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复活
港岛,青山公路。
临海的青龙头路段下方的泥泞小道,忽而有车灯亮光穿透细雨朦胧的夜幕。
引擎轰鸣,一辆二手黑色大发轿车晃晃悠悠地穿过土泥路,来到了一个被树木杂草遮蔽的破旧货运仓库前。
脑后扎着马尾体型壮硕的“大口威”,推门从车上走下,摸了摸长时间坐车而勒得有点发紧的裤裆,望着车前的货运仓库,吐了口吐沫,“挑,这地方够偏的,飞仔东,人就被你们关在这里?”
被称作“飞仔东”的是个留着圆寸短发的青年,穿着松松垮垮的短袖,面有得色道:
“是啦,威哥。我和龙仔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刮到人了,你让不要张扬,我就把人弄到这边来了。这里离水警中心近,把人藏这里谁也想不到……”
“挑,你这么会食脑,还做个屁的飞仔,去开公司啦。”
大口威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先带我看人,这死扑街躲了好几天搞得我火大,等事情办好了,以后你们就正式跟我。”
“谢谢威哥……”
飞仔东怪笑了几声,抬手向另一个从后座上下来的壮硕青年喊道:“龙仔,快点去开门!搞定这事,以后我们跟威哥了。”
“昂——”
壮硕青年穿了一件脏兮兮背心,似乎有些木讷,仰着下巴应了声,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沉默地走到仓库门前。
哐当——
仓库的铁闸门打开,黑洞洞的仓库内登时一股混杂着陈腐、血腥和铁锈之类的刺鼻气味,直冲口鼻。
“粪坑哇,这么臭!”
大口威急忙捂住口鼻,连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红万宝路,取了一根点上。狠吸了一口,见飞仔东盯着他,又随手将手里的红万扔给了对方。
“谢威哥!”
飞仔东扇了扇面前的空气,笑嘻嘻地接过红万,从烟盒里取了一根,跟着一上,美美地抽了起来。
只有那个叫做龙仔的壮硕青年,对于仓库内的臭味毫无所觉,径直走进了仓库内,打开了灯。
“东啊,开了。”龙仔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威哥,人在里面。”
飞仔东右手夹着烟,又一次强调道,“一接到你消息,我和龙仔只用半天就刮到人了。”
“犀利呀,好几个字头都刮不到的人,落到了你飞仔东手里。”
大口威弹了下烟灰,拍了拍飞仔东的肩膀,脸上露出了笑容。
“毛毛雨啦,这小子也是撞我手上的。”
几人说话间进了仓库,仓库内,三根悬挂在半空的节能灯棍顿时亮起,白色的灯光将不算大的空间照得无比清晰。
整个仓库乱糟糟的堆叠着一些木箱和废铁,显然荒废已久。
这样的仓库在周围还有几处,大都是几十年前一些舢板船走私货运遗留下来的,现在早没人管了。
仓库中间上方的一个老旧的三叶吊扇,嘎吱嘎吱慢悠悠地转着。
吊扇下面脏臭的水泥地上,是一个用来关养大型宠物的铁笼,铁笼内此刻正趴伏着一个脏兮兮的人影。
飞仔东走到铁笼前,朝铁笼踢了一脚,恶狠狠地喊了声,“乌鱼仔,看看谁来了?”
只是,铁笼内的那人趴伏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毫无反应。
“飞仔东,我让揾你刮人,你可别把人给我搞死了,我大佬还有话要问他。”
大口威拿着夹了香烟的手,指了指飞仔东,语气带着几分不善。
“不会的,威哥,我们走之前还活着的呢。叼你老母乌鱼仔……”
飞仔东叼着烟,又朝铁笼踹了一脚,巨大的撞击声在仓库内回荡,可能铁笼内的人影依旧毫无动静。
啪地一声,大口威一巴掌拍在了飞仔东的后脑上,“还不快把人给我弄出来,挑!我大佬揾我刮人,是要活的。”
“肯定活着,肯定活着。”飞仔东叼在嘴里的烟都被大口威拍掉了,他也不敢大声,只是缩了缩脖子,朝旁边的壮硕青年招呼道,“龙仔,过来搭把手,把人弄出来。”
“哦。”体型壮硕的龙仔抬头看了一眼大口威,又憨憨地走到飞仔东旁边一起打开了铁笼门,将里面的人拖了出来。
人一出来,混杂着各种味道的恶臭越发熏人,飞仔东只是看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口中喃喃道:“真,真死了?!”
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头乱糟糟粘着头皮的黄头发,面色发青,嘴唇黑紫,躺在那里就仿佛一滩烂肉,没有半点的动静。
大口威一把扔掉手里抽了半截的香烟,几步上前到了地上的青年身旁,先是探了探鼻息,跟着又按压了一下脖子上的动脉。
“死喇死喇,没晒啦!威哥,我们搞出人命了。”
飞仔东站在几米外的位置,看着大口威的摸脉搏的动作,整个人已经彻底陷入到了惊慌当中。
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壮硕的龙仔,突然跳起,朝龙仔拳打脚踢起来,“龙仔,你个混蛋,我让你别打人,你把人给打死了。”
“我啊!”
身材高大的龙仔抱着头,也不还手,只是瓮声瓮气地回答。
“够了!”
大口威怒喝一声,神色铁青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狠狠地瞪了飞仔东一眼。
飞仔东顿时噤若寒蝉,声音微微发颤道:“天……威哥,人死了,怎么办?”
“是你们俩干的,关我屁事!”
大口威毫不客气地骂了句,瞥了眼惊慌失措的飞仔东和木头一样的龙仔,又无比烦躁起来,“大佬让我们刮人,是要从这扑街身上问……冚家铲,还愣着干什么,不想跑路的话,就赶紧毁尸灭迹啊,还用我教你们!”
“对对对,毁尸灭迹。”
飞仔东被大口威这么一骂,立时灵光了起来,“我们把尸体沉海,这样……”
“不成。”大口威不等飞仔东说完,打断道,“这里离水警中心太近了,沉海也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浮上来了,再说要是这时候去海边,被水警撞上了,那才真的完蛋。”
飞仔东苍白的脸上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是是,还是威哥你考虑得周到。”
大口威抬起头,目光在仓库里扫了一圈,看到了墙角扔着的几把铲子锄头之类的农具,“出去找块地,我们挖个坑把人埋了,以后这事情就烂在肚子里……”
咔咔——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极为突兀的响声响起。
“啊?!乌鱼仔,乌鱼仔动了。威哥,乌鱼仔动了。”
站在铁笼不远的飞仔东,几乎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似的,一蹦三尺高,夸张地指着地上那具黄毛青年的尸体,惊恐地大叫了起来。
“挑,动你老母……”
大口威被飞仔东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大骂,忽然就感觉脚下似乎被什么碰了一下,一瞬间大口威只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升到了后脑勺,人唰地一下朝后跳出了好几米远。
咔咔——
咔咔——
又是两声细碎的轻响。
只见地上那具“乌鱼仔”的尸体,竟然无比诡异地抽动了起来。
接着,尸体关节呈现一种扭曲而又僵直状态,仿佛傀儡戏里的傀儡一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僵僵僵……僵尸啊……”
飞仔东牙齿打颤,满脸恐惧,猛地转身朝外跑去,可大概是太过慌张的缘故,脚下一不小心被一条破板凳碰到,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东,你摔倒了。”
呆愣愣的龙仔见飞仔东摔倒,急忙跑了过去,伸手将飞仔东扶起。
从始至终,似乎他都对于突然站起的尸体,没有太多反应。
“龙仔,你真是个痴的!”
飞仔东见龙仔那呆傻的模样,急忙拉扯着对方的胳膊,“我们快跑。”
“不许跑。”
大口威陡然暴喝一声,喝止了想要逃离的飞仔东,又转头盯着晃晃悠悠站起来的乌鱼仔尸体,神色变幻不定,“乌鱼仔,你老母的到底是人是鬼?”
这几年各大电影公司天天都在跟风拍灵幻片和僵尸片,大口威就和不少扮演僵尸的武行饮酒劈友也不是一次两次,根本不信这东西。
从地上站起来的“乌鱼仔”,对于大口威的喊话没有半点反应。
耷拉着脑袋,杂乱的头发下双目紧闭,手脚肩膀和身体,却仿佛傀儡,被提线提起,啪嗒啪嗒一下一下动着。
场面无比诡异。
“飞仔东,你上去看看。”
大口威虽不信“乌鱼仔”成了什么僵尸,可心里也不免有些打鼓。
之前乌鱼仔的尸体他是亲自检查过的,不止是脉搏和呼吸没了,皮肤都冰冷了。
“威哥,我我我,我腿软……”
半个身体都搭在龙仔身上的飞仔东,一听让他上,脸色登时煞白一片,连忙摆手拒绝。
“怕个屁,哪里有那么容易变成僵尸,最多就是诈尸而已。”
大口威骂了一句,眼见飞仔东这个扑街没有用,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站着的乌鱼仔身上。
说乌鱼仔变成僵尸,大口威是不相信的,不过是诈尸的话,他觉得倒有可能。
和那些拍灵幻片的导演武行之类打过交道,大口威听一个叫“阿华”的编剧讲过,僵尸是怨气积聚,下葬后因墓地风水产生的尸变,或者染上尸毒,死后才成为僵尸。僵尸的全身僵硬,指甲发黑尖锐,有锐利犬齿
乌鱼仔又没被中尸毒也不曾下葬,显然不是什么僵尸,但诈尸是很有可能的。
人死时有时胸中还残留一口气,如果被什么东西冲撞了,就会假复活,这就是诈尸。
不过诈尸靠的是残留的这口气,活不过来,这口气用完了也就彻底死了。
大口威琢磨着,面前的“乌鱼仔”应该就是这门道了。
“挑,就试试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大口威狠狠一咬牙,左右瞟了一眼,抓起了一截两米左右常用在货柜上方条木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站在原地,仿佛稻草人一般摇摇晃晃的“乌鱼仔”身边。
喝!
一声暴喝,大口威猛然将手里的方条木棍举起,朝着“乌鱼仔”的头上就狠狠砸了下去。
咔嚓一声,方条木棍狠狠砸在了乌鱼仔的额头上,断裂成了两截。
只是乌鱼仔纹丝不动,没有痛呼,额头没有血液流出,就那么直愣愣站着。
大口威看着面前诡异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可就在这时——
仿佛尸体一样的的“乌鱼仔”身体不动不摇,突然原地左脚飞起踢出,一脚朝天,狠狠踢中了大口威的下巴上。
这一脚动作快如闪电,毫无半点预兆,而且力量惊人。
咔的一声脆响,大口威头部朝后诡异的扭曲,整个人被踢得倒飞了出去。
“威哥?!!”
目睹这一幕的飞仔东眼睛都快掉了出来,失声喊了一句。
然而倒在地上大口威下巴碎裂,口鼻鲜血狂冒,整个颈骨都折断了,扭曲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再没半点声息。
“啊!!!龙仔,跑,快跑!”
飞仔东又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乌鱼仔,转身扯着木愣愣的龙仔胳膊就朝仓库外跑。
他虽没拜过堂口,可在屯门能小有名气,是他少年时在一家白鹤拳馆学了一点拳脚。
一般人这样身体不动,原地起脚发力,除非是练家子或者韧带拉开,否则很难高过肩膀,而且力量也不会有多恐怖。
他们关了乌鱼仔好几天,虐待殴打,对方什么鸟样再清楚不过,绝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可方才乌鱼仔那一脚的力量大得吓人,不但将大口威的下巴踢碎了,还折断了颈骨。
头被打不流血,闭着眼睛一脚将大口威踢死。
这……这乌鱼仔肯定不是人了!
憨傻的龙仔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焦急的飞仔东,又瞥了一眼那个应该是被他打死又站起的“尸体”,突然点点头,一把抓起飞仔东,朝外跑了出去。
仓库外,大发汽车的引擎轰鸣声响起,渐渐远去。
而那个站在原地的“活尸”,依旧没有动静。
只是渐渐的,他那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开始有了几分红润之色,额头头发间也渗出了丝丝红色的鲜血。
“呼——”
良久,一声悠长的吐气声从“活尸”的口中吐出,一个干哑的声音在脏臭的废弃仓库内响起。
“终……于……活过来了。”
第二章 潜意识消失
雨越来越大。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仓库棚顶的石膏板上,发出了密集而嘈杂的的琐碎声。
棚顶边上一个脸盆大的窟窿处,渐渐大起来的雨水毫无阻碍地落了进来,将地面积攒的尘土混成了黑乎乎的泥垢。
唰啦唰啦——
脚步拖动声在仓库内响起。
杨楚拖着左脚,艰难地将身体移动到了棚顶漏雨的窟窿下面,仰天朝天,嘴巴张开。
清冽的雨水拍打在脸上,流入到口中,
足足好几分钟,那个身影才停止了饮用雨水,仿佛一个机器人一般,慢慢转动脖子,打量着四周。
“我是在一个废弃杂乱的仓库。”
杨楚又将脖子转了回来,望向脏乱的地上躺着的那具下巴碎裂的身体。
“这个人就是我先前突然感受到致命危机后,被我反击杀了的……”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又顿住,略显艰难地低下脖子望向双腿。
脏乱不堪的牛仔裤下面是一双混了泥水的旧球鞋。
“我方才的一脚造成了韧带的撕裂拉伤,还有脚背和脚趾一些软组织的挫伤,我该庆幸穿了一双球鞋,不然足骨肯定有不少地方骨折碎裂。”
杨楚从身体神经系统传回来的疼痛反馈,很快得出了结论。
他此时的意识并没有办法专注于思考,只是记得自己一觉醒来,莫名就穿越到了这具刚刚死去的身体里。
稍稍回忆了一番,他隐约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谈话内容。
“三个人,之前我听到的说话声音里有三个人,从他们的谈话内容和现场的情况看,我是卷入到了什么事件,才被人绑到了这个仓库里。也就是说我这具身体应该处于麻烦当中,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找回来,为了自身安全起见我要赶快离开这里……呃……”
杨楚正根据自身此刻面临的处境思考着对策,忽然他的身体一软,扑咚一声摔在了地上。
小片刻后。
“呃啊——”
一声呼喊响起。
杨楚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红丝密布,忽地一下,整个人突然从地上,仿佛气球被充气一般,蹦跶了起来。
他的面色和皮肤上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红色,身体的肌肉鼓胀了起来,整个人的身体仿佛大了一圈。
扑咚扑咚的剧烈心跳声,连密集的雨声都无法掩盖。
“心跳过猛了。”
杨楚感受着身体的异状,急忙大口呼吸,控制着胸腹跟着剧烈起伏起来。
然后,闭上双眼。
慢慢的,他身体皮肤上的血红色褪去,鼓胀的肌肉也渐渐平复下来,呼吸的频率也逐步降低。
良久,杨楚才重新睁开眼,长长吐了一口浊气。
“想要让一具已经完全罢工的身体,重新开始工作,还真是不太容易。”
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可这几分钟对于杨楚来说简直是一场事关存亡的战争。
因为他穿越的这具身体已经死亡了,心脏停止跳动,也没有进行呼吸。
具体死亡原因不明,可能是受惊吓而死,也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的猝死。
杨楚一穿越过来,意识才在这具身体上苏醒,就开始趋于模糊涣散。
好在他把握住了最后的机会,在主观意识的强烈的一次次尝试和驱动下,他终于重新让这具身体的心脏重新开始了跳动、胸肺进行呼吸,彻底从猝死的状态中复活了过来。
可虽然复活了过来,但一切并没有完结。
他发现这具身体在死亡之后复活,丧失了人类从出生开始自然形成的潜意识本能。
不论是心脏的跳动还有身体的呼吸,都需要他有意识的去控制才行,一旦他稍微分神忘记了身体就如同机器一样,停止了工作。
“现在的这具身体,对于我来说就像是一台精密到极点的机器,各个运行系统的工作都需要我去接管。好在只是潜意识丧失,并不是器官组织罢工或者更深入的生物和化学反应,我只要保持着人体的各大系统的运行就可以。”
杨楚对于自身此刻的处境极度困扰,但在这种极度的困扰中,又多少有几分庆幸。
潜意识丧失,使得身体运行的系统停止了工作,但还不至于更深入到器官和组织之间的生物与化学反应。
像是血液循环系统,他只需要控制心脏,让心脏跳动保持全身的血液进行循环就可以,而不必去考虑血液之中的细胞如何携带养料进行身体的功能。
杨楚现在需要做的,那就是操控和维持着人体的各大系统运转。
不过,即便只是维持人体的各大系统运转,他的大脑意识也已经非常吃力。
人体有消化、呼吸、循环、内分泌、神经、运动、泌尿以及生殖八大系统。
这些系统相互协调配合,使人能够进行各种复杂的生命活动。
一般来说,人体的这些系统从发育诞生,就在遵循潜意识本能去工作。
这个时候,真正人的自我意识尚未形成。
等人的自我意识出现,在日常的行动过程中,其实能够主动去操控的也只有一个运动系统。
大脑意识通过神经系统支配下,一些肌肉收缩,另一些肌肉协同配合,骨骼进行支撑,关节灵活活动,从而使得人能够进行站立、说话、行走、奔跑等等各种或简单或复杂的活动。
但即便受到人的主意识控制,在遇到一些情况下,比如被针刺被火烧,潜意识本能还是会先一步比大脑做出更快的反应躲避。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主意识可操控,但大多数时候都由潜意识掌控的系统,就是呼吸系统。
每个人都在呼吸,正常人在日常的生活工作中基本不会去刻意进行呼吸,完全是潜意识的身体本能。
但主意识集中到自身的呼吸上时,也能够通过运动系统和神经系统,进行对呼吸系统的控制。
比如,深呼吸,腹式呼吸,憋气等等。
此外身体内的其他系统,基本上就不属于主意识所掌控,是潜意识本能在运行。
杨楚现在没有潜意识,这就使得他每时每刻都要刻意去主动进行呼吸,一旦他的主意识忽略了,就会造成呼吸停止,从而身体缺氧。
