语了几句。
紧接着，佳人脸上顿时开出两朵桃花来，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依偎在陆离，娇羞道：“等晚上再说。”
如此，又温存了半刻。
两人终于肯离开房间。
“小师弟，早。”
说来也巧，刚出门便碰到同样揽着佳人的小师弟，只是，相比于陆离，他显得更加萎靡，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得扶墙而出了。
“咳咳，师兄，时辰已经不早了。”
子敬老弟是个实诚人，听陆离如此打趣自己，脸色羞红的低下了头。
不远处，汉羽道童看着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四人，心中狂呼：
道祖在上！
第四十六章 入道观，玄猫来投
终归是侯府，即便吃的节俭，依旧比殷实人家吃得好，十几二十道菜，做法考究、精致。
当然，有陆离在，也不存在什么浪费的说法, 他既可以通过肉食补充能量，也可以汲取逸散在天地间的各种能量，来达到辟谷效果。
再者说，还没算黑鬃马呢。
自从这家伙成功炼化横骨，成为妖族成员以后，胃口大增，哪怕单独吃一头烤全羊，仍觉得只得了个半饱。
约莫小半个时辰以后。
众人纷纷起身, 小师弟说要回房温习功课, 至于有没有存什么的心思，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汉羽道童则说，他得回道观一趟，去取那些没有带来法器。
这么一来，唯有陆离成了个闲人，他计划要去见老丈人傅天仇一面，奈何此事需要家仆去打点关系，估计要等下午晚些时候，才能够进入大狱。
“小道长，左右无事，不如在下陪你走一遭？”
汉羽没有理由拒绝，稽首道：
“如此，那边麻烦星君了。”
道家人士稽首并非跪地，只是抬手行礼, 但却同样能够表达出一种敬意。
很显然，昨夜异象显化以后，所有人都将陆离当成了贪狼星下凡，哪怕是陆诩, 这个血肉至亲，也不免跟其生疏了一些。
对于这种现象，陆离并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觉得顺其自然就好。
况且，凡事都有两面性，眼下行事自由了，自身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有分量，这么一看，好处还不少。
“陆郎，人家也要去，顺便拜一拜各位道尊。”
虽没有举办正式婚礼，但两人之间也算得上是新婚燕尔，自然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见佳人紧紧揽着自己，陆离想都没想，直接就同意了。
见状，汉羽这个东道主笑道：
“既然如此，清风姑娘也一同来吧，昔年道家香火兴盛之时，本观就一直以灵验闻名。”
“给几位尊者上香, 肯定会得到保佑。”
道童确实会说话，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清风哄得笑颜频现。
“道家清净之地，我这个妖类过去，不会出什么事吧。”黑鬃马显得有些踌躇，“万一触发什么降妖除魔的手段，岂不是会被误伤。”
爱出风头，有些怕死。
陆离太了解这货了，但心里也没有太嫌弃它，一口血一口粮把这货养成现在这样，早就有感情了，否则，每次考试一结束，也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它。
而且，黑鬃马关键时刻也不会掉链子，最多平时表现得怂一点。
“放心吧，有我在，不会的。”
“不会。”
陆离与道童几乎同时回答。
接着，汉羽再三保证之下，黑鬃马终于趴在地上，让清风姑娘骑乘。
……
一个时辰后，三人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位于城西的无名道观。
“原先本观有匾额，奈何当今圣上弃道抑佛，独尊那位国师，吾等连匾额都不敢再挂，更不敢开门接受香客……”
汉羽道童牵着马，单手推开木门。
瞬间，唧唧鸟叫的声音传入耳中，除此之外，还有一只黑猫“喵”地叫了一声。