还有就是心脏跳动。
心脏能够进行有规律而且一刻不停的跳动,是因为人体右心房处有一种由特殊细胞构成的小结节,医学上称之为窦房结。
窦房结可以自动而有节奏地产生一种生物电流,这种生物电流按传导组织的顺序传送到心脏的各部位,引起心脏的收缩和舒张,并使心脏进行有节律且周而复始的收缩和舒张活动。
而潜意识的丧失,使得窦房结不再自动而有节奏地产生电流,这就需要杨楚的主意识去主动刺激。
方才杨楚突然跌倒在地,就是因为分心思考当前的境遇,突然忘记了让心脏窦房结产生电流,引起了心脏跳动的停止。
这也是杨楚能够“死而复生”的原因,这具身体的潜意识消失,使得他穿越而来的意识能够掌控身体内部系统的运行。
从而通过控制窦房结,产生生物电流,唤醒了心脏的跳动。
现在的杨楚就像是一个在操纵着多线程复杂工作的工人,要兼顾维持各个系统正常运作,这样他才能够保证这具身体处于活着的状态,并且能够进行复杂的活动。
其中,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和运动系统,这三大系统是他时时刻刻都要优先保持盯紧的。
至于其他的一些如消化系统、泌尿系统等等,有些杨楚还顾及不到,但身体在不缺氧不缺营养物质,血液循环保持正常的情况下,其他系统内的器官还不会衰竭,也能进行一定程度的代谢。
“呃——”
对于自身的情况才认识到这里,杨楚忽然惊觉胸腹有几分憋闷,他在这短暂的思考中,一方面维持着站立姿态,一方面控制心脏跳动,却又忘记了进行呼吸。
吐了一口浊气,杨楚控制着胸腹起伏主动进行呼吸,准备离开这个仓库。
目前他获取的信息有限,面对此刻的处境,最好的选择是先行离开,以免进一步陷入到危险之中。
他行走起来依旧是一瘸一拐的,这是他方才苏醒过来后,骤然被攻击后,全力调动运动系统进行的反击。
但杨楚没有料到的是,他操控身体进行的一脚反击,在没有潜意识的制约后,肌肉收缩爆发出来的力量大得吓人,一脚就将对方的下巴和颈骨都踢断了。
只不过这一脚杨楚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他的左腿韧带撕裂,足骨略微碎裂,还有不少处的肌肉此刻处于过载爆发后的酸胀中。
这就是没有潜意识对身体各方面进行保护的缘故,人体的肌肉和骨骼所能爆发的力量,其实远超于一般人对自身身体的认知。
但潜意识,这种生物本能的存在会时刻告诉你,哪些动作,动作的幅度大小,会造成身体的损害,所以在达到肌肉和骨骼的临界点时,潜意识本能就会通过疼痛等刺激告诉你,你所发挥的力量,你所做的动作幅度大小,已经达到了人体极限。
但当潜意识消失,由主意识去操控时,一切就全然不一样。
通过神经系统支配肌肉系统的全力一脚,那就真的是所有肌肉一齐做功的最大力量输出,完全不考虑可能会对身体造成的损害。
在离开仓库前,杨楚又大概找寻了一番可能会是他这个身体所属的物品。
可惜,一样都没有。
只在那个被他踢死的尸体身上,找到了对方的一个钱包和呼机。
杨楚没有去理会呼机,只是查看了一下钱包。
钱包里有一张身份证和面值不一的几千港币,杨楚将钱包收好,站起身。
整个过程,杨楚没有感觉到面对尸体的恶心和恐惧。
仓库外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杨楚拖着受伤的左腿,迎着雨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外走去。
第三章 雨夜
青龙山公路旁,一身湿漉漉的杨楚坐靠在一个电话亭,剧烈地喘着粗气。
在离开的那处偏僻的仓库后,他在雨中跌跌撞撞步行了大概一千米,中途经历了几次的忘记呼吸,跌倒、心脏骤停,终于艰难的躲进了这个公路边的电话亭。
越下越大的雨水和腿部肌肉的韧带拉伤、足骨的轻微碎裂,以及被绑架殴打,让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极差。
疼痛、虚弱、越来越沉重的身体——
哪怕杨楚的主意识能够无视这些负面的身体反馈,让身体仿佛机器一般继续往前行走,可繁杂的身体内部各大系统运转,让他意识常常来不及顾及。
此时杨楚的大脑主意识,就如同一个在多条流水线上手忙脚乱的工人,已经是在极尽所能的协调着身体各个系统持续稳定的运转。
潜意识的丧失,需要主动去掌控身体各大系统的运行,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情。
但好在他的意识也在慢慢的适应,不论是刺激心脏跳动,或者进行呼吸,还有不时调控一下身体其他的系统的运行,都是重复而有规律。
类比的话,就像是架子鼓。
一会儿要去踩脚踏的低音大鼓和踩镲,一会儿要去敲一下军鼓,还有几个嗵嗵鼓和吊镲。
线程很多,但在停止运动系统后,身体靠在这个电话亭内后,还是能够分出一点精神来思考起他搜集到的信息。
电话亭的玻璃门上贴的是蓝色繁体的“港岛电讯”公司名和各种非法小广告,正中间金属制造的厚重电话机上面,则贴满了各区域的电话。
“所以我是穿越到了**十年代的港岛……”
从电话亭上面张贴的本机和各区域电话,以及其他一些小广告、电话本等等,结合他前面从那个混混身上找到的港币,杨楚大概搞清楚了他所处的地方。
港岛。
至于时间——
电话亭里没有具体的信息,但他拿的那个钱包里,有一张那个看起来是古惑仔的身份证,出生时间是1966年,结合和对方二三十岁的年龄,他推断此时应该是在**十年代。
对于自身所处的地方和时代有了一定的概念,但这些无法解决杨楚现在面对的问题。
在这半个小时里,他越是对身体内部八大系统进一步掌控,越是能够察觉到身体状态差到了何等地步。
毕竟,这是被人殴打、囚禁,死后复活的身体。
“我现在第一个目标就是要尽快找个落脚的地方。”
在杨楚接下来要思考的就是下一步的落脚。
虽然他知道此刻是在港岛,但周围一片荒凉,连个村子都没有,应该是偏远的城郊地区。
他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已经死亡,潜意识都消失了,记忆同样没有一星半点,也没有其他的物品。
唯一的钱包和身份证,还是那个死去的古惑仔的。
这就导致杨楚没有办法找回这个身体前身所拥有的社会关系,更不用说落脚或者住处之类的。
从前面这个身体前面被绑架殴打的情况来看,他也不像是被绑架勒索的有钱人,被绑架的原因,大概率是卷入到了某些无法承受的危险事件中。
而且,杨楚现在的意识要不断地控制着身体的各个系统保持运行,哪怕是这样的保持静止状态,自我思考的时间都不能太长,否则身体某一方面就会出现“宕机”。
杨楚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方方面面通过神经系统,给他发出的警告。
雨水落在身上导致的体温丧失,肌肉的极度疲劳、能量不足产生的强烈饥饿、还有被关押殴打后导致的许多伤痛——
尽管杨楚在主意识完全掌控身体各大系统后,能够完全无视这些负面反馈,可他也明白这样长期下去,即便身体不至于再度死亡,但也会让身体造成很多长期的伤害。
从身体各方面给出的反馈里,杨楚能够感觉到,当前他的身体一直处于动用储能的状态,也就是一般说的在消耗身体的脂肪。
这是体内各大系统运行后,器官和组织等自然而然的生物化学反应,并不受杨楚的掌控。
但从越来越虚弱的身体,他他也明白需要及早的摄入能量和处理伤势。
忽而,远处雨夜的公路上,有灯光闪过。
“嗯?有经过的车辆?”
杨楚精神一振,控制着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略显迟钝的身体顿时在加快的血液循环中,变得有力而灵活,哪怕在左腿受伤的情况下,依旧以极为迅捷的速度跑到了公路边。
这是杨楚离开仓库后一路上摸索出来的,他的意识意识通过神经系统,刺激心脏的窦房结,以此加快心脏跳动和促进血液循环,从而让他能够获得短暂的爆发力。
只是那疾驰而过的车辆,见到杨楚招手停车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从杨楚身边一掠而过,驶入了远处的夜幕里。
“看来这样是等不到车的。”
杨楚看着车辆远去,慢慢在路边坐了下来。
心脏的剧烈跳动,他已经开始平复了下去,身体的疼痛、虚弱再次反馈到了大脑里。
饥饿、失温、伤痛、疲惫——
他只能尽可能减少能量的消耗。
站在公路中间,杨楚看着远处疾驰而来的车辆,刺眼的远光灯下他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车辆,但他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或许是雨夜的缘故,来车车速不算快,但对于杨楚这个突然出现在公路上的人并没有看到,竟是到了他身前三四米的位置,才猛踩刹车减速。
但湿滑的路面和汽车行驶的惯性,使得车辆并没能一下停了下来。
在这危急时刻,杨楚却仿佛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在观察一般,在车辆距离他不过一米多的位置,凭借着对于身体运动系统的操控,竟是灵敏的一个侧身闪开。
嘎吱吱——
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响起。
车辆猛然一个急刹,直接熄火停在了杨楚身旁不远。
停下来的是一辆出租车,通过雨水滑落的玻璃,能够隐约看到出租车司机双手扶在方向盘上,剧烈呼吸,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边不好打车,我等很久了。”
杨楚上前敲了敲玻璃,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
出租车司机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听到杨楚敲车窗玻璃,似乎又被吓了一跳。
只是隔着玻璃看清杨楚后,眼里又有了愤怒和警惕,但并未理会杨楚,嘴唇微动似乎在嘟哝着什么,又伸手去拧动车钥匙,想要发动汽车离去。
“帮个忙,载我到前面有人的地方就行。”
杨楚看出了对方没有搭载他的意思,控制着身体,抢先一步拦在了车前。
对于出租车司机不搭理他,杨楚也没觉得奇怪,热心人哪里都有,但也不一定就会遇上。
况且这雨天半夜,又是偏僻的城郊,突然跑出个伤痕累累的人出来,不理会他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杨楚对于周围完全处于陌生,他的身体状况不佳,还需要时时刻刻掌控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行。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杨楚只能让对方带自己离开这荒郊野外。
引擎已经启动,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坐在驾驶位上的年轻司机,看着挡在车前的杨楚,脸上有了愤怒之色,狠狠按了两下喇叭。
“带我到前面有人的地方就行。”
杨楚挡在车前,又从那个混混身上捡来的钱包里,取了几张百元面值的纸币,拍在了引擎盖上。
在杨楚看来对方无非是怕他歹人、恶人,在无利可图的前提下,自然不愿意搭理他。
“不拉啊!”
但出乎杨楚的意料,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不但没有答应载他,反而将玻璃摇下来了小半截,有些歇斯底里地朝他喊了起来。
杨楚皱了皱眉,移动着身体让到了一旁。
他看到了出租车司机车内空空荡荡并没有载客,一时不太明白这跑夜班出租挣钱糊口的司机,到底是被他吓到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但杨楚并未彻底放弃,错过了这辆出租车,他不知道下一次还要多久才会有车辆行人经过。
看着挡风玻璃后面那张莫名扭曲狰狞的面容,杨楚故意带着几分威胁的口吻说道:“车牌cw1141,拒载我会投诉你。”
对于港岛的出租车行业,杨楚其实并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句投诉的威胁是否有用。
而就在杨楚说完要投诉之后,那个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竟真的没有离开,反而坐在驾驶座上,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嘴唇轻动,又似乎在不断地嘟哝着什么。
杨楚强撑着在雨中等了好一会的时间,这个年轻的司机才转过头,通过车玻璃,上上下下打量了杨楚一番,将窗户摇下了一些,朝着杨楚招了招手,仿佛像是故作无奈地说了句,“行了,看你可怜,上车吧。”
“多谢!”
出租车车门解锁的声音响起,杨楚道了一声谢,快步走到出租车后座拉开车门上车。
他不知道这司机是被那句投诉给吓到,还是觊觎他给出的那几张港币,或者又突发善心,都无所谓。
此时,他只想尽快的离开这里,找个落脚的地方。
上了车,杨楚看了一眼前面坐着的年轻司机,借着车内还未暗下去的阅读灯,看到了驾驶台上摆着的出租车司机的工牌。
林过雨。
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杨楚微微恍惚了一下。
倒不是说这个名字和他前面淋雨的经历想象,而是隐约间他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大概是他意识是在一具新死的尸体上复活的缘故,不但没有继承这个身体本来的记忆,甚至不少属于他穿越前的记忆都模糊了不少。
出租车重新开始启动,前面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林过雨,一直在透过车内后视镜打量杨楚,目光有警惕也有审视。
杨楚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目光,依旧没去在意。
他的更多精神还是放在了维持身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转。
从电话亭出来拦车的这段时间,他感觉到体内的系统运转已经有些紊乱和迟滞,需要尽快调节过来。
“兄弟,这是受伤了?”
车开了大概三五分钟,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林过雨声音突然响起。
杨楚整个人软软地靠在座位上,眯起的眼睛又睁开了一线,随口道:“在海岸边摔了一跤。”
“那你这摔得够狠的。”年轻的出租车司机通过车内后视镜,伸手指了指杨楚头部的位置,突然又变得颇为热情,“要不要给你找一家诊所看看?”
“没事,不用。”
杨楚淡淡地回了一句,伸手摸了下额头,前面被方条木棍打伤的伤口,在没有雨水的冲洗后,又隐隐有血迹渗透了出来。
以他如今的状态,治疗外伤并不是最重要的,反而好好吃一顿,补充身体消耗的能量。
然后再找个干净的地方静下来,减少活动,让他能够进一步协调好身体内部各系统的运行,才是第一位。
这样,杨楚也能够在稳定身体情况之下,多挤出一点精神,思考起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随你便喽。”林过雨耸了耸肩,颇有些浪费我一番好心的感觉,顿了顿又道,“前面过了嘉龙村就到青龙头码头,那边吃饭住宿都有地方,你在那下车?”
“行!”
杨楚没有废话,瞥了一眼公路左侧,依稀能够看到黑暗的雨夜中有几点灯火,应该就是林过雨说的嘉龙村。
嘉龙村距离杨楚方才所在的电话亭其实不算太远,大概也就几千米,不过他完全不熟悉周围的环境,身体也不一定能够支撑。
两人在简单的交流后,车内似乎又陷入沉默。
砰砰砰——
突然,就在这时,重新闭上眼的杨楚听到了后座的后备箱里,传来了敲打的声音。
正在开车的林过雨在声音响起后,猛地抓紧了方向盘,而后突然大声喝道:“发财,别吵!一会儿就到家了,你要是再吵,我就宰了你。”
说着,林过雨又透过车内后视镜望向杨楚,有些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后座里放着我老豆养的拉布拉多,刚才送他去兽医那边看了。哇,真是抢钱啊,现在不但医人贵,医这些猫猫狗狗也要我好几天的薪水。爱,下辈子要是投啊,我宁愿做条狗啊!”
听着林过雨絮絮叨叨的说话声,杨楚没有多言,慢慢的重新闭上了双眼。
可后备箱里的砰砰声依旧在响,不时还夹杂着唔唔唔的声音。
这声音在杨楚不太像犬科动物的呜鸣,但杨楚并没有空去多想其他,他大部分的精神都投入在保持身体各大系统的运转当中。
“救命啊——”
然而,在那唔唔唔的声音响了一阵之后,突然一个带着哭腔的凄厉呼喊声从后备箱里传了出来。
嘎吱——
出租车猛然急踩刹车,在公路中间停了下来。
第四章 雨夜(二)
青山公路的这一段已经临近青龙码头,公路上已经有了路灯,也不再像之前路段那般黑暗。
一路淅淅沥沥的雨水也渐渐小了许多,在霓虹色的路灯下,带着几分迷蒙。
在出租车停下来的一瞬间,杨楚睁眼就看到了车内后视镜上,有一道阴狠无比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啪嗒一声轻响,这个叫做林过雨的出租车司机,突然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把打开了车门,翻身到了车外。
在下车之后,半个身体又从车外探了进来,伸手拉开挡风玻璃上面的太阳挡板,取出了一把三十几厘米长的剔骨尖刀。
动作极为熟练。
“下车。”
林过雨拿着刀,额头青筋直冒,一张斯斯文文的面容扭曲起来,指着后座的杨楚大声吼道。
杨楚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透过沾染了雨点的车玻璃,能够看到此时的林过雨脸上那层伪装出来的温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他并没有丝毫的担心和恐惧,在这具身体的潜意识消失后,他发觉自己已经没有了一些应激反应带来的情绪。
之前苏醒过来在那个破旧仓库里踢死了一个烂仔,心情无波无澜,见到尸体也没有什么生理上的恶心,在公路上拦车也没有太多的恐惧。
此时,也是如此。
“救命啊,救命啊——”
正在这时,出租车的后备箱内,砰砰砰的拍打声和哭喊声又响起。
声音像是个年轻女性。
“收声啊,臭三八!”
本来拿着剔骨刀指着杨楚的林过雨,仿佛被那一声声哭喊给弄得烦躁无比,几步冲到出租车后面,狠狠一脚踹在了出租车的后备箱位置。
“下车啊!”
在踹了后备箱一脚后,林过雨伸手一把拉开了后座的车门,举刀指向后座上的杨楚,几乎跳起脚来叫道。
杨楚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威胁,慢慢移动身体从后座上走了下来。
“去死吧!”
就在杨楚身体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一旁的林过雨双目赤红,神色癫狂地挥舞着手中的剔骨刀就朝杨楚砍了过去。
显然,从杨楚听到后备箱里那个呼救声后,林过雨就已动了杀心。
只是他或许是出于自身职业的缘故,并不想在出租车内杀了杨楚,而是要等到他下车。
杨楚站在出租车后门前,面对林过雨挥刀砍来,冷静得仿佛一个局外人。
在剔骨刀近到眼前时,突然身形一矮,躲过了剔骨刀,跟着蜷缩的身体猛地伸展开,狠狠朝前撞了过去。
砰地一声闷响,清脆的剔骨刀落地声响起。
杨楚晃悠悠地站在原地,轻轻活动了一下肩膀。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肩胛骨、双臂、大腿和腰腹肌肉,在这一次撞击中都有轻微的撕裂,在他主意识掌控自身之后,意念之中的全力爆发,往往力量都比正常人要超出了一大截。
而林过雨整个人倒飞出了两三米远,重重摔在了地上,胸口都微微凹陷了下去,口鼻有鲜血气泡不断冒出,明显是不活了。
可即便如此,林过雨凶性依旧未有半点减少,反而无比怨毒地盯着杨楚,含糊不清地骂道:“死扑街,说了不拉你了,偏要上我的车,我要斩死你,斩死……”
“港岛也这么民风淳朴了么?!”
杨楚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渐渐没有了声息的林过雨,脸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表情。
从穿越到这具身体复活,他已经连续杀了两人。
这让他对于自己穿越的这个身份,或者这个世界都产生了一些不确定。
不过,从林过雨前后的表现来看,对方明显不太正常,很可能是某些精神疾病的患者也说不定。
其实,杨楚也没有故意要杀人的意思,都是自卫反击,但哪怕他现在掌控身体的运动系统,可面对一个持刀凶徒,也只能爆发最大的力量去应对。
而没有潜意识的约束,身体每一次动用的最大力量,往往都是不顾受伤的超负载爆发。
砰砰砰——
出租车的后备箱内,又响起了拍打撞击的声音。
杨楚转头走到了出租车后面,打开了后备箱。
“啊,救命,不要……”
出租车后备箱一打开,惊恐的呼喊声跟着响起。
后备箱内躺着的是一个手脚被绑住的少女,看上去像是个学生,穿着衬衫短裙,嘴角还挂着一条麻布,显然是用来堵嘴的,只是不知怎么被她挣脱开。
少女在后备箱打开后的瞬间,显然被惊吓得厉害,身体微微颤抖着,满脸恐惧。
只是在看清楚杨楚之后,少女呼喊的声音又顿住,一双满是泪水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似乎想要看清楚杨楚的面容。
杨楚看清楚后备箱内的少女,对于目前的情况大概也猜出来了。
出租车司机林过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绑架了一个少女,藏在后备箱内。
这也是对方一直拒载他的原因,一直听到他要投诉,恐怕担心暴露了什么事情,这才答应了下来。
在后备箱的呼救被杨楚听到,林过雨面对自己的恶行暴露,一不做二不休,就想要将杨楚灭口。
但林过雨没有想到杨楚,竟然有反杀他的实力。
“这样看来,或许对方还不是初犯?”
杨楚脑海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但他也没深入思考下去。
看了一眼少女身上的绳索,转身走到车旁的地上,捡起了那把跌落在地的剔骨刀,走到了后备箱前。
后备箱内的少女看着杨楚手里的刀具,明显畏惧地缩了一下身。
杨楚伸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脚被绑着的绳索,也不顾少女有些颤抖着的微弱挣扎,喀嚓一声,剔骨刀割断了绳索。
少女看着能够活动的手脚,挣扎着从后备箱内爬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被捆绑太久的缘故,手脚血液不畅,少女爬出后备箱后还跌了一跤。
杨楚站在一旁也没有搀扶对方的意思,也不想多说什么,随手将剔骨刀一扔,朝着出租车公路前面的走去。
出租车停下的位置,依稀已经能看到青龙码头附近建筑物的灯火,距离应该不会太远。
他行走的速度不快,左脚的伤势,还有再一次爆发后,身体越加的虚弱疲乏。
换做一般人,在身体遭受了虐待、殴打和连续超出身体负载的爆发后,身体潜意识本能就会产生各种懈怠、停下的念头。
但杨楚的大脑意识虽能够接受到这些身体的负面反馈,但依旧能够如同操作机器一般,无视那些警告的信号,坚定地往前行走。
从后备箱爬出来的少女,有些艰难地站起身后,望着四下无人的公路,一时茫然无措。
突然,她又瞥见了出租车不远处倒着的林过雨尸体,巨大的恐惧又涌上心头,尖叫了一声,朝杨楚的背影追了上去。
——
扑咚——
青山公路上,正一瘸一拐缓步行走的杨楚,突然身体一晃,倒在了公路上。
在杨楚身后十多米远的少女,被吓了一跳,望着倒在地上的杨楚,神色变得有些犹豫。
她跟着杨楚已经走了五六百米,早已从杨楚那晃晃悠悠的行走步伐里,看出对方的虚弱。
好一阵,少女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杨楚身旁一米多远的位置,半是畏惧半是担忧地朝杨楚喊了一声,“喂,你怎么了?”
杨楚双目微闭,躺在地上,没有半点动静。
少女前后张望了一番,尽管不远处依稀能够看到灯火,甚至隐约还能听到汽笛呜咽,可周遭细雨迷蒙的街道,空荡荡的,完全不是他熟悉的地方。
或许是受到前面林过雨绑架的惊吓后,她只觉得周围仿佛随时都会蹿出恶人来。
少女双手抱在胸前,又靠近了杨楚一点,微微俯身,带着哭腔喊道:“喂,你到底有没有事啊,不要吓我啊!”
躺在地上的杨楚无声无息了小半分钟,突然猛地一下又睁开了双眼。
“啊——”
少女看着突然睁开眼的杨楚,又吓得倒退了两步。
“扶……我起……来!”
杨楚望向仿佛如同受了惊吓的兔子一般的少女,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他的身体状况在这一路已经越发的糟糕,既有身体伤痛、疲劳、饥饿和两次爆发身体过载受伤的原因,也有杨楚需要不断操控保持身体各大系统运行的问题。
一个人的意识想要完全取代生物进化百万年,从出生后就自然而然具备的潜意识本能,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哪怕只是需要他维持身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行,也是一个极为复杂困难的工程。
杨楚的意识几乎不太能够分心,控制运动系统行走的这一路,好几次出现了内部系统的紊乱,使得身体濒临“宕机”。
站在一旁的少女,被躺在地上的杨楚看得有些害怕,但还是移动脚步到了杨楚身边,慢慢的将杨楚扶着站了起来。
“你可以转过头去。”
杨楚站起身后一只手搭在少女肩膀上,缓缓开口说道。
“你要做……”
少女的话未说完,已经被雨水洗刷去妆容的俏脸上蓦然一红,急忙扭过头去。
杨楚拉开了裤子上的拉链,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听着那些水声,少女脸红得几乎到了耳朵,若不是顾忌杨楚根本站不稳,这一刻她恨不得远远逃开。
“多谢!”
水声停止,杨楚轻轻吐了一口气,朝少女又道,“接下来要麻烦你扶我走一程。”
“是我要谢谢你救了我。”
少女低着头扶着杨楚往前走,似乎因为经过了方才尴尬的一幕,又或者感受到杨楚并没有什么恶意,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突然说道,“我叫梁秀心,你叫什么?”
只是这句话问完,少女仿佛又察觉到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有些惊慌地解释道,“你……你可以不要告诉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会说的。”
梁秀心在跟着杨楚走的这一路,已经揣测过杨楚的身份。
对方明明身受重伤,虚弱得厉害,可却能杀了那个绑架她的出租车司机,而且还救了她。
之后也没有选择报警或者等待,而是不发一言的离去。
像是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厉害人物一样。
神秘,强大。
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心中有些畏惧,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你可以叫我杨楚。”
似乎过了好一阵,杨楚才突然开口回答。
他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姓名和身份,只是依稀在仓库的时候听到那些人说了什么“乌鱼仔”,但那个“乌鱼仔”已经是彻底死亡了,他用曾经的名字正合适。
“嗯。”
梁秀心低低的应了一声,她心里还是有许多疑问,也想多说点话。可看着杨楚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又强忍了下去。
这一晚的遭遇,对于十七岁的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昨晚十点,她在参加完中学毕业的谢师宴后,搭乘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
结果,车开了十来分钟,那个变态司机就拿出刀来威胁她,将她手脚捆绑了,将她关进后备箱。
之后一路上,梁秀心真的是恐惧到了极点,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事情。
后来梁秀心听到了出租车被人拦下,有人上了车,她便用尽全力将嘴里的布条挣开,大声呼救。
最后她还真是得救了。
只是一想到那个变态司机,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帮我去买点东西。”
就在梁秀心心绪杂乱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杨楚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她又赶忙转头,顺着杨楚目光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公路两侧已经渐渐有了许多建筑,在大概五六十米远的一栋旧楼下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还在开着。
“买,买什么?”
梁秀心侧头看了一眼杨楚,见杨楚脸色越发苍白,嘴唇都有了青紫之色,有些紧张地问道。
“水,吃的,有糖的话最好。”
杨楚放开了梁秀心的搀扶,将身上的钱包扔给了对方,缓缓地在路旁坐下。
梁秀心接过钱包,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一眼杨楚,见他眼睛已经闭上,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朝着那家便利店跑去。
不到五分钟,梁秀心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就跑了回来,将东西交给杨楚。
杨楚也不看花费了多少,直接将钱包塞进怀里。打开塑料袋,发现梁秀心买了不少东西,除了几瓶矿泉水和面包之外,还有一包白糖和纱布、创可贴以及一瓶“黄道益”跌打药酒。
杨楚二话不说撕开了那包白糖,往嘴里倒了一些,又喝了几口矿泉水,又继续闭上双眼。
梁秀心就那么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看着杨楚,也不知在想什么。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杨楚才重新睁开眼睛,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们扯平了!”
杨楚深吸了一口气,朝梁秀心摆了摆手,“不去打个电话,给你家人报个平安么?”
“啊?!”
梁秀心似乎被杨楚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又转身急忙忙朝那家便利店跑去。
杨楚望着梁秀心小跑离开的背影,远远的又看到了便利店前站着一个店员,看上去像是在梁秀心买东西后,好奇跟出来观望的。
杨楚也不在意,只是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
不知何时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东方天际发白,偶尔有几只海鸥飞掠过。
杨楚将塑料袋拎在手里,转身消失在渐起的晨雾里。
第五章 无法入睡
上午。
青龙头公路的一段公路,两侧都被几辆警车封锁,拉起了警戒线。
“sir,是我报的警,我早上送货经过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那里,靠近点一看,才注意到有人躺在地上。”
路边的一辆海鲜运送货车前,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沧桑的鱼贩子,正在向两个警察做现场笔录。
“大概是在几点钟?”其中一个女警询问道。
“我一般离开市场那边的时候是四点半,开过来……”那个中年鱼贩子挠了挠头,突然比划了一下手指,“五点,差不多是五点。”
“这么早就送货呢?”
女警旁边的一个便衣,咧了咧嘴,颇有些不信道,“鱼市都还没开吧……”
“阿sir,哪里早了,我要跑荃湾、新界,还要过海呢……”中年鱼贩急忙解释道。
“蛮牛,你不懂就少说几句。”
女警白了一眼身旁的便衣一眼,停下了手里的笔,目光盯着这个送海鲜的鱼贩子问道,“那你经过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其他人?”
鱼贩子被女警盯得有些慌乱,连忙摇头道:“没有啊,这段路大早上没什么人的,长官,真的是我报的警……”
嗡嗡——
就在这个中年人说话间,一阵引擎的咆哮声响起。
一辆丰田轿车在警戒线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在他副驾还坐一个体态妖娆的美女。
“哇,正点啊。李sir这是又换新伴了。”
那个叫做蛮牛的便衣看着丰田轿车上的那个美女,眼睛睁大,露出了一副艳羡的表情。
“好好做事啦。”
旁边的女警同样注意到了副驾上坐着的那位美女,有些生气地用手肘撞了一下叫做蛮牛的便衣,又小跑着走到了那中年西装男子的面前。
“阿bo,情况怎么样了?”
从车上下来的西装中年男子,环视了一眼现场,看着走到面前的女警随意问道。
“李sir,我们已经查到了,死者名叫林过雨,是一名夜班出租车司机。我们在出租车旁找到一把三十公分长的剔骨刀,不过死者身上没有伤口。前面鉴定组的同事说,死者是受到巨力撞击引发的肋骨断裂,刺穿了心脏和肺部,导致的内部大出血引起的死亡。”
被称作阿bo的女警,站在西装中年男子面前,一板一眼的汇报道。
“被撞了?”西装中年男子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不是,鉴定组的同事说现场没有车辆行驶撞击的痕迹,如果是被车撞的话,现场应该能找到点什么的。而且从昨晚到凌晨一直在下雨,我们在现场的那把剔骨刀上也没办法提取指纹。”
女警阿bo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李sir,前面有媒体过来了,要不要通报给媒体啊?”
“你想引起全港出租车罢工啊?”西装中年男子瞥了一眼女警阿bo,“先不说,实在不行的话,就说出租车司机中途下车,被后面上来的车撞了。”
“那……那我们不查了?”女警阿bo有些茫然地问道。
“当然要查。”
西装中年男子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这明显是杀人案啊,傻乎乎的,行了,我走了。”
“对了——”
西装中年男子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找一找附近有没有目击者,从死者的死亡时间推断,前后公路上看看有没有人看到什么。”
“yes sir!”女警阿bo连忙应声道。
“哇,李sir真是太潇洒了。”
看着丰田轿车离去,那个叫做蛮牛的警察走到阿bo身旁,满是羡慕道。
“做事啦!”阿bo狠狠将手里的笔录扔给了对方。
“干嘛?!李sir不待见你,也别拿我出气啊!”蛮牛看着阿bo的模样,不由叫嚷道。
“你是没见过李sir以前有多厉害!”
阿bo回头剜了蛮牛一眼,胸腹起伏,似乎依旧有些气闷。
“喋血神探嘛,谁不知道似的。”
蛮牛撇了撇嘴。
“madam!”
正在这时,一个军装警快步朝两人跑了过来,“刚有家属报案,说他们的女儿昨晚被一辆出租车司机绑架。”
……
距离青龙码头不远的龙腾街,不算宽阔的街道两侧,店面林立。
以港岛的人口密度来说,哪怕是在青龙头码头这边算不得繁华的区域,因为依托码头的分流,依旧有着大量的人口汇聚。
上午的时候,正是街道上最为忙碌的时刻,小商店前有人在高声降价,五金店里不时传出切割的声音,餐饮店门前热气腾腾。
各种广告牌下方的人行道上,往来有衣着光鲜的职场人士,有穿着汗衫拖鞋的搬运着各种货物的工人,以及抱着纸皮脚步蹒跚的老人。
街道上车水马龙,私家车、出租车、货运车,喇嘛鸣笛不断,一派**鲜活的场景。
在龙腾街边上的一家名字叫做中捷酒店的三楼房间内。
咔嚓咔嚓——
清脆的剪刀剪东西的摩擦声不时响起。
好一阵剪东西的声音停止了下来,又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
杨楚鞠了一捧水洗了脸和头,站在狭窄洗手间间内,看着镜子中倒影出来的自己。
面容瘦削,颧骨高耸,微微凹陷的双眸,平静而淡漠。
一头杂乱的黄发已经被他剪成了寸头,额头上方有一道暗红色的伤疤,结痂不久,仿佛一条粗大的蜈蚣趴在上面。
全身上下有多处的伤痕,布满一道道淤青的胸前,一条条肋骨凸起,四肢干瘦,腹部凹陷了进去。
“这就是现在的我!”