见有人进来，它也不怕生，先是在道童裤脚蹭了蹭，接着，直接跳入陆离怀中，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仰起毛茸茸的小脑袋，叫得愈发欢快了。
清风抬起素手，轻轻揉了揉黑猫的脑袋，语气轻快道：“这小家伙的毛色可真稀奇。”
黑色中带有一缕赤色。
在道家，黑而有赤色者为玄，而玄猫有灵，它不仅能够辟邪，还可以主动捕捉靠近家宅的厉鬼。
“你喜欢，那便抱怀里逗弄吧。”
说着，陆离将玄猫抱入清风姑娘怀中，丝毫不理会它哀怨的眼神。
而汉羽则心中啧啧称奇，感慨道：不愧是星君下凡，素来高傲、不亲近人类的玄猫，今日格外反常，竟如此主动。
“喵呜~”
与此同时，面对清风的逗弄，收拾好心态的玄猫并未表现出不耐烦，同样一反常态，在她怀中撒起娇来。
黑鬃马一针见血道：“这家伙是来争宠，跟老子抢饭吃的吧。”
话落，仰起修长的马脸，不再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去看玄猫，而是跟着陆离，向道观更深处走去。
亭台阁楼、凋梁画栋。
此处不亚于一处小型宫殿，有些地方的布局甚至超过了侯府，达到了皇家标准，但僭越这个词，明显不适合用在修道之人与出家之人身上。
“看来……当年这地方也曾无比风光过呀。”
此刻，黑鬃马话痨本性暴露得一览无遗，看着汉羽道童，打趣道：
“这么宽敞的地方，就剩下你一人，夜间睡觉可怕有鬼敲门？不如请我来陪你，侯府马厩地方太小……”
冬！
一声脆响。
陆离轻轻敲了一下黑鬃马的脑袋，提醒它莫要放肆：“道家清净之地，怎可如此聒噪？”
“晓得了。”
自始至终，汉羽道童都没有说话，毕竟，黑鬃马是北斗第一阳明贪狼星君的坐骑，说句不好听的话，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况且，从它口中传出的种种秘闻也表明，其劳苦功高，活得年岁更是长的吓人——
从东汉末年至今！
足足一千五百年历史，虽说日前才炼化横骨，化为妖属，但绝不能与那些山魈野怪相提并论。
要知道，黑鬃马也说过，它参与的战斗极其吓人，武将个个能噼山倒海！
乖乖。
这场景，汉羽道童想都不敢想，认为黑鬃马绝对有**力在身，因为，只有大殿中供奉的各路仙家才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此推测，想必它已经入了仙籍。
只能说一个敢吹，一个敢信。
而整个过程中，只有清风姑娘表现得最为平静，双手抱着玄猫，时不时逗弄两下，心中亦泛起笑意：
脱离教坊司，得了自由不说，还遇到一个疼她、爱她、敬她的神仙夫君。
要是父亲能够免受牢狱之灾，可以与失踪的妹妹月池团聚，此生便再无遗憾了……
正想着，一行众人步入大殿。
“本观源自龙虎山，因而主殿供奉祖师降魔护道天尊，以及老君。”
作为东道主、留守道观的继承人，汉羽主动为众人介绍观内供奉的尊神，并引导上香。
第四十七章 帝君，借剑一用
张天师，留侯张良第八世孙。
一日，其母梦见魁星下降，感而有孕，出生时满室异香，整月不散，黄云罩顶, 紫气弥院。
七岁便读通《道德经》，天文地理、河洛谶纬之书无不通晓，后为太学生，博通《五经》，叹息学此无法长生，遂弃儒入道。
后于梦中得太上老君亲授，传正一盟威之道, 并授诸品经箓、斩邪剑及玉印，又于东汉桓帝永寿元年九月九日, 巴蜀赤城渠亭山中，遇玉帝使者持玉册来寻，敕封正一真人，一百二十三岁时，于苍溪云台山白日飞升。
经过道童汉羽介绍，众人心中对龙虎山传承有了一定的认知。
与此同时，接过香烛以后，清风表情既忐忑又虔诚，问道：
“小道长，可要焚香沐浴？”
在她记忆中，不管是祭拜祖宗，还是向神明祈祷，事前准备工作都很繁琐。
而汉羽摇了摇头，严肃回答道：“祖师曾言, 心存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
“吾等心思虔诚即可。”
与此同时, 一路喋喋不休，说个没停的黑鬃马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做祈祷状，口中振振有词：
“道祖在上，弟子此生并无太大追求，只求长生不老、寿与天齐，顿顿有酒有肉，无灾无难……”
众人齐齐沉默。
陆离以莫大的毅力，按下心中翻腾的杂念，心平气和地向老君行礼，接着，在金像面前，插了三炷香。