杨楚端详着镜子里的面孔和身体,没有出现意识认知的错乱,这具孱弱、伤痕累累的身体,现在就是他自己。
在镜子前默默地站了一会,杨楚拉开了洗手间的门,来到了房间。
“……昨日跑马地马场上演谷草开锣战,骑师莫雷拉开锣日于尾场打后胜门后,将强势延续至快活谷。甫开赛已凭“有苗头”先声夺人……”
床头墙角的一台黑白电视,正播放着昨日的赛马新闻。
杨楚在离开了青山公路后,花费了四百五十港币,就在龙腾路找了这家中捷的小酒店住下。
酒店房间只有七八平左右,大概是因为窗户小,又被其他的建筑物遮挡着着的缘故,尽管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可房间内不开灯的话还是显得有些阴暗。而且因为建筑老旧,长久不通风,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种长期潮湿沉积下来的淡淡霉味。
从洗手间出来,杨楚走到了床边坐下,伸手将床头柜上的几个塑料袋中的一个,提到了面前。
先是将塑料袋里剩下半瓶的“黄道益”取出来,在身体几处淤青受伤的地方和骨头红肿的位置擦拭了一番,然后又拿出纱布在头上的伤口吸干净水珠,吐沫上膏药,最后再用纱布缠绕了两圈。
最后杨楚又在床头柜上的另外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了三份盒饭。
两份叉烧,一份鹅腿,都是他让酒店服务员帮忙订的。
杨楚拿起一次性筷子,打开盒饭就往嘴里扒拉,他扒饭的速度很快,但每一个口咀嚼充分,吃饭的动作就像是一台在处理食物的机器。
一份盒饭吃完,杨楚没有马上继续吃第二份,坐在床上,慢慢闭上眼睛。
很快,一阵咕咕的声音从杨楚的腹部发出。
杨楚在控制着胃部和肠道蠕动,加快对食物的消化和吸收。
他对于消化系统,自然还远远没有触及胃部肠道对营养物质的分解和吸收,但和控制心脏跳动一样,他在前面尝试过一次,他完全可以通过加快血液循环,分泌更多的胃液,蠕动使得食物和胃液更加充分的混合,来让消化系统更快的对食物进行消化和吸收。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杨楚又睁开眼睛,重新拿起了另外一份盒饭,继续扒拉到嘴里。
如此反复,杨楚差不多花了二十几分钟将三分盒饭吃完。
将一次性饭盒扔在床头柜不远的垃圾桶边上,垃圾桶里已经装满了各种面包、牛奶的包装袋。
这些都是杨楚吃的。
算起来杨楚这一个上午吃的东西,已经够普通人吃好几天。
大量食物摄入和营养补充的好处,就是让杨楚的身体在极快的时间得到了恢复。
除了韧带撕裂和骨骼这样没办法立刻恢复的伤势,此时的杨楚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不再有那种能量耗尽的迟滞感。
吃完这些东西后,杨楚闭上双眼,全身肌肉放松,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在运动系不进行任何活动的时候,他的大脑意识对于控制身体的循环与呼吸系统的运转,已经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神。
这种重复而规律性的工作,大脑意识在逐渐适应以后,就如同一个技能的熟练工,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甚至还能够相对轻松的兼顾其他系统,以保证身体内部运转不会出现紊乱。
这个时候,也是杨楚能够进一步考虑起他现在的处境。
他杀了两个人。
一个是仓库里的那个混混,对方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做陈耀威,杨楚在这间酒店开房用的还是对方的身份证钱包里留下来的港币。
另外一个是出租车司机林过雨。
前者关系到杨楚穿越前的这个身份卷入到的某些事件,在那个叫做陈耀威的混混死后,又有两个在场的混混跑了,事情到底会怎么发展他不得而知。
而林过雨这个出租车司机,对方虽然看上去是个神经变态,绑架乘客,杨楚杀了对方可以说是见义勇为。
可真要被警察找上,卷入司法程序,还是很多麻烦。
况且,他这个身体的前身,到底有没有案底,或者其他的事情,也完全说不准。
住在这个酒店,他并不安全,很可能不用太久就会被找上,甚至还可以说处于某种未知的危险之中。
只是——
杨楚对于这两件事情,此时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没空去进一步考虑,或者说对于他来说,并非重要的。
杨楚此时面对着一个让他感觉时刻都处于生死存亡的问题——他不能睡觉。
哪怕是片刻的打盹都不可以。
他的身体没有了生物本能的潜意识,不论是内部的血液循环、呼吸、消化等系统的运转,还是外部的行走、移动,全部都依赖于他的主意识去控制。
这让杨楚能够通过控制心脏跳动,使得身体短暂爆发出极强的力量和灵活性,也使得他能够控制消化系统,更好的补充营养。
可同样的,这也导致杨楚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意识沉睡,或者说,他不敢入睡,始终要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一旦他进入睡眠,他的大脑意识沉寂下来,不再继续对身体的各个系统进行运转,他的心脏便会停止跳动,他也不会再呼吸,将再一次死去。
而杨楚从在这个身体苏醒,虽然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可他的大脑意识就没有片刻的停止,一直耗费着精神保持运转。
到了现在,杨楚已经感受到了精神开始疲惫。
这也是杨楚需要摄入大量食物的原因之一。
大脑的运转,时时刻刻都在耗费着大量的能量。
现在,杨楚还能够保持清醒,但他也清晰地感觉到,这样下去肯定不能撑太久。
个无法睡眠的问题不解决,他的生命每时每刻都步入倒计时。
一旦没有办法让他依托于大脑的意识得到休息,那么中途只要稍微一宕机,结果显而易见。
这不像普通人在入睡之后,潜意识还能够保持身体的运转。
普通人经常会突然从睡梦中莫名惊醒,或者身体猛然一抖,出现这种很奇特的反应。
其实这就是潜意识以为身体快要死亡了,发送一个生物电脉冲,刺激得人苏醒过来。
而杨楚没有潜意识,一旦他陷入睡眠状态,那么身体不再运转,潜意识也无法刺激,那就真的会彻底死亡。
“我得尽快找个办法解决。”
杨楚睁开双眼,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要趁着现在自己还能够支撑的时候,尽快找到解决办法。
草草的穿好在卫生间晾得半干的衣物,杨楚打开门,离开了酒店房间。
第六章 图书馆
深水埗,保安道市政大楼外,一辆黄色的出租车缓缓驶入到了泊车区。
“呐,到地方了,一百一十蚊,这里就是距离我们前面最近的大型图书馆了,听说是前几年新开的。”
出租车的驾驶座上,一个矮胖的中年出租车司机侧着身,指着窗户外的大楼,朝坐在后排的杨楚说道。
“谢谢!”
杨楚看了一眼窗外的大楼,从钱包里抽出一张100元和一张十元港币,递给了对方,拉开车门从出租车上下了车。
一路进入市政大厦,上了二楼,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位于深水埗的保安道公共图书馆。
杨楚准备好好的查阅一下书籍,想看看能不能从这些书里,找到可以解决的办法。
他没有选择去找医务或者其他专业人员求助,港岛是一个资本主义社会,以他口袋里现在还剩下不到一千港币的身家,在一些高端的诊所和专业医务人员那里,连预约的资格都没有。
退一步说,即便他能够联系上一些合适的机构和专业人士,能不能解决他睡眠的问题先不说,但短时间内成为研究和实验对象是肯定的。
当然,其实在生死面前,也没有什么是无法妥协的。
只是没有到最后无路可走,杨楚不会轻易让其他来主导他的命运。
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前世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不少缺失,他所能记得上辈子的人生轨迹都变得有些模糊。
好在思考和行为逻辑,甚至还有很多曾学过的知识依旧保存。
在面对自身遇见的这些问题的时候,他的大脑意识能够结合当前的情况,做出判断和选择。
至于说这个选择是否正确、有效,能不能解决当前的问题,这就没办法进一步的思考。
而且,这些略显得纷杂的思绪,其实也不过是杨楚在方才搭乘出租车,安静地坐在车后时,一晃而过的短暂念头。
保安道公共图书馆窗明洁净,环境不错。
图书馆看上去也不算太大,有四五名胸前别着胸针的员工在工作。
杨楚一进入图书馆后,目光就飞快地瞥向书架上的各个分区,很快就找到了生物和医学区域。
书籍不算特别多,大概也就四个长排书架大小,而且书架上新书旧书都有,看得出来除了采购之外,一些应该来自于民间捐赠。
这些书绝大部分都是繁体,少数也有一两本的简体夹杂其中,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英文,但杨楚看起来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杨楚飞快地扫过一排排书架,很快在一个书架上站定,从上面抽出了一本书籍。
书名《最熟悉的陌生人》,副标题是自我认知和潜能发现之旅。
杨楚大概扫了一下目录,匆匆翻过了几页,感觉应该能看一下,就随手放在手边的书架上,继续找寻起其他的书籍。
他又抽了两本,叫做《高效休息法》和《浓缩睡眠法》的书籍,大概看了一下目录,直觉上可能找得到一点自己所需要的,放在了面前的书架隔板上,继续找寻。
“睡不着啊?”
就在杨楚细细挑选着书籍的时候,忽然身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杨楚转头望去,就看到一个面容俊朗的青年,耳朵里带着耳机,正用小推车推着一大堆的书籍从他身边经过。
看上去应该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是,脑子空不下来,没办法入睡。”杨楚随口附和了一句。
“我晚上经常也会睡不着。”
俊朗青年脸上带着腼腆而温和的笑容,一边将几本书,放进旁边书架,一边说道,“如果你想要试试睡得好的话,可以看看这本——”
说着,俊朗青年将手里的一本旧书递到了杨楚面前。
杨楚接过书籍,看了一眼书名《为什么我们要睡觉》,看上去应该是他所需要的,便轻轻颔首道:“多谢!”
“不客气!”
俊朗青年笑了笑,推着小推车上的书又朝其他书架的位置走去。
杨楚随意地扫了一眼对方小推车上的书籍,《为何我们生于此》、《人性的弱点》、《性格测试》几本放在最上面的书映入眼帘。
在这个俊朗青年离开后,杨楚也没有多加理会,依旧在一排排的书架前,浏览了起来。
他现在并没有拿到一本书就开始阅读,而是不断地从书架上寻找自己想要的书籍,放在自己面前。
现在的身体还在站着和走动着,他的大脑意识除了控制身体的内部各大系统外,还要控制运动系统,在没有潜意识掌控身体的情况下,他要是阅读稍微入神,整个人是不会站着,而是会突然倒下。
他想要进行比较长时间的阅读,还是要尽可能减少大脑意识在其他方面的投入。
《拯救你的睡眠》、《唤醒沉睡的大脑》、《高效大脑工作法》、《第二大脑》、《大脑修复术》、《意识的解释》、《脑神经图谱》、《脑科学导论》……
杨楚一连从书架上找了十多本或新或旧的书籍,只要他觉得可能有用,或者能开启一些他思路的,他就留下。
然后抱着一大堆的书籍,走到了书架不远的读书座位上。
一个人怀抱了好几十本的书籍,在座位上坐下,自然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但杨楚也没有理会其他人一样的目光,坐下之后,端正好姿态,便开始翻阅起了书籍。
杨楚首先想要明白的是,人为什么要睡觉这个问题。
他意识里的似乎有这方面的部分记忆,但那些似乎都是从什么“头条”和“公众号”里看到的,但都不够准确和清晰,他很多也都忘记了。
而且这些内容里侧重的不是人为什么要睡觉这个问题,而是诸多如果不睡觉,睡眠不足会产生的恶果,熬夜对于身体的危害等等。
头脑昏沉,身心疲惫,注意力无法集中,记不住东西,思维时大脑一片空白,遇事反应能力下降,情绪不容易控制,更容易患病,更容易患癌症,更容易衰老,感到周身不适之类。
杨楚对于这些缺乏睡眠的各种严重后果,有所了解,但都远远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翻开了几本书,杨楚慢慢的找到了一些说法。
应该说是推测和猜想。
第一种说法是睡眠是为了保持能量。
动物在进化之初,食物不足。睡眠是为了降低基础代谢率,让能量得以保存,并且恢复白天所丢失的能量,和一些动物需要冬眠类似。
但这种说法现在看来是并不准确的,随着进化的推进,对于人类来说,能量的摄入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如果睡眠是为了保持能量,那补充足够的能量,人就可以不用睡觉了。
所以,睡眠除了能保存能量,肯定还有其他的意义。
第二种说法是睡眠是为了记忆。
睡眠有助于神经组织的修复,对记忆有一定的保护和巩固的作用。
这一点说法有一些道理,也能够得到认可,但依旧还显得不够充分。
第三种是睡眠时可以高效清除脑内代谢废物,从而恢复活力。
人脑内多数代谢产物由脑细胞排放到细胞间隙,之间的组织间液中。另一种分泌的液体脑脊液有供给脑部分营养、排出代谢废物的作用。脑脊液沿着动脉周隙流入脑内,与脑细胞组织间液交换,将细胞间液体的代谢废物带至静脉周隙,然后排出脑外。
睡眠时脑内细胞间隙比清醒时更大,这意味着睡眠时脑脊液更容易进入脑内与组织间液进行交换,睡眠可能会阻止有毒的代谢产物积累从而损害脑细胞。
睡眠时候就像用脑脊液洗了个澡,洗掉积累的代谢垃圾。睡眠的作用可谓是真正的“排毒”了。
杨楚对于这个说法觉得还是有一定道理。
可能并不完全,但是睡眠的一部分作用应该有这个。
此外还有说和免疫力相关的,睡眠会产生一种特定的分泌性蛋白,具备抗菌性。
生病期间往往会感到疲倦和困顿,但其实人们生病期间对睡眠需求的增加是源于自身免疫和神经系统释放信号分子,不是感染因子本身所导致的。
其他的诸如还有,睡眠最初只是生物在进化之初为了满足一种原始功能,至于这种原始功能是什么,没有定论。之后又在进化之中,睡眠又慢慢获得了更多功能。
睡觉是为了完善大脑功能,睡觉是与地球昼夜运转规律相关,晚上睡觉是为了躲避天敌等等。
从众多书籍里,杨楚没有得到一个确切而完整的答案。
他不知道是这里的书籍太少,又或者以人类对于自身和生物的认知,暂时根本没有这样答案。
但杨楚感觉他已经有了一些收获。
而且杨楚在这一堆书籍里,又找到了几个让他觉得有点意思的说法。
一个是我们根本没有睡觉,“觉醒”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大部分低级别生物没有睡眠、也没有觉醒,长期处于低感知、低动力的状态。
比如所有的植物、细菌、病毒、浮游生物、甚至昆虫等等。他们数量远超人类和所有动物的总和。他们日复一日机械的运动,从来没有醒过来。人类却从低等生物种觉醒,获得了智慧,获得了掌控自己生命的主动力。
杨楚在这些书籍里,也了解到了许多他以前都不知道的知识——
在哺乳动物和鸟类中,通过分析睡眠中的眼动可以把睡眠分为两大阶段——快速眼动睡眠和非快速眼动睡眠。
快速眼动睡眠的特点是眼球的快速运动,同时也包括高频率低摆幅的脑电和活动减少的肌电。梦大多数都在此阶段产生。
非快速眼动睡眠大约在成年人睡眠中占75-80%的时间。在非快速眼动睡眠中,梦相对较少。非快速眼动睡眠包括4个阶段,一二两个阶段是浅度睡眠,三四阶段是深度睡眠。每个阶段的睡眠又有不同的特性。
还有许多动物的睡眠时间比人类要短,比如大象每天只需要睡两个小时。
一些海洋哺乳动物,比如鲸和海豚甚至都不需要让整个大脑都睡着,它们的左脑和右脑可以分别轮着休息,这样无论何时总是有一半的大脑可以醒着承担每日的工作。还有一些小动物为了防止被掠食者捕捉,甚至都不怎么睡觉。
除了这些关于水面的书籍之外,杨楚又在一些关于“潜意识”的书籍里,找到了一点值得他尝试的东西。
培养一个自身可掌控的潜意识。
比如普通人如果突然看到有东西朝他飞来,或者是遇到正面攻击,下意识的就会闭上眼睛。
但一个经过训练的拳击手或者其他格斗选手,在长期的训练之中,已经将这个潜意识本能彻底掌控,在面对攻击的时候,不但不会闭眼,反而会看清楚攻击的路线,以此让身体做出躲避。
“怎么样,看你坐了快一天,找到你想要解决睡眠的办法了吗?”
耳边一个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杨楚抬起头看到了那个在图书馆工作的俊朗青年,正站在一旁的桌边看着他。
他这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黑,已经是到了晚上。
图书馆内除了面前的这个俊朗青年之外,其他人早已离开。
“算是有点收获,但具体还要等试过才知道。”
杨楚也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图书馆应该是准备关门了。
合上书本,从桌前站起。
但大概是久坐太长时间的缘故,他虽然一直保持着心脏跳动血液循环,但下肢还是有一些血液不畅,起身后不自觉的就朝旁边歪倒。
“小心!”
俊朗青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杨楚,微笑道,“我看你坐着就没动过,稍微要站起来活动……”
“谢谢,我没事!”
杨楚微微加快了心脏的跳动,身体的血液循环速度提升,不过十来秒的时间,下半身那种麻痹的状态就已被驱除,不用继续搀扶。
“你恢复的很快啊!”
俊朗青年看着杨楚短时间就恢复过来,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讶异。
“就稍微坐久了。”
杨楚笑了笑,又朝面前的俊朗青年问道,“对了,请问下洗手间在哪?”
说着,杨楚又看了一眼俊朗青年胸前的长方形胸针,胸针是块工作牌,上面有几个英文字母——xuxi。
“我叫徐夕。”
俊朗青年注意到了杨楚的目光,依旧露出了有些腼腆笑容,又伸手指了指图书馆的另外一边,“你转过那个拐角就是了。”
第七章 认识
洗手间内。
杨楚在解决了生理上的某些需求后,走到了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在图书馆坐的这大半天,尽管他并没有摄入什么水分和食物,但保持身体内循环和消化等系统的正常运转,依旧与普通人一样需要排除身体废物。
不同的地方只是在于,他的这种新陈代谢,从常人对于自身的毫无察觉,而渐渐变得可控。
洗干净手,杨楚抬起头,又一次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瘦削的面容上,双眼渐渐泛起了一些疲惫的红丝,眼袋也更加明显,
或许是从昨晚穿越苏醒过来,大脑就一刻不停的在保持清醒状态,又或者是今天在图书馆阅读各种书籍投入了太多精力的缘故,杨楚隐隐能够感受到一点晕眩的感觉。
这种晕眩的感觉尽管很轻微,但却让杨楚对于身体内的呼吸、循环,以及行走、动作的运动系统,有点脱离掌控的感觉。
杨楚又捧了一把水,拍了拍脸颊。
清冷的水流划过脸颊皮肤,这种对于普通人有困意时候的提神醒脑方式,于杨楚而言刺激并不明显。
他可以自我控制神经系统,不论是疼痛或者其他的刺激,都能够进行大脑屏蔽。
“嗯?”
只是杨楚在手指划过水流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今天看过书籍中的一些内容,眼神微微亮了起来,“或许可以试试这个方式。”
从洗手间出来,杨楚看到了图书馆内不少区域的灯光已经关闭,只是在门口附近的位置,还有几盏灯还亮着。
穿过了一排排的书架,杨楚走到了门口附近,便看到在图书馆的工作的徐夕,坐在一张空桌子前,一边用勺子吃着外卖,一边正拿着一本书在看。
书名正是之前杨楚看到的那本《为何我们生于此》。
“这么用功,吃饭还看书。”
杨楚走过去,在徐夕身旁的一个座位坐下。
“反正也一个人,在这里吃饭还能多看会书。”
徐夕笑着放下手里的那本《为何我们生于此》,又指了指旁边桌上的一份餐盒,“我多叫了一份晚上当宵夜,你要不介意……”
“当然。”
杨楚伸手从桌上拿起饭盒,他能看得出对方的好意,甚至还考虑到了他可能会拒绝的委婉措辞。
打开餐盒,是很普通的快餐,一份米饭,小半个鹅腿,还有几个蔬菜。
杨楚并没有马上动筷子,反而朝徐夕伸出手,认真道:“杨楚。”
徐夕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又一次说自己的名字,“徐夕。”
两人算是正式认识后,徐夕看着杨楚动筷子挑了份青菜,又说道:“其实我在图书馆这么久,很少看到有人像你这么专注看书的,特别是你看的那一些。”
“你都看过?那阅读面很广,有什么心得体会?”
杨楚慢慢扒拉了一口米饭,微微有些诧异。
他今天下午翻阅的那些书籍,都是关于睡眠和潜意识的,这样的书说实话不能说没有人看,但肯定也不会太多。
“谈不上,我也只是在找感觉。”
徐夕拿着的勺子似乎顿了顿,忽然又露出了习惯性的腼腆笑容,“吃饭,先吃饭。”
“我准备关门了,你要是喜欢看书的话,可以借阅几本。”
两人吃过快餐,徐夕起身处理了餐盒垃圾,又朝站在旁边的杨楚说道。
“不用了,我明天再来。”杨楚摇摇头。
出了市政大厦,天已经彻底黑了,街道上各种广告牌的灯光闪烁,车流往来,人潮密集。
“那我就先回去了。”徐夕朝杨楚告辞道。
“谢谢你请我吃饭。”杨楚点点头,只是在对方准备离开前,忽然又问道,“对了,知不知道哪里有比较近的游泳馆?”
“深水埗公共游泳池离这里就不远。”
徐夕没有问杨楚为什么要找游泳池,只是朝前面的道路指了指,“沿着这条路往前走170米左右,左拐进入元州街,再走250米,右转到东京街,然后大概再走五六百米就到了。”
“好。死不了的话,明天会再来。”
杨楚摆了摆手,朝徐夕所指的方向走去。
“除了脚麻的那次心跳突然变得剧烈,每一秒一次心跳,每四次心跳间隔一次呼吸,一点都没变过,精准得和机器一样,有趣!”
市政大厦前,徐夕看着杨楚离开的背影,微笑着低语了一句,又摇摇头,转身汇入后面的人群。
“像是个有故事的人。”
行走在熙熙攘攘街道上的杨楚,对于在图书馆认识的这个徐夕,也觉得对方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潜意识消失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杨楚在主动观察、靠近一个人的时候,他变得更加的敏锐。
他能够看得出,徐夕那张腼腆温和的面孔下,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奇特气质。
如果用来比较的话,有点像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给感觉,但徐夕外表虽看着有书卷气,可又不全然是这样。
似乎像是一种隐藏在骨子里的平和与镇定,不会为身边发生任何人与事轻易动容,仿佛就如一汪深潭,不论外界如何,他始终波澜不惊。
……
砰砰砰的棍棒打击声响起。
一间封闭的仓库内,七八个身形健硕面相凶狠的青年,正围着地上两个鼻青脸肿的身影,不断的拳打脚踢。
在两人不远处的空地上,还摆着一具没了声息的尸体。
“别打了,沙哥,求你,别打了。”
躺在地上的一个身影似乎被打得完全受不了,突然翻身推开了两个围殴他的人群,几步冲到了这些人后面的一个坐在折叠椅子上的西装男子面前。
这个西装男子左耳有一个精致的银耳环,留着络腮胡的面容上,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望着跪在面前的这个身影,微微将墨镜拉下来几分,语气淡漠道:“飞仔东,你和你这个痴仔想跑哪里去?”
“去大……不是,沙哥,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脸肿成了个猪头的飞仔东,鼻涕横流地跪步向前,似乎想要抱住西装男子的裤腿哀求
西装男子却一脚将飞仔东踢开,神色淡漠道:“谁都知道阿威是跟着我们泰哥的,是我阿沙的兄弟,说吧,是不是你们两杀了阿威?”
“不是,不是……”
飞仔东连连摇头,肿得快看不到眼睛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威哥不是我们杀的。”
“真的不是?”
西装男子一把将脸上的墨镜拿开,双眸里迸射出了几分凶厉,“阿威那天就去找了你们两个,不是你们还有谁,我看那个痴仔块头不小,是不是他干的?”
“不是啊,沙哥,我和龙仔哪里敢杀威哥,我们还想以后跟着威哥混呢。”飞仔东摆手恳求道。
“别废话了,那是谁?”被称作沙哥的西装男子脸色变得有些不耐,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短刀,把玩了起来。
“是乌鱼仔啊,沙哥。”飞仔东几乎痛哭流涕地喊了起来。
“乌鱼仔——”沙哥似乎一下子没有想起这个名字。
旁边的一个小弟知趣的走了过来,在沙哥耳边低声道:“沙哥,乌鱼仔是道友成的人,道友成上星期进了一批货,数量不少,还没来得及散出去。结果在三天前,道友成和他的一帮手下突然被人杀了,只有这个乌鱼仔躲过一劫。泰哥收到风后,就让阿威去刮这个乌鱼仔,想问问道友成之前的一批货藏在哪里。”
“是啊,是啊,就是乌鱼仔。”
飞仔东似听到了两人对话,又连连说道,“是乌鱼仔杀了威哥,他已死了的,可又活了……”
“什么死了又活了?”
沙哥皱了皱眉,将手里的短刀指着飞仔东,“你说清楚一点。”
“那天威哥打电话找到我,让我帮他找个人。我和龙仔也是运气好,在星堤那撞见了,然后我们就把他绑到青龙头那边的一个仓库。我们把人绑到之后,就去打电话威哥,开车到了仓库……”
说到这里,飞仔东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肿胀的面容上露出了惊恐之色,“我……我们到了后,发现乌鱼仔已经死了,威哥亲自检查过的,还让我和龙仔挖个坑处理尸体,可……可……乌鱼仔又活了……僵尸啊……”
“僵你妈个头啊僵尸……”
沙哥听到后面,又是一脚将飞仔东给踢飞了出去,显然根本不相信飞仔东说的,“我看你脑子是看电影看傻了,扮僵尸来唬我。”
“真的,沙哥,你相信我。”
飞仔东见沙哥不信,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恐惧,“那个乌鱼仔真的变成僵尸了,威哥打了他一棍子,结果被乌鱼仔一脚给踢死了……”
说着,又朝后面蜷缩着角落的身影喊了一嗓子,“龙仔,你说是不是,乌鱼仔真的变成了僵尸。”
“僵尸,僵尸,好痛,流血了——”
同样鼻青脸肿的龙仔根本不知道飞仔东在说些什么,只是听到对话的话,跟着附和了两句,然后又捂着出了血的鼻子,自言自语了起来。
“痴线!”
沙哥从折叠椅上站起身,正要开口说话——
嘀嘀嘀——
一阵略显刺耳的铃声响起。
站在仓库边上,一个同样穿着西服的小弟从腰间拿出了一个大哥大,嗯嗯啊啊了几声之后,走到了沙哥身前说道:“沙哥,泰哥让你回去,说西贡那边肥仔通也出了事情。”
“知道了。”
沙哥摆了摆手,朝面前的这个小弟说道,“让下面的兄弟去找一找那个叫乌鱼仔的,然后通知阿威家里。”
“是,沙哥。”
西装小弟应和了一声,又指着飞仔东和龙仔两人说道,“那这两人……”
“沉海吧,我们现在穿西服打领带,不要搞得那么血腥,有这两人陪着,也免得阿威路上寂寞。”
沙哥整了整身上的西装,率先朝着仓库外走去。
“沙哥,沙哥不要啊,放过我吧!”
跪在地上的飞仔东听到这一句,挣扎着就从地上站起。
可他旁边已经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小弟,一把将他按住,手脚被绑,嘴巴用胶带封住,只剩下唔唔唔的声音。
第八章 追查
屯门杯渡路100号,屯门警署。
“……然后他问我有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我就赶紧去便利店打电话,等我回来,就没见到他人了。
madam,他真的是好人来着,那个出租车司机才是变态啊,如果没有他在的话,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好累啊,你要问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天都黑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警署内的一间办公室,梁秀心半趴在桌子上,双手枕着下巴,一张俏脸满是疲惫的向面前的一名年女警做笔录。
“那个时候大概是几点?”
女警阿bo看了看面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女生,放下手里的笔,并没有半点怜惜,又询问了一遍时间。
“我不知道。”梁秀心摇了摇头,“我就是在便利店等了好久,可能都快要七点了,我爹地开车过来接我。”
“警官,我记得,我大概是在七点左右到的那个便利店,接的我的女儿。”
坐在梁秀心后面的长椅上,一对衣着还算光鲜的中年夫妇里,那个抬头纹比较深的中年男人连忙上前补充道,“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也不说,你知道的,女孩子到了这么大,有些事当爸爸的是不好问的。一直回到家,我又去上班,她妈咪是护士,上完夜班了回来问了我女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给我打了电话,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就赶快过来报……”
“行了行了,我没有问你。”
阿bo看着扑到桌前有些絮絮叨叨的中年人,烦躁地摆了摆手。
这时,一直在房间角落处的一个年轻人突然站起身,将一张画稿递给了阿bo,“宝姐,已经画好了。”
阿bo接过那张画稿,大概瞄了一眼,又将画稿递给了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梁秀心,“看看,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梁秀心看着那张人物画像,似乎来了一点精神,微微歪着头端详起来,嘴里说道:“……鼻子好像要再挺一点,眼睛再大一点,就一点点……”
“稍等,我再改改。”
那个年轻人听完了梁秀心的话,又将那张画稿拿到手里,刺啦啦地开始修改了起来。
很快,一张略作了一点修改的模拟画像,又交给到了阿bo的手中。
“这次呢!你认真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特点。”阿bo又将画稿放在了梁秀心面前,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
“差不多咯。”梁秀心看了看修改后的人物模拟画像,又撇了撇嘴,“就是没那人身上的那种气质。”
“这是模拟画像来着,你以为是凹造型拍照片呢。”
阿bo见画像被梁秀心吐槽,忍不住辩驳了一句,转头又朝那个模拟画像的年轻人感谢道,“辛苦你了,师弟。”
“客气了,那我先去忙了。”年轻人笑了笑,起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正巧,外边也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李鹰探长!”
那个正要离开的年轻的模拟画像师,一见到来人,立马激动地叫了起来。
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上午在青龙街出现的那个一身休闲西装,神态慵懒,很有几分中年帅哥味道的警探。
“怎么?我们认识?”站在门口的李鹰有些讶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你不记得我,我是阿乐啊,你以前救过我的。”那个年轻人神色激动,“我现在也是一名警察了,帮警署做模拟画像。”
“哦,是嘛,好好干。”
李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意地笑了笑,“有空一起喝茶。”
“好啊,那我先去忙了。”叫做阿乐的模拟画像师似乎像是被偶像认可了一般,斗志满满地出了审讯室。
“李sir!”阿bo见李鹰进了门,起身打了声招呼。
李鹰随意地瞥了一眼这间审讯室,朝女警阿bo问道,“阿bo,怎么回事啊?都已经晚上了,你还让人家报案人在这里。”
“李sir——”
阿bo将李sir拉到审讯室门外,将手里的口供和一张速写画像递给对方,“虽然他们是来报案的,但我觉得还是有很多疑点,那个小女生的口供里一会说自己被绑在后备箱,没有看到现场的搏斗,一会又说这个人将她放了,看上去还受了重伤,一瘸一拐的还搀扶了对方,还去帮对方到便利店买东西,这些口供看上去好像是合理,但是李sir——”
阿bo的声音微微拖长,眉头微微皱起,“鉴定组的同事出示的报告,死者是胸腹受到剧烈撞击,骨骼碎裂,倒插入脏腑引发的内部大出血,这根本不可能的嘛。”
“那倒也不一定。”李鹰随意地翻了翻手里的口供和那张模拟画像,又交还给了阿bo,笑了笑,“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东西是超出你想象的。行了,我看没什么问题,让报案的受害者先回去。”
“可是李sir——”
阿bo还想争辩几句,就在这时审讯室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门外同样是他们这一组的组员金刚,急匆匆地推门跑了进来。
“李sir,刚蛮牛打电话给署里,说他们在受害的出租车司机林过雨家里,搜出了许多被制成标本的女性肢体和器官,还有许多照片。”
——
晚上9点30。
深水埗(bu)公园游泳池,依旧灯火通明。
作为深水埗三座公众泳池,每天的开放时间从早上6点一直持续到晚上10点。
而且这座露天的游泳池,夜晚能够看到周遭众多高楼灯火的夜景,算是港岛相当不错的公众休闲去处。
“乖仔,不要去影响其他人。不好意思啊,先生。”
在主池和跳水池旁边的一个半人高的戏水池内,一个皮肤白皙穿着露背连体泳衣的师奶,将一个正在玩水的男孩从杨楚身边拉开,歉意地朝杨楚笑了笑,又将那小男孩推到了池边,“好啦,我们该回去啦。”
“我还想玩啦!”男孩不高兴地叫嚷了起来。
“时间不早啦,你明天还要上学,泳池一会儿也就关门了,我们下次再来。”师奶一边拉扯着小男孩,一边许诺安抚道。
靠在戏水池一角的杨楚,看着这对母子离开,又看了一眼泳池内渐渐少下去的人群,慢慢闭上了双眼。
他进入这个游泳池是正规买票进来的,17港币,又花了5港币买了一条泳裤。
开始杨楚是在主池那边的深水区,但呛了两次水之后,他又换到了这个浅水的戏水池。
不过前面因为人多的缘故,哪怕他是在泳池内的角落,还是会有不少人从他身旁经过。
现在泳池已经快要到关门的时间,游泳池内的人不多,杨楚倒是可以进一步尝试他设想的“入睡试验”。
第九章 入睡
“我在睡觉,我也在醒着。”
“记得呼吸,记得心脏跳动——”
“消化、内分泌、淋巴、泌尿……在缓慢而有序的工作……”
不到一米深的前前戏水池内,杨楚靠在水池边上,慢慢闭上眼睛,精神沉浸到了体内的系统循环,不再对外有任何感知。
同时,他思考在放缓,让自身的意识仿佛和身边的池水交融一般,平静,偶有微澜,但又不完全丧失。
这是他白日在阅读的时候,从一本将如何入睡的书籍里学到的一种方法。
一种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够让人立刻进入睡眠,放松身体状态,同时又很快可以苏醒的方法。
进入休息和睡眠的时间很短暂,但随时随地都能够进入这种类似于小憩的状态,对于一些工作和生活极为忙碌,常常无法保证睡眠的人来说却极为适用。
这种方式短暂睡眠,或者间歇式睡眠,大多数时候都可以让人迅速的进入到浅层次,偶尔甚至还能让人进入到深层次睡眠的某个阶段,从而快速恢复精力。
不过,杨楚在采取这种方式,并不完全相同。
他除了放空心神外,还要适度的留存着一些意识,保持体内各大系统的循环流转。
这种状态——
在杨楚看来,其实类似于类似于自我催眠和冥想。
或者说,更形象些的话,应该是在港岛风靡一时的武侠小说里的打坐修炼内功。
或许也是因为杨楚精神疲惫的缘故,又或者他人在水里等原因——
杨楚这次的尝试,不过是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他对外界不再有感知,心神沉浸在身体内部,意识陷入到一种似睡非睡的状态。
似乎只有一部分微弱的意识在他的自我催眠后,还在控制着体内各大系统的运转。
时间仿佛在一点一点被拉长,呼吸的频率降低,心脏跳动的间隔越来越长,其他各大系统也只是在受到那微弱的意识刺激后,缓慢运转。
万籁俱寂。
杨楚的意识能够感受到他处于一种休整的状态中,身体的血液流转,淋巴系统和内分泌系统似乎在与大脑进行了某种反应和交互。
而他那还保持着的意识似乎又像是回到了一天以前,他最初在这具身体里苏醒过来时候的状态,他的意识像是置身一片黑暗。
不同的是,那时候他能够感受到黑暗空间在一点一点将他吞噬,他只能拼命试图让自己突破。
而现在,似乎也是置身于黑暗,只是这片黑暗是他拉上了窗帘。
黑暗没有吞噬他,与他融为了一体,他的意识思绪在这片黑暗里蔓延。而只要他想,一个念头间,黑暗又能立刻散去,一切大放光明。
而在外界,戏水池内的杨楚,身体一点一点从倚靠在瓷砖墙壁,滑落到水中,成了仰面漂浮。
……
“走啦,走啦,要关门了!”