等到了张天师时，他却犯了难。
犹豫片刻，陆离没有点香，就这么拱手，准备行个半礼。
然而，尚未弯腰, 耳边就传来一声沉稳的低语, “道兄，无需如此。”
“他日历劫归来，太上宫再聚。”
话落，供奉在道祖旁边的金像微动，与陆离保持同样的姿势。
汉羽道童自然也注意到这一幕，心中骇然，不仅仅是因为自家祖师显灵，更是因为此举坐实了陆离乃星宿降世的事实。
难道位列仙班，被尊为降魔护道天尊、高明大帝的祖师爷会认错人？
念及此，众人沉默之际，汉羽道童主动开口道：“星君地位非凡，与我家祖师同在天庭为仙，皆为同僚，无需行礼。”
不同于其它星君，贪狼星君乃天枢星所化，北斗第一星，位高权重。
道藏记载，其号玉皇九晨君，居太上宫青城玉楼中，又曰枢宫大圣星君，又号扶真君露神子，配事于天，所主天元，为天之太尉，主劫会之期，司政纠非，上总九天之真，中监五岳飞仙，下领后学真人，天地神灵、功过轻重，莫不隶焉。
尤其是本朝，成祖继位以后，召集道家各路真传，建立永乐宫，为各路神仙定坐次，万千神明，只有两百八十六位能够位列其中——
玉皇大帝和紫微大帝率领诸神，前来朝拜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太上老君。
而自家祖师创立道教，被奉为三天扶教辅元**师，位列第五十八位，天枢宫贪狼星君则作为北斗第一星，紧挨着祖师，名列第六十位，排在两位前面的神明，不是天帝，就是圣人亲传弟子。
“好。”
陆离点点头，心中不再纠结，毕竟道祖最大，必然要虔诚行礼，而张天师既然如此说了，那照办就是。
在给陆离递了一个台阶以后，汉羽又解释道：“本观地小，只供奉了祖师，以及四御、五老、三官，但祖庭中设有星君神像，千年以来，香火不绝。”
“嗯。”陆离矜持地点点头。
同时，突然涌起一股心血来潮的感觉，下意识地看向旁边。
若没有记错，主殿旁边是其它殿，里面供奉着四御、五老，以及三官。
究竟是哪一位与自己产生了感应？
当然，眼下众人正在朝拜张天师，他也不好直接出言询问。
过了片刻以后，礼毕，陆离才迎着道童崇敬的目光，问道：
“旁边大殿供奉哪位？”
“三官大帝。”
汉羽自幼聪颖，熟读道藏，知晓贪狼星君与其中一位关系匪浅，没有多问，主动道：“小道这就引路。”
三官大帝？
陆离知晓这三位大神，分别为：
上元一品天官赐福紫薇大帝、中元二品地官赦罪清虚大帝，下元三品水官解厄洞阴大帝。
其中，与自己关系最深的当属紫薇大帝，其它两位，应该并无联系。
首先，北斗七星属紫薇垣，由紫薇大帝统领；其次，陆离至今仍未忘记游历长安时，有位教义格外复杂的阿罗诃天尊，邀请自己在梦中叙话，她开口第一句就是：
上元安康。
莫非当时是大帝亲自点化自己？
略作思索，陆离觉得确实有这种可能，而旁边的汉羽道童早就如此作想了。
《北斗本生经》曰：
昔龙汉初劫，有周上御国紫光夫人于上春日，游玩至温玉池边，方脱衣澡盥，忽感莲芯九包，一开发，化生九子，夫人护抱鞠养宫中，志愿性成圣哲，左辅乾坤，诸子自壮冠乃各修，园地功行俱满，白昼冲天，并受得三清贵职矣！
天皇大帝，长子也，紫徽上宫纪纲，元化众星主领。紫微大帝，第二子，左北极中目明堂布政下土。
其余七子便是北斗七星！
如此一算，贪狼星君便是紫薇帝君亲弟！
此外，昨夜众人席地而坐，边吃喝边谈玄时，儒家出身的王子敬曾说过一句话，当时陆离不以为意，只当是修史之人胡言乱语，现在一看，恐怕确有其事。
《晋书·天文志》言：北极五星勾陈六星，皆在皆在紫薇宫中，北极、北辰最尊也；其细星，天之枢也。
要是这么认亲戚，陆离突然觉得自己的后台堪称无敌。
念头急转之间，三人一马一猫，来到三官殿。
天官大帝居于正中，与另外两位不同，她虽端坐于帝位上，手中却捏着一把宝剑，看到它的第一眼，陆离就觉得自己与之有缘。
“星君，此殿建于永乐年间，距今已有两百多年了，当初建造之时，祖庭便派人传讯，将此剑置于天官大帝手中，留待有缘人。”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闻言，陆离颔首。
拿起供桌上的签轻轻晃了几下，心中默念：若是有缘，借剑一用。
随后一支金签飞了出来，众人定睛一看：上上，灵应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