深水埗公园泳池内,年龄已经超过五十岁的泳池管理员坚叔,绕着主池、副池、跳水池、训练池等一个个水池,催促起了泳池内还未离开的人群。
他是康乐及文化事务署的工作人员,本港俗称康文署,在7-10月,每天泳池早上6点开门和晚上10点关门,都是他在做。
“坚叔,再让我们玩一会啦!”
在长50米宽21米水深在1.4-1.9米的主池内,两个看上去年龄在十三四岁的少年从水里冒出头来。
“衰仔,快上来来,我要关门了。还有啊,晚上救生员不在,你们最好在副池游,别去深水区啊。”
坚叔看着这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催促了几句又细心嘱咐道。
游泳池内,大多数的时候都挺安全的,但也难免会有一些意外发生。
新手其实还好,有游泳圈,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至于胡来。只要小心一些,溺水还是少的。
最怕的其实就是这些半大小子,粗通水性,说不会水也能扑腾几下,但事实上还差得远,可胆子偏偏又大。
1.9米的主池深水区和深度超过4米的跳水池,这些小子也敢进去,这晚上没有救生员和安全员,还真是挺危险的事情。
“知啦,坚叔,我们就走。”
两个小少年不太尽兴地又扑腾了几下水花,这才不情不愿地朝岸边游。
站在岸边的管理员坚叔轻轻摇摇头,又朝其他几个泳池走去。
在经过戏水池旁的时候,管理员坚叔微微有些愕然。
“蛮大的后生仔,怎么跑这里来了?”
坚叔低声自语了一句,在戏水池里有一个仰面朝天浮在水面上的身影,从体型上看应该是个成年人。
戏水池的水不过就膝盖高,一些大一点的小孩子都不愿意玩,除了陪同小孩外,成人哪怕是女性也几乎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区域。
“喂,要关门啦!”
坚叔站在戏水池边,冲着那个浮在水面上的身影喊了一声。
只是那个浮在水面的身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听到啊,关门啦,快点起来啦!”
坚叔皱了皱眉,又稍微走近了几步,大声喊道。
戏水池内的那人依旧毫无动静。
“搞什么啊!”
坚叔心中微微又了几分火气,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忙忙地朝着戏水池跳了进去。
“顶你个肺,不会那么衰让我赶上了吧!”
越是靠近那个浮在水面上的身影,坚叔的一颗心就越是沉了下去。
戏水池这样不过四十几公分膝盖高的水淹死人,这样的事情外人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管理这游泳池好几十年的坚叔却知道,这不是不可能。
从来都没有下过水的人,水再浅也会被呛到。
就像有些人在脸盆里都能淹死,很多事情完全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双腿在戏水池里卷起了哗啦啦的水声,水花四溅。
坚叔一把将浮在水面上的那人抱住,果然,这人毫无知觉。
也顾不得其他,坚叔急急忙忙将人从后面的腋下抱住,就往外戏水池外拖。
“坚叔,出了什么事啊?”
游泳池岸边,那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已经爬了上来,看到管理员坚叔在拖着一个人,一起跑了过来。
“先让开一点!”
坚叔将人拖上岸,伸手将两个少年扒拉到了一边,伸手就要按压被他拖上岸的这人的胸口。
他在这里当管理员,虽然只是干个开门关门,检票买票,偶尔帮着收拾垃圾的活,但康文署有过培训,他也见多了救生员救人,耳濡目染,自然会点急救。
可就在这时——
躺在地上的这人突然一下睁开了双眼。
第十章 午夜
“呃——”
直双手叠在一起正准备进行胸腹按压的坚叔,一下愣在那里,伸出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脸,手才伸到一般就被对方拍开,人也被退到了一边。。
“你你……你没事?”
坚叔跌坐在一旁的地上,看着慢慢坐起身的这人,脸上一时有些惊疑不定。
“没事。”
杨楚摇摇头,目光微微有些茫然地扫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几人,一时似乎有些疑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坚叔以为你呛水被淹了,想要给你急救呢。”
“你要再不醒来,差点就给你做人工呼吸了。”
站在旁边的两个少年挤眉弄眼地叫了起来,黑黝黝的脸上挂着调侃的坏笑。
“你们两个衰仔!”
轻轻舒了一口气的坚叔,见两个少年的模样,不由笑骂了一句,又望向杨楚,神色顿时不那么好看,“后生仔,你刚真差点吓死我呀,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不好意思!睡着了。”
杨楚这时候大概搞清楚了状况,露出个歉意的笑容,“一直没办法睡觉,结果躺在水里睡着了。”
“好啦好啦,不管你是睡觉还是游泳,10点啦,我都要关门了。”
虚惊一场,坚叔也懒得再去多说什么,从地上站起身,便开始赶人。
杨楚也没多说其他,站起身后,而后跟着两个少年后面,走向淋浴室的方向。
只是在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个泳池,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淡淡的笑容。
此刻的杨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颇有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虽然时间不久,大概也就半个小时,但方才在水中,他的大脑真的在保持身体内部系统运转的情况下,短暂的得到了休息和放松。
“不用看了,我明天早上六点开门,走啦走啦!”
深水埗(bu)公园游泳池门前,坚叔看着杨楚还站在门前,没好气地上前说了句游泳池的开馆时间,转身就急匆匆地赶往不远处的一个巴士站台。
街道上,一辆双层巴士正拐过穿过一道斑马线,正要驶入站台。
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11点,巴士差不多也是最后一两班。
看着这个泳池管理员匆匆赶赴巴士站台,又气喘吁吁的挤上车,杨楚站在泳池门前,一时生起了再潜入游泳池继续“睡”一会的冲动。
方才在泳池内的短暂睡眠,让他感觉格外的舒服。
他现在回想起来,方才的那种状态像是回到了母胎一样,徜徉在无尽和未知之中。
不过,杨楚在泳池前默默站立了一会,还是打消了通过其他手段进入泳池的念头。
一来是这泳池的安保措施还不错,进入起来还有一些困难。二来,他现在的状态头脑清明,也没有了那种意识渐渐趋于混沌之感。
“算了,正好去看看这午夜的港岛。”
……
西九龙,老谭茶餐厅一楼的一张桌子上,正用筷子夹着一块烧麦的何家安,瞟了一眼陆陆续续从门内走进,又上了茶餐厅楼上的一大群人,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之色。
在何家安对面,则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黑皮黝黑壮硕的高大男子,对于从店外走进来的这些人浑不在意,依旧自顾自端着一碗混沌,呼啦啦吃得正香。
“陈sir,这些人……”
何家安目光跟着这些人上了楼后,又转过头,压低了声音,看向那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
“合一堂,四大家族。”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随口回了一句,又拿着汤勺捞起一个混沌,吹了口气,又继续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一个混沌吃完,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坐在对面的何家安,依旧疑惑的眼神,又放下碗开口问道,“义群知不知道?”
“不知。”何家安摇了摇头。
“嘁,还好你现在和我在重案组,要是在反黑组,你这什么都不知道,可就有的惨了。”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嗤笑一声,又继续说道,“跛豪总知道了吧。”
“知道知道。”何家安连忙点头,哪怕他是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可只要在港岛生活,这个曾经轰动全港的一代毒王,肯定是有听过的。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从桌边拿了一牙签,刁在嘴里,继续说道:“刚才有看到人群里的那几个老家伙吧,这几个以前都是跟跛豪的,命好,当年没吃枪子也没进班房。现在算是合字头里的一个字堆,喏,这家店是他们的联络点之一。”
“啊?”
何家安听到最后一句,脸上露出了几分紧张,连忙看了看左右,见茶餐厅内的老板和服务员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才松了一口气,又稍稍凑上前,将声音压得更低,“那……那我们还来这?”
“当然是这里的宵夜好吃喽。”
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无所忌惮,又有点不忿,“不然我们来蹲点还是来抓人?除非他们死个几十上百人,不然就是反黑组和扫毒组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插手。”
说着,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又歪着头,打量了面前的何家安一眼,“喂,安仔,我看过你的档案,你在警校成绩很不错,都快赶上我了,跟着我以后要醒目一点啊。”
“是。”何家安听到夸奖,有些激动的想要起身行礼,可身体又碰到了茶餐厅的桌子,震得桌上的混沌和竹屉都抖动了起来,又连忙挠了挠头,坐了回去。
坐在何家安对面的皮肤黝黑的高大男子,摇了摇头,又轻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茶餐厅三楼,一个包厢内。
四个年过花甲,衣着或是老式长袍马挂或是唐装的老人,正围坐一张小圆桌前,看着咕噜噜直冒的茶水。
在四名老人各自的身后,又分别站立了两三个人,这些人要么穿着短袖牛仔裤,歪歪斜斜,没个正行。要么西装革履,一派成功人士风范,但都没有落座的资格。
呜呜呜——
茶水煮开的声音响起。
坐在圆桌主位的一个穿着唐装的矮胖老人,缓缓站起身,开始泡茶。
在茶泡好之后,又逐一给坐在圆桌前的其他三个老人面前的杯子倒上,最后轮到自己。
一圈茶倒完,这位穿着唐装的矮胖老人,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做了一个敬茶的动作。
“请茶!”
第十一章 午夜(二)
“请茶!”
三楼包间内,在场其他三名老人同样举杯。
各自轻抿了一口茶水,茶杯放下。
那位给众人倒了一圈茶水的唐装老人亦是重新落座,略显浑浊的双眼扫过圆桌上的三人,粗糙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淡淡道:“我们四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坐下来饮茶了。年纪大了,当年被枪打伤的那条腿,一道刮风下雨就疼得厉害,也就不愿意出来走动。换做平时,这个点我是已经睡下了,可这些时日,外面风大雨大,不得不把你们请过来当面谈。”
“左哥,我们江、赵、周、郑四家这些年下来,开了字头,同进同退,你有话就直说,我们听着就是。”
在这名唐装老人下首,一个穿着旧式马褂体态颇为魁梧的老人声若洪钟地说道。
“是啊,左哥,这些年是你们带着我闯出了一番名声,也让我们和手底下一帮弟兄有得捞。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说吧。”
“对,要不是左哥,我们不可能有今天这番局面,不是在赤柱蹲着,就是早被人干掉了。”
另外两个身上穿着宽大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的老人,同样出声附和道。
“这些话大家就不必再说。”
那唐装老人见几人出声,已经爬了不少褶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而后又变得严肃道,“这次的事情不同过往,你们可能还没收到风,但我这边已经有消息了,西九龙的肥仔通刚被人干掉了。”
“肥仔通也死了?”
那个穿着旧式马褂,体态魁梧,看上去脾气有些暴躁的老人惊讶出声。
“肥仔通虽比不上我们四家,但实力也不差,他竟然也会出事。”
“这事情看起来不对!”
另外两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唐装老人轻轻颔首,神色颇为有些凝重道:“最先出事的是老鬼德,这人你们也打过交道,最先还是给我们散货的。接着是前些天的道友成,还有今天的肥仔通。他们在虽说地盘都不大,算不得什么气候,可这突然死了三人,也难免人心惶惶。”
说到这里,唐装老人举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目光悄然掠过其他几人的表情,这才又继续说道,“而且,现在外面有人放风,这几个都是被我们的人干掉的。”
“左哥,不是我的人。”那个穿旧式马褂的魁梧老人率先嚷嚷了起来,“你知道的,我这些年已经越来越少碰粉档生意上的事情,一直在拳馆里教教徒弟。”
“左哥,我们的人也没动过,我们虽然是老了,但下面的人要是做这样的事,还不至于瞒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
其他两个老人也先后解释道。
“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的。”
唐装老人伸手轻轻虚按了一下,脸上浮起了一丝有些捉摸不定的笑容,“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至于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打打杀杀。不过,如果不是我们做的,那就是有人要嫁祸给我们几家。呵呵,这是有过江龙要踩进来了啊。”
桌上的几人也都会意。
这些年市面上的粉档势力是有很多,但基本上后面都有字头或者其他势力在撑,偶尔倒下一两家,也会有其他家代替。
可突然连着三家开粉档的被人给做掉,傻子都想得到背后是有人在搞事情。
“好了,事情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唐装老人又轻轻敲打了一下桌面,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其他人可以不管,但道友成和怎么说以前和我们也是一个字头的兄弟,这些年和我们几家也有生意来往,于公于私,他被人做掉了,这事情我们不能不过问一声。”
“这事情确实要查。”
其他三人对此也没什么意见。
道友成这些年虽然和他们若即若离,生意上有竞争也有合作,可总归曾经是一个字头底下的兄弟。
这其实也是收拢道友成原来势力和地盘的一个契机,名正言顺的事情。
唐装老人见三人没有异议,又站起身各自给几人续了一杯茶水,笑着举杯道:“请茶!”
“请茶!”
——
杨楚从深水埗公园游泳池出来后,一路沿着荔枝角道,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弥敦道。
相比起此前杨楚所在的几个街区,此时的弥敦道哪怕已经是午夜,一路依旧是霓虹闪烁,灯红酒绿。
一些个街市上的夜宵摊,人流往来,嘈杂热闹。夜总会和酒吧门前,音乐轰鸣,珠光宝气。
稍微偏僻的角落处,又偶尔有打架和斗殴的声音。
在这样的夜里,似乎白日里所见的一切,都再一次被放大。
而杨楚一个人漫步街头,看着这个光怪陆离,可以说是赛博朋克一样的城市,还有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各色人群,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我似乎也不知该去哪里——”
在经过弥敦道西侧的一家夜总会门前,杨楚轻轻踢开一个地上的易拉罐,叮叮当当的声音回响不停。
从这具身体上意识苏醒之开始,他一直忙于解决身体在潜意识消失后的各种问题,一直没有细想过接下来在这个世界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死亡的这个重大威胁下,他的意识对于身体内的诸多系统的熟练掌控,也极大的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像是一个越来越得心应手的工匠,不但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多条流水线上的工作,还可以从容不迫地喝水、吃东西,与其他人闲聊。
至于说前面担心的无法睡觉的问题,他今晚在深水埗公园游泳池的尝试效果很显著,在水中他可以通过自我暗示催眠的方式,进入到某种类似于睡眠的状态。
而且,他的大脑或许是进入到某种主动的自我清理的状态,醒过来以后的精神反而更好。
当然,在这种状态下,他会完全丧失对外界的感知,遇到一些突发状况的时候肯定很危险,但暂时有了一个解决方案,已经不算生死攸关的问题。
这也让杨楚开始思考起了自身的何去何从。
“不过我这个身体的原身,还陷入在麻烦里,而我醒来后的那一脚,似乎又将这个麻烦升级。”
杨楚倒没有忘记,他并不算处于一个安全的境地。
他的意识在这个身体里苏醒,自然也继承了这个身体的原来社会关系,虽然这些社会关系他并不知有哪一些,但并不意味着没有。
“斩死他!”
就在杨楚漫无目的的穿过弥敦道,走入到方才经过夜总会后面的一条晦暗小巷里,忽然巷子口外,一声怒吼传来。
第十二章 鱼头旭
“斩死他!”
在远处的呼喊声里,杨楚突然见到了巷子口外,飞速跑进来了一个黑影。
这个黑影奔跑得颇为狼狈,但动作灵活,在奔跑着撞向一辆巷子口的人力三轮车时,丝毫没有减速绕路,反而双手在人力三轮车的坐垫一撑,身形很是轻巧的翻越了障碍物。
一路狂奔着从巷子外跑了进来,在经过杨楚身边的时候,这个黑影突然脚步一顿,几步跑到了杨楚身旁不远的墙角。
墙角的地上,散乱堆叠着一些硬纸皮,看上去应该是某位捡垃圾的拾荒者收拾好临时放在这里。
那个黑影抓起一张硬纸皮,熟练的将上面的几张纸皮还原成纸箱,放在墙角外面,然后又找了一张稍微宽大一些的纸皮,还原成了一个半人高的纸箱。
最后走到了墙角,将纸箱展开后,从头到脚套在身上,就要躲藏进去。
这时,他似乎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目睹了他所有操作的杨楚,先是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的动作,然后又将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
“嗯?哈——”
杨楚对于这个看上去像是被人追赶找地方躲藏的身影,没怎么在意,可在对方转过头望向他时,突然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这人大概年龄在三四十岁,头发看上去有些稀疏,可偏留着一个中分的长发,而最让杨楚忍俊不禁的是,对方是一个斗鸡眼,在手指放在嘴边,朝他做精神动作的时候,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感。
“那扑街跑哪去了?”
凌乱的脚步声从巷子外响起,七八个手里提着铁棍和刀片的古惑仔从外面跑了进来。
而那个斗鸡眼的男子,在脚步声响起前,就已经在墙角的一个垃圾箱旁,悄然用纸皮箱将自己罩住。
“喂,刚有没有人从这边跑过去?”
一个留着马尾辫戴着金链子的古惑仔,年纪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手里拿着一把砍刀,冲杨楚指了指。
其他一群人年龄似乎也都不大,一个个都是神情桀骜地打量着杨楚。
杨楚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算他跑得快,敢泡我大佬的毛子,哼,下次见着了,非斩死他不可。”
留着马尾辫的古惑仔不爽地骂了一句,又朝身边的一群人招呼了一声,“走啦,找地方吃东西,饿死了。”
等这群少年古惑仔出了这条小巷,一直躲藏在墙角纸盒里的斗鸡眼男子才悄悄探出了头,确定那些人离开之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从纸箱里爬出来,又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被他还原拆开的纸箱,一个一个堆叠成纸皮,放了回去。
杨楚看着对方的举动,倒是稍稍有点意外,没有多理会,转头准备离去。
“兄……兄弟,等等……”
斗鸡眼男子看着杨楚要走,急忙将手上的纸皮堆放好,小跑着到了杨楚面前,“刚才多谢你,食宵夜了没?我请你。”
他说话速度很慢,似乎有些口齿不清,配合着斗鸡眼,给人一种不太灵光的感觉,但说话的语气,倒是颇为真诚。
“请我吃宵夜?”
杨楚有几分讶然,他倒是没有想到对方会为这么一个小小的人情,就要请他吃宵夜。
“当然,我大佬教我,感谢人要实际。”斗鸡眼男子认真地点点头。
“好!”
杨楚倒也不客气,昨晚吃了徐夕一份盒饭,现在虽谈不上饿,但补充些能量正好合适。
“走,我带你去,我知道一家夜摊店,味道很正。”
斗鸡眼男子见杨楚答应,似乎颇为高兴,又拍了拍胸口,故作一副豪爽表情。
只是对方的发型,斗鸡眼,还有那张脸,总让人感觉有些滑稽。
两人从另外一边出了小巷,一路穿过了几条街道。
弥敦道周围这样的街巷多如牛毛,有些早早关门,看着有点黑暗阴森,有些热闹非凡,嘈杂一片。
一些街头的小食店、茶餐厅,趁这个时候则将店内的桌椅摆到了街上,以更好的招揽客人。
在一家摆了十几张矮桌的夜宵摊前,斗鸡眼男子大喇喇地带着杨楚,在门口找了一个座位坐下。
“鱼头旭,要吃点什么?”
夜宵摊前正在忙碌的中年油腻老板,见着斗鸡眼男子落座,笑容灿烂地从店门口出来招呼。
“来条石斑,要三斤的,然后牛杂、鱼蛋、凤爪、烧麦、肠粉……都来一份。”
斗鸡眼男子随口说道,显然是这里的常客,说完又望向杨楚说道,“兄……兄弟,你还要吃点什么?不用和我客气。”
“新来的啊?跟哪一家呢?”
站在一旁的中年油腻老板,随手记下了斗鸡眼男子点的,又看向杨楚,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刚认识的。”
杨楚没太明白这位夜宵摊老板的话,只是指着斗鸡眼男子道,“他点的东西,你照单再给我来两份。”
“这么多,你就两个人,吃得完么?”夜宵摊老板眉头微微皱起。
“成哥,就这么上,再来两瓶啤酒。”
斗鸡眼男子却不等夜宵摊老板继续说,大包大揽道,“我做东请客。”
“随你吧,你挣的那点卖命钱,早晚都挥霍干净。”
夜宵摊老板摇了摇头,也不再劝,转身进到了旁边的店面里。
不多时,两人的小桌上就摆满了各种吃食,引得一些在周围吃宵夜的食客都不禁侧目。
“兄弟,我叫白旭,大家都叫我鱼头旭,今晚多谢你了。”
斗鸡眼男子倒了一杯啤酒,说话有些缓慢,朝杨楚举杯敬酒。
“我不喝酒。”
杨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了一下,“杨楚。”
“那就是楚仔了。”
鱼头旭对于杨楚不喝酒倒没什么情绪,依旧很是高兴地,一口饮尽。
杨楚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再继续多说,专注对付起了面前的食物。
酒,哪怕是啤酒,杨楚都不敢喝。
他不清楚这具身体的酒量如何,万一是那种一杯倒,或者酒精过敏,他的意识模糊无法控制身体,后果可能比他无法进入睡眠还要糟糕。
“楚仔,我和你说,今晚要不是我的兄弟都不在,我才不会这么糗,呵,我这么样衰,哪个靓女会看上我,会跟我跳舞,不就是看我肯花钱。”
几杯酒下肚,鱼头旭脸色微红,似乎来了兴致,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今晚的遭遇。
杨楚没怎么听,他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吃食上,手上的筷子如飞,不断将各种食物塞入嘴里。
他现在对于饥饿这种感觉其实不太敏感,因为主意识主导身体后,很多譬如由疼痛、饥饿引起的生理反应,都只是神经系统的一种提醒。
不理会的话,就能够屏蔽,并不会让他产生那种因为身体而产生的无法抑制的感觉。
但同样的,杨楚现在真的让他放开吃,食量就像没有底一样。
而杨楚也不用担心会撑到,反而大量的食物进入身体后,杨楚能够加快消化系统的运作,使得这些食物都化作营养和能量,更好的恢复身体。
一屉一屉的小食几乎端上桌,三两下就被杨楚夹走吃完。
鱼头旭在旁边看得咋舌不已,“哇,楚仔,你这饭量比我见过的那些个大饭桶都还能吃。”
“斗鸡眼,你竟然在这里,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正在这时,街边经过了一群人。
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年,看着坐在街边矮桌上的鱼头旭,大声叫了起来。
第十三章 街头
哗啦啦的一阵矮桌矮凳被踢倒的声音响起。
“死斗鸡眼,你竟然在这里!”
那个领头的扎着马尾辫吊着一条金链子的少年,随手操起桌边一个啤酒瓶,气势汹汹的就朝杨楚和鱼头旭两人所在的矮桌冲了过来。
坐在矮桌上,喝了点小酒,兴致正高拉着杨楚吹水的鱼头旭,猛然见着这群不速之客围过来,惊愕得斗鸡眼都要快分开。
“楚仔,快跑!”
鱼头旭反应也算是快了,朝杨楚喊了一句,站起身就要跑。
可这次却来不及了。
在那个领头的马尾辫小混混朝鱼头旭这边跑过来时,跟在他后面的其他个小混混,已经前前后后将两人围堵在了中间。
这次他们手里虽没了之前的砍刀和铁棍,但一个个有样学样,抓起一些桌上的酒瓶,或者凳子之类的。
“各……各位大佬,这这这么巧啊!”
鱼头旭见着周围退路被人堵上,顿时动作停了下来,脸上挂起笑容,露出了那张莫名喜感的脸,朝着众人招手打招呼。
“巧你妈个头啊!”
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混混,见鱼头旭没地方可躲,脸上露出了嚣张之色,手里的啤酒瓶指着鱼头旭,“死斗鸡眼,害我追了几条街,还回去被大佬骂,我现在看你再往哪里跑!”
“不跑,不跑——”
鱼头旭依旧有些滑稽地冲着众人嘿嘿直笑,看上去给人感觉莫名的憨傻。
“瞧他那样衰的德性!”
“这死斗鸡眼,还敢撒钱和大佬抢码子……”
“妈的,看着他这模样,我想揍他都不知怎么下手了,这是痴仔啊!”
旁边围堵过来的那些个小混混,看到鱼头旭的这幅模样,一个个都大笑了起来。
“死斗鸡眼,叫我声老豆,今天就放了你!”
“你蠢啊,生出这样的仔,你还不如射墙上呢!”
又有几个恶劣些的,已经是放肆的嘲笑了起来。
“嗯?是你!!”
扎马尾辫的小混混吗,忽然侧头又注意到了鱼头旭对面矮桌上的杨楚。
杨楚此时已经在全身心地对付着面前的一堆小食,咀嚼、吞咽、消化,一套流程来回循环。
将吃进去的食物,很快地转化为能量和身体所需的各种营养物质。
在加快身体内的系统循环之后,他的代谢速度极大的提升,身体伤势的恢复也比常人快出了一截。
外界发生的事情,他有察觉,可大概是潜意识消失,在骤然遭遇突发状况时,不会有出现心脏加快,肌肉绷紧、内分泌加剧等身体本能反应,格外平静。
仿佛置身于事外,根本与他不相干。
“挑,你特么还在吃?!”
在看清了杨楚的样貌后,那个马尾辫的小混混,就已经明白前面鱼头旭能够躲过他们,就是杨楚帮的忙。
此刻,见着他们这么多人,依旧没有放在杨楚依旧旁若无人的吃着小食,顿时勃然大怒,走到矮桌前,一脚就要将矮桌踢飞。
但杨楚的速度比对方更快,在对方脚踢倒矮桌前,伸手抢先将桌子掀飞。
矮桌上摆放的各种食物和汤汤水水,顿时全部洒到了马尾辫混混的身上。
“弄死它!”
马尾辫混混身上被各种小食和汤水沾染,顿时恼怒不已,一边拍着身上的汤汤水水,一边伸手指着杨楚,大声的朝着周围其他的混混大声吼道。
“惨啦,真要动手了。”
鱼头旭见马尾辫喊人,心中有些焦急起来。
他脑子算不得灵光,可自小混迹街头,打了不知多少架,早就深谙一些道理。
像是今天这种得罪人,孤身被人堵住的话,就这么用自己的缺陷去装傻充楞,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嘲笑他几声,或是不轻不重地打几下,或是放松警惕,给他找到机会脱身。
但也正是这种街头经验,让他隐约知道,这些十七八岁的小混混,正是无所顾忌的年龄,真的动起手来是没个轻重的。
“喂,你们是找我鱼头旭的,不要搞我朋友。”
面对这种情况,鱼头旭也只能收敛起了故意扮丑的滑稽模样,大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可在场的这些混混,现在哪还会理会他,距离最近的三个小混混早在领头的马尾辫混混吼完后,操起啤酒瓶和桌椅板凳,一股脑的朝杨楚扑了过去。
他们前面连砍人都敢,更不用说这种以多欺少的围殴了。
一个个面露狰狞,神色兴奋无比。
杨楚在掀完桌子后,就已顺势站起身。
面对这几个混混朝他发起的攻击,依旧没有半分的恐惧,没有眨眼也没有因为攻击而慌乱,似乎朝他扑过来的这些人的动作他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忽地一下,就在一个酒瓶快要砸到杨楚头上,同时后面还跟着一把矮凳的刹那,杨楚的意识操控着身体,仿佛在玩电脑游戏一般,突然朝旁边一个侧步,轻而易举的避开了酒瓶落下的方向。
在闪避开的同时,杨楚又伸出脚一绊,登时这个混混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对于后面朝他背部砸过来的矮凳,杨楚又是轻轻一个矮身,躲了过去,跟着人朝前一脚踩在对方的脚背上,轻轻一推,这第二个混混跟着也倒地。
那最后面跟过来的混混,手里并没有拿东西,只是在看到杨楚矮身后,抬脚就朝着杨楚的头脸踹了过去。
杨楚又是拧身一让,双手顺势抓着对方的小腿,往后一扯。
刺啦一声,牛仔裤裤裆撕裂的声音响起。
“啊——”
这第三个混混在地上来了一个劈叉,面容扭曲,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嚎声。
“你们傻愣着做什么,搞他啊!”
马尾辫混混似乎也没有料想到杨楚有这么厉害,见其他人站在旁边似乎被震住,一个个发愣,又大吼了一声。
其他几个混混顿时也顾不得其他,手里拿起什么碗筷碟子,座椅板凳,哗啦啦地朝着杨楚砸了过去。
杨楚在人群里左右躲闪,动作并不美观,但每每都能够在混混们的拳脚器械围殴中,抢先一步脱离包围,半退半避,恰到好处的朝追赶最近的一两人发动反击。
他的反击路数也没有什么花哨,往往就是绊脚,踢膝盖,借力推倒等等。
“去你妈的!”
站在后面的鱼头旭见场面乱了起来,没有逃跑,反而趁机突然向前,狠狠一脚从后面踹在了那个马尾辫混混的后腰上,又抓起一张矮凳,砸翻了想要加入围攻杨楚的两人。
一番噼里啪啦的街头乱斗后,七八个混混里,除了一个见机跑得快的外,其他的全部被两人打倒在地。
“走了,楚仔!”
鱼头旭瞥了一眼跑得没影的那个混混消失的方向,朝杨楚招呼一声,就抢先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杨楚大概也能够猜到,跑了的那两个应该是去叫人了,也没有多做停留,跟在鱼头旭身后一起离开。
站在小食店门口的夜宵摊老板,似乎已经见惯了这样的阵仗,对于鱼头旭跑了也没有阻拦,只是在对方经过的时候,比划了一个今晚这顿饭价格的手势。
“哇,楚……楚仔,没想到你看着干干瘦瘦的,身手这么好哇。”
两人一路小跑了几十米,又转过另外几条街道,鱼仔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转头望着杨楚,一双斗鸡眼都像是在放光,“那些混球虽然没经验,可年轻手快,力道还重,应付起来可不容易!”
“我也挨了几下的。”
杨楚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自身的心跳和呼吸,淡淡应了句。
在街边摊的乱斗,那些个混混大多数朝他砸来的酒瓶桌椅板凳之类的,他察觉到都能躲开。
但也不是完全无伤——
他的大脑在面对这种复杂剧烈的情况下,能够合理的做出反应,可身体的底子还是太差,没办法完全跟上。
还有,杨楚也没有如穿越苏醒后那样,每一次反击都是超过身体负载的最大力量。
所以在一对多的情况下,哪怕他仿佛冷眼在控制身体如同打游戏一般,可背上、手臂和肩膀胸口位置,也挨了好几下。
但饶是如此,在旁人眼中,杨楚已经算是厉害得不行。
“严不严重哇?!”
鱼头旭听到杨楚这么说,这才看清杨楚身上的脚印和几处衣服被撕裂的痕迹,热情道,“这会诊所都关门了,走,去我家,我家有药酒。”
杨楚撇过头,定定看了鱼头旭一阵,突然笑了起来。
“好。”
若是说前面对方请他吃宵夜,他还只是这午夜漫无目的的游荡,顺便蹭一顿吃喝,在夜宵摊一阵乱斗之后,他倒是越发觉得鱼头旭这人不错。
不管是在小巷里弄纸皮箱躲藏后,还会记得给人收拾整齐,又或者那句“大佬教我,感谢人要实际”请他吃宵夜,还是方才真的动手后,没有退缩逃跑,反而揽到自己身上,让其他人冲他来。
这些细节,多少都看得出一点这人的性格。
身体有缺陷,头脑或许不灵光,还沾染有几分市井毛病的吹嘘,但内心并不自卑敏感,反而豪爽、热情,且有担当。
在弥敦道打了一辆出租车,不过十来分钟,就来到了一处住宅区。
从外面看,环境还算不错。
坐电梯来到12楼,鱼头旭拿钥匙开门,出乎杨楚意料竟然是一套颇为宽敞的三居室。
房间看上去不大,但应该也有一百来平,按港岛的话来说,已经是千尺豪宅。
整套房子的装修风格还算不错,虽不是高档装修,但窗明洁净,看得出来也花了一点心思。
客厅阳台边上吊着一个沙包,地上还散乱堆叠了几个哑铃、护带之类的健身器具。
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影海报,在客厅的墙角还能够看到一些缠绕的钢丝和不知作用的器械。
客厅中间的沙发前,放着一台21寸的彩色电视机和一台vcd,一大堆碟片散乱堆叠着。
此外墙角还有一张麻将桌,桌上的麻将和烟灰缸之类的都没收拾清理。
“这房是十几年前我亲大佬帮我买的,他说干我这行的存不住钱,要是干不动了,以后没个居所,就得流落大街。我还了他好几年的钱才算还清。平常有朋友也会过来打打牌,偶尔没地方住也到我这住上几晚。”
鱼头旭从客厅的一处壁橱上,翻找出了一瓶药酒,扔给了杨楚。
“那你这大佬对你不错。”
杨楚接过药酒,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穿越前的记忆,他在苏醒后有些已经变得模糊,但大略还记得港岛这边贫富差距极大,大多数人的居住条件都不怎么样,不少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想要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开工,你随意啊,睡房间或者沙发都行,洗手间在那边,衣服的话房间的柜子里有,自己选。”
鱼头旭打了个哈欠,朝杨楚招呼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这是个今晚才认识的陌生人,就那么大咧咧的转回房间睡觉。
对于杨楚,全然没有什么戒心。
杨楚也没有什么矫情,先去洗手间简单的冲了个澡,翻找了两件干净的衣物穿上,回到了客厅。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了药酒,在身上的几处淤青的地方擦了擦。
接着又微微闭上眼睛,加快身体的血液循环,以更好的吸收药力。
他身上的伤势,除了之前的韧带撕裂和骨骼在过度用力撞击后的轻微损伤,还未完全恢复外,在消化系统对于食物的摄入和吸收后,其实大多数的伤势都不是太大的问题。
等擦完药酒之后,杨楚看了一眼客厅窗外,发现天色依旧暗沉。
墙上的挂钟显示的时间,现在不过是凌晨2点出头。
杨楚此刻的头脑清明,尽管只是在泳池睡了半小时,但效果奇佳,他现在也丝毫没有困意。而且鱼头旭家里也没有浴缸,在没有水的情况下,他目前也没法入睡休息,干脆又站起身到沙发前的电视柜,打开了电视机和vcd影碟机。
随手找了一张碟片投进vcd里,杨楚就坐回到沙发上,一边将心神投入到身体的内部循环,查看自己是否有遗漏了哪一个系统的运转,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画面。
时时刻刻注意自身内部各大系统的运转,已经完全成为了杨楚最重要的事情。
呼吸、循环、运动、消化这些个系统的运转,对于杨楚来说一切还好,这些系统的运转几乎直接关系到了他的生死和行动,他时时刻刻都在投以精神,没有懈怠。
但像泌尿、内分泌、淋巴,甚至生殖系统,这些就不是他时时刻刻都能够兼顾,只是偶尔注意力放在上面,宛如敲鼓一样,稍微动一下。
而这些也是杨楚体内的系统之中,最容易发生紊乱的地方。
“看拳——”
“哼哼哈哈——”
就在杨楚对于自身的各大系统自我内部审视一番结束,沙发前的电视画面,一番激烈的打斗忽然将杨楚吸引。
第十四章 动作
电视里播放的是一部动作电影,看上去应该是有些年头了,剧情杨楚方才并没有去留意,可动作设计极为精彩。
不但有拳拳到肉的一些打斗场景,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算是难度不小的杂技动作,看上去又滑稽又有趣。
但杨楚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些上面,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他今天在街头和一群小混混打斗的场景。
那些混混在围攻他的时候,他没有普通人那种面对复杂紧张的情况,从而潜意识本能引发的各种诸如心跳加快,毛孔竖起,呼吸急促等应激反应。
他就像是第三者的角度一般,在混战打斗中,一直能够保持冷静而快速的应对。
做出各种各种躲闪、后撤、反击的动作。
这些动作除了少数几个受限于身体条件,几乎绝大多数都执行的很到位。
“那电影里的这些动作——”
杨楚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房间内的空间不大,只有阳台那稍微有些活动的空隙。
他走了过去,双手放在地上,然后下肢轻轻在地上一借力,他的身体就轻松的倒立而起。
动作标准规范,没有半点歪斜,双手、身体和双脚,全部都伸展得笔直。
杨楚身体又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左臂抬起,以一只手支撑做了一个单手倒立。
大概二十几秒后,杨楚双脚落在了地上,重新从地上站起。
这样的双手倒立动作,甚至单手倒立,对于大多数的普通人而言,他们的手臂、肩膀和腰腹的力量是能够支撑的。
可真正想要做到,却是需要长时间的大量训练才能够完成。
但杨楚做起来却变得很轻松,他就像是在操控一台机器一样,控制着身体让它去这样做,身体就会最大程度的去完成。
但也因为他这具身体并未曾经过锻炼,肌肉力量不足的缘故,他并没有办法支撑太久。
“所以,只要我想要做的任何人体动作,控制着身体的运动系统,就能够完全做到,不需要长期的训练去培养肌肉记忆。限制我的只是本身的力量和柔韧度。只要我的力量和柔韧度跟得上,人类所能做出的任何动作,我都可以完成。”
简单的理解,那就是需要肌肉记忆和熟练度才能掌握的人体技巧,他都可以凭着主意识对运动系统的掌控,直接实现。
当然,受制于本身身体硬件的限制,一些较高难度的人类动作,他可能没办法达到最完美的程度,但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存在技巧性的东西。
人类所掌握的技巧类动作,或者说技能,其实就是主观的通过长期训练,让身体的潜意识形成本能,这个本能就是由肌肉记忆、神经传导,运动系统等方方面面所组成。
像人的奔跑、行走、坐姿各有各的习惯和不同,都是日复一日逐渐形成。想要更改,同样也需要长时间的养成。
而潜意识的消失,杨楚已经没有了那种让身体通过长期习惯或者训练养成的本能,但他却能够以大脑的主意识直接对整个运动系统去掌控。
就如同大脑在设定一个程序,一个指令,身体会完完全全不折不扣的执行。
这其实也就意味着,杨楚只要他看到的,记住的,他就能够让身体用出来。
比如打篮球里的需要长期训练,掌控球感的运球,还有足球里的颠球,只要杨楚看过类似的动作,他就可以原原本本的复制出来。
如果他没办法做到,不说他不熟练,只是受制于身体固有的硬件,没有办法完成。
像是柔韧性,这是与一个人的骨关节,韧带、肌肉、肌腱和皮肤的伸展性相关的,个体上有差异的。
就像是驾驶一台汽车,什么侧身两轮行驶、弯道漂移,他完全具备了这个技术,但驾驶的车辆太过沉重庞大,或者太过老旧性能不行,所以没有办法很好的完成。
“那么我想要如同电影里那些演员一样,可以完成各种复杂的高难度动作——”
杨楚又转头看了一眼客厅电视里播放的武打动作电影,轻声喃喃道,“其实对于我来说,真正的问题就在于提升自己身体的硬件,也就是力量和柔韧性——”
对于这方面的提升,杨楚摸了摸身上那些渐渐消散的淤青,还有头上那道在寸发里已经结痂快要脱落的伤痕,忽然觉得有了想法。
“我能够通过摄取大量的食物和掌控体内的系统,加快代谢恢复伤势,那么同样的,我应该也能够通过这种方式,让这具身体的各方面获得提升。”
他在原地,突然一抬左腿向上踢,左腿很轻松的达到了他的齐头高度。
一阵不算强烈的微微刺痛,从大腿的神经系统传递到了大脑上,这是昨日韧带撕裂后正在恢复的缘故。
杨楚收回腿,站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又有了动作。
没有做其他复杂的动作,只是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让身体进行标准的俯卧撑。
这具身体如今恢复得不错,但比起大多数人其实还偏向于瘦弱,一般情况下也就能做十几个俯卧撑。
但杨楚掌控的身体,完全是不会因为身体酸痛之类的潜意识保护而停止,反而加快了心跳和呼吸,让身体能够尽可能的支撑长的时间。
一直做了一百三十五个俯卧撑,达到了身体完全无法支撑的地步,他才停了下来。
倒在了地上,全身的一部分肌肉完全处于过度负载,手都没办法抬起来。
杨楚控制着身体,缓慢地挪动着翻个身仰躺在地上。
闭上双眼,排除了双眼能够接收到的大量信息,心神沉浸到了身体内部。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颇为急促,除了运动系统之外,其他的系统在杨楚的控制下,都进入到了一种比较高强度的状态。
身体的代谢在加快,皮肤上的毛孔打开,开始排汗降热,身体内部储存的能量和营养,通过循环系统流转到了身体的各个部位。
仅仅只是五分钟,杨楚就再次睁开眼,从地上站起。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双臂、背部和大腿等部位的肌肉,在超越强度的运动中被破坏,然后又在身体快速的代谢和循环中,进一步得到了恢复。
杨楚没有停下,又再次俯下身继续坐起了第二组的俯卧撑,与前一组一样,只不过这次的数量降低了一点,只有一百一十七个,他就再也无法动弹。
躺在地上,杨楚又依旧保持着身体的高速代谢,加快身体的肌肉和诸多方面的恢复。
之后又去了一趟洗手间,排泄身体废弃物,再回到客厅内继续进行锻炼。
这次没有进行高强度的俯卧撑,换成了其他的一些深蹲、仰卧起坐,还有拉伸之类的健身操。
渐渐的,杨楚身体的皮肤下面的手臂、大腿和腰背胸腹的肌肉,似乎微微鼓胀了起来,有了一点点的线条,力量似乎也得到了提升。
“需要摄入新的食物了。”
在折腾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杨楚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再进行。
这种高强度的运动和代谢,让他身体储备的那点能量和营养已经消耗殆尽,再继续训练下去,起不到效果。
而这时,外面的天色也渐渐亮起。
第十五章 找份工开
“哇,好香!”
清晨,连连打着哈欠的鱼头旭从卧室内一走出来,就闻到了浓郁无比的香味。
眼皮耷拉的斗鸡眼,似乎在这浓郁的香味刺激下,都一下睁大,身体情不自禁地循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客厅边上,被充作麻将桌的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一整个桌面被林林总总的各种食物堆得满满的。
“醒了,一起吃。”
杨楚坐在靠墙的位置,看着从房间内走出来的鱼头旭,轻声说道。
“脆皮虾肠,蒸排骨,小笼包,虾饺,豉汁蒸凤爪,香菇滑鸡,糯米饺,牛肉粥,干蒸烧卖、牛百叶、牛肉丸,叉烧包,蔬菜包,还有这么一大瓶的牛奶……”
鱼头旭站在桌边,看着琳琅满目的早餐茶点,伸长了脖子,一个个数,好一会他才用那对朝中间集中的双眼,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杨楚,“楚仔,你、你这是饿死鬼投胎,大早上的吃这么多!我大佬说我手指有缝,不守财,我看你这才是败家仔啊!”
昨晚两人在夜宵摊上,杨楚点了一堆吃的,就已经相当惊人,没想到今天早上杨楚弄的比昨天还多。
这些茶点的花样多也就算了,有些一样还好几份,算算平常六七个人都不一定吃得完。
“胃口好。”
杨楚没理会鱼头旭的怪叫,拿起一双筷子,在桌上点了点,淡淡应了句,夹起面前的一个虾饺就往嘴里塞。
咀嚼,吐咽,一如既往地迅速。
这些都是他大早上去买的,他在路上还吃了两份卤煮,不过想起鱼头旭昨晚请他吃了顿宵夜,他干脆走了两家早茶店,打包带了回来。
“你这胃口好得吓人啊!不过,够意思!”
鱼头旭见杨楚动筷子开吃,嘿嘿怪叫两声,也懒得洗漱,拉开了桌边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喂,楚仔,那个虾饺,虾饺给我留一个。”
没多久鱼头旭就放下筷子,他虽然食量还不错,但也不过比一般人强一些。
可杨楚还在继续,没一会就风卷残云扫荡了所有食物,最后又拿起那一大瓶差不多快1.5升的牛奶,咕嘟咕嘟的一口气喝完。
看着杨楚吃完了所有东西,鱼头旭拍了拍有些撑着的肚子,“今天我真是见识到了,你这才是真正的大胃王。”
“对了,楚仔,今天的早茶花了多少?我给你。”
鱼头旭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散乱的钞票,“你昨晚帮我打架,今天吃早茶又记得我,那就是认我鱼头旭这个兄弟了。既然是兄弟,你在我家吃东西,哪里有让你掏钱的道理。我这有两千蚊,够不够?”
杨楚目光落在鱼头旭那看着认真诚恳但总给人以滑稽感的脸上,他现在确实有些明白,鱼头旭昨天说那个什么亲大佬,会怕他以后流落街头。
“我钱确实花完了。”
杨楚没有去接鱼头旭给的钱,只是问道,“要不帮我找份工开?”
他从那仓库那个被他踢死的混混身上捡来的钱包,里面的几千港币确实已经花得差不多,不说别的,光是今天早上这一顿,就已超过了一千多港币。
之前一直沉浸于维持和解决自身的问题,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什么接下来的生活问题。。
但昨晚从泳池出来后,他一个人行走在街道上,就已经思考起今后。
“没问题,我现在去开工,你等我消息,正好大哥大让我招人。”
鱼头旭拍着胸脯,一句拒绝的话都没有,似乎怕杨楚不相信,又说道,“放心啦,楚仔,你昨晚一个打多个,身手这么好,正好混我这一行。我和你讲,我这一行来钱快的,不说买车买楼,一定够你吃饭的。不然就你这食量,当古惑仔也得双花红棍话事人,不然都养不活自己。”
“嗯,多谢!”杨楚点点头。
“不用客气。”
鱼头旭咧嘴笑了笑,又急匆匆的回房间换了一件衣服,跑出来问道,“那你是在家等我消息,还是要出门?”
“我先去深水埗公园泳池,然后到保安道市政大楼图书馆看书。”
杨楚将他今天的打算说了出来。
“好,那一起走,我送你。要是没问题我下午就到保安道市政大楼找你。”
鱼头旭没有二话,出门前又找了一把备用钥匙扔给杨楚。
两人下了楼,没有再去打出租,而是到了停车场,走到了一辆黑色的丰田轿车面前。
车看上去有些旧了,不少地方脱了漆,有种缝缝补补的痕迹。
上了车,鱼头旭一边点火开车,一边面露缅怀道:“这车是以前大哥给我的,还上过好几次镜,后来做特技,玻璃车门轮胎都换了个遍,漆脱了又补,补了又脱,我干脆懒得弄了。”
“嗯。”
杨楚轻轻应了一声,他对于鱼头旭说的一堆大佬和大哥,其实听得有些乱,不过他也不是多事的人,甚至连鱼头旭说帮他找的工作具体是什么,都没有去问个究竟,只是大概猜出来应该是和影视行业有关。
一路到了深水埗公园游泳池,在杨楚下车前,鱼头旭又强塞给了杨楚一千港币港币给他吃午饭,说好了下午到图书馆找他,这才开车离开。
杨楚看着鱼头旭车离开后,买票进入了泳池。
大概是大早上的,泳池内几乎没有人。
负责看门管理的,还是昨天的那个坚叔,坐在泳池边的一条矮凳上看报纸。
见着杨楚一大清早来,坚叔还撇了撇嘴,自顾自的看着报纸,并没有搭理。
杨楚对于坚叔的这个态度倒也不在意,换了衣服,去了淋浴间,又来到昨天的戏水池,慢悠悠的躺了下去。
一觉睡醒,杨楚发现泳池内已经多了不少人影,有孩童和少年,也有陪伴来的师奶们。
在泳池一旁的一把遮阳伞下,还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青年,看上去应该是泳池的安全员。
见杨楚从戏水池爬上来,那戴着墨镜的安全员还冲杨楚打了个招呼:“睡得很香啊!”
显然,这个安全员之前就查探过杨楚的情况,或许是发现了杨楚只是躺在水里睡觉,又或者是那个负责管理的坚叔有提及,对方并未将杨楚弄上岸,采取什么急救措施。
离开了深水埗公园泳池,杨楚自觉精神状态越发的好了,一路沿着街道,又朝着保安道的公共图书馆走去。
顺便在街边经过一个糖水摊的时候,还吃了一份鲜乳炖蛋白和杨枝甘露。